《一曲定江山》 序章 星命 大昭王朝 建德三十一年秋 福州府辖下郑阳县的县衙内院,这天晚上自傍晚起女人痛苦的惨叫声就一直没停过,老妈子和丫环不时端着热水从正房进进出出,神情俱是紧张万分,而她们手中的热水,进去时干净通透,出来时,却往往变成了血水…… 一名年约三旬左右,身着官袍的男子搓着手在院中来回走动,不时看看传来惨叫声的屋子,神情担忧,此人正是郑阳县新上任的县令――曲继风。 他几次都想冲到里面去,却总被旁人使劲拦下,近前一位蓄着长须,面目削瘦的老者劝道:“老爷你不能去,女子产房之地,乃是血腥污秽之地,乃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曲继风见挣不拖左右的钳制,只急得跺脚不已:“可是刑师爷,夫人已经痛了好几个时辰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显然是难产,万一,万一夫人要是……要是……”说到这里,任是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禁红了眼垂下泪来,他与夫人结发数载,一直恩恩爱爱,从来没有红过脸,原想着夫人十月怀胎,能为曲家诞下麟儿,哪想这一关竟是如此凶险,甚至有可能让夫人因此丧了命,这,这,这叫他怎么于心何忍。 被称为刑师爷的老者,听得男子如此说话,心下亦是戚戚,但他仍强自打起精神安慰:“老爷稍安勿燥,夫人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何况我们不是请了全县最好的稳婆来吗,夫人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 “但愿……如此!”曲继风闭着眼努力将泪水逼回去,嘴里的声音艰涩无比,他亦很想相信刑师爷的话,可是屋里那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却一刻不停的提醒着他,那些话不过是安慰之语罢了。 在这屋内屋外同受煎熬的时候,亥时悄悄过去,迎来了一夜中最深沉的时刻――子时!月静悄悄的悬在夜空最正中的地方,洒下一地的银辉,将一切事物都笼罩在似明似暗的光华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屋里的叫声逐渐轻了下去,再不像先前叫得那样声嘶力竭,不论是曲继风还是那位刑师爷,亦或是在院中候命的那些仆人,皆意识到了不好,难道……难道……夫人已经不行了? 想到这一点,曲继风的脸顿时一片惨白,在月光下甚至透着青色:“夫人……夫人……”颤抖的声音从那同样的颤抖的嘴唇中挤出来,眼中透着难言的恐惧,正当所有人都不知该如此时好的时候,矮胖的稳婆急急从房中跑了出来,神色慌张的来到曲继风面前:“曲老爷,夫人,夫人她她,她怕是不行了!”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把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的曲继风给震得脑袋发晕,脚下发软踉跄几步,要不是身后下人扶住,怕是要坐倒在地。 还是刑师爷先冷静下来,上前一步对稳婆厉声喝道:“你快进去,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夫人和她肚中的孩子,若是出了岔子,你也别想好过。”说着完稳婆还愣在那里,大声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稳婆这才惊醒过来,哆嗦着应了声,快步跑回屋内,刑师爷回头见自家东主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暗叹一声,饶时他平素机敏过人,这一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劝慰之话来,干脆还是不说了,只默默站在一侧。 正自这时,忽有一名衙役来报:“老爷,外面有一位道长求见。” 不待曲继风回应,刑师爷先声喝道:“糊涂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老爷哪有功夫理会这个,你速去打发他走就是了。” 衙役应了声正欲走,不想却被曲继风给叫住了,他虽依然青着脸,但已经缓过神来了:“拿点馒头和铜钱给他吧。” 衙役应声离去,刑师爷老爷在旁边叹息着道:“老爷如此心善,上天一定会保佑夫人平安无事的!” 曲继风面色凄切的摇头:“这不算什么,只希望能为夫人积一点福泽,让她平安度过此次灾劫!”瞧着安静异常的正屋,他的心比先前揪得更紧。 “哈哈哈,无量寿佛,曲老爷只管放心,曲夫人与小姐定能平安无事!”朗朗声音突然传入曲继风等人的耳中,顺其望去,只见一名头挽雷阳巾,身着黑色道袍,面目祥和的道士正大步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童,两边梳着垂髻。而原先被曲继风派去打发道士走的衙役此刻正急匆匆的跟在道士后面,想阻止他进去,瞧着那道士走得也不快,可后面的衙役却总是赶不上他。 “哪来的道士竟擅闯县衙内院,还不快把他撵出去。”刑师爷知自家老爷此刻为了正在生产的夫人六神无主,所以便代为喝斥,想将这无故闯入的道士赶走,而他并没有仔细去听道士的话。 不过他没听清,不代表别人也没听清,曲继风摆手止了手下几个听了刑师爷话准备去撵人的下人,快步来到道士面前,一脸期盼地道:“道长,你刚才说得可是真?我夫人真能平安无事?” 道士拈着颔下的胡须笑而不言,倒是他身后的小童说话了:“那是自然,我师父说的话,从来没有不准过,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当真?”六神无主的曲继风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顾不得这根稻草是真是假,一古脑儿便全信了:“只要道长能救得我夫人,您要什么我都答应!” 刑师爷嗤笑一声,压根儿不信道士所说,他向来尊崇儒学,对道家佛家玄学从不相信,当即附在曲继风耳边说:“老爷,现在外面招摇撞骗的人多得很,我瞧着这道士,恐怕这个也是如此。” 被他这么一说,曲继风又有些犹豫,忽而记起刚才道士所说的后半句话,心下惊疑,拖口道:“道长,你刚才说了‘小姐’二字,难道我夫人所生的是位女孩儿?” 道士先是瞥了刑师爷一眼,继而对曲继风道:“不错,子时三刻,夫人将产下一位千金小姐,此乃天命,绝不会有错。” 听了他的话,曲继风下意识的抬头看天,只见天上月影东移,星辰点点,已是子时二刻,只要再过得一刻时辰,便知道士说得是真是假。 在他抬头的同时,道士亦是含笑望天,于凡人眼中无甚意义的星辰变化,于他眼中却奥义无穷,既有生死的命数,也有贵贱的命数,甚至于连这天下江山的命数也蕴含其中。 包括刑师爷很多人在内,都对道士的话嗤之以鼻,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这些胡言乱语会成真,就连曲继风亦是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他们心中又盼着道士所说的是真,唯有如此,屋内性命垂危的母子二人,才可平安无事。 子时三刻刚过,一声婴儿的啼哭之声如期而至,这对于在外面苦候甚久的众人来说,不吝于天降甘霖,特别是曲继风,满腔的担忧皆化做了狂喜:“生了!真的生了!哈哈哈,我曲家有后了!” 第一章 入府(1) “挽璧,你拿着剪子去将那桂花一点点剪下来,小心些别伤了枝叶,不然来年可长不出这么好的来了。” “千樱,热水还没准备好吗?快些快些。” 秋日里,悬衙后院中不时响起女孩儿清脆的童音,只见得一名身着淡粉色衣衫,模样娟秀可人尚在垂髻之龄的女孩儿,正仰头对着借由梯子爬上桂花树顶端,年龄差不多女孩儿说着话,随着她的话音,两边珠花底端垂下来的小珍珠在耳边一荡一荡,映着秋阳,显得格外俏丽。 挽璧半个身子趴在梯子上,正努力的拿着剪子剪那些长在绿叶间的桂花,浓郁的桂花香不时扑至鼻尖,闻得底下的声音,她低头回道:“小姐放心,我剪的很小心,绝对不会弄伤枝叶的。” 正说着,另一名身穿绿格裙,长着一张讨喜脸儿的女孩儿端着一盆尚在蒸腾着热气的水从厨房里出来,想必她便是千樱。 “小姐水来了,水来了。”她费力的将水端至被称为小姐的女孩儿面前:“小姐,你瞧这些水可够了?” 她略偏着头想了会儿道:“这些水用来洗桂花应该够了,只是待会儿不是还要洗菊花瓣吗,恐怕还得再烧点,千樱,你去告诉林伯一声,让他再烧点,哪怕我们用不了,其他地方也可以用。” 千樱应了声,转身就往厨房跑,听得里面一阵响动后,她复又跑了出来,笑嘻嘻地回答:“小姐,林伯已经在烧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开了。” 女孩儿唔了一声,瞧见千樱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逐解下襟边绣着茶花的帕子递给她:“把汗擦了,然后随我一起将这些桂花给洗干净。” 千樱笑着接过帕子把脸上的汗都给擦了干净,接着却没将帕子还回去:“小姐,帕子等奴婢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吧?” “嗯”女孩儿不在意的应了声,抬头招呼爬在树上的挽璧下来,只见得的挽璧手上的青瓷碗里已经盛了满满一碗色泽金黄的桂花,但是同样的,整个后院左右两边大小共计六株开满桂花的树上,如今已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小些儿,连香味都淡了许多。 “小姐,你看这些够用吗?”挽璧放下略显笨重的剪子甩甩有些酸麻的手臂,连着一上午都在剪这些小小的花儿,要说手臂不酸那是不可能的。 “嘻,足够了,等洗完之后,咱们把它泡在前些日子里送来的那罐蜂mi里,你们先洗着,我去把那mi给搬出来。”说着转身提起裙摆往屋中跑去,不多时,就见她端着一个几乎有她三分之一人高的罐子出来了,瞧她那摇摇晃晃的样,千樱和挽璧赶紧上前搭手,接下那坛分量不轻的罐子。 “小姐,下次这种重东西叫我和挽璧搬就是了,您可别搬了,万一要是弄疼了弄伤了,奴婢们可担待不起。”千樱一边放着罐子一边说,旁边的挽璧亦深以为然,对她们来说,只要小姐出什么事,那就一定是她们做奴婢的失职。 “不过是一坛mi而已,哪有这么夸张的,即使真有什么小事,爹问起来,我也会替你们担待着的,有什么可怕的。”女孩儿说完见千樱两人还是那副担忧的样,不由叹了一口气,挥手道:“得了,得了,我下次不搬就是了,你们两个也别愣在那里了,快过来帮忙。” 得了她的保证,两个丫环这才笑开了颜,各自挽起袖子将桂花倒入热水之中,然后小心的揉搓着。 三人蹲在那里专心忙活,全然没发现在她们的身后多了一个人,直到头顶传来咳嗽之声,才讶然抬头,只见一名面貌祥和的中年男子正瞧着她们微微发笑。 千樱与挽璧俱是一惊,赶紧起身低头施礼:“奴婢见过老爷。” 至于那女孩儿早如翩然的蝴蝶一般飞入男子的怀中,撒娇的蹭了几下他的衣服后方仰头娇憨地唤道:“爹,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男子的眼中是一片宠溺之色,他扶正女孩儿刚才蹭歪的珠花笑着打趣道:“是啊,我要是再不回来,这院里的花都要被你这个摧花者给摧残光了。” 女孩儿不依地嘟起嘴:“爹你好坏,取笑人家,不理你了。”说着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再理会父亲。 男子见状弯腰抚着女孩儿的头道:“好了,好了,都是爹不好,爹不该取笑你的,璇儿乖,不要生爹的气了,爹今天可是特意带一个人来见你的哦。”原来这名男子便是曲继风,而那个女孩儿便是他的女儿,也就是十年前得道士取名,曾断言今后会大富大贵的曲定璇! “带人来见我?什么人?”到底是小孩儿心性,轻易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更忘记了自己正在生气的事。 曲继风闻言从身后拉出一名怯生生的女孩儿,瞧那年龄应该是与曲定璇差不多大,只是看起来瘦弱许多,而且显得很怕生,都不敢抬头,若不是曲继风将她拉出来,还不知道他身后尚有一人呢。 曲定璇和两个丫环都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女孩儿:“爹,她是谁?” 曲继风轻声对女儿道:“璇儿,还记得一直在爹手下办事的乔捕头吗?”待见女儿点头后才指着那个瘦弱的女孩儿继续说了下去:“她就是乔捕头的女儿,名唤阿妩,前些日子,乔捕头在一次抓捕犯人的追缉中因公殉职,留下孤儿寡母,乔捕头的妻子张氏身子不好,所以无法营生,虽然衙门发了一笔钱给她们,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让阿妩进府侍候陪伴你,如此一来,她既有了事做,也可以领到月钱养活自己与母亲。” 曲继风在说的时候,阿妩一直低着头绞弄衣角,在她低垂的眼中是对陌生环境的害怕与不安,年仅八岁的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但是如今父亲不在了,她做为父亲的女儿必须要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所以曲老爷来问她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然真到这一刻,她还是有些害怕。 曲定璇性格开朗明媚,相对的,她所选的丫环也是差不多性子的人,如今眼见阿妩那不敢抬头的胆小样,心中颇不以为然,她可不喜欢整日哭丧着脸的人,且不说瞧了破坏心情,特别是让别人见了还以为是做主子的欺负她呢,想到这儿,她甜甜的冲曲继风一笑:“爹啊,璇儿已经有千樱和挽璧在身侧,足够应付平日里的事了,不用再加人,不如爹把她派到厨房或是其他地方去,再不行娘那边也好啊,反正娘上次还说身边的人使得不顺心呢。” 原本低头不语的阿妩听到曲定璇这话,偷偷抬起了头,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低下去,那张小脸已经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她不是傻瓜,只听得刚才那句话,便知道自己要侍候的这个小姐,第一眼就不甚喜欢自己。 第一章 入府(2) 待曲继风的身影离开视线后,挽璧才悄声说道:“小姐,老爷的心可真好,总是见不得别人有难。” 曲定璇没甚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那还用说,他就是老好人一个,认识的人有难了要帮,不认识的人有难了还是要帮,就连那平民乞丐也总是尽量施舍,弄得家里家用时常都不够,为此娘虽明里不说,但私下里并不是半点埋怨都没有。” 见曲定璇不甚开心,挽璧宽慰道:“可是小姐,不正是因为这样,老爷在县里的名声才一直都是上佳吗?奴婢偶尔出去买东西,总听得有人称赞老爷,说他是百年难遇的青天大老爷呢!” 曲定璇一听挽璧说得在理,不由得又笑了起来,两眼弯如月牙,说不出的俏丽,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好吧,咱们去看看千樱和那个阿……阿什么来着?”原先父亲介绍的时候她并没仔细听,如今猛然一下子竟然想不起那小丫头的名字来。 “小姐,新来的那个叫阿妩。”挽璧在旁侧提醒。 “对,阿妩,嘻嘻,我们去看看吧。”说着曲定璇蹦蹦跳跳地拉着挽璧去了府中下人所住的耳房,恰要进去,就见门开了,千樱带着阿妩出来了,阿妩原先进府时穿的是一身粗布麻衣,洗得都快发白了,所以整个人瞧着既瘦又土,就如逃难来的人一般,再加上她又一直低着头,除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以外,没有一点起眼的地方。 如今换了一身嫩绿色衣服的阿妩,整个人看起来马上就不一样了,嫩绿的衣襟绣着零星的小花,袖子和裤脚上各织了一条比衣服颜色更深些的横纹,尽管依然有些怯生生,但瞧着却一副水灵清秀的样子。 曲定璇略有些吃惊,仔细瞧来,其实阿妩的模样并不差,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上嵌着小巧秀气的五官,最出色的莫过于那双水蒙蒙的眼眸,如远山的秋水,又如幽深的湖水。此刻她略带些害怕的眼神,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曲定璇年纪虽小,却已经是一副标准美人的模样了,娇憨而美丽,虽然偶尔有几丝骄气,但并无有伤大雅之处。正是因为自身的美貌,使得她小小年纪便喜欢美丽的事物,千樱和挽璧便是那年她亲自随父亲去人市挑选来的,而她们亦是那里面瞧着最顺眼的两个 眼下看来,这两人怕还是不及阿妩,特别是那份无铸的清秀,虽说如今年纪还小,模样尚未长开,但底子到底在这里,大抵是不会变了。 千樱等人并不知道曲定璇的心思,在旁解释道:“小姐,府中没有新的下人衣裳了,所以我把自己的一套旧衣服拿给她穿,暂时先凑和一下,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做。” 阿妩好奇地环视着自己的衣裳,旧衣服吗?真是看不出,除了袖底有些褪色,线脚有些拖线以外,其实的一点都看不出,比自己以前在家时穿得要好多了。 曲定璇略一点头,走到阿妩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开口说道:“以后你就是我身边的人了,好生做事我必不会亏待了你,我爹说你每月要回去几天,这样罢,每逢初一、初十、二十我便放你一天假,如何?” 阿妩哪还会说不,赶紧点头轻声应道:“是小姐,我知道了。” 曲定璇见她没有自称奴婢,心中有些不悦,但未有说出来,只扬起小脸脆声说道:“走吧,咱们继续去弄那些桂花,过了这么久想必那盆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得赶紧去洗了才行。” 阿妩走在最后一个,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尽管父亲在生时一直在县令老爷的手下办差,但她从没进来过,最多路过的时候远远看上一眼,这里比她的家可大多了,也好多了。 待回到院中,千樱先用手试了一下水温,还好,尚不算冷,快一点的话还是可以洗完的,当下四人一起快速将桂花洗净,然后在竹筛上铺了一张洁白的宣纸,把桂花细细的平摊在上面,摆在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只待其晒干后便能放入蜂mi之中,然后只要封上一段时间,蜂mi之中就会带上浓郁沁人的桂花香味。 千樱与挽璧两人合力将那用过的水倒去,然后再将木桶拿回厨房舀新的热水,至于阿妩则随曲定璇一起开始摘那些色泽各异的菊花花瓣,对曲定璇来说,这些花种了,本就是供她玩耍解闷之用,即使把所有的花都摘了也无谓,反正明年照样还会开出来。 面对阿妩不解的目光,曲定璇提着小篮子边摘边解释:“你学我这样把花瓣摘下来,小心些别伤了花茎,也别弄破了花瓣,不然就不能用了。” “小姐,为什么要把这些长得好好的花瓣给摘下来?”即使明白了曲定璇的要求,阿妩依然犹豫着不敢动手,是以大着胆子询问。在她看来这些菊花在秋阳下,开得灿烂而美丽,恍若秋日里的一抹独特的风情,实不忍下手采摘。 “为什么?”曲定璇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耐着性子道:“这些花是我家的花,我爱什么时候采摘就什么时候采摘,哪里需要什么原因,何况……”她细嫩的小手在一株状若圆珠的菊花上抚过,手指微动,那株花已经被连茎摘了下来,凑在鼻尖闭着眼细细的闻着:“何况摘下来又有什么不好,你现在瞧着这些花开得固然又艳又盛,但花期不过短短朝夕几日,过得这时,便要枯萎,然后归入泥土之中,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话间,交叉在指间的花已经被丢入花篮之中。 阿妩听着她的话,隐约从中感觉到一丝不高兴的意思,让自家小姐不高兴,这是做为奴婢最不应该的事,她亦想就此住口,但看着这些怒放的花朵,声音不由控制的响了起来:“可是被摘不就意味着这些花失去了生命吗?” “你!”曲定璇的好心情已经完全被破坏了,眼睛圆鼓鼓地瞪视着这个刚进府的丫环,cha腰怒道:“到底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摘个花而已,用得着你在这里罗罗嗦嗦吗?这里是我家,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管,哼!”从小到大,曲定璇都没受过什么气,爹娘从不说她一句重话,更不用说别人了,偏偏这个看着胆子小小的丫环,居然一进府就教训起她来。 “我……我……”阿妩没想到小姐说发怒就发怒,不由吓得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说到底,她不过才八岁而已。 曲定璇打断了她的话,喝斥道:“什么我我,你是我的奴婢,难道连应该怎么自称都不知道吗?” “是,奴婢知错了,小姐您不要生气……”阿妩吓得快哭出来了,深悔自己刚才不该说那样的话。她错了,她不该忘了这里是曲府,不该忘了站在面前是自己的主子,一个丫环所能做的只有服从,而不是违抗。 第一章 入府(3) 或红或紫或黄的花瓣从篮中倾倒出来,乘着秋风飞落满地,犹如在青石地上铺就了一层花瓣织就的五彩地毯。只是站在院中的三个半大的孩子全然没有欣赏这美景的心思。 面对挽璧的追问,阿妩一边掉眼泪一边把情况说了,直把挽璧也气得直摇头,指着阿妩的额头斥道:“你怎么能跟小姐这么说话呢,怪不得小姐生气,换了我可能会更气。” 骂了一阵见阿妩还在那里掉眼泪,她又跺脚道:“哭哭哭,做错了事还哭,现在小姐还在生气,可怎么办呢?”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阿妩话未说完又被挽璧打断:“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若是不快点想办法哄得小姐消气,待会儿老爷夫人问起来,我们两可就陪着你倒霉了。”挽璧的话越说越凶,说得阿妩眼泪掉的更凶了,别说回嘴的话,就连头都抬不起。 千樱瞧着有些不忍,逐拉开挽璧道:“行了,现在责问什么的都是多余,要是有这功夫,你还不如进里面去劝劝小姐。” 挽璧甩开她的手不悦地道:“劝,怎么劝,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甚少有生气的时候,但是若真是生起气来,那非得几天才会消,哪个都劝不了,你现在让我去,不是存心让我触霉头吗?” “就算是触霉头也要去,不然我们几个就都等着挨夫人的训吧,你先进去,我过会儿带阿妩再进去。”说着不管挽璧的嘟囔,将她推进了曲定璇的房间。 千樱则牵了阿妩的手,将她带到石阶前并排坐下,柔声问:“家里除了你和你娘,还有其他人吗?” 阿妩哽咽着摇头:“没有了,原本还有个弟弟,可是三年前被人拐走了再没找到过,而自那事以后,我娘的身体就一直没好过,如今爹也走了,只剩下我和娘相依为命。” 千樱点着头,年少的脸上突然染上了一层与年龄不相符的厚重忧伤:“那你至少还比我们好,我和挽璧两人,都是老爷从人市里买来的,爹娘早就没了,又或者有爹娘还不如没有,你知道吗?挽璧的爹就是因为没钱还赌债,才把她拉到人市上去卖的,对于她的家人来说,她的存在就像是一头牲畜那样,把她生出来然后就可以卖掉去换钱了。”千樱本就比阿妩大上两岁,随父母逃难来到福州,父母身亡后她一直游荡在外,后来被拐卖到人市,直到去年才曲继风自人市上买了来侍候曲定璇。 “为什么?他们难道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吗?”阿妩睁着眼问千樱,无法想像世间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尽管她家生活不算宽裕,母亲也一直不怎么正眼看她,但父亲将她照顾的很好,而在她身边的玩伴儿,也俱是有父母疼惜之人。 “在乎?”千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嘲弄,她捡起飘在脚下的一片花瓣玩弄着:“若是在乎的就不会有这么多孩子被卖掉了,其实挽璧还算好的,只是被卖来当丫环,还有一些女孩子的命更惨,被卖入青楼,沦落风尘,再无翻身之日,任谁说起,都逃不过‘婊子’二字!” 阿妩似乎被吓住了,半晌才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青楼……是那种有很多漂亮的……姐姐站在门口招呼的地方吗?”后面的“姐姐”二字似有些难以启齿。 千樱无声点了点头,握着阿妩地手道:“你别怪挽璧,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说话不饶人,其实心肠并不坏,相处久了就知道了,何况这一次,你确实是不对,不过是一些花而已,小姐是府里的主人,她爱怎么做都行,咱们做下人的,只能顺着她,犯不着和她顶嘴。其实小姐人还是蛮好的,待我们几个不错,从来没有打骂之类的事,哪怕她平常有点小脾气之类的,只要咱们顺着她的话说就好了。” 阿妩咀嚼着传入耳中的话声,徐徐点头,感激地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千樱姐,我会记住的,以后保证不再让小姐生气。” “那就好。”千樱笑着将拿在手中把玩的花瓣放入阿妩的掌心:“你很喜欢菊花吗?所以小姐摘花的时候才劝阻?” 阿妩将手掌伸到面前,呼了一口气将那花瓣飘飘悠悠的吹了起来,瞧着那飞在空中的花瓣,她忽而笑了起来,眉眼弯起的模样甚是动人,静雅如水,就如一度春风吹皱了满池的湖水,虽只是一个捕头之女,却有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雅,尽管因着年纪尚小,还不甚明显,但已经能瞧出些许端倪来了。 这还是阿妩入府后第一次笑,千樱乍见之下,不禁有些失神,自家小姐笑起来自然也是美的,但是阿妩的笑中却有着小姐所没有的纯净与清透,这是一种人间与天上的区别。 千樱脑海里刚转出这句话,立时又失笑起来,暗道自己瞎想,就算真有天上人间的区别,那也是小姐在天上,她们在人间。 阿妩并未瞧见千樱的异常,只盯着那片复落在地的花瓣回答:“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菊花,只是不希望它们因别人的私念而断了生机,其实在这秋天的季节里,我更喜欢枫叶,火红的颜色,犹如晚霞那般,绚彩至极,只要看到红枫,就算有多么不开心的事,我也会忘记。” “枫叶啊……”千樱低着头想了一阵:“咱们这里可没什么像样的枫林,零星的几株倒是有,就是不怎么容易见到。” 阿妩笑笑没有接话,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待见差不多时千樱方道:“好了,我陪你进去一起给小姐陪个不是吧,想必挽璧劝了这么一阵,小姐的气也消了点,你以后别再犯这种错了,其实不论小姐也好,老爷夫人也好都很好相处的,只要把自己的份内之事做好那便可以了,其余的事不要多嘴。” 阿妩点头示意记下,她有些紧张地起身拉了千樱的手,汗水令得她的手黏腻湿滑,千樱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太紧张。 千樱走至房门前敲了几声,待里面传出声音后,方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得曲定璇正坐在桌前喝茶,挽璧则站在一边,瞧见她们进来,曲定璇一声不响地将头转过去,一副还在赌气的模样。 挽璧趁曲定璇没看,悄悄朝千樱使了个眼色,千樱了然于胸,悄悄拉了阿妩一把,示意她赶紧上去赔不是。 阿妩紧张地蜷着手,挪着脚步来到曲定璇面前:“小姐,我……”意识到这个自称不对,急急改口:“阿不,奴婢知错了,求您原谅奴婢这一次,下次绝不再犯了。” “还有下一次?”曲定璇把玩着已经喝完的茶杯,眼依然望着别处,凉凉的声音有着不附和年龄的成熟。 “不不不!”阿妩慌忙摆手:“不会有下一次了,奴婢保证,绝对不会!” 第二章 生辰(1) 随着秋意渐渐加深,阿妩入曲府为婢已经有十来天了,这些日子里她一直跟着千樱与挽璧学习如何服侍曲定璇,在她们的口传身授下,阿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而且她生性聪慧,尽自教过一遍的东西,便都一一记住,未有忘记,只是曲定璇习惯于千樱和挽璧二人的服侍,甚少有唤她之时,阿妩亦知乃是因为自己刚入府便得罪这位小姐之故,是以不敢多言,只安份地做着自己的事。 在入府的第二天,阿妩便见到了这里的当家主母莫氏,她是曲继风的元配妻子,亦是曲定璇的亲母,容色举止皆是端庄无比,甚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瞧着曲定璇在莫氏怀中撒娇逗欢的样子,阿妩在旁侧瞧的羡慕不已,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张氏对她的态度总是冷冷的,从未有笑的时候,更甭说这般亲密了。 这日清晨,阿妩随千樱二人服侍曲定璇起身洗漱完后,随其去了正厅用饭,到了那边只见得曲继风与莫氏已经端坐其中,桌上摆了一色的点心与红枣粥,还有用来配粥的几样小菜。 曲定璇一溜跑上去,脆声叫了声爹娘后便坐到了专为她空出来的那张椅子上,千樱为其挟了几个小花卷放在碟子上,挽璧则盛了一小碗红枣粥摆在她面前,剩下阿妩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垂手站在一侧,等候吩咐。 曲定璇瞧见那黄黄的红枣粥不由嘟起了嘴,朝莫氏抱怨道:“娘啊,怎么最近经常吃红枣粥,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要吃燕窝粥。” 莫氏端过她的碗,徐徐吹着热气,哄劝道:“璇儿乖,今天先将就着吃,等你爹发了俸银后,娘就叫人煮燕窝粥给你吃啊!”说着亲手舀了一勺放在其嘴边,无奈曲定璇连着吃了几日红枣粥,早已反胃,如今任是莫氏怎么哄,都不肯开口吃下一点,只瞧着莫氏问:“为什么要等爹娘俸银,家里没钱吗?” 莫氏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碗,侧目瞥了曲继风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悦之色:“这就要问你爹了。“ 曲定璇闻言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曲继风,瞧得他一阵不自在,轻咳一声对莫氏道:“好端端的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干什么,不就几天功夫嘛,忍忍就过去了。” 一听这话,曲定璇便已明白,只怕爹又将银子拿去救济别人了,以致于搞得家里得缩衣减食,她嘟了嘴将头瞥过一侧不理会父亲。 曲继风笑笑,未理会女儿这赌气之举,却是将目光转向了阿妩:“在府里这些天,可还习惯?” 阿妩慌忙点头:“回老爷的话,奴婢在这里一切都好,小姐甚是照顾奴婢。” 原先别过头在生气的曲定璇听得阿妩的回答,略微有几分惊讶,这些日子以来,她待阿妩说不上坏,但绝对说不得好,更甭说“照顾”二字,想不到她这次倒回答的得体。 “那便好。”曲继风轻笑了一下,复又对曲定璇道:“璇儿,爹为你请了一个西席,从明日起,他便会来府里,以后你就跟着他读书习文。” “西席?”曲定璇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请西席啊?有娘教我不就行了?再不行还有爹啊!”莫氏出生书香世家,从小便识文断字,学识不比一般男儿差,是以自曲定璇懂事起,她便担起教授女儿之职,到如今,曲定璇已经识得不少字,诗词歌赋亦是略通一二,较之秉徇着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不知强上多少。 曲继风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到自己面前说道:“虽说你娘能教你,但是毕竟有限,至于爹要忙衙门里的事,哪有那么多功夫,所以为你请一正经西席才是最好的。” 曲定璇闻言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找一个又老又闷的老头子来上课有什么好的,若是非要读书不可,爹你还不如送我到外面的私塾去呢!” “胡闹,哪有女孩儿家跑到外面跟一群男孩子混杂着上私塾的,这传出去对你对爹娘的名声都不好。”曲继风轻斥了女儿一句,哪想她却又反驳道:“既然爹你也知道我是女孩子,不可能像男儿那样去考取功名,那又何必要让我念这么多书,只要识得字不就行了?” 曲定璇对读书实在没兴趣,所以试着让父亲收回成命,哪想平日里对女儿多加宠溺的曲继风,在读书这一件事上却极为坚持,任女儿怎么撒娇都不退让,直令曲定璇委屈的哭了起来,莫氏见状赶紧揽过女儿细声安慰着,同时嗔怪地瞧了丈夫一眼:“老爷,既然璇儿不愿意,那又何必逼她呢,正如她所说,女孩子家既使学问再好,也不可能去科场上博取功名的啊!” “千樱姐,小姐为什么不愿意老爷请西席呀?”阿妩悄声问着千樱,她觉得读书是好事,不明白小姐为何不愿意,以前她在家时,听到私塾里传来的读书声,总是很羡慕,父亲虽也有这个心,无奈去私塾费用过高,而她又是女孩子,所以终是没去成。 挽璧在旁代答道:“读书有什么好的,又闷又无聊,以前夫人在教小姐认字的时候,我听得都快睡着了,现在再来一个老先生,估计会更闷。”千樱虽未说话,但看她表情,亦是同意挽璧的说法。 阿妩想说读书其实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相反还很有趣可以学到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但是看到挽璧二人不以为然的目光,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再看另一边,曲继风面对莫氏的责怪,目光一闪,摇头道:“夫人你不懂,趁现在多识点字,对璇儿的将来绝对会有好处,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已经和先生说好,明日他便会来教授上课。”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重的对曲定璇道:“璇儿,先生来了之后,你一定要以师礼相待,绝对不许胡闹,更不许气恼做弄先生,否则为父绝不轻饶!” 曲定璇刚刚有些止住的眼泪,听得父亲严厉的措词又再度掉了下来,埋首在母亲怀里不愿看父亲,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不论曲定璇怎么不愿,父亲定下的事是不会改变的,第二天,那位西席先生便来了曲府,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先生只有三十几岁,并不算老,只是他的面容看起来甚为沧桑,两鬓更是早早有了白雪的痕迹。 此人姓李,名介,字又光,十八岁便考上了秀才,在村里乡间亦是出了名的,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觉得前途无量,上门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父母最终给他订下了一户家境殷实的女儿。 两人成婚后夫妻恩爱,生下一儿一女,一时间羡煞邻里,三年后,李介去考贡生,不想却是落了第,其后更是屡试屡败,考了十多年,依然是个秀才,再难有寸进,原本意气纷发的少年郎彻底沦为考场失意的落魄人。 第二章 生辰(2) 这月十一,又是规定的阿妩可以回家的日子,在侍候完曲定璇晨起后,阿妩正欲离去,忽被曲定璇叫住,只见她绕着垂在的胸前的一缕头发,眨眼对千樱道:“拿十个铜钱给阿妩。” 阿妩一愣,赶紧摇手道:“小姐,不用了,我身上有刚领了月钱。” 曲定璇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这我会不知道吗,你身上的那钱是要拿给你娘度日的,自己又没有,这几个铜钱算不得什么,你在外面瞧着有什么喜欢的就买些来,权做……”说到这里她忽而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说道:“权做我这几日谢你的。” 直到千樱把钱放在手心里,阿妩才回过神来,望向曲定璇的眼里流光闪动,几乎落下泪来,她一直以为小姐不喜欢她,是因老爷的话才勉强留她下来的,何况自己刚来时还得罪了她。 曲定璇瞧她那快哭的一样,眉头微皱不悦地道:“哭什么,最讨厌你动不动哭的样子,来了这么久还是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听得这话,阿妩赶紧擦去含在眼中的泪水。 “我这人好坏分得很清楚,你一开始过来的时候,确实惹得我不喜,但是后来倒也还算听话,在课堂上又帮我甚多,以前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以后你与千樱还有挽璧一样,皆是我的贴身婢女,这十个铜钱是本小姐赏你的,不许再说不要的话。”曲定璇语气甚是强硬。 阿妩除了点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只在心中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服侍小姐,绝不让小姐失望。 曲定璇正欲让阿妩回去,忽而想起一件事,说道:“你明日下午回来就好,今天是我生辰,晚上爹娘要替我庆生,已经允了我明日不上课的请求,是以你不必太早赶回来。” “咦?小姐你是今天生辰?”阿妩吃惊的问。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曲定璇奇怪的看着阿妩,不解其为何做此疑问,待听得阿妩原来也是今天生辰后,惊叹道:“原来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想不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又说了一会儿,千樱陪着曲定璇去了正厅,阿妩则出府往家中走去,她的家在郑阳县北郊处,穿过北街再继续走上三里路便到了。 由于天色尚早,是以街上的集市尚未散,到处都是各样的小贩,捏糖人的、卖白糖糕的、卖糖葫芦的、炒栗子的、卖甜汤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瞧得阿妩眼花缭乱,不时走到各个小摊前去看看,尽管身上除了月钱外还有小姐格外赏的十个铜仔,却是不舍得花,总是咽着口水默默走开。直到快走出大街的时候,才买了一块两文钱的白糖糕,但并没有吃,而是小心地藏在怀里。 走了近一个时辰之后,阿妩终于来到了家门口,她家是两间青瓦小屋,外面用篱笆和红砖围了一个小院子,在阿妩的记忆里,这个小院子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父亲虽然不识几个字,但是手很巧,有时衙门里没事,回来的早了就时常用捡来的木头给她做一些小玩艺,而她就在旁边开心的等待着那方方正正的木头在父亲手下变成小鼓、小动物…… 而到了晚上,父亲就会和她一起拿了凳子坐在院子里,指着天上的星星给她讲天上的故事,有牛郎织女,有七仙女,还有孙悟空等等,每次她都听得很入迷。父亲还告诉她,人死后会化做星星,升上天保佑活着的亲人,夜空中的雨水,便是星星思念亲人的泪水! 带着几分伤意,阿妩推开了小院的门,抬眼处,只见得一名身形清瘦的女子背对着她站在父亲亲手所种的黄花树下,手抚在树干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时一至,满树的黄花皆随风而落,铺陈满地,几分凄凉之意弥漫其中,阿妩黯然的低下了头,她知道,娘必是又在想爹了,以往爹还在世间,他们经常一起给这棵树浇水施肥,如今,黄花树依旧,树下的人影却剩下娘一个了! “娘!”阿妩走至其身后,轻轻的唤了一声,张氏为她惊醒,目光微侧了一下,淡然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张氏如今已年近三十,又生了两个孩子,身材却一如年少模样,未有半点发福的迹象,就是那容貌也未曾大变,面目清秀动人,据说年轻时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说媒的人甚多,最后却是选中了在衙门里当差的父亲。 自三年前儿子在门口玩耍不见后,张氏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再加上最近丈夫逝去,整日里哀思成疾,更是不堪,略做一点活便咳个不停,平日里只能绣些小物件拿去卖,所幸她绣工出色,卖得的钱比一般人多上一些,勉强够用。 只是说来也怪,张氏平常对人甚为和气,对丈夫和儿子亦是甚好,唯独在面对女儿时,她的神色总是冷冷的,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仿佛那不是她亲生女儿一般,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对阿妩笑过,一次也没有,为这事,乔捕头不知说过她多少次,却是半点成效也没有。 “娘,这是我刚领的月钱。”阿妩见母亲不说话,取出藏在钱袋里的两钱银子捧着走到张氏面前,晶亮的眼中满是渴望,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力赚来的钱,亦是她第一次拿钱给母亲,她是多么希望母亲能够夸奖一下,哪怕是对自己笑一下也好。 张氏低头刚一接触到阿妩的目光便马上移开,眼底是深深的厌恶,每每看到那张脸,都会被不由自主地勾起深埋在心底的往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燥动,冷然地道:“知道了,放到床下的坛子里去,然后洗手准备吃饭。” 原本的兴奋期望,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乌有,失望的泪水在眼眶里使劲的打转,阿妩默默的垂下手低头进了屋,将那两钱银子放入空空的坛子里,在听到银钱落下所发出的“叮当”声时,一直含着的泪水终于落下,低低的哭泣声亦从嘴里逸出,她不明白,为什么娘总是不喜欢她,不管她做的多好,也不管她多努力,总听不得娘一星半点的夸奖,甚至于连一个笑容都吝啬。 娘并不是天性冷淡,以前弟弟还在的时候,娘对弟弟不知有多疼爱,整日里抱在怀中不肯放手,温柔的笑容更是一次次在弟弟面前绽放,而她……从有记忆起,娘就从来不曾抱过她,连碰一下都不肯,好似她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哪怕是她发烧的时候,也是爹整日整夜的守在床前,有时候,她真的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 阿妩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她真的觉得好委屈,为什么别的爹娘都对孩子疼爱有加,唯独她不受娘怠见,以前还有爹护着她疼着她,如今爹不在,她便如无父无母之孤儿。 第二章 生辰(3) 阿妩的话,令张氏挟菜的手有细微的停顿,正当阿妩以为她有所触动的时候,张氏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把阿妩刚萌芽的一点希望给扑灭:“是吗?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丝毫不觉得忘记了女儿的生辰有什么不对。 尽管一再的失望,阿妩仍不愿放弃,她带着最后一丝幻想对张氏说:“娘,可以吗?您可以给女儿做一碗吗?” 张氏目光一闪,眉头微皱地道:“你要是想吃,就把你刚拿回来的钱拿去买鸡蛋买寿面好了,爱买几多少就买多少,全部买光也无所谓。”接着不待阿妩说话便将手里的碗筷往桌上一顿:“我吃饱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转身xian了帘子进到里屋,不再理会阿妩。 怔怔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入逐渐凉却的米饭里,瞧着那一粒粒细长晶莹的米饭逐渐被泪水浸染……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妩才麻木地端起那碗米饭,混着泪水一口一口的吃进嘴里,原本应该香甜的米饭,在这一刻却苦涩如黄莲。阿妩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连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她与小姐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老爷和夫人正一起在家为小姐庆生,她却连吃一碗鸡蛋寿面都成了奢望……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鸡蛋寿面,而是娘的一份心意,可惜,她注定得不到…… 红日西沉,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爬上树梢的明月,秋虫在草丛间鸣叫,夜莺于远处轻啼,抬眼望去,群星点点,在夜空中一闪一闪。 “爹,您曾说人死后会化做天上的星星,那您又是哪一颗呢?”阿妩席地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喃喃自语:“女儿好想您,想您给我讲故事,想您亲手给我做的鸡蛋寿面,真的好想好想,爹,您下来看看女儿好不好?”说着说着,本就哭肿的眼睛里再度掉下了眼泪来,她把头埋在双膝间,双肩抽动,低低的悲泣着。 正在这时,墙院外忽闻动静,仿佛是有什么人在翻墙那般,阿妩抬起朦胧的泪眼,瞧向那出声的地方,只见得一个灰影正艰难地爬上墙头。 有贼!这是阿妩看到灰影的第一个念头,她顾不得再哭,只四下寻找着趁手的东西醚暗揭桓人嘶钩さ墓髯邮保派陨园擦诵模辉偃绲谝谎矍萍蹦敲春ε隆? 就在阿妩紧张的戒备着之时,那个“贼”抬起了头,借着月光,阿妩把那张还没长大的脸看得一清二楚,这哪是什么贼啊,分明就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柳伯柳婶的儿子,乡下人不识字,随便取了个贱名字,叫狗剩,只要好养活就行。 说起来,不知是托这名字的福,还是狗剩天生体格好,虽生活贫穷,没什么好东西吃,但依然长得结结实实,力气远比一般男孩子要大,且从小到大,一次病都没生过,这对穷人家来说,绝对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两家人住得近,阿妩与狗剩自是从小玩到大,狗剩比阿妩大三岁,今年已经十一了,自小顽劣,上树掏鸟蛋,下河摸田螺,夏天挖莲藕,冬天打雪仗,哪一件都少不了他,令得柳伯柳婶甚是头疼,不过他们农活繁忙,也管不了这么多,只得由着他去,只要别闹出什么事就好。 不过狗剩对阿妩倒是向来挺好,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不忘给阿妩留一份,偶尔有一些小孩子欺负阿妩,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哪怕人多打不赢,他也总将阿妩护在身后,从不教别的小孩做践,在阿妩心中,他是除了父亲以外,待她最好的一个。 见来人是狗剩,阿妩立时放松了警惕,把那长棍子扔在一边,走到墙脚下仰头望着在烦恼怎么下来的狗剩:“狗剩哥,你干嘛要翻墙过来,让我给你开门不就行了。” 狗剩有些尴尬地擦去流出来的鼻涕:“这还不都怪那个臭和尚,骗我说什么只要按他教的来,飞檐走壁,易如反掌,放他娘的臭狗屁,我现在就窝在墙上下不来了,改明儿非得找他算帐不可。” “和尚?什么和尚?”阿妩从屋里端了把凳子来供狗剩落脚,听得他说和尚,不由好奇的问了起来,虽说这附近确有几座寺庙,但狗剩哥从来不相信庙里供的菩萨,也从不进里面去,怎么会与和尚扯上关系。 狗剩借着阿妩搬来的凳子,终于踮着脚从墙上下来了,听得阿妩问起那个和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指手带画脚一通乱喷,终是将那和尚的来龙去脉给交待了清楚。 原来在阿妩入曲府当丫环后没多久,狗剩在一次例行的摸鸟蛋活动中遇到了一位浑身脏兮兮的和尚,正躺在树下晒太阳,初时狗剩并没有在意,反正和他没关系。可是没想到等他生起火烤鸟蛋的时候,那本应该吃斋念佛的和尚却涎着脸过来讨要了,狗剩见他瘦的皮包骨头,便起了恻隐之心,将仅有的五个鸟蛋分了两个给他,哪想这和尚吃完之后又来讨,弄得狗剩辛苦一场,最后却仅吃了两个鸟蛋。 正当狗剩气呼呼的准备要走时,和尚却把他拉住了,上上下下一阵乱捏后,和尚两眼放光的说他什么骨格精奇,是天生的练武之才,且又心肠善良,便执意要将全身的武艺皆传授于他。狗剩初以为他是骗子,不肯相信,不想那和尚却真有几分本事,当着面就耍了一套达摩拳,虎虎有风,刮面生疼。 狗剩本来就对传说中的武功比较感兴趣,眼见有这机会,而自己刚才又付出了三个鸟蛋的代价,要是不学的话就亏大了。带着这个想法,狗剩开始跟这个云游的武僧学起了功夫,到现在,才学了不到十天。 阿妩听完后,抿嘴笑道:“狗剩哥,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我听说习武都要持之以恒才会有成果,你才学了这么几天,哪可能一下子就会飞檐走壁了,你可是怪错你那师傅了。” 狗剩从凳子上跳下来,一下跳出老远,回过头来冲阿妩扮了个鬼脸:“呕,我可从来没承认过他是我师傅,最多只是一个教我武功的臭和尚罢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大,阿妩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我娘在里屋睡觉呢,别吵到她。” 狗剩虽对阿妩的话不以为然,但还是依言压低了声音:“你对你娘可真好,真不知道你娘为什么不喜欢你,要换了你是我娘的女儿,她肯定得乐死。” 阿妩被他说得扑哧一笑,可惜很快又黯淡了下来,垮着一张小脸闷闷的走到原先坐着的地方,狗剩见状跟上来问:“是不是你娘又欺负你了?” 阿妩黯然摇头,低声道:“我倒是宁愿让娘骂几句甚至于打几下,至少这样我知道她还在乎我,还知道有我这个女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得好像在对待陌生人一般。” 狗剩一屁股坐在阿妩旁边,愤愤不平地吐了口唾沫:“你娘心理不正常,哪有人对自己女儿这么冷淡的,何况你都对她这么好,别说是你,连我爹娘有时候都看不过去,在私底下常说呢。”说着见阿妩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他圈起拇指和中指,照着阿妩的额头“啪”的弹了一下:“行了,别想这么多了,她待你冷淡,你也待她冷淡好了,要实在过不去了,就来我家给我爹娘当女儿,保管他们把你当宝贝一样疼!” 第二章 生辰(4) 接过纸包,在狗剩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阿妩将包在外面的纸一层一层打开,待最后一层也打开的时候,一抹显眼的红色顿时跳跃入眼中,枫叶,片片如她手掌一般大小的枫叶正静静的躺在那里,大约有十来片叠成小小的一堆,都是一般大小,且无任何的破损,可见主人在捡的时候很仔细。 “喜欢吗?”见阿妩盯着那些枫叶不说话,狗剩迫不及待的追问。 阿妩小心地抚着最上面的一片枫叶,听得狗剩的话,她既感动又惊讶地抬头问道:“为什么你会想到送我枫叶?” 狗剩见阿妩喜欢,不由得有些得意,还没有长大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嘿嘿,想不到吧,去年有一次,你不是在跟我去海边抓螃蟹的时候说起过你最喜欢枫叶吗,那时我便记在心里,想着捡些枫叶来给你做礼物,可惜咱这里枫树着实难寻,我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这些。” “狗剩哥,谢谢你待我这么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阿妩忽而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知怎的,狗剩的脸突然有些红,他掩饰着摆手道:“这算什么,以后我年年都送你枫叶,听说最好的枫叶要数京城的香山枫叶了,等我长大有了本事,我便到京城里去摘那最好的枫叶送给你。” “真的吗?”阿妩凝视着比她高一头的狗剩。 迎着阿妩的目光,狗剩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嘭嘭”作响,大声道:“我狗剩说话算数,从来不骗人!” 阿妩用力点头,表示相信他的话,只是对阿妩来说,京城是一个很遥远很模糊的概念,在她身边的很多人,活了几十年从来都没出过郑阳县,更不用说京城了,而她只隐约听爹提起过,这天底下最大的皇帝老爷便住在京城里。 谁都没想到,当初只是一句儿时的戏言,狗剩却真的记在了心里,以后他每一年都去寻了枫叶送给阿妩,从普通的枫叶,到京城的香山枫叶,他把他所能拥有的最好全部毫无保留的送给了阿妩,即使那时的他已经不再叫狗剩,即使那时他已经…… 这自是后事了,且说阿妩收起了狗剩所送的枫叶,而后自怀里取出一直没舍得吃的白糖糕:“狗剩哥,这个给你吃!” 狗剩见到好吃的,不由咽了口口水,接过白糖糕问:“你是不是领月钱啦?所以才买这玩艺?” 阿妩先是点头复又摇头:“没错,我今天领了两钱的月银,可是我一分都没用,全给了娘,这白糖糕,是用小姐另外赏我的十个铜仔儿买的。” “你家小姐待你可真好。”狗剩说着掰了一半塞回到阿妩手里:“咱们一人一半,嘿,这东西可是真好吃,记得很久以前娘曾给我买过一块,后来就再不给我买来吃了。” 说话间,他已经咬了一大口白糖糕在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叫:“好吃……真好吃,又甜又香。”说着又咬了一大口在嘴里。 瞧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阿妩乐的咯咯直笑,边笑边将那半块白糖糕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咬着。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后,阿妩目送狗剩离去,然后转身进屋,在经过张氏居住的里屋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并隐约听得有声音,阿妩心下奇怪,便略xian了帘子往里面瞧,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阿妩看到张氏泪眼婆娑的捧着一双小孩子穿的虎头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虎子,虎子…… 看到这里,阿妩的眼神顿时黯然下来,她知道,娘必然是又在想失踪的弟弟虎子,那双虎头鞋,是弟弟失踪前娘亲手做的,因为有些偏大,所以便收了起来,准备等弟弟长大一些再给他穿,哪知没过多久弟弟便失踪了,尽管四处托人打听,爹又是捕头,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自那以后,娘就忧郁成疾,身体一直没好过,经常把弟弟以前穿过用过玩过的东西拿出来看看,聊慰思子之情。 阿妩默默地回到自己睡的小屋里,拖了鞋袜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起弟弟没失踪前那虎头虎脑胖乎乎的样子,一会儿又想着母亲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漠视,阿妩的心中百味呈杂,纷烦不已,干脆起了身趴在窗边看外面高悬于天际的明月,十一的月亮将圆未圆,就如她的心那般,缺了一角。 家……这个字,自从爹去世之后,似乎失了它原本的意见,也不在温暖,娘始终是不喜她的,可那毕竟是她的亲娘,那份血脉相连,是怎么也割不断的。 “爹曾说月宫里住着天底下最漂亮的嫦娥仙子,那如果我向嫦娥仙子许愿的话,她应该能听得到吧?”阿妩歪着头喃喃自语了一阵,接着她无比虔诚的闭上眼,双手合在胸前,向天上那隐隐绰绰的嫦娥仙子,许下她最大的心愿:“请保佑我娘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希望娘会慢慢喜欢我,能够多看我一些!” 许完愿之后,阿妩的心情好了许多,带着一丝笑意重新爬上床,这次很快便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美好至极的梦,梦里的娘待她极好极好…… 这一日阿妩早早便醒了,趁着张氏还没起身,先行将屋里屋外给收拾了一遍,接着生火做饭,然后趁着米饭闷在锅中的功夫,又将院中的落叶枯枝给扫了干净。 阿妩放下掃帚正欲进屋时,忽而瞥院角堆着一些尚过劈过的柴木,又想及适才生火时,能用的柴火已经不多,便取了柴刀来劈柴。 虽然她已经会干不少活了,但是这劈柴毕竟是件体力事,以前乔捕头尚在时,从来不让她碰这个,就怕她不小心弄伤了自己,至于在曲府里,下人丫环分工明确,厨房的事自有专门的下人负责。 但是阿妩此刻一心想讨张氏的欢喜,顾不得自己身小力弱,强自握了又大又重的柴刀去劈那摆在地上的一堆木柴。 其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没劈好柴,反而不小心砸到自己的脚,疼得她当下痛呼出声,惊到了正在屋里漱洗的张氏。 待得知阿妩是因为劈柴而弄疼了脚,张氏不仅未有一丝安慰,反面不悦地说道:“这些柴我自己会劈,用不着你多事,把刀放下,去屋里吃饭,吃完之后,你就回曲府去吧。” “我……我想多陪娘一会儿。”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阿妩听得张氏后面那句,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渴望,是啊,她是多么希望可以陪在张氏身边,多么希望可以得到张氏的认同,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于阿妩来说,终是奢望罢! 张氏的声音一如以往的冷漠,她背过身道:“不必了,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你挂心。” 见母亲心意已决,阿妩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无声的应了,脚依然在疼,疼得撕心,素净的鞋面上甚至于出现了淡淡的红印,显然是被刚才那刀给砸出了血,阿妩紧咬着牙关不敢呼痛,怕会烦到母亲,所以再痛也强自忍耐。 第二章 生辰(5) 张氏在那里发愣,没看见有人进来,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叫了她一声,才讶然惊醒,抬头瞧去,原来是隔壁的柳婶,也即是狗剩的娘,粗布蓝衣上缀着几个补丁,黑黝粗糙的脸上挂着惯有的爽朗笑容,头发用蓝丝发束缠了盘在脑后,上面简单的cha了一枝廉价的木簪子,咧开的嘴唇里lou出有晶亮的牙齿:“我说大妹子,你在想些什么呢,这么专心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没什么。”面对柳婶的张氏轻描淡写的支了过去,招呼柳婶坐下后道:“柳家嫂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用去忙农活吗?” “有他爹在呢,田里的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他一个人凑和着也能收拾。”说着她把拿在手里的篮子摆在桌上,只见里面放了满满一篮的玉米:“这是昨天刚收上来的一些玉米棒子,我特意给你拿点过来尝尝,不值啥钱,但是自家种的东西新鲜。” 张氏连忙推辞:“嫂子你实在太客气了,我又不缺吃喝的,你拿这么多过来做什么,还不如拿到集市上去卖,可以多换些钱,等过年的时候,就能多买些年景里要用的东西,快拿回去。” 柳婶见张氏拒绝,扯着粗大的嗓门叫道:“邻里邻居的客气啥,今年年景好,收成不错,不缺这一篮子东西,何况以前有难的时候,乔捕头也没少照应我们,如今他不在了,你日子也不好过,快收下吧。” 张氏盛情难却,只得收了,换了篮子收好,然后放到架子上,柳婶方高兴的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推开推去的多烦啊。”说到这里她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四处张望了一下,奇道:“我听我家那野小子说阿妩回来了,咋不见她人呢?” 听得柳婶提起阿妩,张氏原先还带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适才她说有事出去了,嫂子你找她有事?” “嗨,我哪有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我说大妹子,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了,阿妩这孩子聪明懂事,比我家狗剩不知强了多少,你咋得就不喜欢呢?”柳婶与张氏做了多年邻居,关系极好,对张氏那点事大概也是知道一点儿的。 张氏定定地瞧了柳婶一会儿,没有血色的唇紧抿在一起,半晌方道:“若是柳嫂子来是为了说这些,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请便吧。” 柳婶有些泄气地道:“得,我不问行了吧,每次问你都是这副赶人的德性,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阿妩逐渐开始长大了,你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伤她心的,要真到不能挽回失去这个女儿的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是吗?”张氏只轻声说了两个字,便不再出声,瞧她那样,似乎并没有把柳婶的警告放在心里,又或者她压根儿就不在乎会不会失去阿妩这个女儿…… 柳婶不再就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取下挂在臂弯里的旧衣服道:“对了,大妹子,你对针线活在行,帮我看看这件衣服该怎么改才好,狗剩眼瞅着长大了,前些年做的衣服都短了小了,可家里又没钱给他扯新布,所以我琢磨着把他爹不穿的几件衣服改了给他穿,可是我粗手粗脚的,改的衣服不是这里紧了就是那里松了,狗剩老说穿着不舒服,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搭把手,告诉我怎么改才合适。” 柳婶长年累月随柳伯在外做农活,双手粗糙不已,论起针线活自是不能与一直侍弄针线的张氏比。 张氏含笑接过柳婶递来的衣物,抖开来稍微看了一下后道:“哪用这么麻烦,我来改就是了,你家狗剩的身量大小我大概也知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柳婶既开心又不好意思:“这哪好意思,老让你帮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张氏嗔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你们也经常拿东西过来,柳大哥更是常帮着我干些粗重的活,要说不好意思,也应该是我才对。” “那……那我就不好意思了。”柳婶黑红的脸上满是笑意:“说起来,你的手真是巧,上次你给我做的那件里衣,穿着真是舒服,我穿着都舍不得拖下来了。” 张氏起身把那衣服叠好收进里屋,出来听得柳婶说这话,笑着接口道:“都一年多前的事了,还说它干嘛,你要觉得我这针线活还行,以后就尽管拿来。” 柳婶咧嘴点头:“哎,那以后就麻烦了,这衣服不急,慢慢来好了,反正那臭小子身体好,也冻不坏他,改明儿等卖的谷子换了钱,扯几丈棉布和棉花来做几件棉袄,过个暖和的冬天,大妹子,你要不要也去扯点,我瞅着你衣服挺单薄的,还有阿妩也是,在别人家里做丫头,到底不比在家里,冷了冻了也没人可怜,你说是不是?就说我那个野小子吧,也不知跟哪里来的骗子学了点花拳绣腿,整日里说什么要行侠仗义,除暴安民的鬼话,也不怕被官府给抓了去……” 柳婶絮絮的说着家里的琐事,张氏则安静的在旁边听她讲,不时lou出一个会心的笑容,阿妩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情景,她痴痴的望着柔和安然的张氏,多么希望有一天,她与娘说话的时候,娘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边笑边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氏先看到了阿妩,原本盈盈在唇边的笑容顿时敛了去,眉眼间又换上那副冷漠的模样:“你回来了?” 张氏的声音把阿妩从发愣中换了回来,见张氏那一脸的淡漠,小小的心灵忍不住一阵抽痛,面上却极力挂着笑,因为她记得小姐说过,一昧的愁眉苦脸只会让人瞧着更不喜欢。 柳婶也瞧见了阿妩,她倒是甚为热情,招呼着阿妩过来问长问短,问其在曲府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柳婶才是阿妩的亲娘。 阿妩在与柳婶说了几句话后,走到张氏面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两个鸡蛋递给张氏:“娘,这两个鸡蛋是我刚才在集市里买的,你留着慢慢吃。” “你哪来的钱?”张氏并未因阿妩的孝心而感动,甚至于连那鸡蛋也没去接,只是紧紧地盯着阿妩,那眼中满是怀疑。 阿妩赶紧辩解:“娘,我没有偷拿钱,买鸡蛋的八个铜钱是来之前小姐另外赏我的,昨儿个我还买了一块白糖糕。” 昨日生辰,阿妩央求张氏**蛋寿面时,原就想着用剩下的几个铜钱买,只是当时张氏没允,今天她还是拿去买了鸡蛋,却不是自己吃,而是用来孝敬张氏的。 “是吗?”张氏移开眼道:“这鸡蛋你拿走吧,我不爱这个。”阿妩并未因她的话收回手,依然伸在那里,希望张氏可以收下。 两人僵持许久,后来还是柳婶看不过去,硬是将那两鸡蛋塞到了张氏手里,嚷嚷道:“你这是做什么啊,闺女孝顺你的就赶紧拿着,说什么不要,多伤人啊。” 第三章 十年(1) 春去夏至,秋逝冬来,四季轮回,日夜交替,恍然间,阿妩在曲府已经度过了两年的光阴,这两年间,她随小姐一起跟李先生学习,从最初的认字到《三字经》,再到如今的《千家诗》、《四书》,学识一天天的在扩充,而她也依然是小姐最好的帮手,默写、作诗、写文,甚至于背诵时在旁提醒。 对曲定璇来说,这自是好事,因为她不用那么辛苦的写诗做文章,再加上阿妩做事细心缜密从未有差错,是以她待阿妩亦是日渐优厚,甚至于有些时候还在挽璧和千樱之上,千樱倒是没往心里去,挽璧却颇有微词,但这毕竟是小事,所以挽璧最多也是在千樱面前唠叨几句罢了。 李介尽管除了读书之外再不会其他,却也说不上是书呆子,琴棋书画均略有所通,闲瑕之余他便一一教了曲定璇,可惜曲定璇除了对弹琴还有点兴趣以外,其余均是兴趣缺缺,反倒是阿妩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曲定璇倒是也不加阻拦,由着阿妩去学,于她来说,自家丫环多学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帮到自己呢。 直到阿妩拿着琴谱去问,李介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没怎么注意的丫环竟是如此聪敏过人,将他每一次所教的东西均默记心中。 对于一个教书先生来说,最值得高兴的,莫过于有一个聪慧且努力的学生,尽管这个学生出身卑下,但并无多大关系,而李介多少也明白了一点,为什么上课不专心的曲定璇每次总是可以完成他留下的作业,甚至于有些还做不错,恐怕都是由这个丫头代笔。 李介既叹息自己那个正经学生不好好读书,又高兴阿妩聪敏好学,干脆便将自己所知的俱一一教了阿妩,更亲手指导阿妩写字。 阿妩每每得闲,总要读会书或是写会字,再不然便是弹一会琴,虽说她只是个丫环,但所学所知,却是比小姐还要像小姐。除此之外,读书习字,也逐渐令她形成一种淡淡的书卷气。 曲定璇怕是绝不会想到,正是此刻她的偷懒,造成了阿妩过人的才识,也为她今后一步步走向天之巅奠定了基础! 春日里,秋暖花开,曲府后院中的花开得既娇且艳,迎春花、朱顶红、芍药等等,特别是栽在院角的一株桃花树,花蕊纷吐,夭夭动人,风乍起,花朵漱漱如雨,落在肩上,落在发上,就如印在上面那般。 后院的两棵高大的树中间,系着一个小秋千,两边的绳索上俱缠满了藤蔓类的小花,有黄有紫有红,五彩缤纷,映着春日的阳光格外娇艳,就如此刻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 十岁的曲定璇模样已经长开了,基本已能看出将来长大的模样,标准的瓜子脸再加上明艳动人的五官,将来必是个大美人,她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衣衫,领口袖口及外围处均有同色的压边,一朵长枝玉兰自胸口绕至后背,下面则是月白色的撒花裙子上,上缀细小的玉兰花,与衣衫互为呼应。 她让身后三个丫环使劲推秋千,然后高高荡起,衣衫迎风而舞,垂在身后的长发,更是如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一般,四下飘散,时不时拂到阿妩等人的脸上,软软的,似小孩儿呵痒那般。 笑声如银铃一般,在后院里彻响,时不时还夹着一句句的“推高点,再高点”,阿妩含笑看着小姐乘风高飞的模样,想起前些日子在书里看到一首诗,其中有一句叫作: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此刻小姐不就笑得畅快自在吗,至于墙外的行人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正在这当口,曲定璇忽奇怪的叫了一声,随即让她们几个再把秋千推高点,好让她越过围墙看外面。 “小姐,你看到了什么啊?”挽璧好奇地询问一直朝墙外张望的曲定璇。 曲定璇想了想,扬声让阿妩等人停下推秋千的动作,只用脚踮着地徐徐荡着:“刚才外面有一队人经过,有扛大旗的,有抬箱子的,还有敲铜锣的,瞧着像杂耍班子,看样子似是往天桥走去了。” “杂耍?”挽璧低头想了一阵说道:“奴婢记得前几天出府去的时候,听说这两天要来一个新的杂耍班子,据传那新班子的戏法变的很好看呢!” 曲定璇一听这话,秋千也不荡了,“蹭”的一声跳下来,随即两眼放光的盯着挽璧:“真的吗?真的有这么好看吗?”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毕竟只是听说而已,小姐,要不我们去看看?”其实挽璧自前几天听说这事后就留起了心,老早想出去看一趟,眼下听得小姐也有这心意,顿时来了精神,欲怂恿小姐一起去看。 “小姐,老爷可是说了平常不许您出门的。”曲定璇正要答应之际,千樱出声提醒了她。被这一说,曲定璇的兴奋顿时被浇灭了,可不是吗?她都出不了门的怎么去看啊! 瞧见曲定璇那为难的模样,挽璧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左右瞧了一眼,确定后院除了她们几个再无别人后,扯着曲定璇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这句话可把曲定璇唬了一大跳,当即惊叫道:“什么?你让我溜出去?!” 此话一出,千樱和阿妩亦是吓了一大跳,带小姐偷溜出去?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事,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或是小姐在外面出点什么事,她们难逃责罚。 “嘘!小声点儿!”挽璧听得曲定璇惊叫,赶紧使了个噤声的手势,幸好四下无人,否则让人听到了,那可就惨了。 千樱将挽璧扯到一边说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怎能唆使小姐偷溜出府呢,若是教人知道了,我们几个怎么担得起。”阿妩在一边点头附和千樱的话。 挽璧不满的看着她们道:“怕什么,我们快去快回,只要赶在老爷夫人发现前回来不就行了,小姐是真的很想去看嘛!” 千樱听得这话,气得敲了一下挽璧的头:“我看是你想去看才对,平常做事要是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曲定璇在一边瞧着几个丫环吵闹,心中犹豫不决,她确实很想去外面看戏法,可是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自行出过门,爹对她虽然宠爱异常,但是在家教方面却是甚严,自小教导规矩,不许做什么出格的事,独自出府更是不允,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除了偶尔可以随母亲出门看戏或是去庙里烧香外,再没有出过府门。 曲定璇内心不停的挣扎着,两手相绞,腕间的玉镯子碰到一起,发出“叮叮”的脆响,到底去不去呢?很想出门,可是又怕爹发现后责罚,唉,真是难办! 挽璧虽被千樱说了一顿却没能熄了那念头,反而驳道:“今儿个老爷一早就去衙门升堂办案了,我听老爷身边的小厮说衙门最近事说,老爷要很晚才能回来,而夫人又去了谢家,没有个半天是回不来的,咱们趁这会儿空档去不是很好吗?” 第三章 十年(2) 这一路上虽早过了集市时间,但是街上还是有不少摊子摆着,曲定璇难得出府一趟,东瞧西看,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好玩,遇有喜欢的就掏钱买下,等到了天桥底下,已经是买了一堆玩的吃的,曲定璇只是尝个味道罢了,略吃几口便全赏给了身后那三个丫头。 阿妩和千樱二人均是提心吊胆,生怕等会儿回府时会被发现,哪有胃口吃东西,倒是挽璧又吃又玩开心的紧,一点儿也不担心。 到了那边,发现已经围了好多人,男女老少各式打扮的都有,里三层外三层把个变戏法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曲定璇自小到大连府门都不怎么出,哪里见过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当下别提多兴奋了,仗着自己身量娇小,猫着身子从围观者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几个丫头不敢怠慢,万一跟丢了小姐,她们就是把命全搭上也赔不起。 阿妩和千樱虽一心想劝曲定璇早些回去,但这个杂耍班子变的戏法着实好看,眨眼间便能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东西给变没了,又或者是把东西从莫名的地方变出来,实在叫人惊叹,童心未泯的两人不知不觉便看出了神,竟是忘了这档子事,只跟着众人一起拍手叫好,直把双手都拍得通红。 待得杂耍班子将那戏法都表演完了过来讨赏钱时,阿妩才有所惊觉,抬头瞧去,只见天色渐晚,红日正逐渐往西山落去,想不到这时辰竟已如此之晚,都怪自己看入了神,竟忘了时辰,想到这儿,她赶紧拉了千樱一把,把千樱也给叫回了神,再瞧那曲定璇和挽璧,尚在那里没口子的叫好拍手,曲定璇更是大方的掏了一钱银子扔在那讨赏的铁盘子里。 阿妩心急的在曲定璇耳边低声提醒:“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若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我们偷溜出来,那可不得了!” 这一语,顿时把曲定璇给惊醒了过来,瞥见越来越黑的天色,不由得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耽搁,领着三个丫环便急匆匆往府里走,一路上还不忘埋怨阿妩几人没及早提醒自己,把阿妩和千樱说的又委屈又羞愧,只低头不语,反观挽璧除了着急和担心受罚外并无一星半点的自责之意。 曲定璇等人行至半路时,原先还瞧着甚好的黄昏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平地起风,带着沙石呼啸不已,吹得行人脸上生疼,天上更是滴滴答答的下起了黄豆大的雨滴,并且一瞬间便由雨滴变成了疾风骤雨,把没来得及避雨尚在路中的行人给浇了个透心凉,曲定璇等人亦不例外,一会儿的功夫便全被淋成了落汤鸡,无奈之下,只得就近寻了个屋檐避雨。 曲定璇环着双臂躲在最里面,挽璧挡在她前面,阿妩和千樱则站在最外侧,几人的衣服皆被雨淋湿,如今湿湿的贴在身上,本已是极凉,再被挟着雨气的冷风一吹,更是冻得直打哆嗦,曲定璇犹其不堪。她一边打着寒战一边冲千樱几个不停抱怨道:“都怪你们,要是早些提醒我,现在早就回到府里了,哪还用得着在外面受雨淋。” 她如今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了千樱和阿妩的身上,却不想想,先前是谁不听劝告执意要溜出府的?! 千樱和阿妩对视了一眼,不敢回嘴,只尽力为曲定璇挡着袭来的风和雨,倒是挽璧害怕地问曲定璇:“小姐,这雨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停,咱们要怎么办啊?若是等天黑回去,老爷和夫人肯定都知道了。”今天这事一旦被发现,她做为怂恿小姐出去之人,必然难逃责罚,哪有不害怕之理。 曲定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哪知道!”接着又嘟囔道:“早知道这样,就不出来了,也省得被雨困在这里,也许爹娘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四处在寻我了。”听了这话,几人皆自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由水珠串集而成雨帘,蒙蒙的覆盖了整个城镇,除了偶尔看到几个披着蓑衣或是撑着油伞的人行色匆匆的走过外,再看不其他。 在避了半个时辰后,雨终是小了些许,由豆大的雨滴变成了细密如针尖的雨丝,尽管依然紧密,但至少不再如刚才那般似要将人都冲走的大了,曲定璇瞧着越来越晚的天色,情知不能再拖,狠狠心准备待雨再小一些便冒雨回家。 阿妩既想着早些回去,又忧心小姐一再淋雨会不会生病,想着四处寻个东西给小姐挡挡雨,哪怕是块木板也好,不过很可惜,她们所站的地方除了几个破烂碗罐外,再无其他。 阿妩正自叹气之时,忽然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黑一粉两双鞋,顺着那鞋望去,她看到了并排站立的一男一女,两人各撑一顶油伞挡住上面密密飘下的雨丝,而在伞下的两张面容,男的英俊儒雅,女的娇俏可人,双双瞧得人眼睛一亮,两人十指交缠相握,看起来恩爱异常,显然应该是恋人或夫妻,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不止是阿妩,其余几个同样看到这两个突然停在她们面前的男女,皆是好奇的睁眼瞧他们。 “***,你们可是没带伞所以回不了家?”女子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 曲定璇左右瞧了瞧接话道:“嗯,这位姐姐,你有事吗?” 女子摇摇头,浮起一丝带着善意的微笑,她将手中的伞柄递给曲定璇:“喏,这伞给你们,你们快些回家吧。”伞柄下垂着与女子衣服同系的青色流苏,丝丝缕缕,在风雨中轻荡。 听到这些,曲定璇先是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随即欣喜地问:“这位姐姐,你真的肯将这伞给我们吗?”说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直盯着那送至面前的伞柄。 “当然,姐姐怎会说谎骗你们,快些拿着然后回家去吧,莫在外面耽搁了。”女子柔声细语的说着话,一边示意曲定璇快些将伞接了。 “可是这位姐姐,你把伞给了我们,自己岂不是要淋雨?”这次说话的是阿妩,这个时候,曲定璇的手已经搭上了犹带着女子手温的伞柄。 不论是女子还是一直没说话的男子均有些意外阿妩的话,想不到她才这么些大就知道关心别人,实属难得,反观其余三人,只是一味的高兴,并未想到这一层。男子莞尔一笑弯了腰对阿妩道:“你这孩子倒是心善,不过不必担心,我不是还有一把伞吗?两人共撑一把够用了,何况这漫漫细雨,就是偶尔淋到一点又有何妨呢?” 说罢,男子便携了女子的手共撑一把伞漫步离去,伞大半遮在女子身上,他自己的身子倒尽皆lou在雨中,诸人尽自年幼,却也看得出他们恩爱异常,心下皆起了羡慕之意,憧憬着哪年哪月自己长大后,也能遇到这么一个良人。 这一面的缘份,谁都没有将其记在心里,随着年岁的增长,很快便忘记了,即使偶尔再想起,也不过羡慕这对男女之间的恩爱而已。 第三章 十年(3) 曲继风冷哼一声道:“我以为你不记得自己还有爹娘了呢,居然偷偷溜出府去,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一个人,咱们整个家都翻了个底朝天。” “爹,对不起,女儿下次不敢了。”曲定璇抓着莫氏的衣服低低说着,那小脸全白了,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先前雨淋的。 曲继风还要再说,莫氏已是拦住了:“老爷,既然璇儿已经回来了那就不要再追究了,眼下天也晚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先让璇儿把这身湿衣服给换下来,不然该冻出病来了。” 曲定璇一听想逃过父亲的责罚,眼下听得母亲帮自己说话,赶紧配合着哆嗦几下,可怜兮兮地道:“娘,女儿身子好冷,头也好晕啊!”虽有几分夸张,但倒也是实情,她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淋雨之苦,现如今身子一阵冷过一阵,难受的紧。 莫氏见状更是心疼不已,不待曲继风答应,便急着叫人去烧热水准备姜汤,好好暖和一下身子。 “夫人,你不能再这么宠她了。”曲继风挡在莫氏面前,制止其再继续袒护曲定璇:“她这一次算是运气好,没遇到什么歹人,万一要是有什么不测的事,你教我们怎么办?所以这次绝对不能姑息了她。” “可是,老爷……”莫氏知道曲继风说的没错,可是又不忍女儿受责罚,一时间不由得左右为难起来,曲定璇见状,哀求地看看莫氏又看看曲继风,眼里满是泪水,抽泣着道:“爹,娘,女儿真的不敢了,女儿保证以后一定不再私自出府,更不会再任性了。” 女儿的哀求再加上莫氏的软言相劝,终是令曲继风不忍继续训斥,放缓了语气道:“罢了,我也不说你,你自己回房间好好反省,下次若是再犯,绝不轻饶!” 曲定璇闻言如逢大赦,赶紧点头应是,跟了莫氏往闺房行去,不过阿妩几人就没这么幸运,全部被曲继风给留了下来,跟着进了正厅。曲定璇此刻能保住自身已经是托了莫氏的福了,哪还敢再保三个丫环,只能装作没看到。 曲继风心知女儿一个人绝对没这么大胆妄顾他的话私自出府,其中必是有人在旁边教唆,很可能是她身边的三个丫环之一,是以他入了正厅后一言不发板着脸坐在阔背椅中,待得阿妩等人并排在面前站好后,方凝声道:“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声音从未有如此之冷过,三个丫环原本就害怕,如今再经他这么一吓,顿时浑身抖如糠筛,不知该如何才好。 曲继风待人向来宽厚,整个县城的人皆称他为曲青天、大好人,府里的下人奴才只要不是有心犯错事,他大都只是小训一下便算了,像眼下这般生气,实是头一遭。 面对震怒之下一再逼问的曲继风,三个丫环只得惶恐的将今日在府外的事均一一备着细说了,连那女子送伞的事都未有所遗漏。 不过曲继风于这事倒不在意,他关心的是为何曲定璇会这么大胆跑出去,外面固然有吸引人的东西,但若无他人推波助澜,凭着他对女儿的了解,是绝对不会如此任性妄为的。 “说,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唆使了小姐出去的?!”声音虽尚算沉稳,但跪在地上的三人均听出了那丝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怒意,情知这要是说了出来,唆使之人,也即是挽璧必讨不得好处。 这个利害关系,挽璧又何曾不知,咬着毫无血色的双唇腿肚子不住抽筋,幸好这是跪在地上,别人发现不了,否则不必等人指认,她自己便暴lou了出来。 挽璧又骇又怕僵硬的跪在那里,十指紧抠地上的青砖不敢答话,至于阿妩和千樱二人则是默然无声,她们两个一个是不忍说,一个是犹豫着要不要说。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较起真来,挽璧就算被赶出府去也算轻的。 她们在府中数年,均知晓小姐乃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头肉,从不舍得打上一下,哪怕以前小姐犯了什么错事,顶多也只是罚抄书或禁足不许出房门而已。 曲继风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她们答话,逐起身背着双手踱至三人跟前,寒声道:“我在问你们话听到没?还是说你们几个都有份?!”说到这儿他忽而笑了起来,不知怎的,这样的笑声放在夜间竟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那敢情好,既然是皆有份,那便一起撵出府去得了。”说罢他大袖一挥,转身准备唤在外面听候吩咐的下人进来。 阿妩和千樱均将目光对准了挽璧,希望她能自行站出来承认,大家姐妹一场,莫要因已一人而连累全部,何况自行认罪的话,想必责罚也会轻一些,只要能留在府中,那便一切好说。 可惜,挽璧只一昧害怕,无言的哀求她们不要将实情说出来,全然不能体会阿妩和千樱的苦心。 千樱在心中微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否则真要牵连自身了,想到这儿,她抬起头来,准备向老爷说出实情,只是尚未开口,衣袖便紧紧被挽璧给攥住了,她抓得是那么紧,连指关节都泛起了触目的白色,似乎那是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双目之中更是不断有串串泪珠落下,无声的请祈求着千樱不要把她招供出来。若不是曲继风就在跟前,怕会惊动了他,挽璧早就痛哭出声了。 阿妩在一边瞧得极为不忍心,早在挽璧怂恿小姐出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如今的事端,而不是总想着饶幸过关。 千樱含泪别过头,不去看挽璧那可怜的神情,衣衫亦一点点从她的手中扯了出来,挽璧见千樱如今之决绝,心不由得一点点沉入谷底。她不想,真的不想啊,好不容易才从那好赌如命的爹手里,从那被当作牲畜一般的人市中出来,她绝不要再回去。 千樱与她皆是从人市出来的,理应最明白她昔日的苦难,为何如今要这么狠心,为了保全自己硬是要将她推出去;还有那个阿妩,平日里最是装模作样,连摘朵花都不忍心,可眼下这种局面她却一点也不帮自己。 因为过度的害怕与绝望使得挽璧的心理产生了扭曲,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千樱和挽璧的身上。 而另一边,曲继风准备叫人进来的时候,府里的管家长福走了进来,至曲继风跟前垂目瞥了跪在地上的阿妩一眼,恰好阿妩那个时候正偷偷抬了眼,两相目光一接触,阿妩心中忽而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因为她分明从长福的眼中看到了“同情”两个字,是同情她吗?为什么? 阿妩尚在那里猜测其意时,长福已经说话了:“启禀老爷,先前出去寻小姐的小厮长随们都回来了,据其中一个小厮讲,今天是他守门,中午时分,小姐身边的丫环阿妩与他说了阵话,期间他有一阵子被引离了门口,所以小姐很可能是趁这机会溜出去了。” 第三章 十年(4) 阿妩素来心善,从不与人为恶,入府之后又谨慎有礼,甚得府中众人的喜欢,是以门外那些个下人听得于阿妩不利的话,皆是万分不忍,只碍于曲继风的威严,不敢上前求情。 诸人之中,唯有一人是高兴的,那便是挽璧,若能将所有罪名都栽在阿妩这只替罪羊身上,那她就不用受罚了,想到这儿,挽璧原先冰凉的心又逐渐热了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敢lou了一毫半分,以免叫人瞧出不对来。 千樱的话似未能传入曲继风的耳中,他只怔怔地瞧着阿妩发呆,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叫人看不懂的光芒,嘴唇数次开合,终是未能吐出一字半句来,良久他方颓然坐回到垫着软锦的椅中,手抚额角叹声道:“阿妩,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老实的,所以这件事里对你的疑心也最小,可惜这一次,你却是让我失望了……” “不是的,老爷,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阿妩见老爷误会自己,急得直掉眼泪:“奴婢绝对没有怂恿小姐,甚至还劝阻过,是小姐不肯听才没跟了去,真正教唆小姐的人是……” 眼见着阿妩要将挽璧给出来,不想挽璧却来了一招先发制人,抢接了话涕泪满面的自责道:“老爷,您不要怪阿妩,要怪就怪奴婢好了,是奴婢没看好她,这才让她教坏了小姐,其后更是没能阻止她带小姐出去,奴婢和千樱屡番劝阻无果,不得已才跟了去,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奴婢都有着无可推缷的责任,老爷,你饶了阿妩罚奴婢吧,否则奴婢于心难安!”说罢还连连叩首,摆出一副不领罚就不肯起身的样子。那些个不知情的人见了听了她这话都深为感动,然阿妩和千樱听在耳中却如遭雷击,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她们万没想到挽璧为了保全自身,竟然颠倒黑白,编出如此一番谎言来。 而挽璧之所以敢这样,只因她吃定了阿妩心善懦弱的缺点。 且说千樱回过神后,气结不已,狠狠地瞪了挽璧一眼,决定不再姑息她,定要把实情说出来,可惜她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给打断了,来者正是先前与曲定璇一起出去的莫氏,只见得她扶着丫环的手快步进来,脸上满是焦虑与担忧。 一见了曲继风,她便急促地说道:“老爷,不好了,璇儿的身子热得很,人也晕乎乎,瞧那样子,似乎是发烧了,老爷这可怎么办好?”说着那眼泪便下来了,滴落在她与曲继风手背上。 曲继风亦是心中一惊,但他比莫氏镇定多了,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先请大夫过来:“长福,你去一趟同仁药铺,把齐大夫给请过来,想必他不会驳了我的面子。” 待长福领命去后,曲继风才回过头来安慰莫氏:“夫人别担心了,长福很快便能把齐大夫请来,到时候,璇儿便不会有事了,在此之前,你先用凉水绞了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 平日里甚有几分精明之色的莫氏一遇到女儿的事便失了方寸,只诺诺的应了丈夫的话,叫人打了井水提到曲定璇房中。 待莫氏出去后,曲继风重又将注意力转回到阿妩身上,经刚才那一打搅,曲继风已不再给千樱说话的机会了,径直对阿妩做了处置:“念在你家中尚有母亲要照料,而你父亲乔捕头又是为衙门公事断送了性命,这一次我姑且从轻发落,不将你赶出府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现在去院中给我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身。” 能够继续留在府中已是令阿妩心宽不少了,挽璧虽是不好,但料想其也是怕被赶出府去无依无kao,才将罪责都推到她身上,若是抖落了真像,只怕挽璧再难容于曲府之中,想到这些,阿妩终是没想挽璧给供出来,只默默领了罚去院中跪着。 心善是阿妩最大的忧点,也是她最大的缺点…… 若有一日她能抛弃这些无谓的善心,又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曲继风在处置完阿妩后,闭目微叹,正欲跨出门槛时,他记起地上还跪着两个丫环,逐道:“你们两个且随我去小姐房中侍候着,算是将功补过。” 千樱和挽璧连忙答应了,迈着跪得有些发麻的腿跟在曲继风后面。千樱对身边的挽璧又气又恼,可念着两人一道从人市被买出来的情份,终还是放了她一马。 长风漫卷的夜晚,阿妩孤身跪在黑沉沉的院子里,双腿从酸涨到发麻,再到最后没了知觉,好似连在身下的那双腿不是自己的那般。 阿妩痴痴的望着天上时隐时现的一弯弦月,小小的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代人受过这个滋味真是再难受不过,但她又不忍心挽璧因此而被赶出府去,只能默默咽下这份苦意。 也不知昏昏沉沉跪了多久,千樱忽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在她手中还拿着一包用油纸包起来的东西。 阿妩愕然看着她:“千樱姐,你怎得来了,不用侍候小姐吗?对了,小姐她还烧着吗?” 千樱蹲下身心疼地抚着阿妩的头发:“没事了,适才齐大夫来过,说没什么大碍,吃几副药就好了,现在药正在厨房里煎着呢,趁这会子功夫我过来看看你,傻阿妩,这院里又没旁的人,你就是站起来一会儿又有什么打紧的,何苦为难自己呢?”她牵着阿妩的手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想阿妩因跑的时间过长,两条腿早失了知觉,就如残了腿的人那般,怎么也站不起来,最终只能跌坐在地,等腿上的经血通顺后才逐渐缓过来。 千樱打开捧在手间的纸包,只见里面是一只鸡腿两个馒头:“我知道你这一夜都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在厨房里偷了这些东西出来,还有些热手,你快点吃了吧。” 阿妩早就饿得发慌,欣然接过纸包向千樱道谢,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千樱想起厨房里还在煎的药,便匆匆赶了回去。 待千樱走远后,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阿妩立时拿起鸡腿准备往嘴里塞,然未等咬下去,她忽而想起在家中的母亲似乎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每次回去总见那桌上摆着一色的素菜,从无荤腥,想必是因为日子难过,所以才不舍得买来吃,若是将这鸡腿拿回去,母亲见了一定会高兴,想到这儿,阿妩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她忍着想吃的**将鸡腿放回到油纸中,转而拿起馒头放在嘴里大口的嚼着,尽管淡而无味,但想到母亲能够吃到肉的模样,心间就比吃了mi还要甜上几分。 待得两个馒头吃完后,阿妩细细的将鸡腿包好,然后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想用体温来暖烘鸡腿。 待一夜跪满后,曲继风总算消了气,遂命阿妩起身,而这一日正好是初一,阿妩顾不得一夜未睡的困怠与那未消的寒意,只揣着鸡腿急急往家赶,想让母亲早一日吃到那鸡腿。 第三章 十年(5) 这下可是把那人影给逗得笑弯了腰,怪声道:“哟,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一个女儿啊,真是奇怪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阿妩揉揉眼,终是瞧清了,原来根本不是张氏,而是隔壁的狗剩,想到自己刚才把他叫做娘,阿妩又羞又气,起身跺脚道:“狗剩哥你怎么这样,存心戏弄我。”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不过是看你睡在门口怕着凉了才叫你,哪想你连人都没看清就胡乱叫娘,对了,你娘似乎是去集市里卖绣品了,估计要再过阵子才能回来,你也别傻等在门口了,去我家坐会儿吧。”狗剩如今的身材越发壮实了,尽管才十三岁,但瞧着比十五六岁的人还要结实,从年前开始,便跟着柳伯柳婶下地干农活了。 阿妩略一犹豫便摇头拒绝了狗剩的提议,执意要在这里等张氏,狗剩摇头道:“果然是个死心眼的家伙,算了,那我也陪你在这里等吧,省得你又无聊的睡着了,到时候被人抓走都不知道。” 听得他的话,阿妩不由含笑道:“狗剩哥最爱胡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有坏人敢这么嚣张。”见狗剩一屁股做在自己旁边,阿妩又说道:“对了,上次我教你写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狗剩得意的抬起头道:“你可别小瞧我,虽然比不上你聪明,但也不差呢。”说着他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小树枝下来,就着地上的黄土划写着,虽然写的实在不好跟鬼画符一般,但字却是没错的,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阿妩接过狗剩手中的树枝,认真的地上同样写下了狗剩这两个字,相较于原先那歪歪扭扭的字,阿妩的字要端正娟秀许多:“狗剩哥,你有空应该多练练字,不然就算你写出去了,别人也不认得呢。” 狗剩哂笑道:“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多练会儿功夫呢。”说到这个他又兴奋起来:“对了,阿妩,我新学了一套拳腿功夫,耍给你看看啊是。”说罢不待阿妩答应,便摆开了架式,双腿并拢,双手握拳放在腰侧,然后开始一招一式的耍了起来,隐有风声阵阵,再看他脸上的表情,极为认真。 阿妩心知这必是那位和尚师傅教授于他的,相较于习字,狗剩哥练武的兴趣要大上许多,两年的时间里进步神速,听说连那位师傅也时常夸张狗剩哥。 待得狗剩一套拳脚功夫演练完毕,张氏也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些日常生活中要用的东西,阿妩开心的跑过去叫了一声娘,并接了她手里提着的东西,而狗剩则趁机离开。 “娘,你去集市上卖绣品了吗?女儿在外面等了好久。”阿妩跟在张氏后面进了院子,然后按张氏的吩咐,将买来的东西放在一边。 “是吗?我忘了你今日要回来。”在面对阿妩时,张氏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冷淡之色,从未有半点母女间应有的温情。 阿妩小脸一黯,但很快便又带上了笑,从怀中取出那藏了一天的油纸包,由于一直贴身藏在怀里,是以这纸包和里面的鸡腿还是温温的:“娘啊,这个是我特意留给你吃的。” 张氏只瞥了一眼那鸡腿,便嫌恶地别过脸:“不必了,你拿走吧,我不爱吃这油腻的东西。” “不是啊,我记得以前爹在的时候,娘最喜欢吃鸡了。”阿妩的脸上满是不解:“自从爹去世之后,家中钱紧,娘就再没买来吃过。”说罢她将手又举高了几分:“娘,您快吃吧,这个还是温的。” 张氏寒声道:“我说了不吃,快给我拿走,别在这里再碍我的眼。” “娘,您就吃一口好不好,我……”阿妩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试图劝说张氏吃上一口,然她的执着只是惹怒了张氏:“你不拿走是不是?好!”这个好字刚出口,阿妩就觉得手上一轻,那油纸中的鸡腿已是被张氏夺了过去,正当阿妩心喜张氏肯吃时,只见那鸡腿被张氏重重的扔在了地上,发出“扑”的一声重响,好好一个鸡腿沾满了黄泥灰尘,再不能吃。 “这下你可是满意了。”张氏解恨的看着泫然欲泣的阿妩,那眼里是阿妩所不明白的厌恶,她不懂,她真的不懂,为何娘总是不喜她,不论她做的多么好,都只是徒惹厌烦。 阿妩觉得自己就像那只鸡腿一般,被扔在地上无人怜惜,冲着张氏的背影,阿妩终是拖口问出了一直憋在心中的话:“娘,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为何您恨我入骨,娘,您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恨我!” 听得她的话,张氏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阿妩,她第一次对阿妩绽开了笑颜,只是那笑却是讥讽的冷笑:“对,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当初失踪的那个人不是你,你为什么不死!!!” 张氏每说一个字,阿妩都觉得心脏好像有人在拧一般,疼得几乎想死掉,待得张氏说完,阿妩已经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她知道娘不喜欢自己,甚至知道娘恨自己,却从未想到,娘对自己的恨意竟有如此之深,深到恨不得她死。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却是怎么也落不下来,只是一个尽的往心中流去,直到整个人都被又苦又涩的泪水给灌满为止…… 也直到这一刻,她终于不再奢望有朝一日张氏会对她改观,她自张氏眼中看到的恨意分明已经深入骨髓,是无论如何都消不掉的,只是那恨因何而来,为何而生,她却依然不明白,只是这已经够了…… 张氏丝毫不在意她对亲生女儿的伤害,只自顾着进了屋,真不知道她的血到底是不是如蛇一般的冷。 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一直深深刻在阿妩的脑海里,多少个午夜里阿妩都被这个噩梦所惊醒,终其一生,她也无法释怀…… 十年岁月,悠悠如梦,崂山之上的一座小道观中,曾经替曲定璇取名,并目睹当天异星之变的道士正躺在床上,十年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全变成了花白,脸上亦满是皱纹,以原先相比,简直就如老了三四十岁那般,而原先的那名童儿已经长大了,成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 他的眼已经浑浊,气息亦是进的少出的多,他的命就快结束了,道士心中亦是清楚的,从他昔年用性命去参透天机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只剩下十年的性命,只是没想到,在这十年间自己会迅速老去…… 若说他这一生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不能亲眼目睹异星给天下带来的变化,可惜……可叹…… 道士忽而睁大了浑浊的眼,紧紧攥住陪侍在身边的道童手腕,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童儿,你一定要代为师好好看清楚这颗异星给天下带来的变化,然后到坟前来告诉为师,如果为师所料不差的话,这颗异星在五年后将会替代曲定璇的命途,一定会!” 第四章 婚约(1) 初春时分,新近搬迁的曲府中,一名身着轻粉衣,髻挽双鬟,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站在院里,执一瓷瓶收集那清晨朝阳初升之时花叶间的lou水,两侧耳坠上的冰晶珠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此女子虽只是一丫环的打扮,但瞧着容貌却是秀丽无比,眉眼皆如水墨画中描绘那般的精致,再加上宛如白玉的皮肤,直叫人挑不出瑕疵来,若是硬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便是她双眉总是若有似无的轻皱着,好似含了一抹轻愁,似云一般的清淡,却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待得瓷瓶中的lou水收集至八分满时,她微微一笑,步履轻移至那厨房之中,厨房里一名年届五旬的妇人正在忙着准备府中众人要用的早点,见到那丫环进来,妇人回头打了声招呼:“哟,阿妩,又过来给小姐泡茶啊?”原来这名丫环便是阿妩,算至如今,她在曲府已经过了七个年头了,当初的小丫头现下已经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的模样颇有几分张氏的神态。 “是啊,林妈。”阿妩淡淡一笑,一边回着林妈的话,一边揭开窝盖,只见得早先所烧的水已经沸腾,咕咚咕咚的往上冒着泡泡,阿妩取了铁架支在锅中,又将塞了瓶盖的瓷瓶放在架上,如此便可将瓶中的lou水加热,又不至于让lou水与锅里的水混淆。 阿妩在等水开的间隙,取了茶盅来,将上好的碧罗春放入在内,只等得水开后,便可冲泡成茶。 林妈咧着嘴笑道:“你个丫头,泡个茶也做的这般仔细,怪不得小姐只喝你泡的茶,余下的谁泡着都喝不惯,对了,你还没吃饭吧,喏,这是昨天剩下的几个春卷,我刚才热了一下,快趁热吃。”林妈端起放在旁边的小盘子递到阿妩面前。 阿妩连忙推辞:“林妈你自己吃就好,我不饿,等伺候完小姐起床后再吃也来得及。”她知这是林妈自己要用的早点,要是自己吃了,那林妈就得挨饿了。 林妈在锅中铲了几下道:“叫你吃就吃嘛,哪这么多话,不用担心我。”林妈岂会不知道阿妩的心思,执意要让她把春卷吃了,阿妩推辞不过,只得拈了一个送入口中,嚼起来软软韧韧。 林妈看阿妩开始吃了,才笑开了嘴,继续做她的早点,阿妩左右不见林伯,问过之后才知,林伯一早便出去买菜了,府中各类肉食还有,素菜却是吃得差不多了。 阿妩在吃了一个春卷后,将那锅盖揭了开来,在手里裹了块布,然后把那瓷瓶从沸水里捞了起来,拔开瓶塞,将那滚烫的lou水倒入茶盅里,恰好是一盅茶的刻度。 瞧着碧罗春的叶子在杯中舒展翻腾,阿妩淡然一笑,合了盖子端起茶盅:“林妈,那我过去了。”说罢,她便端着出了门,径直来到曲定璇所在的绣房门口,推门进去,只见得千樱和挽璧已经分别伺候完曲定璇穿衣洗漱,如今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在千樱的一双巧手下,曲定璇的头发很快便梳好了,一侧cha了枝彩蝶双飞簪,须翅间以细金丝连接,举动间珠摇翠颤;另一边则系着杏红的连绢,所谓的连绢便是指花钿两头系着绢带子,用于将钿子系于发髻间的饰物。耳下是一对宫灯状的耳坠,皓白的手腕上则戴了一对金钏。 曲定璇左右对照了一下后,方满意的接过阿妩一直捧在手中的茶,轻轻的抿了几口,五年时间,她亦同样出落的明艳照人,再加上平日里注重服饰打扮,更添三分艳色,犹显夺目。 “娘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曲定璇低垂了眼,瞧着那杯中的茶叶。 三人对视了一眼,由挽璧答道:“回小姐的话,夫人已经准备妥当,正在饭厅,只待小姐前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县令之位上待了十年之久的曲继风终于高升两级,被任命为福州府通判,官拜正六品,成为知府大人的副官,而曲家也重新搬了新府第,当初他离开郑阳县的时候,全县百姓夹道相送,万分不舍。这世道遇到一个清官好官实在不易,在曲继风任县令的十年间,郑阳县虽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绝对是福州一地治理最好的县。 不过曲继风虽政绩出众,但由于朝廷之下没有什么关系,而他又不屑于送礼攀关系这一套,是以过了这么多年,也才升了两级而已。 这天是莫氏去庙里拜神的日子,曲定璇也央求着一起跟去,好趁机去外面走走瞧瞧,莫氏禁不住女儿软语温言的相求,便应允了。 且说曲定璇听了挽璧的话后,放下茶盏,顺手取了套着孔雀开屏纹扇套的沉香木扇起身:“走吧,莫要让娘等急了。”刚走了一步她忽又回过身:“挽璧,你今日就留在府里吧,有千樱和阿妩陪我便可以了,人多了反而没意思。”五年前的事曲定璇病好后从千樱嘴里都听说了,挽璧如此举动让她深为不齿,甚至起意要将挽璧赶出去,后来禁不住挽璧苦苦哀求,心软继续让她留在身边,但待其的态度却是淡了许多,说不上贴身二字、 挽璧虽费尽心机想要讨好,无奈这印象却是早已落下了,再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 挽璧听了曲定璇这话,脸色一变,勉强挤了笑道:“小姐,不如奴婢还是跟去吧,多一个人侍候您不是更好,何况您不在奴婢一人在府中也没什么事。” 曲定璇面色一沉,睨眼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是吗?叫你留着便留着,哪来这么多话,若是闲得慌,便把我的房间好生打扫一番,别整日里懒着不肯动。” 见曲定璇生气,挽璧不敢再多言,只诺诺着应了,千樱和阿妩尽自同情,却也无可奈何,今日之苦果是她自己种下的,怨不得别人。 且说在饭厅用过早点后,曲定璇随莫氏一前一后各乘了轿子,迤逦而去,阿妩和千樱则一人一边随行在轿侧。 也是巧了,半途中居然遇到知府大人的正室夫人,莫氏和这位知府夫人有过几面之缘,一问之下,得知她是为女儿不久之后将要参加选秀的事去庙中求神,希望菩萨能够保佑她女儿雀屏中选,再不济也能指个皇子亲王什么的。 莫氏与知府夫人在前面隔轿说话,曲定璇却在轿中捂着嘴直笑,阿妩心下奇怪,低声问道:“小姐,您在笑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曲定璇先是反问一句,后又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上次去知府大人家作客,你没随我一道去,所以不知道。” 她略xian了轿帘,探出小半的脸来,头上发钗垂下的珠络随着她的动作在轿外一晃一摇,光芒夺目:“你没见过知府大人的女儿所以不知道,就她那个样子,若能被选上,那除非紫禁城中的那位皇帝是……是瞎子。”后面那三个字她说得极轻,除了最近的阿妩外,别人皆未听到,毕竟妄议皇帝乃是大不敬的事,何况还说皇帝是瞎子,更罪上加罪。 第四章 婚约(2) 曲定璇此刻已经将轿帘放了下来,所以阿妩瞧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得她用带着几分抑郁几分茫然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清楚,按着朝廷的规矩,外官正六品以上的女儿皆要参加三年一次的选秀,不过爹是今年刚刚升任的,不知道户部的人会否将他算进去,若是算上的话,那我就得去京城参加选秀了,唉。”曲定璇在轿内绞扭着手中绣着玉兰花的丝帕,一时间心乱如麻。 “小姐,您不想参加选秀吗?”阿妩试探着问,轿中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当今皇上已经五十五岁了,若换了你你能愿意吗?何况宫中妃嫔众多,除非能做到隆宠不衰,否则只能在冷宫中凄凉度日,即使想要与亲人见面亦成了奢望。” 听闻小姐如此说话,阿妩也沉默了下来,有心劝慰,却不该从何说起,只能无言的跟在一侧随轿子漫步随走。 卯时一刻,诸人先后到了福州一地相传最灵验的寺庙,曲定璇随莫氏在大殿里上了一柱香后,便领着阿妩和千樱在寺院周边的街上走走。 要说这间庙宇虽香火鼎盛,格局却不大,且一直没有要扩建的意思,庙祝领着几个小沙弥潜心修佛,不为外界繁烦所扰。 因着过来上香的人多,所以使得原本处于清冷地带的此处逐渐繁华起来,摊铺小贩摆了一溜的长街,吃的用的尽皆都有,特别是街尾一家名为“红粉轩”的胭脂香粉铺,里面所卖的胭脂香粉不仅品种齐全,而且常有新货补充,据说皆是从京城里运过来的,城中的姑娘和妇人皆喜欢到此处来买。 曲定璇每次来此,必要到红粉轩瞧上一瞧,这日老板正向她介绍着新到的一种香粉,忽而不小心被风吹走了手里的丝帕,飘飘悠悠的也不知要吹将到哪里去,这是曲定璇绣着最好的一条丝帕,自是不愿就这么没了,当下顾不得正试着的香粉,连忙起身往丝帕吹走的方向追去,阿妩和千樱赶紧追上去扶着曲定璇,以免她不小心跌倒。 却说那丝帕被吹出老远后,恰好糊在了一个正在赶路的人脸上,那人突然一下子被蒙了黑,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把那帕子从脸上给拿了下来,lou出一张清俊的脸庞来。 曲定璇见帕子被人拿在手里后,心稍稍定了些许,快步走至那人跟前欲要拿回自己的帕子,抬目娇声道:“公子……”刚说了两个字,二人的目光便碰在了一起,各自将对方的形容样貌映在眼里,心中皆是一阵难以言语的悸动。 曲定璇容色素来出众,再加上平日里注重装扮,更凭添了三分姿色。至于那位公子,一身青色长袍,虽有些陈旧,但胜在整齐干净,再加上他五官端正,一表人才,浑身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瞧着应是饱读诗书之人。 两人就这样痴痴的瞧着,直至千樱一声轻咳才醒过神来,曲定璇不胜娇羞的垂下了头,想她大家闺秀,出身官宦人家,哪里这样大胆的瞧过陌生男子;至于那书生,竟也是红了脸,转过头去不知该怎么办什么好。 阿妩暗笑着走上去,朝那欠身福了一福:“这位公子,可否将丝帕还与我家小姐?” 经她这一提醒,书生才记起自己手上还握着人家的丝帕,当即不好意思地递过道:“小生不知这是小姐之物,唐突了,请小姐见谅……” 曲定璇哪好意思去接,只用目光示意阿妩上去拿了,阿妩连抽了几次都没能把帕子从书生的手里抽出来,而书生只痴瞧着曲定璇,全然不觉自己正将那所谓要交还的帕子握的死紧。 阿妩与千樱瞧着又好气又好笑,见过被小姐容貌所迷倒的,但没见过像他这样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只怕如今问他名字,都不见得回答的出来。 千樱又是一声咳嗽,只是这一次却未能将书生从痴呆中叫回来,只得憋着笑问:“公子,能否请你将手松一下?” 书生这才惊觉自己这不当之举,赶紧手忙脚乱的松了手,不想阿妩一时没握住,这帕子一下子飘到了曲定璇缀了珍珠的绣花鞋前,书生慌忙要去捡,却和同样要去捡的曲定璇撞了个正着,额头重重的碰在了一起。 “唉哟!”两人一同捂着额头直起了身,至于那倒霉的帕子,还掉在地上呢,阿妩二人赶紧上前查看小姐是否有撞痛,待见只是略微有些发红并无大碍,转而斥责那个书生,书生自知理亏,窘红了一张脸不敢说话。 曲定璇瞧见书生那可怜的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犹如春日绽放的牡丹,再度瞧愣了书生的双眼,她制止千樱继续说下去:“算了,想必这位公子也不是有心了,莫要再多嘴,捡了帕子咱们回去罢!” 千樱依言将那帕子捡起来,然后与阿妩一起扶着曲定璇往另一头走去,临转身时,两人的目光再度在空中交错缠绕。 书生停在原地看着曲定璇与那两丫环越走越远,眼见着一行人即将转弯失去踪影时,书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快步追了上去,在后面喊道:“小姐,能否告之芳名?” 见这书生一再纠缠,千樱有些不悦地回头道:“你这书生好生无礼,怎可随便问我家小姐的闺名。” “千樱。”曲定璇示意其莫要再说,而她自己则回眸带着几分羞涩的朝盼望等待中的书生展颜一笑。 书生好不容易从那笑容中醒过来时,前面已经不见了佳人的踪迹,顿觉万分懊恼,他始终是没能问到那位小姐的芳名。 正自这时,他突然眼尖的看到前方拐角处的地上lou出一抹白色,呃?难道这是……书生快步走至前面,果不其然,原先还于那位小姐的丝帕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书生如获至宝的捡起手帕,只见上面除了原先看到的那枝玉兰花外,右下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璇”字,想必便是那小姐的名字。 “璇……璇……”书生喃喃地念了几声,又将那丝帕放在鼻下,一股清幽的香味直钻入脑海之中,就如其人一般,令人一见难忘,再见倾心,只不知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他可还有机会与这位小姐再见…… 若是能问了那小姐的芳名和家住何处,那自己说不定便可……书生的心刚活跃一会儿,马上就被熄灭了,因为他记起了自己此次来福州的目的,即使能再与小姐相遇,甚至于倾心动情,他也绝不可能上门去提亲,因为自己早有婚约在身! 另一侧,在书生看不到的地方,曲定璇等人正徐徐走着,千樱侧着问不解地问道:“小姐,你为何要将那帕子丢掉,好好的扔了多可惜。” 曲定璇粉面微红,旋即若无其事地道:“陌生人碰过的东西我可不愿再使,不过是一条帕子而已,回去多绣几条便是了。” 第四章 婚约(3) 三月初,春日暖阳,正是放飞纸鸢的日子,曲继风和莫氏见女儿最近时常发呆,且不时lou出郁郁寡欢的神色,以为是因为长期闷在家中的缘故,趁着这日天气晴好,便让她到附近放纸鸢,顺便踏踏青。 莫氏为怕出事,除贴身的几个丫环外,还让管家长福领着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家丁赶马车,以便就近保护小姐。 曲定璇哪有什么心思放纸鸢,只让几个丫环将昨夜里刚做好的两只纸鸢放上天空,自己则坐在一侧发呆,银红的裙摆如盛开的桃花一般铺散在身后,手中的沉香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微风拂起青丝缕缕。 阿妩跑到曲定璇身边,将那连着纸鸢的线团递过去道:“小姐,你也来试试,飞得可高了。”由于刚才一直拿着纸鸢在跑,阿妩脸上红扑扑的,鼻尖和额头浮起了一丝细密的汗水,将两鬓的发丝都给粘在了脸上。 曲定璇瞥了一眼意兴阑珊的摇头:“不必了,我没兴趣,你们玩就是了。” 阿妩微微一怔,忽而明白了什么,抬头拉了几下手中的线,让那纸鸢在蓝天中飞得更高:“小姐,你莫不是在想上次遇到的那个书生吧?” 被人说中心事的曲定璇摇扇的手顿时僵住了,嘴里却是不肯承认,死硬的否认道:“没有!” 阿妩清浅一笑,倒也不揭穿她的口是心非,改而问道:“小姐,上次你说起选秀的事,现在有定论了吗?” 听到这话,曲定璇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浮躁地合起手中折扇:“还不知道,上次听娘说,爹已经将我的名字给报了上去,至于是否入选,要看户部那边的意思。”扇坠下的红丝绦被她使劲攥着。 阿妩知道小姐不愿意选秀入宫去面对那未知的将来与随时随地可能到来的危险,毕竟那个至尊已经垂垂老矣,即使圣明睿智,文成武德,学贯古今,乃是千古少有的英名皇帝,同样也掩盖不住年岁的老去,掩不去那脸上的皱纹,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又如何肯赔上那大好的青春。 人上人,不是那么好当的,何况谁能保证这一去,便能成为人上之人呢?说不定哪朝就不明不白的死在荣华与凶险并重的深宫里了。 阿妩黯然无语,良久才低低说了句:“若是小姐不必选秀的话,与那位书生倒是蛮相配的。” “我说了我没有想他,为何你一次次的说个不停!”曲定璇的脸有些红,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之故。 见其不悦,阿妩知趣的住了嘴,虽然她与千樱早已将小姐最近的失魂看在眼中,明在心中,但是既然小姐始终不愿承认,那她们也没办法,一时间两人皆无话可说,只用绣鞋拨弄着地上嫩绿的青草。 阿妩深吸一口气,仰首看天空纸鸢飞舞,想起曾在书上看到过的纸鸢由来:鲁班削竹为鹊,成而飞云。不知人是否也能有朝一日如这纸鸢一般,乘风入云,遨游四海! 两人各怀心事,皆没注意到,她们的对话已被不知何时kao近的挽璧听了个分明! 曲定璇想着不久之后自己可能入宫选秀,从此可能长困宫中,也可能随便指一个她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为妻为妾,胸中烦闷不已,仰首瞧见那随风高飞的纸鸢,只觉越瞧越不顺眼,凭什么连个纸做的东西都可以飞上蓝天,而她就必须任人摆布,她不甘! 曲定璇忽而夺过阿妩手中的线团狠狠扔在地,这样还不解恨,又抬脚重重地跺着,直把那线跺断了,看那纸鸢滴溜打着转从空中坠落到地上才算稍稍平熄了怒火,环视四周,那来放纸鸢的人逐渐多起来,有些乘了马车或轿子来的显见出身富贵或官宦人家,曲定璇不欲在此停留,逐拂袖起身道:“走,咱们回府!” 千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知小姐正心情不悦,哪还敢去捡那纸鸢,只收拾了手里那只,然后与阿妩和挽璧一起跟在小姐后面。 待曲定璇走到停着的马车面前,长福早已将车门打开,正要上车,忽见另一辆套着双驹的马车停在几人面前,车门一打开,lou出一张圆圆的脸蛋来,涂脂抹粉,珠翠满头:“咦,曲妹妹你也是来放纸鸢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知府家的千金赵吟容,这名字虽是好听,但身材委实惊人,而她又自觉尊贵,瞧不起别家小姐,所以人缘差劲的很。 而她与曲定璇可说是冤家一对,曲定璇的美貌与形态在她那一辈的小姐里算是出类拔萃的,也因此赵吟容对她最是嫉妒,总是仗着自己父亲是曲继风的上司,恨不得什么事都踩上她一脚。 曲定璇虽不是任人欺负之辈,但事关父亲,她也不敢妄为,只能避退,尽量不与她碰面,想不到眼下冤家碰头,碰了个正着,不得不堆起一脸假笑:“是啊,不过我已经放完了,就不陪赵姐姐您了。” 说罢便欲登车就走,不想赵吟容又道:“唉,妹妹那么急干嘛,反正回家也无事,难得春光如此之好,不若在这此多陪我一阵。” 听着她们的话,阿妩才算知道,原来眼前这个便是前些日子小姐说起的那个赵家千金,果然长得还可以,虽脸圆了些,但五官明朗,倒也不难看,至于这身材,由于她身子尚掩在车厢里,所以看不到。 见赵吟容这么说,曲定璇再是不愿,也只得虚笑着留了下来,赵吟容这才满意地跳下了车,随着她的动作,那辆看起来甚是结实的马车一直在不停的抖动着,似有些不堪重负的样子。 真见了赵吟容的身材,阿妩才知道,原来小姐的形容已经算客气的了,这赵家小姐的腰比男人还要粗上一倍,浑身赘肉累累,每走一步,身上的肉都会颤一下,虽满身绫罗绸缎,依然惨不忍睹,全身上下,也唯有那张脸还能看。 左右扶着她的两个丫环,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瘦如竹杆,面带菜色,犹如整日里没吃饱的人一般,真不知这赵小姐是怎么把自已弄这么肥胖的。 “咦,妹妹你的纸鸢呢,怎么就见了一只,那多无趣啊!”赵吟容身材肥胖,偏还要做那弱柳扶风的姿态,实在让人瞧了反胃作呕。 “若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带了几个来,全是在城里最好的工匠处订制的,不论是骨子还是这面子,亦或是线,选的全是最好的料,特别是这面,你瞧瞧。”赵吟容自丫环手中拿过一个画成蝴蝶的纸鸢递到曲定璇面前:“全是用绢做的,手感顺滑,上面画的东西亦是栩栩如生,和一般纸做的可全然不同。”后面那句话带上了几分讽意,眼睛亦有意无意的瞧着千樱手里那只用纸做的纸鸢,阿妩等人岂会听不出来,曲定璇更是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堆肥肉。 第四章 婚约(4) 这句话怕是只有阿妩和千樱才能理解,因为她们也认出了那个背影的主人,不就是前几日在街上遇到过的那个傻书生吗,怎么会在这里? 听得曲定璇的惊呼,曲继风夫妇才发现女儿竟然就在厅外,夫妇俩的神情都显得有点不自然,尤其是曲继风,眉头都皱成川字了:“璇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年轻男子听到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声音讶然回头,惊见自己朝思幕想的小姐竟然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这……这该不会是他在做梦吧? 不!不对,刚才曲老爷似乎叫她璇儿,与绣帕上所绣的名字,难道这位小姐就是曲家的女儿,也即是与他自小定婚的未婚妻?! 想到这一层,书生欣喜若狂,原先还想着自己要娶一个不喜欢女子为妻,没想到眼下竟有这等好事,他要娶的与自己所喜欢的,乃是同一人! 在两人目光刚一接触,便如被磁石吸住一样,再离不开半分,痴痴凝望,全然忘了身边还有其他人。 曲氏夫妻面面相觑,瞧女儿的样子,似乎与这男子还认识,这是如何一回事,难不成女儿背着自己在外面与男人私会? 想到这个可能,曲氏夫妻俱是脸色煞白,莫氏急急拉过曲定璇悄声问道:“璇儿,你认识这个人吗?” 曲定璇红着脸偷瞧了书生一眼,低声点头回答:“嗯,前日里去庙里上烧时,曾在街上见过他一面。”说及此,她又问起莫氏书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莫氏吱唔着没有说话,书生抢先说道:“曲小姐,在下邵郁之,自小便与你订下婚盟,此次来此,正是奉家父之命,与你来完婚的!” 曲定璇轻呼一声,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这等巧事,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原来就是自己的未婚夫,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莫说是曲定璇惊奇,就是阿妩等人亦是瞠目结舌,挽璧当日虽没有跟去,其后却是听千樱说了,她瞧瞧自家小姐,又瞧瞧书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有着细微的变化,不过诸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书生身上,哪会注意到这她。 “璇儿,你先回房去,爹有事和这位公子说。”曲继风沉寂良久,忽而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曲定璇犹豫了一下道:“爹,此事关系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不弄清楚怎么行,女儿要留在这里。” 曲继风正待要训斥女儿,莫氏已上前拦了说:“老爷,既然璇儿想听就让她听,这事毕竟与她相关。” 曲继风对夫人一向敬重,眼见其如何说话,只得默许了女儿留在此地,随即对邵郁之道:“小姐没听过你的自述,你便再说一次罢。” 邵郁之深深地望了曲定璇一眼后朗声将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原来在十五年前,曲继风得中进士放外县令,带着几个人来福州上任时,于途中遇到劫匪抢劫,几个小厮下人都惨遭不幸,银两亦被抢了精光,他在逃跑中滚落山崖,有幸未死,且藏着官印凭信的包裹也紧紧握在手里,只是身受重伤,无法动弹,幸得一渔夫打鱼经过,将他救回了家中休养,这一呆就是一个月,在渔夫一家人的精心照顾下,曲继风得以复原。 曲继风对渔夫一家人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无奈身无分文,除了一颗官印一封吏部凭信以及祖传的玉佩外,再无其他。恰好渔夫家中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曲继风想到自家夫人此时已经怀孕五个月,便想到一个好办法,指腹为亲,若自家夫人生下个女儿来便结为亲家,若是同样是生儿子,便结为兄弟,相扶相亲! 渔夫家自然不会反对,这娃娃亲便就此结下,曲继风临行上任前,渔夫一家还将打鱼积攒下来的一些铜钱全给了他,充当他的盘缠,而曲继风将随身的一块祖传玉佩扳成了两半,各执一半,以做为将来认亲的凭证。 曲继风千恩万谢的上路了,一再表示自己绝不会忘了这门亲事,而最初他也确实是这样的,在刚到福州的几个月里,不仅写信将赠送的铜钱双倍返还,还时不时的捎点东西过来,可是在大约半年后,联系就中断了,而渔夫一家从来没出过县城,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出门寻找,所以联系就此断了。 而渔夫的儿子也不知道自己还自小结了这门亲事,只寒窗苦读,在十七岁那年考取了秀才功名,而也就是这一年,渔夫夫妇先后染病在床,眼见着不行了,渔夫在撒手人寰之前,将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并取出那半块玉佩,告诉儿子,一定要去福州找曲家,若是那边生的是女儿就与她结为夫妻。 渔夫说出这个秘密后不久,便与妻子双双离开人世,留下儿子一人,儿子思量之下,觉得人为人子一定要完成父母遗命,便收拾了行囊千里迢迢来到福州,这一路风餐lou宿,吃尽苦头,盘缠用尽之后,只得在路边摆摊,帮人写写家书什么的,好不容易才到了福州,又几经打听才找到时任福州府通判的曲继风。 邵郁之讲完自己的事后,取出用丝绳系了挂在颈上的半块玉佩给众人看:“这便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也是与曲小姐订婚的凭证。” 曲定璇早已娇羞无限的垂下了头,心中暗道这老天爷真是厚待她,想什么便成什么,看来她与邵郁之真是有缘。 “曲伯父,小侄冒昧问一句,既然曲小姐是您亲生女儿,那么小侄与曲小姐的婚约是否就此定下?”邵郁之自刚才起便强捺着心中的欢喜,在说这句话时,终于忍不住流lou出笑意。 曲继风与莫氏互相瞧了一眼,随即站起来背着手慢踱几步,忽而抬头目光炯炯地逼视邵郁之:“邵公子,你刚才说的事听起来似乎很真实,很有依据,但是本官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订过小女的亲事,更不用说信物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邵郁之与曲定璇皆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瞧向曲继风,阿妩几人亦是听着大惊,难道是邵郁之在说谎?可瞧他满脸书生气,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啊? “本官当年赴任之时,确实遇到强盗,也确实摔落山崖,但有幸落在一棵树上,所以并未受重伤,只是一些皮肉伤罢了,并不碍事,行动如常,何曾有渔夫将我救回家中呢?”曲继风侃侃言之,满脸坦然,瞧着没有半分心虚之色,难道真是邵郁之在说谎? 是国内唯一一个致力于收集最热门的全本小说阅读网站。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五章 真假(1) 莫氏瞧着丈夫的侧脸几欲言语又生生止住,拧眉将目光转向面色苍白甚受打击的女儿,良久过后,终是化成一声无言的叹息。 邵郁之似被人一下子抽干了血液,摇摇晃晃,几欲跌倒,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声来:“怎,怎么可能,我父亲,父亲他是不会骗我的……” 曲继风面带同情地看着邵郁之:“本官也不知该如何说,但是本官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斩钉截铁的声音如一根无形的大棒,一下一下击打着邵郁之。 “爹……邵公子他真的是在说谎吗?”曲定璇为难地看着左右两边,不知该相信谁好,美目之中隐约已有泪光,在她心中,她是希望邵郁之所说的话是真的,但是父亲已经如此坚定的否认,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相信父亲的话。 “璇儿,爹说的话难道还会有假吗?”曲继风诚恳地望着曲定璇,令其无法说出一个“不”字来。 眼下的情形看起来再明朗不过,阿妩等人再不相信也只得接受事实,小姐与这位邵公子并没有订过亲,一切只是邵公子的谎言而已。 邵郁之浑浑噩噩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待瞧见手中尚握着的玉佩,才乍然惊醒,犹如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高举手中那半块玉佩大声道:“曲伯父,那这玉佩又如何解释,这可是当年你亲手赠与我父亲的,上面还有半个曲字。” 曲继风详细端倪了一眼点头道:“不错,这玉佩确实是我曲家祖传之物。”没等邵郁之高兴,他又说道:“不过这玉佩早在那次遇袭时就掉落了,本官也曾亲自去摔落之地寻找过,可惜一无所获,想不到如今会在公子手中见了,可惜也只剩下半块了,难道当年是被你父亲捡了去?” 连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邵郁之恍惚着摇头:“不,不可能的,我父亲不可能骗我,他说的一定是真的!”喃喃着说到这里,他忽而抬起头,紧紧盯迫着曲继风:“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想毁婚,你忘了当年我父亲救你的恩情,眼见我如此落魄便不愿将女儿嫁给我,你嫌贫爱富!” 如此不敬的言语,惹得众人皆皱起了眉,连曲定璇也不例外,她虽对邵郁之暗许芳心,但父亲多年来官声清廉,周济穷人,弄得自家也不富裕,怎么可能是像邵郁之说的那般嫌贫爱富之人。 她正要开口斥责邵郁之,挽璧忽而凑到她耳边说道:“小姐,这邵公子好可怜,瞧着不像是坏人,是不是他和老爷之间有什么误会?” 曲定璇原本坚定的心被挽璧一句话给弄得动摇起来,只觉哪一边都有道理,哪一边都不能叫人尽信,左右为难之下她干脆两不相帮,站在一边不出声。 见邵郁之口出无状,曲继风饶是好脾气也不禁有些动怒了,板脸说道:“邵公子,你若要再放肆,本官就不客气了。” 邵郁之全然不怕,冷哼道:“官字两张口,你要怎么说都行,只可恨我父亲当年没能瞧清你这人的真面目。”言罢忽而拂袖转身:“既然你不愿承认这门亲事,我一无官无职的秀才也无能为力,只是曲大人,你扪心自问,能做到问心无愧四个字吗?”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犹豫,大步朝门口走去,在经过曲定璇身侧的时候,停下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几许柔情几许惆怅几许心痛尽在其中。 凝望片刻,终是忍痛离别,眼见着邵郁之即将步出大门,一直没出声的莫氏忽而出声将其唤住:“邵贤侄且慢!” 阿妩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微一动,老爷和夫人对这位邵公子的称呼截然相反,夫人的称呼有些像在唤熟识的晚辈后生,难道这事真的有古怪? 且说莫氏将邵郁之唤住后,移步来到他身边,和善地道:“邵贤侄,你孤身一人来到福州,想必也没地方可去,正好我们在城里有一间老宅,空置许久,你不妨先住到那里去?也免得在外面居于定所。” “不必了,小生受不起夫人那么大的恩惠!”邵郁之傲然拒绝了莫氏的好意,虽然他确实手头不宽裕,就快住不起客栈了,但是绝不能为这个而折了自己的腰,曲家人既然不愿承认曾经的婚事,那么他也不会死赖在这里不走。 莫氏幽幽叹了一声:“唉,邵贤侄,我知道你对我家老爷有所误会,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劝你还是先住下来,说不定事情会有所转机。”这句话她说得含糊不清,但却给了邵郁之一线希望,心中不禁思索,难道曲继风先前断然否决,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 莫氏的话再加上曲定璇目光中的希翼,终是让邵郁之点下了头,答应先住在老宅里,与此同时,曲继风的眼皮微微跳了几下。 随即莫氏派了几个下人陪邵郁之一起去客栈中将随身行李都给取了出来,然后搬至老宅中,因久无人居住,所以积了不少灰尘,稍微打扫了一下,待一切都安顿好后,已经是入夜时分。 曲定璇因挂着邵郁之,是以只吃了几口晚饭,便推说身子不适先回房了,待关了绣房的门后,几人便围着纱灯说起了话,说的内容皆是差不多,相信邵郁之所述之事,又不愿怀疑老爷说谎。 曲定璇心烦意乱的摇着沉香木扇,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之这事真正清楚的只有爹,他若不愿说实话,我们也没办法,只是我不懂,爹从来不是嫌贫爱富之人,这次的事若邵公子所说属实,那爹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一直低头思量的阿妩缓声道:“也许知道的并不只有老爷,还有夫人,否则夫人不会主动提议让邵公子搬到老宅中去。” “那事情的真像究竟是什么?”千樱给曲定璇的茶杯续着水,顺道问出了各自心中相同的疑问。 挽璧咬着嘴唇低声道:“小姐,不如我去老爷和夫人的房间外面偷听一下,也许能听出什么端倪来也说不定。” “这个主意好。”曲定璇被她说动了心,催促着她快点去,待挽璧出去后,阿妩与千樱互看了一眼,均觉得挽璧对这件事似乎特别热心。 挽璧掩了身形悄悄溜到曲继风与莫氏居住的正房门外,只见里面灯火通亮,隐隐还传出说话声,难道里面正在说那件事?想到这儿她赶紧将耳边贴在门边,试图听清里面的说话内容。 嘻,这章的内容少了点,因为下面是关键了嘛,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来猜一下,在这件事上到底哪个说了真话哪个说了假话,又为何要说假呢? 采集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五章 真假(2) 挽璧想的没有错,里面确实是在说邵郁之的事情,而且内容令人惊讶。 “老爷,邵贤侄说的明明是实情,他拿出来的玉佩也确实是你当年赠给恩公的,为何你偏是不承认,难道你真是嫌弃他贫寒不成?”莫氏对丈夫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白天丈夫否认时,她也是惊讶莫名,思及内中可能另有缘由,才生生忍住,直到现在才问出来。 曲继风背着双手连声叹气:“夫人,你我夫妻十数载,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今天我违着良心断然拒绝,其实心中再难受不过!” “那……”莫氏心中的疑团在打开曲继风递过来的册子时豁然解开,讶声道:“璇儿要入宫选秀?” 曲继风踱步道:“没错,这是我今天刚收到的户部批文,正六品以上外官年满十三至十七岁的女儿都要参加今年的选秀,包括我这个刚刚上任的正六品通判,你说在这个情况下,我哪能承认邵郁之的婚事,违抗圣命的罪责不是说丢官弃职就能抵消的,那是杀头大罪!” “可是你为什么不将实情说出来?”莫氏依然有些不理解丈夫的行为。 曲继风连连摇头道:“不行,今天邵郁之与璇儿之间的古怪你也看到了,只怕是不简单,若是我承认了这门婚事,他们两个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彼此纠缠怕是会更不好收场!” “可是你当时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实在是太伤邵贤侄的心了,当时若不是我将他留住,还不知会怎样呢!”莫氏虽知丈夫说的有理,但依然于心不忍。 曲继风瞥了妻子一眼,声音染上了几分不悦:“妇人之仁,你这样做一点好处都没有,璇儿进宫已经是必然之事,他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长痛不如短痛。” 莫氏先是一阵静默,半晌又道:“只是入宫选秀而已,又不是一定会就此留在宫中,若是不能中选或赐婚,璇儿还是要发还回家的,待到那时,我们让她和邵贤侄完婚不是正好吗?” “夫人,你忘了璇儿刚出生时的事了吗?”曲继风声音不大,平缓如水,却一言惊醒了莫氏,他目光烁烁的迎着莫氏复道:“璇儿的名字,道士的话,我未有一刻忘记,璇儿这次进宫怕是要应道士之言了,大富大贵,贵人之命,还有什么人能比天子身边的宫妃更加尊贵?我这次升任通判一职,说不定就是冥冥中上天要璇儿入选为妃!” 莫氏终是无话,软身坐在椅中,喃喃自语:“难道真是天命注定?” 曲继风矮下身,倚在椅边握住莫氏的手叹声道:“夫人的心情我再是理解不过,只是璇儿命该如此,我们也不能强求啊。” “难道真的要背弃当初对恩公的誓言吗?毕竟当初若是没有恩公的话,老爷你也许早不在世上了!”莫氏心中实在不好过,忽而眼睛一亮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道:“老爷,不如我们收个干女儿代替璇儿进宫如何,璇儿贴身几个丫头姿色模样皆是不差,随便她们哪一个都可以,想必她们也不会拒绝。” 莫氏这句话说的在外面偷听的挽璧砰然心动,若是真能代替小姐进宫,从而被封入宫妃,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啊,从此麻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此言一出,顿时惊诧了曲继风,握着莫氏的手像被针刺了似的松开来,勃然怒道:“夫人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此等大事岂可如同儿戏,这要是叫别人知道了,莫说我这颗项上人头不保,就是夫人你,还有璇儿一样要保不住!” 后面那句话说的阴凉如冰,骇得莫氏不自觉地抚上脖颈,仿佛真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似的,然她心里还是存着几分侥幸:“可是这事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入宫的那个人不是璇儿?” 曲继风愣愣地看着莫氏,气极反笑:“夫人,你道这福州一地入宫选秀的官员女儿就只有我们璇儿一个吗?远的不说,单说赵知府的女儿好了,她也是今年参加选秀,她们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莫氏见丈夫说的没错,虽面有戚色,但到底没再说话,而在外面偷听的挽璧犹如被人浇了一盆透心凉的冷水般,从头凉到了脚,刚刚萌发的希望转瞬便化为了乌有。 曲继风见夫人不甚开心,柔声安慰道:“这样罢,我答应你,若是璇儿真选秀不中的话,我便让她与邵郁之成亲,若是璇儿得幸为万岁所选中,那么我便作主为邵郁之择一门亲事,以慰恩公在天之灵,如何?” 莫氏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尽是不愿也只得点下了头:“也只好这样了,一切就依老爷所言吧。” “嗯,不过这事还得瞒着璇儿,省得闹出什么事端来。”曲继风与莫氏又说了几句其他的话后,就熄了灯休息,挽璧趁机悄然回到了一直在等待着她回音的曲定璇身边。 待挽璧将她所听见的事说出来后,立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哗然不止,想不到竟然真的是向来以公正廉明著称的曲继风在撒谎,更想不到,原来他白天断然否认,是因为曲定璇入宫选秀之事已成定局。 曲定璇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折扇差点被她拗成两半,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原来真正拆散自己与邵公子大好姻缘的人,就是那个高坐在紫禁城里,连面都没见过的皇帝! 皇帝为了一已之私,便制了规定,每隔三年便广选秀女充掖后宫,害得他人只得忍痛与心爱之人分手,实在是太过份了,这样的皇帝怎么配称得上是圣明睿智,宽厚仁得的英明君主。 曲定璇恨恨地想着,将一腔怨恨全撒到了那位紫禁城中的至尊身上,阿妩等人的安慰并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怨,反而如添了油的火一般烧得更高更猛。 “小姐,看来你与邵公子只能是有缘无份了,只可惜邵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挽璧哀哀地说着,面上尽是可惜之色。 千樱横了她一眼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换个角度想,小姐要是入宫为妃为嫔,那便是穿金戴银,一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那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 挽璧还待再说,曲定璇已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入宫入宫,入什么宫,皇帝年纪已经一大把了,却还要十几岁的人入宫陪伴他,这……”后面的话因为阿妩捂住了她的嘴而没有说出:“嘘,小姐,这种话不能说,会杀头的。” 曲定璇用力扳开她的手,狠狠地瞪了一眼道:“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 阿妩见小姐对已经决定了的入宫之事深恶痛绝,深怕会惹出什么来,逐细声劝道:“小姐,其实千樱说的不差,皇上乃是千古一帝,即使年事渐高,也非一般庸人所能比……” 第五章 真假(3) 翌日,一夜几乎无眠的曲定璇早早起身,只略梳洗了一下后就往饭厅走去,生怕父亲已经去衙门办差了,幸而到了饭厅,曲继风和莫氏都还在。 “爹、娘,你们太过份了。”她张嘴突然来这么一句,把曲继风和莫氏弄得面面相觑,不知自己何以突然变得过份。直至曲定璇将昨夜挽璧偷听来的话一一说出后,曲继风夫妇才知道因由,想不到他们努力想要守住的秘密竟然早被女儿都知晓了,脸色极为不自然。 这一顿饭自然是吃不好了,曲继风的斥责声,莫氏的劝慰声,曲定璇的抽泣声一起在这饭厅中响彻。 曲定璇铁了心不愿进宫,要和邵郁之在一起,曲继风从未见女儿如此坚持的违拗过自己,气得恨不得一掌拍死养了十五年的女儿,然终还是狠不下心,莫氏见两父女如此对峙,只觉左右为难,劝了这边劝那边,最后实在受不了女儿含悲带泪的模样,不得不去求曲继风,让他想想办法。 曲继风先是负气不语,可妻子与女儿的泪眼又不能让他熟视无睹,几番咬牙后,终是下了狠心,豁然起身凝视着女儿:“好!我给你机会,若是姓邵能够高中状元,我便拼着不要这顶乌纱帽,让你与他成亲!” “可是……可是选秀不是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始了吗,科举要等明年才开始,难道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不入宫吗?”曲定璇倒没忘了这个时间上的岔。 曲继风眼中精光一闪:“这你不必担心,在此之前为父会先上一个折子,求皇上不要将你选为宫妃,圣上英明,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至此,曲定璇才渐渐止了泪水,毕竟得曲继风亲口允诺,事情的希望要大上不少,阿妩和千樱虽自仍有担心,但依然替小姐高兴,唯有挽璧,似一下子没了神气,焉焉的站在那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爹,那女儿以后能去见见邵公子吗?”曲定璇揩了脸上的泪痕。 曲继风断然拒绝:“这怎么行,你一个大家闺秀随随便便跑去与男子会面,这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便全毁了,行了,今日之事,我会派人告之他,你乖乖待在家中莫要乱走。” 曲定璇口不对心地答应了一声,心中早思忖开了要如何才能与邵郁之相见。 曲继风整了一下身上绣着鹭鸶补服的官袍,又取了下人手中捧着的水晶顶官帽,准备去福州府办公,临行前又想到一件事,逐回了身道:“璇儿,这个月二十八,为父准备将家中多余的存银拿出来办个施粥场,周济城中穷苦百姓,另外家中穿不了的旧衣服也拿出去施舍,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你去派粥施衣。” 一听这话,曲定璇立时不悦了:“为什么要我去,那个时候人多且杂,且都是一些贫民,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话里说的固然是实情,但事实上她不愿意去的主要目的是不愿去和那些又脏又粗鲁的贫贱之人接触,不过她知道父亲不愿听这话,故而避过不说。 曲继风略一思索道:“不必担心,你多带几个下人去,若还是不行,我便让衙门里的衙役也跟去几个,绝对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见曲继风心意已决,而自己刚刚又大大地顶撞了他一番,曲定璇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这件事。 其后的几天里,曲定璇在几个丫环的掩护下终是成功溜出了曲府,前往老宅去告之邵郁之这个好消息,邵郁之得知自己与曲定璇有望结合后,欣然大喜,郁结的心情顿时好转,不再消沉,更埋头发奋读者,誓要考一个状元回来,不辜负曲定璇的期望。 此后曲定璇经常偷溜出府与邵郁之私会,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双方都将彼此认做自己往后一生的伴侣。 曲定璇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每次都及时回府,从未被曲继风发现,至于莫氏,虽有所察觉,但她也希望女儿和邵郁之能终成眷属,所以并未加以阻止,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妩等几个丫环自少不了帮小姐望风观察,以免教人看见,其中以挽璧表现的最为热心,曲定璇因此对她改观不少,以为她改了往常那私利的性子,重又倚重起来。 转眼便到了三月二十七,曲府上上下下皆是忙开着,一袋一袋的米不住往府里运,又有下人小厮在府门外搭起施粥的铺子,另将成堆的旧衣服放在一边,一应的锅灶皆是新砌起来的,城中的百姓早得了曲府明日施粥派米的消息,奔走相告,感谢曲继风的宅心仁厚。 不过曲定璇却是一些也不高兴,正坐在房中生闷气,她原就不愿去与那些又脏又臭的贫民打交道,何况前几日又与邵公子约好,明日一起去郊外赏花,若是照父亲的话去施粥派米,岂不是要失约? 想了许久,曲定璇忽而有了主意,抬眼打量着三个丫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把阿妩等人瞧得有些发毛,正待要问时,曲定璇忽而拍手笑道:“有办法了,就是你!”说到后面三个字时,她手定定地指向阿妩,把阿妩弄得莫明其妙:“呃?我?我怎么了?” 曲定璇神秘地一笑,衣袖翩转,一身青衣的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如起舞的青鸟:“由你来代我去施粥,因为瞧了半天,发现你与我的身量最相像,只要带上面纱,不在爹娘面前说话,那么别人绝不会发觉。”她不顾阿妩的惶然,自顾说了下去:“闺中女子不易在众人跟前抛头lou面,只要我如此去说,爹娘必定不会拒绝。” 阿妩尽是不愿,也只得依从,奴才是不能与主子顶撞做对的,这个道理她早在八岁那年就懂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曲定璇的请求轻易得到了许可,回到房间后,曲定璇与阿妩互换了衣服,随即她带着挽璧偷溜出去,至于千樱就留给了扮着她的阿妩,毕竟小姐身边没有丫环是很可疑。 阿妩从未冒名顶替过什么人,这次少不得战战兢兢,生怕出错被揭穿,连话也不敢多说,只推说受了凉嗓子疼,幸而曲继风赶着去衙门办公,只稍说了几句便出门去了,最近这阵子听说建德帝微服出京,四处巡视,极有可能来福州,是以各府各衙,都抓紧了时间办实事,以免到时候让皇帝瞧出什么来,在建德帝私访期间坐镇京师的是五年前册封为皇太子的辜无决。 这几天手一直不舒服,键盘腕啊键盘指,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外加单位业务实行了新规定,比原来麻烦很多很多,所以最近这几天更新会很少,休息几天顺便好好构思一下后面的情节,等手舒服点再加油,请大家原谅偶,呜 努力打造成最好的免费全本小说阅读网站。欢迎您经常光临!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六章 行善(1) 曲府外的粥铺前早早排起了长队,男女老少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皆穿着破烂的衣服,蓬首垢面,又瘦又黄,可见生活极其艰辛,阿妩随莫氏站在粥铺前,瞧着那些人可怜的模样,只觉心酸不已。 曲府里的下人几乎都出来帮忙了,劈柴添水加米,忙得热水朝天,有几口大锅之中已经飘出香味,引得排除的那些人几乎流出口水来。 莫氏在说了几句开场话后,便回了府里,外面的事悉数交给扮成曲定璇的阿妩,原本阿妩身边围着几个专门负责保护她的人,不过皆被阿妩以各种名义派出去帮忙了,只剩下千樱一人随身侧,如此阿妩才暗舒了一口气。 所有来的人都派粥一碗,派米一碗,赠衣一件,阿妩取了勺子给每个排到队的人添粥,不论是米还是粥,她都尽是给他们盛满,这些乞丐平民皆是千恩万谢,不住的说着感谢的话。 瞧着那些人领到粥米后满足的神情,阿妩亦是深为感动,老爷此举,实在是造福不浅,老天爷一定会保佑老爷长命百岁的。 一个时辰的功夫,粥已经烧了数锅,由于所派的粥比一般稀粥要稠,是以米用的特别快,外加派送的量,几乎已经去掉一半,可排队的人只见多不见少,也不知所备的米粮够不够,至于那衣服早就赠完了。 就在阿妩不停的往伸到面前的碗内舀粥时,远处走来一个行商模样的老者,一身暗色花纹的长衫,外罩一件米色葛纱袍,尽是脸上已经有细密的鱼鳞纹,但是浓眉下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头发整齐的束成发髻,以鎏金嵌玉发冠拢起,略有些花白的胡子梳得一丝不乱,指间还套着一个绿玉扳指,整个装束干净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之感。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又黑又壮,结实的很,双手指节突出,似是练过武功,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后面,神色异常恭敬。 老者停住前行的脚步,抬眼去瞧前方的粥铺,以及那一条龙似的长队:“德泰,你知道这是哪家……富豪在施粥?”他在问身后的汉子。 被称为德泰的汉子连忙回答:“回主子的话,这个不是什么富豪人家,而是福州通判曲继风在派粥施米,如今在那里派粥的听说是曲通判的女儿。” “哦,曲继风……”老者低头思索着,似想从脑海里找出这个名字,可惜并无所获,只得问道:“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奴才倒是听说过,曲继风乃是建德三十年科举的二甲进士出身,后外放至福建为正七品县官,这一任便是十四年,一直到最近才升任正六品福州通判,据说曲继风任县官期间,清廉公正,断案如神,将一县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他离任的时候,百姓皆是含泪夹道送别,官声甚好……”别瞧着德泰五大三粗的样,说话却是条理分明。 “既是甚好,为何长任县官一直未有升迁?”老者这一句反问却是将原先侃侃而谈的德泰给难住了,吱唔了半天才说道:“因为他年年吏部考评都只是一般而已,所以才迟迟未能升迁。” 老者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未再言语,官场里有些什么勾当,他心中清楚的很,不过德泰向来少与那些官员打交道,怎么对这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当他将目光转向德泰时,后者立刻领悟到了什么,面带惶恐地低头:“不敢欺瞒主子的话,奴才与曲继风相识已久,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此次见主子说起,便不由得多嘴了几句,请主子宽恕。” “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大事,有什么说什么,那是没错的,得,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老者摆摆手正欲行去,忽而想到个事,指着粥铺里阿妩道:“曲继风的女儿瞧着应该有十五六岁了吧,六品通判之女照理应该参加选秀的,她有吗?” 德泰赔笑道:“主子,曲继风是年前刚任的通判,三年前他还是知县,女儿没资格参加选秀,他女儿今年十五,已经报了户部,参加今年的选秀。” 老者唔了一声未再言语,大步朝人头攒动的粥铺走去,瞧着映入眼帘中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老者无声的叹息着。 阿妩不停地往空碗里添粥,千樱则在旁边帮着舀米,两人的手臂已经酸涨难动,但心中皆是欣慰无比,尤其是瞧见那些因为得到派发的粥米而笑开颜的脸。 一锅粥很快又见了底,阿妩正要吩咐人换锅时,无意中瞥见在人群的另一头有一个衣衫褴褛须发蓬乱的乞丐倒在地上,裹在破烂衣服下的身体不时抽搐一下,由于他躺在过道上,所以偶尔会有人从他身上跨过去,他努力想要移动,可是双脚似乎没力气站起来,只能艰难的kao身体与双手蠕动着。 阿妩见状心中不忍,从旁边拿起一个空碗盛了粥,然后让千樱先代为分发粥米,自己则朝倒地不起的那乞丐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乞丐的状况瞧着比适才远望更可怜,脸上身上尤其是双脚黑色的血污处处,筋脻处似被人用利器划过一般,虽然已经结疤,但依然狰狞无比,望而生怖,恐怖正是这脚上的伤,让他无力站起,只能在地上爬。至于那脸由于结满污秽的胡须和头发遮掩,根本看不清,只勉强看到一双了无生机的眼睛。 阿妩蹲下身将盛满的粥递至他跟前,柔声道:“这个给你,趁热喝了,若是不够那边还有。” 乞丐只略略睁眼瞧了她一下便又再次垂了眼睑,全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对于那碗近在眼前的粥更是视若无睹。 阿妩几番好言相劝他均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实在令人不悦,阿妩在面纱底下暗叹一声,转眸去瞧他那伤痕累累的双脚:“你的脚……” “不必你管!”乞丐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沙哑难听,但不知怎的,阿妩却听着有点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只得作罢:“我替你请个大夫来瞧瞧罢,不然你的脚怕是要废了。” “废,哼早就废了!”男子自暴自弃的话令阿妩听着极是不舒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替他请个大夫来瞧瞧,踌躇地摸了一下怀里的荷包后,招手唤过一个长随,让他去药铺请个大夫来。 “在大夫来之前,我先扶你到旁边坐着,莫要在这里挡了人家的路。”阿妩说着去扶乞丐,哪想这乞丐虽落魄至此,脾气却依然大得很,一把甩开阿妩伸来的手,恶狠狠地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由于他手臂甩动的角度比较大,所以在挥开阿妩手的时候,连带的将她发上用来固定面纱的发簪也给扯了下来,“当”的一声落在地上,将面纱下的容颜毫无遮掩的暴lou出来。 阿妩暗道一声不好,要是让别人看到她不是小姐,可要捅漏子了,当下顾不得说话,赶紧将面纱重新固定好,然后才悄然舒了一口气。 第六章 行善(2) 过不多时,派去请的大夫来了,在阿妩要求下,大夫细细察看起乞丐脚上的伤势来,说来这乞丐如今倒是听话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像先前那样像刺猬一样攻击任何接触他的人。 大夫的双眉逐渐纠结成团,拈着颔下三寸长须微微摇头,把阿妩瞧得担心不已:“大夫,他的双脚怎么样?可是能治好?” “不瞒曲小姐,此人双脚脚筋被人挑断,已经失了行走能力,我现在能做的,最多就是给他处理一下伤口,以免伤口继续化脓腐烂,也不知哪个人这么狠心,竟是活活挑断脚筋,故意要使人致残!”大夫的话令阿妩悚然动容,满面不忍,反观那乞丐,依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那脚不是他自己的那般。 大夫自药箱中拿出银刀与金创药,“刷刷”几下将乞丐脚筋伤口处污秽的脓液与烂肉割去,然后再洒上一层厚厚的金创药,最后以纱布裹之。做完这一切后,大夫将瓶中剩下的金创药交给了阿妩,告之其伤口三天换一次药,直到伤口长出新肉为止。 阿妩应下,取出荷包里的银子给大夫,以作出诊及药费,不想大夫却是坚持不肯收:“曲家倾力行善,造福一地百姓,曲小姐更是善心有加,为乞丐延医治病,我又怎可收你的钱,权当我也行一次善举吧。”说罢便揖手离去。 送走大夫后,阿妩将药瓶塞入乞丐的手中,轻声叮嘱道:“大夫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三天换一次药,重新敷药前,记得先把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裹好。” 乞丐一直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对阿妩的话半点反应都没有,只盯着手里的药瓶发呆,阿妩瞧着不是办法,逐又道:“这样罢,你告诉我你住在那里,以后寻得空了,我来帮你换药。”虽出府不是太容易,但阿妩依然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帮他。 阿妩的话令乞丐xian了xian眼皮,但也仅止于此而已,他的目光是麻木的,那么在麻木的背后是什么?阿妩看不出来,只能隐约看出,这个乞丐一定经历过什么重大的打击或变故。 良久,阿妩轻叹一声,不再多言,除了药瓶之外,又另外将自己荷包中散碎的银子都取了出来,约摸有四五钱重,是她这些年来除月钱外的所有赏钱,悉数放在了乞丐的手中:“拿着这些钱,好生去买一些吃的补补身子罢。” 银子从乞丐的指缝间漏了下去,乞丐怔怔地盯着那小石子一般的碎银子,仿佛不认识此为何物。 阿妩拍拍裙裾上沾到的灰尘站起了身,临走前,她再次回过头与乞丐说了一句话:“如果你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人与事,那就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人或做成事!” 阿妩刚踏出一步,后面便传来乞丐沙哑难听的声音:“没有,我心中没有放不下,只有恨!” 阿妩微侧了脸,清雅的声音从面纱下传来:“那更要活下去,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所恨之人的结局!” 这一次,乞丐没有再接话,阿妩的话似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空洞麻木的目光逐渐有了极度悲恸的痕迹。 活下去!这是他遭逢大变后,一直求死的心中第一次被人激起生存的念头。他慢慢地握紧手,把手里的药瓶与碎银子握得吱吱作响! 阿妩回到施粥铺后,忍不住又朝乞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名乞丐正喝着她最早拿过去的粥,看到这个情况,阿妩忍不住会心一笑,随即接过千樱的手,继续分派粥米。 且说那一直关注着阿妩的老者,先前因为想就近瞧阿妩,所以便混在来求粥米的队伍中,不知不觉间老者与他的随从德泰已经排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阿妩低头舀了一勺子的粥,却没见伸过来盛接的碗,不禁抬头瞧去,只见面前所站之二人,气质不凡,特别是当头那位老者,面目清癯,天庭饱满,双目有神,虽已上了年纪,但身体依然笔挺,如青松直立。 “老先生,你们来舀粥没有带碗吗?”阿妩刚问了一句,旁边千樱就扯着她的衣服努嘴小声道:“瞧他们的穿戴,不像是穷人家的,却混在这里讨吃喝,阿……呃,小姐,不要理他们。” 老者耳目甚好,听到了千樱的悄声话,朝身边的德泰低声笑道:“这下敢情好,咱们成了骗吃骗喝的人了。”德泰猜不明主子的心思,不敢胡乱答话,更不敢擅作主张,只赔着笑。 阿妩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二人,觉得此二人目光坦诚,并不像骗子,逐说道:“我瞧着他们不像是坏人,也许是路过此地,遇到什么困难,才不得不来此讨要粥喝,罢了,就算是骗也不过骗一碗粥而已,至多咱们不给他们白米就是了。” 千樱见阿妩说的有理,就不再多言,取了两个干净的空碗,阿妩舀满之后,一手一碗,端给老者与德泰:“二位,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便食上一碗如何?” 阿妩的举动似出乎了老者的意料之下,令他有些吃惊,继而又笑了起来,举目示意德泰与其一并接过碗,朗声道:“我吃过的东西不在少数,可这施来的粥却还是第一次,好!” 除了德泰,没有人明白老者最后一个“好”字的意思,不过他却不能说破,只低头喝粥,曲家施派的粥俱是又稠又厚,虽比不得米饭,但喝上一碗,确可消去不少饥饿之感。 老者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粥,将空碗还给阿妩,连声赞道:“曲小姐与令尊派粥施米之善行,实在是大大造福了一方百姓啊!这碗粥是老夫有始以来喝过最好喝的一碗粥!” 阿妩低眉一笑:“老先生过奖了,小女子与……家父不过是尽一份自己的心力而已,实在担不得老先生如此厚赞!” 老者点头不语,眼里尽是赞赏之意,不错,好一个谦虚知礼的女娃儿,比所谓的名门闺秀出色许多。 德泰随老者退过一旁,见老者一直瞧着阿妩,逐进言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和曲继风打声招呼,今晚就歇在曲府如何?” 老者浓眉一动,继而大笑出声,好像德泰说的话很荒诞不讥似的,半晌才止了笑声道:“不必了,今晚还是宿在客栈里吧,明日还要赶去其他地方,至于那个女娃儿……”老者含笑瞥了一眼还在忙活的阿妩:“不必急在一时,反正迟早还要再见,待到那时,给她一个惊喜也不错!” 阿妩丝毫不知自己正成为别人的谈论对象,连那老者二人是何时离去的也没注意,毕竟光是应付那些求粥之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待得把所有运来的米都派完,已经是未时两刻,阿妩和千樱二人累得浑身酸软,两条胳膊更是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与此同时,曲定璇与邵郁之相聚一天之后,依依不舍的回了府,与阿妩将两人的衣服调换回来。 第七章 顶替(1) “父亲……父亲……他竟然这样!”曲定璇跌坐在椅中,双手在铺着“西湖雨景”的桌布上用力地揪着,尖锐的指甲将勾勒出锦绣图案的丝线给勾了出来。 曲定璇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丝线连着桌布与指甲被她紧紧握在掌心,由着那钻心的痛在掌心蔓延,唯有如此,她才可以忍住眼眶中几欲落下的眼泪。 “小姐,你不要伤心,也许……也许是挽璧听岔了也有可能!”阿妩见小姐如此大受打击的模样,急忙寻了一个借口安慰。 挽璧见阿妩如此说,立时杏眼一瞪:“胡说,我在外面儿听得真真的,绝不可能有错!” 千樱见挽璧如此不明事理,恨不得上去堵了她的嘴,不过眼下还是安慰曲定璇要紧,然不待她开口,曲定璇突然站了起来,由于抓着桌布的手没放开,所以这桌布连同上面摆的东西全被她扯了下来,叮叮铛铛掉了一地,摔了个粉碎,她却浑然未觉,只哑声说着:“我要去找爹问清楚,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明明没有向皇上呈过奏折,明明没有要将我许配给邵公子的意思,为什么还要说谎欺骗我!” 阿妩急急拦住要往外走的曲定璇:“小姐不要!你不能去,不能去!” 曲定璇此刻已经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努力将阿妩推开:“放手,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看看爹是不是真的可以无视我这个女儿!” “小姐,没有用的,老爷他也是不得已,选秀乃朝廷大事,关乎皇室宗亲选妻纳妾衍绵子孙,老爷他不过是一个六品通判,怎么可能有权干涉此事?!”阿妩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死死拉住曲定璇,千樱更是急得跪在曲定璇身前,不让其再跨前一步。 “我不管!我说什么也不会进宫!”曲定璇捂着耳朵不愿再听阿妩说下去,可是那声音还是一刻不停地钻入耳中:“小姐,只有你入宫才能保全曲府,保全老爷,也保全你自己与邵公子,若是你现在抗旨不入宫参加选秀,那么所有人都会因你而受牵连,包括老爷夫人还有……邵公子!” 最后三个字终令曲定璇安静了下来,不再尖声嚷嚷,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也终落了下来,汹涌不止,曲定璇软软地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阿妩与千樱瞧着又心酸又心疼,却是相顾无言,只能柔声劝慰,不想曲定璇的哭声还没止住,那边挽璧又放声大哭起来:“小姐与邵公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却要被迫分离,别说小姐心里难受,就是奴婢也深自替小姐不值,呜……若是可以的话,奴婢宁可代小姐入宫,只愿小姐与邵公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挽璧的话一下子触动了曲定璇心,她不禁哭得更大声了,到后面干脆两个人抱着哭成一团,怎么样都劝不住,阿妩二人只能在旁边瞧着干着急。 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才渐渐止了哭声,只见面色涨红,泪痕斑斑,双眼更是肿胀如核桃。 曲定璇搭着千樱的手站起身后,见挽璧还软在地上,似没力气站起来,竟破天荒的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更叹着道:“原本以为三个丫环里面与你最是生疏,没想到在这次事上,竟是你最关心我与邵公子,也最懂我的心,好挽璧,我真是错怪你,也亏待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挽璧擦着泪痕道:“小姐说哪里话,以前的事都是挽璧不好,怎么能怪小姐,眼下小姐能够明白奴婢的心,奴婢不知道有多高兴!” 曲定璇欣然点头,又瞟了另外那两丫头一眼,颇有不满之意,阿妩与千樱虽自觉得委屈,但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得将苦水咽入腹中。 “爹,爹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待我,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啊?!”曲定璇停了一会儿,又抽泣着说起了这话,如串的泪珠将好好一块丝帕都给浸湿了:“我该怎么办才好?”此刻的她就如一个无依无kao之人,全然没了主意,只不停问着身边的人。 阿妩垂目无言,千樱则去拨那有些昏暗的烛火,唯有挽璧一人lou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曲定璇见状让她赶紧说,然挽璧此刻却是为难地道:“小姐,这话说了我怕你怪我。” “你且放心,今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责备于你!”曲定璇急急应下后,催着挽璧赶紧将心中的话说出来,挽璧思量一番后,终于咬牙道:“小姐,奴婢觉得您和邵公子如此分离实在令人扼腕,其实您有没有想过与邵公子……私奔?”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在拨弄烛火的千樱更是不小心叫火舌tian了手指,痛得她慌忙缩手。 私奔……这个叛逆至极的词,借由挽璧的嘴传到了曲定璇的脑海中,并深自烙下了印记,令她的心蠢蠢欲动,只是多年来所受的教导与束缚,不是这么容易可以拖去的,是以在她的心里形成了一场拉锯战。 “挽璧,你再敢胡乱怂恿小姐,我便去告诉了老爷,让他将你赶出府去!”千樱沉了脸,大声训斥着挽璧,而挽璧则显得冤枉至极:“是小姐让我说的啊,何况我也是一心想为小姐好!” “是吗?”千樱不怒反笑,但那笑颜却说不出的冷凛:“我不知道你这么说的用意何在,但是却绝不可能是为了小姐好,若是小姐真与邵公子私奔,那她便成了抗旨之人,要一世受朝廷的追捕,东躲西藏,无处容身,而老爷和夫人也会因此饱受牵连,不要说官职不保,只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那也不见得!”挽璧起身与千樱对视,振振有辞地道:“当今皇上乃圣明之君,只要老爷据实禀报,皇上绝不会牵连无辜的,更有可能皇上念在小姐与邵公子的一片真情,赦免了小姐的罪名。” “是吗?”这一次轮到阿妩反问了:“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因此,他的人与心也同样高高在上,你凭什么用你的思想去衡量皇上的思想,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按你想的做?” 挽璧还待要说话,曲定璇双手一拍桌面道:“够了,你们几个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见小姐发了话,她们几个自是遵照而为,阿妩走在最后一个,在关门之时她忽又说了一句:“小姐,您一定要想清楚,一旦邵公子与您私奔的,那他的前途便彻底断送,再不能参加科举!” 曲定璇的身子微微一动,似是将阿妩的话听入了耳中,却终是没说话。 待得阿妩将门带上后,曲定璇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打开花梨木制的镜匣,照见她如花似玉的容颜,以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青葱一般的十指颤抖着在自己的脸上慢慢抚着,一寸寸的抚遍,那样的美好,那样的绮丽,可是这一切却即将为那个年老的君王所拥有,从此只能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只能强颜欢笑,去讨好自己所不喜欢的老皇帝,亦或者在冷宫中痴痴傻傻的度过一生…… 第七章 顶替(2) 翌日,曲定璇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一切与往常一般无二,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她与挽璧独处的时间多了,不论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带上挽璧,如影随形,不离半步。 千樱与阿妩虽是被冷落了许多,但她们以为小姐已经想通了准备要进宫,所以倒也没什么不开心,只尽心做好自己的事。 曲继风与莫氏见女儿乖巧听话,亦是安心不少,开始为她准备今后入宫选秀的穿戴,衣裳全是新做的,首饰亦是新打造的,力求做到最好。 要说这一阵子,城里的布店、裁缝铺乃至首饰店生意全部好的不得了,但凡官职在六品以上,家中又有女儿待选的,都卯足了劲想要把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好让皇帝一眼相中,从此平步青云,鸡犬升天。 四月初九,离入京的日子还有十天,福州一地已确定要入京的秀女共有一十七名,其中家族最显赫最出名的莫过于福建巡抚独生爱女章敏之,据说此女绣工出众,曾有流传说其在花园中绣一幅牡丹图时,曾引得mi蜂争相采mi,一时传为佳谈。 这日,从京里派来接引秀女的马车及引导嬷嬷都到了,暂时安歇在巡抚府第,只待日子一到,便要接了众秀女前去。 也就是在那一日的深夜,曲府紧锁的后门,被人打了开来,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先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低声说道:“小姐,外面没人,咱们快出去!” 说话间,她已经闪出门外,并搭手搀出另一个神态紧张的女子,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曲定璇与挽璧,她们这么晚偷溜出府要做什么? 曲定璇拎着一个装满细软的小包袱紧跟在挽璧后面,朝着东大街急急走去,待快要走到街首时,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当中,马车上悬着一盏风灯,映照出车边一名男子正着急地盼着什么,待得看到曲定璇,脸上立时带上了笑意,迎上前来合握了曲定璇凉凉的双手:“璇儿,我好怕你不来。” 曲定璇垂下螓首,低如蚊吟地道:“我既决定了与邵郎一生相守,又岂会食言,只是……只是要委屈了邵郎……” 邵郁之心疼地抚着曲定璇摘却珠钗的青丝:“傻瓜,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十年寒窗,功名利禄,于我来说都及不上能与你在一起的幸福。” 待得他们又说了会儿放后,挽璧cha言道:“小姐,天色将亮,城门马上要开了,你们赶紧过去吧,否则一旦被老爷发现,那就出不去了!” 曲定璇点头说道:“挽璧,这一次我能与邵郎在一起,真是多亏了你,我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小姐,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奴婢与您情同姐妹,为小姐做些事也是应该的,时辰不早了,小姐您快上车吧!” 曲定璇应了声,自包袱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挽璧:“你记着将这封信交与爹娘,里面不仅有我向爹娘赔罪的话,还有代你求情的话,想必爹娘见了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挽璧接过书信,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小姐,您待奴婢真好,奴婢就是为您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说到动情处,两人皆是痛哭出声,好一会儿曲定璇才止住哭声,与挽璧挥道别,然后随邵郁之一起上了马车朝城门驶去,只要出了城门,那他们就自由了,可以永远相依相守,白首到老。 挽璧停在原地,听着那马蹄声与车轱声逐渐远去,直到所有的一切都没入黎明前的黑暗,一丝笑逐渐从她的唇际升起,蔓延至那尚带着泪水的脸上…… 挽璧拭去脸上的泪痕,低头瞧着握在手中的书信,目光中透lou出浓浓的嘲笑,真是个不知世间冷暖的千金大小姐,放着荣华富贵,享尽尊崇的宫中不去,偏要跟一个穷书生私奔,真是笨到家了! 从来没受过苦的曲定璇会甘愿粗茶淡饭的过一辈子清贫日子?她才不会相信,待那冲动与新鲜劲一过,曲定璇定会感到厌倦后悔,可惜待到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挽璧将吹亮的火折子放到书信之下,任由那火光将整封书信都烧成灰烬,仿佛它根本就不曾在世间出现过一样。 做完这一切之后,挽璧转身踩着最高贵的步伐朝曲府走去,走向那个已经没有了曲小姐的曲府,走向那个即将带给她荣华,即将令她成为人上人的曲府! 黑夜将所有人都包围在其中,那么在黑夜过后将会迎来什么,是黎明?还是更深更长的黑夜? 天刚蒙蒙亮,曲继风和莫氏就被人吵醒了,敲门的人是管家长福,曲继风随意披了件衣服开门出去,只见长福一脸的紧张焦急,自其跟在身边近二十年来,曲继风还是第一次看到长福这般模样,心知事情定是非同小可,不过在听到他的话后,还是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连衣服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她……她人在哪里?”曲继风吃力地问出这句话,他很努力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于事无补,心依旧不停地狂跳着。 “就在正厅跪着。”长福毕竟已经过了最吃惊的时刻,是以要稍显沉稳,弯身自地上捡起了长衫重新披在曲继风身上。 曲继风毫无所觉地站在那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皆紧握成拳,面色铁青地瞧着外面不知何时落起的稀疏小雨。 “走!”他用力地吐出这个字后,挥袖大步朝正厅走去,全然不顾从头顶落下的雨珠是否会淋湿了自己。 同一时刻,沉睡中的阿妩忽从梦魂中惊醒,一种异常的惊恸令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是错觉吗?为什么她预感到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阿妩替同睡在一起的千樱掖了掖被窝后起身下床,走到紧闭的窗前,闻得外边儿似有什么东西打在窗纸上响起沙沙的声音,难道是下雨了?刚将窗门打开一点,便有风挟着水汽迎面而来,一下子将阿妩仅余的一点睡意也给赶跑了。 窗子正对着庭外的梨花树,素白的花瓣正开得如冬日里的银雪,只是雪遇水而化,梨花却遇水而落…… “落红本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阿妩轻吟着曾经学过的诗句,意图抚平心中的惊恸,只是那丝不安却如毒蛇一般缠延在心中,怎么都驱逐不去! 眼瞅着天逐渐亮了起来,该是去侍候小姐起来了,阿妩将千樱推醒后欲去叫挽璧,却见她床上空空如也,只有早已冷却的被子堆在床上。 不等她们细想,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来,接着涌进来几个认识的小厮下人,不由分说将她们捆了起来,然后拉扯着往外走,一路上没有人理会她们的惊叫。 第七章 顶替(3) 阿妩和千樱根本不知道所发生的事,只在柴房中艰难度日,数天的功夫,两人已是消瘦不少,千樱甚至还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阿妩担忧万分,然任她把喉咙叫破了也没人理会,府中诸人皆知她们犯了大错,哪敢搭理,更不用说请大夫治病了,连那水和馒头,也是从拓宽的门缝中递进来的。 难道千樱真的难逃一死? 就在阿妩心急如焚的时候,已经准备将挽璧当成曲定璇送入宫中的曲府那边也出了新的变化,起因就在一封从京城寄来的书信上。 寄信来的是曲继风在京中的好友,两人常有书信来往,曲继风先前并不当回事,但等他看到信中的内容时,整个人都傻了,这……这……这怎么可能,皇上竟然已经见过璇儿的真面目?!那他现在将挽璧送进去,岂不是一眼就会被皇上识破?到时一个欺君之罪是逃不了了。 想到这一层,曲继风汗湿襟衫,更有细密的汗遍布了额头乃至鼻尖,难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注定要亡他曲氏一门? 曲继风勉强撑了精神将挽璧招过来问当初的事,哪想原本瞧着挺机灵的挽璧这一次却吱吱唔唔,连话都说不清,问其施粥当日可曾遇到过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也是顾左右而言他,莫说曲继风瞧着不对,就是莫氏也看出来了,再三逼问,终于问出,原来当日曲定璇根本就没去派粥,而是让阿妩代替,她自己则带了挽璧去私会邵郁之。 得知这个消息后,曲继风不怒反喜,原本惊惶的心也逐渐定了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先的担心一下子皆化做了虚无,他立刻唤了人去柴房将阿妩放出来。 待其出现后,曲继风先将当日细细问了个遍,阿妩虽不解,但依然一一详细回答,曲继风对照信中内容,发现她说的丝毫不差,终于确信,当日为皇帝所看到的人并不是曲定璇,而是阿妩,这于曲继风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只要皇上认定阿妩就是曲定璇,那么她便是真正的曲定璇,任何人怀疑或是去举报那都没有用,曲家终于有救了! 自曲定璇失踪以来,曲继风的心头一次真正松驰了下来,虽依然担心曲定璇,但至少,他曲家不会有任何危险了。他当即弯身扶起受惊的阿妩,柔声道:“阿妩,你且起来,你来府里有几年了?” 阿妩不曾想他会话锋突转,有些接不上来,停了片刻才道:“回老爷的话,奴婢在府中已有七年。” “我与夫人待你如何?”曲继风諄諄的问着,注意力全放在阿妩一人身上,对旁边的挽璧视若无睹,气得挽璧不停绞着手帕。 阿妩想也不想便回道:“老爷待奴婢自然是好的,奴婢能够有今日,多亏了老爷和夫人还有……小姐的照顾。” “那若是我与老爷有事求你,你可会答应?”这一次说话的是莫氏,她也是看过信的,自然懂曲继风的心思,而今也只能这样才最恰当。 阿妩忍着阵阵因饥饿带来的晕眩回答道:“夫人言重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办好。” “我要你代璇儿入宫!”莫氏与曲继风对视了一眼,说出这句有千钧之重的话,令得阿妩和挽璧皆是大吃一惊。 “我……我这……”阿妩瞪大了因削瘦而更显大的眼睛,语不成句。 另一边,挽璧也急急道:“夫人,不是已经说了由我代替小姐入宫吗,怎么又改成阿妩了,要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您尽管说,我一定会改好,求您千万不要把我换掉!” 曲继风在一旁赦然摇头:“挽璧,你求我也没用,你们可知,当日阿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老者,就是当今圣上建德帝,他已曾见过阿妩的容貌,也即是说他认定阿妩是璇儿,所以只能由阿妩代为入宫!” 他的话打破了挽璧所有的幻想,也打破了她刚刚开始做的“娘娘梦”,梦是很好的,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她只做了几天的美梦,便被毫不留情的打碎了。 曲继风不理会失魂落魄的挽璧,继续问着阿妩的意思,令阿妩为难,虽说她从没想过要入宫,但老爷和夫人于她有恩,眼下事关众人生死,她如何能置身事外?!只是娘那边怎么办?她会答应吗? 思索良久,阿妩抬头回答道:“老爷,夫人,奴婢能否回去问一下奴婢的娘亲?” 闻得此话,莫氏尚没什么,曲继风倒是面色一凛,连动作也僵硬数分,稍后才打起精神温和地笑道:“如此大事,理应问过你母亲,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派人送你过去,一旦问明你母亲的意思,便马上回来告诉我们。” 阿妩刚要点头,莫氏已是拦了曲继风:“老爷,何必这么着急,反正离入京的日子还有几天,明日再去也来得及,我瞧着她精神不太好,应是久关柴房之故,不若先让她好生休息一晚再说?” 曲继风想想也是,逐答应了莫氏的话,让阿妩先在曲定璇的绣房里睡上一晚再说,至于挽璧,自是回到她应去的下人房,反正横竖是不可能让她代为进宫了,也没理由继续住在绣房里,挽璧又气又恨,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但如今也只得忍气吞声。 阿妩应下后,瞅着曲氏夫妇似心情尚好,赶紧代千樱求情,问其是否能将其从柴房中放出来,并请大夫来看看。 曲继风夫妇如今有求于阿妩,自不会拒绝,当即派人把千樱抬了出来,且收拾了一个单房让她住。 总算医得及时,千樱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服了几贴药又出了一身汗,当夜烧便降下来了,第二日人清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虚弱。 阿妩一早便去看了千樱,确定她无所大碍后,方应曲继风的要求回家去征求张氏的意见。 与以往她自己一人回去不同,此次曲继风派四个家丁抬了一乘软轿供阿妩乘坐,并让管家长福随行。 阿妩从未受此殊待,是以一路忐忑不安,好不容易到了乔家院外,长福命家丁放下轿子,亲自xian起轿帘:“姑娘,到家了。”长福是曲继风多年的心腹,焉有不知曲继风心思的道理,是以待阿妩的态度温和有礼,连称呼都改了。 阿妩对此颇不习惯,毕竟就在一天之前,她还是属于长福管辖的下人,她拘谨地下了轿:“福管家,您不必如此客气。” “姑娘言重了,您还是早些进去吧,老爷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阿妩点头会意,上前推开了院门,至于长福则与抬轿的诸人在原地等候。 院门应手而开,几簇叫不出名的小花盛开在暖和的春日下,为沉闷的庭院里凭添了几分色彩,张氏便捧着一杯清茶,坐在花丛边缘,五年的光阴,依然没能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老天也许真的是特别优待她吧! 第七章 顶替(4) “老爷,您和我娘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阿妩小心地问着,她一直觉得今天张氏的态度很奇怪,如今又听老爷这么说,更是肯定了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事。 曲继风示意她坐下来:“唉,说起来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七年前你爹去世的事,你应该记得吧?” 随着阿妩的点头,他又继续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当年你爹艺高胆大孤身一人追捕一名犯案累累的大盗,没有人知道经过是什么样的,总之等我带着其他衙差赶到的时候,你爹已经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了,至于那名盗贼则不见踪影,后来我们将你爹抬了回来,可是他受伤太重,没等大夫赶紧就已经咽了气,唉,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于心不安啊,要是当初能早一步走到,说不定你爹就不会死,实在是可惜了!”曲继风边说边摇头,脸上满是惋惜与不忍。 “老爷,这事不能怪您,您已经尽力了。”阿妩忍着伤心安慰曲继风。 曲继风摇头道:“乔捕头真是幸运,有你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若是你娘也可以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她一直认为是我故意要害乔捕头,所以才迟迟没有赶到,你说这怎么可能,乔头捕不论人品还是武功,都是顶好的,我也一直对他倚重有加,如左膀右臂,试问我又怎么会自断臂膀呢?何况我根本就没有要害乔捕头的理由,可惜任我怎么解释你娘都听不进去,过了这么多年,对我的成见还是如此之深!” 比曲继风这么一解释,阿妩才算恍然大悟,也理解了张氏先前仇视的行为,她想了阵说道:“老爷,要不我再去和我娘说说?”对于进宫,阿妩没有太多想法,她只希望能够帮老爷一家度过难关而已。 曲继风摇头道:“你去起不了什么做用,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自己去,希望能说服得了你娘吧!”他长叹一声,不再言语,阿妩亦趁机告退。 是夜,曲继风没有带任何随从,顶着满天的星光独身一人来到了张氏所居的宅院,他们在里面谈些什么没有任何人知晓…… 第二日,曲继风将阿妩叫了去,告诉她已经说服了张氏,让她再回一趟家找张氏确认,顺便向张氏告别。 阿妩听得满腹狐疑,对老爷的话将信将疑,昨日里老爷还说娘因爹的死对他误会极深,而且长达七年不减,怎么可能凭着一夜的谈话,就令得娘改了性子? 待得回到家问过张氏后,才知老爷说的全是事实,张氏竟真的改了口,同意让她代曲定璇入京选秀。 “娘,您为什么又同意我入京了,您先前不是还说曲家老少的生死与我们无关吗?”阿妩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只得大着胆子问张氏。 张氏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这也没什么,昨日里是为娘的太偏激了,后来经曲老爷开解,方知做人不应如此自私。” 对于张氏,阿妩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定下的主意甚少有更改的时候,连爹以前都多让着娘,怎么可能单凭一席劝说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里面定然还有文章,可是张氏不愿说,阿妩也不没办法。 两人无言的对坐了一阵,阿妩将带来的一个包裹打开,lou出一件天青色的长衫,针脚细密,长短一致,可见缝制之人相当用心:“娘,女儿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更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件衣服是女儿前些日子开始做的,一直到昨儿个夜里才赶制完成,您看看喜不喜欢?” 张氏瞧也不瞧地道:“你在不在我身边我都一样过,用不着牵挂,至于这衣服,我穿着不合适,你还是拿回去吧。” 张氏的话令阿妩正捧着衣服的手微微一抖:“娘您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和不和适呢,不若穿起来试试?要是哪里有不对的,趁还有时间我再改改!”说着她抖开衣服要为张氏换上。 张氏眉头紧皱,滑步退开阿妩罩上来的衣服,厉声道:“我都说了不合适,你怎的还这样纠缠,衣服颜色难看,任你怎么改也是枉费心机!” 好一句“枉费心机”,这话终是令阿妩停下了手,可不是吗,她对张氏再好也只是枉费心机,张氏永远都不会对她改观。 阿妩忍着心痛,装作没事人一般强颜道:“既然娘不喜欢那就算了,改日我再做一件,托人从京中捎来,娘您喜欢什么颜色?” 张氏深吸一口气,别过脸道:“不用麻烦了,衣服我自己做就行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准备进京选秀的事吧!”这样的话客气而生疏,完全不像一对母女应有的对话。 “我知道了,娘,您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阿妩将那件被嫌弃的衣服搭在臂弯里,低眉问着张氏。 “没有了!”这便是张氏的回答,虽是情理之外,却是阿妩意料之中,她向张氏跪拜行礼之后,走出了院子,一直到院门关住,含在眼中的泪才滚滚落下,沾湿了衣襟,自十岁那年之后,她就再没有因娘亲的冷淡而落过泪,这还是第一次,看来她的心还死得不够彻底,总是会有不该的痴想。 “罢了……罢了……”阿妩徐徐地摇着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滴落在家门口,而这个门槛,她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跨进。 难过了一阵,阿妩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去,正要乘了轿回去,忽而瞥见尚拿在手间的衣裳,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扔掉又舍不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拿去给柳婶,就当谢谢她们家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顺便和狗剩哥说一声。 阿妩让轿夫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去了旁边柳婶的家,那是两间土丕房,用篱笆围了个简易的院子,里面养着一大群鸡和兔子。 可也是巧了,来给阿妩开门的正是狗剩,原来他正在家里喂鸡,见得阿妩来,不知有多高兴,五年的时间,令狗剩长成了一个年方十八的壮小伙,比阿妩高一个头。他天生体质好,再加上又随那个和尚学了数年的武功,拳脚功夫甚为不错,仗着学过武功,偶尔上山打些猎物打打牙祭或换点家用,倒也有媒人来说过几门亲事,但狗剩不是嫌人家丑就是嫌人家瘦,一直到现在都没定,为着此事,柳叔柳婶不知念过他几回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咦,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狗剩拉着阿妩进院,扯了嗓门冲里面叫:“娘,娘,你快出来!” “臭小子,叫什么叫!”柳婶边骂边走出了屋,腰上围着围裙,显见其正在做饭,见到阿妩又惊又喜:“哟,阿妩,你怎么有空来婶家?快坐快坐,饭就在婶家吃了啊!” “柳婶,不必客气了,我来也没什么,就是看看你,顺便把这件衣服给你!”说着将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 第八章 入京(1) 自回来后,阿妩便一直住在曲定璇曾住过的房间里,曲继风和莫氏则里里外外忙着准备一应的用度,包括金银首饰,凌罗绸衣,金银钱财,这一趟几乎是掏光了多年的家底。 原本依着莫氏的意思是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反正她也不巴望阿妩能够被皇帝选上,只求能安然度过选秀就好。 可是曲继风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就算选不上,也不能让阿妩在秀女里吃了亏,毕竟阿妩可是他们一家的恩人,即使是花些钱财又有什么打紧的。 莫氏想想丈夫的话,觉得甚有道理,也就依着办了,至于曲定璇那边,他们派去的人追了这么多天也没消息,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曲氏夫妇都有些心冷,每每念起这个与人私奔的女儿,两人都是长吁短叹,又气又担心。 千樱退了烧之后,便被派去服侍阿妩,隐隐约约,她大概也知道了些端倪,多年姐妹眼见着要分离,难免有些伤怀,不过听说入选的秀女可以随带一至两名侍女入宫陪伴,所以倒也不那么难过。 至于挽璧,既然无福做小姐,那自然又当回了丫环,同被派去侍侯阿妩,她一肚子怨气,把抢了她位置的阿妩当眼中钉般看待,哪会好好做,只一味的敷衍了事,还常摆脸色给阿妩看。 虽挽璧不肯承认,但阿妩与千樱多少也猜出了小姐的失踪定然与其有关,可她竟睁眼说瞎话,硬将过错全推到她们二人身上,再联想到她以前的所作所为,终是彻底寒了心,不再搭理于她。 没想到,这一切看在挽璧眼中,却成了阿妩做小姐之位后,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行为,而她心中对阿妩的恨也越积越深…… 四月十九,秀女统一入京的日子,福州一地一十七名秀女齐集在巡抚衙门前,选秀乃是官家小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桩事,不论是本人还是家人都份外重视,秀女虽止一十七名,但各自家人却皆是来了一大堆,官老爷、贵妇人、家下长随,一溜的人头,外围一些的地方更是停满了马车与轿子。 曲继风官位在入选秀女的家族中算是较低的,是以阿妩被排在秀女的最后几位,虽说当今圣上已经将阿妩视为曲定璇,但是为免过早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曲继风还是让阿妩覆纱蒙面,推说染了风寒。 抬目望去,环肥燕瘦,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香风阵阵,有些相熟的秀女站在一起窃窃说着话,有些则专心照看自己的打扮可有不周全的地方,更有些则好奇地打量近旁的秀女,然后在心里暗暗与自己比较。 阿妩为免被人认出,一直低头不语,要说这一群秀女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两人,一是巡抚之女章敏之,一是知府之女赵吟容,这二人皆是突显于诸人之上,但理由却截然不同。 章敏之绣工之巧早有传闻,但其向来深居简出,其人少有见到,容貌如何,更无流传,如今一见之下,方知其容貌比之绣工更出众,即使同是女子者,见了她也有瞬间的失神,眉眼唇鼻由如工笔刻画,精致无双,一身秋香色的锦衫长裙,宽广的袖子令这身衣赏添了几分飘逸,这般美丽的女子大祇都有几分清高,章敏之也不例外,嘴角虽含了笑,却清冷孤傲,教人见了忍不住生出几分距离来。 再说这赵吟容,却是惹了笑话,好些个瞧见她那身量,都忍不住窃笑出声,其实客观来说,赵吟容比之原先要瘦了些许,可依然一人堪比两人的身量,臃肿肥胖,哪有半分少女清灵婉转的样子,偏她还骚首弄姿,故做柔弱。 为送众秀女入京,福州大大小小的官员皆来了,领头的当然是福州巡抚章铭,在官员的身后还一字排开了八门礼炮,每一炮旁边都站了一名衙差。 阿妩还是第一次见到宫里来的于嬷嬷,只见她大约四十来岁,修长脸,容貌普通,不过胜在一团和气,瞧谁的时候都像带了三分笑,她穿的虽是和普通宫女一样的宫装,但袖口、领子、衣摆处却多了几处绣花,头上亦多带了些首饰,可见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在她身后,还站八名宫女,显然也是宫里派来的,以在路上服侍各秀女。 在为官兵所隔开的外面,老百姓争相观看,秀女啊,指不定哪一天这些秀女就成了贵妃娘娘,如今赶紧瞧上一瞧,改明儿也好跟人家吹嘘一番。 在巡抚章铭说了几句话后,这些秀女便被宫女扶着分别上了三辆马车,这些马车皆是宫里的,一应红顶朱漆,宽敝舒适,里面座位上皆铺了垫子,虽五六人坐了一起,却是半点不挤。 当秀女上车之后,章铭往后一挥手大声说道:“鸣礼炮,送秀女入京!”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八门礼炮齐齐开鸣,连放一十七下,以合一十七名秀女之数,在礼炮声中,不断有红色的彩纸落下,铺满了一地,而马车就在这铺满红纸的地上缓缓驶去,嬷嬷则带了宫女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这些秀女都是第一次离了家人,先前尚不觉得有什么,待得真的瞧不见亲人,不禁悲从中来,呜咽着哭了起来。 阿妩恰坐在车帘旁,微xian了帘子朝外看去,只见曲继风夫妇都朝自己挥手做别,他们的脸上有忧亦有喜,阿妩心里却是异常的平静,她入宫不过是为了还老爷和夫人的恩情罢了,这次不论结果如何,都算是还清了。 张氏没有来……尽自早想到这个结果,但真到了那一刻,心中还难免有些酸楚,唉……阿妩暗叹一声,正要放下帘子,忽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赶紧探了头朝外看,果不其然,狗剩不知何时爬上了屋顶,站在那里,将双手围在唇边冲秀女的马车大声喊:“保重!我会来京城看你的!保重!” 声音顺着风,远远便开来,清晰的印入阿妩的耳际,阿妩会心的一笑,冲狗剩的方向微微摆手,然后放下了帘子。 放下帘子,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昭示着阿妩与从前的她彻底告别,当她与狗剩再见时,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场景呢? 在礼炮的余声中,载着一十七名秀女的马车驶出了城门,朝着京师的方向行去,在离开不久后,那些秀女们就止了伤心,开始饶有兴趣的朝外张望起来,外面的风景算不得好,但是对于这些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千金小姐来说,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阿妩同车除了章敏之以外,还有另外四个,分别是正三品按察使司按察使之女常笑,从五品河营协办守备之女齐媛,以及同为从五品安抚使的两个女儿何琴何音,这两个人阿妩倒有些印象,记得很早以前,小姐与她们姐妹二人有过往来,后来因为小姐嫌这二人木讷无趣,便淡了往来,待到十岁以后,就再没见过面。 第八章 入京(2) 从福州到京师,以马车的速度,旱路要走到十来日,秀女入京之事,早以通报了沿途各处驿站,每至一处,皆会有驿丞接待,一应用具礼仪,皆是齐全,基本上每名宫女服侍两名秀女,不过因着秀女多了一个,所以其中一名宫女便要服侍三个,略有些紧张,幸而这些宫女皆是训练有素,也倒不乱。 这日到了驿站下马车,里面早已摆开了席宴,驿丞亲自来迎了嬷嬷及众人进去,阿妩刚要落座,便听得旁边有声音:“曲妹妹,来了一日了怎么也不见和姐姐来打声招呼啊?” 阿妩心中一沉,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她虽千方百计的想回避,可别人并不这么想,当下捺住不安的心情,欠身朝来者一福,压低了声音唤道:“赵姐姐好!” 赵吟容作出吃惊的样子道:“听闻曲妹妹受了风寒,起先还不相信,眼下看来倒是真的了,连声音都变掉了,要不要让嬷嬷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不必了,只是小毛病而已。”阿妩赶紧推辞:“有劳赵姐姐关心了。”她小心的说着,以免lou出什么马脚来。 “大家都是姐妹,客气什么。”赵吟容说着径直拉开了阿妩旁侧的椅子,自顾着坐了下去,幸而这椅子够阔,否则还坐不下她这个人,她坐下后见阿妩还站着不动,招呼道:“妹妹站在那里坐什么,还不快坐下,席宴可马上要开始了。” 阿妩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不愿意与她坐在一起,但既然赵吟容已经把话说了,再推辞未免显得太过无礼,只得虚应着坐下了,心中却担心待会儿用饭时,脸上这面纱该怎么办,往常都是略xian上一些,可眼下赵吟容就在边上,xian起了面纱岂不是让她看出破绽来。 “咦,这边已经有人坐啦?”阿妩正自担忧时,身后传来常笑的声音,只见她用手指点着下唇,一脸的为难,在她旁边还站着章敏之和齐媛,何琴何音站在后面稍远些的地方。 “唉,这可麻烦了,咱们几个不能坐一起了呢!”常笑歪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阿妩旁边只余两个空位,诸人想要一起坐下是不可能的。 章敏之微一睨眼淡声道:“既有人喜欢来凑热闹,那咱们也没办法,各个寻个位置随便坐吧。” “那也只好这样了。”常笑苦着脸坐在阿妩的另一侧,章敏之则坐在了她旁边,齐媛与何家姐妹只能另寻位置。 赵吟容在与阿妩说了几句话后,将目光转向了章敏之:“素来只听说章姐姐的才名,眼下见了真人,才发现名不虚传。” “姐姐?”章敏之眉梢轻动,挟到嘴边的筷子也停了下来:“可不敢当,听闻赵小姐比我还长一个月。” 被章敏之如此直截了当的点出来,赵吟容面上有些挂不住,讪笑着道:“是吗?看来是我弄错了,应该是章妹妹才对!” 秀女之间争奇斗艳是常有的事,争的斗的大抵是容貌打扮或家世,眼下这几样,赵吟容都不如章敏之,所以即使不高兴,也只能腹诽几句以泄私愤。 这顿饭阿妩是吃的胆战心惊,就怕让赵吟容瞧出什么来,偏偏这赵吟容还就盯住了阿妩:“曲妹妹,你怎么吃的这么少,而且还带着面纱吃,多麻烦啊,不若摘了下来,也好舒服些。” “不必了,多谢赵姐姐关心,我向来吃的不多,这些足够了,而且摘了面纱容易将风寒传染给大家。”阿妩哪敢答应,连忙拒绝,甚至用手挡在脸前,她这举动引起了赵吟容的怀疑,说什么都要摘下阿妩的面纱,吓得阿妩慌忙站了起来,躲到常笑的身后。 她们这桌的响动,引来了随行的于嬷嬷:“诸位秀女,可是有什么事?” “于嬷嬷,她不肯将面纱摘下来,行为又鬼鬼崇崇,我怀疑她有问题!”赵吟容大声的说着,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哦,是曲秀女,这个当初曲通判曾和我说过,是她染了风寒之故,待其好了,自然会……”于嬷嬷话说到一半便被赵吟容所打断:“风寒?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就觉得她把面纱包的牢牢的,深怕被人瞧出什么来。” 于嬷嬷眉头微皱,暗道这个秀女好生没规矩,面上依然带着笑道:“那么依赵秀女的意思,该是怎么一回事呢?” “恐怕赵小姐的言下之意是认为眼前的曲秀女是假冒的!”章敏之漠然说出惊人之话,言及她又瞥了赵吟容一眼:“我说的可对?” “不错!”赵吟容大声应着,得意地盯住阿妩:“哼,有本事她就把面纱摘下来,若她真是曲定璇,那我就向她赔理道歉!”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阿妩,连于嬷嬷也不例外,她温声道:“若是曲秀女方便的话,不妨将面纱摘下来一观!” 见于嬷嬷也表了态,阿妩纵然不愿也只得依从,所幸曲继风来时就说过,既是皇帝认定了,那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即使别人去告发皇帝也不会相信的。 阿妩刚将面纱摘下来,赵吟容第一个拍掌幸灾乐祸的笑道:“果然被我猜对了,你不是曲定璇,你是她身边的丫环阿妩!” “赵姐姐怕是误会了,我是真正的曲定璇,根本不是什么丫环!”阿妩知道自己此刻绝对不能承认,所以咬了牙硬撑。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至于其他人,由于没见过曲定璇,所以没什么发言权,只睁了眼睛看于嬷嬷怎么决定。 “章姐姐,曲姐姐她真的是假的吗?”常笑小声问着章敏之,眼中甚有担忧色,几日下来,她与同车秀女已经甚是要好了。 章敏之搅着碗中的汤羹轻笑道:“这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我又怎么知道呢?只是这位赵小姐,未免有些太冒失了!” 正自僵持之时,何琴忽而怯怯地走到于嬷嬷面前:“嬷嬷,我能说句话吗?”在得到于嬷嬷的允许后,她低头道:“我觉得这位应该就是曲秀女本人。” 一听她这话,赵吟容嘴一张就要说话,不待其出声,于嬷嬷先声道:“先听何秀女说下去。” 何琴咽了口口水,紧张地道:“是这样的,小时候,我们曾经见过曲秀女,虽过了数年,容貌有些变样,但轮廓大抵还是在的,我与妹妹瞧着都觉得应该是她本人没错。” 她的话令阿妩暗松了一口气,她与小姐眉眼间确是有几分神似,隔了这么多年,何琴姐妹会认错,也是难免的。 “胡说!”赵吟容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不可能,我绝不会认错的,倒是你,隔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认定她就是曲定璇?” 第八章 入京(3) 章敏之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耐,她抚着袖上缠枝莲纹,似不经意地说着:“赵小姐,咱们这一行人中,除了你之外,似乎没有人指认曲秀女是假冒的了吧?” “那又如何?”赵吟容此刻觉得自己抓到假冒秀女之人,立了大功,下巴抬得老高,一副自得满满的样子。 “呵,不如何。”章敏之轻笑一声,拂袖起身,定定地望着赵吟容:“一人之言,谁能印证,你可以说曲秀女是假冒的,我也可以说你赵小姐是假冒的。” 她话音刚落,旁边常笑掩嘴嗤笑道:“这可是有些困难,凭着赵姐姐的身段,别说找个十成像的,就是找个八成像的也难。” 她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可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到,顿时引来一片笑声,有秀女甚至将嘴里的汤都喷了出来。 别人笑得欢,赵吟容却是气得脸都红了,胖胖的手指点着常笑哆嗦地道:“你……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没错啊?”也不知常笑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反正她这话把赵吟容气得够呛,这要是换了平日里,她早叫人打过去了,偏偏如今孤身在外,而常笑父亲的官位又比她父亲高了几级,叫她有气也不敢随便撒,只回了句:“要知道她是真是假,只要回了福州就知道了!” “回福州?你可知这一来一回要耗费多少时日,误了选秀的日子,你担待的起吗?”章敏之这一句话堵的赵吟容哑口无言。 于嬷嬷思索片刻道:“赵秀女所说的事,我知道了,待到了京城会据实禀报给皇上,由皇上来决定,曲秀女,赵秀女,你们可有意见?” “一切但凭嬷嬷作主,我只希望能还我一个清白!”听得于嬷嬷的话,阿妩终于放了心,若是老爷所收到的书信内容属实,当初那个老者确实是当今皇帝的话,那么她根本就不用怕见君王。 赵吟容也没有反对,她还思量着等见到皇帝后,凭着这举报之功,说不定能让皇帝对自己令眼相看,那么她中选的机会也大了许多,再不济也能指个皇子或王公大臣之类的,从此过着富足尊贵的生活。 经此一事,倒是让阿妩与章敏之等人拉近了不少距离,常笑活泼开朗,何琴姐妹虽瞧着木讷,但实在心地甚好,要不是她们出来作证,阿妩只怕还没那么容易过关。 至于章敏之,虽外表瞧着冷漠,但心肠却不坏,否则先前也不会帮着阿妩说话了。 不过在阿妩向她道谢的时候,她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有些哭笑不得:“你莫要误会了,你是真是假与我无关,我适才帮你,纯粹只是瞧着赵吟容不顺眼罢了。” 说完这句,她便转身进了屋,倒是常笑过来揽了阿妩的腰笑嘻嘻道:“曲姐姐,你别在意啊,章姐姐她就那样,嘴硬心软,明明如此,嘴里偏就不肯承认。” 阿妩抬眼浅笑,常笑明媚的笑容总是能感染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你不说我也知道,章姐姐她人其实挺好的,就是神色瞧着冷了些。” “可不是吗?别扭的性子,对了,曲姐姐我瞧你最近都不怎么咳,是不是风寒好了?那以后都不用带面纱了?”常笑盯着阿妩没有蒙纱巾的脸说。 阿妩一怔,旋即笑道:“是啊,不带了。”既然已经被赵吟容发现了,那再带着也没意义,还不如就顺摘了,也好自在点,带着面纱总归不舒服。 常笑拍着手憨笑道:“这样就好了,曲姐姐带着面纱叫人瞧着总觉得有点距离,如今可好多了,曲姐姐你有空吗?到我房里去我们说会话好不?和我一起住的齐姐姐好闷啊,总是张口说我这里不对,闭口说我那里不对,和她说话一点儿劲都没有!”她郁闷地扯着帕子,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 阿妩不忍其失望,便答应了她的要求,来到常笑的屋里,正好看到齐媛端了一碗果子粥在吃,见她们进来,便笑道:“你们两个都来啦,那敢情好,要不要一起吃?” 被她这么一说,常笑与阿妩顿觉得肚子饿起来,赶紧叫人去盛了来,常笑一边吃一边说道:“幸好有这粥垫底,不然晚上肯定饿得睡不着。” 齐媛此刻已经吃完了,正用帕子拭着嘴角,她看到常笑大口大口的吃样微皱了眉道:“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还有,含着东西的时候少说话,让人瞧见了要惹笑话的。!” 常笑无奈的放缓了吃粥的速度,同时不忘抛了个可怜可怜兮兮的眼神给阿妩,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惹的阿妩险些笑出声来,赶紧闷头喝粥。 好不容易把那一碗粥喝完,常笑放下调羹道:“这下有几分饱意了,齐姐姐,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的果子粥,今儿个席宴上被那个赵吟容一闹,我都没吃几口饭呢,她可真讨厌!” “可不是,好好的一顿饭全让她给搅和了。”齐媛说着侧目见阿妩流lou出不安的神色,劝慰道:“你别把过错往身上揽,这事与你没关系,是她故意找麻烦,虽然我与她没什么交往,但多少也听得一些,她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常笑更是连声应合:“可不是吗,就她那又胖又蠢心眼又坏的人,看了都讨厌,以后咱们都不要理她,曲姐姐你别怕,我和齐姐姐还有章姐姐几个都会帮你的!” 阿妩被她们说的又高兴又感动,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只重重地点着头,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她心中已是将常笑等几个秀女皆当作了可以信任的好友。 常笑正要再说,眼角瞥见剩下没人动过的一碗粥,忽而叫道:“唉呀,章姐姐好像也没吃东西,她肯定饿了,我把这粥拿去给她啊!”说着便捧了粥风风火火的出了门,齐媛在后面叮嘱她慢些走,待其走的不见人影后,带着几分无奈道:“这丫头性子一些也不稳,不过她对章敏之倒是挺好的,什么都记得给她一份,也不知这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怎么凑到了一起。” “也许是投缘吧!”阿妩轻声说着,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有这几位姐妹在身边,进京的路再不如在原先想的那么寂寞与孤独。 翌日清晨,各秀女分别上了自己所待的那辆马车,再次朝着京师前行,这一路上,赵吟容总是逮着机会对阿妩冷嘲热讽或威胁恐吓,阿妩不善与人争执,只得默默忍受,倒是常笑经常为她出头,还有齐媛与章敏之,看不过眼的时候也会说几句,特别是齐媛,阿妩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位浑身都刻画着规矩仪态的小姐居然会如此挖苦人,还挖苦的不着痕迹,令人叹为观止。 且说这日因暴雨阻道,不得不暂停了赶路,就近歇在一家客栈里面,里面客人倒也不多,干脆就把整个二楼都包了下来,于嬷嬷又派人去通知了附近的县衙,让他们派一队官兵在外把守,以防有人对秀女不利,毕竟这一行人中,除了负责赶车的四个人外,其余皆是女流之辈,不得不小心些。 第八章 入京(4) 阿妩见常笑对赵吟容这般无礼,暗自拉了常笑的袖子低声劝她莫要这般,以免树敌,可惜常笑根本不在意,笑慰阿妩,让她不用在意,阿妩见劝不动常笑,只得放弃,然心中依然甚为不安。 殊不知那一边赵吟容不止恨常笑,更恨阿妩,她认定是阿妩指使常笑这般做,落她的面子,好为自己被揭穿的事出气。 哼,不知好歹的贱丫头,待到了皇宫,看她怎么办,皇上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冒名顶替的贱丫头!赵吟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胖胖的脸上浮起一丝狞笑。 另一侧,阿妩坐在常笑身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不妥,虽赵吟容与自己势成水火,一意要把自己不是曲定璇的事抖出来给皇帝知晓,以换取其自身的好处。但说到底,自己本身与赵吟容并没有什么过节,只是自己顶替了曲定璇才弄致如此地步。 阿妩盯着自己那杯尚过动的六安茶,神色变幻莫测,半晌终是端了起来,在常笑不解的目光中移步来到赵吟容的面前,递过茶道:“赵姐姐,这杯茶给你。” 赵吟容诧异地望着阿妩,半晌方笑了起来,将那对嵌在肉脸上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笑了好一阵她才伸手去接阿妩的递过来的茶。 她这一举动,可比阿妩送茶过来的举动更叫人吃惊,难道赵吟容转了性子,要与阿妩化干戈为玉帛?所有秀女的目光都从别处移到了她们二人身上。 却说阿妩欣喜于赵吟容的示好,恭谨的将茶放在赵吟容手上,然后缩了手,不想赵吟容两手根本没用力,也没有要拿茶盏的意思,阿妩刚一放手,这茶盏就从赵吟容的手上滑落,摔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好好一个白瓷茶盏就这么碎了,盏中的热茶更是溅湿了阿妩的长裙与绣花鞋。 阿妩尚在愣神之时,赵吟容已是凉凉地开了口:“哎哟,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手上没力气,拿不住这不知装了什么的茶盏所以给摔地上了,就麻烦你捡一下吧!”早在茶盏摔落的时候,她就已经将双脚以及下膝的裙子提了起来,所以一些也没弄湿。 阿妩尽自难过,但赵吟容将话成这样,她又一向不善与人争辩,所以只得自咽了苦水,蹲下身去捡那因碎裂而边缘锋利的碎片。阿妩自小侍候曲定璇,做惯下人之事,所以并不觉有什么不妥,可瞧在常笑眼中,却是气红了脸,大家同为秀女,无分高低,此事明明就是赵吟容故意的,凭什么还指使阿妩去捡?莫说是常笑,就连章敏之和齐媛也纷纷皱了眉头。 看不过眼的岂止是她们,其余秀女多少对阿妩抱了几分同情,只是事不关已,她们也不愿惹祸上身,干脆就做了壁上观,包括何氏姐妹,她们上次替阿妩说话证实其就是曲定璇,已经惹了赵吟容,私底下没少因为这个而受赵吟容的气,所以这次再不敢吭声。 常笑拍桌起身,走到阿妩身边一把将其拉起:“曲姐姐,别在这儿捡,万一不小心把手划破可不得了,叫下人进来收拾就是了。” “不碍事的,我又不是没收拾过,你放心吧。”说着阿妩又要蹲下身去,偏是常笑拉着不放,一时僵持在那里,恰好有宫女端了盘子进来,常笑赶紧唤过来:“流晶,将地下的碎片给收一下。” 不等名唤流晶的宫女应声,赵吟容尖着嗓子拉长声道:“哟,这主子还没当上呢,就已经先学会指使人了,真是不赖啊!” 流晶蹲下身三下两下便将地上的瓷片给收在端菜进来的朱盘上,正要起身,忽见阿妩的裙子及绣鞋俱湿了,逐道:“曲秀女,要不要奴婢扶您到屋里换身衣服?” 经她这么一说,阿妩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弄湿了,便应了流晶的话,不想要出门时却被赵吟容唤住了:“哎,慢点走,你刚才摔了茶盏吓了我一大跳,还没向我赔理呢,可没这么轻易就算了。” 见她揪着事不放,常笑气得柳眉倒竖,正要好好说赵吟容几句,反正她也不怕,不想却被人抢了先,是齐媛不温不火的声音,她此刻已经起了身,踩着小碎步走到赵吟容跟前,带着几分疑惑道:“这位姐姐身为知府千金,想来应该知书懂礼吧,怎的这副模样。”赵吟容一意找阿妩麻烦,忘记将提着的裙子及踮起的脚放下来,如今被齐媛一说,赶紧端正了仪态,虚笑道:“姐姐一时失礼,真是多亏妹妹提醒了。” 齐媛谦虚地欠了一下身:“不敢当,不过姐姐,咱们姐妹都是出身名门的,理应讲究仪态,万事都离不了一个规矩,想必到了宫里也是如此,你说对吗?” 赵吟容吃不准齐媛这话什么意思,想想又不觉得有错,便点头称是,齐媛见状脸上的笑意不由盛了几分:“既是如此,那妹妹就放心了,想必姐姐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听她说到这里,另一侧静观事态发展的章敏之嘴角微勾了起来,就连阿妩也隐约看了出来,这赵吟容怕是已经掉到齐媛无形之中在言语间布下的陷阱里了,只有常笑还瞢懂不知,猜不透齐媛话里的意思。 “齐妹妹这话是……”由于齐媛说话客气有礼,对她又谦恭以待,所以赵吟容对齐媛的态度倒还不差。 齐媛转了身,绣了紫薇花的手帕甩在身侧:“姐姐刚才的举动中着实犯了不少错误,本来妹妹不想说的,但是既然姐姐问起,这要是再不说,未免有些不对,是以就照实说了。”红宝石蜻蜓发钗随着她说话的声调微微晃动:“其一:有人向你递茶之时,你应该起身接过,因为大家皆是秀女,份属同辈,不应妄自尊大;其二:身为秀女应该时时注意自身仪态,岂可随便将裙子拉上,还踮了脚,这哪像秀女,瞧着倒有些像杂耍的猴子;其三:既是身份相同,怎可随意指使秀女,就算要指也是使宫女才对,这一点常妹妹做的倒是不错;再说最后一点……”说到这里,齐媛忽而将帕子掩在嘴前,发出一声轻笑:“姐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这一点想必有人教过吧,怎的姐姐坐着的时候,双膝总不见并拢呢?” 话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瞥向了赵吟容的双膝,虽有裙子遮盖,但里面的形状还是看的出的,果不其然,赵吟容的双膝之间距离约有数寸。 赵吟容被瞧得面红耳赤,从未有过的尴尬,拼命想将两个膝盖并在一起,可是她大腿内侧赘肉无数,硬生生将两只脚撑开来,哪能合得拢,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可怜赵吟容还是第一次被人嘲弄的快哭出来了。 没有半分硝烟,也没有半点火药味,只凭着几句规矩仪态,便为阿妩好好出了一口气,看来将规矩学通,也并非没有半点好处,至少可以用规矩来做一出好文章。 “你们……你们……你们都给我等着瞧!”赵吟容又气又恨地扔下这一句后,就红着脸跑回房间去了,从背影望去,身形肥胖的她跑起来摇摇摆摆就像一只老母鸭,还是刚生完蛋的那种,引得满屋秀女哄堂大笑,连素来自制的流晶也笑出了声,不过她很快便敛了笑,将事情默记在心,待会儿好告诉于嬷嬷,秀女之间但凡凑到了一起,便少不了明争暗斗,讨好踩低,不过这个赵吟容也是咎由自取,不值得人同情。 第九章 长乐(1) 在颠簸了十数日后,马车终于驶进了京城,第一次来到京城的秀女们皆是兴奋不已,顾不得是否应该,纷纷探了头朝外看,京城做为天子脚下,自然要比一般的地方繁华,把秀女们瞧得眼花缭乱,指着各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店铺里卖的东西到街上众人穿的服饰等等,皆成了她们谈论的话题。 在阿妩所乘的那辆车上,常笑是最早一个朝外看的,几乎是把整个头都探了出去,一路上不停地大呼小叫,惹得阿妩好奇不已,随之一起朝外看去,最后连何氏姐妹也大了胆子探出车窗,外面所见所看,令她们不时发出惊叹,反观整车之中,只有章敏之与齐媛二人依然正襟危坐在车内。 不过二人却是略有不同,看齐媛顾盼之间,对常笑等人甚是羡慕,想必其内心也是想跟着一起看外面的,只是碍着规矩,所以才勉强克制。反观章敏之,却是神色与平时一般无二,冷清淡然,全无一丝**,难道她没好奇心? 当阿妩向她问出这个问题时,章敏之启唇一笑,抚着垂在胸前的头发道:“我虽没来过京城,却并非一无所知,譬如现在,我们正在经过朝阳门,而一过朝阳门,右边便是当今四皇子与六皇子的府邸。” 她话音刚落,马车便恰好驶过了朝阳门,守门的士兵在于嬷嬷出示内务府的腰牌后便放了行,没有多加盘查,驶过不久,常笑便赶紧xian了帘子朝右看,想印证一下章敏之的话是否正确。 结果令得车内余人好奇不已,因为章敏之说的一些也不差,右侧一条宽阔的大街上,果然贮立着两座朱门大宅,分别写着“四皇子府”与“六皇子府”。 “章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快告诉我!”常笑转着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章敏之。 “呵,这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告诉你也无妨,我虽未来过京城,但是我父亲却常有进京述职或办什么事,跟在我父亲身边的一位师爷精于丹青,所以每至一地,父亲便会让这位师爷将当地的风土人情与景致描绘下来,然后带回家给我看,几次下来,我对京城倒也有些了解。” 经她这么一说,车人众人才解了疑惑,不过纸中看到的与现实里的还是有所差别,她能丝毫不动心,连半分**也没有,着实利害,看来她的冷傲乃是骨子里就有的,并非只流于表面。齐媛虽也做到了,但**还是有的,只被她硬生生克制着而已,到底是差了一筹。 马车在向紫禁城驶去的同时,也不断碰到同样式样规格的马车,不用问,都是从各地接秀女入京的,各车里的秀女也争相着朝外看,眼下是五月初,待到六月初时,便要正儿八经开始三年一度的选秀了。 如果说京城是一个大圈圈,那么紫禁城便是一个圈中之圈,那里面住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享有着天底下独一份的尊贵,也掌控着整个大昭朝。 不知怎的,阿妩突然生出一种奇异之感,自己当初所见的那个老者真的是皇帝吗?虽然那个老者确是有一种内敛的威严之感,但皇帝会有这么平易近人吗?还喝了那碗施舍的粥! 正自沉思间,坐在车内的众人突然感到车子停住不动,继而往一侧倾斜,变成了一边高一边低,令得诸秀女惊叫出声,不知该如何是好,幸而这车并未再有什么变化。 这车一停,另三辆也停了下来,外面赶车的跳下前座去检查车轱辘,发现是其中一侧的轱辘坏了,得换一辆才行,于嬷嬷听闻此事后,令这一车的秀女原地在车内等待,另两车先去皇宫,然后让内务府那边另外派一车马车来接,为免有什么事情发生,于嬷嬷带同两个宫女留了下来。 诸人在暗叹倒霉的同时,也只得接受,静坐在车内,虽说外面景致不错,可老瞧一个地方,就是再好也显得无趣了。 常笑百般无聊地望着外面,忽而咦了一声,好似看到什么事:“你们瞧,怎么有一个小孩子自己一人站在路中央,他家大人呢?” 阿妩几人凑了头过去瞧,当真看到一个约摸才两三岁大的男孩儿扎了个冲天辫,独自一人站在路间,身边路人车来来往往,却无一个停留的,显然并不是其家人,然那孩子倒是一些也不怕,拿着根糖葫芦tian的津津有味。 “一个小孩子站在那里好危险。”常笑颇为担忧地说着,就刚才一会儿功夫,已经接连有好几辆车擦着那小孩儿的身子过去了,随时都有被撞到的危险:“不如我们去将他抱到路边如何?” “胡说,我们身为秀女,一言一行皆关乎大体,岂可随意下车,何况于嬷嬷就在车外,你说她能许我们去吗?”齐媛一口否定了常笑的话。 “不如……我们让于嬷嬷遣个手下人将那孩子抱到一边如何?”阿妩的建议受到了众人一致的赞同,正要去和于嬷嬷说时,异变却是发生了。 “驾!驾!”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如飞一般的跑在大街上,马背上骑着一位一身红色骑装的娇俏女子,她开心的驱使着马儿飞奔,一身红衫伴着三千青丝,在身后迎风翻飞,全然不顾街上那么多行人是否会被马踢伤。在她经过的一路上,人仰车翻,完全打断了别人原先的节奏。 “咦,京城里的女孩子还能骑马吗?”常笑奇怪的看着那如火一般张扬放纵的女子,正当这时,她突然惊叫道:“哎呀,不好,那个小孩子危险!”原来那马飞奔过来的方向正是小孩子所站的地方,若是不避的话,只须再过片刻就会被马踏伤或踢飞,路上之人皆慌张的闪躲着,哪有人顾到那个全然陌生的孩子。 直到双方近的只剩下一点距离的时候,马背上那名红衣女子才注意到有一个小小的身子挡住了自己的路,她心下一惊,双腿一夹马腹并拉紧了缰绳,想停住马儿奔跑的势头,只是一直以来的快速奔驶,哪是这么容易就收住的,白马收不住脚还在往前奔跑。 而这个时候,小孩子早已被吓傻了,哪还知道避让,何况就算避让也来不及,眼见着就要出事,就连那红衣女子也是闭了眼转过头去,不愿见到血腥之事的发生,偏是此刻斜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用极快的速度跑到那孩子身前,然后转了个身将那孩子护在自己的怀里,背对着那冲过来的马。 这般的行为,最多只救得了那名小孩子,这突然冲出来的人影却是危险了,在另一边,停在路侧的马车内却是炸了锅,因为刚才冲出去的那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阿妩,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以至于根本来不及阻止,于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要是她负责迎接的秀女出了什么事,宫中责问起来,她可担待不起。 阿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出去,她只是下意识的想救那个孩子罢了,压根儿没想过自己的安危,她死死闭住了眼睛,不敢去看身后的情况。 第九章 长乐(2) 在另一侧的于嬷嬷此刻终是看清了红衣女子与救了阿妩的那男子长相,心中咯噔一下,惊异不已,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二位?她衡量了一下后,叫人拦住一意要下车的常笑,自己则快步走到那二人面前,低身垂首先至男子面前恭谨地行礼:“奴婢见过六皇子殿下,殿下吉祥!”说完这句她又转身去向红衣女子行礼:“奴婢见过长乐郡主,郡主吉祥!” 敢情这二人身份都不一般,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儿子,排行老六,姓辜名无惜,地地道道的天潢贵胄;另一个是皇上胞弟理亲王的女儿,皇上亲封的长乐郡主,也难道她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在街上骑马乱跑。 阿妩反应倒也快,赶紧跟在于嬷嬷身后拜倒,远在车内的章敏之等人,虽听不到他们的说话,但瞧于嬷嬷和阿妩接连跪倒的模样,大体也猜到了几分,纷纷目不转睛地瞧着事态的发展。 长乐郡主瞥了于嬷嬷和阿妩一眼,却不开口叫她们起来,反而牵马走到六皇子面前笑道:“咦,六哥,可真巧,我原还想去你府里找你呢,不曾想竟在这里见了。” 辜无惜显然与长乐郡主很熟,和声道:“既是要去我府里,怎的在这里耽搁,还有,在我们说话之前,是不是该让他们先起来?” 长乐郡主自然知道他指是谁,只是她可不准备就这么轻易就算了,胆敢挡在她的马前,就算是为了救人,也真够有胆量的,想到这儿,她细眉一挑,不置可否的朝辜无惜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瞧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道:“于嬷嬷,她是什么人?”长乐郡主身份尊贵,又深得当今皇帝的宠爱,常有进宫,自认得于嬷嬷是宫里人,既能与于嬷嬷在一起,想必那个女子也不是普通民女。 “回郡主的话,她叫曲定璇,乃是今届参加选秀的秀女。”于嬷嬷赶紧回了,她可知这位郡主不好惹,刁蛮任性,做什么事都随自己高兴,从不管他人如何,由于皇上对她极为的宠爱,所以别人就算有怨气也不敢说什么。 “秀女?秀女很了不起吗?”长乐郡主用拿在手里的马鞭抬起阿妩的头,瞧着阿妩的眼中有几分轻蔑:“在没被皇帝伯伯选入后宫之前,也不过是一奴才而已,连小主都算不上,就敢挡我的道,好生胆大啊!” 阿妩低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刚才只是救人心切,绝无冒犯郡主之意,请郡主见谅!”声音虽有些微颤抖,口齿倒还清楚,没有结巴。 “是吗?”长乐郡主拿着马鞭轻拍着另一只手的手心,凉凉的声音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就连于嬷嬷也有些吃不准。 辜无惜自然知道自家这个妹妹的性子,谁得罪了她都不会轻易饶过,眼见那个秀女又惊又怕惶恐不已,心下同情,逐劝道:“连城,罢了,这事本就是你不对,莫要再为难人家了。”连城是长乐郡主的闺名,只是甚少有人敢叫,大多是称呼其封号。 辜无惜说罢,不顾长乐郡主的反对,摆手让于嬷嬷起来,又亲手扶起了阿妩,和颜悦色地道:“没事了,你随于嬷嬷入宫去罢。”他虽贵为皇子,却是和蔼可亲,全无半点架子。 “多谢六皇子!”阿妩仰头贪视着那丰神如玉的面容,心在不知不觉间沦陷。 “六哥!”长乐郡主不依地跺着脚,显然对辜无惜的举动甚是不满意,她嘟着嘴埋怨道:“亏你还是我六哥,怎的尽帮着别人,明明是她挡了我的马,害我受了惊,怎的你还安慰起她来了?!” 辜无惜笑着刮了一下长乐郡主的鼻子:“你真当我没看到吗?要不是为了救那孩子,她也不会挡了你的路,何况在集市上骑马本就不应该,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他原是想教训一下长乐郡主,不想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地接了话:“伤了人赔点银子就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辜无惜听得连连摇头:“你这丫头真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也不知将来谁管得了你。”说话间,一辆马车疾疾驰来,原来是回来接阿妩等秀女的空车到了,赶车的人一见站在街上的辜无惜二人,赶紧跳下行礼。 辜无惜见状说道:“好了,咱们也别在这里挡着秀女入宫了,你刚不是说要去我府里吗?那咱们这就走吧,我刚得了几样新鲜玩艺,正好可以去瞧瞧,要是有什么看中的话,六哥送你就是了。” 长乐郡主思索片刻,终是应承了辜无惜的话:“好吧,既然是六哥开口了,那就暂时放过她吧,反正来日在宫里还会在见的,有的是机会!”说到儿,她忽而眼珠一转,脸上尽显俏皮之色:“咦,六哥,你从这条街上过来,难道刚才去了阮府?又难道你是去找了阮梅落?” 辜无惜被她这话说的有些脸红,笑骂道:“小丫头,连六哥的玩笑也开,真是越发的没大没小了。” “呵,我说的可是实话,唉,我说六哥,你早点向皇帝伯伯求旨,将阮梅落娶进府里当皇妃不就好了,省得一趟趟往阮府跑,你不嫌累我还嫌烦呢!”她口无遮拦的说着,全然不管其他人是否会听见。 不知怎的,在听到长乐郡主那话的时,阿妩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那个口子里流了出来,直到这种情绪注满全身,她方才惊醒过来,被自己这种不应该的情绪吓了一大跳,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才见了一面而已,竟如此在意对方。 阿妩心慌意乱的站在一侧,连于嬷嬷的话都没听到,那厢辜无惜的长随已经抬了空轿来,恭请其上轿。 辜无惜抬眼对已经上马的长乐郡主皱眉道:“你这丫头,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又是郡主之尊,不乘轿不坐车,非要骑了马,成何体统,小心理亲王责你。” 长乐郡主丝毫不在意的扬起头:“哼,有本事他找皇帝伯伯说去,我这马可是皇帝伯伯刚赏了我的,好啦,别再念叨了,走吧!”说罢扬鞭策马,远远抛了辜无惜,轻风里传来她恣意而动听的笑声:“哈哈,六哥,有本事你就乘着那又闷又无聊的轿子来追我,追不上的话,你府里的好东西可全归我了!” 辜无惜摇头苦笑,这个堂妹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了,算了,想到这儿,他也不再多想,转身上了轿,由着轿夫抬着缓缓朝自己的府邸行去。 阿妩一心想克制自己不要再去瞧,但终是忍不住抬起了眼,注视着那轿子越行越远终至不见,而她的心亦仿佛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一般,恍然若失。 秀女们随着于嬷嬷上了新马车,一摇一晃地朝紫禁城行去,一路上她们围着阿妩问刚才那两人是谁,待得知两人的身份时,皆是有些吃惊,想不到这皇宫还没进,倒先遇到了一名皇子和一名郡主,怪不得人家说京城里藏龙卧虎,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惹到达官贵人,果然不差。 第九章 长乐(3) 章敏之轻睨了一眼:“六皇子的境况却是恰恰与长乐郡主相反,他在十几位皇子中算是颇不得宠的那一个,由于其母亲只是一个无宠的贵嫔,皇上对其又不怎么在意,是以他在宫中受尽冷遇,直到十八岁可以开府建牙,才由宫中搬了出来,说起来六皇子至今已有二十,皇上却一直没给他选王妃赐婚,府中只有两位侧妃和一干妾室,正妃之位空闲至今。六皇子为人闲散,从不在皇子中争强好胜,听说只在户部挂了闲职,所以是否有才干也不好说。” 章敏之的话令阿妩对辜无惜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想必这位六皇子的少年时光也并不快乐吧,父亲的漠视,母亲的冷遇,令得他虽有着外人看起来尊贵无比的身份,却根本不开心,想到这点,一种莫名的心疼在胸口蔓延,又酸又涨…… “哦,看来皇子并不是都过的很好啊。”常笑似懂非懂的说着。 章敏之点头道:“这是自然,同是皇子也有高低贵贱之分,首要的就是母亲在宫中的身份及得宠与否,子凭母贵这句话你们应该听说过吧,另一样就是皇子本身的才干,二者拥有其一者便能令圣上多加相看,若是一样都没有,那便只能如六皇子那样,受冷遇了。” 那阮梅落又是谁? 这句话阿妩几乎要拖口问出,终还是生生忍住,她没有理由问这个,更没有资格问这个,她是秀女,是入京选秀的秀女,不管是否得皇上垂青留了牌子,都与六皇子无关! “想不到章姐姐知道的事还蛮多的嘛!”常笑把玩着自己的发梢,看章敏之的眼中满是崇拜。 章敏之眼中波光一闪,不以为杵地道:“没什么,只是有时候偶尔会听父亲说起罢了。” 在一路闲聊中,马车终于驶到了神武门外,由于嬷嬷及两个宫女搀着阿妩等人下了马车。 那一天的天很蓝,高大的红墙仿佛直cha入澄澄的蓝天,是那样的高不可攀,是那样的凛然不可侵犯,难怪有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谁能逃得出这高不可攀的红墙圈禁。 怕!阿妩心头第一次浮现出这个字,她突然怕进宫,怕从此再也出不来,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再也回不了福州…… 脚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然下一刻,却被赶着往前走了更大的一步,罢罢罢,入宫注定要成为她的宿命,就是不愿也只得遵从,认命的那一瞬间,阿妩的脑海里又浮起那个温暖如秋阳的笑容…… 入宫选秀的秀女自神武门入穿过贞顺门,由太监引着走在处处透着庄严华丽、殿宇深广的紫禁城里,飞檐卷翘,雕甍cha天,碧水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当真如水波一般明晃晃,让人有一种睁不开眼的盛世富贵。 一路上,诸人或赞叹或乍舌或沉默,沿着红墙宫壁缓步而行,天子所居住的地方,自少不了龙的影子,或盘踞在宫檐上,或腾飞在宫墙间,教人望而生畏。 待得走到秀女暂居的储秀宫,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自小伺候人的阿妩都走的有些脚底生疼,更不用说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了,尽皆垮着一张脸。也是,在这紫禁城里,除了太监宫女以外,一般主子走远路皆是乘肩舆,甚少有走路的。 到了储秀宫,于嬷嬷引着她们去见了宫中的管事姑姑以及教习的姑姑与领事太监,管事姑姑叫做素衣,大约三十来岁,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一袭浅桔色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干净俐落;教习姑姑叫做静宜,瞧着比素衣要年轻些,只是神色却有些落寞;领事太监是宫里的大太监,叫朱长寿,面白无须,身形干瘦,瞧着似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待一一见过之后,她们被安排在储秀宫的东配殿,两人一间,阿妩与齐媛住了朝南的一间,一推窗正对着院中种植的数株杏花,此时正值春令花季,粉色的杏花在枝头开的繁盛无比,让人望之生喜,更有幽幽的花香伴着被风吹落的杏花自窗口飞进来,落在梳妆台上,落在绣墩上,美如画景。若是能够在这树下燃一炉清香,再放一把琴,抡指轻弹,那定能给这副美景再添三分颜色。 由于储秀宫是秀女暂时居住的地方,所以各房各屋的陈设皆以干净雅致为主,并不怎么奢华。 除阿妩与齐媛一间外,常笑与章敏之住了一间,何氏姐妹自又是一屋,阿妩刚安顿下没多久,便有一年轻的宫女进来请安,原来她是派来侍候这一屋秀女的,名唤含珠,从面相与举止间可以看出是个机灵人儿。 阿妩是丫环出身,不习惯人家向自己行礼,是以显得有些不自在,还是齐媛让含珠起了身。 “二位秀女有事尽管吩咐奴婢,要缺了什么东西或有什么不够用的,也尽管告诉奴婢。”含珠在说话的时候两眼不停地转着,似在等什么。 齐媛见状心头明了,自包袱里取了两个银饼子塞到含珠的手里:“这是我和曲秀女赏你的,只要你好生做事,以后自不会亏待了你。” 见齐媛如此说,含珠半推半就一会儿就将银饼子收进袖中,欣然退出了屋外。 待得从窗口看见含珠走远后,齐媛这才关严了窗,拉过还有些愣神的阿妩一齐坐在了床沿:“怎么?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其实这是很平常的,刚入宫的秀女只要手头宽裕的,一般都会打点一下身边的人,以免他们做什么小动作,或阴奉阳违。” “可是,他们身为下人,本来就应该尽心服侍的,为什么还……”阿妩脸上依然是一片茫然。 齐媛轻笑着摇头:“傻丫头,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紫禁城啊,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里面住着无数尊贵的娘娘皇子公主,这些奴才对他们自不敢怠慢,但我们呢,我们现在只是秀女,无权无势,说白了与奴才差不了多少,若不使些银两给他们点好处,那些人怎么会好生做事。”她抚着薄如蝉翼的床帐轻叹了一声:“其实这也是规矩啊,你得好好将这些规矩学会才行!” 说到这里,阿妩岂有不懂之理,只是依然有着几分难以理解,也难怪,谁让她接触的人与事太少呢,不过总有一日她会懂! 此次参加选秀的秀女共有两百七十九名,也亏得储秀宫够大,才住得下这么多人,待得五月初三时,所有秀女皆入了宫,在六月初的殿选前,要先经过两轮的筛选,只有通过初选及复选的人才有资格得见圣颜。 赵吟容自入了宫后,就一心想寻机会朝见君王,好把有人冒充秀女的事给捅出来,不过皇帝可不是那么好见的,宫中多少宫女太监直到年老出宫时都不见得有机会见皇帝一面。 赵吟容以为素衣姑姑拦着她无非是想借机索钱,便将自己带来的一对金钏塞给了素衣,无奈宫中规矩森严,素衣也不过是一个管事姑姑,哪敢自作主张,只得婉拒了赵吟容的要求。 第十章 召见(1) 当最后一抹琴音也随着阿妩抬起的手指而消失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的她终是睁开了眼,那一眼除了满天飞舞的杏花与扑翅翩飞的蝴蝶,她还看到了杏花中唯美的笑容……从不知,一个男人的笑容竟会与这漫天的杏花如此相配,青衣翩然,瞬那间有种不似在人间的恍然! 辜无惜!短暂的晕眩过后,阿妩认出了那个笑容的主人,竟然是先前在街上遇到过的六皇子辜无惜,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妩的心又惊又喜,惊的是会在这里遇到他,喜的是那一擦肩的缘份竟还能再见,呆坐半晌,才记起自己应该见礼,赶紧欠身:“奴婢见过六皇子,六皇子万福!” 垂了头瞧不见上面的神色,却能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拂过自己的肩头,将那几片杏花给拂在了地上,接着传来温柔的声音:“不必多礼,起来吧!” 阿妩依言起身,紧张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辜无惜微拧了眉头不甚确定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阵失望涌上阿妩的心头,原来他早就将自已忘记了,也难怪,不过是一面的缘份,以他皇子之尊,又岂会时刻记在心头,她咽了冲上喉间的涩意,强笑道:“不知六皇子是否还记得前几日在大街上,您曾救过一名秀女?” “原来是你!”辜无惜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难道觉得你有些眼熟。”说到这儿他忽又轻笑了起来:“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有胆色的女子,竟冒着自身危险去救那素不相识的人,实在令人佩服。” 阿妩被他说的脸一红,垂声道:“殿下过奖了,当初要不是殿下相救,奴婢也许已不能站在这里了,还要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辜无惜不甚在意地应了声,目光落在琴上,含笑道:“你的琴弹的很好,是我听过最舒服的琴音,便是宫中最高明的琴师,也未必能如你一样,弹出蕴藏在曲调中的感情。”说到这里,他又瞧了一眼正在逐渐飞远的蝴蝶:“连那蝴蝶都为你的琴音吸引而来,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的赞许令阿妩有些受宠若惊,乍着胆子瞧向他那张清俊的面容,特别是那双眸子,每一次对视,阿妩总能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沉沦又多了一点,想要移开,却如鸦片般吸上了瘾,再也离不开,拖口道:“若是殿下喜欢,随时可以过来听奴婢弹琴。” 辜无惜的眸子并未因阿妩这句话亮起,反而失笑道:“我虽身为皇子,在宫里却也不是哪里都可以去的,譬如这储秀宫就是这般,这次是因为来……”讲到此处,他猛的收住了口,俊秀的脸庞竟有些微微发红,轻咳一声复道:“适才在储秀宫外听到你的琴声,一时好奇才来了这里。” 阿妩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言,红着脸低头摆弄衣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满天杏花之下,胭脂色的花雨不断落在两人的身上,还是辜无惜先回过神,抬头望了一眼天际,扬眉笑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对了,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唐突或轻浮,有的只是自然与温柔。 “我……”阿妩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幸而及时记起自己此刻是代曲定璇入宫,绝不能自lou马路,逐改口道:“奴婢姓曲名定璇,家父乃是福州通判曲继风!” “曲定璇……”辜无惜默念着这个名字,扬眉浅笑道:“是个好名字,那么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与你再见吧,曲秀女!”他转身朝宫门行去,他的随从还等在那里。 “奴婢恭送六皇子殿下!”阿妩执袖欠身,待到其走的不见人影方直起身,眼中是深深的眷恋与…… “姐姐!”常笑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把还在发呆的阿妩吓了一大跳,转身娇嗔道:“你做什么没声没息的跑出来吓我?” 常笑扑哧一笑,衣袖一扬,转了个身道:“才不是没声没息呢,是姐姐你想的太认真没瞧见我罢了,嘻嘻,对了,姐姐,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六皇子,我瞧着背影有点像。” 阿妩微一点头算做承认了常笑的问题,她不欲在此事上再多说下去,逐俯身抱了琴往屋中走去,可是常笑却不愿就这么放过她,娇声问:“曲姐姐,六皇子到这里来做什么?是看你吗?” 阿妩被她这没遮没拦的话吓了一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待见左右没人后,才放手小声道:“胡说些什么,这要是叫别人听见了还得了,六皇子只是凑巧听到琴声所以进来看看罢了。” 常笑眼珠儿一转,盯住阿妩微微发红的脸颊,突而拍手跳了起来,欢声笑道:“嘻,我知道了,曲姐姐喜欢六皇子,哈哈,被我知道喽!”别看常笑平日里嘻嘻哈哈胸无城府,眼下却是再机灵不过,凭着一些许蛛丝马迹猜到了阿妩的心思。 被人戳穿了心思,阿妩脸红的都快烧起来了,又羞又气地跺脚对常笑道:“你再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常笑努力止了笑,一本正经地道:“其实姐姐何必害羞,喜欢便喜欢,男欢女爱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唉,我不和你说这些疯话。”阿妩说不过常笑,干脆不再理会她,抱了琴快步往屋中走去,然而走了没几步便生生停住,倒不是常笑拦了她,而是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公公你有什么事吗?”阿妩客气地问着,这几日储秀宫里的宫女太监她大都见过,并无眼前这位,理应是其他宫里听。 太监低敛着眉眼回道:“奴才李德林奉皇上之命,请曲秀女去一趟御花园!” 此言一出,阿妩和常笑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听这太监的意思,竟是皇上要见阿妩,可从未听说有皇帝召见连初选都还没参加过的秀女啊。 “李公公,皇上要见我?”阿妩不甚确定地问着。 “是,请曲秀女这就随奴才去一趟。”见李德林催促,阿妩不敢怠慢,将琴交给常笑后,紧随李德林去御花园。 皇上见她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知道了她是假冒的?不可能,且不说皇帝先前曾见过自己,就算他真知道了自己是假的,要处置的话直接下道口谕不就行了,何况还亲自召见呢? “李公公,你知道皇上见我是为什么事吗?”阿妩乍着胆子问走在前面的李德林,这是她眼下唯一能询问的人。 “奴才不知!”李德林的回答十分简洁,半点多余的话都没有,阿妩心知问不出什么来,也只得闭嘴不语。 第十章 召见(2) 储秀宫离御花园甚近,不稍多时便能看到御花园里高耸的松柏以及山石亭阁,李德林径直将她领着往千秋亭行去,走的近了,便能看到千秋亭里站着好些个宫女,而在这中间,坐着一位老者,一身的明黄与龙腾图案向天下宣告着他的身份,大昭王朝最高的统治者。 阿妩低头跟在李德林身后,不敢抬头看一眼去确认那皇帝到底是否莫日见过的老者,李德林在亭外站住了脚,垂首朝亭子里躬身道:“皇上,曲秀女来了。” “唔,让她进来。”威严的声音就像一块看不见的石头一样,重重压向阿妩,让她连喘气都觉得困难,暗自捏了一下冷汗直冒的手心,抬步拾阶而上,直到眼角瞥见那抹近在眼前的明黄方自停了步伐,屈膝跪地:“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尚算自然,没有明显的颤抖。 “罢了,平身吧!”待阿妩依言起身后,建德帝挥手让身边的宫女都退到亭外去,然后对阿妩道:“把头抬起来。” 他的声音不怒而威,让人无法抗拒,阿妩徐徐抬了眼,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那位坐拥天下的至尊容颜,在看清的刹那,一声惊呼逸出阿妩的唇畔:“是你?” 这一声的无礼自不用再说,阿妩在回过神后,立刻跪地请罪,倒是建德帝并不以为杵,笑着让阿妩起了身:“如何?是不是很吃惊,当初朕还喝了一碗你施舍的粥!” 听建德帝这话,阿妩哪还敢起身,只尽是伏低了身请罪:“求皇上恕罪,民女当时并不知您就是皇上,斗胆冒犯,实属无心。” 没错,建德帝就是当初阿妩施粥时遇到过的那名老者,阿妩虽然早就从京城寄来的信里得知了这件事,但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刚刚知晓,惊讶万分样子,因为这是来京前,老爷一再交待的,千万不能让皇上知晓他的身份已经被人说出,否则一个不好就会连累京城里的那位大人。 “呵呵,你也说了无心,不知者不罪,何况你也无罪可恕,当初那碗粥的味道一直到今日朕还不时想起,实在是人间美味!”建德帝看起来似是心情不错,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然眼中却闪动着别人看不懂的光芒。 听得他这么说,阿妩才稍安了心,起身垂首道:“皇上廖赞了,不过一碗白粥而已,再普通不过。” “正是因为普通,所以才可贵。”说到这儿建德帝话锋一转:“你这一路进京,可还顺利?” “有劳皇上挂心了,一切皆好,于嬷嬷对奴婢等人很是照顾。”阿妩轻声答着,亭中放着一尊小小的鎏金博山炉,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轻烟带着沁人的香气不断从那镂空的洞里飘出。 “那便好,来,过来随朕一起坐了。”建德帝朝阿妩招手示意她坐到其身边去,阿妩连连摇头:“奴婢不敢!” “朕让你坐便坐!”建德帝的语气是不容阿妩置疑的坚定,无奈之下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走到其身边,然后斜签着身子坐在石凳上,kao得近了,桌上博山炉的香气不由又浓了几分。 “你早就知道朕就是当初你所见的那个老者了吧?”建德帝似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却是令阿妩大骇,还没坐稳的身子就这么直直倚着石凳跪了下去,张嘴欲语,却发现什么辩解之词都是徒然的。 建德帝的声音依然沉静如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阿妩的害怕,只自行说道:“是德泰将朕到过福州且与你见过面的事告诉了你父亲吧?”说到这儿他突然负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妩婉转在肩头的长发:“何况你吃惊的样子太过生硬,完全不自然,分明是刻意演出来的。” “皇上……恕罪……”除了请罪的话,阿妩再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想到皇上不止知道书信之事,还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瞧出她的吃惊是故意装的,好敏锐的观察力,那双眼睛难道能洞察一切吗? 撇开皇权不说,阿妩头一次对建德帝这个人产生了惧意!若不是面容一般无二,阿妩简直不敢相信当初自己遇到的那个和蔼老者,就是眼前这位威严的天子,只一身衣服的变化,两者便相差如此之多? 建德帝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妩,深遂的目光如无底深渊,根本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抚着颔下的已然花白的长须继续问:“前几日,我听于嬷嬷回禀说在与你一道入京的秀女里,有人指认你不是真正的曲定璇,可有此事?” 皇帝果然知道了这件事! 阿妩心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叩了个头大声道:“回皇上的话,确有此事,指认奴婢的乃是福州知府之女赵吟容,不过奴婢实在不知她为何要这般污蔑奴婢,奴婢父亲乃是曲通判,这是谁都知道的,岂能随意冒充,何况皇上您当日在施粥铺前也见过奴婢,虽当时蒙着面纱,但声音却是假不来,还求皇上为奴婢主持公道!” 一口气说完这些,阿妩的声音有些喘,但她的心中更害怕,适才这番话说出来她根本没时间想,因为犹豫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引起怀疑,先前她已经领教过这个皇帝的利害,自然更加注意,就不知是否能瞒天过海! 听得阿妩这番不假思索的言词,建德帝的神色有些放松,当初在施粥铺里他不止听过其声音,还无意中见过其容貌,确是此人无疑,所以在阿妩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确认了其身份,适才这般问,只不过是诈她一下而已,若她刚才有丝毫犹豫,便足以证明其身份确有问题! “罢了,起来吧,地上凉!”建德帝略显缓和的声音令得阿妩在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再次叩了个头谢恩起身,只这一会儿功夫,她贴身的衣衫便全被冷汗给濡湿了,紧紧黏在身上,虽已是五月里了,但被风一吹,顿觉一股透心的凉! 再抬头看时,一双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神令得建德帝再信三分,终是确信了阿妩的身份:“你也不必害怕,朕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当初朕可是亲眼见过你的,又怎么会不信呢。” “多谢皇上!”阿妩赶紧谢恩,在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建德帝带着阿妩步出亭子,饶有兴趣的游览起御花园来,其间不时的给阿妩讲解花的名称与习性,也亏得建德帝博学广记,这上千种花木,他竟是随口可以说出,倒是令阿妩大开眼界,人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偶尔会主动问其花草的品种。 御花园以钦安殿为中心,园中建筑采用主次相辅、左右对称的格局,里面不仅有从各地移植过来的珍贵花木,还有各色山石与亭阁,譬如刚才皇帝召见阿妩的那座千秋亭,便是建在用太湖石迭砌而成的堆秀山上,位处钦安殿的东北角。 第十章 召见(3) 后宫那是什么地方,是天下间消息传递最快之处,宫中但凡有点权势或圣眷的娘娘都在各处安cha了眼线,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逃不过她们的眼睛,何况是皇帝召见一个连初选都没有参加的秀女,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只要有心思的,都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皇帝对她有心,不论她是否能晋级殿选,入宫为妃嫔怕都是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了,如此另眼相看,对宫中的娘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她们原本就不多的恩泽又要被分薄一些! 未央宫,大昭皇后居住的宫殿里,一名华服美妇正高居其上,徐徐饮着泉水泡成的香茗,正自这时,有宫女进殿禀报:“启禀娘娘,燕妃在外求见!” 皇后雍容的脸上未有一丝神色变化,然抿茶的唇角却是微弯了几分,放下手间的茶盏,悠声道:“让她进来吧!” 宫女应声出去了,皇后身边一个绿衣宫女凑近了道:“娘娘,燕妃仗着皇上宠爱,与您向来不合,连请安都不时推拖,怎的这次眼巴巴就跑来了?” 皇后轻轻一笑,令得向来端庄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她一拂身上所穿的银红刻丝祥瑞广袖长衣:“既然人家来了,有什么目的自然会知晓,落蝶你又何必着急呢?”话是在对身边的宫女说,眼睛却一直望着殿门之外,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的目光一样。 落蝶闻言点头后退一步,不再言语,不消多时,宫门外进来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走动间腰肢轻摆,如弱柳拂风,两边发髻皆垂下一串长长的鎏金珍珠步摇,硕大的南海珍珠映着她身后的阳光格外耀眼,闪闪如星辰。 “燕妃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燕妃的声音与她的人一般,皆是柔到了极处,便是女人听了也禁不住心生怜爱,更何况男人了。 皇后虚扶道:“燕妃妹妹你身子向来不好,就无需多礼了,快快坐下。”话音刚落就有宫女扶其至一边坐下,茶亦奉到。 “这老君眉是福建那边今年刚刚上贡来的,泡茶的水是玉龙泉水,八百里加急运来的,妹妹不妨尝尝。”皇后甚是客气的说着。 燕妃依言啜了一口,抬眼道:“老君眉类属白茶,饮起来虽清香留齿,但味却是有些淡了。” 皇后低眉瞥了一眼自己手边的茶盏,复又笑道:“是吗,我饮着倒是觉得正好,可能是正合了我的口味吧,对了,燕妃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到我宫里来?” 燕妃目光一闪,放了茶盏启唇道:“不知皇后娘娘可曾听到宫里的传言?” “传言?什么传言?”皇后不解地问,倒把燕妃弄得有些託异,此事虽才出不久,但在宫里早已传遍,高居六宫之首的皇后难道会没听过?虽心中奇怪,但燕妃倒也不敢当面质问皇后,只细声道:“有传言说,今日皇上召见了一个刚入储秀宫备选的秀女,还携其一起游了御花园。” “哦?真有这等事?”皇后略有些惊讶:“今日我一直在未央宫里不曾出去,而宫里的奴才我又向来叮嘱他们莫要说三道四,所以倒也没人和我说这个,燕妃妹妹,是哪个秀女居然有此等福泽,初入宫庭便蒙皇上垂青?” 燕妃本来是来试探皇后对此事的反应,没想到皇后居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心中思绪电转,口中却是继续说道:“这个臣妾也不是很清楚,乃是无意之中听说,据言这名秀女姓曲,乃是福州通判之女,门楣家第说来也寒瘆。”堂堂正六品的通判在燕妃口中却成了一个寒瘆的官职,未免显得有些过于目中无人了,不过皇后和她身边的落秋却知其确有资格说这话,因为燕妃娘家的哥哥,乃是当朝正一品武将:威远大将军,掌十万雄兵,骁勇善战,正因为有他的坐镇,才使得野心勃勃的出云国不敢进犯。 燕妃能在短短几年内由一个正五品的嫔,历迁容华、婕妤、淑仪,直至如今正二品的妃,固然有皇帝对其的宠爱,但家族势力也占了一大部分,若非要说有什么不足,那便是其兄长期镇守边疆,在朝中势力不足,远不如皇后的家族。 “臣妾最不能理解的是,皇上为何会突然召见这名曲秀女,难道皇上曾经见过她?”关于这一点,莫说是燕妃,宫中诸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轻笑一声:“这个本宫也不知道,也许是秀女入宫的时候,正好让皇上瞧见了,而这名曲秀女又正好合了皇上的眼缘。”皇后不仅没有就燕妃所提出的疑问费神猜测,反而还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皇后娘娘,眼下这名秀女才刚入宫皇上就对其如此关注,以后入了宫皇上指不定会有多宠爱她呢!”燕妃眉眼间是显而亦见的忧色。 皇后见状宽慰道:“皇上对妹妹向来宠爱有加,从无他人可以分薄了去,即使她真入了宫,也代替不了妹妹你,何需杞人忧天,何况……”皇后的声音微微一顿,起身走了几步,来到燕妃的身侧,声音悠悠如从天际垂下:“何况妹妹你也说了,不过是一通判之女而已,即使真入了宫,难道还能越过你去?” 皇后如此言语,终是令燕妃眉宇间的愁色消去不少,展颜道:“还是娘娘看得透,实在令妹妹汗颜,难怪皇上一直对娘娘敬重有加,恩爱不减当年!” “妹妹说笑了。”皇后淡淡的应合了声,未在这话上再接下去,燕妃自也知趣的住了口。 其实真要说恩爱二字,非皇上与先皇后莫属,也即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她与皇上青梅竹马,相濡以沫,自建德五年大婚之后,便陪伴着皇上一起度过继位初期最艰难的日子,可惜这位皇后福薄,在皇上帝位逐渐稳固之时,也即建德十六年,风华正茂的她却因难产而去逝了,只留下三皇子这么一个独子。 皇上悲痛欲绝,缀朝二十七日,写下数篇纪念先皇后的文章,聊表哀思,先皇后谥号为嘉诚,之所以选择嘉之字,乃因其字上半边与国姓辜相似。 其后数年,皇上一直未立新皇后,后宫之事由当时位居正一品贤妃的皇后代执,再后朝臣以中宫之位不可久悬为由劝皇上尽快册立新皇后,兼之贤妃又诞下了四皇子,两相综合之下,贤妃才得以成就皇后之尊。 皇上对嘉诚皇后留下的三皇子辜无决疼爱有加,再加上辜无决眉眼间又像极嘉诚皇后,皇上把对嘉诚皇后的思念和愧疚全放在这个儿子的身上,辜无决虽心性聪慧,但生性懒散,性格又优柔寡断,在建德帝十数个儿子中算不得出色,然建德帝还是在辜无决二十五岁之时,册其为皇太子,入主毓庆宫,并请当世鸿学大儒教授学识。 真要说起来,其实辜无决并不是嫡长子,眼下这个皇后在任贤妃之时,曾先后生下两个皇子,分别排行老大和老四,后来她被册为了皇后,她所生之大皇子自然就该成为嫡长子,无奈皇后所生的这个大皇子从胎里带出了痴呆的毛病,尽管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岁了,智商却只有七岁…… 第十章 召见(4) “燕妃言重了。”皇后似笑非笑的说着,只是那双眼却是冰冷无比,燕妃只是被余光所扫到,便觉得浑身发寒,实不愿继续待下去,便借口告退,皇后也未挽留,目送其离去。 落蝶待燕妃走的不见人影后,方小声道:“娘娘,燕妃果然是来告诉您皇上召见秀女之事,只是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皇后轻笑一声,冰凉的手指划过别在鬓边的金嵌米珠双钱珠花:“她可不是什么好心,而是来试探本宫的,想要瞧瞧本宫是否能容的下一个可能得宠的女子入宫,只是她似乎问错了人,即使要担心也该是她自己担心,本宫身为一国之母,谁能动得了本宫的位置,何况得宠容易固宠难,本宫又何必为了一件还没确定的事与还没确定的人心烦呢?” 落蝶恍然明了,堆了笑正要奉迎几句是,恰有宫女进来,禀报说四皇子在宫外求见,一听说自己儿子来了,皇后冰冷的眼神立时化为一腔慈爱,连声音也柔和许多:“快让他进来。” 话音尚未落下,一个颀长的身影便步入了殿中,轻袍缓带,随步慢行间带起习习清风,一顶赤金如意冠将他的长发整齐的拢在脑后,两边则各垂了一条长穗下来,冠玉一般的脸上永远挂着一丝轻笑,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感,恍如从书中走出来的翩翩美少年,叫人瞧着觉得有些不真实。 “孩儿给母后请安。”辜无伤跪地向母亲行了一个大礼,脸上的笑容亦比刚才更盛了几分,此刻外面已是申时末,天色有些发暗,然他的笑却如一道划破晦暗天色的金光,教人瞧了眼前一亮。 “快起来吧!”皇后眼里除了慈爱之外更多的骄傲,这个儿子是她这生最大的成就,堪称文武全才,为人又仁厚,若不是生的晚了几年,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辜无伤起身后,近前关心地问道:“母后近几日身体可好,最近孩儿一直在刑部核实秋后处决人犯的名单,所以没来给母后请安。” 皇后含笑执了辜无决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朝廷大事要紧,母后这里有那么多人侍候着不碍事,你要是事忙的话,最近这段日子就别来了,只要有这个心就好,只是这秋决名单不是早就定下了吗,怎么还要重新核实?” “母后有所不知,父皇有仁德之心,嘱咐儿臣,但凡有情可悯可量或有冤情者,全部自秋决名单中划去,待得确证之后再行处置。”辜无伤一一说了。 皇后听了微微点头,发髻中央凤口所衔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摇晃:“你父皇的心是好的,只是要辛苦你了。” “父皇心系江山社稷,劳心费神,儿臣只恨自己不能替父亲分担,受这一点累又算得什么。” “你父皇要是听到你这话一定会很高兴的。”皇后见儿子如此懂事,心中再欢喜不过,母子二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又转到辜无伤的婚事上去,皇后正颜道:“无伤,你如今也有二十三了,却一直未立正妃,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就没遇到心仪的女子?你可搪塞了你父皇好几次了,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可会让你父皇不高兴。” 辜无伤含笑不语,接过落蝶递来的热茶亲自捧到皇后手中这才道:“母后不必费心,儿臣早已有了主意。” 皇后听得眼睛一亮:“听你的意思,难道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快,无伤,快与母后说说,到底是哪家姑娘,终于让你动了心。”她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大儿子痴傻,有等于无,是以满心所装的便只有这个人品才干皆数一数二的儿子。 辜无伤似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有些发红:“其实这个人母后也是知道的,就是父皇当年曾笑言指婚的那位,儿臣中意的人便是她” 这下可轮到皇后吃惊了,当时一句戏言无伤竟然如此放在心上,呃,慢着,难道无伤他……想到这儿皇后讶声问:“无伤,难道你屡次推托你父皇许配的婚事,便是为了等她?” 辜无伤的点头确证了皇后的猜想,半天合不拢微张的嘴,真是想不到,儿子竟然真的会喜欢上她,而且还执意等这么多年,这份情当真是有些痴了,只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这份情很容易会坏事。 皇后刚要规劝儿子几句,辜无伤已经从她细微的神色上知悉了母亲的心思,当即先声说道:“母后不必担心,儿子自有分寸!”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令皇后奇迹般的心安,她知道这个儿子向来是说到做到,既然他能说的如此肯定,那自己确实是不必担心了,想及此,她的心情顿时好转:“无伤,刑部那边若是没什么急事的话,你留下来陪母后用膳可好?” 辜无伤当即点头答应,复又道:“母后,不若将大哥也接来,咱们母子三人一齐吃顿团圆饭?” “不必了!”一听大儿子,皇后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半晌才说道:“最近太医正在研究一种新药方给你大哥治病,需要静养,没什么事的话就别去吵你大哥了。”生下一个白痴儿子是她纪玫然最大的耻辱! 辜无伤多少也知道母亲的心思,逐不再提此事,转了话题去说其他,好不容易才令得皇后的脸色重新放霁,母子二人共用晚膳。 且说辜无伤被留在未央宫用晚膳的时候,燕妃已经回到了永寿宫中,那张千娇百媚的脸,此刻已是全然寒了下来,阴沉如此刻的天空,待进得寝宫中,她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凝声说了句:“好一个皇后!” “娘娘,御膳房已经送了晚膳来,您现在就用膳吗?”有宫女上前禀报。 燕妃不耐烦地挥挥手:“迟些再说,本宫现在没胃口,晚秋,你来替本宫按按头,其余人都先下去。” 晚秋依言上前在燕妃两边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按着,待见诸人皆退下后,燕妃方闭了眼道:“今儿个皇上翻了哪位娘娘的牌子?” 晚秋细声回道:“回娘娘的话,三全去打听过了,听说今儿个皇上哪位娘娘的牌子都没有翻,独自歇在乾清宫里。”言及此她又想到原先在未央宫的事,迟疑着问:“娘娘,皇后对宫中即将出现一个受宠的妃子,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不在意?哼,谁信,本宫今日特意去试探于她,她倒是沉得住气,本宫反而差点被她圈住了!”燕妃说到这里,那柳叶似的眉便紧紧拧了起来:“先前本宫问其是否担心曲秀女的入宫,她却反扣了一顶大帽子给本宫,虽说宫里争宠之事层出不穷,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绝不会让这种事放到台面上来说,否则那便是妒嫉,失德,先前本宫若是回答不善,让皇后抓到了痛处,那以后皇后随时可以用这个借口来找本宫的麻烦!” 第十一章 初选(1) 再说阿妩那边,她全然不知自己被皇帝召见的事已经在后宫中引起何等轩然大波,只暗自庆幸有惊无险的过了皇帝那关,面对齐媛及常笑等人的追问,她倒也没隐瞒,将过程都一一说了,听的众人又惊又奇,想不到阿妩与皇帝竟然早就曾见过面。 “曲姐姐,皇上怎么样,好看吗,还是已经显得很老了?”常笑好奇地问着,余下几人虽没说话,多少也带了几分好奇。 阿妩大概的给她们描述了一下,诸人又围了一起讨论了一会儿,由于第二日便是初选,所以早早便散了去歇息,以待明日里养足精神参加初选。 翌日清晨,阿妩与齐媛早早便起了身,负责服侍她们的含珠亦端了洗漱用的铜盆进来,绢巾、青盐、漱水皆备在旁侧。往常含珠总是先服侍了齐媛再服侍阿妩,这次却是眼巴巴的先将铜盆端到了阿妩这边,脸上带着异常讨好的笑容:“曲秀女,请让奴婢服侍您!” 阿妩被她这不同寻常的示好给弄的有些失措:“这个……你还是先去服侍了齐姐姐吧!” 她话音刚落,背对着她坐在铜镜前用木梳梳理长发的齐媛便说话了:“不碍事,哪个先来都一样,反正这时辰还早,不着急。” 见齐媛如此说了,阿妩只得由着含珠服侍,往常含珠的手脚总是有些重,偶尔在拭脸的时候会有些微痛,这次却是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将其侍弄的服服贴贴,全无半点差错。 用青盐擦了牙,又用温水漱了口,再用绢巾沾水细细擦了脸,洗漱干净后,方开始梳理头发,换了一袭青葱色的长裙。 待得将她弄妥贴后,含珠方转身去服侍齐媛,过程自是如上所述,动作瞧着却是比刚才快了一些,也不够仔细,齐媛坐在凳上不时微皱细眉,想是嫌含珠做的不够好,不过这话到底是没出口,直忍着直到含珠退下。 齐媛将别在发上不甚妥当的几朵绢花与珠钗摘下来,正要重新cha上去,阿妩已经走至其身后,接过那发钗为其一一cha上:“姐姐,你瞧着可还好?” 齐媛拉着她的手转过身笑道:“你别的自然好。” 阿妩浅浅一笑,旋即疑惑地问:“姐姐,今儿个含珠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似乎是在刻意讨好我,叫人瞧了好生不解。” “傻妹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齐媛抿唇轻笑:“你昨日为皇上所召见,可知这是多大的光耀,如此一来,只怕你入宫为妃只是迟早的事了,这些个奴才当然要趁势巴结,好让你今后记得他们。” “是吗?”阿妩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入宫为妃?皇上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可是她并不觉得皇帝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啊! “当然了,不止是含珠,还有的是人巴结你。”齐媛如此说着,起身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随后道:“好了,咱们出去吧,别晚了。” 阿妩无言地点了一下头,随齐媛一起跨出了屋子,朝储秀宫的正殿走去。今日是两百七十九名秀女初选的日子,共分五场:女红、琴、棋、书、画,分别比试,没轮到的人便在旁边偏殿等候。 在这五场比试中,阿妩所识之诸人间,第一个比试的便是齐媛,她抽中的是女工刺绣,不过瞧着齐媛的神色应该是比较有把握的。在偏殿等候的时候,阿妩遇到了故意从她面前走过的赵吟容以及那示威似的眼神。 “姐姐不要理她,哼,听说她抽中的是下棋,凭她那样,肯定过不了!”常笑拉了阿妩坐到章敏之的边上,章敏之悠闲地喝着茶,倒是另一侧的何氏姐妹,对即将到来的比试紧张不已,坐也坐不安宁。 正自这时,忽闻殿外响起密密的脚步声,环佩叮当,香风袭人,正当众秀女好奇着往外看的时候,只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扯着嗓子喊:“德妃娘娘驾到!” 此言一出,莫说是秀女,便是随侍在偏殿里的管事姑姑素衣也吓了一跳,赶紧快步出外迎接,只见得一个宫装美妇人正搭着宫女的手缓步自软轿中出来,素衣及在宫门外的朱长寿跪地迎接:“奴才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安!” 在后宫九品十八级中,身份最贵重的莫过于正一品的贵、淑、贤、德四妃,而今站在这里的正是除皇后之外,位份最尊的德妃,她与皇后乃是同一年进的宫,两人同被册为贤妃与德妃,自贤妃被册为皇后之后,德妃便成了唯一一个正一品的四妃,她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免礼,今儿个皇上派人来给本宫传了口谕,说让本宫负责这一届秀女的初选与复选。”德妃的声音温婉动听,宛如少女,光听声音完全想不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 素衣与朱长寿相互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往常秀女初选与复选,最多派个年长的嬷嬷或贵嫔娘娘之类,根本不可能劳驾到像德妃身份这么贵重的人,看来皇上对这次选秀看的比较重。 德妃低视了他们的头顶一眼,续道:“据皇上所言,本届秀女出众者甚多,皇上与皇后皆有意在本届秀女中择优为适婚的皇子选妃。” 素衣二人不知德妃突然说这些所谓何意,迟疑着不敢答话,倒是德妃又说了:“那些秀女都在里面吗?” 素衣垂视着地面回答:“启禀德妃娘娘,除参加第一轮初选女工刺绣的绣女此刻在正殿外,其余秀女皆在偏殿等候。” 德妃“唔”一声:“带本宫先去偏殿瞧瞧。” 素衣与朱长寿答应一声,利索的起了身在前面引道,德妃则领着八个宫人徐徐走在后面,刚一步入偏殿,已经得了消息的秀女立时跪地请安,莺莺燕燕、或娇或脆的声音响彻在殿内。 和大家告声罪,过会儿要回家,后天才回来,所以明天不能更新了,见谅 精彩无限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十一章 初选(2) 德妃步至上位升座之后,才挥手让她们起来,柔和的目光自诸秀女的面上一一扫过,轻声垂训几句后,便离座要去正殿,既是皇帝有谕,她自是要亲自监督,在临离开偏殿之时,她举目示意素衣走至其身边,悄声问了句什么,素衣用同样低的声音回了她的话。 德妃微微点头,额前一颗绿玉宝石垂坠随她的动作轻晃,微凉的目光在阿妩低垂的脸上扫过,随即在一应的恭送声中去了正殿。 直到她的身影走过转角,秀女们才起身抬头,在她们的脸上或是敬畏或是羡慕,偏殿内也重新恢复了热闹,秀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德妃的贵气与优雅,连常笑和何氏姐妹也是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唯有章敏之依然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仿佛刚刚来过的德妃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样。 且说德妃在素衣与朱长寿的引领下来到正殿,此刻约有五十来名秀女正专心的低头刺绣,连德妃来了也没发现,朱长寿正要喝嚷,德妃已是抬了手制止其出声:“让她们专心刺绣,本宫在边上看着就好。” 朱长寿低应了一声,亲自去搬了把紫檀木椅给德妃坐,他们是由侧殿的旁门进入,这个地方又恰好挡了一个屏风,所以殿内众人若不仔细瞧,是看不到的。 素衣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上前将负责秀女初选的静宜给领到德妃面前,德妃看到静宜先是一愣,旋即拧眉道:“你可是原先在乾清宫伺候的那个宫女?” 静宜没想到德妃还会记得自己,诧异的抬起了头:“娘娘真是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奴婢,不错,奴婢原先是在乾清宫当差的。” “呃?本宫记得你原先并不叫静宜,怎的,改了名儿?”德妃和颜相询。 静宜被问的面容一黯,连眼角都垂了下来:“回娘娘的话,奴婢原名容惜,后来燕妃娘娘说这名字不好听,便给奴婢改了静宜这名,并调至储秀宫任教习姑姑。” 听到这儿,德妃心立时跟明镜似的再清楚不过,在她记忆里,容惜做事勤快细心,模样长的也不错,很得皇上喜欢,燕妃总怀疑她想勾引皇帝,所以从不给其好脸色看,后来不知因什么事得罪了燕妃,便给调离了乾清宫,想不到是来了储秀宫,还连名字都改了。 静宜……德妃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大概猜到了几分,只怕不是她得罪了燕妃,而是燕妃容不下她。 女红比试以三柱香为限,在圆绣棚上绣出一件东西来,大小必须在一尺以上,逾时未完成者便算出局,至于绣什么就由各人随意发挥了,绣的东西越大则表示其绣工越出众,当然针脚必须细密均匀,不能出现漏针跳针的情况,否则便会大打折扣。 在阿妩等人之间,绣工最出众的莫过于章敏之,她所绣的东西可是连mi蜂都被骗来采mi,只可惜她抽中的是棋弈,否则定然能在这场比试中独领风骚。不过齐媛的绣工也不差,她选的是一个水仙图案,针起线落,在一柱香刚刚燃尽的时候,她就已经绣出大半,想来要在限定时间之内完成,并不是什么难事。 刺绣女工虽是每个秀女都必学的一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精于此道,有些是偷懒不肯学,有些是天生驽钝学不好,眼下就有好几个绣女急的浑身冒汗,不时抬眼去瞅那越燃越少的香,偏偏越是急就越是绣不好,不是线断了就是针滑了手,又或者漏了针。 待得时限一到,静宜命众人皆停了手中的事物,前行上前参拜德妃娘娘,随后命人收了那些个绣棚,尽数拿到德妃面前,请她决断。 德妃一一觅过那或精致或粗糙的绣物,众秀女皆是心提的老早,知自己能否进入复选,皆在德妃一念之间。 但凡没有完成的,皆是落选,绣的不够精细者则酌情而定,齐媛的水仙形态完整,花叶分明,自是顺利过关。 在看到较kao后的一副绣图时,德妃手一停,细细瞧了起来,只见那是一只形态逼真的猫,通体皆用黑色的线绣了,唯有两只眼睛是用琥珀绿的线绣的,灵性跃然其上,虽只三柱香的时间,却将这只黑猫绣的毛发毫里分明,连神态亦绣了出来,德妃当即问:“这是哪位秀女绣的?” 随着德妃的问话,一名身穿mi合色衣衫的秀女越众而出,在她的衣衫各处皆用金棕色的洒线绣成花纹,几枝沉静不张扬的发簪cha在婉转的乌发上,另有数朵小小的连翘绢花别在鬓边,衬得芙蓉娇面,秀丽动人。 齐媛见得此女心中微微一动,她原先倒还真没注意,秀女之中还有一个如此出众之人,比之章敏之亦可说是各有千秋,不逞多让。 “你叫什么名字?”德妃和颜问着这名垂首行礼的秀女。 “回娘娘的话,奴婢叫阮梅落。”该秀女轻声回答,声音既软绵柔美又带着几分醇香。 德妃细眉轻挑,面带讶色地道:“你就是阮相的孙女儿?阮梅落?” 阮梅落的点头印证了德妃的问题,也令得在场诸秀女悚然动容,阮宰相乃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在朝中声望极隆,宰相的孙女,怕是这届秀女中身份最高的一位了吧?! 支持文学,支持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十一章 初选(3) “你这只黑猫绣的倒真是细致,看来颇精于女红啊,不愧是相府的千金。”德妃的夸奖令众秀女皆侧目于阮梅落,就连齐媛也不例外。 “娘娘过奖了,奴婢的绣工不过是能看的过眼罢了,实谈不上精通。”阮梅落噙了一抹淡淡的笑,令得温婉的面容更添秀色。 德妃含笑不语,挥手让其退下,然后又低头瞧剩下的一些绣物,待其全部阅毕后,共有十七人被挑落,余下四十来人通过初选,阮梅落和齐媛自是在这通过的人中,只可怜那些落选之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一心一意想留在皇城,却不想才第一轮比试便被无情的筛选了下来,一些心智软弱之人,已经哀哀地落下泪来,只碍着德妃在场,不敢放声哭出来。 德妃见得那些落选秀女的一脸苦相,眉尖微蹙,招手唤过朱长寿,让他领着那些落选的秀女去储秀宫中收拾包袱,然后遣送回老家。 这一批比试完毕后,接下来便是阿妩所在的那一批,也即比试琴艺,阿妩心中万分紧张,手心里尽是冷汗,这是她的一个机会,只要她故意弹坏了琴,便可借落选之名回到福州,不必顶着小姐的身份再留在这陌生的紫禁城里。 琴艺比试不比秀工,即不能数十人一起弹,也不能一个一个弹过去,这样的话怕是弹到明朝也弹不完,是以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每三个秀女轮流弹一支曲子,一人刚落,另一人便要堪堪接上去,不能早也不能晚,必须接得恰到好处,这是对众人琴技的一次考验,毕竟谁都不知道前面一人会在哪一个曲调里面停下琴弦,只能全神贯注的倾听等待。 这一批恰好是六十个秀女,但是三人一组,也要弹足二十曲,这时间耗的不是一般的长,德妃纵是耐心再好,到后面也不禁有点疲惫了,遇到弹的不好之人,往往不待其弹完,便直接打发人下去,然后再换另一人。 待轮到阿妩时,已是近午时分,她被安排在弹奏曲尾的位置,抽取的曲目是《江雪》,在她前面的二人,一人琴技平平,弹不出曲中意调,另一人更是差强人意,尤其她几次偷眼去瞧德妃,见其面色不愉,心中更是紧张,指下连连弹错,弄到最后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怎么也调整不过来,结果自不用说。 阿妩见德妃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赶紧低头,将手指放在琴弦之上,几乎是刚一放上,手指便自己动了起来,动听的琴音自指间渲泻而出,亦令德妃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若是照这样下去,通过初选自不在话下,不过阿妩的本意并不是如此,所以她在中途硬生生变了调,将好好一首曲子弹的荒唐走板,比之先前那个更加不如。 照阿妩的想法,自己弹成如此,自然会被筛选下来,果然,德妃手微微抬了起来,只要她朝素衣这么一挥手,素衣便会将她的名字自秀女名册中划去。只是不知为何,直到阿妩将整曲弹完,德妃的手都不曾朝素衣挥下,反而定定地瞧着阿妩,沉静的眼眸如看透一切,令阿妩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心中更是狂跳不止,难道……难道自己的技俩被德妃看穿了? “将她留下吧!”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令得阿妩心中一沉,嘴里满是苦意,想不到避来避去,终究还是避不开,算了,既然上天要她继续留在紫禁城中,只能听天由命,走一步是一步。 也几乎是在德妃说出那句留用之话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阿妩身上,有不解,有嫉妒,有愤恨,有不甘,令阿妩如有针芒在背,坐立不安,特别是那些因弹的不好而落选的那些个秀女,气得牙根儿都痒痒,凭什么一个弹的比她们差上百倍的人都可以入选?虽心中恨恨,但却无人敢与德妃相争,将能将一腔怨气都借由眼神向阿妩发泄! 且说那些秀女出去后,静宜方迟疑着问:“娘娘,这曲秀女琴技如此之差,怎的依然让她过了初选?” “琴技差?你真的这样认为?”德妃低头用茶盖拨弄着盏中翻腾舒展的茶叶,声音闲适悠然。 静宜尚未张嘴,素衣已是拉住了她:“静宜,你不该这样置疑德妃娘娘,娘娘让曲秀女通过,自然有她的道理。” 德妃弯唇一笑,执了袖起身,目光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本宫没什么道理,只是就事论事,她远比你想的要聪明。”这句似是在对静宜说,却是有些无头无尾,令人听了莫名其妙,不知所谓何意。 德妃未就此事上再说下去,静宜等人也不敢再问,陪了德妃至殿中用膳,另三场比试在末时开始。 这一场除了章敏之外还有赵吟容,德妃在瞧见赵吟容那雍肿的身形时有些诧异,没想到秀女中还有这么肥胖的人,当真令人惊讶。 既是下棋,自然要两人对弈,输一人便要落选,而这一场比试也将会是落选之人最多的一场,高达半数。 章敏之不仅绣工出众,棋艺也不逞多让,与她对弈的那名秀女棋力并不弱,一开始两人僵持不下,各不相让,待到中段之时,章敏之连走了几步妙棋,逐渐占据了上风,开始步步紧逼,压得对方透不过气来。 德妃本身颇通棋艺,是以饶有兴致的一个个看过来,待走至章敏之对弈的这一局时,不由驻足观望。身边站了德妃这么一个人,章敏之却是连头都未抬一下,依然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棋盘之上,反观其对面那个秀女,就没这么镇定了,执棋的手甚至有些微颤抖。 章敏之再落数子,子子都落在对方要害之处,对方数度想要翻盘,却终是不敌,最终只能面色惨白的弃子投降。 直到这个时候,章敏之才欠身向身边的德妃请安,德妃和颜悦色地道:“你的棋艺很好,最难得的是能守得住心,不为外界所扰,下次若有机会,本宫也想与你对上一局!” “谢娘娘厚爱!”章敏之神色淡然地谢了恩,也许她真的是天性淡漠吧,不管什么事,都无法让其心境或神色产生大的变化。 再看另一边的赵吟容,她自小懒惰,虽家中聘请名师教习,她却是能推就推,能偷懒就偷懒,从未认真学习,对于下棋更是一知半解,勉强知道该怎么走而已。 赵吟容下的一手臭棋,但她的对手可不弱,一出手便迫的赵吟容连连弃子,无法自保,眼见着就要输了,赵吟容突然小声说道:“喂,你是哪家的秀女,姓什么?” “你问我吗?”一直低头注视棋盘的秀女听得赵吟容的话抬起了头,那是一张白得像玉一样的瓜子脸,眉心很宽,下面是一双烟水秋瞳,尖尖的下巴,以及那一点红唇,又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儿,只是这美人儿身形瘦弱看着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秀女罢了,不值得一提。” 第十一章 初选(4) 如此明目张胆的收买令那名秀女甚是吃惊,直觉对方要不是家族势力雄厚令她肆无忌惮,便是她疯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据她所知,这在京的高官里似乎没有一位姓赵的…… “这位姐姐,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我假装输给了你,那我岂不是要落选了?” “话虽如此,但是你落选的话可是能进帐一千两,不,我给你加到两千两,够你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何况此届秀女如此之多,你就算入了初选也不一定最终能留在宫里,还不如拿银子来的实在些。”也真亏赵吟容胆子够大,居然敢这般赤祼祼的当众贿赂,她们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并不保证就一定没人听到。 “敢问姐姐一句,您是何家秀女?” 赵吟容带着几分得意的口吻道:“家父乃是福州知府,姓赵,官居从四品。” “哦,是吗?”该名秀女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之上,彻底封死了赵吟容的所有生路,中指点在那颗黑子之上迟迟未抬起:“据我所知,知府一年的俸银不过百来两,这两千两银子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你们一家老少二十年不吃不喝?” “这……”赵吟容没想到她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个去,难以回答,干脆说道:“这你不用管,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这样罢,我再给你加一千两,三千两!”赵吟容这次也是下了血本,她总共就带了五千两的银票来,现在一下子去了三千两,心疼自不必说,但是只要能进到殿选,然后再借着揭发阿妩假冒曲定璇的事,而让皇帝领自己的情,那自己以后的荣华就有了保障。 秀女轻哂一笑,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终是从那棋子上抬了起来:“这位姐姐,难道你看不懂我这枚棋子的含义,此子一下,你的生机尽绝,想必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不待赵吟容发火她又不疾不徐地道:“姐姐,这里是紫禁城,不是福州一隅之地,你觉得这样做能瞒得过德妃娘娘的眼睛?” “你!”赵吟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拒绝白花花的银子,真是笨到家了,亏她刚才还费了诸多口舌,真是对牛弹琴,她怒哼道:“哼,我劝你最好还是想清楚,免得到时候后悔,那可是整整三千两白银,你们家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见到。” “三千两?似乎是挺多的,那么你又准备付我多少两,赵秀女?”一个令人意外的声音cha到了赵吟容与那名秀女之间,二人讶然望去,竟然是德妃,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赵吟容的背后,看样子,似乎是将二人之间的对话全听了进去,脸上依然沉静似水,瞧不出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赵吟容大惊失色,怎的这话间让德妃听去了,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也怪那名讨厌的秀女,早早答应便是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眼下可好了。 她一边埋怨着秀女,一早软手软脚地跪倒在地上,哆嗦着叩首:“奴婢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德妃也不叫起,带着几分冰凉的笑意道:“赵秀女当真是阔气,三千两白银,说出便出,即使是当朝一品大员也未必能这样吧,只是本宫当真好奇,这银子从何而来?” 赵吟容跪地吱唔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赵家并没有祖上留下的产业,一切都是从其父任官之后,才逐渐富了起来,至于这钱从何而来,再简单不过,不过赵吟容可没胆说出来。 “赵秀女,你倒是说话啊,你该付本宫多少银子,好让本宫准你通过呢?”德妃笑吟吟的问着,一点都看不出有生气的样子,然素衣却知道,德妃越是笑的欢,其心中就越是生气。 “回娘娘的话,我……我……我只是跟这位秀女说笑罢了。”赵吟容好不容易才编了个谎话出来,意图蒙混过关,只是德妃哪是那么好打发的:“是吗?本宫瞧着可不像是开玩笑。”说完这句,她也不去管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吟容,抬眼去瞧那名拒绝赵吟容银子的秀女,乍一看之下,忽觉有几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你……是哪家秀女?” 该名秀女款款起身,朝德妃一福:“回娘娘的话,奴婢阮梅心。” 这一句话顿时解开了德妃心中的疑惑,怪不得会瞧着眼熟,原来她也姓阮,一个是阮梅落,一个是阮梅心,不必说,肯定是姐妹俩,知道了这一层关系,再加上阮梅心刚才的表现,德妃对其顿时增添了几分好感:“原来你也是阮相的孙女儿,阮梅落是你什么人?” 一听到阮相二字,赵吟容差点没当场软倒,两眼一阵发黑,这,这,这怎么可能,眼前这个穿戴都不起眼的秀女,居然是当朝极品大员阮相爷的孙女儿?!自己刚才跟她说什么了?想到这儿,赵吟容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自己父亲与阮相爷的官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堂堂相府千金怎么可能会在乎这区区三千两白银,便是三万两也未必会动心,! “是堂姐。”阮梅心细细的嗓音虽比不得阮梅落那般动听,却也甚是舒服,但是细较起来,阮梅心的相貌终是差了阮梅落一筹。 “你刚才做的甚好,没有辱没了你祖父的威名,皇宫禁地,岂容有人投机取巧,唬弄做弊。”说到这里她目光飞快的瞥了头也不敢抬的赵吟容一眼,复又道:“本宫刚刚在绣工比试中见过你堂姐,你们两姐妹才艺容貌皆属上品,想必这次选秀定能姐妹一齐入宫侍候皇上。”德妃的不吝夸奖,令阮梅心两颊飞上了两抹红云,如染了胭脂一般:“娘娘廖赞了,奴婢愧不敢当!” 早已结束棋局的章敏之与其余分出胜负的秀女皆是好奇地往这边看,虽未能听到赵吟容和阮梅心先前说的那些话,但从德妃的话里多少也听出了些什么,都想看看德妃会如何处置赵吟容。 德妃冲阮梅心轻轻一笑,抬步轻移,织金流彩的裙裾在青砖地上拖动着,下一刻她已站在赵吟容的背后,温和的眼眸里已经换上了彻骨的寒意,唯有那嘴角的一丝笑容依然如故:“赵秀女,这局棋是你输了,所以你不能通过初选,过会儿便随朱长寿去收拾了包袱出宫,至于你一出手便是三千两的阔绰事,本宫自会告诉皇上,想必皇上会对赵知府很有兴趣的。” 似如云淡风清的话,却令赵吟容心神大震,汗如泉涌,在那张不知涂了多少粉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深沟,让人瞧着生厌。 赵吟容知道这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遭殃的不止自己,还有自己的父亲,不能,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到福州去,她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皇牌,本不想现在动用,然眼下看来,却是不动不行了。 哈哈,下章赵吟容就要把阿妩不是曲定璇的事说出来了,猜猜德妃会怎么办? 第十二章 起风(1) “娘娘,奴婢有一至关重要的事要禀报!”赵吟容一咬牙,费力的转动肥胖的身子,朝德妃连连叩首。可惜她的话并没有换来德妃的回应,甚至连望一眼都不曾有,眼见着德妃就要出殿,赵吟容顾不得是否应该,当众大叫:“娘娘,这届秀女中有人冒名顶替!” 此言一出,哗然大惊,连德妃也不例外,一直雍容沉静的脸上头一次lou极大的诧异,冒名顶替?真有人这么大胆?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被查实了,轻则官位不保贬为庶民,重则人头落地,本朝历代选秀,倒是真出现过这么一回事,某官员私自给大女儿定了亲,恰此时寻到了流落在外的小女儿,便让其冒名入宫参加选秀,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不想却被别人告了密,从而丢了性命,至于他的两个女儿和一干家眷则被发配至宁古塔。 自出了这事后,再未发生过有人顶替秀女之事,眼下竟又出了一桩,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赵吟容情急之下胡言乱语? 德妃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素衣等人立时心领神会,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后,由朱长寿领着落选的宫女去收拾物件,静宜则带着通过初选的秀女下去,并告诫她们莫要乱说,否则当心祸从口出,另有不相干的宫女也随之离去。 章敏之一言不发的随静宜姑姑出去,神色一片漠然,仿佛对赵吟容即将揭发阿妩的事完全不在意一般,唯有在即将跨出门坎的时候,她回头看了赵吟容一眼,眼中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待朱长寿和静宜各领了秀女下去后,正殿内只剩下德妃、赵吟容、素衣以及德妃贴身的宫女金儿。 “娘娘,奴婢是否也需要退下?”素衣在宫中多年,一直做到如今管事姑姑的位置,自然乖觉,知道有些事可听,有些事不可听的道理。 “不必了,你是这储秀宫中的管事姑姑,秀女中出了事,你做姑姑的却不知晓,算怎么一回事,你便与我一起听听这赵秀女的话吧。” 得了德妃的话,素衣低声应是,退至一旁,与金儿一齐立在德妃的旁边,德妃在紫檀木椅中坐定,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赵吟容,看似平静的眼底其实波涛暗涌,若赵吟容所言属实,只怕这届选秀会蒙上一层阴影。 德妃暗吸一口气,抚平衣裙上因坐下而皱起的折子,素白的手指上套着昭示高贵身份的护甲:“赵秀女,在你说话之前,本宫先提醒你,若是你所言所述,有一星半点的掺假,那你便是恶意中伤秀女,扰乱宫庭安宁,这罪名若是坐实了,你便是被发往宁古塔也是轻的!” 赵吟容一听德妃这话,便知有戏,至少德妃的心中已经产生了怀疑,当下并起三指朝天道:“奴婢发誓,奴婢要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那好,你便将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告之本宫!”德妃半垂了眼睑道,尽管心中并不平静,但多年的后宫生活,早已学得喜怒不形于色。 “娘娘,奴婢要举报的人便是与奴婢一起来自福州的秀女曲定璇,奴婢家父是福州的知府,而她的父亲曲通判是我父亲的副官,我与她曾见过几面,也可称得上熟悉,她长什么样,奴婢再清楚不过,可眼下来参加选秀的根本不是曲定璇本人,而是她的贴身丫环阿妩,她们李代桃僵,意图瞒天过海,幸而被奴婢看了出来,其实这事奴婢跟送我们来的于嬷嬷也提过,于嬷嬷说会向皇上和皇后娘娘禀报,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消息,虽然在秀女之中只有奴婢认出曲定璇是假的,没人共同指证,但是只要娘娘派人去福州问问见过曲定璇的人,便可一清二楚,奴婢所言绝无虚假。”赵吟容胆子渐大了起来,说话间不时抬头偷觑德妃,想瞧瞧她的反应,然德妃在宫中多年的涵养功夫岂是白练的,任是心中如何吃惊,也绝不在脸上表lou半分。 眼见赵吟容说的真切,德妃心中不禁半信半疑,若是赵吟容说的是别人还好说些,偏偏却是曲定璇这个再敏感不过的人,前些日子皇上刚刚召见过她,为着这事,在后宫里还刮起好大一阵风呢! 这件事当真是不好办啊,自己虽是正一品的德妃,但上面终究还有一个皇后在,这事怎么着也得由她来决断才是,何况要查证真像的话,要派人去福州那边才行,只是皇上那边…… 德妃正左右为难之时,金儿忽低下身伏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正是这句话提醒了德妃。是啊,既然于嬷嬷已经知道了这事,那她没理由也没那胆子将此事瞒下啊,照理来说,应该已经禀报皇上了,可为什么皇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特意召见了曲定璇,如此说来,皇上他恐怕心中早有定论…… 想到这儿,德妃的脸上终有了一丝笑意,赵吟容以为德妃信了自己的话,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底气,正要再说的确凿些好增加说服力,德妃已抬手说道:“行了,你要说的,本宫都知道了,这事非同小可,本宫现在就去向皇上和皇后娘娘禀报,在有结论之前,你就先留在储秀宫吧!” 赵吟容自不会有异议,当即叩首谢恩,德妃微微一笑,转头对素衣道:“素衣姑姑,赵秀女在这期间的一切事宜就由你照顾,赵秀女要吃什么用什么,你尽管送去,要是底下人有不给的,便说是本宫的意思,另外……”说到这里,德妃声音一顿,手指慢慢划过鸦雏色的鬓角及cha在那里的珠花,一丝凉意滑过唇角:“另外也莫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赵秀女的清静,明白吗?” 尽管德妃的话只说了半阙,但对在宫中生活了十数年的素衣来说,已是再明白不过,当下心领神会:“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照娘娘的吩咐做好!” 素衣的话令德妃满意的点头,在场几人中,恐怕唯有跪在地上傻笑的赵吟容还不明白德妃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也不明白,自己即将被软禁…… “好了,本宫也不在此多耽搁,此事还是要早点查明才好,至于这后面两场的比试就先缓缓吧,等本宫回了皇上再说!”说罢,德妃长身起坐,搭了金儿的手缓步朝外走去,外面的天色一下子变得暗沉沉黑漆漆,在漆黑如墨的厚厚云层间,不时被长蛇一般的闪电划破,随之而来的还有轰轰的雷鸣声,看这天,一场雷雨是在所难免了。 早在德妃跨出储秀宫正殿的时候,外面等候的宫人便已经压下轿子,xian了帘子,德妃正要进到轿子里时,第一滴雨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珠打在德妃的手背上,四散流逝,顺着那雨滴落下来的方向,德妃仰起了头,恰如其时,一道闪电映在了德妃看似平静的眼睛里,那道刺目的亮光令她闭了眼,同时嘴角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弯身进了轿,在帘子放下的同一刻,她的声音传入了抬轿的太监耳中:“去养心殿!” “是!”四人整齐划一的回应的德妃的吩咐,然后平稳抬着轿子转了个身往乾清宫行走,不消多时,天便似破了一般密密的下起黄豆大的雨珠来,又逐渐的,这些雨珠串成了一条条密集的雨线,狂暴的冲刷着奢华的紫禁城。 第十二章 起风(2) “此话怎讲?”问话的却是齐媛,顾盼间眉心一朵镶金花钿在微弱的天光下不时划过一道道流金般的光芒,余人亦是一脸的茫然,唯有阿妩似明白了什么,迟疑着开口道:“你是说会因天气之变而影响人心?” 章敏之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听闻最近京城雨水不丰亦不均,偏郊处几个村庄多日未见雨水,饮水要kao其他地方去提,至于庄稼农田自不用说了,虽旱不死人,但到底不好。眼下来了这么一场雷雨,瞧这势头,似乎所覆之地颇广,说不定解了那几个村庄的干旱也说不定,你说皇上的龙心是不是大悦呢?!这不是天助你是什么?” 她的话令齐媛和常笑连连点头,阿妩虽先前多少猜到了一点,但直到她把话说全,才真正清楚了她话中的意思,常笑攀着章敏之的手娇笑道:“章姐姐你真聪明,什么都知道。” “这算不得什么,我也是偶尔听说了村庄干旱的事,才有此一说的,只是准与不准就不知道了。”章敏之浅声说着。 雨在晚膳时分便停了,虽只不过下了一个多时辰,却令京中各条河道的水重新涨满,而章敏之的话也成了真,那几个受干旱困扰的村庄,因为这场及时雨而得到了缓解。 在其后的数天里,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到储秀宫,也没有旨意说重新开始剩下两场的比试,本该因秀女入住而备受瞩目的储秀宫似一下子被遗忘了一般,倒是那些落选的秀女,三三两两收拾了包袱行李,哭哭啼啼的出了宫门被遣送回家中,只有一个人被留了下来,那就是赵吟容,只是她的日子却是不大好过,而她也一直到现在才知道德妃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所谓“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赵秀女清静”,竟然是将她软禁在房中,原本与她一起住的那名秀女已经被迁了出去,只剩下她一人。 这无人说话,无处可走的苦恼自不用说,赵吟容苦苦忍耐,指望着皇帝快些处理阿妩的事,也好将她从这牢宠中放出去。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她的乞求,在她被软禁的第五日,皇帝终于下旨召见她和阿妩,另,剩下两场的比试也再次开始,只是这一次负责的人由德妃换成了一名贵嫔。 阿妩跟着皇上派来传旨的小太监往养心殿行去,在出储秀宫宫门的时候,遇到了同样由小太监引路的赵吟容。 赵吟容狠狠地瞪了阿妩一眼,压低了声道:“哼,我看你这次还能耍什么花样,五天的时间,说不定皇上已经派人去查过你的底了!” 阿妩低头瞧着自己因为走动而在裙下时隐时现的鞋尖,并没有去回答赵吟容的话,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曾,事到临头,她的心反而静了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答应老爷替小姐进宫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赵吟容独自说了一阵,始终不见阿妩答话,顿觉无趣,心想阿妩反正也活不久了,自己不用再多浪费口舌,便止了口不说,快步跟上前面的太监。 赵吟容身形肥胖,平日里甚少走动,而储秀宫与养心殿相隔又不近,这一路走下来,已是汗湿重衫,鬓边的碎发全沾在了油光发亮的大脸上,反观阿妩除了鼻尖上有点汗外,其余地方皆是清清爽爽。 养心殿位于乾清宫西侧,是一座独立的院落,工字形殿,前殿面阔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在湛蓝的天空下,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屋顶,显得格外辉煌,耀的人眼睛生疼,阿妩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望,低垂了头随引路太监跨过门槛,越过一根又一根的红色大圆柱。 待得停下之后,阿妩微一抬眼便跪在了地上,朝坐在上位的几人叩首:“奴婢见过皇上,见过德妃娘娘,见过……”另有一年轻美貌的宫装女子坐在上面,瞧服饰珠翠比之德妃不逞多让,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不时流lou出一丝骄纵。 “这位是燕妃娘娘。”德妃倒是善解人意的点出了宫装女子的身份,阿妩与赵吟容分别参拜,由于无人叫起,所以她们只得继续跪在金砖上,膝盖处渗进一丝一丝的凉意。 “这位就是赵秀女?”听皇帝的口气似有几分吃惊,想必是因为赵吟容的身形吧。 “正是!”德妃声音则落,便听得燕妃掩口笑道:“这位赵秀女的身形可真丰满,怕是前朝的杨贵妃见了也要甘拜下风吧!”赵吟容最恨别人说她的身形,可偏偏眼前这个身份高她许多,她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只能暗自在心中不痛快。 皇帝朗声一笑,抚着颔下花白的胡子朝赵吟容说道:“你说的事,朕都听德妃说了,怎么,你旁边的这位不是曲定璇吗?” 赵吟容赶紧爬前两步,叩了个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她绝对不是曲定璇,而是丫环阿妩。” “是吗?”皇帝不置可否的应了声,侧目对燕妃和德妃道:“对了,皇后怎么还不来,她是六宫之首,秀女中出了这等事,怎不见她踪影?” 不待二人回答,殿外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启禀父皇,儿臣刚去瞧过母后,母后因为顽疾头疼病发作,所以来不了了。”随着这声音,四皇子辜无伤走进了殿中。 “哦,无伤,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到父皇身边来。”皇帝见到这个优秀的儿子,不由心中一喜,招手将其至御座旁边,然后才关切地问:“你母后的病不是好多了,怎么又无端发作了,可有招太医去看?” “父皇放心,太医已经去瞧过了,儿臣特来禀告父皇一声。”辜无伤含笑而说,俊秀的面庞挑不出半点棱角来,如一块完美的玉石,这样的男子任谁见了怕都要倾心动情。 “父皇,母后说有人揭发秀女中有人冒名顶替,可是这殿上所跪之人?”辜无伤指着跪地的阿妩与赵吟容问。 却说那赵吟容早已被辜无伤俊秀绝伦的面容给晃花了眼,忘了应有的规矩,竟然抬头直视辜无伤,心中暗想若是能嫁与这等出色男子,那当真是不虚今生了,那花痴的样子令人瞧着实在好笑,燕妃更是lou出几许讥诮之色。 “不错,无伤你向来聪明,既然今番来了,就由你来断断,看到底孰是孰非!”建德帝笑呵呵地说了句,将审问阿妩二人的权利暂时交给了辜无伤,辜无伤也不推辞,躬身施礼:“儿臣领命!” 他信步下阶,背着手绕阿妩等二人几圈后问了赵吟容几个问题,结果可想而知,他乡异地,除了彼此二人的互相指证外,根本没有其余的证据,倒是令辜无伤大为皱眉,无法分辩到底是何人说了假话,苦思破解之法。 时间就在这静默中一分一秒的过去,阿妩早跪的双腿发麻,但在四位身份尊崇之人的眼皮底下,不敢有丝毫动弹。 第十二章 起风(3) 阿妩一听这话,立时惊的抬起了头,皇上怎么突然这么说,他不是已经相信自己是曲定璇了吗?不过在接触到建德帝的目光时,阿妩立时安下了心,在那看似慈祥的目光里分明隐藏着极深精明。 赵吟容也似被建德帝的话吓了一跳,旋即又变得兴高采烈,总算她还知道此刻不应表现的太明显,强抑了笑回话道:“皇上言重了,既然明知有人顶替秀女,那奴婢理应揭发,不敢要奖赏,不过……”她tian了tian厚厚的嘴唇,偷觑着辜无伤,终是忍不住提了出来:“奴婢想求皇上替奴婢指一门好婚事!” 如此大胆的话,也真亏她说的出来,建德帝嘴角一动似想笑又止住了,继续正色问:“这倒也不难,不过你倒是说来听听,你想指给谁,是皇子亲王,还是王公大臣?” 其实说到这里,建德帝的语气虽还一如先前的平稳,但多少已有些波动,莫说是辜无伤和德妃燕妃,就是阿妩也听出了端倪,这赵吟容怕是要倒霉了,偏偏赵吟容还一无所觉,赤红着脸吱唔着道:“奴婢……奴婢想指给……给……四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在场每一个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燕妃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悉数喷了出来,德妃倒是勉强忍住了,不过看她咳嗽皱眉的样子,明显是被呛到了,至于四皇子辜无伤本人,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良久才从那惊吓中恢复过来,尴尬的别过脸,借咳嗽来掩饰脸上的通红极不自在。他不是没见过大胆豪放的女子,但眼下这位除了大胆豪放以外,恐怕还得再加一条:蠢笨如豕外加不自量力。 原本肃静的养心殿因她这句话而略有些混乱,宫人一拥而上,有替德妃拍背顺气的,有替燕妃擦拭裙裳的,有收拾喷在地上的茶水的…… 正值忙乱之时,高坐龙椅上的建德帝突然大笑出声,指着赵吟容笑个不停,连眼泪都出来了,把个赵吟容笑得莫名其妙,干脆也跟着建德帝傻笑起来。 燕妃却是不依了,嗔道:“皇上你还笑,这个狂妄的秀女也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就她那体形那容貌,居然还敢要求指给四皇子,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建德帝笑的说不出话来,直冲燕妃摇手,待渐止了笑声后,他接过太监李德林递来的手帕拭去笑出来的眼泪,随即才说道:“呵,燕妃啊,今日这事,要不是皇后头疼发作不能来,让无伤来告之朕,咱们还看不到这出戏呢,真是想不笑也难,哈哈!” 建德帝在那里笑着摇头,而赵吟容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太妙,自己先前想的似乎错了,这皇帝并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真的要感谢她。 德妃此刻已顺了气,掩唇笑道:“皇上说的是,不过这赵秀女倒也实诚,想什么便说什么,真亏得她有这胆量。” 皇帝哂然一笑,起身下座,黑色绣金线的朝靴在赵吟容跟前停住:“想做朕的儿媳妇可没这么容易,赵秀女,你说只要去了福州便可找到人证明眼前这位不是曲定璇本人对吗?”随着赵吟容的点头,皇帝又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在京城也有人能证实真象,而且不止一个,你可想见见?” 赵吟容当下喜形于色,连声说道:“真的吗?皇上?” “自然是真,此人就在你面前!”说到这里,建德帝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朕就曾见过真正的曲定璇,可惜……” “可惜什么?”赵吟容先是一喜,复又奇怪建德帝所谓的可惜是什么。 建德帝的声音一下子由平缓转为严厉:“可惜了你的一片心思,朕当日在福州所见的曲定璇明明白白就是此刻跪在殿上之人,哪来的假冒二字?”言及此,他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神色间尽是厌恶:“你真以为朕不知晓?早在于嬷嬷将你们带回京的时候就已经将你的事告之朕了,你以为朕为什么压下不说?为的就是等你当着朕的面亲自说,也省的你说别人冤枉你!你无中生有冤枉曲定璇,无非就是想凭着这份揭发的功劳,让朕领你的情,留你在宫中或者替你指个好婚事,就像你刚才要求的那样。想做有朕的儿媳妇你还远不够格呢!” 建德帝犀利的话语驳的赵吟容一句都说不出,只觉浑身一阵阵的发冷,这,这怎么可能,皇上居然见过曲定璇,还说阿妩就是曲定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有何话可讲?”建德帝一边厉声责问着赵吟容,一边亲手扶起受宠若惊的阿妩。 “我……我……”赵吟容当真觉得自己是冤枉极了,明明说的是真话,为什么皇帝偏偏就是不信,她连声叫屈:“皇上你相信奴婢,奴婢没有撒谎,她确实不是曲定璇,奴婢敢以人头担保,皇上……兴许……兴许是您看错了也说不定!” “朕看错了?”从来没有人敢质疑过皇帝的话,后妃宫女也没有一个人敢如此顶撞,哪怕是皇后要谰言,也是旁敲侧击,曲折迂回。辜无伤在一边暗自摇头,这秀女只怕是悬了,只是这一切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建德帝气极反笑,返身至御座之上,问坐在两侧的德妃与燕妃:“朕怎么不知道原来朕已经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了?” 听建德帝口气不善,擅长察言观色的燕妃自不会去撞枪口,忙赔笑道:“皇上现在正值春秋鼎盛,怎么可能老眼昏花,要说是目光如炬还差不多,皇上别听她胡言乱语。” 德妃亦接了话道:“燕妃说的正是,皇上正值盛年,莫要将赵秀女的胡话放在心上。” “赵秀女?”建德帝的目光闪过一丝阴森:“这秀女她怕是当不成了。”言及此目光一转,锐利的目光像刀一样刮的低头跪地的赵吟容头皮生疼,一种慌意与凉意自头顶延伸至脚底,浑身就像被泼了桶冷水一般,冰冷刺骨,任是这五月春意盎然的天气亦驱不散一丝寒意。 阿妩无言地看着赵吟容,眼中是深深的同情,这事错的其实并不是赵吟容,她说的都是实情,只是自己现在绝不能承认,否则不止害了自己,也害了曲氏一门,唉,若是赵吟容不是这么步步紧逼,得理不饶人的话,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所以,她就是再同情也不能说出口,就像七年前,她刚入府时,为那些花儿的生机顶撞小姐一样。 “无伤,你倒是说说,这赵吟容胡乱造谣,中伤其他秀女,该如何处置才好?”建德帝面无表情的问着辜无伤,谁都猜不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赵吟容的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要不是她后面说了冒犯天颜的话,顶多也不过是削去秀女资格,发还回家而已,只是先前那话一说,可就难断了,辜无伤斟酌着道:“父皇,依儿臣的意思,赵秀女中伤曲秀女,理应削去秀女资格,而她先前又无端置疑父皇,冒犯圣颜,理应发往宗人府定罪!”宗人府是专门管理皇室宗亲的,但凡犯了错了皆交由宗人府审理。 第十三章 赐婚(1) 阿妩除了心惊与同情外,还有那么一丝的庆幸,庆幸自己以后将会真正顶着曲定璇的身份过下去了,说不定就在这京师里过上一辈子,只是她不懂,皇帝为什么对她这般另眼相看,只因曾经在福州的一面之缘,使得皇帝对自己有了兴趣吗? 正当阿妩在那里胡思乱想之时,建德帝对辜无伤说道:“无伤,你若是不急着走,便在宫里陪朕一起用过膳再走,若是你母后身子好些,便将她也叫来。” “儿臣遵旨!”辜无伤领命之后神色轻动,似在犹豫什么,建德帝见状便问其是否有话要说,辜无伤几番犹豫,终是将心中的话吐了出来:“父皇,儿臣……儿臣想求您一个恩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俊秀的脸庞有些微红。 “哦?是什么恩旨,说来听听?”建德帝甚有兴趣地问,这个儿子自小在众多儿子中最是出众,才干超卓,自他十五岁起,自己便有心历练于他,在六部中皆待过一段时间,而他总是很快便熟悉了各部的事宜,处理起来井井有条,无半分拖泥带水,而对自己交待的事也总能及时办好,从未有操心之时,将来由他扶持毓庆宫那位,必能治理好这个天下。 “这个……呃,是关心儿臣的婚事,儿臣想求父皇赐婚!”虽辜无伤府中已有侧妃侍妾众多,但眼下瞧着就仿佛是从未谈过情爱之事的人一般,纯白如纸,甚至于有些害羞。 这话可是大大出乎建德帝的意料之外,他先前曾数次询问辜无伤,想早日为他定下正妃的人选,毕竟一般皇子到他这年纪早有正妃,无奈其一直无心于此事,几次推拖,想不到如今他竟亲自开口求赐婚,到底是哪家女儿能得其倾心动情? “无伤,你中意的是哪家女子,倒先说来听听!”德妃与建德帝是一样的想法,惊喜加好奇,倒是燕妃的脸色瞧着有些僵硬。 “回德妃娘娘,是阮相的大孙女,阮梅落,也即父皇当年曾戏言指婚给儿臣的那位!”既然已经决定要开口了,辜无伤没再多犹豫,干脆的说出了自己心仪的对象来。 “阮梅落……”建德帝低头微一沉思,顿时记起了这个名字的主人,十年前他微服带着刚满十五岁的辜无伤去阮相的家里,在那里看到了年方六岁的阮梅落,也即阮相的嫡亲大孙女儿,冬雪纷飞,梅花初放的时节,一抹恍如精灵的身影在雪地红梅里嬉戏,欢快似银铃的声音响彻着整个阮府。 后来也不知怎的,无伤对这个年方六岁的小女孩特别在意,目光总是随着她而动,当时他曾对阮相戏言说,既然无伤这么喜欢阮梅落,干脆以后就让阮梅落做他的皇子妃得了。原本这不过是一句戏言,毕竟两人相差九岁之多,一般而言,皇子在二十岁之前都会迎娶正妃,而那时,阮梅落才不过十一岁,如何能成为皇子妃?而要她做侧妃,又难免有些委屈,是以说过之后,建德帝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并未往心里去,不想如今辜无伤竟又主动提及,难道他一直未立正妃,为的就是等阮梅落? “无伤,你……”建德帝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他从不知辜无伤居然还有如此专情的一面。 “父皇,难道不可以吗?”辜无伤甚是紧张的问,全无平日里的冷静自持,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阮梅落。 阮梅落……这个名字不就是初到京城遇到六皇子辜无惜时,曾听长乐郡主说起过这个名字吗? 当时听长乐郡主的意思似乎辜无惜也钟情于阮梅落,而今四皇子想请皇帝赐婚,这皇帝要是允了,那六皇子岂不是要形只影单? 一想到那个温雅如玉的男子要伤心,阿妩的心便跟着抽痛起来,尽只见过两面,所说的话亦寥寥无已,但是阿妩却知,自己已是将心系在了他的身上,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纯粹的动了心,倾了情。 自己该说吗?该阻止辜无伤的请旨吗?这样想来会对六皇子好些,可是自己有什么理由说这些呢,更何况自己人微言轻,又如何能在这些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面前妄言?!如此想着,终是低下了眉…… “阮梅落是今届的秀女吧?”建德帝忽而转头去问德妃:“你见过她没有,相貌品行如何?” 德妃笑言:“说来也真是巧了,皇上让臣妾去主持秀女的初选,那阮梅落便是第一场比试里的秀女,绣工极其出众,将一只黑猫绣的活灵活现,纤毫毕现,臣妾当时见了真是有些吃惊,至于相貌自是出众的,在本届秀女中当数前列,且对答得体,端庄有礼,实乃秀女中的秀女!” 德妃话音刚落,便传来燕妃不咸不淡的声音:“德妃娘娘这话说的也未免太满了,不过是才见了一面而已,如何就知道她的品性,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画骨难画心,凭什么说她便是秀女中的秀女呢?要我说,这阮梅落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得慢慢观察才知晓!” 德妃细眉轻挑,旋即又笑了起来:“燕妃说的也有理,确实是本宫把话说的过满了,不过阮梅落出身名门,又是阮相的孙女,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说到这里她突然转了话锋:“皇上,依臣妾说,既然四皇子对阮梅落有意,且四皇子又老大不小了,不妨就允了四皇子的请求!” “臣妾以为不妥!”没想到燕妃又一次唱起了反调:“为皇子册立正妃乃是大事,岂能随随便便就允了,哪怕是四皇子自己求的也不能连面都没见过就同意了。” 建德帝听着倒没什么,底下的辜无伤却是拧起了眉,燕妃今日的态度真是奇怪了,往常她最是会察言观色,怎的这次却极力阻饶,她的那些理由粗听着似有些道理,但只要稍稍一想便会感觉甚是勉强。难道梅落曾得罪过她?应该不可能,梅落虽也常有进宫,但与燕妃并无交集,但是除此之外,燕妃还有什么理由要为难呢?难道燕妃她……辜无伤为心中看似荒谬的那个想法吓了一跳,匆匆抬头看了燕妃一眼,不敢再往下想去。 且说建德帝听了德妃和燕妃的话,觉得双方各自有理,一时倒有些难以决断,思索片刻道:“也罢,阮相的孙女朕还是信的过的,何况无伤这么喜欢她,想必有她的过人之处,既如此朕便允了你,待到选秀结束后,朕便做主赐婚,反正朕也有心借这次选秀,为你们几个已到适婚年龄的皇子赐婚。” 辜无伤闻言大喜,赶紧跪谢,建德帝与德妃自是欣然不已,唯有燕妃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暗中咬牙,如烟似水的眼中含了几许愁绪,若有似无的扫向辜无伤,后者只装作不见。 在建德帝应允辜无伤求婚之请时,阿妩心里同时流过两种情绪,一种是为辜无惜伤怀,他喜欢的人注定要成为别人的皇子妃了,他将再不能与阮梅落携手,想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定然伤心万心是。 第十三章 赐婚(2) 在退出养心殿后,阿妩神色恍惚的回到了储秀宫,沿着游廊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在经过庭园时,忽闻假山后面有隐隐的说话声,听着声音似有些像六皇子,难道他在这里?阿妩蹑了手脚往假山处走了,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尽只能看到两个背影,但已足够令阿妩认出其中一个背影是辜无惜,他穿了一件月白的府绸长袍,腰间束了一条金带头线扭带,如漆的长发经由发冠的束起而随意披在背后。旁边另一个身影,显然是女子,而且瞧衣着打扮应是与阿妩一样的秀女,她是何人,怎的与六皇子在一起? “梅落,你在宫中一切可还好?”辜无惜的这句话顿时解开了阿妩心中的疑惑,原来她便是阮梅落,果然,六皇子是喜欢阮梅落的,想必他来储秀宫为的就是能够看到她罢。 “还好,以前也经常进宫,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不便四处走动,幸而有妹妹与我做伴。”浅绵柔软的女声回应着辜无惜的话,与此同时,她亦半侧了脸,令阿妩得以看到她的侧面,精致宛如白瓷,令人挑不出半点瑕玭来,与章敏之冷傲的美截然相反,柔美似水。 “梅落,喜欢这里的天空吗?”辜无惜伸手执了阮梅落的纤手,仰首望那澄蓝似碧的天空,声音轻雅空透,令人有种想一直倾听下去的**。 “天空吗?”阮梅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盈满碧蓝的晴空,嘴角微弯,一丝笑意盈在脸上:“从紫禁城里看天空固然是美,因为这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只是却不是最适合的地方!” “嗯?那最适合的地方是哪里?” “岐州!以前我小的时候曾在岐州老宅中住过一段时间,不论是晴天还是雨天甚至于雪天,你都会发现天空是如此之美,那里当真是最适合看天空的地方!”阮梅落的声音充满了向往,而她的话也让阿妩记住了“岐州”这个陌生的地方。 “岐州吗?”辜无惜轻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待我奏了父皇请他给我们赐婚后,我便带你去岐州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一起游遍大江南北!” “可以吗?”阮梅落抬眸凝视着辜无惜:“你是当朝皇子,理应在朝中效力,为了我而远离朝堂,这样可以吗?” 迎着阮梅落询问的目光,辜无惜笑的灿烂而又无奈,手停在她的发间:“傻丫头,我是个什么皇子难道你还不清楚吗,自小受兄弟排挤欺负,父皇又根本不在意我,往常连面都不怎么见,估计他早忘了还有我这么个没用的儿子,诸皇子中最没用最不长进的估计就是我了,只可怜我母妃……”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全无神彩。 阮梅落心疼的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是像自己说的那么差,你有许多的优异处,只是身在皇室,有太多的身不由已,而今皇上虽春秋鼎盛且又立了太子,但太子资质平庸不足以服众,诸皇子中有才干的不在少数,未必就会心甘情愿的辅佐太子,到时候说不定会引发一场夺嫡之争,你不愿搅进里面,也不愿因自己而使贵嫔娘娘出事,所以才自愿埋了才华,蒙尘其中。” “知我者唯有梅落也!”辜无惜眼中重又有了神彩:“正是因如此,所以我才宁愿闲云野鹤一生,带你游遍大江南北,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你去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阮梅落低眉浅笑,尽是红云满面,却是不悔自己说过的话,她与辜无惜的缘早在十年前便定下了。 阿妩躲在假山后听着辜无惜与阮梅落的对话,又酸又涩,看来六皇子与阮梅落当真是情投意合,只不知当六皇子知道皇帝已经开金口将阮梅落许给四皇子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他们敢于反抗这世间最高的权利统治者吗?那自己呢?自己又将何去何从?若有一日皇帝问起,敢有胆子坦言自己喜欢的是六皇子吗? 怔怔地想了许久,终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阿妩摇头苦笑,最后再看了一眼辜无惜半侧的身影,然后闭上满是眷恋的眼睛,后退着欲离开此地,不妨一脚跐在长了青苔的石上,轻呼一声滑倒在地,这样的动静自是瞒不过了假山后的两位。 “咦?你怎么在这里?”辜无惜看到阿妩略有些吃惊,边说连伸手欲拉起摔倒在地上的阿妩:“有没有哪里摔疼?” 虽说不是故意偷听的,但到底不好,如今被人撞了个正着,阿妩顿时红了脸,也不敢搭辜无惜伸过来的手,自己撑了地站起身:“奴婢见过六皇子。” “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说话?”阮梅落迟疑地盯着阿妩低垂的脸。 “我没有。”阿妩急急否认,深怕辜无惜误会,见阮梅落不甚相信的样子,又慌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好经过时听到这边有说话声,所以过来看看,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这么说来,你还是听到了?”阮梅落的声音依然清浅,但夹杂着一丝不悦,这亦是常情,有哪个女子会希望自己与情郎的谈话被人听去的。 阿妩不知该如何回话,倒是辜无惜帮着她说话了:“罢了,就饶过她这无心之失吧。” “呃,无惜,你认识她?”阮梅落听得辜无惜帮她说话,突然记起原先初见时辜无惜的话,两人似乎早就认识。 “是啊,曾见过几面,她与你一样,都是本届的秀女,来自福州。”听着辜无惜的话,阮梅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指着阿妩讶然问:“难道你就是前些日子被皇上单独召唤的那名秀女?听说前几日还有与你同行的秀女指称你是假冒顶替之人?” 阿妩的点头证实了阮梅落的猜测,她正要再说什么,那厢辜无惜已是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梅落,近几日我就不再多进宫了,免的叫人瞧了多话生事,待我寻了机会便去求父皇赐婚,今日我与四哥说起过这事,他说了会帮我呢!” 阮梅落闻言与辜无惜绽开了同样的笑容:“四皇子吗?他是皇后嫡子又受皇上爱重,有他说话你我之事一定要好办许多。” 四皇子辜无伤?就是自己刚才在养心殿中遇到的那个人?奇怪,为什么自己所见之事与六皇子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六皇子说四皇子会帮着他向皇上请求赐婚,而事实上辜无伤确实是求了,不过却是帮着自己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四皇子故意欺骗六皇子?可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阿妩的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解,想要询问辜无惜,又怕说出事实会令他伤心,一时间犹豫不决,连辜无惜与她道别都没发现,待得醒过神来时,人早已走得不见踪影,就连阮梅落也已翩然离去。 第十三章 赐婚(3) 六月渐次来临,天上骄阳似火,对于阿妩这些来自南方的人来说,京城的夏天特别热,地面简直就像能烤出火来一般,到处都能听到躲在树间的蝉鸣声,这还只是六月,要是到了七月八月,还不知要有多少热了! 宫中储位娘娘居住的宫殿里早已摆上冰,秀女却是没那资格,顶多分到一些解暑的药与凉茶,不少秀女是迭声叫苦,拿着把宫扇扇个不停,有时候晚上热的都睡不着。 阿妩素性怕热,在福州时便常因天热而睡不着,更何况京城这天了,连着几日都不曾睡踏实,有时候直到半夜稍凉一些才迷迷糊糊的睡上一会儿,睡眠不足再加上又挂心六皇子的事,自然精神就不好,章敏之等人亦是如此,各人皆是躲在屋中避暑,反正一应的吃食自会有人送进来。 这日,齐媛刚一进屋,便看到桌上放了一个果盘,上面齐齐摆着切好的西瓜瓤,旁边还摆了一把金镶玉把果叉,走的近了,便能发现这西瓜瓤还散发着丝丝凉意,显然是刚从冰里起出来的。 “阿妩,这是谁送来的?”齐媛一脸诧异地问着坐在桌边盯着那果盆发呆的阿妩。 “是德妃娘娘派人送来的。”阿妩回答着齐媛的话,却不显得怎么高兴:“齐姐姐你要是喜欢的话便先吃吧。” 齐媛轻哦了一声,坐下拿起果叉在手中转了几圈,却不见去叉西瓜,反盯着阿妩:“除了你这里,还有谁有??” “德妃娘娘知道最近天热,秀女日子不好过,所以便赏了每屋的秀女一盘冰镇西瓜。”阿妩接过齐媛手里的果叉叉了一块西瓜送到齐媛嘴边:“姐姐你刚从外面进来,身子热的很正好可以吃一块解解暑。” 齐媛依言咬入嘴里,用牙微微一咬,一股舒爽的凉意便从那瓜瓤中散发出来,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德妃娘娘想的可真周到。”言及此忽又道:“对了,我刚进来的时候看你在发呆,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阿妩一怔,旋即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后日的殿选,不知咱们几个谁会留牌子,谁又会撂了牌子被发还原籍。” “那你呢,你希望是哪一种?”齐媛问着话,眼却未瞧向阿妩,反而看着大开的窗外那明晃晃的天色,不时有风吹进来,掠起她鬓角的散发,带起垂在发侧的流苏。 “姐姐那你又是怎么想的?”阿妩不答反问,不是她不想答,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若换了以前,她定然巴不得能被撂了牌子早日回到福州,可是眼下,心中却有了一层牵挂,即使这丝牵挂是那么的不应该。 “我吗?”齐媛微微一笑,单手一扶桌子站直了身,缓步走到窗外,印着景色的眼睛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一样:“你不觉得这紫禁城的景色很美吗?只要拥有足够的权利,便可以拥有一切,便如皇后或者德妃娘娘一样。” 单听这一句话,阿妩便听出了齐媛的心意,带着几分不理解问:“一入宫门深似海,连家人都难见,何况这宫里规矩这么大,稍有踏错,便有危险临身,齐姐姐,这样真的好吗?” “有何不好?”齐媛乍得转过身,晶亮的眼眸绽放出绚烂的光彩:“何处没有规矩,我自幼学习礼仪,难道还会应付不了?至于这家人见不着,又有何关系,我若回到家中随便嫁与一人,固然能偶尔侍奉爹娘膝下,对家中却全无半点帮忙;但是若能留在宫中或被指与皇子,那便是莫大的荣耀,家族也定会以我为荣耀!” “你是这样想的吗?”阿妩垂目喃语,似在想齐媛的话,半晌方重抬了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既然这是齐姐姐的决定,那么我一定会帮你!” 齐媛的目光一滞,继而笑了起来,欢畅明媚的笑:“傻阿妩,你帮我?怎么帮,若我们一起入了宫,说不定还要互相争宠呢!”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伤害齐姐姐,我相信齐姐姐亦是如此。”不论是眼神还是声音,阿妩都没有一丝动摇,她是真的相信齐媛,相信与自己并肩站在一起的姐妹们。 齐媛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阿妩,定定地看了许久才逐渐绽出一丝笑来:“是!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恰至此时,门忽被人推了开来,一张精灵可爱的脸蛋带着甜甜的笑脆声道:“齐姐姐,还有我们!”随着声音,常笑蹦蹦跳跳的来到屋中,尾随而来的还有章敏之,尽管天气炎热,但章敏之的衣服仍穿的一丝不乱,不像常笑,袖子挽得老高,全不在意白嫩如莲藕的手臂lou在外面。 “你也一心想入宫?”章敏之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令齐媛微微一怔,继而郑重地点了头。 章敏之浓密如扇贝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未有言语,倒是常笑问了:“章姐姐,你为什么这么问,齐姐姐想入宫不好吗?”她的话令余下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章敏之一人身上。 章敏之低头凝视着手中团扇,一缕红缨垂在扇柄之下:“没有什么好不好,只是宫中生活怕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齐媛简短的回了一句,目光紧盯着章敏之:“那你呢,你也是希望入宫的吗?” 她的话令章敏之轻笑起来,清冷的面容因这笑柔和了几分:“其他官员的女儿都入了宫,堂堂巡抚之女却被撂牌子,我可丢不起这人!” “常笑,那你呢?”齐媛转头去问一脸茫然的常笑。常笑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她咬着手指低头使劲想了半天,不时皱眉,半晌才艰难地道:“嗯,我不知道啊,我只想能跟姐姐们在一起。” “是吗?”章敏之突然说了这么两个字,接着就抿紧了嘴巴再不说什么。 入宫吗?她们都会入宫成为皇帝的妃嫔吗?阿妩不知,她只知,若是不能回到福州,那她在京城中能信任,能倚kao的,便只剩下眼前这几个姐妹。 国内唯一一个只提供全本小说的免费小说网。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十三章 赐婚(4) 六月初五,终到了殿选的这日,选看秀女的地点定在宁寿宫的正殿,百来名秀女皆知这是选秀的最后一关,只要能过得这关,便能鱼跃龙门,从此乘风乘云,得享尊荣,是以早早便起来打扮,cha上最名贵的珠钗,换上最美丽的衣服,力求能将自己最完美最精致的一面展现在皇帝面前。 卯时三刻,诸秀女由管事姑姑素衣领了往宁寿宫走去,软绵的绣鞋一个接一个踩过在圆润的鹅卵石及四周嫩绿的小草。 阿妩静静地跟在常笑身后,今日她的妆容与往常一般无二,并未刻意打扮,几朵浅色绢花零星的缀在玉簪子周围,一身天青色的裙裳在花枝招展的秀女中显得极不挑眼。 宁寿宫在东西十二宫中,位于东六宫,正面入口是皇极门,门前一溜的庭院,墙外有用琉璃做成三间七楼加垂莲柱的三座门,门洞上皆有琉璃瓦出檐,梁上同样有琉璃贴成的旋子彩画。 宁寿宫正殿前的庭院极阔,与其他诸宫喜种各类名贵花草不同,宁寿宫的庭院种以松柏之树,在殿门前放着两座鎏金铜狮,尚未进门便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迎面而来,有胆小的秀女已是两腿打颤,不时用帕子拭额鼻。 阿妩等人随素衣顺着台阶一步步走入宁寿宫正殿,地上的大青石砖光可鉴人,周边拼贴处有雕着连绵不绝的寿字图案。百来名秀女们按各自的位置站好后,素衣上前数步盈盈拜倒:“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燕妃娘娘,本届通过初选复选的九十七名秀女悉数带到!” 燕妃娘娘……她也在这里,一般不是只有皇上和皇后一起阅选秀女的吗,燕妃论位份不过是正二品,上面除了皇后还有一位德妃在,她却能越居其上,出现在这正殿中,可见其受宠之深! 阿妩心中暗想着,微抬眼偷觑着高坐在台阶之上的三人,坐在正中宝座之上的是建德皇帝,他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龙教子珠冠,身穿饰有祥云、杂宝、海水的三色刻丝金龙褂,外罩一件石青色的米色长袍,明黄色的束腰下系着一块汉白玉坠子,尽是发须半白,难掩老态,精神却甚是健旺。 皇后坐在皇帝的右侧,眉目庄严和善,身罩大红洒线绣百子服,上绣童子百名,皆栩栩如生,形态各异,皇后已是四十有余,虽是保养得宜,但皮肤多少已松驰,嘴角明显下垂,与坐在皇帝左侧的燕妃形成鲜明对比,燕妃今日穿了一件黑地折枝花卉百蝶纹妆花缎女帔,领镶白色缠枝莲纹暗花绫,湖绿色云纹绫里。挖梭技法,纹饰用捻金和片金线绞边,既沉稳庄重,又透着一丝妩媚。 不止是阿妩,其他秀女多少也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各自抬眼偷觑着坐在宝座上的帝后与燕妃。随着皇帝的挥手,李德林垂首至阶前展开手中的名册,一个个报了过来,被点到名的秀女出列叩见宝座上的三位。 “福州巡抚章铭之女章敏之,年十五。”当李德林念到章敏之名字时,她盈盈出列,垂了目福身:“臣女章敏之见过皇上皇后和燕妃娘娘!”清冷拖俗的声音在空阔的殿中回荡! 章敏之在皇帝的示意下抬起了头,冷冽动人的面容迎着皇帝的目光渐渐绽放出一丝笑容,如被融化了的冰山一般,令人不禁眼前一亮,阿妩分明在建德帝的眼中看到了惊艳,也从燕妃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戒备,至于皇后……端庄依旧,看不出什么来。 “你便是章铭的女儿?唔,甚好!”建德帝和颜说着,福州巡抚章铭在这次福州官员大动的彻查中,幸而未被卷入,只落了督下不利之过,被申诉几句,依旧牢坐巡抚之位。 皇帝又问了几个问题,章敏之皆对答如流,瞧皇上的意思,章敏之绝对是被留牌子的,正当此时,燕妃忽而说道:“皇上,臣妾听说,章秀女的绣工极为出名,其绣的花朵曾吸引了mi蜂前来采mi,不知这是真是假?” “哦,当真有这事?”皇帝被燕妃的话引起了兴趣,以目光询问章敏之,她轻点螓首,认同了燕妃的话。 皇后别过脸附和道:“皇上和燕妃若是想见见也不难,待殿选过后,让她们这些入选的秀女将自己趁手的才艺拿出来展示一下,而且如今春光明媚,正是mi蜂出来采mi的季节,至于地点,便设在御花园里好了,皇上你觉得怎么样?” “皇后所说甚好,便依皇后之言。”皇帝同意了,燕妃自也没有什么异议,而一旁的李德林早已上前收去了章敏之手中记录名字年龄的牌子,交由司礼太监。 接下来的齐媛大方得体,不论是走路还是行礼,皆依足宫中的礼仪,挑不出半点错来,再加上容貌出众,自是入选,在此之后又有数名秀女入选,但落选的占了大部分,可怜那些一直精神紧张的秀女,为求体态苗条,从昨夜起便一直未用过食物,然依旧被无情的撂了牌子,一个个面如金纸,更有不堪者当众昏厥,在君前失仪,被人抬将下去。 当念到阮梅落阮梅心二人时,一应目光皆被吸引了去,二人气质各有不同,姐姐温柔妹妹娴静,容貌却皆是一等一的绝色,又知书达理,进退有序,当真是好一对姐妹花,尤其是姐姐阮梅落,真论起容貌来怕还要胜阮梅心半筹,怪不得德妃会赞其为秀女之中的秀女,瞧皇帝和皇后二人满意的样子,两人被留牌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至于阿妩,她先前屡受皇帝召见,乃是秀女之中的热门,自也是毫无悬念的留了牌子,虽阿妩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真定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悲切冲上心间,鼻头一酸眼眶中立时有泪水在打转,她赶紧低头退回原先所站的地方。刚一站好,便有一条洁白的帕子递至眼前,同时看到的还有齐媛关切的面容! 足过了一个时辰,这所有的秀女才一一阅毕,九十七名秀女中被留牌子的有三十九名,但是这三十九名并不是会全部入宫为妃,有一部分是要指给皇子宗亲的,譬如像阮梅落那样,便已经是内定的四皇子正妃了,但这一切要等到明日内务府奉旨抄出才会公诸于众。 两百多名秀女能够最终被钦点留牌子的只有三十九名,可以说是极少的一小部分,而这极少一部分中能够爬到高位,得享尊荣的又能有多少?这个问题要等以后才知晓了。 由于皇后说了午后让诸秀女在御花园中展示才艺,是以正午时分就由皇后在未央宫设宴。 入选的秀女们去了最大的一块心病,心情自然要好上许多,各自围坐在桌前与相熟的人说说笑笑,宫女太监流水般的端上精美的菜肴,虽然这些秀女出生于官宦人家,但宫中御厨精制,好多菜式都是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光瞧着就诱人极了,再加上秀女们自昨夜起就没怎么吃东西,早已是一个个饿饥肠辘辘,但没一个人敢动筷子的。 第十三章 赐婚(5) “连城也来了?”皇后稍有几分吃惊,旋即又化做温和的笑,招手将辜连城唤到自己面前:“几日不见,长的越发漂亮了,将来真不知要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起我们这如花似玉的长乐郡主!” “皇后娘娘!”辜连城被皇后说的有些不好意思,lou出几分小女儿撒娇的姿态,倒是皇帝大笑道:“皇后无需担心,想我大昭国人才济济,青年才俊亦为数不少,还怕挑不到咱们长乐郡主的郡马爷吗?!” “皇帝伯伯,连你也笑话我!”辜连城不依地嗔道,她虽因身份尊贵而放纵恣意,但到底还是女孩子家,脸皮薄,如今被人当众说起如此大事,自是有些挂不住。 “嘻,原来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长乐郡主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燕妃掩嘴笑着还要说,皇帝已是抬了手道:“好了,别再笑话连城了,她听得今日有秀女展示才艺,嚷着非要过来看看。”说罢转脸道:“皇后,秀女都齐了吗?” 皇后环视了尚跪在地上的秀女一眼,正欲说话,眼中波光一闪恰见原先说肚子不舒服的常笑闪进原位,逐道:“回皇上的话,都在这儿了,随时便可开始。” 皇帝“唔”了一声,携皇后和燕妃坐下,辜连城则站在他旁边,待得他们都坐定后,跪地的秀女方得话站了起来,阿妩悄悄问旁边的常笑:“你怎么样了?肚子可还疼?” 常笑神色轻松地道:“曲姐姐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章敏之已被点到了名,让其第一个表演绣技,雪白的绣棚已经搬到园中,上面画了一朵牡丹花的图案,花瓣层层叠叠,看起来甚是繁复,而且同样以三柱香为限,一般人想要在规定时间内绣完都属难事一件,更何况还要绣的堪比真花,吸引mi蜂前来采mi,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章敏之却毫不在意,朝帝后微一点头,大大方方地坐在绣棚前,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丝线。五彩的丝线在纤纤素手间飞舞,眨眼间便一一穿入数根细针的针眼中,正待落针时,有一面生的宫女走到皇后耳边低语一阵,皇后凤目微眯,眼中的笑意逐渐敛去,向来温和的目光更头一次出现了凌厉之色。 她挥手让那宫女退下,拢了拢宽大的袖子,漫不经心地道:“宫中什么上等丝线没有,何必动用秀女从自家带来的东西呢,来人啊,将章秀女丝线换下。”尽管说的客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皇后这番言语令人为之一愣,包括皇帝等人在内,而宫人早就不由分说的将章敏之已经穿入针眼中的线抽了出来,改换上宫里的丝线,章敏之什么也没说,只冷眼看着宫人将她的丝线拿走,由于她一直寒着脸,所以瞧不出有什么神色变化,倒是她的眼睛,不经意地朝常笑瞥了一眼。 这突然出现的宫人到底对皇后说了什么?使得皇后执意换走了章敏之的丝线,难道那丝线有什么问题? 虽众人心中疑问重重,却没有一个敢问的,皆恭敬的站在一侧,瞧着太监点燃了置于香炉中的第一柱香。 香一燃起,章敏之再没有片刻犹豫,穿针走线,五彩的丝线如翩然的蝴蝶一般,在她手上飞舞,那两只手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的地步,可偏偏就是这么快的速度,她依然能够精准无比的找对落针起线的位置,没有丝毫差错,如此绣工莫说皇帝等人瞧了啧啧称奇,就是被德妃赞誉为秀女中的秀女的阮梅落见了亦暗自惊叹,自己的绣工尽管也出众,但绝对没有她那速度。 阿妩和齐媛虽对章敏之有绝对的信心,依然紧张的两手出汗,尤其是前面皇后奇怪的举措,倒是常笑显得特别镇定。 随着时间的流逝,绣棚上的牡丹图案渐渐有了雏形,也不知章敏之用了什么手法,这花形尚未绣完,却已经有了极强的立体感,仿佛那是从绣棚上长出来的牡丹。而这时,不过刚刚一柱香燃完而已…… 辜连城虽贵为郡主,但是在女红方面却实在缺乏天份,总也学不会,后来干脆就不学了,不过瞧着人家绣出精致的荷包、手帕之类,她还是甚为羡慕的,眼下见章敏之绣技如此神乎奇迹,好奇的不得了,走至其跟前细细观摩,无奈章敏之下针委实太快,往往她还没记住前一针,后面就已经走了三四针,再加上针小线细,不多时便瞧得两眼发酸,章敏之却是一点事也没有,依旧气定神闲,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逐渐在她手下成形。 “看,mi蜂!”也不知谁叫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到那几只嗡嗡叫的mi蜂身上,只见那黑黄色的身躯振着透明的翅膀从花丛间飞过来,晃晃悠悠的越过屏息而望的众人,在章敏之的头顶盘旋几圈后,最终落在她所绣的那朵牡丹花上,也即在mi蜂落下的那一刻,章敏之终于绣完了最后一针,两柱香! 秀女中惊叹声此起彼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倒吸凉气的声音,她的脸由先前的镇定化为不敢置信,可爱的脸庞更有几分扭曲之色,这不应该!章敏之的绣线已经被换成了普通的绣线,怎么可能还吸引得了mi蜂呢?! “奇迹,当真是奇迹,就连宫中绣娘也未必能有此绣技!”建德帝抚掌赞叹,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次所见令他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此届秀女之中有如此心灵手巧之人,能够绣出堪比真花的牡丹来。 在看到mi蜂的时候,皇后瞳孔微缩,侧目瞧向适才与她耳语的那个宫女,只见她也是满脸的吃惊,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那人向自己传的信息是假的? 一瞬间的功夫,皇后心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而脸上早收起了那小小的吃惊,改换上得体的笑,冲建德帝道:“恭喜皇上得此才貌兼备的妙人儿!” 建德帝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既有赞叹也有欣赏:“皇后所言极是,如此秀外慧中的佳人当真是少见。” 面对帝后的夸奖,章敏之依然是淡淡的模样,她笑的时候极少,大多数都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正是如此,偶尔展lou的笑才会有令人惊艳的效果,否则再美的笑看多了,总也会有腻的时候。 皇后见建德帝对章敏之一再褒奖,顺水推舟道:“落蝶,端把椅子去给慧贵人坐。” 落蝶是何等机灵之人,一听皇后这话,立时领悟了其中意思,亲自端了把椅子送至章敏之面前,满面喜气的福了一福:“恭喜慧主子,慧主子大喜!” 皇后这话就等于是将本来要等明天才颁的册封旨意提前了,而且一册便册了正六品的贵人,虽说在后宫九品十八级中,这贵人不过是下级的嫔妃,但甫入宫便能被册到贵人的,并不多见。 章敏之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赶紧上前几步,朝皇后盈盈拜倒,略带几分惶恐道:“妾身何德何能,敢受皇后娘娘如此大恩,还请娘娘收回臣命,妾身能以蒲柳之姿侍奉皇上和皇后娘娘左右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十三章 赐婚(6) “常妹妹,你刚才在与章……呃,慧贵人说什么?”待章敏之走远后,齐媛走到常笑身边询问,可惜常笑只是不停摇头,良久才说了一句:“我输了,刚刚入宫我便输给了她,以后只怕再没翻盘的机会了。” “她?你说慧贵人?你输了什么?”齐媛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弄不明白话中的意思,而常笑也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阿妩随建德帝和长乐郡主回了养心殿,皇后则带章敏之去了流晶阁,安排入住事宜,燕妃也亲自去内务府帮着挑侍候的人,章敏之的风头一下子盖过了所有人。 “定璇,陪朕下一盘棋如何?”建德帝坐定之后,叫人拿了棋盘出来,又叫李德林拿了个小杌子给阿妩坐,至于长乐郡主则坐在建德帝的对面。 “奴婢棋艺不精,怕扫了皇上的兴致。”阿妩斜签身子谨慎地坐在杌子上。 “皇帝伯伯,我认识这个秀女。”辜连城突然开了口,这话却是让阿妩有些不安,原以为她早就已经把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给忘了,不想竟还记得。 “你认识?在哪里见的?”建德帝一边放着棋子一边问辜连城。 辜连城把玩着垂在胸前的辫子,目光盯得阿妩甚不自在:“皇帝伯伯,你是不知道,这个秀女胆子可大得很,居然敢在马蹄下救人。” “马蹄?怕是你的马蹄下吧,你又在外面骑马乱纵了?”建德帝何等精明,一下子便猜到了其中的关键:“早知道你这丫头这么疯,就不把那匹马赏你了!” 辜连城见被看穿,娇笑着吐了一下舌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别人让的慢了一时没收住嘛,最后又没有伤到。” 建德帝见她那小无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越过棋盘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罢了,你这丫头,都是朕把你宠坏了,让你这么无法无天!”说完了辜连城后,建德帝冲阿妩道:“来,陪朕下一盘,不要留手,尽全力来下。” 见建德帝一再要求又正值兴头上,阿妩不敢再推辞,坐在小杌子上取了白子在手,棋盘之上黑白交接,此起彼落,不亦热闹,这是棋盘,亦是战场,同时亦如人生。 棋局万变,棋势无定,原先尚有顾忌的阿妩在开始后没多久就将心神全放在棋盘之上,只记着对手,而忘了对手是皇帝,两人的棋力倒也相近,白子固若城汤,黑子步步紧逼,短时间内谁都奈何不了谁。 辜连城在旁侧瞧得倒是入神,连有内侍进来也没发现,这个内侍见皇帝正在下棋,不敢惊动,附了在旁侍候的李德林耳,将事情说与他听,然后垂首退出殿外。 “唔,什么事?”建德帝尽是专心于棋盘,殿中的事亦未能逃过他的眼耳,李德林近前赔笑道:“皇上,六皇子在外求见!” “六哥?嘻,他来了!”最先出声的是辜连城,她眨着灵动的眼睛,看那意思,似乎知道辜无惜此行的来意。 “无惜?”建德帝闻言微紧浓眉,这个儿子往常连面都甚少见,在开牙建府之后就见的更少了,他对辜无惜的印象仅止于安静,平常,不生事! 阿妩在听到六皇子这三个字的时候,正要落子的手微微一抖,没有夹稳的棋子落在了原定位置的旁侧,两者只一指之距,相差却是天差地别,一子落错,原先所做的种种努力皆付诸东流,也给了黑子一个可趁之机,虽懊恼,但落子无悔,罢了,输赢乃兵家常事,面对帝王,输总比赢好。只是,六皇子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道……阿妩隐约猜到了几分,尽管这个猜测是那么的令她不舒服。 “让他进来吧。”建德帝冲李德林说了一句后,重又将目光落于棋盘之上,指着刚刚落下的白子訝然道:“这步棋走的有点臭,你……可是落错了?” 阿妩此刻一心想着辜无惜,乍听建德帝的话有些转不过弯来,稍后才回道:“是落错了,但是落子无悔,定璇虽是个小女子,也懂得这个道理,断无悔棋之理,皇上您尽管下就是了。” 建德帝微一点头:“说的不错,不过这棋咱们过会儿再下,朕先见见无惜。” “皇上,奴婢是否要回避?”阿妩自小杌子上起身询问,建德帝想也不想便道:“不必,你站在一旁便是了。” 话音刚落,一身青衣缓袍,楠木束冠的辜无惜便走了进来,至建德帝前十步左右跪行叩礼:“儿臣参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如牛毛般的细雨,将辜无惜一身飘逸的青衣打湿些许,怎的没人为他撑伞吗? “免礼,起身!”建德帝摆手让辜无惜起身,面容沉静严肃,全不似见辜无伤时那般的亲切,这一点连阿妩都看出来了。 “谢父皇!”辜无惜谢恩起身,刚一站定,辜连城便上前扯了他的衣服娇声叫了声:“六哥!” “连城你也在这儿?”乍见辜连城,辜无惜倒没觉什么吃惊,这个堂妹深受父皇恩宠,经常进宫,与父皇的关系,倒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亲近许多。 “奴婢见过六皇子!”阿妩欠身见礼,尽自心中如有小鹿在撞一般跳个不停,面上倒还镇定,只是不敢抬头,辜无惜显然还记得她,微笑着点头示意。 “无惜,你突然来见朕,可是有事?”建德帝就着太监递来的热毛巾拭了拭手心渗出的汗。 “回父皇的话,儿臣斗胆见驾,是想求父皇为儿臣赐下一桩婚事!”辜无惜虽半低着头,但声音清朗沉稳,没有半分犹豫。 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出现在阿妩的脸上,果然是来了,想必这成婚的对象是阮梅落,只是皇帝已经将其许给了辜无伤,说来也是好笑,自己只是一个再低微不过的人,可偏偏两位皇子向皇帝求赐婚事时,自己都在旁边。 “婚事?你也要朕为你指婚?”建德帝脸色微有讶异,复又点头道:“也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迎娶正妃了,说来听听,你看中的是哪家姑娘。” “阮相之长孙女,阮梅落!”几与辜无伤所说的一模一样,建德帝乍闻之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谁?” 当辜无惜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后,建德帝终于确认了这事,无惜想要迎娶的正妃亦是阮梅落,想不到他们兄弟俩竟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还先后来求请赐婚,思索移时沉声道:“无惜,难道你四哥没有告诉你吗?早在你之前他已经来朕这里请过旨,朕已经应允将阮梅落许他为正妃!” 建德帝这句话对辜无惜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身上的血液似被人一下子抽干了般苍白似纸,头有点神经质地摇着,心也似停止了一般,再无半点跳动的感觉:讷讷呆语:“不!不可能,四哥……四哥他怎么可能……他明明说过会帮我的!” 第十三章 赐婚(7) 辜无惜僵跪在地,片刻功夫,心思已经不知转过多少,最后终是咬紧了牙关,重重叩在金砖之上:“父皇,是儿臣对不起四哥,只要您肯将梅落赐婚于儿臣,儿臣愿去四哥府上负荆请罪,求父皇成全!” 辜无惜的回答显然令建德帝不喜,原先尚自沉静的眼眸,第一次lou出几分不耐烦:“无惜,君无戏言!”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对辜无惜来说却如被判了死刑一样,他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建德帝话中的意思,君无戏言――君王所说的话绝无更改之理! 辜连城向来与这个六哥要好,更知其对阮梅落的一往情深,眼下见其痛苦心中不忍,帮着劝道:“皇帝伯伯,您就答应六哥吧,六哥他很可怜的,四哥没了阮梅落还有其他,可六哥就什么都没有了。” “哼,什么一个有一个没有,都是朕的儿子能有什么天差地别吗?连城,这事你不要管!”听着建德帝的口气,辜连城便知六哥这事恐怕是悬了,她只能投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可是,父皇……”这一次建德帝没有再容他说完,径直以不容分辩的语气道:“朕既允了无伤,断无再反悔之理,无惜,你若喜欢,朕记得阮相有两个孙女,除阮梅落外还有一个阮梅心。这样罢,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朕便将阮梅心指于你,让你与无伤一并完婚!” 建德帝的每一句话都像把刀子一样不停地割着辜无惜的心:“父皇,儿臣喜欢的是阮梅落,不是阮梅心,儿臣求您……” “够了!”建德帝突然暴喝一声:“你口口声声阮梅落,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兄弟都不顾了是吗,还是你非要和你四哥抢女人不可?朕给你们兄弟请的老师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堂堂一个皇子,天黄贵胄,为一个女人而和兄弟争风吃醋,成何体统?!说出去天家颜面又何存?”他愈说愈激烈,站直了身居高临下的盯着辜无惜:“你素来心无大志,朕是知道的,所以朕也不勉强你,由着你领一个闲差安生做你的皇子,可你倒好,哈,别的没学会,却学会了抢女人,这么多年的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是进了狗肚子还是被夜猫子给啄去了?” 辜无惜一声不响地跪在地上,任由建德帝责骂,十指紧扣着光滑冰凉的金砖,身子微微地颤抖着,泪若有似无的落在金砖上也落在阿妩的心间,她万分不忍地别过头,不敢再看下去。 建德帝连续说了这么多话不禁有些气喘,李德林见状忙扶了建德帝的手请其安坐,却被建德帝一把推开,依旧紧盯着辜无惜:“你!起来!” 辜无惜既未抬头也未起身,反而再度叩下了头,声音是强行压抑后依然止不住的哽咽:“求父皇成全!” 建德帝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儿子居然有这等胆子,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气极反笑,咬牙说道:“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忽而刁狠地一笑:“朕瞅着你心里这把邪火旺的很嘛,用雨水浇浇兴许能烧小些,给朕去外面跪着,好好想想平日里朕和你的那些师傅们是怎么教导你的,也想想你四哥是怎么待你的!” 外头绵绵细雨不知从何时开始下大,化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无数水流顺着殿檐上的琉璃瓦飞落直下,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人站在雨中,片刻便能从头到脚浇个透心凉,何况是长时间跪着,辜连城顾不得是否会被建德帝责斥,急急劝道:“皇帝伯伯千万不要,雨下得这么大,万一要是淋病了可怎么好。”说及此,她又转头对辜无惜说:“六哥,你快跟皇帝伯伯认错,别再犯倔了!” 建德帝直勾勾地盯着辜无惜,发作一通后,他的气也消了不少,有心借辜连城的话下台,可偏偏辜无惜却领会不了他的心思,僵跪在地重复着那句话:“求父皇成全!” 建德帝刚刚消下去些的火立刻被这句话悉数撩拨起来,而且烧得更猛更烈,恶狠狠地冲李德林道:“去!把他带到外面去跪着,没朕的命令不许起来!” 听建德帝叫到自己的名字,李德林虽是侍候多年的老人,也禁不住心头一跳,低声应命之后走至辜无惜的身前,为难地道:“六殿下,您……” 辜无惜不声不言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建德帝,眼见着他眼中的怒火愈烧愈炽,阿妩心知不好,顾不得是否应该,劝道:“皇上……” “谁都不许求情,否则跟着他去外面跪!”建德帝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得阿妩和辜连城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而辜无惜也终于抬起了头,无言地迎向建德帝的怒火,声音竟是出奇的平静:“父皇,在您的心中,儿臣永远都是错的,是没用的,永远比不上其他兄弟,从小到大,儿臣只求过您两次,七岁那年一次,这次是第二次,这两次您都没有允过,父皇,您可有正眼看儿臣的时候?”他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最痛苦的事情,教人听了心中堵得慌。 辜无惜在说完这句后,再不看建德帝,径自退出了殿外,步入重重雨帘之中屈膝跪下,任由那冷凛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躯。 建德帝一言不发的看着跪在雨中的辜无惜,深幽的眼底涌动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情绪,良久方返身回来,向榻上一坐,哆嗦着握了一把棋子在手,叫过尚在朝外看的阿妩:“来,继续陪朕下棋,不要管那逆子!”虽口中说着不在意,但他的声音却是有些发颤。 皇帝既发了话,阿妩只得遵从,一边应付着棋盘,一边思索着要说些什么,好让建德帝免了辜无惜雨中罚跪的责罚,如此一心二用,阿妩自然下不出好棋来,连连错子,惹得本来就心浮气燥的建德帝更加不悦,将手中的棋子用力掷向棋盘怒道:“不下了!” 建德帝这大力一扔,竟将白玉制成的棋盘左上角给磕出一道明显的印子来,阿妩低头看了看还夹在指间的棋子,微叹了一口气,自小杌子上起身跪地请罪:“奴婢有罪,请皇上责罚!” 建德帝睨了阿妩一眼,无言地接过李德林递来的茶呷了一口,长吁一口气,将胸口的烦闷给压了下来:“不关你的事,你起来,朕今日将你叫来,除了让你陪朕下棋之外,还有一桩事,朕……”他又饮了一口茶,目光扫过孤零零跪在滂沱大雨中的身影,停留在阿妩的身上:“朕在福州是亲眼见过你的,你性柔且善,不以贫富看人,很是好,朕想将你指给太子为侧妃!” 此言一出,莫说是阿妩,便是辜连城和在旁侍候的李德林也张大了眼,太子啊,那是一国储君,若无意外,他朝一日,建德帝龙归大海之后,便是太子登基为帝,太子正妃自是当朝皇后,而侧妃,再怎么着也是正二品的妃位,若有幸得太子宠爱,便是正一品四妃也是唾手可得。 第十四章 空逝水(1) 四皇子府坐落于朝华门,与六皇子府比邻而居,雕甍cha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五进的院子,皆用了三尺见方的青砖铺地,平如镜硬似铁。 辜无惜的六皇子府就在旁侧,再加上与辜无伤自小要好,所以常有往来,每次他过来皆是径直入内,连通报都免了,只是这一日他来的却是有些怪异,浑身衣衫皱折,半湿不干,衣摆处不时有水滴下,辜无惜的头发更是蓬松凌乱,哪有平日里半点云淡风轻,潇洒自如的模样。 门房乍一开门,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混汉来四皇子府胡闹呢,正要喝斥赶人,忽觉得此人瞧着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瞧,可算是认出来了,暗自庆幸自己嘴慢,不然可不得了了。 “奴才见过六殿下,六殿下吉祥!”门房带着几分諂笑边请安边将辜无惜让进了大门。 “我找四哥!”辜无惜冷着一张脸吐出这四个字,这间府第他来过无数次,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一样怀着满肚子的不解与怨气。 “回六殿下的话,可是不巧了,我家主子去了刑部还没回来呢,要不您在府里等会儿?”门房瞅出辜无惜心情不好,是以赔笑小心地问着。 “那我去刑部找他!”辜无惜扔下这句话后就准备折身返回,不等他跨出朱红色的门槛,就听得半开的门外传来辜无惜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不必了,我就在这里!” 门房是何时退下的,辜无惜不知,他的眼睛自辜无伤回来后就一直没离开过,失了温和,失了依赖,失了信任,所有的只是伤痛与悲哀,那声“四哥”在喉咙里不停滚动,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四哥吗?是他最信赖的四哥吗? “无惜,你还好吗?”一身黑绿绸袍的辜无伤亦回望着辜无惜,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干涩的声音来。 “好?呵呵!”辜无惜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失声而笑,只是那模样瞧着却是万分凄惨:“四哥,我要如何才能好,你明明答应过,答应过我啊,你说会帮我向父皇请旨,让梅落做我的正妃,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变了,是,你是请了旨,可你却是为自己请旨,四哥,到底是为什么?”说到后面他神情激动,自小到大,他失去的东西多到自己都数不清,所以能拥有的东西对他来说弥足珍贵,除了母妃,他最珍视的便是阮梅落与四哥,如今这两个只怕都…… 辜无伤的眼里弥漫起浓浓的忧伤:“无惜……”他的脸色又青又暗,修长的手苍白而透明,他想要去搭辜无惜的肩膀,就像往常那样,可是这一次辜无惜退开了,在那一步滑开的同时,两人都知道,彼此再回不到从前! 辜无伤尽管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局,但真到这一刻,依然心痛无比,连呼吸都觉得像有刀在割一样,努力想要勾起一丝笑来缓和,可脸上的肌肉却怎么也做不出这个表情,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嘴角:“无惜,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喜欢梅落,我以为我可以大方地成全你们,可是事实证明我做不到,无惜,你四哥我终归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做不到圣人那一步!” “那天你跟我说过后,我就一直在挣扎,想要从对梅落的眷恋中超拖出去,是的,我也是喜欢梅落的,这个事我一直没有跟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提过。你以为我一直到现在都未迎娶正妃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等梅落长大,早在她十一岁那年,我便沉沦在她的笑颜里!”辜无伤说得恓惶无比,泪从那垂下的眼角滚落,那样的伤心是辜无惜从不曾见的,在他印象中,四哥一直是意气纷发,少年得志的模样,哪有如现在这般软弱过,刹那间,怨怒好像消了不少,只是痛却依然刻骨铭心:“你……你竟也是喜欢梅落的吗?”若不是辜无伤亲口所说,辜无惜根本不敢相信,因为以往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迹像。 “是!”尽自有痛惜与不舍,但辜无伤在说这个字的时候,半分犹豫也没有,斩钉截铁般的坚定。 “啊!!”辜无惜突然发出一声痛彻心菲的嘶叫,随便一记饱含愤怒的拳头挟着破风之声结结实实挥在辜无伤的左脸上,将那张英挺的面容打的有些变形。 “还手啊!你为什么不还手?!”辜无惜像一只负伤的野兽那般,双眼通红的几欲滴血,一拳接着一拳不停打在辜无伤的脸上,很快他的嘴角便红肿破裂,更有血不停地渗出,这样的情景把闻声赶来的皇子府下人吓得魂飞魄散,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六皇子跟自家主子打起来了,还打的出血了?这还了得?! 总管王保领着十来个有头脸的下人连跑带颠地来到辜无伤兄弟俩跟前,顾不得尊卑有别,七八个或是拉住辜无惜或是挡在他面前,也不敢回手,只当作肉盾般护住辜无伤。 “主子!主子这究竟是怎么了?您您这伤……”王保从未见主子被人打的这么惨的,吓得脸都白了,短肥的两条腿不停哆嗦:“奴才这就去宫里请御医!” “不必了,你们都退开!” “可是主子您……”王保为难地觑着辜无伤,瞧六皇子那模样,好像发疯一样,自己这干人退开后,万一要是再伤害主子那该怎么办,自己可担不起这责任。 见王保没有动作,辜无伤的眼睨了过来,阴寒似水:“你们都耳背了没听到我的话吗?” 辜无伤对什么人都温温和和,连待下人也是诸皇子里较客气的一位,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脾气,一旦谁真惹他发了怒,那就真是吃不完兜着走了,王保看着不对,哪还敢多言,领着那些个长随下人退到一边,不敢走远,万一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来,他们就算拼着被责罚也得阻止啊! 见下人退下,辜无伤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只稍碰了一下,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无惜,这次的事是四哥对不起你,今日你便是将我打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回一下手!” “你!”辜无惜再度挥了拳过去,拳风已经刮到了辜无伤的脸,但那拳头却迟迟未能落下,辜无惜的眼前不停闪过幼年时四哥维护自己的画面,以及往日里他待自己的那份好。 这拳终是挥不下去了,四哥,那是他的亲四哥,是他所有兄弟里最亲近的一个啊,除了母妃之外,便是四哥待他最好! 辜无惜挣扎着放下了手,慢慢往后退去,当愤怒从他脸上、眼中退去之后,所剩下的便只有深沉的哀伤…… 在离开四皇子府后,辜无惜一路狂奔,尽是春光宜人,他的心却如数九寒冬,割骨的寒冷几乎要将整个人冻住,梅落,他要见梅落! 梅落――这个名字就像冬天中唯一的一点温暖一样,指引着他来到储秀宫,在那里,他见到了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可为什么心依然这么痛? 第十四章 空逝水(2) “无惜,我真的要嫁给四皇子吗?没有回旋的余地?”良久,阮梅落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她与辜无伤虽也相识,但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什么情爱。 辜无惜痛苦地闭上了眼:“父皇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更改,我刚刚去见过四……哥,我看的出,他不会肯,不会肯将你还给我,梅落……”说及此双目豁的睁开来,黑沉沉照见阮梅落的身姿,他似下了什么决心,一把握住她的柔荑:“梅落,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可好,我不要这皇子的身份,你也离开阮府,从此携手天下,再无人可以分开我们!” 惊天的言论将阮梅落吓得当即便抽手出来,张口结舌地盯着辜无惜,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离开京城……言下之意便是私奔出逃?从此过着四处被追捕的流亡生涯? “不!”想到那样的情况阮梅落下意识拒绝了辜无惜不思后果的提议。 “为什么?梅落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辜无惜乍听到阮梅落的回答甚是意外,迭声相询:“难道……难道你舍不得皇妃的位置?”问到这句时,他的声音有些严厉。 “无惜,做不做皇妃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阮梅落为难地看着辜无惜,眼中波光流转,她也很想和无惜在一起,但是私奔……这样大胆的事对于自小长在丞相府里的她来说是不可思议的,而且从此不能再过一天的安生日子,这样的生活她连想都不敢想,更何况自己这一走,定会令祖父伤心蒙羞,成为阮家的罪人,说不定阮家就会因为自己而不再受皇帝的信任。 想到这里,阮梅落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我不能跟你走,无惜,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而且我们一走,家人又该如何,我的祖父,你的母妃,他们不止是难过,还会受我们的牵连,无惜,我们不能这么自私的!”斜cha在鬓边的绢花不知何时松垮的从发间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就如一朵被风吹落的残花…… 她真是这样想的吗?还是她在借此掩盖自己的软弱? 辜无惜的冲动被阮梅落这番话给浇熄了些许,特别是“母妃”那个词,若说他最心疼的人是谁,那便是自己那温婉却不得宠的母妃,印象中母妃总是一个人待在冷清的宫殿里,遥望乾清宫,日复一日地等着父皇的召见,只是宫中妃嫔似云,美貌之人亦数不胜数,父皇老早忘了还有母妃这么个人在。 自己若一旦携阮梅落逃离京城,那便再不能回来,也不能再见母妃,而且因为自己的出逃,母妃在宫中的日子必定更加难过,说不定会被震怒之中的父皇打入冷宫甚至是……辛者库! 愈想心愈是惊愈是凉,不得不承认,梅落说的没错,自己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真要这么做了,京师里必然天翻地覆,自己与梅落两人逃亡之路只能东躲西藏,难以安身,自己太异想天开,现实如此,也难怪梅落会拒绝了…… 他弯身捡起了阮梅落掉在地上的绢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用了很久,仔细看了,甚至能发现他的指尖在颤抖,好不容易直起了身,那双眼里是无尽的不舍与凄然。 “下一次再见,我便该叫你四嫂了……”绢花再度别在鬓发上,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阮梅落精致却湿濡的脸庞,几番想撤手却始终不舍,彼此都知道,这一别虽不是死别,却是生离! “梅心会代我好好照顾你的,无惜,你自己要珍重!”说完这一句,她狠心退开,任由辜无惜伸出的手指冷在空中,然后无力的垂下、握紧! 阮梅落背转了身,含着泪水不再去看辜无惜,哭泣被她紧紧压抑在嘴里,不让声音漏出一丝一毫……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转身时,那袭青衫已逐渐远去,一步一步,重似千钧! 似血的残阳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建德四十六年六月初七,遵奉圣命,礼部拟定七月初七为二位皇子大婚之日。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间,礼部和内务府为了两位皇子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皇子纳妃本就是极其繁锁,更何况还是两位皇子同时纳娶正妃,二位新娘的又都是当朝宰相的孙女,不论是仪驾还是皇妃的凤冠吉服等等东西都得备双份的,一应礼制规格半点马虎不得,二皇子辜无平是主管礼部的,往日里最是清闲不过,最近却是忙得脚不沾地,有几天忙得连回府过夜的功夫都没有,直接让长随下人把洗漱用品及衣物带到礼部来。 在如此忙碌了一个月后,终于一切准备妥当,不管是四皇子迎娶正妃阮梅落,还是六皇子迎娶正妃阮梅心及庶妃曲定璇的规格礼制都调停妥当,只待七月初七一到,便可成婚。阮氏姐妹自是从阮府出嫁,至于阿妩,则由宫中出嫁。 初七这日,两顶金漆朱顶的八抬花轿轻轻落在阮府门前,伴随花轿一起来的还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辜无伤与辜无惜兄弟二人,虽是一样的新郎服色,二人神色却截然不同,一个面带喜色,眼中欣喜无限;另一个面色呆滞,双目无神,只有在看到新娘子的时候,脸明显抽动了一下,握着缰绳的手攥的紧紧的,以此来控制自己。 两位千娇百媚的新娘身着皇妃服饰,头顶凤冠喜帕,手执苹果与如意在数位喜娘的搀扶下分别上了花轿。 新娘的脚刚一跨入花轿之中,烟火爆竹顿时大振,响得满城都能听见,京城的百姓早早听说了两位皇子同时纳妃的事,皇家之事对平民百姓来说自是好奇,早早便挤来看热闹,花轿一路抬来,到处都是人山人海。 两乘花轿前后往朝阳门抬去,在走到一半时,另有一乘从紫禁城中抬出的规格稍小一些的花轿跟在了后面,这里面坐的自是阿妩无疑。 在震耳欲聋的钟鼓炮竹声中,花轿与迎亲的队伍来到了朝华门外两间皇子府,一到这里花轿便分成了两边,一顶随辜无伤落地,另两顶随辜无惜落在六皇子府门前。 踢了轿门,新娘在铺着波斯进贡的红毯上落了地,搀扶着往皇子府行去,辜无惜的目光一直追随在阮梅落的身上,哀恸无比,不知红帕之下的阮梅落又会是什么样? 繁复的仪式过后,阮梅心与阿妩分别进了洞房,而辜无惜则在前面陪着来贺的官员喝酒,两位皇子府里的喜筵都开了三十席,四皇子府那边是坐得满满当当,来贺的官员委实太多,后来不得不再加五席。 反观六皇子府坐满的连十桌都不到,其余的喜筵就这么尴尬的空在那里,有不少官员在这里匆匆喝了几杯水酒后就告辞赶着去了旁边的四皇子府,连菜都没挟一口。 第十四章 空逝水(3) 转目间已是瞧见了端端正正摆在桌上系有红流苏的金挑秤及交杯酒,不过看辜无惜醉的那样,怕是不能亲自挑起她的喜帕了,轻声一叹,阿妩自己xian起了在头上闷了一天的喜帕,起了身走至贵妃椅前轻声唤道:“殿下?殿下您醒醒。”走的近了,便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 辜无惜紧着眉含糊不清的应了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阿妩的话,等了半晌不见有动静,阿妩又蹲下身摇了他几下,还是没反应,看来确是醉得不省人事了,想及此,阿妩起身欲叫人进来将辜无惜抬到明心院去。 皇子大婚同时迎娶正妃与庶妃,这新婚之夜自然得歇在正妃的房里,庶妃这里最多就是挑了帕子喝个交杯酒而已,若是新婚之夜皇子歇在庶妃的房里,不仅于礼不合,更会令新入门的正妃颜面扫地。 阿妩尚未站直身,便觉有人紧紧扯住了她的衣摆,回身望去,只见辜无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双手紧抓着她的衣服,好似生怕只要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殿下,你醒了?”阿妩惊喜地说道,随即挽袖替辜无惜拭去额头上热出的汗:“你渴不渴,我去替你倒杯水?” 辜无惜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只一昧地盯着她不放,朦胧的醉眼浮上一层深深地喜色:“梅落!梅落!是你吗,你没有嫁给四哥?!” “殿下,我……”阿妩刚说到一半,便猛然被辜无惜抱住了腰,他就像一个无依无kao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停泊的地方般,紧紧抱住:“梅落,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梅落……!”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阮梅落的名字。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阿妩喃喃地说着这句,泪已如珠般的落在他头顶金冠的黑色丝绒处,转瞬间那泪水便被吸了去,犹如根本没有过一般。 抬手拭去眼里的泪,阿妩出声唤了下人进屋,让他们将辜无惜抬去明心院,哪想醉眼朦胧的辜无惜此刻认定了阿妩是阮梅落哪还肯离开,连喝带骂将那些人赶了出去,还告诉他们谁敢再进来,就统统赶出府去,这下可好,任阿妩怎么叫都没人敢进屋了。 “殿下,您不能在这里睡,你得去皇妃那里才行。”阿妩努力的想将辜无惜从椅上拉起来,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拖的动,反而被辜无惜拉得踉跄跌倒,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趴在了地上,阿妩的腰被辜无惜抱住,宽大繁复的裙子又被他压在身下,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起来。 待得阿妩挣扎的没了力气静下来后,才发现两人相隔仅咫尺之距,呼出的气都吹到了彼此的脸上,直到此刻阿妩才总算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即使这男人是她的夫君,从未经过男女之事的她依然燥的面红耳热,可辜无惜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自那一日离别之后,他日日都被蚀骨的相思折磨着,眼下好不容易见到“阮梅落”哪还会放手,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才好。 躺在地上的辜无惜突然抬高了头,将那抹娇艳欲滴的红色吃进嘴里,唇齿相依的感觉真的很好,甚至还能尝到其中丝丝的甜味,柔软的感觉令辜无惜沉醉其中,再也不愿放开。 阿妩先是被吓住了,心里想着不能这样,可身子哪有一点力气,软绵绵的只能任人取索,辜无惜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着,每一寸被抚过的地方都好像烧起了火一样,热的不得了。阿妩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除了那张无限放大的俊朗容颜外,她再看不到其他,也再想不到其他。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到床上的,也不记得身上的衣物是何时除去的,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唯一记得的就是整个人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以及耳边挥之不去的呼唤声:梅落……梅落…… 早已知道辜无惜心有所属,可自己还是什么都不顾得来到了他身边,这样的决定真的好吗?辜无惜一次又一次的激情令她不堪重负的昏睡过去,那一晚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死去的父亲满身是血;梦见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母亲;梦见与邵郁之私奔的小姐,梦见一张又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最终停留在一张拥有秋日般温暖明澈笑容的脸庞上,在那双同样明澈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彷徨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值得罢,为了那个珍藏在心底的笑容,为了那个秋日般温暖明澈的笑容,一切都值得了……她会好好的守在他身边,直到两个人都垂垂老矣,待到那时,他的心中应该已经有自己了吧? 风华阁的灯早已熄了,而明心院的灯却长亮不灭,透过糊窗的纸,能看到里面一个人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吉服凤冠霞帔一直整齐的穿带在身上,纹丝不乱! 次日一早,阿妩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见床前人影憧憧,原以为是自己眼花看岔了,但再一次睁眼过后,那些人影不仅还在,而且更清楚,除了带头的两个嬷嬷外,其余清一色的少女妙龄,瞧那衣着打扮应是下人,只是她们来自己屋中做甚? 领头的两个嬷嬷见阿妩醒了,上前几步福了一福道:“曲庶妃您醒了,请让奴婢服侍您起床,六殿下和皇妃还有其他几位娘娘都已经在永福堂了,就等您过去敬茶了。”新入门的妾室必须向正室敬茶,这在民间也是有的,何况是最重规矩的皇室人家。 嬷嬷这话如一盆凉水一样将因刚醒过来而不太清醒的阿妩给浇醒了,记起自己已经嫁入六皇子府,是有名有份的妃子了,刚想完这个又记起嬷嬷刚才的话,顿时失了颜色,急急道:“殿下和皇妃已经起身了吗?你们怎不早些叫我?”说话间她已经撑起了身子,原先不觉得怎么样,如今一动可觉得浑身都酸的很,锦被滑下,lou出浑圆雪白的肩颈,上面还有点点红斑,显然是昨夜激情留下的,阿妩一看到这个脸顿时就红起来,赶紧扯了被子裹住裸lou在外的肌肤。 “回曲庶妃的话,奴婢们也是遵照殿下的意思,殿下让奴婢们不要吵了您休息。”两位嬷嬷说话虽然客气,但神色却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可亲,甚至于……还有那么一丝的轻蔑? 这却是为何?阿妩正奇怪间,几个侍女已经上来xian开锦被换上了新赶制的衣裙,也不管她的光洁的身子这样裸lou在外是否恰当,阿妩只觉说不出的尴尬,虽说屋里的都是女的,但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在阿妩换衣裳的时候,其中一个嬷嬷走上来从床上抽走了垫着的白绸,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这是不论宫里宫外,每一位嫁入皇室的女子都需用的一样东西,检验其是否清白之躯。 阿妩燥红着脸不敢看嬷嬷手中的白绸一眼,直到其收起来后,才算稍微好一点,又过了一会儿,身上的衣裳经由侍女之手穿戴整齐,一袭天青色绣五色簟文花式的上衣,长袖较一般衣裳做的宽大些,配着浅绿色的水泻串珠曳地长裙,瞧着迎风飘飘,婀娜多姿,腰间除系了一块坠着同色丝绦的汉白玉坠外还另外系了一个累丝香囊,步动裙曳之间能闻到幽幽的兰花香。 第十五章 初萌意(1) 阿妩随嬷嬷来到永福堂,果然发现辜无惜与阮梅心都已坐在了上首,而在阮梅心的旁侧还排了好几张椅子,除最后一张空着外,其余皆端坐着一位或艳或丽的女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衣饰稍显简单的女子站在椅后。 嬷嬷引了阿妩至辜无惜与阮梅心面前参拜,辜无惜略显不自在的别过脸,倒是阮梅心笑容可掬地搀起阿妩:“不必多礼,我与你同一天进这六皇子府的门,实在是有缘,以后要彼此相互扶持才好。”言罢接过阿妩敬奉的茶饮了一口。 自己的新婚丈夫洞房之夜歇在一个新入门的妾室屋中,做为元配夫人就算不发火,态度也必定好不到哪里去,阮梅心却似浑不在意,可见其心胸甚广,宽怀大度,这样的她不仅令阿妩心生感激,就是辜无惜也对她另眼相看。 “多谢皇妃,奴婢不敢!”阿妩欠身拜谢,尚未直身,便听得旁边有人娇声说了句:“果然是从小门小户中出来的,都身为庶妃了还自称奴婢,一点儿都摆不上台面!” 阿妩飞快地朝声音所传的方向扫了一眼,说话的女子乃是坐在阮梅心左侧第一张椅子上的那位,长得明眸皓齿,杏脸桃腮,算得上一位标准的美人儿,一袭紫罗兰色的长衫穿在她身上贵气十足,只是神态有些踞傲,令人瞧着不甚喜欢。 正自疑惑她的身份间,嬷嬷已经将阿妩引至其身前的位置:“曲庶妃见过含妃娘娘!” “含”字应当是封号,既然是有封号的妃子,那应是侧妃无疑,皇子嫔妾当中,正妃之下为侧妃,侧妃拥有皇帝或礼部拟予的封号,侧妃之下的庶妃则没有。 “奴……呃,定璇见过含妃姐姐!”阿妩习惯性的想自称奴婢,忽思及含妃刚才的话,赶忙改口。 含妃也不看阿妩奉在手中的茶,反而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阿妩:“可不敢当你这个大礼,我也不过比你痴长几岁,又早进府了几年罢了,论起来算不得什么,妹妹虽昨日才进门,但远胜于我等,就连这第一日请安也能迟到许久,不过也难怪,妹妹你辛劳一夜,起得晚是难免的。” 这话看着是在指责阿妩,其实根本就是在暗扫阮梅心的颜面,正妃的洞房之夜竟被一个小小的庶妃抢了去,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虽说是因醉酒之故,但是做为庶妃的阿妩理应让人抬了辜无惜去阮梅心处才对,可惜她没有,反而还成就鱼水之欢,对于阮梅心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含妃她不仅仅是要借故训阿妩,更是要给新入门的正妃阮梅心一个下马威,好使阮梅心在这个六皇子府里永远抬不起头来! 含妃的一袭话不止是将阿妩说得脸上火辣辣的,就连辜无惜也有些尴尬,咳了一声略显不悦地道:“含妃,好端端得说这些做什么,是我命嬷嬷不要叫醒定璇的,不怪她。” 含妃眼中波光一闪,带着几分凌厉的神色忽而化为娇憨似的天真,笑嗔道:“表哥,瞧把你给急的,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看来……”眼眸轻转,在阮梅心静怡的脸上打了个来回,又回到辜无惜的脸上:“看来表哥你对这位曲庶妃很是在意吗?你就不怕阮妃不高兴吗?” 原来含妃是辜无惜的表妹,怪不得说话这么随意无忌,由于含妃一直没叫起,所以阿妩只能捧着茶跪在地上,时间久了膝盖处觉得有些酸疼。 辜无惜听得这话不由得朝阮梅心望去,那人是他倾心所爱的人妹妹,也是他相识已久的人,却令其入府的第一日便受了委屈,确是他的不是。 正当辜无惜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之时,阮梅落抬起了晶亮的眼眸,噙着一丝善解人意的笑:“含妃当真是说笑了,我们既入了这门,便都是殿下的人,情同姐妹无分彼此,谁先侍了寝又有何关系呢?”言及此她瞥了一眼尚跪在地的阿妩:“含妃妹妹,曲庶妃尚拘着礼呢,是不是先让她起来?饮了她手中的茶,在你后面可还有姐妹等着她见礼呢!另外……天色不早,我与殿下及曲庶妃尚要进宫叩拜父皇与母妃,迟了不好!” 这番不愠不火的话听着虽不甚利害,却让含妃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嫣然一笑,让阿妩起身,同时接过那杯有些凉的茶放在嘴边轻轻一抿,随即便递给了后侧的侍女。 由嬷嬷引着参拜了含妃以下的其他嫔妃,侧妃薛氏,封号为兰,为人甚为可亲,阿妩双膝尚未着地便被她拉了起来:“妹妹快快请起别折杀姐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无须见外,这天气虽说跪着不凉但到底硌的慌,我这里随意些就好。”说罢接过阿妩的茶一饮而尽,眉眼间盈满了亲切的笑意。 在兰妃之下,便是与阿妩品级一样的庶妃,共有三人,分别是朱庶妃、梁庶妃、温庶妃,既是品级相同,阿妩自不用再跪也不必再敬茶,只一一欠身见过,三人反应各不相同,但都还算客气。 这便是如今六皇子府中所有拥有正经名份的嫔妾了,侧妃二人,庶妃三人,加上阿妩便是四人。 至于站在椅边的那些女子则是不算入正式名份中的侍妾,分充华、肃仪、良侍三等,其中充华一人,肃仪两人,良侍一人,共四人。 待阿妩见过几位庶妃之后,嬷嬷便引了她坐到唯一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受这四人的拜见,阿妩记性甚好,只听了一遍便将她们各自的名字与位份记在了心中。 一应礼毕之后,辜无惜携阮梅落与阿妩起身,入宫觐见皇帝与其生母辛贵嫔。 提前和大家拜个年,祝所有看书的朋友们新年快乐,牛年大吉! 顺便在这里告个假,明天差不多该放假了,回家过年,家里没电脑,所以没法更新,另外我最近写的超级没感觉,人也累,手也酸,正好趁这段时间调整一下,等初七也就是两月一号上班之后就恢复更新,望大家见谅见谅! 是国内唯一一个致力于收集最热门的全本小说阅读网站。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十五章 初萌意(2) 辜无惜领了阮梅心与阿妩在养心殿谨见建德帝,略略说了几句,都是一些问安之类的话,继而便退出养心殿,在出门之时,碰到了同样入宫谨见的辜无伤与阮梅落。 这一照面,令得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在,辜无惜缠绵哀伤的眼神一直纠结在阮梅落微微撇开的脸庞,彼此心间都藏着千言万语,可是不能说,也不该说,她是他的四嫂,他是她的小叔,再不能爱! 辜无伤眼皮轻颤,略退了半步牵起阮梅落的手,柔声道:“梅落,咱们先进去吧,莫让父皇久候!”随着阮梅落的点头,他又扬眉对辜无惜道:“六弟,为兄先失陪一步,他日有空咱们兄弟再聊。”说罢便抬步走入殿中,其间阮梅落不止一次想回眸再看一眼自己深爱过的人,但思及如今两人的身份,终是生生忍不住了。 直到阮梅落走的不见踪影,辜无惜才艰难地收回了目光,阿妩一直叫自己不要在意,早在嫁与辜无惜前,她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可鼻子依然泛上一股止不住的酸意,她不敢开口,生怕自己的话里会带上那不该有的酸意。 倒是另一侧的阮梅心神色如常,上前一步慰声道:“殿下,咱们该去谒见母妃了。”她注视辜无惜时的目光,似有情又似无情,阿妩始终看不明白。 “嗯。”辜无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最后再不舍地看一眼那倩影消失的地方。然后才脚步虚浮地离开养心殿。 辛贵嫔是六皇子辜无惜地生母,也是后宫中少部分能够被称为娘娘的妃嫔之一,只是她的处境却说不上好。 后宫九品十八级中,凡贵嫔以上的妃嫔,皆赐以独立的宫殿,令其执掌一宫之事,可被称为娘娘。以昭显其身份的尊贵,可是辛贵嫔却没有执掌一宫。而是与低级嫔妃一般,居住在德妃主持的长春宫偏殿之中,且辛贵嫔地辛并不是她的封号,而是姓氏! 要知道,哪怕是贵人、嫔之类地低级嫔妃都有封号,例如章敏之,甫封为贵人便赐以“慧”字为号。她堂堂一个贵嫔,却连封号也无,只能以姓氏冠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妩随辜无惜蜿蜒在前往长春宫偏殿的路上,心中疑问重重,正自思量间,一只柔荑搭在了自己的臂上,耳边传来阮梅心惯有的轻柔声调:“妹妹不必觉得奇怪。宫中之事向来不足为外人所道,见了辛贵嫔,你切不可多问。”她几乎是贴着阿妩的耳畔在说,想必是不愿让走在前面的辜无惜听到。 阮梅心的话令得阿妩浑身一激灵,她虽入宫时间不长,接触地事也不多。但也知晓宫中有着诸多禁忌,若是一不小心溜出了嘴,定会惹上一身的麻烦,思及此,阿妩赶紧压下心中的好奇,朝阮梅心微微一福:“多谢姐姐提点!” “你我乃是姐妹,理当相互帮持,不必多礼,快走吧!”阮梅心笑盈盈地说了一句,然后携阿妩一起快走几步。追上辜无惜。 三人刚一踏入偏殿。便有一名年长的宫女迎上前来,朝诸人欠身施礼道:“奴婢红玉见过六殿下。见过六皇子妃,见过曲庶妃。” “无需多礼,母妃在里面吗?”辜无惜借着适才走过来的时间收拾了心情,瞧着略有了几分精神。红玉是辛贵嫔从娘家里带来的丫头,几十年间一直陪伴在辛贵嫔身侧,不曾离开过半分,辛贵嫔几次动过放她出宫嫁人的念头,可红玉说什么也不肯,执意留在宫中,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姐妹,而红玉也自小看着辜无惜长大,辜无惜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因为奶娘奶水偏少,常饿地哇哇大哭,是红玉冒着危险,去同样出生不久的五皇子奶娘处讨要吸允不完的乳汁,为着这事她没少受罪,辜无惜懂事后在辛贵嫔处听说了这事,一直感念红玉的恩情,所以虽为皇子,却对她极是尊敬。 “在,在,娘娘从今儿个一早就盼着您过来呢!”红玉说着侧身引了辜无惜几人进去,正当盛夏之时,辛贵嫔居住的偏殿中却没有摆放一块冰,热的很,幸而窗门都开着,时不时有风吹进来,勉强解了几分暑气。 这是阿妩第一次见到辛贵嫔,虽已育有辜无惜,岁月却没有在她地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雍容典雅,犹如一枝独立于空谷之中的幽兰,三十余岁的年纪早过了女子的花期,可她却给人的感觉却是依旧绽放如初,连那皮肤上仅有的几条皱纹也是若有似的,沉淀于双眼中的安详宁静,令人无法想像这是一个成长于后宫的女子。 早在看到辛贵嫔地时候,辜无惜与阮梅心便已双双拜倒:“儿臣叩请母妃金安,母妃吉祥!” 阿妩紧跟在后拜倒:“奴婢叩见贵嫔娘娘,娘娘吉祥!”她不敢像阮梅心那样自称儿臣,也不敢称辛贵嫔为母妃,毕竟她地身份还没到那个地步,除了正妃便只侧妃有这个资格。 “起身吧!”随着这话,辛贵嫔搭着红玉的手起身走至最后站起来地阿妩身前,神色温和地道:“你已经贵为皇子庶妃,不要再自称奴婢,以后与无惜一样唤我母妃吧,这样听着亲切点。”她没有如其他娘娘那样自称本宫,而是像普通人一样以“我”为自称。 阿妩正要说不敢,那厢辜无惜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母妃从来不是一个计较称呼的人,她让你叫你便叫吧。” 阿妩睨了辜无惜一眼,抬头迎上辛贵嫔慈祥的目光,低声应道:“儿臣多谢母妃!” 辛贵嫔笑笑,转身走至辜无惜面前,只是一个眼神,便尽显了一个母亲对儿子深沉至无以加复的慈与爱,温润的手指轻轻抚上辜无惜的脸,他的五官其实像极了年轻时的皇帝,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 “无惜……你终于大婚了!”说话间,她的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不是悲伤,而是高兴与骄傲,儿子虽早已长成,有了妾室甚至是孩子,但没有大婚,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而今终于一切都圆满了……不!对儿子来说,并没有圆满,而且怕是永远也不能圆满了,他终是没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母妃对不起你,若不是因为母妃,你也不会自小受人欺负,而今更是连……”尚未说完,便止不住地哽咽了起来,盈于眼的泪也悄然滑落,坠在地上如碎裂的珍珠。 “母妃,您怎的这样说,是儿臣没出息,得不到父皇的喜爱,也连累您不能安享天年。”辜无惜急急说着,在这世上,他最在乎的人除了阮梅落便是母妃,眼下见母妃伤心,哪能不急。 “娘娘,殿下刚刚大婚,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起来了?快别伤心了。”红玉也在旁边劝慰着,好不容易才令辛贵嫔止了泣声,重又展颜。 “你便是梅落的妹妹梅心?”辛贵嫔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安静的阮梅心。 第十五章 初萌意(3) 辛贵嫔唇畔绽开一丝笑:“难得你有这个孝心,母妃很高兴,不过宫里什么东西都有,你还是拿回去吧。” 辛贵嫔的话并没有错,宫里确实应有尽有,但这只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而言,像辛贵嫔这样居于偏殿,一应摆设皆是陈旧之物,大热的天更是连冰都没有,足见其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阮梅心执意不肯收回,非要辛贵嫔收下不可,最后连辜无惜也在一旁帮着劝说,辛贵嫔拗不过,只得收下,交由红玉去收好,她拉着阮梅心的手感慨道:“我一直以为,做我儿媳妇的人会是梅落,不想阴差阳错却换了你。”这句话三个人听了三种反应,阮梅落的名字,就如一个不成文的禁忌一样。 辛贵嫔淡淡地扫了失魂落魄的辜无惜一眼:“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梅心,你是一个稳重自持的孩子,以后就要kao你辅佐无惜了。” “母妃请放心,殿下是儿臣的夫君,儿臣定当竭尽所能。”阮梅心静静地说着,迎向辛贵嫔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深幽的光芒,看得辛贵嫔心里微微一动。 他们说话间,早有宫人捧了茶来,诸人也确是觉得渴了,便捧起来喝了一口,浸泡着茶叶的水自嘴间流入喉中,茶叶不怎样,这泡茶的水却甘冽醇香,沁人心脾,不知是什么水。 阿妩正欲将茶盏放下。忽而眼尖地发现辛贵嫔的左手小臂上有一块紫黑色地瘀青及几道暗红色的血痕,显眼的很,原先因被衣服遮住了所以没发现,眼下她抬高了手臂饮茶,这袖子便滑落了下来,lou出臂上的伤。奇怪,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嫔怎的会有伤。想及此,她不禁问道:“母妃。您手上怎么有伤?” 此言一出,顿时将辜无惜与阮梅心的目光都给吸引到了辛贵嫔地手臂上,早在辛贵嫔慌忙遮住前看了一个一清二楚,辜无惜快步上前挽高了辛贵嫔的袖子,仔细察看,确是瘀青与血痕无疑,而且看样子应是才刚弄伤地。血痕还没好:“母妃,你这是怎么了?谁伤的你?”他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怒气。 “不碍事,不碍事,前几天不小心撞到的。”辛贵嫔言词闪烁地别过脸,不敢看辜无惜的眼睛,她那样子,别说是辜无惜了,便是阿妩与要阮梅心也看出不对劲来了。这伤……绝不像她说的那样,何况若是撞到又何来地血痕? 辜无惜一再追问,辛贵嫔始终不肯说,无奈之下他将目光转向了红玉:“你一直跟在母妃身边,定然知道她这伤是从何而来,快告诉我。” “殿下。我,娘娘她……”红玉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更加肯定了辜无惜的怀疑,他目光一凛:“可是宫中有人欺负母妃?” “无惜,你不要再问了,这事与你无关,母妃自己会处理!”辛贵嫔被辜无惜逼的心慌意乱,失了原先不惊不扰的淡然。 阮梅心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阿妩则来到辜无惜身边劝慰道:“殿下,您先冷静点。”见其暂时安静下来后。又去对辛贵嫔道:“母妃。殿下亦是关心你才如此急切,您是殿下的亲母。若您有什么损伤,莫说殿下心伤,便是我等亦会难过,您若真有什么事,不妨告诉我们,彼此之间也好有个商量。” 辛贵嫔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倒是红玉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曲庶妃,你们就别再逼娘娘了,她也是不想让你们操心。” “这么说来,母妃身上的伤并不是不小心撞的?”辜无惜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红玉不小心漏出嘴的破绽,言词极是恳切地道:“红姨,我求你告诉我,母妃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姨是辜无惜小时候对红玉的敬称,后来逐渐辜无惜逐渐长大,再这样称呼一个宫女不**份,且易落人话柄,是以便没有再叫,但他的心中一直将红玉当成亲人那般看待,如今情急之下,不由又叫了出来。 红玉为难地望着辛贵嫔:“娘娘,您应该让殿下知道,何况现在这样也瞒不下去啊?!” 见辛贵嫔低头不语,红玉逐叹着气道:“殿下说的没错,娘娘这伤确不是自己撞地,而是前日里出门散步之时,不小心惊了沈容华养的猫,将那猫尾上的毛踩了几根下来,而娘娘则被那受惊的猫在手臂上抓出了几道血痕,论起来应是那猫伤人不对,偏那沈容华便不依不饶,非要娘娘给她的猫赔礼道歉,还用扇柄敲娘娘的手,我气不过要与她理论,没想到她竟在没帝后旨意的情况下,意欲将我关入暴室之中,娘娘怕她真会为难我,便忍气吞声的跟那只猫赔了礼!”说着说着红玉的眼圈泛起了红,若不是为了维护她,娘娘也不会受那等屈辱。 沈容华?容华不是才正四品吗?怎么敢才比自己高两级的贵嫔如此无礼,还让辛贵嫔对一只畜生道歉,难道她就不怕皇上皇后怪罪吗?阿妩不理解沈容华仗了什么敢这般放肆。 阮梅心好似看穿了她地心思,低声道:“这宫里,位份高低固然重要,但最重要地是皇上的宠爱,沈容华最近颇有几分圣眷,所以即使她只是一个小小容华,也有胆不将无宠地母妃放在眼里!”阮梅心毕竟出身相府,知道的事要比阿妩多上许多。 圣眷吗?她们同坐一辆车入京的六名秀女中,自己被指给了六皇子,何氏姐妹被遣返回家,剩余的三人则分别入了宫,不知她们如今过的可好?是否皆拥有不薄的圣眷? 正想着,阮梅心忽又说话了:“沈容华如今虽尚有几分圣眷,但到底不比往日,何况眼下又有大批的秀女入宫,听闻其中有一名福州来的秀女甚受宠爱,短短一月间已是连升两级,如今已被封为慧嫔,据说其为人虽性子冷淡,但恪守本份,循规蹈矩,从不越礼一步,连皇后都对她另眼相看,像沈容华这般狂妄不知收敛的人,失宠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她的处境只怕会比母妃更惨!”她说的那人无疑就是章敏之,那么齐媛与常笑呢?她们又如何? 阿妩与阮梅心说话间,辜无惜已经知晓了母亲手上伤口的由来,他知道,母亲之所以会如此受人欺辱,皆因其在宫中受冷遇,做为她仅有的儿子,自己又闲散无为,不受父皇半点重视。 子凭母贵,同样的,母也可凭子贵,若自己在朝中受父皇重用,受朝臣敬重,就像其余的几个兄弟那样,又有谁敢轻视了母亲去! 自己真的好没用,先是不能留住心爱的女人,现在又连累母亲受辱,实不孝至极!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说它做什么!”辛贵嫔轻斥了红玉一句,她让辜无惜走至近前,伸手握住辜无惜紧握的拳头,一点一点将它掰开,掰完一只掰另一只,眼中含着一抹浅浅的柔光:“无惜,母妃在宫中二十几年,早习惯了宫中的人与事,母妃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担心,对母妃来说,你的好才是最紧要的,平平安安的活着,让母妃可以一直一直地看着你,明白吗?” 第十五章 初萌意(4) 三人在偏殿里陪着辛贵嫔一起用完午膳,又说了会儿话便辞别出宫,辛贵嫔亲送至宫门口,这一路上诸人都没有再提起辛贵嫔手臂受伤之事,然辜无惜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那里,他始终记得,在那缠枝描花的衣袖下是触目的伤痕,而一切都是因他这个作儿子的庸碌无为所致! 在辛贵嫔的目送下,阿妩等人由神武门出宫,乘上一直等候在外面的轿子,轿夫稳稳当当地抬起了软轿,亲信长随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只是……这人好像少了几个,原先那几个陪同进宫的嬷嬷呢?怎么入宫之后就不见出来了? 阿妩半xian了轿帘一直在看后面,可就是找不见那几个嬷嬷,倒是被派来服侍她的丫环画儿见她一直在瞄后面,奇怪地问:“娘娘,您在看什么?” “画儿,怎的不见那几位嬷嬷?”阿妩边问边将手边的的丝帕递给了画儿:“给,把脸上的汗擦擦。”夏日里的午后烈阳高照,夏蝉在树丛间不知疲倦地叫着,连风都停住了,热得人直出汗,坐在轿中还好一些,轿夫与跟在旁侧的人却是被晒得大汗淋漓。 画儿愣了一下手只伸到一半便再度缩了回去,垂下头低声道:“奴婢不敢。”布满鼻尖的汗随着她这个动作不堪重负地堕落在被烤得火热的地面上,发出一声疑被烤焦的响声。 阿妩清眸微现黯然之色,复又笑道:“无妨。我给你的尽管拿着。” 画儿原不过就是十三四岁地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入皇子府又不久,还留着原有的心性儿,眼下见阿妩说的亲切,便不再顾虑,接过那帕子。细细地在脸上拭着:“娘娘,嬷嬷们本来就是宫中的人。昨日殿下大婚,怕府中原有的奴才做事不够周全,所以皇上专门让内务府派来服侍的,眼下大婚已毕,几位嬷嬷自然也就回去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阿妩垂眸喃声轻语,怪不得今晨嬷嬷地态度这么冷淡,甚至还有一丝不屑。原来根本就不是皇子府的人,而是宫中派去地,六殿下不得圣眷也无权势,那些个早习惯了跟高踩低的嬷嬷们根本不将六殿下放在眼中,也就更甭说自己这个庶妃了。 如此想着,阿妩颓然放下了轿帘,一言不发的倚坐在轿中,这便是天家骨肉。非关亲情,一切皆以能否得到高坐于金銮殿上的那位至尊欢心为前提,譬如辜连城,只是郡主而已却比一般的公主更得宠,又譬如六殿下,虽是亲子。却因生母的不受怠见,而使得他自小过的艰辛,甚至比一般人家地孩子更不堪,唉…… 阿妩闭着眼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一股掩不住的倦意突然令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几不欲睁开,昨夜洞房之夜,初行周公之礼,本就未曾睡好,再加上这一大早便起来折腾至今。原先脑袋里绷着个弦还不觉得怎么着。而今一旦松驰下来,顿觉困的很。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倚着轿边闭眼假寐。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间,阿妩突然感觉轿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沉落于地,顿时将她从睡梦中拉了回来,听得外面有嘈杂哭闹之声,料来是出什么事了,抬手抚了一下两颊,略振一振精神,启了轿帘软声相询:“怎得停了轿,可是到府了?” 有抬轿的轿夫回话:“启禀庶妃娘娘,适才有一陌生女子突然冲出来,奴才们一时没能稳住,惊了娘娘的驾,请娘娘怒罪!” “无妨,那名女子呢?”抬了眼朝外看,只见走在前面的辜无惜与阮梅心地轿子也分别落了地,想必是听到适才的动静。 “被奴才们给治住了,就在轿边上。”顺着轿夫手指的方向,阿妩看到了一名身量娇小,面有菜色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最特别的是她全身都着了素白的缟衣,就连头上也缠了白布,似乎家人中有什么人过世了一般,在几名壮实汉子地压制下,她被迫跪在地上,头却一直高仰着,嘴里还不停地大呼“冤枉”二字,真是奇怪,她自己冲撞了轿子,怎的反而先叫起冤枉来,难道……阿妩再次快速打量了一下女子身上的打扮,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也许她这“冤枉”并不是为自己而呼。 想及此,阿妩搭着曲儿的手下了轿,走至那女子面前,信手让那几个下人松了手,女子刚一得到自由便飞扑至阿妩的身前,攥住她的滚边的衣摆不停叩头:“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哥,他是无辜的,贵人菩萨求您救他一命吧!” 阿妩被她这般激烈的举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尚未开口,旁边一下人已飞起一脚踢翻了女子攥着阿妩衣摆的手:“大胆,娘娘地衣物岂是你等随便能扯地!” “不要伤人!”阿妩急急喝止还是来不及,女子的手被踢地一片红肿,混着地上的尘灰显得狼狈不已,阿妩委身亲自扶起女子,两侧铺展的衣摆如花绽放:“你有什么话慢慢说。” 女子红肿着双眼将自己的事交待了一遍,她叫小莲,因为乡下遭了灾,父母都死了,所以与相依为命的哥哥一起来京城投kao亲戚,不曾想亲戚还没找到,小莲却先被一个恶霸调戏,小莲的哥哥气不过便与那人打了起来,随便被闻讯而到的官兵双双抓了起来。 原以为这件事错的是恶霸,小莲的哥哥应该很快就可以放出来了,哪想先出来的倒是恶霸,小莲的哥哥一直没消息,几次想探监都被挡了回来,先是收押在顺天府,接着又转至刑部,小莲始终没能见上哥哥一面,直到数日前,刑部突然派人知会小莲可以去探监了,到了那边一看,小莲几乎认不出哥哥,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完好的皮肤,而且神智呆傻,颠来倒去只会说一句:我杀人了,我该死! 同时刑部也出示了文书,表明小莲的哥哥是杀害东直门外尤氏一家的凶手,罪行恶劣,判处斩立决!听到这个消息,小莲简直快疯掉了,这怎么可能,哥哥一向老实,怎么可能杀人,何况这些日子自己一直与哥哥在一起,他如何去杀人? 可刑部的人说在凶案现场找到了从小莲哥哥身上撕下来的布条,而他自己也承认了,数日后就将被处决。 小莲虽是一个纤纤弱女子,却也不甘眼睁睁地看着哥哥白白冤死,四处申斥,希望可以为哥哥平反,可结果却是处处碰壁,眼看着行刑的日子日渐来临,自己依旧无处申冤,小莲心如死灰,为自己缝了一套缟衣,准备在哥哥被斩的当日撞死在刑场之上。 今日便是哥哥行刑之日,小莲在去刑场的途中看到阿妩等人的轿子经过,看那轿子装饰华丽排场及随人皆不差,想必应是哪个高官的。 当街喊冤!这是小莲第一时刻出现在脑海里的想法,也是她上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奋不顾身的拦住了轿子,根本没想过结果会如何,至于轿子里会出来一个女人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更吃惊的是这个女人竟被称为娘娘,她虽是一个村姑,但也知道“娘娘”这个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只有皇帝或皇室的妃嫔才能得此称呼。 第十五章 初萌意(5) 阿妩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虽说辜无惜没在刑部挂上一官半职,但过问一下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只不知他是否会答应,低头微一凝思,扬眸对小莲道:“你所说之事我亦深表同情,只是我乃一介女子,实无权过问此事。”就在小莲因为她的话而几近绝望的时候,阿妩又斟酌着道:“不过我可以去帮你问问殿下,若他愿意相助,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多谢娘娘,娘娘菩萨心肠一定会得到上天保佑的!”小莲再度跪了下来,用最直接的磕头来表达内心的感激。被小莲这一扰,周围不少好奇的民众都停下来观看,不时指点窃语。 阿妩摇摇头,命小莲起来,意欲带其上前去见辜无惜,不想身侧传来辜无惜的声音:“不必了,我已经都听到了。”辜无惜与阮梅心不知何时来到了阿妩与小莲的附近,只是一直未出声。 辜无惜去问小莲关于她哥哥之事的细节,阮梅心则徐步走至阿妩身边,轻言道:“妹妹,这事你鲁莽了,你不应该理会的,咱们管不到这个。” 阿妩面带歉意地道:“姐姐说的是,我原只是好奇她何以会当街拦轿,没想到竟扯出这么一桩事来。” 阮梅心仰了头望向无云的天空,幽幽的声音好似从天外而来:“刑部……那是四皇子管辖的,殿下与四皇子中间已经夹了一个姐姐。再回不到从前那般,我怕殿下这次若是过问此事,只会自讨一个没趣!皇子非授命,不得cha手份外之事啊,这是祖训……” “这个道理想必殿下也清楚,他不要理会小莲之事不就行了。”说这话虽是心有不忍,于小莲也不公。但对辜无惜来说却是最好的。 “若换了平常殿下也许会这么做,但是这次……”阮梅心没有再说下去。然阿妩却是心知胆明,心爱之人被抢,至亲之人被欺,便是泥菩萨也会有脾气,何况是有血有肉地凡人,无惜他心中必然不甘至极,而想要改变这样的情况。就只有一个办法。 两人皆不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辜无惜,他已经差不多将整个事都细细问清楚了,至于是否要cha手,他还在犹豫,适才阮梅心与阿妩的话多少也飞到了他耳中一些,他到底该不该允小莲? 整件事听起来,确实有很大的疑点。以四哥向来的聪明睿智,怎的就没发现呢?还是说底下人瞒着他做的?这个可能性很大,四哥近来忙着大婚之事,想来刑部那边顾不过来吧。 辜无惜心中实不愿与辜无伤打照面,兄弟二人素来亲厚,如今却因为一个阮梅落而闹到差点反目成仇地地步。他尽管不想恨,心中却怎么也放不下,每每看到辜无伤,总会想起爱人被夺之恨。 一边是如此想,另一边却是想借着这事做出些绩效来,若能证实这起确实是冤案,并将其推翻,那么自己或许能投了父皇的缘法,令父皇不再如此疏离自己,同时也好让母妃在宫中地日子好过些。 辜无惜左思右想。难下决断之时。小莲一时跪在地上磕头,除了磕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额头早被磕破了皮,弄得鲜血直流,围观的人皆心生同情,窃语的声音比原先大了一些,恰好可以让辜无惜听得清楚,他咬了牙问:“今日你所说之事可都属实?” 小莲听得辜无惜口气松动,忙指了天发誓:“民女今日所言若有一字半句的假话,叫民女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说完她似觉得不够重又补充了一句:“便是死了也曝尸荒野,叫野狗分食!” 敢将这般恶毒的诅咒用于自身之上,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便是所言确确实实属真;另一个可能就是压根儿便不信天理报应,拿发誓当吃饭一般。 这样的誓言不管是真是假,终是令辜无惜下定了决心,紧抿了薄唇,目光肃然而坚毅,那是阿妩从未见过的模样,刹那间,她有一种想哭地冲动,无惜,你已经决定了吗?卷入到众皇子争夺圣眷权利的漩涡之中吗? 决定之后,辜无惜不再犹豫,让阮梅心和阿妩先行回府,他则带了几个亲信与小莲一并去了刑场,也不坐轿,就这么徒步走去,轿子还未必有走的快。 想要将这件事了解个透彻,非得去顺天府和刑部调卷阅档不可,只是眼下小莲的哥哥就快被斩了,若是人一死,那说什么都是白搭,因此辜无惜不得不先去刑场,把人救下再慢慢说。 刑场之上戒备森严,监斩官高坐上位,刽子手执刀肃立,刀下跪着一个神情呆滞的死囚,四周都是看热闹的民众。小莲一看到那死囚,立时激动地大声叫嚷,希望哥哥能够回应她,见哥哥始终没反应,她快步冲上刑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分开衙差的阻挡,来到死囚身前,努力地摇晃着呼唤着他,可始终不能令死囚地眼睛乏起一丝生机。 “大胆女子,竟敢擅闯刑场,还不速速退下!”台上监斩官高呼,辜无惜认得此人,乃刑部左右侍郎中的左侍郎魏中方。 魏中方的呼喝并没起到什么作用,眼见着行刑的时辰将近,他示意衙差上前将小莲拉开,可她死死抱着哥哥,压根儿不肯松手,正自僵持之际,辜无惜抬步上前负手朗笑道:“魏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听这声音,魏中方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顺着声音望去,果然瞧见六皇子辜无惜,只是他来这里做什么,那个死囚的妹妹难道是他带来的? 魏中方心念电转,脸上早已堆了满脸地笑,离坐揖手前迎:“下官叩见六皇子殿下!”说是叩见,也不过是微微弯了腰而已,连膝盖都没屈一下。 辜无惜心中冷笑不已,双手早已扶起了魏中方:“魏大人不必多礼,您乃朝廷栋梁,我只一闲散皇子,哪敢当您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魏中方借着辜无惜这话站直了身:“多谢殿下,殿下乃金尊玉贵之身,怎的来此不祥之地?”他试探着问,面上瞧着尊敬,实际上心里根本瞧不起眼前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子,谁不知六皇子无权无势,在皇帝眼中什么都不是,满朝文武没几个看得起他的。 魏中方眼中一闪而视的轻蔑被辜无惜尽收眼底,他也不说破,笑容反而更盛几分道:“魏大人言重了,我本不该来此,只是适才半路回府之时,遇到这名女子喊冤,我听着她说得真切,觉着可能确有冤情,所以便陪着过来看看。” “呃?”魏中方微微吃惊,飞快地扫了一眼抱着哥哥不放的小莲,这个女人他曾见过,为了场上那个死囚,她到处去申诉,均碰了壁,想不到现在竟闹到了六皇子那里,虽说自己不怕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子,但人家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得说的好听些才行—— 第十五章 初萌意(6) “回六皇子的话,您千万别信她说的话,这女子刁得很,曾到下官这里来大闹过不止一次,非要下官放了他哥哥,可他哥哥罪证确凿,如何能放,他为了泄私愤,杀人满门,罪该当诛,这判决还是四皇子与梁尚书一起拟定的。” “四哥也知道这事?”辜无惜有些微的吃惊,原以为四哥不知道,哪想这竟是他亲自定下的,难道真是小莲说了谎? 魏中方正颜道:“这是自然,四皇子乃统辖刑部之人,岂有不知之理。”说到这儿,他抬眼望了一下天色,行刑时辰已到,若再不行刑便要错过,他可就要担耽误行刑之罪了:“六殿下,若无其他事的话,下官该行刑了!” 小莲虽一直护着哥哥,可也听到了魏中方和辜无惜的谈话,听得魏中方这话,顿时将满怀期望的目光望向了辜无惜,那样的信任,那样的企盼,那么的热烈,几乎灼伤了辜无惜的眼。 “慢着!”他叫住了魏中方,面带难色地道:“魏大人,我知道如此说可能会让你很为难,但是我始终觉得小莲哥哥之事似还有别的内情,你能否先暂缓行刑,容我调查清楚后再说?” “殿下!”魏中方的语气比刚才重了些,他xian了xian眼皮,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不耐烦:“殿下,您虽贵为皇子,但也不应随意cha手六部的事,这桩处刑是四皇子与梁尚书一起定下地。绝无再翻之理,除非您有皇上的手谕,您有吗?” 魏中方咄咄逼人的言语令辜无惜有些难堪,他喉咙发涩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请恕下官不能遵命了!”魏中方耗尽了耐心不愿与这个不得意的皇子再废话,略施一礼后,转身回至监斩台,取了令牌往地上扔。尚未等他念出“行刑”二字,这令牌便凌空被辜无惜捏住。那厢小莲的剧跳不止的心亦稍稍安了些许。 “魏大人,人命关天,若是当真错杀了人,你心又何安?”辜无惜知自己现在无威服人,所以只得苦口婆心,希望能劝得魏中方回心转意。 可惜他的一片苦心只换来冷笑连连:“六殿下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已。竟使您三番四次阻止下官,只是六殿下,请恕下官多嘴说一句,您地差事在户部,刑部并不归您管,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不好收场!还有四殿下那边,您这样做又置四殿下于何地?”这样的话已经带上了几分威胁。辜无惜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急,偏还不能发作,这样地情形仿佛回到了年幼被众兄弟欺凌的日子,那时的自己无依无kao,只能咬牙硬忍,那么今天呢?也要继续忍下去吗? 魏中方看着辜无惜黯然的神色无言冷笑。再次自筒中取了一支令牌,准备行刑,没想到这一次竟又被辜无惜按了手,魏中方怔道:“你!” 辜无惜已收了脸上的软弱与黯淡,只有一片的坚毅肃然:“不管怎么样,总之今日不能行刑,若是父皇责怪的话,就由我一力承担,四哥那边,我会去说。” 魏中方没想到向来没声没响地六皇子。一旦发起脾气来会这么倔。自己该怎么做呢,硬拼虽说不见得会怕了他。但皇子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该如何才好? 魏中方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计较,重拾了笑脸道:“六殿下,您意欲查清此案,以免犯人蒙冤,这事好事,下官本不该说什么,但刑部好歹是四殿下统辖,您如此这么做,下官实在不好向四殿下交待,不若您现在去和四殿下说一声,让他下个手札,这样下官也好办些!” 魏中方这话说的不软不硬,不卑不亢,辜无惜倒也不好驳了去,微一凝思,点头道:“好罢,我这就去找四哥,你先莫要行刑!”尽管不愿见四哥,但这一面却非见不可,既已决定将事揽上身,便再无退缩之理。 魏中方连连应是,辜无惜又安慰了小莲几句,叫下人寻了一匹马过来,飞奔向四皇子府。 殊不知身后一双眼睛在看到他离去后,浮起一丝阴凉的笑意,慢慢松开了手,原先被辜无惜阻止的第二支令牌终还是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至极的响声,它的落下昭示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将随之而终! 辜无惜骑出没多久,便听得后面有喧闹哗然之声,希望还夹杂着女子尖凄地声音,心绪顿时不停起来,难道出事了? 想及此,他赶紧掉转马头,往刑场赶去,赶到之时,他顿时愣住了,血,无休无止的血,从那没了头颅的脖颈里不停往外冒,将整个刑场染成血海,被人架住了双臂的小莲不停地尖叫哭泣! 他不敢相信,才一转身的时间,怎么这一条人命就没了,魏中方! 辜无惜带着满腔的气愤与怒气要找魏中方算帐,他却早一步拜倒在辜无惜脚下,哭丧着脸垂首道:“殿下恕罪,下官有罪,下官一时不小心没能握住那令牌,以至其坠地,而那些处刑地人也是傻蛋,竟然以为下官要处决死囚,待下官发现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殿下恕罪,下官确实不是有意!” 辜无惜气得浑身直哆嗦脸都白了,这样的瞎话去唬弄三岁小孩子还差不多,这个魏中方当自己是傻瓜吗,若无他这个监斩官示意,那些人如何会行刑? 辜无惜手指着阳奉阴违的魏中方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若是手中有刀的话,真恨不得斩了个阴险的家伙。怪不得他适才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好!真是好! 魏中方还在地上哭诉表白,他才不管这个没用的六皇子会不会信呢,只要戏做的像就好,反正他也不能拿自己这个朝廷命官怎么样。 “狗官,还我哥哥的命来!还我哥哥地命来!”那是小莲地声音,激愤绝望的声音,哥哥地惨死令她抛却了自身的恐惧,只一心想要为哥哥讨还一个公道。 辜无惜强自忍下已冲至喉间的怒意,双手紧握在身侧,发白的指节显示他心中的怒气有多深。 “好!魏大人,我记住你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铁青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冲有恃无恐的魏中方扔下这么一句话,随即无言地转过身,再次上马,扬鞭策马,没有目的地的狂奔,他需要发泄,好好发泄这口堵得难受的怒气! 他明知道魏中方是在说瞎话,却无可奈何,因为他根本治不了他! 无权无势,就要让人这等欺凌吗? 无权无势,便要眼看着可能无辜的人惨死吗? 免费小说阅读网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十六章 心依依(1) 皎洁似镜的明月逐渐爬上了弯弯的柳树梢头,与满天星斗一齐向这纷繁多扰的人世间洒下似水的光华,像是在抚慰世人心中或深或浅的伤痕。 从画儿的口中,阿妩知道辜无惜已经回府了,此刻正在书房里,她去厨房做了几样简单的点心,又配了几样小菜,然后一并装在食盒中亲自送去,此时正值白兰花开的季节,浓郁的香气自两侧传来,令人不犹心神一震,软绵的绣鞋踩在地上悄没无声。 阿妩还没到书房门口便被含妃撞了个正着,她身后的丫环也挽着一个看起来更为精巧的食盒:“曲庶妃,天色这么晚,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含妃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即使是到了晚上,她的妆容依旧精致,一袭锦红盘金彩绣长衣,那抹在夜色间依然夺目的红色自领襟一直延续到她的眼中。阿妩在看到她的发髻左侧所带的饰物时,眼皮轻轻一跳,若是自己没看错的话,那分明是一枝细银攒珠步摇。 含妃,她竟敢以侧妃之身配带属于王妃的步摇吗?她当真如此有恃无恐? “妾身见过含妃姐姐!”阿妩的话引来含妃的嗤笑声:“姐姐?我可不敢当,听说……”她故意拖长了音道:“皇上当时有意将你许给太子为侧妃,可惜被你给拒绝了,否则今日今日就该我唤你一声姐姐了。” 含妃笑起来的模样其实很好看,可惜神态中总有一份咄咄逼人之感。令人瞧了不甚舒服。 阿妩被她这突然冒出来地话给说的一窘,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含妃又开口了:“对了,曲庶妃,你还没告诉我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呢?”她对阿妩的称呼句句不离“庶”字,其意便是在不断点醒阿妩的身份,这份心思。当真是有些刻薄了。 “回含妃的话,妾身听闻殿下已回至府中。恐其肚饿,便带了些点心过来。”阿妩据实以告。 含妃凤眼微睨,扫过画儿搭在臂弯里的食盒,眉眼盈笑:“曲庶妃真是有心了,才刚入这府门,便对殿下处处关切,难怪殿下宠你至斯。新婚之夜不顾刚入门的王妃,改而宿在你地风华阁,我真是自叹不如!” 含妃的语气尽是平稳轻缓,却掩不住那深藏在话里地针芒,令阿妩如刺在背,坐立不安,连那目光也萎顿了下去。 含妃见到阿妩这般模样,艳红的唇畔绽开一缕无声无息的笑。玉手轻抬,攀了一朵盛开在枝头的玉兰花放在鼻尖轻嗅,伴着那丝丝缕缕的香气,娇软之中又带着几分凛然的声音传至了阿妩的耳中:“不劳曲庶妃费心了,我也带了些点心给殿下,想必是够了。曲庶妃这些,还是倒了去喂狗喂猫吧,想必它们会很乐意。” “这……”阿妩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若依着自己地心思,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含妃的位份比她高,在阮梅心没进门之前,她便是府中众妃之首,手里又握着管理内府之权,自己如何与她争! “可是这些点心是我家主子辛辛苦苦自己做的。就这么倒掉喂猫狗岂不是太可惜了?!”画儿忿忿不平地争辩。深为主子平,也就是刚入府为婢尚不知深浅的她敢这样说。换了一个便是打死也不敢。 “大胆,主子们说话,哪有你这丫头cha嘴的份!”含妃身后的赤珠怒目而斥,把画儿吓得脖子一缩,随即又不甘心地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又没说错,那么凶干嘛!” “画儿!”阿妩拧眉低唤,示意她不要再说,可惜刚才那句话还是让含妃听在了耳中,她也不生气,依旧带着笑颜恍似不在意地道:“不愧是曲庶妃,不光自己有本事,连身边的丫环也胆大得很。”说话间指甲在花茎上一掐,随着指甲的逐渐用力,花径伤口处不断有汁水渗出,染湿了含妃涂着丹蔻地指甲,在花径彻底被掐断的时候,含妃突然寒沉了脸,扬眉对赤珠道:“你替我去教教曲庶妃的奴才,让她知道什么叫主子!” 赤珠几乎是笑着领命,她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不知深浅的蠢才,连她的主子都还要看颜色,她居然就敢这么放肆地说话,不给她几分颜色看看,就不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眼见赤珠逼近画儿后,也不说话,径直便是一个巴掌甩了下去,把画儿一边的脸蛋打得高肿起来,五条鲜红的指甲清晰地出现在白嫩的脸蛋上,便是在这朦朦胧月色之下,依然清晰可见。 画儿一下子便被打瞢了,直到脸颊传来阵阵痛楚,才吃痛哭出来,刚哭了没声瞥见含妃状似不悦地模样又赶紧闭起了嘴,生怕惹恼她,可赤珠的巴掌并没有就此停歇,依然如铁片一般落下来,刮在脸上疼得要人命。 阿妩没想到含妃说动手便动手,一点预兆都没有,她不敢去拉赤珠,这样只会更加惹含妃动怒,只得赶紧伏身请罪:“娘娘恕罪,是妾身管教不严,以致冲撞了娘娘,求娘娘高抬贵手,放过画儿这一次,以后妾身一定严加管教!” “曲庶妃言重了,我可不敢当,不过是一奴才而已,教训一下也是为你好,何必如此在意呢?”含妃抬手虚扶,示意阿妩起来,“劈啪”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阿妩又哪敢起身,眼见画儿被打得嘴角出血,一咬银牙,双膝一屈跪在含妃面前,双目之所及是含妃身上连绵不绝的红色:“娘娘,求您宽恕画儿这一次,妾身保证,绝不再犯!” “绝不再犯?”含妃说着这话,弯了身探指轻轻地拨动着阿妩带在耳垂上的金镶紫瑛坠子,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在阿妩的脖径处若有似无地触碰着,在这夏日里有着一种凉凉地舒适感,然阿妩却只觉得毛发直竖,头皮发麻,她有一种这指甲随时会戳进自己脖颈中地错觉! “曲妃可真是心善,连丫头都护得这么紧,可惜……”后面的话含妃没有说下去,而是直起身,手指亦离开了阿妩雪白地颈项,她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阿妩,眼里有一丝畅快的笑意。 赤珠再次高高扬起了手掌,准备再次挥在画儿那张令人讨厌的脸上,她不是没听到曲庶妃的求情,可是自家主子没有开口,她当然也没有停的理由,可惜,这一次她没能挥下,有人从后面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放手,谁在这里捣乱?”她随口骂着,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吃豹子胆了。 “你是在骂我吗?”沉静的女子声从她后面传来,赤珠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借着月光她很清楚地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脸色立时灰败了下来,不复原先盛气凌人的模样,讪讪地放下已经被松开的手:“奴婢叩见皇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听到赤珠的话,阿妩讶然回来,果见阮梅心正盈盈立于不远处,在她身后跟着一个是年约十二三岁,眉目清秀的少年。 第十六章 心依依(2) 此言一出,赤珠立时唬的跪了下来,连连哀求:“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无心之失,绝非有意冒犯!” 含妃的身子有一丝轻不可见的颤抖,睨向阮梅心的眼里迸出一丝凌厉,然也只出现了一会儿功夫复又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皇妃您这又是何必动气呢,不过是几个丫头罢了,这么较真做什么,我也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也罢,既然皇妃都开了尊口,那妾身自无不遵之理,放过这个丫头也就是了。” 听到她这话,原本已经走向赤珠的阮敬昭停下了脚步,将询问的目光望向阮梅心,在得到她眼中的信息后,退回了阮梅心的身边,赤珠也算逃过一劫。 阮梅心轻抬螓首,将那轮明月如倒影一般映照在双眸中:“二位妹妹可都是去殿下处?” “回娘娘的话,正是!”阿妩正心疼地给画儿拭着嘴角的鲜血,闻得阮梅心问话,赶紧回来,另一侧含妃也颔首相应。 阮梅心闻言淡笑道:“这可是正好,那咱们三人便一道走吧。”说罢她便先行而走,也不管后面那两个是否会跟上来。 含妃哪里希望和阿妩她们一起去见辜无惜过,对阮梅心的话是说不出的恨,偏又不好明说,毕竟在名份上头自己始终被人压了一头,只得恨恨地跺脚追了上去,阿妩是最后一个跟上去的,至于画儿脸上带了伤。便让她先回去。 待到了书房门口,三人皆被守在外面守卫地人给挡住了,说是奉了辜无惜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无奈之下,含妃与阿妩只得分别将食盒交给他们,让他们拿进书房。 见守卫将食盒拿进去后。阿妩随阮梅心和含妃原路折回,没走出多远。便听得身后有人喊,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将东西带进去之人。 “你有什么事吗?”阿妩奇怪地看着急匆匆跑到自己面前的守卫,他略喘了一口气垂手道:“回曲妃娘娘的话,殿下请您进去!” 就在守卫说出这话的瞬间,阿妩分明感受到有一道凌厉似刀的目光贴着自己的皮肤扫过,不用问。那自然是含妃无疑,至于阮梅心只有几分浅浅的讶色,睨向阿妩地目光依然一如以往的柔软似羽毛。 阿妩带着疑问随守卫进了书房,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地酒味,来源正是辜无惜与他手上的酒壶,但是他现在没有喝酒,反而死死盯着一碗还在散发热气的薏米莲子粥。 “这是你做的?”他抬起微红的双眼。问着刚进来的阿妩。 “是。”阿妩略有些紧张的应着,不解他这么问地意思,而阿妩的回答也令辜无惜的眼眸浮起一丝柔色,招手将阿妩唤到身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粥?” 是这样吗?阿妩茫然的摇着头,她只是按自己的想法来做,并不知道辜无惜喜欢什么。真要说起来,她与他成亲才两天而已。 “是巧合吗?”辜无惜喃声轻语,放下手上的酒壶,改而拿起镶着玉柄的勺子轻轻舀了一勺粥,细白黏稠的粥里lou出一颗颗圆润地莲子,他的目光是难以描述的温柔:“以前我约她出来的时候,她经常会亲手做上一碗,然后装好了带出来。” 只要听到他语气如此温柔,阿妩便能猜到他口中的“她”是谁,阮梅落。只有她才能让他如此思念。如此温柔。 辜无惜怔仲片刻,将那勺粥放进了嘴里。绵稠的白粥伴着莲子地清香,与记忆中的滋味几乎一模一样,可这分明是出自两人之手,粥可以替代,那么人呢? “殿下……”阿妩的声音令辜无惜从沉思中回神:“什么事? 阿妩环视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瓶,将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改了样:“要不要妾身去厨房中做一碗醒酒汤,给殿下醒醒酒?” “醒酒汤?”辜无惜自嘲地一笑:“我的酒量虽比不得八弟,但也还过得去,用不着那玩艺,定璇……”他的眼突然一下子攥住了阿妩的目光,像要看穿她整个人一般:“你原先要说的怕不是这个吧?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求我去救她哥哥的小莲怎么样了?” 见心思被看穿,阿妩不禁有些局促:“殿下英明,妾身……妾身……”一下子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不知如何是好,绞帕地手突然被人握在了掌心,那样紧紧地握住,如握至宝! 然他地手心却是凉如秋水,将原本属于阿妩的热度也一并夺了去,辜无惜地头便埋在二人交缠的手掌中,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定璇,你可知,小莲的――哥哥就死在我面前,只是一转身的功夫而已,那个魏中方――竟然就这么夺去了一人的性命,身首异处――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住,定璇,我明知魏中方欺我、辱我,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我看着小莲抱着哥哥的尸身哀嚎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定璇!”他的声音是努力压抑却依然逃出喉咙的哽咽:“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历朝历代像我这样没用的皇子怕还是头一个!” 有凉薄的水意在掌心蔓延,让人心头没来犹的酸与凉,明明是闷热的夏日,却仿佛骤然跳至风雨萧瑟的秋季。 看着始终不曾抬头的辜无惜,阿妩不敢抽手去拂那几丝垂落在脸上的碎发,眼眶中含着晶莹的泪水,却始终不肯让其滴落:“殿下,那不是您的错,您已经尽力了,要怪只怪那些不明是非的官吏!” 她屈下了身,将脸贴在辜无惜不复整齐的墨发间,用一种混着柔情与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六郎,一切都会过去的,终有一日,满朝文武,都将敬你畏你!”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掷地有声,即使是埋着头的辜无惜身子亦轻震了一下,显然那句他话听入了耳中,记在了心中。 良久,阿妩清净如水的眼眸中再次映见了辜无惜的容颜,他的眼角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湿意,依旧留在掌心的湿濡仿佛与他无关。 “敬我畏我吗?”辜无惜的眼底仿佛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是那样的炽热:“不错,我不奢求有朝一日能站在朝堂之颠,不求能够入主紫禁城,但求无人敢欺,能护得身边之人安宁!” 他的心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过,那浮现在心里的念头并未让他觉得生疏与害怕,反而感觉理应如此,就好像原本就藏在自己的心里,现在只是被适时地唤了出来。 “你刚才唤我什么?六郎?”冷静下来后,辜无惜突然想到阿妩刚才唤自己的那一声。 “是,殿下不喜吗?”阿妩紧张地问着辜无惜,生怕他生气。 辜无惜摇摇头:“没有,只是从来没听人这么叫过觉得有点奇怪罢了,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独处之时便这样叫吧,比殿下听着亲切些。” 第十六章 心依依(3) “为什么?嫁与太子为妃,他朝太子登基,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不好吗?何必要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皇子?”阿妩的回答令辜无惜眼中温情大盛,他的至爱也许永远不是这王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府中众多妃妾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但这并不表示他对府中的女子统统无情,处得久了总会有一些,至于是什么样的情意就很难说了,温情?亦或是亲情?爱情?亦或是知己之情? “太子殿下纵然有千般万般的好,都不及六郎在妾身心中的位置,贵妃也好,皇后也罢,都不及能够长伴六郎左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妾身想陪六郎这么一直走下去!”这番话皆是阿妩发自内心之语,情真意切,娓婉缠绵,即使辜无惜对阿妩并无多少情意,也不禁为之动容,执了阿妩的手与自己的手指交握在一起放于胸口,动情地道:“难为你待我一片真心,我必永远珍藏在此!” “殿下!”阿妩怔怔地望着辜无惜,心中是满满的幸福与喜悦,也许她永远都不及阮梅落在他心中的位置,但那又如何,她可以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分享喜怒哀乐,这一点是阮梅落永远也做不到的。 彼此……皆有所有所失罢,人生从来就不允许完美,否则必遭天妒! 这一夜,辜无惜在书房里睡的极是安稳,不似以往常常坐卧不宁。半夜醒转,当他再次醒来地时候,一切都将不同! 阿妩待他鼻息渐宁后,方吹熄了灯退出了书房,执来时照路的羊角风灯走回至风华阁,殊不知这一路上有多少双看不到的眼睛盯着她。 点翠堂中,含妃正端坐在铜镜前。由侍女替她一一洗去描抹在脸上的胭脂薄粉,当脂粉落尽。镜中显出一张素静的面容来,她的手不自觉地在自己脸上划过,指尖慢慢移至额间,在被额发遮挡的地方,有一块半个铜前大小呈淡褐色突起地疤痕,正是为了掩盖这块疤痕,她从不将额发梳起。总要垂留在前。 这个疤,让她又爱又恨,恨它让自己如花似玉的面貌有了瑕疵,爱它令自己朝思暮想地事情成了真…… 一抹极度温柔地笑在含妃娇红的双唇浮现,迷蒙了眼,让人有一种瞧不真切的美,仿佛云中仙子,站在后面为她御妆的杜若早已习惯了主子偶尔lou出的这丝柔情。只一言不发专心的主子卸下妆容。 点翠堂的静谧一直到某人地到来,才被打破,与杜若长的有几分相似,只看着年轻稍许的侍女挑起湘妃帘入内恭谨地站在含妃面前,低唤了一声主子。 “唔!”含妃不置可否的应了声,适才还停留在脸上的那丝柔情早已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森然与倨傲:“盯得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曲庶妃直至后半夜才从书房出来,独自一人回了风华阁,至于她在里面与殿下说了什么,请恕奴婢无能,无法探知。”她是杜若的妹妹,杜鹃,两人打小就开始侍候含妃,至今已有十来个年头。 “这个不怪你!”含妃微一摆手,中指上一颗硕大地翠绿翡翠烛光下划出一道幽绿的痕迹:“曲定璇。哼!”那双刚刚才显现过温柔眼中迸出森然目光:“这个狐媚秧子。才刚进门,就把表哥的心给勾去了大半。真有本事!”她努力不让双手握拳,以免凤仙花染就的指甲刺疼了手掌,然光是这样便让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更甭说冷静思考了。 杜若见情况不对,忙放下刚从含妃头上卸下来的童子报平安簪宽慰道:“娘娘莫气着了身子,现在只是刚开始,以后会是什么样咱们谁都不清楚,殿下地为人娘娘难道还不清楚吗?殿下对女色向来不贪,而且最重情义,府中诸位娘娘,除了娘娘您是殿下亲自向皇上开口的以外,其余皆是皇上硬塞来的,殿下对这些人皆是以礼相待,淡而疏离,远不及待娘娘亲厚,说句不好听的话,殿下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娘娘再清楚不过,只要她一日没有入这府,娘娘便可一日高枕无忧!” 含妃一言不发地听杜若说着,手里把玩着杜若先前拿下来的那枝童子报平安簪,这枝簪的簪头是一特大畸形珍珠,形若顽童作舞,左边饰有一蓝宝石雕琢而成的宝瓶,瓶口cha了同枝细细的红珊瑚枝衬托着一个“安”字,此簪象征着多福多寿多子孙,这还是自己与表哥完婚那日,宫里赐下来的珍品,意喻为皇室多延绵子嗣,可惜,成婚三载,她虽时时戴此簪,却一直未有好事传来,反倒是让一个身份比她低许多地低贱女子抢了先,实在可气,幸而表哥并未因此而疏离于她,始终如从前一般! 放在妆台前地烛光较原先有些暗了,含妃信手取下灯罩,刚要用簪子去剔那烛芯,又觉不舍,逐换了一枝素白的银簪,将烛火剔亮如初。 “不错,你说地没错,是我太在意了,只是也不知怎的,我看到曲定璇就觉得异常不舒服,比看到阮梅心还要难受!”含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憋着的劲一松,便觉浑身无力,杜若姐妹二人忙一人一边替含妃捏起了肩膀。 “娘娘!”杜鹃斟酌了字句道:“其实奴婢觉得相较而言,皇妃那边咱们也不能大意,她毕竟是皇上亲自指定的正妃娘娘,小看不得。府中大小事宜本来由娘娘您代执,可眼下她入了门,虽说现在刚入府诸事还不熟悉,但一旦熟悉之后,弄不好,她便会来夺娘娘您手中的权柄,毕竟她可是名正言顺的正妃!” “是吗?”含妃冷冷笑了一声:“尽管她阮家在朝中势大,可我也未必会就此怕了她,想执掌皇子府,那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她亲自摘下鬓发上的最后一枝珠钗,三千青丝失了所有的束缚,立时如瀑布般倾泄直下,越过纤腰与座下的绣凳,直欲垂委至地,光滑如练。 含妃敛衣起身,走至半掩的窗台前,望着外面多已熄了灯火的庭院,她的目光是难言的复杂,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同样的,她也不知道,就在相隔不远的明心院,阮梅心亦同样拾窗而望,层层叠叠的华衣穿在身上,尽管已经过了一天,依然丝毫不乱,整洁如新,在她身后站着正在回话阮敬昭,其回禀的内容与杜鹃一般无二,只是阮梅心的反应却不似含妃那么大,甚至于连头都没回,只有浓密的眼睫毛微垂,掩住了明眸。 “行了,我知道了,这事儿不要跟别人提起,你下去休息吧,把玉翠唤进来服侍我更衣。”阮梅心淡淡地吩咐着,那漠然的声音让这夏日的夜晚添了一丝薄凉的气息。 少年无声地退了下去,随之进来的是阮梅心的陪嫁丫头玉翠,小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姿色,她动作轻柔地替阮梅心褪下一件件衣服,隐藏在衣下的冰肌玉骨逐渐暴lou在空气中,可惜……却无人欣赏。 阮梅心怔怔地盯着右臂上那粒朱红色的守宫砂出神,连玉翠取了寝衣过来也没发现。玉翠看到主子那样,轻叹了一声:“娘娘,别想这些了,殿下迟早会过来的,您可是他明媒正娶从大门抬进来的正妃呢!” 第十七章 初涉朝堂(1) 五更刚一敲过,在书房中歇息的辜无惜便睁了眼,晶亮的眼眸在尚有些黑暗的天色中如天上的星辰般耀眼,他换了贴身的几个小厮进来服侍起身,待到要更衣时,面对他们捧上来的青衣便装却是摇起了头:“去取我的朝服朝冠来!” 此言一出,不管是否在忙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自家主子,好似不认识了一般,也难怪他们如此,在六皇子府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六殿下穿过朝服,更甭说主动要求了。 许久,一个小厮tian了tian嘴唇大着胆子问:“殿下,您穿上朝服,难道是要上朝吗?” “这个自然,难道我身为皇子,还不能上朝吗?”辜无惜用极轻巧的语气说着令众人皆惊的话语,上朝――第一次从他嘴里吐出! 看众人还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辜无惜忍不住轻踢了一下适才问话的那个小厮:“初九,还不快去,难道要我自己去拿吗?” 初九这才如梦初醒地跳了起来,大大地应了声,不知为何,看着现在这样精神焕发的主子他觉得很开心也很安心,不止是他,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彼此都不自觉地振起了精神 “奴才这就去!”初九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因没想到外面有人,所以一下子收势不住,撞了个满怀,引起一声娇嗔:“矣呀,这是谁啊。跑得火烧火燎,不知道地还以为火烧……呃,那个啥了呢!”可能是觉得后面两字不雅,匆忙改了话。 初九揉着撞疼了的肩头,刚要说话,眼角瞥见来人,赶紧正了神色请安:“奴才给皇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刚才与她相撞之人正是阮梅心身旁地一个小丫头玲珑,才十四岁。生**闹爱玩,远不及玉翠稳重。 初九起来后又笑嘻嘻地冲玲珑挤眉弄眼:“嘿嘿,玲珑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急着给殿下拿朝服去,所以才冲撞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玲珑被她撞得浑身都疼,哪肯就此放过,正要再说两句出气,却被阮梅心扬手制止:“莫闹!” 主子发话了,玲珑自然不敢违背,只得倚在玉翠身边,气鼓鼓地鼓着帮子瞪初九。恨不得在他身上开个洞。 “殿下要你去拿朝服?”阮梅心轻软的声音如融在这徐徐晨风中一般,叫人听着打从心底舒服。 “回皇妃的话,殿下是这么吩咐的。”听了初九的回话,阮梅心心中已是一片了然,也不再多问:“那你去吧,莫要耽搁了殿下的事。” 待初九离去后。阮梅心领人入了书房,倒把辜无惜瞧得一怔,拖口问:“皇妃你怎么来了?” 阮梅心眼中地黯然一闪而逝,掩唇轻笑,眉眼间有一丝天真未泯的神色:“殿下这话问得却是奇怪了,妾身是殿下地正妃,难道连来看一下殿下都不行吗?” 这话却是把辜无惜说的有些窘迫:“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见到辜无惜这般说,阮梅心澹然而笑,那份低眉的神态颇像其姐,令辜无惜有一瞬间的失神。只听其说道:“妾身只是与殿下开个玩笑而已。殿下何必如此认真,倒是妾身在外面碰见了初九。听闻殿下让其去取朝服,殿下可是要上朝?” “是!”辜无惜没有回避,仅以一个简短的字道明了自己的心思,阮梅心浅浅一笑,神情温柔之至:“那让妾身服侍殿下更衣可好?” “皇妃……”辜无惜这两字刚一出口,便被阮梅心捂住了唇,伴着耳畔地声音,还有自鼻尖钻入的幽幽清香:“殿下,像以前那样唤妾身的名字不好吗?皇妃……这个称呼听着好生生疏,妾身不喜!”一抹哀怨与恳求浮现在阮梅心的眼底,令辜无惜无从拒绝,毕竟他与她也是相识数载,又是心爱之人的妹妹,只得依从:“好,梅心!” 只这两个字,便让阮梅心笑开了颜,如蒙尘之珠一下子被拂净,绽出耀眼的光芒,辜无惜再一次从阮梅心的身上寻到了阮梅落的影子,痴怔得无法自己,连阿妩进来都没有发现。 阿妩原是想来看看辜无惜一夜睡得可好,没想到竟会看到阮梅心也在,赶紧上前请安:“妾身见过殿下,见过皇妃娘娘!” “咦,曲妃也来了。”阮梅心讶然回头,待及看清是阿妩后,欢欢喜喜地扶了她起来:“快快起身。”朝阿妩身后一望见是另一个侍女流意,轻咦一声:“怎地不见画儿?” 被她这么一问,阿妩顿有些不自在:“回皇妃的话,画儿脸上瘀肿未消,怕会惊了殿下,所以就没带她来。” “嗯?瘀肿?有人打她了吗?”辜无惜锁眉问道,瞥向阿妩的目光微带了一分不悦,阿妩尚不及说明,阮梅心已代为解释道:“殿下误会了,画儿虽是曲妃身边的侍女,但昨日里教训画儿的却是含妃,画儿因一时嘴快冲撞了含妃,被含妃赐以掌嘴,若不是妾身经过劝住了含妃,还不知会怎样呢?”幽幽的眼眸中浮动着一丝难以查觉地探究之意。 听得是含妃的事,辜无惜微微迟疑,继而叹道:“含妃的性子我是再明白不过,确实有些骄燥,但本性却是不坏的,罢了,赏画儿十两银子,权当是抚慰吧,以后曲妃你多约束着点下人,别惹了含妃不高兴。” 这样的话令二女皆有一点吃惊,想不到辜无惜竟如此包容含妃,虽话里只说了阿妩,但言下之意其实是说给阮梅心听的,也即是让阮梅心这个正妃多让着些侧妃,这实在有些说不通,难道辜无惜就真的这么在乎她?还是另有原因? 带着诸多疑问,阿妩带着几分委屈应下,阮梅心垂目视地,十指轻拢于水红色的长袖中,一派端庄娴雅之色,但也同样令人瞧不清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初九已经取了辜无惜一直压在箱底的朝服朝冠,金黄色的蟒袍,片金缘,绣文九蟒,湖色暗缠枝勾莲实地纱里,缂丝五彩云蝠行龙领,腰束金镶玉嵌东珠带。 在朝服地下摆绣斜列之线条,上有波涛翻滚地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除表示吉祥绵续之外,还寓有国土永固之意。 “妾身替殿下换上朝服!”阮梅心自初九手托的漆盘上取过朝服,不由分说地亲自替辜无惜换上,一一穿带好之后,又替其带上了紫金发冠。 当第一次穿戴上朝服的辜无惜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的呼吸皆有一刹那的停止。 被称为六殿下的辜无惜一直给人俊秀隽雅的感觉,再加上常穿一袭青衣,更显温和平易,绝无关乎威严、凌凛、肃然。 可是,现在这些确确实实出现在他的身上,尽管还不明显,尽管只是一些苗头,但确实是有,一举手一投足,皆有几分令人敬畏的气息,宛如那位高坐龙椅的至尊! 第十七章 初涉朝堂(2) 在上朝之前辜无惜特意抽了时间去看昨日被他带回到府中安置的小莲,自哥哥被斩后,小莲由最初的悲痛欲绝到后面的麻木,不哭也不闹,呆呆地坐在房里,就好像呆傻之人一般。 彼时天尚未大亮,然夏日的炎热已经透出一丝端倪,照着底下衣冠整齐繁琐的三人,待得走到东厢客房时,皆有些小汗。 阿妩二人随辜无惜推了门入内,只见原先在街上曾见过的小莲此刻披头散发,双目红肿的坐在椅上。 辜无惜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走至小莲面前,温声道:“我知你心伤于哥哥的死,但是逝者已矣,伤心也是徒然,你还是早日节哀吧,至于你哥哥,我已经派人将其体体面面的安葬,你大可放心,待你心情好一些,随时便可以去你哥哥坟上祭奠!” “嗤!”一直面无表情的小莲突然有了反应,苍白的嘴唇逸出一丝嘲笑:“六殿下,您这么说,那小女子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地感激您的仁厚?感激你让我哥哥死有所归,不至曝尸荒野?”这样尖酸刻薄的话令阿妩甚是不悦,小莲失了相依为命的哥哥固然可怜,但无惜已经尽力了,为了这事他昨夜一夜都在自责当中,小莲就算要怪也应该怪那些冤枉她哥哥的人,怎能将一腔怨恨都移到无惜的身上?! 小莲的话令辜无惜神色添了几分内疚,他微欠了身续道:“我知你怨我没能救下你哥哥。令你哥哥含冤送命,尽管这个结果不是我想要的,但我确实于你有愧,若你要怪便尽管怪吧!” 小莲紧盯着辜无惜地双眼一边颔首一边起身,直到那看似单薄的身子完全站直,紧绷地像一根拉满了的弦,接着她做出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 遭人唾面乃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像辜无惜这种天皇贵胄,尽管自小遭人轻贱。但也没哪个奴才敢如此侮辱于他,眼下却被小莲一个身份再低下不过的平民给一口唾在了脸上,就算辜无惜现在要小莲以命相抵,也不算过份!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鬼话吗?官官相护,没一个是好东西,六皇子,你不用猫哭耗子假惺惺地说这些。我……”小莲话尚未说完,脸颊上突然便被人重重地掴了一掌:“大胆贱民,不止毁辱殿下,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好大的胆子!” 掌掴小莲之人非是别人,竟是阮梅心,她看起来似是气到了极点亦恨到了极点,气息微喘。脸上因生气泛起阵阵潮红,她无可抑制地用颤抖着地手指指着小莲:“殿下金尊玉贵之身,你竟敢唾其面,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管是阿妩还是辜无惜都从来没见过阮梅心如此生气的模样,特别是辜无惜,在他地记忆中。梅心一直都是一个温婉敏感的人,话不多,从来也不会大声讲话,更不用说打人了。 阮梅心怒斥了小莲一番后气略消了点,发现辜无惜和阿妩皆讶异地望着自己,立即意识到自己急切生气之下失了态,赶紧伏首于辜无惜面前:“殿下见谅,因见小莲折辱殿下,妾身才一时情急,失手责打小莲。实非有意。若殿下要怪罪的话,妾身愿领责罚!”泫然欲泣的声音中又带着些许害怕。 辜无惜垂眸看了她一眼。叹息声犹如秋夜里飘落的枯叶,带着几分怜惜:“你如此做也是为了我,我又怎会怪罪于你,起来吧,小心跪疼了膝盖。” 阮梅心就着辜无惜的手起了身,发现其确实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方破涕为笑,然这样地笑在看到辜无惜面颊上未干的唾沫痕迹时又冷了起来,有凉如星辰的光芒越过:“殿下,妾身刚才虽然过于激动了些,但小莲折辱殿下却是不争的事实,曲解了殿下的好意,也枉费了殿下的一番心思,妾身认为应交由顺天府处置!” 小莲冷哼一声,丝毫没有要求饶的意思,倒是阿妩瞧着不忍,进言道:“殿下,皇妃所言虽甚是,但妾身觉得小莲也是因为刚刚丧兄,心情哀伤所致,情有可原,还望饶过她这一次。” 辜无惜在阿妩面前驻足良久,尽管近在咫尺,却如隔了一层云雾般,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直至一缕笑意衔在了他的嘴角:“傻瓜,我本来就没说过要怪小莲!”说话间,他自阿妩地手中抽出丝帕,随意拭去颊上的唾沫,然后转了脸,正色对小莲道:“你好生听清楚了也想清楚了,这句话我只问你一次:你想不想替你哥哥报仇,洗雪莫须有的冤情?” 这句话振了小莲麻木的心灵,豁然抬头,直直盯住辜无惜,似想要瞧进他的心里去一般:“你……你说什么?”沙哑的声音激动万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需要再重复。”辜无惜停了一停又道:“不错,你哥哥确实已经死了,但是他直到死都被套着一个杀人犯地罪名,你希望你哥哥死都不瞑目吗?我知道你怨我没能救下你哥哥,但是你也清楚,真正害你哥哥的人不是我,是另有其人,眼下,有机会有能力帮你哥哥洗刷冤情的就只有我一个,你愿不愿与我合作?” “帮我哥哥洗雪冤情?你有这么好心?”尽管已被说动心,但小莲还是心存疑惑,不明白辜无惜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好心,对他来说,自己与哥哥只是与他素不相干的平民,若不是当日拦了轿,这名高高在上的皇子压根儿就牵扯不进来。 “怀疑吗?”辜无惜淡淡一笑,伸手在崭新的朝服上轻轻一拂,在别人看来他似乎是在弹灰尘。然阿妩却知道,他其实在弹去自己以往不堪地回忆。 “若换了我是你也会怀疑呢!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若不与你说清楚,你也不会真心实意与我合作。”辜无惜背了手缓缓说着:“通过在刑场上的事你也看出来了,我虽为皇子却不得意,连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也敢欺瞒我,所以我需要借你哥哥之事来上位!” 这样的话已经说地很直白了。若辜无惜地设想能成功,那么此事就是一个双赢的结局。小莲地哥哥得以报仇雪恨,辜无惜也能够在朝堂中争取一席之地。 小莲并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她知道若真能如此,那对死去地哥哥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想及此,她痛快地答应了辜无惜的要求:“好!我与你合作,希望你不会骗我!” 辜无惜坦然一笑。目光清澈如昔,恰时一缕自云间透出来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了屋子,淡金色的阳光将屋中每一个人的脸一一照亮…… 辜无惜乘了绿呢轿子去上朝,阿妩则随阮梅心一起去了明心院,皇子府的规矩:府中所有姬妾每日晨起需前往正妃处请安。 两人徐徐走在鹅卵石铺就地道上,两边绿树荫荫,偶有热风拂过,将二人发髻上所戴的珠翠流苏吹得叮叮做响。流意与玲珑分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第十七章 初涉朝堂(3) 阮梅心对底下几人的窃语置若罔闻,闲若无事地放下青花瓷盏,抬眼静视回话的那名下人:“含妃身子不爽?这可大意不得!”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自唇间滑过,随即又抿成了担忧的弧度:“传我的话,派人去正阳门请胡太医过府为含妃诊治,今日他不当值,应当会给我这个面子,一定要请他细细为含妃诊治,杜若,你陪着他一起去!” 杜若干脆地应了声,领着那名下人一并出府去正阳门请胡太医了,这样的举措倒是把别人震了一下,纷纷揣测不知阮梅心是真傻还是假傻,别人都看得出含妃这是推托之词,难道她就没听出,还特意让人去请太医? 诸人皆有心去含妃那里打探一下,所以坐不多时便一一起身告辞,阮梅心也不挽留,任由她们离去,不多时便只剩下阿妩一人。 两人略说了一阵闲话后,阮梅心抬头望了一下外面的天色,侧目睇视着阿妩似笑非笑:“怎么?你不去含妃那边瞧瞧吗?算算时辰,太医也该到了。” “娘娘,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阿妩低头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毕竟阮梅心甚是照顾她,不止上次替她解围,刚刚又专门送了瓶药膏过来。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有什么不当讲的,尽管说!”阮梅心和颜温语的说道。 阿妩起身微欠了身后方道:“娘娘,妾身不明白。您明知含妃的话是推托之词,为何还替她延请太医?” 她地话令阮梅心的眼眸由原先的沉静化为黯然,幽幽地一声叹息从小小的菱形唇畔逸出:“你也看出来了吗?唉,你说的不错,含妃的推托之词我不是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冲过去指责她说谎吗?不行。我是皇妃,一言一行皆不能坏了规矩失了应有的仪态。所以只能装作不知,至于太医……呵!”说到这里她突然浮起一丝狡黠地笑意,灿然生光:“你说要是一个没病地人偏生要喝苦口的药汁,她可会乐意?” “自然不会!”话音刚落,阿妩便理解了阮梅心话中地意思,她这是在借请太医之名让含妃吃一些小小的苦头,也不失为一记妙招。 阿妩挂了一层浅笑在脸上。心中却浮起阵阵心悸之感,这位皇妃并不像她想的那样软弱,至少不是只会挨打不会反击的主,只看她刚才一瞬间的功夫便能想出这么一记招来,便可知她不简单,不过也是,出身于名门相府之家,又嫁入皇室为正妃。怎会简单呢,幸而自己与关系尚好,不必太过忧心。 正说着话,有明心院的丫头采了新鲜的花枝进来,换下原先供在双耳彩绘方瓶中已略显委靡地花枝,阮梅心伸出纤手细抚着这娇嫩如丝绒的花瓣。嗅着香气轻声道:“花开得可是真好,瞧着好看,闻得又香,比燃劳什子的香料可自然舒爽多了,曲妃你说呢?” 阿妩忙应了声,又陪阮梅心说了几句,告辞出门,延着铺了六棱石子的小道走在回风华阁的路上,头上烈日炎炎,流意早取了遮阳的绢伞撑在阿妩头上。为其略略挡去烈日之苦。 回风华阁的路上要经过含妃所居的点翠堂。相较于四时凋落,不堪风雨地花。含妃更喜欢历经风雨,长盛不衰的青树翠木,所以她的庭院里多种四季常青的树木,不论春夏秋冬,这点翠堂瞧着皆是绿树荫荫,这般喜好,倒是与一般女子不同。 阿妩虽也有几分好奇含妃那边如何了,但到底还是压住了那份好奇心,只略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想没走几步,却撞到了正好结伴经过的充华李氏与肃仪赵氏。 这二人显然不太愿意看到阿妩,脸上皆lou出一种厌烦,恨不得装着没看到,然不管怎么样,她们位份低了阿妩一截,这礼却是得见的,两人磨蹭着上来执帕行了个礼:“见过曲妃娘娘!”这礼固然是行了,却行得不太规范,莫说是膝未弯,连头也未低,只是装个样子而已。 “大家都是姐妹,二位妹妹无需多礼,何况我进府地日子尚短,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需你们多多照应才是。”阿妩压下心中的不快,谦虚以待,只是别人却不领她这份情,李充华带着几分怪异的笑道:“曲妃娘娘过谦了,妾身们只是这府中的姬妾,如何敢与曲妃互称姐妹,您可是皇上亲自指下来的人!”李充华今日梳了一个垂髻,髻上除了几枝珠花外,还cha了一枝雕饰精美的瑶钗,垂下一缕细细的流苏,伴着耳下那对明月销铛随步而动,配着她颇有几分姿色的面容,倒也不差,只是如今被脸上的神情坏了那份美感。 “可不是吗,娘娘您天资聪颖,把殿下服侍地妥妥当当,哪需我们照应,就算是要照应,也该是请娘娘您多照应一下我们,好分些雨lou恩泽!”赵氏地话比李氏还要过份刻薄,真枉费了那张如花的娇颜。 李充华和赵肃仪压根儿就瞧不起阿妩,明明就是一个小官地女儿,竟然可以跃居为妃,即使只是三妃之中最低的一级,也跟以令她们眼红了,论起家世来,她们可不比阿妩差,但凡能参加选秀者,家中父兄任职皆是正六品以上者,二人之中赵肃仪对阿妩犹为仇视。 阿妩脾气虽好,但也被这两人一搭一唱令给弄得涨红了脸,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慌,许久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摇首苦笑道:“既然二位妹妹这般说,那我也无言以对,罢了,二位妹妹以后若是有空有闲又无聊的话,尽可来风华阁坐坐,我定当欢迎!”说罢颔首一礼,领了流意越过她们而去,也不管李充华二人是否行礼相送。 阿妩刚一走,赵肃仪便狠狠地朝她走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星子,恨恨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一个庶妃罢了,头上还压着好几位呢,自以为了不起,哼,看她能好到什么时候,去她那里?有那空闲还不如逗逗鸟溜溜狗!”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赵肃仪对阿妩犹为看不顺眼,什么不该的话都说出了口,幸而此刻没别人在,否则她一个犯上之名是逃不了了。 “妹妹别气坏了身子,她不知kao了什么狐媚手段让皇上圣心大悦,赐了婚事,听说皇上原还有心将她赐给太子为妃呢!”李充华似犹嫌不够,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叹了口气道:“唉,只可怜的肃仪妹妹你……” “姐姐不要再说了,说了也只是徒惹伤心!”赵肃仪红着眼打断了李充华的话,李充华见状又是一声长叹,轻拍着她的手道:“是姐姐不好,不该说这些让你伤心,别难过了,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但愿吧!”赵肃仪吸了口气,抑住盈在眼中的泪,对李充华报以一抹浅笑,只是那目光却是穿过了李充华的脸,望向无一丝云彩的天空,是那样的眷恋与思念,久久的,终是lou出一丝由衷的笑意,那样的美那样的娇,犹如盛开的蔷薇……—— 第十七章 初涉朝堂(4) 阿妩虽走得远了,但是后面的话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传到耳中,下唇被她紧紧地咬着,几乎咬出了一条血痕,心中苦涩难言,被含妃欺也就罢了,眼下连位份比她低的都敢给她脸色看,自己可真是左右不是人! “娘娘,您何必对李充华她们那么客气,您是娘娘,身份比她们要高,就算是教训她们一下又如何?”流意虽说性子比画儿沉稳一些,可适才主子被人这般欺负,到底也是憋了一口气。 “教训吗?”阿妩苦笑一声,随性走入一间坐落于假山流水处的亭子,待流意用帕子拭了一遍石凳后方委身坐下:“才入府几天,我便已经四处树敌,除了皇妃以外,其余人皆看我不顺眼,今日就是教训了李允华她们又如何?顶多也只是口服心不服,反而会激起更多的仇视。更何况,我就算能教训得了李充华她们,也教训不了含妃,连皇妃都拿她没什么辙。” “娘娘您想得可真多,奴婢可想不到这些。”流意说着将伞折了搁在一旁:“不过您也无需太担心,不是还有皇妃站在您这边吗,奴婢瞧着皇妃对您可是顶好,真像是亲姐妹一般!” “是吗?”如此淡应了一声后,阿妩低头抚着腰间的玉佩再不言语,她这一低头恰好令一缕阳光照在她额间形如游鱼的花钿上,明晃如秋水一般,将那清秀柔美的容貌映得有些飘渺。 阮梅心……她无疑是大度地。尽管新婚之夜殿下阴差阳错歇在自己房中,她也没有迁怒自己,反而还有所亲近,在这偌大的皇子府中,她……应该是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吧?! 如此想着,阿妩逐渐有了笑意,撑着石桌站起了身。对流意道:“走吧,回风华阁。皇妃给画儿的药还在我手里呢。” 流意点点头,再度撑开了伞,浅碧色的伞面像极了一片张开的莲叶,伞边缘处有同色的流苏垂下,偶尔被风吹起一丝,但很快又齐齐地垂了下来。 阿妩凝视着头上那顶状如莲叶地伞,突然想到了以前夏天的时候狗子带自己去莲花塘里采莲子挖莲藕地事。自己在岸边等,他则卷高了衣裤往满是淤泥的池塘里跳,好不容易挖到一根莲藕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也不洗干净就拿到自己面前献宝,每次总是弄得跟泥猴一样,回去被柳婶好一顿臭骂! 想到好笑的地方,阿妩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倒把流意瞧得好生奇怪:“主子。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阿妩摇摇头,敛住了笑意:“流意,咱们府里有种莲花吗?” 流意摇摇头,惋惜地道:“以前倒是有,就在风华阁与点翠堂之间,可是含妃娘娘不喜。就让人连花带根全拔了精光,一个没留,现在那池子夏日里再无莲花可开,只剩下一些小鱼儿。” 阿妩诧异地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乃是品性高洁之花,含妃为何不喜?” 流意tian了tian干燥地嘴唇回道:“含妃的话与您恰恰相反,她说莲花是故作清高,实际再虚伪不过。”说到这儿她看了若有所思的主子一眼又道:“殿下对含妃向来信任宠爱,自不会在这些小事上驳了她。” 阿妩低头一笑,喃喃道:“是啊。否则也不会将整座皇子府的打理事宜全交由她。” 流意见阿妩有些闷闷不乐地样子。转了几下眼珠子进言道:“主子,您想种莲花吗?” “算了。既然含妃不喜,那便不要再提了,赏赏鱼也就是了,何况种了莲花,也易招来蚊蝇飞虫。”话虽如此,但脸上那丝落寞还是难以掩饰地。 流意嫌热将原本搭在手腕上的袖子挽高几分,lou出白藕似的手臂:“主子,虽然这池子里种不得莲花,但是咱们可以在其他地方种,奴婢记得风华阁的院落里有一个四人合抱那么大的石坛子,平常放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就是下雨的时候蓄一坛子水以便浇花,但到底是荒废了,现在既然主子有心,何不将这个拿来种莲花,虽比不得满池塘的莲花开得那么灿烂摇曳,但也聊胜于无,主子您说呢?” 流意这话倒是令阿妩眼睛一亮,对啊,莲花不一定要种在池塘中,只要自己有适合的容器一样可以种养,而且养在自己院子里,也不会招来含妃地不悦,她欣然道:“你这个想法甚好,咱们先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坛子,要真适合的话,就拿来种莲花。” 待到了风华阁,果见那坛子如流意所说的那么大,四个人张了手臂还抱不过来,拿来种植莲花可不正合适吗?至于种莲花所用的淤泥,不远处的池塘里有地是,遣人去挑上几担来就是了,倒是这莲花得上府外去买,画儿听到要养莲花,高兴得很,也不管脸上肿还没消,非嚷着要帮忙。 阿妩原想着用过午饭便动手,可瞧着外面毒辣的太阳,心有不忍,便让流意画儿及几个小厮待午时过了以后再做事,避避暑气。 阿妩用过午饭正要去房中休息一会儿,见得流意他们收拾碗碟,心中一动:“厨房里的人可有送饭去给安置在客房中的小莲?” 一名负责去厨房端菜的小厮回忆道:“这个奴才倒不清楚,适才去拿的时候没听得他们说起这事,不过听说客房那位自来到府中后就脾气不太好,昨夜和今晨送去的东西,不是没吃就是全砸了。” “真不知好歹!”流意听过之后,对小莲的行为甚为不满,在旁边说了一句。 阿妩睨了她一眼道:“也不能全怪她,亲人初丧,如此也是难免的,不过今日殿下上朝前已经与她说通,量来不会再如此,这样罢,你去厨房挑好的菜式和米饭点心送一份过去,省得被怠慢饿着了。” “娘娘您心地可真好。”小厮离去后,画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由于她脸上地肿还未消,所以话说得些含糊,但听清还是没问题地。 “这样便算好了吗?”阿妩笑揽着衣袖反问,她觉得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平常之举,并无刻意,哪又当得好字。 “当然啦,其他娘娘才不会像您这样关心底下人呢!”画儿口没遮拦地说话,引来流意的低声嗔怪:“你别扯着嘴瞎说,这话要是让其他娘娘听到了,不扒掉你一层皮才怪!” “干嘛?我说地是实话嘛!”画儿被流意这么一训,显得特委屈。 阿妩轻抚着画儿红肿的脸颊,镶有珍珠的戒指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流意说的没错,有些话即使明知道是实话,也不能说,小心隔墙有耳,以后你做事说话得向流意学学,多留个心眼,免得再吃这无妄之亏!” 画儿尽管还不是很理解,但主子的话必须要听,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应声后不再多话,帮着流意一起将桌上的碗碟都收了,不一会儿,被阿妩派出去的那个小厮来回报,说饭菜已经送去,客房里的那位也收下了。 第十七章 初涉朝堂(5) 今日的朝堂之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以致诸人的目光皆集中于其一身,便是刚步入乾清宫的建德皇帝也不例外,他的眼睛映着从敝开的殿门外照进来的天光,熠熠发光。 随着建德帝的到来,满殿静寂,无一人咳嗽,随着建德帝的上坐及太监那一声“上朝”,众皇子大臣皆躬身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德帝摆手示意众人平身后,一一上前奏请事宜,有为遭灾之地奏请调粮拨银的,有禀报边疆事宜的,有回奏京机治安的,也有监察院弹劾官员的。 辜无惜静立在侧,对一道道不时掠过的目光视而不见,今天是他第一天上朝,一切皆应少言多看,且可趁此时机多想想待会儿要回禀的事,以免叫人揪了错。 建德帝一一决断了臣子奏请之事后,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辜无惜的脸上:“无惜,你今日首次上朝,可是有什么事要启奏?” 辜无惜心猛地一跳,指甲用力地掐了一下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上前一步出列不卑不亢地回道:“启禀父皇,儿臣确有事启奏。”紧接着他毫无闪避地迎着建德帝疑惑地目光将昨日小莲哥哥之事细细说明,临了又道:“父皇,儿臣知道此事乃是四哥所管的刑部之事,本不该儿臣去管,但既是碰到了便绝无袖手旁观之理,何况儿臣当时也想先来请示过四哥再做决定,可魏侍郎明里应了。待儿臣一转头,他又立时行刑,这分明就是欺诈之举,堂堂一个从二品大官,做事却这般阴奉阳违,岂配为官!” 此言一出,底下好些个人都拧起了眉。包括当朝首相阮正风,他有些猜不明白这个向来有避世之举的六皇子。为何会突然管起了朝中之事,而且还一管就管到了最得圣宠地四皇子头上,难道他有意与四皇子一争高低?但是这可能吗?两人虽都是他的女婿,但彼此之间的差距不言而喻,六皇子就是拼了命追赶,也不见得能追上。 “无惜,你身为皇子。一言一行都得谨慎,你可知你刚才那些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何况你又凭什么认定那个犯人就是冤枉的?”建德帝这一句话问得辜无惜几乎哑口无言,是啊,他只是凭自己的直觉,要说真凭实据,确实拿不出手,稍一犹豫即道:“回禀父皇。昨日刑场之事,儿臣确有些鲁莽,但刑部对犯人使用酷刑却是不争的事实,若刑部有足够地证据,又何必闹到非要到动刑的地步,这万一要是……”话说到这里。后面几个字却是不好出口了,但建德帝已代他说道:“万一要是屈打成招是吗?”他眼中地光芒逐渐大盛,看不出是怒是嗔。 “父皇明鉴!”辜无惜不敢应话,他无法从那位至尊的话里猜出他的心思,即使那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也一样,无法揣测的喜怒,令他本能地感到一丝恐惧,心里生出几分后悔之意,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思及自己及母亲这二十年来的遭遇。目光再一次坚定无遗! “正风。这事你怎么看?”建德帝将目光转向了他最为倚重的臣子。 被皇帝点到名地阮正风甚是为难,要说起来。两个都是他女婿,不论他的回话偏向了哪边一点都会惹来皇上的疑心和猜忌,这可是最要不得的,思及此阮正风仔细地斟酌了字句就事论事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六殿下所言虽不尽然,但也有可取之处,魏中方在这件事上处理确实不妥,六殿下虽不管刑部,但是既有百姓拦轿喊冤,就断无不理会之理,不过……魏中方之所以会如此,也是怕负起一个耽误行刑之罪,情有可原!” 阮正风话音刚落,立时就有人接上,所持意见有所不同:“启禀皇上,微臣认为阮相说的不对,阻止行刑乃是大事,六殿下一无职权,二无凭证就这么跑到刑场去,干扰行刑,如此行为置四皇子,置我等刑部官于何地?”说话的是刑部尚书姚折,辜无惜对此人虽不熟悉,但也略有耳闻,据说其最是护短,如今一见,当真不虚,想到这儿,他又偷觑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辜无伤,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他都是一副无所在意地样子,倒是真令自己有些弄不懂。 建德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无伤,刑部一直是你在统辖,出了这等子事,你又怎么讲?” “回父皇的话,这事儿臣昨夜已经得了魏中方的回报,本想连夜进宫回禀父皇的,可又怕搅了父皇安歇,所以只能压下来,六弟所言尽皆属实,魏中方所做确有不妥,昨夜儿臣已经责过他了,至于是否有冤狱之事,儿臣只能说,儿臣在刑部一日便尽心尽责一日,未敢有所怠慢,所有经过儿臣之手的案子皆是细细查过,确定证据确凿才敢定罪,绝无屈打成招之事!”说到这里他突然跪于金砖之上,叩首道:“儿臣知父皇仁心厚德,体恤天下百姓,儿臣身为人臣,自当上体君心,下慰民心,不敢做出有违圣意之事!” “好,难得无伤你有这份心思,你且起来!”建德帝缓和的神色在看到辜无惜时顿时化做了冷颜,精光在眼底一闪而逝:“无惜,无伤地回答你也听到了?还有什么话要说?” 辜无惜暗自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去看辜无伤,四哥,不愧是什么都最出色的四哥,短短几句话便占尽了优势,但是自己不会就此退缩,既决定了这条路,就一定会走过去,哪怕是再崎岖! 想到这儿,他亦在殿上跪了下来:“父皇,四哥是儿臣的兄长,儿臣向来敬重,绝无轻慢之理,四哥的话儿臣亦是再信不过,只是以四哥一人之力,恐难以照看周全,刑部官员也未必个个都能体谅父皇与四哥的良苦之心,难免会有几个龌龊官儿。”说到这儿,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姚折:“最怕的就是这些龌龊官坏了父皇和四哥的一片苦心!” “六殿下!”姚折瞪起了眼大声道:“刑部各员哪一个不是尽忠职守之辈,为朝廷为皇上和太子及四殿下效忠,何来龌龊二字?若是你无真凭实据,请不要乱说。”姚折仗着自己是当朝大员,哪把无权无职头一次上朝的辜无惜放在眼中:“六殿下您职在户部,怎的把手cha到刑部来了,这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吧?” 随着姚折的话,其余地官员也纷纷述了胸中之意,多是赞成姚折说法地,唯有少数几个持阮正风一般的中庸态度,另有一些则缄默以对。 辜无惜虽心有准备,但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难免有些心慌,正要想着要怎么说,那厢建德帝已经开了金口:“无惜,刑部之事由你四哥管着,朕很放心,你不要再多言,好生做好你自己地事,明白了吗?” 建德帝这般坦信辜无伤的话,几乎要令辜无惜拖口反驳,幸而生生忍住,咬了牙磕下头去,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儿臣遵命!” 想不到自己一番苦思,原以为可以凭此事入得父皇法眼,不想终还是无用,不过也是,自己从不在朝中谋算,从不在父皇眼中经营,而四哥却经营了这么多年,也难怪父皇会信他而不信自己! 第十七章 初涉朝堂(6) 耳边响起低低地窃笑声,辜无惜尽是低着头,也能想到姚折等人脸上的轻蔑嘲笑之色,这样的脸色自己理应已经看惯了,为何今日会如此刺背? 建德帝虽不语,他的目光却没有放松,将殿下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中,自然也没有错过辜无惜那强自忍耐又心有不甘的模样,尽是五十来岁,他的目光却依然清明一片,不见丝毫混浊! “父皇,适才六弟说那边叫小莲的女子如今住在他府上,这名女子虽捏造事实,诬告朝廷命命,但念在她未铸下大错,又一心为兄的份上,不如就让儿臣给她安排一个去处?”辜无伤如是进言。 建德帝微一沉吟:“这事不急,不过就是一个微末女子罢了,既然她人在无惜那里,就让无惜安排吧,随便进哪里做事或配个人嫁了都可以。” 既然建德帝都这么说了,辜无伤自不会再多言,垂手应声退下,低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见的光芒。 散朝之后,辜无惜几乎是屈辱地退出了朝清宫,身后那群官员故意高声谈论的话他不是没听到,可听到了又能如何?自己始终被人看不起,也许自己注定要这样过一辈子! 辜无伤盯着前面愈走愈远的身影,眉宇间掠过一丝阴沉之色,跟在他身后的姚折说道:“殿下,您还在担心什么?皇上根本就没在意六殿下的胡言乱语!” “你是这么认为地?”辜无伤突然沉声冒出这么一句来,倒把姚折问得一愣:“殿下此话何解。难道微臣说的不对吗?” 辜无伤负手在背,抬头望向不知何时没了阳光的天空,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是那么的捉摸不定:“姚折啊姚折,虽然你已经是极品大官了,但是在揣测君心这一点上,还是差了一截啊!”说罢不再理会疑惑不解的姚折,径直朝宫门口走去。在不经意经过一个弯身行礼的太监时,嘴唇微动了几下。太监地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且说辜无惜满怀郁闷地出了宫门,走到等候在外的官轿旁边,狠狠地踹了一脚轿门,气冲冲地说了句:“回府!” 这般行为着实把抬轿地下人吓了一大跳,在六皇子府侍候了那么久,可没见六殿下发过这么大的火。想必是遇上什么不顺心事了,思极此,抬轿之人小心地抬起坐了辜无惜的轿子,一路皆努力地稳着轿子,以免惹了主子生气。 待闷结在心中的气慢慢消下之后,辜无惜只觉心灰意冷至极,唉,罢了罢了。也许自己命中注定只能做一个任人欺凌的闲散皇子,一应权势富贵皆于自己如浮云过眼,可看不可摸! 轿子在经过一个偏僻的小巷时忽地一震,接着停了下来,辜无惜心下犯疑,难道又有人挡道?还是那些轿夫偷懒?应该不可能才是。他xian了帘想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不想竟见到一个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地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瞠目结舌的样子惹笑了挡轿之人,咧嘴一笑道:“殿下明鉴,老奴在这里自是奉了皇上的命,皇上请殿下去养心殿一趟!”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建德帝的贴身内侍李德林,平常不离皇帝左右,此刻突然出现在此,还挡住自己的去路,难怪辜无惜会吃惊,然而李德林的话令他更加吃惊。父皇要见自己?刚刚不是才在乾清宫见过吗?父皇还申斥了自己一顿。 “李公公。你可知父皇见我所谓何事?”辜无伤急从轿中走了出来,满心疑惑地问前来传口谕的李德林。 “殿下说笑了。这事奴才怎么会知道呢,奴才只是奉旨办事,还请殿下随奴才走一趟!”李德林指着身后两顶不起眼的轿子说道,能在皇上身边安安稳稳地待上几十年,自有他地过人之处,而嘴巴紧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样。 既是皇帝有旨,辜无惜自无拒绝之理,只得忐忑不安地由李德林扶着上了前面一乘小轿,李德林放下轿帘在外道:“奴才借越一步,乘轿在后跟随,殿下要有事尽管叫奴才,只一样,待会儿入了宫不要叫人发现您在轿中。”这样的嘱咐更加深了辜无惜的疑惑,难道父皇有什么秘密的事要和自己说?所以才这样大费周折的瞒了不让人知道? 带着满肚子地疑惑,辜无惜再次入了紫禁城,不过这一次可不是乾清宫,而是养心殿,直到在殿门口,李德林才领着辜无惜下轿,又亲自带了入内,朝正端坐在椅上饮茶的建德帝恭身回话:“启禀皇上,六殿下带到!” “唔,你下去吧!”建德帝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李德林依言退下,并带上了朱红色雕花的殿门。 这一路来回折腾,虽说没有太阳,但天气却异常沉闷,辜无惜已是闷了一身的汗,粘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连呼吸都觉得不顺,可这君前却是万万失仪不得的,整整衣服,一丝不苟地行了礼。 建德帝随手叫起,抬头将一双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锁定在辜无惜的脸上:“你可知朕将你叫来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其实适才那一路上,辜无惜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却不敢断定是否猜对,所以不敢妄言。 “是吗?”建德帝轻哂一笑,倒也不逼问,指着摆放在紫檀茶几上另一杯没动过的茶道:“这是福建闽北新上贡的银针茶,清香绵长,很是不错,你也尝尝。” 辜无惜依言端起那杯茶,微一xian盖,便有茶香扑鼻,水气蒸腾,抿了一口在嘴中,确如建德帝所说,在略微地苦涩过后,只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他放了茶道:“确是好茶。” 建德帝闻言淡然一笑,也放下了一直端在手中地茶,起身走至辜无惜面前,背转了身道:“无惜,告诉朕,向来不问政事的你,怎么会突然cha手进来?” 辜无惜正要说话,建德帝摆手道:“你先慢点说,朕听说,最近京中有谣传,说太子之位不稳,朕要废黜太子另立他人是吗?” 建德帝地话,轻描似写的像在讨论天气一样,可这内容却惊得辜无惜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就想跪下去,幸而在弯膝之前忍住,有时候,跪的不得其法,反而易惹来祸事。 辜无惜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回道:“启禀父皇,儿臣不敢欺瞒,确曾在酒肆茶坊之地听到过这种说法,但这只是市井小民的凭空揣测闲言碎语而已,当不得真。何况太子贤明,深得父皇器重,岂会有废黜之说!” “空穴来风吗?朕却不这么认为,怕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话,而且此谣言一出,朕的儿子们都比往常勤快了许多,包括……你!”建德帝倏地转过身来,死死盯住辜无惜,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一般! 辜无惜霍然大惊,没想到自己今日举竟让父皇误会自己想要夺嫡,整个脑袋先是一片空白,随即身不由已地跪了下去,重重叩在实心的金砖上:“父皇明鉴地,儿臣绝对不敢有此异心,太子是儿臣的兄长也是主子,儿臣如何敢起取而代之之心,何况诸位兄弟论才能论本事,哪一个都要比儿臣出色百倍千倍。儿臣知道自己的份量,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敢起妄逆之心,今日斗胆奏事于父皇,非是想与四哥为难,也非是想争什么苗头,只是不想有人受冤,蒙了父皇的圣名,令天下人误会父皇!” 第十七章 初涉朝堂(7) “儿臣知晓自己在父皇心中的份量。”辜无惜再一次重重叩了下去,眼中是极力压抑后的泪花:“记得七岁那年,父皇有一次去学课看了儿臣们的功课,看到儿臣的字后,说写得不好,要儿臣多练练字,儿臣听了之后,每天都抽两个时辰来练字,无一日间断。三年,整整写了几柜子的书,可是总没机会拿给父皇看,只能日复一日的锁在柜子里,直到锁不下为止!”说到后面,他显得有些哽咽,手指紧紧扣着地上的砖缝,努力想使心情平复下来,这些话固然有搏取建德帝信任的意思,却绝对是事实,当年那份失望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建德帝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锐利的目光顿时松驰了下来,换上几丝慈爱,他抚着辜无惜的肩头,长叹一声:“唉,无惜你起来吧,父皇明白你的心了!” 辜无惜心知父皇是相信自己,然欣喜之余却还有一丝失落,父皇并没有说出为何一直不肯见他的原因,也罢,反正这么些年,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那个小莲还在你府里是吗?”建德帝突然将话转到了小莲身上,显然是要进入正题,辜无惜赶紧收拾了心情答话:“是,她哥哥儿臣已经着人下葬。” “呃,无惜,那个小莲真的能信任吗?他哥哥当真是被冤枉的?” “这个儿臣也不敢枉言,但确有可疑之处。儿臣曾亲眼见过他哥哥,神智看着当真是有些怪异,颠来倒去就是那一句杀人的话,好像哪个都不认识了一般。”辜无惜如实回答。 “你认为这事与无伤有关?”建德帝地问题一个紧随一个抛过来,并有越来越尖锐之势。 “儿臣不敢,四哥勤于刑部之事,多年来一直处理稳妥。从无不当,儿臣以为这事应当是下面之人瞒着他干的。” “好!”建德帝负手走到辜无惜的身后:“朕可以给你调查此事之权。但是不能公开着给,以免引起朝中猜忌动荡,一切只能kao你自己暗地里去查证,若能查得真凭实据,那么论功封赏,若是查不得,或闹出什么不应该的事。你也只能自己背黑锅解决,朕不会帮你,如何?想清楚了再回答朕!” 建德帝的话令辜无惜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得到了父皇的信任,忧地是这事办得好还罢,要是办得不好,自己便得吃不了兜着走,真要出什么纰漏。父皇是绝对不会站出来帮自己的,只能一个人扛。 “怎么?害怕了吗?”建德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凳上地辜无惜,那么高高在上的眼神刺痛了辜无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本来就一无所有,又何必怕失去。他起身平视那双至尊之眼:“儿臣想清楚了,愿担起这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请父皇放心!” 建德帝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欣慰:“好,但愿你能不负朕望,朕知道你手下没什么得力的人,所以晚些时候朕会以保护你安全为名义指派几个好手给你,反正其他皇子也有,不会惹人怀疑,至于你要他们做什么就是你的事了。朕不管!”说到这儿他笑笑:“好了。正事谈完了,咱们父子难得见面。说点别的,阮家二丫头和曲丫头嫁入你府中一切可还好?” “有劳父皇挂心了,一切皆好。”这话刚一落下,建德帝马上又接了上来:“无惜,你不怪父皇当初将阮梅落嫁给你四哥?” 辜无惜心中一痛,几乎要把持不住,胸口起伏了好几次才勉强克制:“儿臣不敢,儿臣与……四嫂无缘,怨不得别人,父皇金口已开,君无戏言,儿臣身为人子理当尽孝,岂能让父皇因为儿臣而背起食言之名!” “你能理解就好!”辜无惜的话令建德帝甚为满意:“朕最怕的就是因一个女人而令你们兄弟起纷争,无惜,你记着,有些东西该舍则舍,该弃则弃,莫不可贪恋沉迷!”这句话建德帝说地颇有警告之意,辜无惜恭谨地应了。 建德帝到底是年纪大了,虽有太医院精心调理,但身体到底不比从前,说了这么久,精神有些疲倦的闭了眼坐在椅上,辜无惜见机赶紧上前取出随身携带的薄荷油倒些在指尖上,替建德帝力度适宜地揉着太阳穴。 “你还随身带这东西?闻着比宫里的好些,没那么刺鼻,哪来的?”建德帝闭着眼睛轻问,这样的情形倒有些像平常人家的父子,不似天家骨肉离得近瞧着远。 辜无惜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与自己的父亲离得这么近,眼眶不自觉地濡湿了几分,他闭一闭眼,尽量以平和地声音说道:“儿臣有时候头晕或觉着倦了就用这东西揉揉,感觉会好许多,这是儿臣从一个走方郎中那里买来的,比不得宫中用的精纯,但气味效果倒还好。” “是吗?朕觉得倒比宫里的好,你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给朕也买几瓶。”顿了一下又皱了眉道:“倦的时候用这个是没错地,但是头晕之时就不要乱用,应该让太医去瞧瞧,万一要是病了就不好了。” 建德帝半闭着眼对儿子淳淳善语的模样,若换一身蓝衣就犹如普通人家的慈父,谁能想到他九岁登基,直至今日已经坐了四十六年的皇帝,坐拥天下万物,精算术通天文,文韬武略尽皆出色,大昭王朝在他手中更上层楼! 辜无惜低头望着建德帝那花白的头发,不禁思绪万千,同时也想起一桩事来,原本清静的眼皮掠过一丝涟漪:“父皇,儿臣斗胆,想求您一个恩旨,不知可否?” “什么恩旨,说来听听。”原本半闭着的眼豁然睁开,经过这半晌的养神,眼中又有了精光。 “是关于母妃的……”刚说到这几个字,便看到建德帝的脸色沉了些许,赶紧接下去道:“儿臣上次携梅心与定璇入宫拜见母妃,看到盛夏地天里,母妃宫中连冰都不见一块,母妃身子素来羸弱,儿臣怕母妃会因炎热生病,所以能否让儿臣每日将冰送入宫中于母妃?” “辛贵嫔宫中没有冰吗?”建德帝皱了眉示意辜无惜停手:“内务府那些东西是干什么吃地,这么热的天不放冰哪受得了,辛贵嫔自己也不说,唉……”说到这里地时候,他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见的怜惜:“行了,朕自会处置这事,你那边就不用管了,要是让人知道身居贵嫔之位,一应用度却要kao儿子送进宫来,大牙都要笑掉了。” 他认真地看了辜无惜一眼后挥手道:“罢了,你回去吧,依旧让李德林带你乘了那轿子出宫,什么时候得空了让定璇入宫来陪陪朕,朕很喜欢她!” “是!儿臣告退!”辜无惜依言退下,嘴角抿着一丝畅快的笑意,有了父皇的话,内务府的人想必短期内不敢再克扣母妃的用度,至于以后……他将会成为母妃一生无忧的保障! 第十八章 故人怨(1) 约申时一刻光景,阴沉了好半天的天终于像被撕破了一个口子那般,哗哗的往地上倒着倾盆大雨,将地上的灰尘尽皆冲刷而去,还世人一个清净幽凉的世界。 阿妩站在庭前檐下,瞧着这漫漫雨帘,伸了手,雨噼哩啪啦的打在手心,风挟着浓浓的水气漫卷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她有些忧心地问流意:“雨这般的大,画儿岂不是要淋一身的雨?”画儿适才出了府去买能用来种植的莲花,虽也想到可能会下雨,但原以为可以赶在之前回来,没想到这雨说下就下,委实令人无法预料。 流意宽慰道:“娘娘放心,这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您瞧着过不多时就消停了,画儿她随便寻个地方避过去也就是了,您不必过于担忧!” 阿妩淡淡一笑没有接话,不知怎的,这心总也静不下来,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然任是心思千转百回,也想不出会是什么事。 雨,果然如流意所言,下了不到两刻光景,但逐渐止了势头,只余一些晰晰沥沥的雨滴,再过得一会儿,更是连雨滴也没了,天空重新放晴,而且下了这么一场雨后,天气凉爽许多,不再如先前这么闷热难耐。 阿妩拢了拢衣裙正欲起身进屋,忽听得画儿的声音,微转了目瞧去,一瞧之下立时愣在原地,说不出是惊还是喜,令她如此的不是画儿手中地莲花。而是随画儿一并进来的两个人,竟然是千樱与挽璧,她们不是远在福建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跟画儿一起来此? 阿妩尚自惊疑不定的时候,画儿已经举着手中捧的莲花开心地道:“娘娘,我把莲花采回来了哦,待会儿只要种在那石坛里便行了。”说到这儿她记得后面那两人忙又道:“娘娘,这两个人是在府门前遇着的。她们说是您以前在家时的侍婢,所以我就带她们进来了。” 流意瞅着阿妩面色不对。拉过画儿低声埋怨道:“你这丫头,怎么能不问清楚就随便带人进府里,万一这两人是假冒的怎么办?” 画儿正要辩解,那厢阿妩已经抬手道:“无妨,她们确是以前服侍过我地人,想必是我父亲怕我在京中寂寞,便叫她们入京来陪伴服侍我。没你们的事了,先下去吧。” 打发了流意与画儿之后,阿妩快步走至千樱二人面前:“你们怎地来的,当真是……父亲的意思?”虽然早在决意代曲定璇入京的时候,便认了曲继风为父,但真叫起来,到底还是不习惯。 “是,是老爷的意思。他知道你被指给六皇子为庶妃,怕你一人在京会受委屈,便让我们来皇子府中服侍你。”千樱的眼中有喜悦的泪花:“老爷说了,但凡秀女选入宫或被指婚者,皆可选派家中侍女前去服侍。” “是了,能再见到你们真好。原以为以后都难再见面了。”阿妩一手握住了千樱,另一只手想去握挽璧,却落了个空,挽璧虽一直未有说话,脸上却难掩鄙夷之色。 阿妩黯然一笑,知道挽璧终是不服自己,终是怨自己抢走了本属于她地地位与机会,但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她亦是身不由已。 “挽璧,你这是做什么。别忘了来时老爷吩咐的话。”千樱看不过眼斥了她一句。换来的是挽璧的一声冷哼。 阿妩知挽璧对自己成见甚深,很难消除。她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把挽璧也派到她身边来,挽璧与千樱都是顶替事件的知情人,难道老爷就不怕挽璧会将此事捅出去?还是说老爷不知道挽璧对自己的心结? 阿妩还在费解之时,千樱将曲继风亲笔书写的一封信交给了她,展信一看,里面除了说让千樱二人来京中陪伴她以外,还隐晦地提了一下张氏,说她过的很好,让阿妩不必挂念。 阅过书信,阿妩当即便将书信放在盆中烧了,以免让人从中瞧出什么端倪来,然后又安排了千樱与挽璧去下人房中歇下。 这家中侍女入府,虽然是阿妩自身的事,但说不得要回阮梅心与含妃一声,一个是府中的正妃,一个是目下掌管皇子府的人,千樱二人在此做事的月钱都要从含妃手中拨出。 阿妩亲自去了阮梅心与含妃处,阮梅心倒没说什么,反而还赏了几匹布和银钱;就是含妃那里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但好歹是同意了,没多为难,就这么着,千樱和挽璧在六皇子府安顿了下来,与流意及画儿一起服侍阿妩。 是夜,辜无惜歇在明心院,补大婚之夜未圆的洞房之礼。 阿妩卸了珠钗胭脂,只着一身雪白的素锦寝衣坐在屋内借着明亮的烛火翻看书卷,字明明就映在眼前,偏就是看不进去,阿妩烦燥地扔下书卷,起身走至敝开的窗门前,从这里望出去,其实并不能看到明心院,然她却依然痴望不止,眼眸里泛起淡薄的凉意,一如唇间的笑,三宫六院并不是皇帝的专利,辜无惜心有所爱,且并不是一个偏爱女色之人,可他依然有诸多的妃子侍妾…… 身不由已,并不是女人的专利…… 曾以为,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便于愿足矣,然她高估了自己,想到他心系阮梅落,想到他宿于其他妃妾地房中,依然会心痛难奈偏又无可耐何,除了忍耐别无它法。 这样地沉静直到千樱的到来才被打破:“主子,我做了您爱吃地银耳羹,您要不要尝尝?” 阿妩浅浅一笑,走至桌前,只见那雪白的银耳被盛在温润的瓷盏中,叫人瞧着心生欢喜,以往她是最爱吃这个的,特别是千樱亲手做的银耳羹,总也吃不够,舀了一勺在嘴里,软绵的银耳带着香淡的清甜,与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放下勺子拉住千樱的手:“你又在我身边了,真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道尽了阿妩心中的欢喜,要说以往在曲府里,有什么人是真心实意待她好的话,那便只有千樱了,老爷小姐固然也待她好,但那是主子对奴婢的那种好,与千樱发自内心的好不一样。 千樱弯身拭去阿妩眼角不小心淌下的泪,心疼地道:“好好的哭什么,叫人看了要笑话,你现在可是主子娘娘了。” “主子吗?”阿妩赦然一笑:“老被你们主子主子的叫,连我都快以为自己真的是主子娘娘了,可实际上,我根本什么都不是。” 千樱岂会不明白阿妩的意思,当下宽慰道:“别想这么多了,一切皆是天意,天要让你当主子,你便是不当也要当,何况当时的情况也是逼不得已,眼下您是主子,这个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阿妩扶着千樱的手站起身:“真的是这样吗?刚入京时一个赵吟容就差点令我身陷牢囫,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又来一个……” 第十八章 故人怨(2) 隔日一早醒来,阿妩先至阮梅心处请安,刚坐下不久,便听有人禀报说含妃到,这可教人吃惊了,昨日里含妃还借故身子不爽,故意不来请安,怎么今儿个又眼巴巴的来了? 含妃今日穿了一袭玫瑰金缕云纹雁丝锦衣,嫣红撒花的长裙下lou出一双镶了翠玉的锦缎软底绣鞋,数枝珠钗及缀着流苏的发簪齐整的cha在鬓发间,将那姣好的容貌更衬出几分,而这样的华丽的装饰,直逼坐在正中的阮梅心,只见她款款上前,欠身施礼:“妾身见过皇妃,皇妃万安!” “含妃请起!”阮梅心抬手虚扶,待含妃站直之后,包括阿妩在内的其余妃嫔尽皆起身向含妃施礼。 “含妃你今日身子可有好些?昨日我听得你遣人来说身子不爽,甚是忧心,特寻了太医来瞧,如何?” “有劳娘娘挂心,您寻来的那位太医当真是医术高超,一碗苦药下去,什么病都好了,您说是不?”含妃的嘴角尽自长噙着笑,然那眼睛却是再漠然不过,连一丝暖意也无。 “如此便好,以后含妃你要是再有什么头疼脑热,发烧咳嗽的便尽管与我说,千万不要客气。”阮梅心拢一拢鬓发怡然自得地说着。 含妃依旧浅笑不止,双目左右一转又道:“咦,皇妃,怎么不见殿下,昨夜殿下不是歇在你这里吗?” 阮梅心瞥了一眼恭在桌几上的时令花儿,淡淡道:“殿下早早便起来了。眼下应该在前院中,听说宫里派了几个侍卫来给殿下使派,正忙安排着呢!” 侍卫?听到这儿,阿妩有些出神,昨日是辜无惜第一次上朝,不知情形怎样,自己深居府内不见其来。总也无从得知。 那厢含妃又说了几句后,便欲起身离去。待走至门槛时,忽又折了回来,走到阿妩面前似笑非笑地道:“曲庶妃,昨日你说以前侍候你地两人入了府,怎的今日不见她们?” 阿妩微微一滞,旋即低眉道:“回含妃的话,她们二人于府中礼仪尚不通晓。妾身怕她们行事不妥冲撞了众位姐姐,所以留她们在风华阁。” “是这样吗?”含妃的话语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轻笑数声,不再理会阿妩径直出了门,环佩之声伴之远去。 然她这般似不经意的询问却令阿妩心渐渐沉了底,千樱那里她可以全然信任,那挽璧呢,看含妃的意思。似对她们颇有兴趣,两相接触之下,万一要是挽璧说了什么不该说地话,又当如何收场,自己昨夜的警告挽璧未必会当一回事…… 风华阁庭院中地石坛内已经种上了莲花,轻粉的花朵摇曳在风中。还有几枝花苞尚未开放,但已经透出那一点粉那一点嫩,引了蜻蜓停跓在荷尖,便如一首诗中写的一般――小荷才lou尖尖角,便有蜻蜓立上头。 画儿小孩子心性,见到蜻蜓,也不顾主子就在旁边,大呼小叫着跑上去想抓那只蜻蜓,结果可想而知,蜻蜓自是振翅远去。画儿则摔了个脸朝地。捂着鼻子爬起来直叫疼,倒把一直沉着脸的阿妩给逗得一笑。 原本领着小厮在洒扫庭院的流意看到画儿头上沾草。脸上抹灰的样子笑得直捂肚子,倒是千樱忍了笑,替画儿抚去身上的灰尘,叮嘱她以后小心着些。 阿妩环顾了一眼,不见挽璧地人影,逐随口问了一句,流意敛了脸上的笑道:“她还在屋里躺着呢,说什么累得很起不了身,连早饭都是千樱给她端进去的。” 流意言语里表lou出来的不悦阿妩岂有不懂之理,而她也正是为此心烦,在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之前,也只能由着挽璧去了:“罢了,不要管这些,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流意尽管心中还是不乐意,但既主子发话了,也只得依从,后面的几天里,挽璧从未好好在阿妩跟前侍候过,反而变着法要这样要那样,但凡阿妩有的东西,她总也想给自己谋一份。 就说那日画儿剜了冰镇过的西瓜瓤置在碗中给阿妩端去,半路让挽璧瞧见了,二话不说,硬是将那碗西瓜瓤给拿了去,任是画儿好说歹说就不肯让,最后画儿不得不又回去剜了一碗。 这种事并不是偶尔,几乎天天有,起先阿妩还能忍得住,但后面挽璧地要求越来越多,终令阿妩觉得不耐,而真正爆发的起因,是那一日辜无惜的到来…… 自前些日子上朝过后,辜无惜就变的很忙,经常在外头奔波,在府里的日子有限的很,到内院地日子自然也就更少了,常数天不见踪迹。 这一日,阿妩刚让人撤了饭菜下去,抬头忽见辜无惜站在门外负手浅笑,一袭泼墨流水浅色长袍,被即将落山的夕阳染成一片火红,身后跟着一名身着二等侍卫服饰身形壮硕的人,应是昔日阮梅心所说的,皇上赐给辜无惜的侍卫之一。 “殿下!”阿妩先惊后喜,疾步迎出门外:“您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辜无惜的脸庞看着似乎瘦了点,也黑了点,眉眼间更有显而易见的疲色,然而那笑,依然温润如故:“没什么,过来看看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令阿妩心中暖意融融:“殿下这时分过来,可有用过晚饭,要不要妾身让人去厨房备菜?” “被你这么一说,发现还真没什么东西垫过肚子,也好,就随便弄些东西来吃吧。”辜无惜随意说着,携阿妩进了屋,那名侍卫便守在门外。 “他就是皇上赐给殿下的侍卫吗?”阿妩吩咐了人去备点心后。瞥了一眼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如铁塔般地侍卫,她虽不懂武功,但从那人地气势上可以看出,身手应当不坏。 “嗯,父皇总共派了六名二等侍卫给我,他是其中一个,叫孙一凡。听说身手不错。”辜无惜随意答着。 阿妩正欲叫人泡茶,门外绿影一闪。自入皇子府来,从未好生侍候过阿妩地挽璧,今儿个没人吩咐竟然亲自捧了一蛊茶进来,难道突然转性子了? 挽璧显然经过精心打扮,一袭软绸绿衣垂直至地,身后有如鱼尾一般徐徐散开,发间cha着好几枝珠花。脸上是精心描绘过的妆容,颊边还垂着一对明珠耳铛,如此装扮,不像奴婢,倒像是主子。 阿妩面色一凛,她不是笨人,心思稍微一转就猜到挽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打扮地如此显眼。呵,好一个挽璧啊,心量还真不小……如此想着,眼眸中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 “殿下请用茶。”挽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将茶轻送至辜无惜手里,是新泡地落shen花茶。落shen花又名玫瑰茄,有解疲抑炎之功效。若是放些糖在进而,然后再经冰镇后饮用,效果更佳,有些类似酸梅汤。 第十八章 故人怨(3) “定璇?!在想什么?”辜无惜连叫了好几声,阿妩方回过神来,摇首道:“没什么,妾身原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看上了挽璧对吗?”辜无惜轻描淡写的说出阿妩踌躇不敢言语的话,倒令得她睁大了眼,略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殿下您知道?” 辜无惜轻轻一笑,扯了阿妩的手让她与自己依偎而坐,乌黑长发婉转垂肩:“我不止看得出你的心思,也看得出挽璧的心思,她是有心依附于我,所以才装扮的如此光彩夺目,不过她这番心思注意要落空,我不喜这种精于算计图谋妄顾自己主子的女人,她太过刻意了!”说及此,他抚着阿妩细滑的脸颊似叹息着道:“定璇,你待底下人过于宽厚了,竟然就这么让他们在眼底下放肆无忌,长此以往,你如何驭的住底下,又如何令他们敬你仰你?” 阿妩偎着他温暖的手掌,弯眼如月,带着浓浓的眷恋与缱綣:“妾身有六郎的垂爱于愿足矣,其他的又有什么打紧!” 辜无惜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颊:“傻丫头,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有些东西还是得你自己处理好了才行,该柔则柔,该刚则刚!” “六郎说的是,挽璧心高气傲,不甘居于人后,实不宜留在身边,只是她到底是伴我一道长大的,她又是初到此地,我总不好立时就遣她回去。除非……”言及此,阿妩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除非能找人许配了出去。” 辜无惜略一沉吟便道:“这也好,得了机会你替她寻个好人家,嫁出府去,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也就是了,也好叫她别总想一些不切实际地事。” 又说了一阵话,吩咐厨房做的东西送了来。四碟小菜,四碟点心。还有一碗薏米紫薯粥,都还冒着热气,辜无惜将就着吃了些后,叫流意沏了杯凉茶,然后将那两碟未动的点心一并端出去给守在门外的孙一凡。 辜无惜用软巾拭了拭嘴角后道:“对了,前些日子我见了父皇,父皇说让你得空进宫陪他说说话。父皇对你甚是喜欢。” 阿妩低头一笑,轻声道:“亏得皇上大量,我原以为因着先前的事,皇上已经不喜再见到我了。” “怎么会呢,父皇不是小气的人。”说到这儿他举眸一笑,lou出皓白的牙齿:“定璇,你可知,与你一道进宫地那位慧嫔已经再次进位。成了从四品的章婉仪,短短不到一月地时间内,连迁两次,连跳三级,这些年,我可还是第一次见嫔妃如此得宠。” 阿妩暗自一惊。旋即由衷地为章敏之高兴:“那是章姐姐她自己有福,又深蒙皇上恩泽,才有如今的名位。”说到这儿,她闪了一下眼道:“六郎,你最近经常见到皇上吗?” 辜无惜把玩着阿妩系在腰间的香囊道:“倒也不是常见,就偶尔见了两次而已,怎么?想知道我和父皇见面的原因吗?”在如常的神色下隐着一丝不易见的探究。 “妾身不敢,六郎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和妾身说。”好奇心人人都有,但是有些好奇心是要不得地。 阿妩适宜的回答令辜无惜莞尔:“会与你说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定璇。” 我的名字不叫曲定璇。我叫阿妩,阿妩啊! 这样的声音在阿妩心中不停地回荡着。但她没有勇气说出口,可是真的好想,好想听他唤自己真正的名字…… “定璇,你喜欢看星星吗?”说话间辜无惜已经起身走到外面,阿妩紧跟在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满天星斗尽皆映在眼中。 “星星吗?自然是喜欢地。”每当这个时候,阿妩都会想起早已离开人世的父亲,想及他待自己的好,鼻尖一酸,几乎要坠下泪来。 辜无惜并没注意到阿妩的失态,他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絮絮地说着:“是吗?她也很喜欢星星,小时候我常陪她一起坐在草地上数星星,总也数不完,后来长大了,不像以前那么自在,连看星星的次数都少了,记得最后一次看,是在去年地七夕……” 不用说阿妩也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唯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失神牵挂至此,阮梅落,她就是辜无惜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阿妩很想让自己不要在意,可是做不到,她也仅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一个喜欢辜无惜的女人,她做不到圣人一般的大度,所以她的神色不再宁静;所以她的眼眸染上了嫉妒与羡慕! “父亲曾说过,人死了之后,会升上天,然后化做星星,夜夜守护着还活在世间的亲人,所以这天上的星星一天比一天多,又怎会有数完的时候?!”阿妩强捺住已经泛到齿根地酸意,极力保持着温婉地语气。 “你父亲?”辜无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觉得是新鲜:“就是如今福州一地地代任知府曲继风?” “是!”阿妩垂眼盯着衣袖上的刺金,违心应声,她的模样看在辜无惜眼中却是误解成思念家乡了,他安慰地拍着阿妩的手道:“你离家日久,难免会有所想念,别想太多了,以后会有机会回去看你父母的,再不行你父亲回京述职的时候,父女也可以见上一见。” 两人正说着话,辜无惜的贴身小厮初九突然进来了,打了个千儿回道:“殿下,严先生说有些要紧的事,请您去一趟。” “现在吗?”辜无惜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悦:“明日再说不行吗?” “回殿下的话,严先生说这事十分的打紧,不能耽搁,所以奴才才斗胆来请殿下。”初九小心的说着,生怕惹主子不悦。 辜无惜心知若不是要紧的事,严先生绝不会叫人来请自己,难道是最近在查的事有眉目了?如此想着他带着几分歉意低头看着阿妩:“定璇,原本今晚想要歇在你这里的,不过眼下看来是不成了,罢了,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殿下心里想着妾身,妾身就很高兴了,正事要紧,殿下快去吧。”阿妩目送辜无惜带着初九与孙一凡离去,随后问跟在旁边的流意:“严先生是什么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流意抚下身理着阿妩被风吹乱的裙裾佩带:“难怪娘娘您不知道,咱们府不像其他皇子府里一样,养了诸多的清客幕僚,府中只有严先生一个,听说他科举落弟后过的很是僚倒,殿下瞧着可怜就带回了府里,做一个清客。” “严先生的学识很好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殿下对严先生甚是礼遇,想必是不错吧。”流意凭着自己些许了解揣测而告。 阿妩淡淡点头,胸口突然气息不顺,不由得咳了两声,脸上略有些潮红,流意忙替她拍背顺气:“主子,你哪里不舒服吗?” 第十八章 故人怨(4) 千樱被她这般疯狂的举动给吓得心惊肉跳,连看挽璧的眼神都变了,她知道挽璧向来不甘人后,但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勉强定了心道:“挽璧,你何必执着于以前的事,真要说起来,阿妩她能够有今时今日,是她自己的福分使然,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挽璧,接受现实吧,别总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 此言一出,挽璧的目光顿时像要吃人了一般,冷笑着道:“我早知你与她是一伙的,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也别挡我的路,否则我不会饶过你!”盛夏的夜里,这声音就如冷血的蛇一般,叫人听了万分不舒服。 尽管在一起已有近十年,千樱却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挽璧,那样的狰狞与恐怖,她咽了一口唾沫苦口婆心地道:“挽璧,你后来应该也听老爷提起过吧,就在施粥派米那一日,做为小姐替身的阿妩被皇上给看到了,所以才临时换下了你,改由阿妩代小姐入京。阿妩并不是有意争抢,一切都是天意使然,你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肯接受现实呢,嫁给六殿下又有什么好,还不是妾室,要与众多女人分享一人,你以为阿妩真的就有多开心吗?上面不止压着正妃,还有含妃等人虎视眈眈,挽璧,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趟这混水呢,好好找个人嫁了不是更好?” “哼,我才不会像你这么没出息呢,命?命我要自己掌握。她乔阿妩能摇身变成皇子庶妃,我也可以,甚至我要做的比她还高,让她永远没有机会踩到我!” “挽璧,你醒一醒好不好,我可以担保阿妩从来没有想过要踩你或我,就拿在府里地这几天来说吧。她待你难道不好吗?在风华阁里,你不像奴才倒像是主子。由着你吃由着你喝,什么事都不用做,难道还不够吗?” “那是她自己心虚!”挽璧冷声道:“她怕我会斥穿了她的身份,所以才装出这么一副和善的样子,实际上怎么样,我心里清楚的很,两面三刀。最是阴险不过,既然老爷送我来了京城,我就不会这么无功而返,乔阿妩她要是再敢背后使坏,我也不会放过她,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当着殿下的面拆穿了她的伪装,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挽璧你!你!唉……”千樱感觉自己像在对牛弹琴。连几岁小孩都能听进去的道理,钻了死胡同地挽璧就是不明白,她们两个说得激动,浑然没发现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外面还站了一个人。 阿妩阴沉着脸站在门外,若不是她突然想吃**顺便出来走走。就看不到这么一出精彩的戏,好一个心高气傲地挽璧,好一个不自量力的挽璧,看来不给她一点警告,她是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定了定神,阿妩拂袖而入,脚底虽是软绵的绣鞋,但裙裾内系在脚踝上的银铃所发出的细碎铃声,却是惊动了屋的两位,尽皆回头而视。千樱低呼一声捂住了嘴。想到刚才的话都被阿妩听了去,顿时满面惊色。挽璧则在最初地惊愕过后。冷哼一声,别转头去不看阿妩,听到了又怎样,凭她那样能拿自己如何,自己手中可还握着一张皇牌呢! “鱼死网破吗?挽璧,你真是这样想的?”阿妩徐徐说着,声音轻柔如昔,听不出有任何动气的意思。 这样的声音听在挽璧耳里成了懦弱的表现,更添几分气焰,料定阿妩不敢如何,当下眼也不回地道:“我也不想这样,但你要是逼我,可就没办法了,我的好主子!” 千樱见状,赶紧将厨房的门紧紧关住,以免让人听了去,惹出大事来,她攥着挽璧的袖子小声斥道:“听我地劝,少说两句。” “没事,让她说,我受得起。”阿妩秀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容,她跨过满地的狼籍,随意寻了个凳子坐下:“挽璧,你当真与我如此水火不容吗?” 挽璧本就满肚子的怒火与委屈,眼下见了正主儿,哪还忍着住,指着阿妩的鼻子就骂开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极尽侮辱之能,那手指都快贴到阿妩鼻子上了,真难为阿妩还能面不改色,待到挽璧骂地差不多了,才淡淡地说了句:“都说完了吗?” 她随手从旁边的盘子上拿了一个洗净的马奶葡萄在手里把玩着,头也不抬地道:“挽璧,看来我让千樱传给你的话,你并没有完全听在耳中,也没把这话当一回事是吗?” “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自以为是!”挽璧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压根儿没把阿妩瞧在眼里,阿妩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只知唯唯诺诺,半点用处都没有的小丫头罢了。 “呵!”阿妩突然轻笑出声,目光终是抬起落在了挽璧的身上,那样的冰冷,嘴角的笑意丝毫没有传达到眼中:“凭什么要听我的话?就凭我是这府里有名有份地庶妃,就凭我是主子,而你是奴才!”这是阿妩第一次拿主子地身份去压挽璧,结果不言而喻,挽璧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瞪着阿妩:“就凭你?你还主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别忘了你这身份是从何而来,你也别忘了你是如何从我手上抢去地。乔阿妩,你别太得意忘形了,一旦我把你的身份说出去,你就什么都不是,而且还会落得很惨!” “是吗?”阿妩轻浅地问着,看不出有丝毫担心的样子:“你还记得以前赵知府的女儿赵吟容吗?”她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她也和你一样,一心想拆穿我的身份,好抬高自己的位置,结果呢?自己遭了牢狱之灾还不算,把一家老小都给拖累了进来,听说她父亲就快被处决了,而她和家中女眷将会统一被发配到宁古塔做苦力,哪怕是遇到大赦天下,也不能免罪!” 还是一如既往婉转的声音,没有丝毫火气,却在盛夏的夜晚,惊出了挽璧的一身汗,赵吟容一家被罢的事,在福州早传得沸沸扬扬,曲继风又是代任知府之职的人,此事挽璧焉有不清楚之理,自然知道阿妩的话中并无捏造的成份在,然她依然不肯示弱,色厉内荏地道:“你不用在这里吓我,我和赵吟容不同,我是自小在曲府长大的,所说的话自然比赵吟容要可信多,何况你娘张氏还活着,只要找到她,你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是吗?”阿妩虽表面上依然表现的不在意,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一旦张氏出现,那可就真是铁板钉钉,想赖都赖不掉,不过眼下她可不能lou出丝毫的怯意,必须镇住挽璧,思及此,她又浅浅一笑:“挽璧,你就这么想与我来个鱼死网破吗?只是你恐怕要失望了,不错,你若是真将我的身份捅出去,我固然可能会失去现有的一切,但你又会怎样?这一点你怕是还没想过吧?” 看着挽璧略有些茫然的样子,阿妩一字一句道:“我的事败lou,曲家上下都要遭殃,你也不例外,一个欺君之罪是绝对跑不了的。”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1) 辜无惜匆匆来到上了灯的书房,里面坐着个干瘪的老头,又干又瘦,连背也是驼的,浑身上下瞧着没几两肉,偏偏那双小眼睛晶亮至极,也成了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此人便是六皇子府上唯一的一名清客,严世。 “严先生,你这么急叫我来,可是有要事?”辜无惜将初九留在了外面,自己进了屋,走至正拿着杆烟枪在桌子后面吞云吐雾的严世身前。 严世看到无惜进来也不起身迎接,只象征性地点点头,皱着张老脸,活似人家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般。 无惜早已见惯了严世的态度,知道他生就这么一副性子,根本不在意,随手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桌前,等着严世自己开口,果不多时,严世在深吸了一口旱烟后,敲着摊在桌上一叠叠的邸报以及搜集来的卷册,慢悠悠的说道:“殿下,这事怕是不好办了……” 无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肯lou出丝毫来,自己取过摆在几上的紫砂描花茶壶往同套的杯盏中稳稳倒着茶水:“严先生说笑了,我在一开始接手这差事的时候,就知道不好办,所以才请严先生鼎力协助于我。” 严世定定地瞧着无惜,那双眼睛好似要瞧进人心里去似的,无惜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令得茶水洒出些许。严世叹了口气道:“我参加了几届科举,都以落榜告终。后来终于死了心想去做个清客幕僚,几位皇子也看不惯我这副臭脾气,唯有六殿下你不计较的收下了我这个半糟老头子,供我好吃好住礼遇有加,这份知遇之恩,我严世虽然没天天挂在嘴里,却时时记在心中。这次殿下得了皇上地密令。毫不犹豫的告诉了我,这份信任。我严世无以为报,唯有替殿下好生办好差事。” 无惜端起倒得满满的茶杯饮了一口,笑道:“先生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先生有不世之才,理当重用才是。” “不世之才?”严世抚着颔下山头须摇头道:“我严世有几斤几两,自己再清楚不过,当不起这四个字。要说能当起这四个字的,确实有一人,只可惜此人早在数年前就失踪了,可惜啊可惜!”说到后面时,他一脸的惋惜。 “严先生,你还没说,今日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严世闻言又狠狠地吸了口烟杆。声音伴着一团呛人的烟雾吐出:“经我几日来彻夜阅看所有收集来地东西,终于有了一些线索,虽然还不敢肯定,但基本不会有大的偏差了,殿下,这事不好办啊!”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这话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说得严峻,无惜还是第一次见到严世如此愁眉苦脸地样子,不禁问道:“先生,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严世将一份勒了红圈的名单从摊在书桌上的几十上百份东西中找了出来:“殿下请看这份名册,上面全部是近年来被处决的犯人名字,我对照了从刑部‘借阅’出来的卷宗,里面不少人的罪名都定的极为勉强,里面能够一眼发现地疑点甚多,而另一些明明疑点重重,却被无罪释放的人比比皆是。这一点我能看出。刑部那些官员不是个个都吃素的,不可能发现不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犯下大罪之人按卷宗所示已被处决,但犯人的父母亲人在安葬了他们后,却显得漠不关心,这明显不合常理,而且更有传言说,这些明明已经死了的人却在其他地方出现,虽然只是流言,不能被证实,但至少令我有了一个大体的思绪脉络。” 严世喝了口无惜替他倒好的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殿下先前说得了皇上的密令,要替小莲哥哥彻查此案,我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牵扯地顶多也就那个魏中方而已,眼下看来,却是比预想的要严重许多,甚至……”干涩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磨刀子一般,听得人耳朵发疼,他瞥了一眼握着名单在发呆的辜无惜:“甚至会出现殿下无法掌控的情况,所以我不得不慎重以待,如果殿下还没听明白的话,那我再提醒殿下一点,京城内外,乞丐也好,讨饭也罢,近些年都要比以往少很多,哄闹抢劫之事连年下降,为了这事,皇上曾下旨嘉奖过京中地官员,包括当时统管负责京中治安的二皇子,可是据我所知,这几年各地受灾的依旧受灾,贫苦的依然贫苦,并没有好转,不太可能出现乞讨者大批返乡的情况。” 辜无惜身子豁然一震,攥紧了手中的名单,以不可置信地目光盯着严世:“你……你是说……说……”辜无惜不是笨人,严世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岂有不懂之理,只是这种事委实太令人吃惊了,建德一朝四十余年来,从来没听说过刑部竟还存在着这样巨大的弊病,亦或者是勾当。 严世沉重地点点头:“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说这事不好办,殿下你想想,一个魏中方不过是个从二品的刑部侍郎,凭他一个岂有这等胆量与手段,又岂能把事做的天衣无缝?所以我可以断定,在他头上,肯定还有人,甚至会牵扯到一个殿下你不能应付的人……” 话音未落,辜无惜已是神色大变:“你是说……四哥?!” 严世带着几分神秘地道:“不一定,也许还会扯到二皇子,殿下,我刚才也说了,皇上为了京中治安渐好,乞讨之人大减之事还夸奖过二皇子,若你将此事抖出来,不管刑部幕后之人是谁,二皇子和四皇子都讨不到好处去,而您……说句难听地话,您在皇上面前并不受重,即使这次地事能有真凭实据,你一举针对两位皇上爱重的皇子,皇上怕也不会乐意。”他伸出三根手指肃颜道:“另外再说第三个会牵扯到地人,那就是太子,太子是统管六部之人,眼下刑部被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弄的一塌糊涂,太子又能讨得什么好处?一个二皇子,一个四皇子,一个太子,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而殿下您,将会树上三个大敌,这对没什么根基的您来说,是大大的不利!” 严世这番话,实在是剖心之语,不仅将其中利害关系一一分析,还连辜无惜往后可能遇到的处境都点了出来,若不是极度信任,又岂会说到这份上,要换了一个人,绝不会说此等近似于诛心的话。 辜无惜极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无奈这手却是不听使唤地抖起来,连捧在手里的茶盏中水都洒了出来,无奈只得用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手腕,这才好些,他哑声说道:“先生,你确定你没猜错?” “若是殿下查下去,发现我今日所料之事不准的话,尽可将我割了舌头赶出府去!”严世摞下了狠话,显然对自己有极大的信心。 辜无惜摇摇头,颓然坐了下来:“不,我相信先生的话,只是这事委实太大了,我……我……” 严世也是一声长叹,那张脸皱得跟朵秋末将残的老菊般:“所以我才说这事太大,小莲哥哥的事是一件,只是恰好被殿下碰到了而已。殿下,你本是想借这事来得到皇上的关注,从而能在朝堂上立足,只是这事,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委实太大了些,处理的好还行,殿下或许能够借此上位,一旦处理的不好,殿下莫说是得到皇上的青睐,就是保有现在的一切都很危险,甚至您将会因此而一无所有,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后面那八个字,他说的极重,慎重之意不言而喻。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2) 辜无惜知道严先生是想让自己就此放弃,只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到这么一丝机会,现下还没做成绩来就要放弃,半途而废,父皇也许会就此对自己寒心,从此再无出头之日,他不甘心! 他暗暗握紧双拳,心中是万分的为难,一个深深的川字出现在眉宇间,他垂着头低低道:“先生,我该放弃吗?” 严世眼中精光一闪,自烟袋中取了烟丝放在烟斗里,几丝火星很快便窜了上来:“殿下,若您想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那我劝你就此放弃比较明智,功绩必伴着风险,想得到什么,就要有失去什么的觉悟!” 辜无惜低头不语,显然是难以决断,严世也不催促,只悠悠的吞云吐雾,不时发出“吧匝”“吧匝”的声音,整间书房都烟雾腾腾,瞧着什么东西都是蒙蒙胧胧的。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红烛不断淌下烛泪,在烛台上结成块,当严世的一杆烟抽完准备再次补充烟叶时,辜无惜终于抬起了头,尽是烟雾缭绕,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他坚如磐石的眼神,有一缕头发从平金祥纹冠中散出,令得那年轻的容颜上流泻出些微沧桑:“先生,无惜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既没有拥有,又何惧失去,若想平安过这一生,我当初便不会揽下这事。”说此及他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平直地看着严世,随即双手长揖到底:“请先生助我!” “好!我果然没看错人!”严世猛然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赞许之情不言而喻:“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老头子自然会尽力助你,这件事要既查得有真凭实据,又要恰到好处的掌握分寸,切莫过了头。” “多谢先生。”无惜又是一揖,这才站直了身,他自小活地艰辛。所以不像其他皇子一样自持身份:“对了,先生。经过这些日子观察,你觉得父皇派给我的六名侍卫如何,是来监视我的吗?” “依我看来,皇上派这六人做眼睛探固然有,监视却是未必,只要殿下您做的好,将这六人收为心腹也不是难事。总之不管怎么说,后面的事还要多多倚重他们,毕竟你不能明着出面。”严世眯着眼睛道:“另外殿下要注意四皇子那边,刑部是他的地盘,我们暗地里的动作,他不可能连一点查觉都没有,也许有,但是还没确定是哪个。所以没所表示,四皇子为人给我感觉心智超群,深藏不lou,绝非一般,殿下要千万当心,我猜测地事与四殿下是否有关目前还不清楚。但一旦捅出去,四殿下难辞其咎是肯定的,所以若他有所察觉,恐会对你地调查有所阻碍。” “这个我省得。”辜无惜低声应了,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时辰不早了,先生早些歇息吧,这些天没日没夜的看案卷想必是累了。” “无妨,我再看会儿,手头上的这些东西子时前得送回去,我得把一些重要的东西给抄录下来。” 辜无惜淡淡一笑。倒也没再坚持:“那我叫人再给你放盆冰来。先生要是烟丝没了,或饿了。尽管叫人去备。” 严世早已将头重埋在那堆邸报和卷册堆里,冲辜无惜不耐烦的挥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像他这般不敬的态度,难怪其他皇子地方会容不下他。 辜无惜不以为杵地笑笑,打开门走了出去,这一出来,他只觉得浑身都是烟味,连鼻腔里也灌满了,深吸了好几口才将烟味驱逐干净,这严先生什么都好,就是爱好抽上几口,和他待在一个屋里,总免不了沾上一身烟味。 他一出来,孙一凡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也不多言,只有辜无惜问的时候才会答上几个字,显然是个不爱说着话的主,怪不得明明身手了得,却总是徘徊原地,得不到晋升。 “你下去吧,我人在府里不会有什么事的,今天是叶风当值,你记得提醒他一声,别误了正事。” 孙一凡木讷的应了声后就直接下去了,也不懂说句好听的,把初九看的直摇头,小声地道:“殿下,这家伙可真让人生气,殿下如此体谅他,他也不知道感激,活该做一辈子地二等侍卫。” 无惜不防初九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抬头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失笑道:“他不知道你倒是知道?像他这样有什么不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倒比其他人更可kao。” 说完,无惜仰天望着满天繁星,任由晚风吹拂起自己的衣襟,离落红尘,水月镜花,明知是百年过后,一切皆化做虚无,只不过浊酒一杯,黄土一捧而已,偏就是看不透,一切,只因身在局中…… 夏日漫漫,这炎热的日子仿佛永远不会到头一样,阿妩摇着一柄轻罗菱扇坐在椅榻上细看流意送来的名册,这古总管做事倒也认真,不仅将自己认识的人中未婚的皆列了出来,还照她地话去外面寻了媒婆,找了几个条件年龄都合适的未婚男子,然后汇编成册,只两天的功夫就给送过来了。 这本册子中不乏府中的小厮,阿妩只看了一眼便用笔统统划去,她既已决定将挽璧嫁出去,就没准备再让她在自己眼前晃荡,若是嫁了小厮,依然会留在府里,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话说回来,自那夜之后,挽璧确是老实了不少,虽依然不干活,但也没在差人做事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更没在阿妩面前出现过,想必是被阿妩的那番话给镇住了,毕竟这世上没有哪个人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主子你看了这么久也累了,先喝碗酸梅汤醒醒神吧。”千樱的声音令阿妩惊醒过来,淡然一笑,放下册子接过递到手上的瓷碗,轻抿了一口,眉头稍稍一皱便展了开来:“很好喝呢。” “主子喜欢便好,您看了一上午,可有中意地?”千樱地目光落在那摊开的册子上,上面不止写了各人地生辰八字,家中简况,就连画像也配上了。 阿妩放下勺子用白晳的手指点着其中一页上面的人像道:“我瞧着此人不错,开了一家布店,为人也老实,挽璧要是嫁过去,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小有薄产,不必再侍候人。” 千樱又仔细地看了一下,点头道:“确实不错,长的也还顺眼,就是年纪稍大了些,也不知挽璧愿不愿意?” 阿妩低眼环视着身上那件镶着片金缘的杏子单衫凉声道:“她自是不愿,只是有些事容不得她来选择,殿下说过,她的事由我安排,便是皇妃和含妃也无权cha手。”她握着千樱于盛夏之中依然冰凉的手缓缓轻言:“千樱,你不要怪我,我也别无选择,何况嫁过去对挽璧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皇子庶妃身边的人嫁予平民,他们断不敢轻瞧,若是你想她了,随时都可以去外面看她。” 千樱含泪摇头:“我知道,主子说的我都知道,您现在为挽璧做的,对她来说都是最好的,我难过是因为到底处了近十年,自人市里出来后,就一直没分开过,想到别离,难免有些伤怀。”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3) 阿妩本以为一切皆已经定下,没想到一天晚上,一直没出现过的挽璧突然来到她面前,摘了所有的饰物,脸上脂粉不施,连衣服也换成最粗的麻布,就这么走进来直直跪在阿妩面前,倒把正在纳凉的阿妩吓了一跳,六棱宫扇下垂着的青色流苏晃出好大一个弧度:“你这是做什么,若是想谢我替你许了人家,那就起来吧,我当不起你这等大礼!”平滑的声音里有着一丝难掩的讽意。 挽璧闻言不仅未起,反而磕了头下去,再抬起来时,已是涕泪满面:“主子,奴婢错了,奴婢昔日不应被猪油蒙了心,多次与主子为难,奴婢罪该万死,求主子责罚。”这是挽璧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叫阿妩为主子。 阿妩先是一愣,旋即飞快地望向千樱,见她满脸的茫然与震惊,不像是装出来,显然挽璧今日之举事先并未告知千樱。 挽璧跪在地上哭的极为伤心,难道她真的悔过了?这可真有些出人意料,阿妩心下想着,口中淡淡道:“别哭了,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呢,快起来吧。” 面对千樱的搀扶,挽璧执意不肯起身,泣声不止:“主子您要是不原谅奴婢,奴婢就不起身,奴婢知道自己以前做了许多错事,乃是罪无可恕之人,但奴婢还是希望主子能够宽宏大量原谅奴婢,奴婢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主子。”挽璧如今口口声声主子奴婢,分得再清楚不过。和以前相比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阿妩见挽璧说的情真意切,不像是假装地,逐叹了口气道:“唉,说什么罪无可恕,我固然怪你,可也没到这份上,罢了。你知道悔过就好,起来吧。都是快做新娘子的人了,哭哭滳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挽璧闻言抽泣的身子有瞬间静止,继而以更大的声音哭道:“主子,我知道我身份卑贱,不该妄图染指殿下,更不该想着什么飞上枝头的事,奴婢是麻雀。一辈子都是麻雀,怎么可能跟主子并驾齐驱呢?求主子原谅,不要再恨奴婢!求主子原谅,不要再恨奴婢!”她不停地重复着后面的话,不停地磕着头,任是千樱与流意两人也拉她不住,额头磕地一片红肿,甚至擦破了皮。挽璧何曾在阿妩面前做过这等低微的姿态以及自鄙地言语,看来她这次确是悔悟了。 画儿在旁边不屑地撇着嘴:“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活该。” 阿妩瞟了画儿一眼,示意她闭嘴,挽璧还在旁边不停地磕头认错。见她这般诚心,阿妩也不禁软了心肠,亲自扶起她柔声道:“我不怪你就是了,不要如此作贱自己。” 挽璧一边落泪一边摇头:“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自那夜主子一番训示后,奴婢就如醍醐灌顶,豁然清醒过来,从此再不做任何妄想,只求能侍奉主子一辈子,以赎奴婢的罪孽。” “说什么傻话呢。主子哪会这么做。她已经替你找了一户好人家,你只要等着做新娘子就行了。”千樱在旁边高兴地说着。挽璧能有现在这醒悟,她是再高兴不过的。 挽璧不断地坠下泪来,令得千樱的帕子都湿透了:“就是因为主子不计前嫌,所以我才于心难安。”说到这里,她突然抓了阿妩的手再度:“主子,奴婢不想嫁人,就想这么伺候您一辈子,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阿妩为难地看着挽璧:“你这又是何必地,嫁过去好生过日子不好吗?留在我身边又有什么好的?”说到这儿,她突然心中一动,握着六棱宫扇的手悄然握紧,青色的流苏不断晃动着。 “主子要是不肯留下奴婢,那就是说您不肯原谅奴婢,奴婢宁愿长跪在此永不起身!”她也不抹淌满脸颊的泪水,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 “挽璧,你说什么傻话呢,主子一片好心你怎么就体会不了,何况主子的话已经说出去了,焉有在收回之理,你这不存心让主子为难吗?”面对千樱的劝说,挽璧置之不理。 流意瞥了挽璧一眼,附在阿妩耳侧道:“主子,您要是现在反悔,那边可难以交待,何况嫁过去对挽璧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日后自会明白。” 画儿亦在旁边附合:“可不是吗?她前几日还当主子您是仇人一样,现在突然变成这样,谁知道会不会有鬼啊!” 这话虽轻,挽璧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当下她想也不想就举手发誓:“奴婢敢对天发誓誓,今日所说之话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否则叫奴婢下半辈子病痛缠身,不得善终。” 阿妩沉吟着没有说话,千樱则显得左右为难,她是很想挽璧留下来一同作伴,可又怕像画儿说地那样,实在不好开口,一时间庭院内静寂无声,唯有目光在交错纵横。 良久,阿妩终是开了口:“也罢,难得你能诚心悔悟,我就为你担待这一次吧,男方那边我会让古总管好生去安抚,至于你就留在我身边。” 此言一出,挽璧顿时惊喜交加,连连叩谢,然后着千樱扶着她回了下人房,在即将走出庭院时,阿妩望着没有星月的天空,轻声说了一句话:“记住你说过的话,天在看!” 挽璧身子一顿,转过头来感激涕零地道:“主子放心,奴婢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一定好好侍奉主子,不做它想!” “那就好!”阿妩淡淡说了一句,目光并没有从夜空移开,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良久,才喃喃道:“看来明天要下雨呢。” 画儿冲挽璧离开的方向扮了个鬼脸:“主子你可真心软,她随便求两句就改变了主意,万一她要是说假话可怎么办?”流意虽然没说话,可看神色也跟画儿差不多的心思。 阿妩浅浅一笑,如有芙蓉盛开在颊边:“放心吧,不会的,好了,莫说这事了,你们去把床被给叠好,这么晚了,想必殿下不会过来,早点歇了吧。” 流意二人虽还有满肚子地话,可见主子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只得咽了下来。 更多新章节请到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4) 自那夜过后,挽璧果然变得乖巧听话,言语不多,只一门心思在阿妩面前好生伺候,任劳任怨,对同处的几人也颇多友好,与以往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盛夏的清晨,夜雨初歇,树梢上花瓣上还带着清清的雨水,地上湿漉漉,不若以往那么热的发慌。 这一日阿妩要随辜无惜入宫见皇上,所以早早便起来换上了一袭水绿色绣蔷薇花锦衣,底下一条石青攒银丝的裙子,脚下着了一双五彩绣鞋,头上两边珠花凡几,更有银紫色的流苏垂坠耳侧,与那镶着玳瑁的银珠耳铛相映成趣,妆容秀雅清丽。 一应打扮妥当后,阿妩登上软轿随辜无惜入宫,一般来说能陪皇子入宫的都是正妃,偶有得宠的侧妃或能追随一二,庶妃随同的事却是从未有过的,府里不知多少双嫉妒得发红的眼死盯着阿妩! 入了养心殿,恰逢建德帝上完朝回来,看到阿妩入宫,甚是高兴,留她与无惜一并用了午膳,其后无惜去长春宫看望辛贵嫔,阿妩则被建德帝给留了下来一起下棋。 “你可有过后悔?”下了没几手,建德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阿妩初听不明,旋即一想,便清楚了这话中的意思,摇首一笑:“定璇无悔!”这样的自称已经从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的自然,曲定璇,这是她的第二个名。 建德帝磨娑着一颗棋子,迟迟未落下:“无悔吗?为什么。在老六府里的这些日子,应该足以让你明白庶妃不是这么好做地,被诸多人踩在头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当初拒绝了朕的一番好意,当真一丝也无悔?”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所以阿妩也尽是放了胆:“多谢皇上记挂。不过定璇当真不后悔,这条路是定璇自己选的。就一定会好好走下去,请皇上放心。” 建德帝抚着花白的胡子,轻轻放下了一直挟在手间地棋子:“你很有气性,很好!”他拿过软巾慢慢地拭着手心:“定璇,随朕去外面走走吧!” “可是这棋……”阿妩指着才下了没几手的棋,有些为难,建德帝摆手道:“无妨。走一会儿再回来下就是了。” 见建德帝这般坚持,阿妩只得恭顺地应了,随在其身后慢慢地走着,今天没有日头,倒也不算热,风吹来还有几分地凉爽,待走至一座石桥上时,建德帝突然停了脚步。手抚栏杆,望着底下映将着人影的清透湖水,眼中是挥之不去的眷慕与思念。 这座湖名为寄清湖,据说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是建德帝后来改的,至于为什么要改这个湖名。就不得而知了。湖名中有“寄”字,想必是有什么寄托在里面吧。 “你会弹琵琶吗?”建德帝突然转过脸来问阿妩,阿妩愣了一下回道:“会一些,不过弹的不好。” “会就行了。”建德帝冲一直跟在后面的李德林吩咐:“去将收在金丝楠木柜中的琵琶取来。” 李德林眼皮一跳,恭谨应声亲自去取,另叫了两个小太监去附近搬两把椅子来,看样子这桥一时半会儿是过不了了。 琵琶很快就取来了,阿妩抱着琵琶坐下略试了几下音后,问坐在对面黄杨木椅中地建德帝:“皇上想听什么曲子?” “随意吧!”建德帝的目光明明是落在阿妩身上,然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仿佛建德帝在看的是另一个不存在的人。 琵琶声自指间悠扬而起。渐转高昂,调声几转。越拔越高,渐次不可闻时忽又落了下来,软绵如诉,哀凄似泣…… 波光粼粼的湖水映着阿妩怀抱琵琶的倒影,似真似幻,教人无法分清,建德帝不知何时已经从那椅上站了起来,盯着桥下的倒影发怔,深藏于心底的眷思一下子都被勾了出来,在脑海中翻腾不已,连阿妩弹完了曲子也没发现。 “皇上,您是在想什么人吗?”阿妩等了半天也不见建德帝回神,逐试探着问。 隔了半晌,建德帝方闭眼长吸了口气:“是,想到了朕地娘,她以前最喜欢这个桥上弹琵琶,她说在这里可以看得更远更清。”这个答案可有些出乎阿妩的意料之外,据记载建德帝的生母佟妃在其登基前数年就已经过世了,建德帝登基后按例追封她为敬诚皇后。 “皇上至诚至孝,太后天上有知,一定甚感欣慰!”阿妩的话不仅没能令建德帝展颜,反而更添几分眷念:“不,不是的,你不懂,不懂……” 建德帝这句话说的很轻,除了阿妩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然这样地话却令阿妩满心疑惑,不是指敬诚皇后,那又是谁,没听说过建德帝有养母啊?! 过了大约一刻的光景,建德帝终于从那怔忡中回过神来,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不用陪朕了,想回去就回去吧,要是想在宫里走走,朕让李德林陪你。” “多谢皇上,定璇想去看望一下以往交好的几人,不知可否?”眼见机会难得,阿妩当即提出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建德帝点点头,让李德林陪阿妩去,在他们走出很远后,阿妩回头看去,建德帝依旧背着双手站在桥上,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远方,望着谁都不知道的远方…… 阿妩由李德林领着来到了齐媛所居住的地方,自入宫以来,倒也偶有侍寝,如今已是正六品的贵人了,阿妩的到来让她又惊又喜,赶紧将她迎了屋:“妹妹,你怎么来了?皇上让你来的吗?” 阿妩笑望着一身宫装丽服的齐媛:“恩,皇上召我进宫,我趁机求了他让我来见见你,一别经月,齐姐姐,你在宫中想必过地甚好吧?” 只这一句话,就令齐媛地笑容减了数分,连那手上的温度亦有所降下:“好吗?也许吧,唉……” “姐姐你怎么了?怎得唉声叹气,难道在宫中过地不顺心?”阿妩满心疑惑,论容貌论家世,齐媛都不算差,又是初入宫,理应过的很好才是是。 “说不上不顺心,只是很少能见到皇上的面罢了,而且宫中的事远比我预期的复杂,罢了,咱们姐妹难得见上一面,不说这些无趣的,倒是你在六皇子府过的可好?” 阿妩接过宫女端来的茶轻啜一口,抬眼浅笑:“姐姐放心,六皇子待我很好,皇妃也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那就好!”齐媛挥手让宫女退下后,用银签子cha了一块切成四方的菠萝递给阿妩:“来,尝尝这个,事先在盐水里泡过,又去了芯子,吃着还不错。” 阿妩尝了一块,果然甜而多汁,又带着淡淡的盐味,丝毫不刺口:“姐姐,章姐姐和常妹妹她们住在哪所宫里,过会儿你陪我去可好?”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5) 看阿妩还是满脸茫然,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道:“那日常笑缠着章敏之问其为何所绣之物能吸引mi蜂,当时章敏之只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常笑吧?” “不错,确实只有常笑一人知晓,后来常笑还因为肚子不舒服离开了一会儿。”阿妩非常肯定地说着。 “不舒服?”齐媛lou出阿妩不解的冷笑:“真亏得我们当时会相信她那鬼话,她压根儿就不是不舒服,而是赶着去告密,当时章敏之告诉她,自己之所以能吸引mi蜂将假花当成真花,是因为她的绣线事先浸过mi,并不是绣工当真出众至此。” 阿妩掩口轻呼,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事,常笑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活泼直爽之人,心中一些事都藏不住,怎可能会做出如此富有心机的事? 齐媛看出了阿妩的心思,抚着腕上的玉镯子冷笑不止:“莫说是你,就是我初听到的时候也不相信,以为是章敏之在骗我。”她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阿妩:“奇怪章敏之为什么会告诉我吗?呵,说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常笑所犯的错与章敏之有关,可说是因为章敏之才被皇上一怒之下罚入冷宫的,我当时很是气愤章敏之不念姐妹情谊,所以连夜闯入她的宫殿责问她,如此她才将当初的事告诉了我。” “你的意思是说皇后知道了章姐姐吸引mi蜂的诀窍,所以才命人换了丝线。可皇后是听了那个宫女地话才这么做的,并不是常笑啊?”阿妩还是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试图找出疑点来。 齐媛眼眸一闪,讥笑之意愈见深重:“你有所不知,向皇后耳语的那人其实是常容华的贴身宫女,而常容华是常笑的亲姐姐,三年前入的宫。章敏之早已看出那宫女地身份,所以当时她在经过常笑身边时。才有了那句话。” 不需要齐媛重复那句话的内容,因为它已经清晰地出现在阿妩脑海里: ――听说你有个姐姐三年前入了宫,而今已经是正四品地容华了?! 有一种森冷的寒意将唇齿冻得一片冰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呆呆地着齐媛,她无法相信,自己所以为的一切。都只是别人刻意经营的结果,所谓的姐妹情深,只是一种假像而已! 面上说的好听,其实背地里早已准备好了刀子随时会捅过来…… “觉得恐怖了吗?还有更恐怖地呢!”齐媛用茶盖拨着碗中已尽皆舒展的茶叶:“常笑心思纵是千迂百转,也比不得章敏之,我们平素只以为她性格冷淡不易亲近,其实心智远超常人,她早已怀疑常笑。只是无法确定,所以便假意说自己是kao丝线浸mi所以能吸引mi蜂,借此事来试探常笑,果然令常笑中计。然实际上章敏之完全是凭自己的绣工以假乱真,与绣线全无一点关系。” “通过这一事,章敏之成功吸引皇上的注意。而常笑,皇后因她通报了假消息,所以怪罪于她,只封了个选侍。章敏之这招一石二鸟之计,当真使得精彩绝伦,不仅自己得益,还顺便除了眼中钉。至于后来的事就简单了,章敏之如今这般得意,想除掉一个常笑再简单不过。”说到这里齐媛冷笑出声:“想不到吧,在我们看着风平浪静的时候。她们已经在背后拼的你死我活。章敏之够冷也够狠,我远不如她。所以入宫至今,不过晋了一级而已,连皇上的面都难见地很,一个她,一个燕妃,成了如今这宫里最得意的女人,所以我说,定璇,没被选入宫是你的幸也是你的福!” 阿妩黯然覆下睫毛,不知该如何安慰齐媛才好,本以为三人在宫里可以互相照应一二,没想到两人早已势成水火,而齐媛,不过是在夹缝之中艰难求存而已。 至于自己,真的幸吗?也许是吧,能够嫁与自己心爱之人,对所有女子来说都是天大的幸!然而皇子府虽不比宫中,却也不见得有多好过。 “妹妹,你现在还想去见章敏之吗?”齐媛在阿妩面前从来没有尊称过位份比她高许多地章敏之一声婉仪。 阿妩颓然摇头,索然无味地道:“我与她不是同路中人,又何必多见,不去也罢。”她抬头想再安慰齐媛几句,却恰好看到齐媛眼中一闪而逝的彻骨恨意,虽明知这份恨意不是对自己,却依然令得心渐渐凉了下来,变得并不止是章敏之和常笑,还有齐媛,也许这一点也连自己也没有发现!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真是一些也没错,所有或天真或温良的女子,一旦入了宫都会与以往不一样…… 阿妩无声的叹了口气,起身朝齐媛一福:“姐姐,我在你这么待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不再多坐一会儿吗?”齐媛有些訝异阿妩如此快就要离去,有意挽留,无奈阿妩去意甚决,只得亲自送出门,叮嘱她以后得了空常来走走。 由于李德林已先行回皇帝身边,阿妩又忘了让齐媛寻个太监领路,紫禁城这般的大,阿妩才出没多久,便觉四下迷茫,寻不到来时的路,只能凭着记忆里些微的印像走着,希望能寻到路出去,或是找个宫人问路。 不曾想这宫人还没碰到,却意外的来到毓庆宫附近,还看到了两个始料未及的人,皇四子辜无伤与太子辜无决。 阿妩其实只认得曾在选秀时见过的辜无伤,至于辜无决虽大婚当日也曾来过,但阿妩一直蒙着红盖头,没能看到,如今还是听到辜无伤对其地称呼才知晓。 阿妩所站之处,长着几株花叶茂盛地树,将她的身影密密遮住,若不是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而处在亭中地二人显然也没料到这树后会有人。 皇太子辜无决如今已有三十岁,本应正当壮年,但他英挺的面貌下却隐见苍白和浮肿,显然身子有所虚亏,听闻其甚爱女色,想必是与此有关吧。 阿妩心中暗测之时,那厢辜无决已是说道:“老四,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里?你不是忙着刑部的事吗?”他心不在焉地问着,手里还拿了根细棍子逗弄瓷罐里不断发出鸣叫声的蝈蝈。 “刑部纵有诸多事忙,也得偶尔让我偷个闲不是吗?多日未来给太子请安,心中甚感不安。”辜无伤谦恭地说着,目光平和之中带着几分敬意。 “难为你有心了,我这里来不来也没什么打紧的,虽说我是太子,但咱们到底还是兄弟,别总说什么请安不请安的,没来由得显了生分。”辜无决略略抬头看了辜无伤一眼,复又低了头去,好似在他眼里,那蝈蝈儿更重要一些。 辜无伤眼中掠过一丝难明的笑意:“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自然应先君臣后兄弟,我管着刑部,其实也是在为太子做事,毕竟这六部可是由您在统管着。”他停了一下又道:“不过最近刑部不甚太平,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捣乱。”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6) 辜无伤低头一笑,朗朗道:“可是凑巧了,我手里正好有一处闲置的宅子,里面弄得倒也挺别致,太子要是喜欢,拿去就是了,反正空在那里也是浪费,我还要贴着银子养里面的人呢。” 辜无决闻言眼睛一亮,面上却是推道:“这怎么行呢,你一年也就那么些个银子,怎好白要你的。” “太子这话可是见外了,刚才你还说咱们是亲兄弟呢,难道做弟弟的送东西给哥哥还不行吗?何况这宅子拖手,我也好少费些银子和心思,行了,就这样吧,明日我就让人把文书送你宫里来,你签一下就是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辜无决虽还在推辞,但眼里已是一片笑意,又推搡了几句后,欣然接受,连声称赞辜无伤。 待他们各自离开后,阿妩才从树后闪了出来,心里还在为刚才辜无伤的阔绰惊叹,一处宅子差些的也要几千两银子,更何况是送给太子,怎么着也不能差到哪里去,上万两也不稀奇。 辜无伤与无惜同为皇子,俸银都是差不离的,就算皇上多宠着他些,到底也有限,怎的这辜无伤出手如此大方,难道是他身为皇后的母亲在背地里援助? 一边想一边走,竟没发现前面站了一个人,等看到时已经收不住步子,直直撞了上面。 “哎呀!”阿妩痛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看就要摔倒时,腰肢一紧,整个人已经被抱住了,目之所及,是天水的蓝色,上面用金线滚着各式地花纹:“六郎?”顺着那温和的蓝色,她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辜无惜。 “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如此不小心,也不看着点。可是撞疼了?”辜无惜温和的看着阿妩,言语轻柔若水。 阿妩红着脸摇头:“教六郎看笑话了,妾身没事,只是刚才在想些事,所以一时没注意到罢了。”说到这儿她心中一动,辜无惜出现在这里,那适才太子与四皇子的事。他不知是否有看到。 不等她问,那厢辜无惜眉眼间的笑意已是逐渐淡了下来:“在想太子和四哥地事吗?” 他果然是看到了!这个念头在阿妩心头飞快的闪过,还没来得及说话,辜无惜已是叹着气道:“四哥好快地手脚,事事都抢在了我的前头,我只是前日刚去过一趟毓庆宫,他便有所查觉,跑到这里来向太子示好了。” “四皇子他很有钱吗?”阿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下见无惜已然知晓,索性便问了出来。 辜无惜牵了她的手,沿着小道慢慢地走着,他的发冠不时碰到开着夏花的树,漱漱的花瓣如雨一般落在了他的肩发之上,令本就俊秀飘逸地容貌更胜几分。他随手自肩上拈了一片红似胭脂的花瓣下来放在阿妩的手心里,如墨玉的眼眸带着深深的无奈:“除了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子以外,其余几个年长的皇子皆有自己的生财之道,岂会死守着那些俸银过日子,别瞧太子说得可怜,其实他经手地银钱一年不会少于十万两。至于四哥,他自幼为父皇所喜,年方十二便已跟着父皇学习政务,跟太子当时习政是一个年纪,六部皆有所涉及。至今已有十一年。眼下虽只掌刑部一地,但各地官员受过他恩惠的不在少数。逢年过节皆会有所孝敬,再加上纪皇后娘家在朝中亦是显赫大族,银钱根本不在话下,所以莫说送一个宅子,就是再加一个庄子,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既有无奈之痛,也有敬仰之情,阿妩望着手中那殷红的花瓣黯然无言,曾几何时,辜无伤曾是他最敬仰信赖的兄长,而如今,却因一个女人反目成仇,成了竞争的敌手,彼此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连一句真心话都不能再说,孤身一人奋站地无惜想必是痛苦的,可惜自己无法替他分忧…… 花随风去,落于流水,又随流水而去,看着落花在淙淙流淌的清泉中浮沉不定,阿妩心头突然盈满了深重的恨与妒,阮梅落,这个占据了无惜所有心思的女人,若不是她,无惜不会活的这么累;若是她当初能够向皇上阐明心意,也许不会有今日这般的结果! 然,也许终归是也许,时光回不到从前,也许也不会有成真的一天,既以铸成,便只有走下去,哪怕再累也辛苦!想到这儿,她将情意脉脉的眼眸望向了无惜,素手纤纤,将他肩发上的落英皆一一拂去,然后抚上他皱如川字地眉宇,徐徐地抚着,直至将它们都抚平了才停手:“六郎,四殿下固然有他的好,有他地优势,但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鹿死谁手!” “我并没有说过我要放弃啊!”无惜好笑地刮着阿妩的脸:“我只是随意发发牢骚而已,怎的你就这么多心,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鹿死谁手,父皇正值春秋鼎胜,我还有的是时间,只是太子那里……”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原先太子坐的亭子:“我本有心倚kao太子,可还没等我说出心里话,四哥便抢了先向太子示好,确实有些棘手。”这些话,他只和严先生讨论过,连阮梅心这个正妃都未曾告之些许,如今却不知怎的对阿妩说了起来。 倚kao太子,对如今无权无势的辜无惜来说是最好的出路,如今他虽受皇命在刑部暗查,能够查得真凭实据估且不论,真要成了事皇帝又会如何表态?是赏以金银还是只口头嘉奖一下就算了? 这一切都不是辜无惜可以预知的,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多的打算,太子是未来的君王,若能被太子倚重,日后何愁被人轻瞧了去?! 他的担忧,阿妩不是不懂,然她却有另一番心思,她扯着无惜的袖子来到那清泉边,腕间一串绞丝银镯随着她的走动,发出轻微的铃铃声,她蹲下身去,掬了一捧水在手间,也不管弄湿了的袖子,只将笑意盈于眉眼问辜无惜:“六郎,你瞧这水清澈吗?” “自然是清的,为什么这么问?”辜无惜不解地看着阿妩。 阿妩歪头一笑,发上的流苏婉转在肩,更添妩媚:“可是水至清则无鱼,你瞧着太子对四殿下信任交好,我却不觉得,我虽是一介女子,却也知晓四殿下在朝中声望直追太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一度有过要重立太子的传言,四皇子几乎可以说是对太子威协最大的人,对于这些太子不可能感觉不到,他心中肯定也防着四皇子,只是表面上没lou出来罢了。” 辜无惜自刚才起就一直在低头倾听阿妩的话,见她停下,便接了口道:“不错,太子不是昏庸之人,不可能不防着四哥,可为什么他又与四哥走的这么近,难道四哥当真没有夺嫡之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四哥眼下是风光独有,可一旦父皇百年归老,龙游大海,四哥又会有什么样的光景?论才华论出身是,他样样都不比太子出色,难道当真甘居人后?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7) 夏日的炎热逐渐有了到头的趋势,皇子府里栽植着的夏花开得份外妖娆,均想在这最后的花季里燃放剩余的灿烂,只是那移植在石坛中的莲花却已经枯萎了,曾经碧绿的荷叶,如今已是发黄发黑,至于那娇粉轻嫩的莲花更是全无踪影,唯有等到来年盛夏之时,方能再见。 花落花开,四季轮换,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如今瞧在阿妩眼中,却有一种极致的落寞与无奈,便如被选入宫中的人一般,或是心之所向,或是无可奈何,却都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章敏之、齐媛、常笑,三人命途各异,或朝晚逢恩,或身陷冷宫,可就在数月之前,她们还是一齐说笑帮扶的好姐妹,至少表面上看着如是……唉,人心竟是如此难测吗? 秋,本是阿妩最喜的季节,她又是秋季出生之人,然这一年她去盼着秋季能迟一些来,让这花开得再久一些! 阿妩带着千樱在风华阁四周漫步,走着走着,来到那养着锦鲤的鱼池边,倒也是巧,竟在那里遇到了阮梅心,她身后跟着自阮府中带来的随从阮敬昭。 阮梅心穿了一身绯红长衣,长长的裙摆随臂弯间垂下的半透明金色披帛在身后逶迆散开,倒比不远处的凤仙花更耀眼。她看到阿妩甚是高兴,递了一包鱼食至阿妩手上,让她与自己一道喂食池中之鱼,流意与阮敬昭则远远跟在后面。 阮梅心不时与阿妩说着话。大都是一些闲琐之事,如此聊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了一句:“妹妹,你底下那个叫挽璧的丫头如今可还好?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替她拒了布店老板地婚事?想将她留在身边?” 阿妩正了正柳青攒花立领,怡然道:“原来这事姐姐也听说了吗,我也不瞒姐姐,挽璧那丫头心气甚高。对我也有所误会,所以做事不甚尽心。而我身边也不缺侍女,所以想将她嫁出府去,不曾想在这时候她倒是有了悔意,想要留在我身边好生伺候,难得她有这份心,又是伴我一道长大的,我便允了她。做主替她将那门亲事退了。” 阮梅心莞尔一笑,扶正了阿妩鬓边有些松垮的一枚累丝珠钗:“敢情是这么一出事儿,妹妹对底下人可真好,我原还以为是别人cha了手呢!” “呃?姐姐为何如此说?”阿妩讶然问,不解阮梅心话中之意。 阮梅心眉目轻挑,似也有所吃惊:“咦,这事儿妹妹你不知道吗?我曾有一次撞见挽璧去含妃的点翠堂,以为她去求含妃了。让含妃出面替她说话,算算日子,差不多正是你替她寻夫家的时候。” 阿妩手腕一颤,原本拿在手中的鱼食,整包掉落在鱼池里,引得里面大小鱼儿涌过来抢食。金红交错,瞧得煞是好看,然阿妩却全无心思欣赏,一直在想着阮梅心刚才那句话,挽璧与含妃有所接触,那她留在自己身边的目地就很可疑了,难道…… 如此想着,阿妩几乎惊出了一身汗,面色也白透如纸,阮梅心见她这般模样。赶紧招手让流意过来扶了阿妩。关切地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稍过一阵。阿妩已经缓过神来,勉强举目笑道:“姐姐放心,我无事,只是一时觉得头晕而已,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阮梅心闻言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既然挽璧是诚心想在你跟前伺候,那适才我说的话,你听过也就算了,不必放在心头,免得没来由添堵。”如此说完正要离去,忽又回转了头,垂在步摇下地碧玺轻打在她的脸颊:“差点忘了另一件事,刚遇到殿下跟前的初九,他说今夜殿下约了太子至府中饮酒谈事,兴许要聊到很晚呢!”说罢,唇边绽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令人望之不解。 直至她走的不见踪影,阿妩还在想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无惜约太子至府中小叙与她们这做妃妾的又有何干?不过话说回来,自那日宫中回来后,无惜与太子常有走动,太子果然没有因四皇子而疏远无惜,这倒是一桩好事。 在走至风华阁地门口,阿妩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淡漠而忧痛,她大概明白了阮梅心后面那句话的意思,那是对自己隐晦的提点,倒是难为她这般有心了。 “流意。”转首看着她:“你可知挽璧如今在做什么?” 流意侧头想了想不敢确定地道:“应该在后院浣洗衣物吧,适才奴婢出来的时候,看她捧了一大摞的衣服。” “浣洗衣物吗?”阿妩紧紧抿着唇,冷若秋水的目光暗藏着一丝凌厉:“你绕到后院去,从门缝里看看挽璧是否还在,不要教别人发现了。” 流意虽满脸奇怪,却也不敢多问,依言快步离去,不多时,她喘着气跑过来,回禀说没瞧见挽璧,只看到一堆的衣服浸了水堆在木盆中,得到答案的那一刻,阿妩双眸迸出一丝精光:“从现在起,这一天一夜里,你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只待寻到挽璧后,给我好生盯着她,她走到哪里你给我悄悄跟到哪里,然后一五一十地回报于我,此事不要让她发现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是!”流意先是低头应声,随即又小心地抬了眼:“主子,奴婢能问这是为什么吗?” 阿妩抑住翻腾的心思,淡淡道:“你很快会知道的,现在先不要问。”交待好了流意后,阿妩整了整脸上的神色回到了风华阁。一应举止言语皆如往常,瞧不出有任何异常。 这一晚,风华阁早早便熄了过于半数地灯,安歇入睡,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睡得着,这不,一条身影轻手轻脚地从下人房里溜了出来。走到事先留着没锁的后院门口,左右瞧瞧没人便闪出了门去。外面早已站了人接应,借着月光一瞧,竟是含妃身边地得意人杜若,而与她碰面之人,正是挽璧无疑。 两人耳语一阵,便先后去了,瞧那方向。竟是辜无惜筵请太子之地,也即他素日安歇之地――晚枫居。 流意按着阿妩的吩咐远远跟在她们后面,直至见她们入了晚枫居,不便再继续跟随,方折回身后准备向阿妩禀报,不曾想这刚一转头,便见一袭暗色素衣的阿妩俏生生站在身后,倒把她吓了一大跳。赶忙掩了嘴止住惊呼声,稍定了神方低唤了声:“主子,您怎么来了?” 阿妩恍若未闻,只遥望着被灯火所包围的晚枫居低喃:“挽璧,她果然是投kao了含妃,若无她安排。挽璧不可能轻易入得这晚枫居……”想到这儿,她已经明白含妃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含妃是希望挽璧能够一夕承欢,然后一跃成为这府里地主子,可是这对含妃又有什么好处? 阿妩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流意朝挽璧消失的方向狠啐了一口恨恨道:“好一个忘恩负义,口mi腹剑地人,真枉费主子待她一番好心,如今搭上了别的主子,跑到殿下面前卖弄。看着真是叫人恶心!” 第十九章 如此而已(8) 翌日一早,阿妩如没事人一般起身唤人来洗漱,净了素颜坐在铜镜前,由千樱替她挽起三千青丝结成一个生动灵转的随云髻,并一一cha上钗簪等物。 “千樱,你可曾想过要取我之位而代之?”抚着碗上玛瑙镯子的阿妩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把千樱吓得手一抖,将一枝累丝嵌宝石叶形金掩鬓给cha歪了数分:“主子好端端的怎么问这种话?”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你尽管照实了说,我不怪你就是了。”阿妩自铜镜之中瞥着正在重新cha金掩鬓的千樱。 千樱固定好后,用黄杨木梳将阿妩耳际的几丝散发抿好,坦然道:“奴婢自小……”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在,立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而道:“服侍主子长大,奴婢有没有这样的心思主子是最清楚的,要不是有主子一家收留,奴婢今日说不定已身陷风尘,再难出头,所以奴婢就是向天借了胆,也不敢生出这等妄逆之心!” 阿妩轻轻一拨耳下做成枫叶状的红宝石,慢条斯理地道:“向天借了胆吗?有人当真是这样呢!” 她的话令千樱甚是不解,总感觉自早上起来后主子就有些怪,刚才的问话就更怪了,难道出了什么事?想到这儿她突然记起一件事,今早起来,挽璧的床上不见人影,被褥亦叠得整整齐齐,瞧着好像整夜都没回来过。她去了哪里?主子今日的反常会不会与她有关? 正自沉默之时,流意走了进来,至阿妩耳边轻语几句,阿妩点头示意,至象牙雕花镜匣中取过一片花钿,对着铜镜细细贴在眉心正中,耀眼地金色衬着她雪白的肤色增添了几分贵气。 贴好之后。阿妩扶着千樱的手起身:“走,随我一起去外面瞧瞧。”由于外面在下细微的小雨。所以流意自画儿手中接过细竹骨绢伞,撑在阿妩的顶上。 刚一出屋,便看到了一动不动站在正中间的挽璧,看清她的一瞬间,千樱地心沉到了底,因为挽璧如今脸上带着趾高气扬的神色,全无前些日子小心谨慎地模样。 “哟。曲庶妃您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一夜没睡,会起不来呢!”这样尖酸的口气,倒和她刚来府里时的态度相差不离,只是如今瞧着更狂妄一些。 千樱见她放肆,忙喝斥道:“挽璧,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向主子赔罪!” “赔罪?”挽璧的神色犹如听到天大的笑话那般,满脸的讽刺:“要我向她赔罪。她什么东西,当得起吗?” “大胆!竟敢这么跟主子说话!”流意最先看不过眼,要不是手里撑着伞,她老早过去给挽璧一巴掌了。 阿妩面色如常,全无一丝涟漪,因为她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无妨。人家今非昔比,我一个小小庶妃,自然不会放在眼中,不过……”她似笑非笑地将目光转向挽璧:“我倒是很好奇,你不将我放在眼中,又将谁放在眼中,含妃?还是皇妃?” 挽璧先是一阵夸张地讥笑,随后才道:“你们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只将短浅的目光放在六皇子府吗?一堆傻蛋!六皇子算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罢了。上不了台面,跟了他有什么前途。他瞧不上我,我又何尝瞧得上他!” 这般大不敬的言语,又辱及辜无惜,就算是早有准备的阿妩也为之动气,她硬生生压住那几欲破膛而出的怒气,极力维持住平静地语气:“照你的意思来说,你是攀上了比殿下更高的枝头了?” 挽璧得意地扬眉,指着项上那条绿松石项链道:“看到了没,这是太子爷赏给我地,从今儿个起,我就是太子身边的人了,再不在这见鬼的府里受你的气,太子已经应允带我回毓庆宫,我想着咱们几个好歹相识一场,临行之前不来道声别,未免显得忒没情义了!”她假惺惺的模样,气炸了千樱的肺,不用问也知道,原先那些悔过地话全是假的,为的就是留在府里等机会,她指着挽璧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风华阁众人亦是一肚子的气,唯有阿妩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对她来说挽璧去太子那里,而没有留在辜无惜身边,可是极为有利的。 “太子身边的人吗?那可真是恭喜你了,也不枉你昨夜辛苦一场!”阿妩暗含讽刺地说着,挽璧不仅不以为杵,还万分的得意,临了斜眼看着阿妩,轻蔑地道:“后悔吗?后悔让我留在你身边,从而有今日的翻身吗?若你那日执意将我嫁出府去,也许我就不会有今天呢!”她仰天大笑几声:“可笑我当初随便作戏哭嚎了几声,你就当真心软相信了,同意让我继续留在府里,真是笨的要命,庶妃娘娘,心慈手软是你最大地弱点!” 阿妩浑不在意地瞥过头:“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你了,若是没事地话,你可以出去吧,这别也道够了。” “怎么,害怕了吗?”挽璧肆意一笑:“可惜已经太晚了,太子说过会封我为庶妃,别以为位份听着一样,我可比你高多了,姓曲的,等下次再见地时候,就该轮到你向我行礼了!”眼眸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怨恨。 阿妩浅浅一笑,敛了宽大的袖子道:“若真有这么一日的话,我会向你行礼的,你尽可放心!” 挽璧倒没想到阿妩会这么做低姿态,一时也答不上话来,隔了一会儿才讪讪地甩了句:“算你识相!” 也许是觉得再待下去没意思,牢骚几句后摇摆着出了风华阁。 “主子,您,您干嘛要对她这么客气!”适才阿妩不让流意多说,害她憋了半天的气,差点没憋出内伤来,眼下见挽璧一走,马上气呼呼地说了起来。 千樱已是泪流满面,哭着向阿妩请罪,阿妩扶了她道:“这是她自己做出的见不得人勾当,与你何干!”说到这儿她冲挽璧离去的方向冷笑一声:“她真以为太子会封她做庶妃吗?可笑!” 皇子庶妃及以上者皆要记入宗册,且需皇上应允,区区一个从人市里卖出来的丫头,一无家世,二无背景,凭什么让太子册其为妃?皇上对自己向来甚好,否则也不会特意让无惜带话让自己入宫,试问他又怎会对一个背主的丫头登堂入室?! 何况……太子喜好女色,对挽璧不过是一时新鲜而已,也许没几天就厌了,哪会真把一时戏言当真。挽璧实在是过于天真了,她还没弄清楚这都是些什么地方。 这话她之所以没说,不过是懒得费口舌罢,就让挽璧再做几天白日梦好了,等到梦醒之时,有的她受了。 当日,挽璧随太子离府,无惜去送了太子,脸色瞧着不太好看! 第二十章 人心鬼异(1) 九月初,自皇帝暗谕辜无惜查证刑冤之事,至今已有月余,其间辜无惜以明查暗访的方式,取得了不少线索,基本可以肯定刑部侍郎及其下属几名官员暗中勾结,收取银钱,替人洗罪,将罪名嫁祸被其他牵扯到的人身上,或拿流民乞丐顶替罪名,使真正的犯人得以逍遥法外,也就是所谓的:宰白鸭! 至于刑部尚书姚折及四皇子辜无伤是否知情或参与其中,还待调查。 小莲哥哥的那个案子,辜无惜一直在让叶风跟踪调查,但那件事过去已久,难以取证,兼之与此案牵连最大的那户冷姓富贵人家,也在辜无惜调查的前一日踪迹全无,据说是搬出城去了,可几番查探,却始终无法查得其去向。 此案牵连甚大,若无一宗证据确凿的事件,贸然上奏皇帝,只能适得其反,唯有当真取得了可信的证据,才能令皇帝确信,并彻查此事,而无惜也才能因此得到皇帝的重视与信任。 事及至此,无惜别无选择,唯有咬了牙查下去,务必要寻得一个突破口,从而将整件事的真相给撕开来。恰就在这个时候,暂居在皇子府中的小莲在一次外出时,被人刺伤,等无惜得消息赶到时,已经气息全无,至于案犯,早已逃之夭夭。 小莲一死,她哥哥的事就难以再查下去,毕竟连告状申冤的苦主都没了,谁又能说这是一桩冤案?至于卷宗。那是死物,刑部里地活人大可动手脚,所以做不得准。 无惜又气又怒之时也暗自惊心,暗查刑部的事,他已经尽量做的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而且还先下手为强。把小莲给灭了口,不用问。此事与魏中方那一干人肯定拖不了干系,说不定连姚折都是同党,可是他一无真凭实据,二无问罪之由,不得不装着不知道,只将小莲厚葬在她哥哥的坟旁,并暗自发誓。这个公道一定要讨还回来。 气恼归气恼,案子还要查下去,无惜与严世一夕长谈,决定改从其他案件入手,经此一番折腾,辜无惜变得比从前更忙,少有召见妃妾的时候,大多一人在晚枫居或书房中与严先生长谈。几个侍卫轮流守在门外,不容他人进出,连来请安的妃妾亦一律挡驾,唯有几人是例外。 阮梅心日日皆去请安,每一次总带些自己做的点心,深怕无惜会忙得不记用食。她进去之后,也不多呆,只谆谆说上几句话,劝其当心身子,随即便退了出来,就像世间所有爱惜丈夫地妻子一般。 她的贤惠与得体逐渐赢得了辜无惜地怜爱与尊重,再加上她又是最心爱之人的亲妹,彼此自小相识,愧疚与怜惜使得他与阮梅心渐走渐近,时常有歇在明心院的日子。一时间瞧着倒是比阿妩和含妃更得无惜的欢心。 辜无惜态度的转变。也逐渐确立了阮梅心在皇府中的地位,以往诸人虽面上也尊重。但背地里颇多鄙夷,存了心要看她出丑,而今个个皆见风使舵,化做一张张迎奉的嘴脸,阮梅心心胸宽阔,倒也不多追究,待所有人都客气地紧。 阮梅心得了宠,别人尚不打紧,含妃可是坐不住了,明灯照耀下的点翠堂,于清秋月下,显得格外冷清,含妃端然坐在kao窗的椅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夜凉,小心受风。”端着参茶进来的杜若见含妃开窗吹着风,赶紧去架子上拿了件暗金色的披风给她披上。 含妃眉梢轻动,似如讥讽地道:“受风着凉了倒好,可以将表哥的心思从那装模作样的女人身上拉回来。” 杜若何尝不知主子是在为什么事心烦,但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又能做什么,只能劝道:“主子您多想了,殿下待您好,这是合府上下都知道地事,殿下舍了谁都舍不下您,皇妃她只是得意了一时半会儿而已,主子又何需在意。” “是吗?”含妃淡淡地说了一句,端起搁在桌上的参茶抿了一口,刚一入口螺子黛描画的细眉便皱了起来:“下次多加点冰糖,苦的叫人心烦!” 杜若低声应了,其实这参茶与以往含妃喝的并无两样,所谓的苦不过是她自己地问题罢了,只是这话杜若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含妃嫌参茶苦,不愿再喝,便将整盏都泼在了窗外:“殿下今夜还是歇在明心院吗?” 杜若踌躇着不敢说,直到含妃不耐烦地催促才吱唔着回答:“今晚殿下没有歇在明心院,而是将皇妃召到了晚枫居。” 此话刚一落下,杜若便听到主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再去看含妃,只见她已经双目圆睁,银牙紧咬,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杜若尽是在含妃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也不禁渗得缩了缩脖子,殿下素来少有将妃子召到晚枫居过夜的事,就是主子在府中这么多年,也不过区区几夜而已,眼下皇妃才刚入府没多久,就已经得此殊荣,难怪主子会如此生气。 一块帕子几乎都被撕成了两半,含妃才总算平定了心中的怒气,她深吸几口气恨恨道:“阮梅心,她可真有本事,我刚少盯她一阵,她就蹬鼻子上脸,要是再任她这般下去,以后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杜若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心地进言:“恕奴婢多嘴,娘娘,您最近放了太多心思在风华阁那位上,其实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奴婢觉得风华阁那位并不足虑,身份也好,心思也好,没一样及得上娘娘,只是皇上和殿下偏爱着些罢了,难成大患;倒是皇妃,她才是您最大的威胁,她入府已有数月,可是府里的大小事宜的还握在您手里,奴婢怕……” “怕她不甘心是吗?”含妃双目一横,傲然道:“她就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只要表哥一日没表态,她就一日不能从我手中夺去这权利,何况就算给了她,这种相府出来地千金小姐,又岂能有能力管得了偌大地皇府?”说到这儿,她话语一转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确实不能再将心思放在风华阁那里了,原还想着能够让挽璧和曲定璇狗咬狗,自杀残杀,没想那蠢才简直就是扶不起地阿斗,不顾我的安排,自以为是地搭上太子,以为从此能够飞上枝头,哼,她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太子能真册她为妃吗?枉费我一番安排!”想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挽璧,含妃就一肚子火,自己当初怎么就瞎眼挑中了她。 杜若替含妃抚着胸口道:“娘娘消消气,为这种东西伤了身子不值得,何况她现在不是也得了报应嘛,在毓庆宫里过的比猪狗都不如。” 含妃冷笑一声,凝视着小指上戴有玳瑁嵌晶护甲的右手:“那是她活该!也罢,就让风华阁那位安稳几天,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付她,现在先应付阮梅心,若是我估摸不错的话,她自以为地位稳定,迟早会向我索要管理皇府之权,大概也就在这几天了。” 第二十章 人心鬼异(2) 隔日,府中突然传出闹鬼的蹊翘事,几乎是一夜生出,从无到有,传得有鼻子有眼睛,跟真的似的。 在皇府后院的一排厢房中,有一间是以前一个有几分恩宠的侍妾住过的,后来那侍妾因与人私通,被含妃发现,准备告诉辜无惜后处置,不曾想还没来得及说,那侍妾就死了,就吊在她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她死的时候双目圆睁,舌头外吐,像是随时会起来索人命一般,吓得没人敢去将她放下来,后来还是含妃一再喝斥才有几个胆大的将她放了下来,后来仵作验尸确定她系自杀身亡,而且当时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估计是怕腹中孽种东窗事发后,生死两难吧! 后来觉得那间厢房死过人阴气重,没人敢住,就封了起来,本来倒也太平,没曾想隔了这么久,突然有人听到屋里传出古怪的声音,甚至还有人见到了白衣长发的女鬼,立时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阮梅心也知晓了此事,多位妃妾来向她试探过,看是否找个道士来超度她,以免继续留连在府中叫人害怕,阮梅心均一一给挡了回去,此刻正值重阳节,要是贸然请了道士和尚来把府里搅得乌烟瘴气,实在不好看,而且也容易给人落下话柄,说三道四,万一皇上问起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本来光是要准备数日后的重阳节事宜就已经够头疼了,又加上这一桩。若是不能及时处理妥当,怕是连节都过不安稳,难怪阮梅心会头大如斗了。 以往重阳各项事宜一向是由含妃负责的,不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含妃却突然染了病不能理事,她原以为是与上次一样假装地,没曾想派去的太医回禀说含妃确是染了风寒。风邪入体,需要好生调养。 万般无奈之下。阮梅心只能自己抖搂精神,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打点一切,一应帐房开支,物品采买,人手布置等等,都需要她亲力亲为,这对于刚刚接手的她来说。并不轻松,幸而有阿妩帮着她一起打点,倒也略松了口气。 为怕辜无惜忧心分神,阮梅心一直命府中众人严守口舌,不许将闹鬼的传闻告之辜无惜,不过含妃的侍女杜若还是在无惜前去探视的时候,不小心泄了口风,因着此事她没少被含妃责骂。 无惜忧心含妃地风邪入体会不会是鬼魂之事做祟。鬼神之事虚无飘渺,无从求证,所以既不知晓,那就敬之仰之,所以他要求阮梅心尽快查证此事,若当真是鬼神闹事。那便在府中作场法事,渡她超生,以免府中其他人再受惊吓。 阮梅心自是应承了此事,不过她心中未必就没有疑惑,正值重阳节,怎的偏就生出这般多地事来,先是含妃生病,后又有女鬼作祟,这一切未免太巧了吧?! 尽自满心疑惑,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出个头绪来。只差了身边的人去打探当年那名侍妾的事。以求能有所收获。 阿妩因帮着阮梅心打理重阳之事,也是够忙。总是在明心院逗留,少有空闲的时候,总算在将所有的银子与人手安排下去后,稍有了喘口气歇歇的功夫,不再如前面那般忙得脚不沾地。 只是就在这几天间,闹鬼一说越传越盛,连着几晚都有人看到鬼影,府中众人个个谈鬼变色,就是大白天也没人敢接近那间屋子,继含妃之后,李充华也病倒了,大夫诊治后,断定是与含妃一样的风邪入体。 正当阮梅心准备请道士来作法超度地时候,府中又传出了一种新的流言,说之所以会突然闹鬼,原因在于阮梅心身上,因为她是七月十五鬼节出生之人,阴气最重,乃不详之人,正因为这样,所以双亲才会在她出生后先后死去,全是被她克的,如今她来到六皇子府,把阴魂鬼厉之类的东西都引了过来,一个不好,说不定整个皇府的人都被她害死了。 这样的流言虽在府中传的沸沸扬扬,倒也无人敢在阮梅心跟前说,阿妩也是从画儿那里听说的,可想而知,若是这流言传到阮梅心耳中,会令得她多少难堪,也不知是哪个缺德地人竟传出如此无稽之谈来,要是揪到了,非好好惩治一番不可。 就在阿妩不知道该如何堵住流言的时候,另一桩事又发生了:有人求去,说是怕继续留在府里会让女鬼索了命去。 阿妩一听便知要坏事,若是由着他去了,皇子府不需几天就会闹的不可开交,一个个都要求去,那谁还会留下来?所以她一得知消息便急急赶了过去,待到那里时,才发现主子一个没在,问了周遭的人,才得知含妃那里已经去请过了,被挡了回来,说病着不能理事,如今派人去请兰妃了,还没到,至于皇妃那里没敢惊动。 阿妩默默一点头,拢在袖中的手握得紧紧,朝那扬言要离府的下人移步走去,此人三十几许地年纪,长得白胖臃肿,衣裳虽也是下人式样,但料子显然要比一般人好上些许。 流意附在阿妩耳边轻言道:“主子,他是府中专司采买的,叫何忠,是内务府派下来的内监,来了府里不到一年,仗着自己在宫里服侍过德妃娘娘,经常在下人和几个不得宠的主子面前作威作福。” 阿妩点头示意知晓,走至何忠跟前问道:“你便是那名要走的人?” “不错!”何忠没有否认,拎着个包袱也没向阿妩见礼,瞧他那德行,似乎压根儿不将阿妩放在眼中。 阿妩也不动气,凝声问道:“你在府中做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走?何况你是内监,除非皇上有旨,否则纵使别人走的,你也走不得。” 何忠阴阳怪气地瞥了阿妩一眼:“娘娘放心,奴才我不回老家,只是回内务府去罢了,再留在这里,奴才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让鬼给索了命去,奴才的小命在娘娘眼中当然不值一提,可奴才还想多活两年,多看看这花花世界,不想就这么短命了!” “胡说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浑言,竟跑到我面前来嚼舌!”阿妩勃然怒斥,令从来没见过她发火地下人们吓了一大跳,其实阿妩这话并不只说给何忠一人听,更有意教四周围看热闹人也听到,少动歪心思! “娘娘,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如今府中无人不知皇妃生于鬼节,阴气再重不过,才来没多久就引来了女鬼,害病了含妃娘娘,现在连李允华也病了,这要是再继续下去,府中上上下下难保不会受牵连,皇妃是府中地正主子,奴才不可能赶她走,所以奴才只有自请离去,求娘娘不要为难奴才!” 何忠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着实令阿妩生气,府中奴才秉性各异,好坏不一,特别是从内务府派来地那些,仗着有些背景,就耀武扬威,不将其他下人甚至于是不得宠的主子放在眼中,这一些她并非是不知道,只是她不掌一府之事,也少与这些奴才接触,从来只有耳闻未有亲历,直到今日才算真真切切领教了一回。 第二十章 人心鬼异(3) 阿妩蜷着双手使劲握紧,面上不肯示了一丝弱,既然其他主子没来,她这个做主子的就一定得压住这件事,千万不能任由何忠胡闹下去,思及此,她逐渐定了神,就着流意端来的圆拱登坐下,扯出一丝冷笑道:“何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说出如此不敬皇妃娘娘的话,还大肆妖言惑众,你长了几个胆子?!” “曲妃,奴才说的到底是不是妖言,您心中再清楚不过,不用奴才在这里废话,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告退。”何忠冷笑数声,装模作样地朝阿妩揖揖手,然后提着包袱就要往外走,他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阿妩如何能咽得下,当即命人将他拦下:“皇子府岂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 何忠挣几下,没能摆拖纠缠,倏地转过身,阴恻恻地盯着阿妩:“曲妃,你一个做主子的,何必非要跟奴才过不去,奴才好歹也是伺候过德妃娘娘和二皇子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这是不是所谓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何忠,我不管你以前伺候过什么人,今时今日你是我府里的下人,就得听主子的话,否则对你绝无好处,若你识相,便马上回去做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阿妩已知此事不能善了,干脆便摞了狠话,希望能吓住何忠。 可惜何忠这根老油条,哪是三言两语就能唬得乖乖听话的主。他冷眼看着阿妩,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般,虽未说话,却比任何话都令人动怒,阿妩左右扫过一眼,心知势必得压下他这股狂劲,面色骤冷。如罩了一层霜,紧抿双唇喝出两个字:“跪下!” 何忠斜睨了阿妩一眼。甩过来一句极为不敬地道:“殿下面前我都不用跪,凭什么要跪你?” “你!”阿妩豁地站起了身,怒不可遏地盯着何忠:“你好大地胆子!” 任是她如何生气,何忠就是不怕,因为他料定阿妩不敢将自己怎么样,而原先被阿妩吓住的那些人,见何忠如此。心思又再度活络了起来。 阿妩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示弱,否则皇子府的颜面当真要一扫而光,当下她银牙一咬,冲那些下人道:“来人,给我把何忠按在地上杖责二十,好教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谁才是主子!” 话音落下许久,竟无人敢应声。更无人敢动手,一大片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全部鸦雀无声地站在原地,正当阿妩又气又急,眼泪都快掉下来的当口,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我来!” 回头看去。竟是一直跟在阮梅心身边的阮敬昭,阿妩心中一紧,暗想难道皇妃也知道这件事了? “娘娘,请让奴才处置这个尊卑不分,公然违抗娘娘地小人!”阮敬昭至阿妩面前拱手请命,见阿妩隐有忧意,心中明了赶紧又低声加了一句:“曲妃娘娘放心,我家主子尚不知此事,奴才也是恰好遇到。” 阿妩点头道:“好,就由你来动手。不必留手。若是殿下问起,我自会担当!”随着阿妩的话。阮敬昭朝何忠走去,他年仅十三,长得白白净净并不高大,身形肥大地何忠哪会将他放在眼中,嘲笑着伸出一只手想把他推倒,可下一刻,何忠就发出了杀猪似的叫声,定睛一看,阮敬昭已将要何忠的手反扭在身后,继而单腿灵活地向他两个腿弯子地方踢了一脚,令他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那厢,憋着一口气的流意已寻来木杖交给阮敬昭。 “你……你想怎么样?”受制于人的何忠,终于心生胆怯:“你既不是正妃,也不是有署理王府之权的妃子,充其量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妃,即便是我有罪,你又有什么资格治我地罪?!” “大胆,曲妃身为庶妃,乃是府中正经的主子,难道还治不了你一个狗奴才?”一个薄怒的女子声音自阿妩身后传来,回头看去,原来是兰妃,她终于在这要紧关头赶到。 她扶住意欲行礼的阿妩,歉疚万分地道:“无需多礼,都怪我来得晚,让妹妹受这狗奴才的委屈了!”安慰完了阿妩,她再度将目光转向还在那里梗着头的何忠:“凭你今日的言语作为,别说是曲妃,就是府中任何一个主子都能治你的罪。”说到这儿她语气更添几分凌厉:“何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年多来在府中地所作所为,只不过瞧着德妃娘娘和二皇子的面子,殿下和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指望你自己会改过,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现在连主子都敢不放在眼中。” 阿妩微微有些吃惊,兰妃她见的不多,印象里一直是个和善可亲的人,想不到真生起气来也这般利害。 “敬昭,你让开!”兰妃突然如此言语,她冷瞥了噤若寒蝉的众人一眼:“我倒要瞧瞧我这个侧妃是不是也指不动你们这些欺主的刁奴?” 兰妃在府中地威信到底要比阿妩高些,这帮人为她的气势所慑,不敢再怠慢,三两上前揪着何忠跪在地上。 “妹妹,你刚才说要赏他多少杖来着?”兰妃突然转了头来问阿妩,待听得是二十杖时,柳眉轻皱:“妹妹对这种人还是太客气了些,我再加十杖,赏他三十杖罢!” 一般来说,二十杖,对于何忠这种皮厚之人只是受些皮肉之苦,过些日子就能好。但是三十杖就不同了,那可是要伤筋动骨的,调养不好,说不定还会落下病根。阿妩本意只想教训一下何忠,并不想罚的太重。但眼下兰妃开了口,她也不便违逆,毕竟兰妃也是在帮她,只得点头应合。 何忠见兰妃当真要动刑,面孔因为害怕而抽搐,不待他再度搬出德妃,兰妃已将话堵死了:“德妃和二皇子那里问起。我自会应对,像你这种不知好歹地奴才。就算死了也不可惜!给我打!” 随着这一声令下,负责执刑的下人不敢怠慢,实打实的将木杖往何忠的臀背招呼,因为兰妃就在一边看着,所以不敢有所留手,一记一记卯足了劲打。 何忠受不得痛,没打几下就杀猪似的嚎叫讨饶了。可兰妃并没有要饶过他的意思,依旧叫人狠狠地打,不多时何忠地衣物皆透出斑斑血迹来,连那嚎叫声都小了几分。 阿妩看了一半就别过头,不敢再瞧,虽说何忠是自作自受,但眼见其受刑到底有所不忍,空气中飘着地淡淡血腥味。令她烦闷恶心,几欲呕吐。 流意比阿妩还要早别过脸,女孩子家总是怕这些血腥的场面,倒是比她还小一些地阮敬昭一些事也没有,那双眼睛镇定无比。 三十杖,只是一会儿功夫的事。刚刚还好好的人,如今血肉模糊哀嚎在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兰妃瞧也不瞧瘫在地上的何忠一眼,皱着蛾眉侧目问阿妩:“妹妹,杖责已完,接下来你要如何处置?” 第二十章 人心鬼异(4) 此言一出,阮敬昭率先大惊,拖口劝说:“主子您乃金尊玉贵之身,如何去得那种地方,万一要真有个闪失,奴才们如何担当的起?” 阮梅心静然一瞥,眸中是不移的坚定:“不,我一定要去,敬昭,你去各院都传个话,告诉她们,若是有兴趣的皆可随我一道去,瞅瞅那所谓的鬼魂到底是何方神圣!” 阮敬昭尽自担心,也不得不依着阮梅心的话去做,之后阿妩与兰妃一道随阮梅心来到她居住的明心院,有侍女进来奉了茶,三人逐围着桌子一道坐了。 “皇妃,恕我再多嘴说一句,您何必非要去那阴森森的地方,万一真要有了什么事,我等要如何向殿下交待?”兰妃率先开了口,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愁容:“我知道您恼那些下人拿生辰之事做文章,既是这样,杖责几个,压住这股邪风也就是了,鬼神之事最为诡异忌讳,万一要真有,那可危险了。” 阮梅心揽了揽紫华蹙金的长衣,似笑非笑地道:“要兰妃妹妹为我忧心,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比之虚无的鬼神,我倒觉得这事更像是有人蓄意造谣为之,因为在这件事上存有一个极大的疑点!” 一直端坐不语的阿妩闻得此话,柳眉一动,抬眼说道:“姐姐是说生辰之事?” “可不是吗?我生于何月何日,只有殿下和府中少数几位姐妹知晓。殿下自然不会说出去,那剩下的就唯有府中其他地主子了,若不是有人故意将此事泄lou出去以用来做文章,下人们又从何得知呢?” 兰妃微微一惊,怔目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拿皇妃生辰之事来做攻击?” “这先不急,该到水落之时。自会石出。”阮梅心瞧着兰妃道:“趁着离天黑还有时间,妹妹不妨说说那名侍妾的事。好好的她怎么会与人私通,还怀下孽种上吊自尽?这事儿听着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兰妃借着抚鬓的动作掩饰脸上的不自然,强笑道:“人过去这么久了,我都记不太清了,皇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是当真记不清了,还是不愿说?”阮梅心一言点出兰妃的心思,令她颇为尴尬。阮梅心见状拉过她的手道:“妹妹若是当真想帮我,就请将当年地事告之一二。” 阿妩见状亦在旁边道:“是啊,兰姐姐,当年……”她轻咬着下唇似在犹豫后面的话,良久才低低地问:“她当真是自尽地吗?” 此言一出,可是将兰妃唬得身子一震从椅中站了起来,隔了一会儿才扶着桌沿颓然道:“妹妹好灵巧的心思,只凭着传言中的只言片语就猜到了这一点?”桌上铺着牡丹缠枝桌布。经丝纬线以繁复的工艺织就精致绝伦的花纹,然此刻那丝线却被兰妃小指上的青玉护甲给生生勾起。 兰妃眼睁睁地瞧着那根丝线在自己尖锐的护甲下勾断,曼声轻吟:“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她扫过阿妩二人不解地神色:“这是那名侍妾最喜欢的一句诗,她的帕子上总绣着这句诗,死的那年才十六岁。正值青春韶华,唉,我与她虽交往不深,倒也有几分情谊。她不止貌美性子也好,若不是出身低些,挣一名庶妃也非不可能之事,殿下对她颇有几分怜爱,有意封她为良侍,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名侍妾却传出与府中小厮有染的丑事。殿下当时随皇上出京狩猎。所以含妃就将其软禁起来,准备等殿下回来再做处置。可就在殿下回京的前一夜,侍妾莫名其妙就在房中上吊自尽,死时形状恐怖,至于那名被关起来的小厮,也在同一时间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她声音有些酸楚:“侍妾腹中两个月大的胎儿也随之一道去了,由于她与人私通,所以只能葬在乱坟岗中,连碑都不能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我始终不相信她会与人私通,更不相信她会自尽,总觉得这后面另有隐情。” 阮梅心眼波一转,盯着兰妃道:“恐怕你心中早有怀疑地人,只苦无证据,又不愿牵扯入内,所以选择缄默,以便明哲保身?” 兰妃的缄默证实了阮梅心的猜测,阿妩cha言道:“那么兰姐姐心中怀疑的那个人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阮梅心起身将糊着雨过天青的长窗打开,彼时夕阳西沉,空气中秋意渐凉,直透衣衫,凉进心底去,仰首望去,天空上云霞斑斓,愈是接近夕阳地地方愈是绚烂,三人皆未说话,或站或坐,静望夕阳。 夕阳逐渐被远方的山脉遮住,只lou出一丁点儿在外,阿妩为那残阳的唯美所痴迷,而这……是暴风雨前最后一刻的宁静平和吗? 因留阿妩与兰妃一道在明心院用晚饭,所以阮梅心亲自出去叮咛了玉翠一番,好让厨房多整几个菜来。 不多时,还冒着热气的菜就上来了,三人坐在一起慢慢用着,期间话很少,偶有几句也是无关紧要的,显然诸人皆在想过会儿的事。 待她们皆用过之后,玉翠领了侍女将东西撤下去,阿妩左右不见珑玲,逐问道:“姐姐,怎的不见玲珑人影?” 阮梅心眼中波光一闪,淡淡答道:“适才玲珑说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我让她下去休息了,不妨事的。”她瞧了一眼天色道:“差不多该过去了,你们可要随我一道去?” 因为鬼神之事飘渺不确定,所以才令人害怕,阿妩和兰妃面面相觑,心中皆在挣扎犹豫。阮梅心见状也不强求:“若是你们有所担心,就不必陪我同去了。”话虽如此,脸上却依然带上了一丝落寞与伤怀。 “不是的!”阿妩见其如此,心中不忍至极,拖口道:“我陪姐姐去就是了,即使真是有鬼怪,横竖我也不曾害过人。何须害怕?!” 兰妃此刻也回过神了,接口道:“可不是吗?若真是胡侍妾地冤魂。我倒可趁机问问她,当年那桩事到底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想不开自尽,还是有人故意冤杀她!” 在阮梅心矜持地笑容下,是压抑的感动,她心知,她们二人肯陪她一道去,是冒了极大地风险。若不是真心以待,又何至冒险的地步? 一应收拾停当后,三人带着各自的侍女施施然往内院的后厢房去了,也不知是因为入了秋地关系,还是因心中疑神疑鬼的关系,阿妩总觉得今夜地皇子府格外幽暗,明明四处都点着灯,前方还有人执灯引路。可灯光如被看不见的东西束住了一般,照不尽四处的黑暗,也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小路两边枯草之中不时传来秋虫的鸣叫,以及似远实近的猫头鹰叫声,听得人心里发虚,人影重重。暗黑的影子被无限拉长扭曲,有那一瞬间地错觉,阿妩几乎以为影子要化身鬼魅来索人性命。 第二十章 人心鬼异(5) 阮敬昭在前面执风角灯引路,阮梅心与阿妩、兰妃紧随其后,刚走至屋前,尚未来得及开门,便听得旁侧的窗门被一阵不知从哪来的风给吹得“咯吱”作响,夜幕之下听得犹为渗人,离远处探头探脑的主子和奴才有胆小的吓得蒙住了眼。 阮梅心定一定神举目示意阮敬昭开了那扇许久未开的门,“吱呀”声伴着四起的尘土就好似从地底传来的声音,阿妩不自觉地握住兰妃的手,滑腻的掌心全是冷汗,兰妃也好不了多少,但见阮梅心没有要打退堂鼓的意思,二人也只得强自撑住。 许是阮敬昭用的力气偏颇了些,只将其中一扇给打开来,另一扇还半掩在那里,漆黑的屋里不见丝毫光芒,好似巨兽张开的大嘴一般,将每一个进去的人都吞噬殆尽。 阿妩暗自咽了口唾沫,举步跟在阮梅心身后,刚跨入门槛,脚下感觉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方素白的绢帕,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显眼,她委身将帕子捡起来一看,借着阮敬昭手上的灯笼,看清了绢帕上用黑色丝线绣的字:“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当阿妩把这十六个字念完时,在场每一个人听到的人都能感觉温热的血液自体内瞬间抽尽,而在这诗句的下面,还绣了一个“胡”字,正是那名侍妾的姓氏,难道这是她用过的手帕?可这间屋子荒废已久,看着崭新地帕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阮梅心用还在战栗的手一点一点抚过脸颊。缀着祖母绿的金錾护甲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绿光,如飘动的鬼火,在手抚过之后,阮梅心脸上重又有了血色,她压下心中满满的恐惧让阮敬昭将另一扇门也悉数打开。 阮敬昭踌躇地看了阮梅心一眼,终还是依言去将门打开,又是一阵让人心里打鼓的“吱呀”声。不,这一次阿妩在“吱呀”声外还听到了一个轻微但明显不一样地声音。好像丝线断开的声音。 不容阿妩仔细分辨,屋内异变突起,门打开地那一刹那,一道白影从屋内的黑暗处以极快的速度飘了过来,从众人身边掠过。 空洞的眼睛,鲜红外吐的舌头,以及并不确定的……白影头顶一道一闪而逝的细微暗光! 这是白影飘过阿妩面前时。她唯一看清地东西,一直到白影飘过去很久,阿妩眼前还不停重现着那恐怖的一幕,连手里的帕子掉了都没发现! 当白影飘到外面的时候,那些处于远处的人一见之下立时惊呼尖叫,有不堪者甚至两眼一翻当众晕了过去。 白影来得快去的也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重新没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可它带来的慑人效果却刚刚才开始显现。 “啊!真地有鬼啊!”在最初的惊骇过后,众人间不时响起这样的声音,害怕的本能令他们四处逃散,连晕倒在地的人也不管了,只顾着自己去逃命,至于那几位主子骇得腿都软了。根本站不起来,更别说逃跑的力气了,除温庶妃尚算镇定以外,梁庶妃已软在地上直哆嗦,李充华则瘫在椅上两眼发直,嘴里没意识地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真地有鬼?!”如此念了一阵子,她突然尖叫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往外跑,别人也没空理会她。 阿妩等人一直到现在还愣在原地没动。刚才白影给她们带来的震憾实在太大了。刚才那个白影虽然是人的样子,有脸也有双手双脚。但她却不是用走的,而是用飘,这世间,除了未为所知的鬼神以外,试问又有哪一个人能这样飘浮在空中呢?! “是胡惜惜,一定是她!”兰妃率先回过神来,朝白影消失的方向大声说道。 阮梅心鼻尖缓缓落下一滴汗珠,落在积满尘土的地上消然无声,她摇摇欲坠的站着,好似随时会摔倒,呐呐道:“竟然真的是有鬼魂作崇?” 阮敬昭压下惧意上前搀了她:“主子可要紧,奴才扶您去外边歇歇?”此刻原先等候在外地千樱和兰妃地侍女也忍着极大的恐惧进来迅速扶着各自地主子往外走。 阿妩心慌意乱的走在最后,在即将走到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裙踞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在用手撑地时,眼角的余光倏然发现一团像头发丝般细长的东西,不过却是呈透明色,不知怎的,在看到那东西时,阿妩猛然想起了适才白影飘过时,出现在它头顶上的那道暗光,也许……她心下一震,不及多想,快速捡了那团东西收入袖中,她的这个动作恰好被回过头来的阮梅心收入眼底,而她只是略垂了眼睑遮住眸子,并未多言。 直到退出那间屋子老远,兰妃才仿佛重又有了心跳的感觉,她抚着胸口老半天才呼出了一直憋在胸中的气:“想不到,这世间居然真的有鬼,胡惜惜,府中一直传言的那个女鬼当真是她,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还好,还好她并没有加害我们!” 阮梅心脸色亦是万分难看:“我原以为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捣乱,没想到竟真的……唉,难道真像府中传言那般,是我引了她回来?若真是如此,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娘娘此言还为时过早,说不定胡惜惜是有冤屈所以才留连不去的,不过既然已知是鬼魂作祟,那就不能再置之不理了,我瞧着明日还是赶紧请法师来作法吧,若是她当真有什么冤屈,也好借法师之手告之我们。” “恩,也只能这样。”阮梅心此刻心里也没主意。听得兰妃这么说便允了,侧头见阿妩一直低头不语,逐软声道:“妹妹是被刚才的事吓坏了吧,一切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硬拉着要你们来,就不会受此惊吓。” 阿妩一直在低头想刚才捡到地那团东西,眼下听得阮梅心自责的言语。赶紧说道:“没有,没有。不关姐姐的事,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姐姐想要的。” “话虽如此,我心中始终是不安啊,这样罢,你们先回去,我叫玉翠煮好定惊茶给你们送去,压压惊。希望能够有助安睡。”这般说完后,阮梅心不再言语,由阮敬昭和玉翠一左一右扶着往明心院走去,由于刚刚受过大惊,所以她脚步虚软,几乎受不得力。 兰妃也不愿继续在这阴森恐怖的地方多呆,与阿妩道别后快步离去,千樱扶着阿妩正要走。忽听得她说:“慢着,我先找些东西!”说着便朝那间已经关住了门的鬼屋走去。 千樱被她这样地行为唬得心惊肉跳,以为阿妩是在刚才跌倒的时候掉了什么,赶紧拉住道:“我地好主子,咱们还是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再来找吧,这地方鬼气森森的。眼下就我们两个人,好可怕啊!” 阿妩也不言语,只挣拖了她的拉扯,执意来到鬼屋前,这还不算,她竟又推开了那扇门,千樱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说不到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实在怕刚才消失的那个鬼影又一下子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 第二十章 人心鬼异(6) 瞧着千樱这个反应,阿妩就知道她什么都没看到,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应该不可能啊,就算这个是眼花,那原先听到的那个断裂声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跌倒时捡到的那团东西,想到这儿,阿妩将一直收在袖中的那团线状东西取了出来,放在灯光下,对三个侍女道:“你们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三人一一传阅而过,最终停在画儿的手里,她使劲瞅手里那团透明类似丝线的东西,好像想到了什么,皱着两团眉毛使劲回想,包括阿妩在内俱不敢打搅,以免乱了她的思绪,如此静了好一会儿,画儿终于想了起来,欢声叫道:“我想起来了,这像我爹以前钓鱼时系在渔杆上的渔线! 经她这么一提,别人瞧着都觉得挺像,而且此线也确跟渔线一般,韧的很,一般很难被扯断,刚才……阿妩蓦地一惊,方才她分明看到阮敬昭在推后一扇门的时候很是用力,而那个细微的断裂声音也是在门被推开之后方传来的,另外白影顶上那道细微的暗光……瞧着似乎和手里的渔线像同一个东西,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还有那方丝帕,她明明就掉在那里,怎的回头想找就不见了,东西不可能凭白无故消失,只可能是被人捡了去,到底是谁?那方帕子瞧着绣迹很新,“胡”字的下面甚至还留着线头,分明是新绣的,因时间匆忙。连线头都没来得及剪掉,绝对不是胡惜惜地旧物,是有人新绣上去的。 若她的推断和所见都属实的话,那么今晚所见的那个白影就实在可疑了,鬼神……说不定是有人借鬼神之名来行事,只是那会是谁?又为何要这样做? 捡绣帕的人只能是当时在屋内的四个人,自己没捡。剩下地就唯有皇妃、兰妃,以及阮敬昭。难道…… 阿妩眉眼一动,隐隐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她却不懂这样做的目地是什么,这对那人来说,压根儿没半点好处啊?反而会带来更不好的影响。 一时间心头千回百转,左右思量,纵使头疼如裂。也依然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先行做罢! 却说另一边,李充华瞧见那鬼影受了惊吓,连滚带爬的跑了,却没回她自己的居所,而是径直来到点翠堂,也不等人通报,就闯了进去。倒把正在用玫瑰花汁涂发的含妃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李充华时,眉头拧紧,挥手示意下人出去,只留下一个往她发上涂花汁的杜若。 “你好歹也是府里的充华主子,怎么这样慌慌张张。叫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含妃不悦地斥着李充华,她此刻脸上全无病色,哪有抱恙在身地模样。 原本神经兮兮的李充华经含妃这么一斥倒是稍稍定了神,然脸上依旧布满了骇色:“娘娘,不得了了,府里都闹翻天了,胡惜惜的鬼魂当真出现了!”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把含妃和杜若均吓得面无人色,杜若更是吓得手一哆嗦,将手里那碗玫瑰汁给泼了一地。玫红的颜色洒在地上几与人血无两样:“主……主子……她……她……”杜若吓得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两眼惊慌地瞅着四处。深怕胡惜惜的鬼魂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索命。 含妃比杜若沉着多了,略略一惊便恢复了神色,怒责道:“慌什么,还不把地上收拾了!”说罢她不管六神无主的杜若,冲李充华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胡惜惜的鬼魂出现了,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待李充华说完后,含妃便是再强自镇定也忍不住动容,杜若更是不堪,手脚哆嗦个不停,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地上收拾干净了。 “娘娘,怎么办?胡惜惜真地出来向我们索命了,我好怕,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该借她的名来生事,搞出闹鬼的把戏来,现在可好了,当真把她招来了,娘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你救救我!”李充华语无伦次地说着。 含妃自李充华紧紧抓住的手中把胳膊抽了出来,颤抖地拿起早已凉了的茶盏一口气将里面的茶水喝干,借以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鬼?这世间难道真地有鬼?” 没错,原先府中闹鬼的事是她设下的计策,找来李充华与她同演这出戏,又派了下人扮成鬼影在那间厢房处徘徊,让夜里经过此处的人瞧见,最后更是拿了阮梅心生于鬼节父母先后逝去的事来做文章,为的就是看阮梅心因不堪应付而出丑,这样做虽然不可能将身为正妃的她给赶出府,但至少可以让她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表哥也会对她不怠见。 为了这出戏她还不惜在寒秋的季节里洗了个凉水澡,为的就是防阮梅心像上次一样专程请个太医来给她诊治,假病肯定是瞒不过,唯有受些苦弄假成真才可令阮梅心无话可说,其实这等小病,只吃了几贴药就好了。 本只是下人假扮地鬼,怎么现在真地跑出一个鬼来,李充华说所有人都看到了,不可能眼花,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鬼? 想到这儿,含妃一下子蜷紧了手,她瞟了眼驼着背站在一侧地杜若,心因为恐惧而疯狂地跳动,胡惜惜……她难道真的化身厉鬼留连在府中不去? “娘娘,我们……我们是不是,去给她烧些纸钱?毕竟当初……”杜若惶恐地向含妃进言,背向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般,怎么也直不起来,含妃心中的恐惧在听到杜若这句话时,竟奇迹般的消失泰半,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恨意与彻骨的寒意,冲杜若冷笑道:“要我烧纸钱?她受得住吗?不过是一侍妾而已,仗着表哥对她有几分宠爱,竟敢将我也不瞧在眼里,结果又如何,不止死了,连碑都立不了,只能在乱坟岗与野鬼作伴!” “你给我把背挺直了!”她喝斥着杜若:“不就是一个鬼影吗?有什么好怕的,我既然能除胡惜惜一次,就能再除她第二次,管她是人是鬼!走,你们都随我去后厢房!” 任是李充华与杜若百般不情愿,终还是抵不过含妃的威势,惊恐的随她来到那间刚刚飘出过鬼影的厢房,含妃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径直推开了门入内,这里比刚才更显得阴森可怖,尘土四起,阴风阵阵,李充华与杜若紧紧依偎在一起,惊恐地睁大了眼。 “胡惜惜,你要是真在的话就给我滚出来,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含妃挺直了身子冲黑暗处说道,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回应。 “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鬼要是真出来了,我们可就麻烦了!”李充华害怕地劲说含妃。 “哼!她做人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成了鬼难道我就会怕她了吗?”含妃四下打量了一眼阴笑道:“没错,胡惜惜,我是借你的名来闹事,那又怎么样,不甘心吗?还是准备向我索命?”回答她的只有萧萧秋风…… 第二十章 人心鬼异(7) 无惜安慰了她几句,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含妃:“若不是梅心将计就计,引蛇出动,又拉了我在此潜藏,我还不知道原来将府里搞得风风雨雨不得安宁的人就是你,含妃你真是枉对我待你的信任。”责怪而又失望的语气听在含妃心中如针刺一般,她不该让表哥难过,阮梅心,一切都是她搞得鬼!而自己也确是大意了,原本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却让阮梅心不动声色的扭转了局面,不仅使自己处于极为不利的位置,表哥要是以后都不再信任自己了该怎么办? 含妃暗自一凛,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抬起朦胧的泪眼泣道:“表哥,是陵儿错了,陵儿不该一时任性,闹出这么大的祸事,陵儿其实不是有心的,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会这样,表哥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陵儿保证,下次再不会这样了。” “当真不是无心的吗?那我的生辰你为何会泄lou出去?”阮梅心恼恨含妃让自己受了这等不白之冤,费了大劲才抓住含妃的狐狸尾巴,哪肯这么轻易就让她蒙混过去。 “生辰?”含妃心念电转,将自己刚才在这屋里的话统统想了一遍,发觉自己并无在话中提及是自己将阮梅心的生辰说出去,当下做出一副迷茫的模样:“我没有将皇妃的生辰说出去啊,皇妃是不是误会了?” 阮梅心被她这般睁着眼说瞎话给气得一怔,可偏又无从驳起。毕竟她适才确实没说到这一点。 无惜见含妃黯然垂泪的样子,思及二人自小长大地情谊,心肠不禁一软,叹息道:“陵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说及此他将目光转向了吓傻了的李充华,浓眉一皱:“还有你,明知含妃这么做不对。竟然也不劝着点,还跟含妃一起闹腾。当真是闲得发慌吗?” “不,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含妃娘娘指使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充华心里害怕万分,听得无惜这么问,当即一味否认,可惜她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抵赖不掉的铁证。无惜如何会相信她的慌言,反而更添反感:“做错了事不知悔改,反而一味推委,更加可恶!” 含妃飞快的瞥了李充华一眼,恨意如流星般一闪而逝,复又哀切地攥着无惜紫金袍泣泪不止:“表哥,都是陵儿一时糊涂,酿下如此大错。求表哥处置,哪怕是要将陵儿逐出府去,陵儿也绝无怨言!” “你……”辜无惜瞥着哭得有如梨花带雨地含妃,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阮梅心却是依然凝眉道:“殿下,含妃适才一直在说着‘胡惜惜’这个名字。想必是原先死去的那名侍妾,听含妃话中地意思,似乎胡惜惜当年并不是自尽而死?” 含妃闻言面色一凛,她没想以阮梅心会连这一点都听出来了,她不敢久停,以免引起无惜怀疑,赶紧回话:“表哥,我原先听了李充华的话,心中害怕真的有鬼,何况此事又是因我而起。所以便到这里来疾言厉语。希望能吓住鬼,以免给府中带来祸害。其实来这里的时候,陵儿已经想好了,若真有鬼要索命,陵儿就以身饲鬼,以此来换取合府上下的平安!”说到这里,泪垂落如珠串,流得满面都是,lou出不轻易示于人前的软弱:“至于陵儿冲胡惜惜之鬼所说的话,不瞒表哥和皇妃,皆是乱语,只求能吓得住她而已,若表哥和皇妃执意要当真地话,那陵儿也无话可说!” 无惜听得她一口一个陵儿的自称,不由得想到彼此两小无猜玩在一起的童年时光,如此,目光又再度柔和了几分,怜惜地轻拭着含妃脸上的泪痕,长叹一口气:“唉,陵儿,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虽还不能原谅含妃的作为,但态度已经软化许多,尤其是在看到含妃隐在额发下的那道疤痕后,不忍再责。 阮梅心垂在衣袖中的手不时握紧又松开,似在挣扎压抑着什么,如此数次后,她闭了闭眼走上前,带着善意的笑软声道:“殿下,含妃虽有不是之处,但总算有心悔改,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就不必太苛责了,依妾身看,饶过含妃这一回如何?!” 无惜没料到阮梅心会如此大度,讶然回头:“话虽如此,含妃到底是犯了错,又使你受了大委屈,岂能就这样算了?” 阮梅心缓缓摇头:“我与含妃都是殿下地妃子,也都是这府里的人,若是因我而严处含妃,我心中亦不好受,况且我受的冤屈此刻已经真相大白,含妃也说了不是她将我的生辰泄lou出去了,我想也许是哪个饶嘴下人偶尔从某位主子地方听到从而泄了出去。含妃到底是殿下的表妹,处置了含妃,殿下心里也不好受不是吗?”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一直保持着最得体地笑容,尽管眼中泪光盈盈,却始终不肯让它落下来:“妾身是这府里的正妃,是殿下的妻子,理当为殿下分忧,岂能反而让殿下因妾身而为难!”说完这句,她深深地欠下了身去。 “难为你这份心意了。”无惜感慨着扶起了阮梅心:“你能如此贤明淑慧自然是好,却也不没必要因此委屈了自己。”拇指自阮梅心脸上抚下,恰恰接住了她蓄含不住落下的两滴热泪,滴在翠玉扳指上是那么的烫与重,也令无惜终于下定了决心。 “含妃!”无惜硬了心肠对含妃道:“你身为府中侧妃,身受恩典,本应恪守本份,端重安和,如今却无是生非,扰了府中安宁,又令皇妃受屈,本应重罚。念在初犯,又有悔改之心,就从轻处置,禁足一月,不得踏出点翠堂半步,期间府中的大小事宜,一切交由皇妃打理!” 含妃心中尽是百般不愿。面上也不得不装着感激涕零,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轻地处罚了。要真从严了处置,就是降位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阮梅心并未因无惜将府中大权交予自己而lou出半分喜色,反而踏前一步,转过身来双手平展跪在地上:“求殿下收回钧令,妾身愧不敢受领,妾身今日为还自己清白,将计就计设下鬼影。令得府中众人受惊,虽说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到底是不该,殿下不责罚已经是恩典了,又如何敢受此重恩!” “这怨不得你,若你不演上这么一出,又怎能既平息此事还了自己清白,你身为皇妃。统管府中事宜的权力本就是你的,只是一来你刚到府中诸事不熟;二来含妃又管地不错,就一直没换过来,眼下含妃禁足,理当由你来统管府中事宜。” “可是……”阮梅心还待要推荐,无惜已经不容置疑地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起来吧,地上硬,跪久了容易膝盖疼。”待扶了阮梅心后,又对含妃道:“你也起来吧。” 含妃搭着杜若地手艰难的站了起来,李充华眼巴巴地瞅着无惜:“殿下……” 无惜这才记起还有李充华跪在地上,略一沉思说道:“充华李氏,身居三嫔之首,不思劝着含妃,反而跟着推波助澜,临到头不知悔改反而还一味推委。最是可恶。着由今日起,降为肃仪。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第二十一章 不如不遇(1)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每年的这一天,皇帝都会在御花园中赐宴,除后宫中的众位娘娘公主外,还有众皇子不论是已经开府建牙的,还是年幼尚在宫中的,都要随同赴宴,已迎娶正妃的则携同正妃前往。 今年的重年阳秋高气爽,蓝澄澄的天空一丝云彩也无,抬头望去,鸿雁高飞。辜无惜与阮梅心到的时候,时辰尚早,到的人尚不多,三三两两见了礼,便在其中一桌坐下,彼时园**摆了十二桌,错落在假山水榭及花丛旁,桌子正中放着一盘重阳糕,四周摆着合重阳节的九盘珍馐佳肴,分别是口蘑肥鸡、三鲜鸭子、五绺鸡丝、樱桃肉山药、鸭丝燕窝如意,羊肉片、鹿尾酱、鸡汤老米膳、丹桂汤。此外每一桌的跟前还摆着一个小机子,上面摆了一色珐琅碟子点心,什么竹节卷小馒头、蜂糕、孙泥额白芬糕;九重米果;此外还有荔枝、西瓜、苹果等水果。 满眼望去,到处可见菊花怒放的情景,翠菊、帝皇菊、蛇目菊、天人菊等,御花园里有一大半是各式各样的菊花,瞧着倒也欢喜。 坐了一阵儿,阮梅心在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洒出一些泼在了自己的裙上,身不沾尘、衣不染污乃是所有嫔妃应恪守的礼仪,何况今日又是在御前,身为六皇妃如此失仪可是不该,幸而所有嫔妃入宫赴宴都会让侍女备上一套带着,以备后用。当下阮梅心让玲珑带了衣物去御花园旁的绛雪轩换装。 这一去却是甚久未回,无惜心中挂念,怕会有什么事,便起身去绛雪轩寻找,不想走到半路上,却遇见了阮梅落,只身一人。并未瞧见辜无伤。两下相望时,当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数月未见,她似是丰满了些许,想必四哥将她照顾地很好吧? 站在已经不见了漫天杏花的杏花树下,两个曾经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相顾无言,良久方听得无惜低语:“梅落,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阮梅落闭起微微发热的眼睛。狠心转过头去不看他,逼着自己用平淡而冷静的声音说话:“六弟,你应该叫我四嫂!” 无惜身子微微一晃,受伤的表情在脸上挥之不去,忽而点了点头,违心说道:“是,四嫂,您过的可还好?” “有劳六弟挂念了。无伤待我很好,你尽可放心,倒是梅心自小在府中受苦,如今嫁与你为正妃,希望你能好生爱护于她,别冷淡了她!”在说这话地时候。她一直未有回头,看不到脸上的神色,只能瞧见两侧地步摇不住颤动,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般。 无惜苦笑道:“除了这些,你就再无话可与我说吗?梅落……” “你应该叫我四嫂!”阮梅落又一次纠正了无惜的称呼,回首间已是潸然泪下,明明眼底依旧然着深情厚意,却不得不用理智去克制:“除了这些,你还指望我说什么,我与你。除了叔嫂的关系外。再无其他,无……六弟。我们再回不到从前了,你懂吗?” 她的容颜一如往常那般的绝美动人,然从那好看的嘴唇中吐出地却是一个又一个令无惜悲痛却又不得不接受的字眼,无从可避,无从可逃,唯有忍着撕心的痛接受:“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放不下,梅落,我始终放不下你,你呢,你又可以彻底放下我吗?”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可是她退开了,只是滑却一步的距离,却令无惜的手冷在空中,再也触不到。 咫尺天涯……指的大抵是这样吧,明明就在眼前,却远若人间与天上! 正自哀切之时,忽闻身后传来声音:“梅落,你在这里吗?怎么不等我就先出来了?” 阮梅落闻声一震,抬眼望去,只见在辜无惜背后不远处,穿着一袭石青缂丝绸袍地无伤正疾步向他们走来,走的近了,辜无伤看到阮梅落脸上的泪痕,心疼不已地道:“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谁人惹你伤心了?” 无惜此刻已经收了心思转过身来冲已经走到面前的辜无伤欠身叫了声:“四哥!” 辜无伤看到无惜在此似颇感吃惊,一缕暗光在眼底飞逝而过,旋即又朗声笑道:“六弟不在园中入席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无惜回看了阮梅落一眼,低声道:“我本是去绛雪轩找梅心地,不想会在这里碰到……四嫂,所以就聊了几句。” 辜无伤轻哦一声走至阮梅落跟面,举袖轻拭其泪柔声道:“为什么哭?” 阮梅落微微摇头,拾了几分笑道:“没哭呢,只是这里风大,刚有沙子被吹进了眼,所以忍不住掉眼泪。”她不敢去迎视无惜的目光,强迫自己只看着辜无伤一人:“父皇跟母后差不多也该到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辜无伤闻言未有多问,点头同意了她的话,朝无惜告别后,亲密地携阮梅落离去,两人的背影瞧在无惜眼中,再刺目不过,恨不得上去将梅落抢回到自己身边,不断地用理智克制情感,好累! 正当无惜怆惶心痛之时,有女子的叹息声在耳边低低响起,接着一双柔婉的手拥上了他的腰:“殿下,妾身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心中只有姐姐一人,可是姐姐已经是四皇子的正妃了,再难过也于事无补,还望殿下珍重身体。”这个声音说的缠绵真切,硬是将无惜的心自远去地阮梅落身上拉了回来:“梅心,你说地我都知道,只是……” “只是还不愿放下吗?”阮梅心自无惜的怀中仰起了头,目光真挚而热情:“殿下,我看得出姐姐已经放下了,您为何还不愿呢?除了姐姐之外,殿下还有我、曲妃以及所有府中地姐妹,每一个对殿下都是真心以待。”说到这儿她目光一黯,低了声道:“妾身知道自己与姐姐相差甚远,不能也不敢与之比肩,但到底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与姐姐流得是一般无二的血,妾身斗胆求殿下以后若是思念姐姐了,就将梅心当成姐姐,妾身愿当姐姐的替身,只求能抚慰殿下,莫要因思伤身,毕竟,殿下还有许多事要做!”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她显得很吃力,说说停停,仿佛每说一个字就像有人用利刃在刺心一般,言到后来,已是不成语调。 她的委曲求全,终令无惜动容,绕过她罩着绯红镶银边的外衣,揽住了本应熟悉的身子:“梅心……你又何须委屈自己至厮,梅落有梅落的好,你有你的好,以后不要再说替身不替身的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话虽是在对阮梅心说,那双泛尽相思的眼却并未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落在虚无的远方! 重阳筵宴在建德帝偕皇后来到后,正式开始,因着帝后皆在场的缘故,底下不敢放肆,只静声吃菜,未有欢声笑语,唯闻几个年幼的皇子与公主稚声稚语。 建德帝有心要活泛一下气氛,逐道:“今日是家宴,没外人在,又正值重阳佳节,晋朝陶渊明曾有诗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咱们这里南山是瞧不见了,但含曜吐芬的菊花却是遍地都是,不如这样,你们几人个皇子分别以菊为题作首诗,顺便也让朕考教一下你们学问,要是作的好,朕有赏!” 第二十一章 不如不遇(2) 太子虽感激无惜替自己解围,但这诗要如何作,他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有替着老皇帝不注意,偷偷在背后拉扯无惜的袖子希望他给支个招,不想这手却被无惜整个儿抓住不放,不知要做什么。 无惜抛给太子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接着张口就吟道:“秋;叶枯,花败;”他一边说一边借着袍袖的掩饰在太子的手心飞快划着早就已经想好的下一句诗词。 此言一出,建德帝立时大皱眉头,虽说这秋天叶枯花败确是实情,但眼下正是该高兴的时候,作也这样的诗不是存心败坏人心情吗? 辜无伤与辜无尽兄弟对望一眼,彼此都心中有疑惑,瞧不出这老六打的是什么算盘。 太子暗记了手心出现的那些字,正要往下接,忽听二皇子辜无止在那里放言道:“父皇,儿臣以为六弟这诗与今日之气氛不合,不宜再作下去,以免坏了父皇和娘娘们的心情。” 除痴傻的大皇子以外,辜无止在诸兄弟中最为年长,连太子也比之小了半岁,所以在诸兄弟面前向来以长兄自居,一直视辜无伤为劲敌。 无惜立时接了话道:“父皇,诗好不好并不是单凭一句就能听出来的,譬如曾有一首诗为: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飞,飞入芦花皆不见。这首诗前三句皆可说是再普通不过,可偏就最后一句。化一切腐朽为神奇,令得此诗堪称精妙。”借着这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将整首诗地内容全一一写在了太子手上,说一件事做另一件事,如此一心二用,也真难为了他。 太子知晓通篇诗文内容后心中大定,冲无惜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皆记下后。朝建德帝道:“父皇,儿臣以为六弟所言甚是。不若就让儿臣试试吧!” 在建德帝答应后,太子立时意怀满满地吟接了下去:“唯独秀,风霜拒。” 秋。 叶枯,花败。 唯独秀,风霜拒。 紫陌红尘,纵我不往。 罗织五色纱,婉转曲尘花。 重九游人赏却。恋恋何肯归去。 一年逝去一年归,年年待有此花赏。 随着无惜与太子一句接一句的吟诗声中,整首诗了然清楚,只是听在耳中尚不觉有什么了不起,但若是写在诗上,却甚是惊奇了,全诗排列成行,竟然是行如宝塔。全诗虽无一字说菊,却句句是在赞菊,倒是比原先辜无惜的那九步成诗更出色些。 建德帝细品一番后抚赏大笑:“好,这诗做的不错,将朕书房里的两个水晶镇纸拿来赏了太子和无惜。” 皇后亦在一边附声道:“想不到六皇子的文采如此不错,当真是出人意料呢。以往怎就没看出来呢!” “皇后娘娘过奖了,无惜也只是一时有感罢了,主要还是太子后面几句接得好。”无惜并未因此lou出骄色,反是愈加谦虚:“其实儿臣只是取了个巧而已,若论真才实学,当然比不得四哥和七弟。” 辜无伤听得这话,当即起身谦让,不敢受领,建德帝摆摆手道:“行了,不要再谦让了。这样。朕还有一个更大的赏赐要给你们,就看你们哪个够胆要了。”随着他地拍手。自垂花门处进来一个身着侍卫服侍的男子,看那年纪约摸二十来岁,五官颇为俊秀,只是过于冷硬,身材修长双手关节突出,太阳穴微凸,一看便是有武功底子地人,此人进来后先朝建德帝行了个礼,生涩地道:“皇上,见过。” 还从没有人朝见皇上时是这么见礼回话的,逗得坐在席间的众位娘娘掩嘴轻笑,燕妃更是娇声道:“皇上,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人,怎么连行礼问安的规矩都不懂?” 坐在她下首一桌的妃嫔中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此人五官与咱们略有差别,说话又不利索,只怕不是中原人。” 燕妃不用看就知道说话地人是谁,乃是本届秀女中她最讨厌的一个――章婉仪;明明心机重重,偏还装出一副冷冰冰与世无争的样子,骗得了谁,最可恼的是皇上居然还就吃她这一套,短短几个月里就连连晋位,当下她头也不回,略带讥意地道:“章婉仪真是博学,什么都懂,什么都要cha上几句,可别不懂装懂,出了丑!” 章敏之嘴角一勾,低头抿着**不理会燕妃,倒是建德帝开口了:“章婉仪说的既对也不对,冷夜身上流的一半是中原人的血,他自幼长在出云国,是那边有名的武士,也是德泰失踪多年地儿子,才找回来没多久,因此汉语说的还不利索,不过身手是一等一的强,本想让他跟在朕身边,不过朕身边人手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添,所以干脆就赏给你们吧!”前面那句话一出底下立时哗然声起,所有人只知建德帝身边的一等侍卫德泰终身未娶,没曾想竟还有个儿子流落在出云国,既是有一半汉人的血,那他母亲必是出云国人。 辜无伤与辜无惜几乎是同一刻想到了二十年前出云国出兵进犯,建德帝曾御驾亲征的事,当时德泰已经在建德帝身边了,想必是那时地事吧。 “父皇,咱们兄弟这么多,他就一个人,赏给谁好啊?”七皇子当先问出了这所有人都横在心头的疑问。 “呵呵,这就要问冷夜了。”老皇帝目光一转,笑道:“冷夜,朕作主让你自己选择主子,你准备怎么选?” 冷夜的眼不论看谁地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感觉更像是野兽的眼。他扫了一眼所有已成年的皇子道:“受我一刀者,当为我主!”这话他倒说的利索,不像前面请安时字词颠倒。 二皇子当先跳了起来,大声怒喝:“放肆,我们可都是天皇贵胄,龙子凤孙,你是何身份。敢让我们受你的刀,要是伤了哪里。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二哥说地是,不过一小小侍卫罢了,就是没你又怎么样!”辜无尽跟在后头说,辜无伤却是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连阮梅落叫他也没听到。 坐在另一桌地八皇子辜无悠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御酒,斜眼看了二人一眼,复又低头执壶慢慢往酒杯中倾倒玉液:“二哥。七哥,这么生气干嘛,父皇允他说就让他说呗,你们要是怕,不要上去凑热闹就是了。” “八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样说又不是只为自己?!”辜无止自持长兄地身份,母亲又是仅次于皇后地正一品德妃。压根儿看不起这个没娘的老八,听得他这么说自己,火当下就冒出来了,继而冷笑道:“你去西北带了趟兵回来,别的没看出来,口才倒是见长了!” 辜无悠眨眨眼。似笑非笑地端着酒杯道:“我哪有什么意思,二哥多心了,父皇不是也在嘛,就由父皇决定好了。” 第二十一章 不如不遇(3) 辜无悠是多年在兵营撕杀中滚过来的人,要说杀气和血腥,他见的比哪个兄弟都要多,是以冷夜杀气刚一出,他马上就有感应了,当下马上腾身闪避,不直接照面。同时辜无悠心下亦是暗暗称奇,没见过有人杀气来的这般快的,在他眼中简直所有人都是生死劲敌似的,特别眼里那股子狠劲,神似野兽,和这种人较真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如此想着更是不敢接了,左右腾挪,只一昧闪避,如此几下后,冷夜突然收刀而立,再不追击,对面lou不解的辜无悠哑声道:“躲避,不算!” 辜无悠浓眉一挑:“不能躲?就光站在原地让你砍?”待看到冷夜点头后,他立马弃了手中的长剑:“开什么玩笑,站在原地让你砍,瞧你杀气满身的样,这一刀下来,我能不能留下命还是个问题,算了,爷不陪你玩了,你找别人吧。” 说完他朝建德帝拱手简短地道:“父皇,儿臣退出了。” 建德帝未有多说,点头示意他回坐,然后对其余的儿子们道:“如何,你们谁还愿意试试冷夜的刀?” 一时间鸦雀无声,没有人敢答应,更有皇二子几个低了头,深怕让建德帝点到名,在他们看来收伏区区一个侍卫如何值得他们冒生命危险,便是武艺再高又如何,武艺高的人多了去了,何必非盯牢冷夜一人,凭着他们皇子的身份地位。随便勾勾手,就有一大把人争着抢着挤破脑袋要来。 辜无伤起先颇有信心,但在看到冷夜与辜无悠地对峙后,眉目轻皱,似遇到了不惑之事,所以一时也没答话。 皇后凤目轻扫,向来端庄雍容的脸上闪过一丝凉色。不急不徐地道:“皇上,太子乃为众皇子之首。打小又是皇上亲授的骑射功夫和武艺,最是出色不过,不如就让太子先上去试试?” 垂着头的太子闻言一震,心里把说这话的皇后骂了个遍,他虽自小随皇帝习武强身,但近年来早已荒废,再加上偏好女色。身子大不如前,连老八都只敢躲,他又如何敢上去凑热闹?偏是这些话万万不能说出口,所以他只能提心吊胆等着看父皇是什么意思。 建德帝眼里射出一丝精光,似不在意地道:“也好,无决,朕有日子没考教你武艺,正好可以瞧瞧你的功夫有没有荒废!” 太子一听这话慌忙跪了下去。冷汗涔涔的手心触到冰冷地青石砖上,不由得令他打了个冷颤:“父皇,儿臣……儿臣……”他心知,若自己直言推辞,定会让父皇心生不喜,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出什么借口来推拖。急得十指紧抠砖缝。 随着时间的推移,建德帝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眼见着就到怪责太子时,辜无伤突然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愿意代太子一试!” 这一举措大出建德帝地意料之外,也使得他将注意力转到辜无伤身上,令太子以为逃过一劫,暗自庆幸,跪在地上悄悄举袖抹额上冷汗,殊不知他这番小动作全进了建德帝眼中。 “父皇。儿臣也愿一试!”紧随辜无伤之后。无惜也站了出来,温文的脸上带着几分少见的坚毅神色。他的举措比刚才辜无伤更令建德帝吃惊,这个儿子他虽关心不多,却也知晓其于武艺之上并不精通,以往同上武课,常为老师训斥:“无惜,你也要试?” 辜无伤瞥了无惜一眼,上前一步代答道:“父皇,既然六弟有心,无妨就让他试上一试,想必冷夜也不会真伤了他,何况还有我们在旁边看着呢!” 皇后见到自己儿子要去犯险,一直端庄有加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焦灼,身子微动,金红的长锦鸾衣如水波轻泛,她似要说话,但没等张口就被辜无伤以眼神制止,强自忍耐下来。 建德帝犹豫了一会便应允了无伤与无惜的请求,让辜无伤去挑个趁手地兵器,另外还不放心地指了德泰去旁边守着,以便有危情时立刻出手解救。 辜无伤选的是一把红缨长枪,这是他最拿手的武器,一切准备就绪后,冷夜豁地双目一睁,与上次一般无二的杀气再度迸发,直冲辜无伤而去,纵使早有准备,辜无伤也不禁为那杀气所慑,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想要躲避的念头,但有了前面辜无悠的教训,他只得生生忍住。 眼见冷夜长刀以所向披靡的威势砍来,辜无伤忙集中了精神迎枪而上,不曾想这被冷夜贯了劲气的刀锋竟无坚不摧,铁制地枪头竟不能挡住同样是铁制的大刀,被硬生生的从中劈开,紧接着大刀顺着枪头的裂缝一气而上,由头向尾逼进,手握着枪末的辜无伤若不放手倾刻便会陷入危险之中。 从来没见过血腥的公主娘娘们吓得连连惊呼,有些甚至用帕子遮了眼,生怕看到令人惊怕地事,一直紧悬着心的阮梅落更是失声惊叫。 就在刀锋离枪尾只剩下一寸之距时,冷夜依旧没有要停止的势头,一直强自忍耐的辜无伤终于捺不下心中惧意放了手。 在他放手的瞬间,恰好整杆枪被完整剖成了两半,这一场,辜无伤到底算是输了,不过他能面不改色地坚持到这个地步,已经着实令人钦佩,建德帝面lou赞意,坐在他旁边的皇后更是不住点头,欣喜儿子的表现。 接下来就要轮到辜无惜了,他正要出列,旁边的阮梅心突然紧紧抓了他的衣袖,带着切切哀意与恳求,然这并没有令无惜的脚步停留,缓慢但是坚定地拉下阮梅心地手。然后大步走到冷夜跟前,在他的手里是辜无悠曾用过地三尺青锋,剑若秋水,晃晃照人毛发,慑人心脾! “六哥,我看你还是别逞这个强了,没必要让人看笑话!”八皇子辜无悠闲闲地扔过来这么一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过辜无惜依旧从那话音中听出了关心。当下笑道:“八弟放心,我不会叫人瞧了笑话去。” 言罢,长剑横在身前,冲冷夜比了个开始的手势,冷夜也不客气,又是一刀落下,而且此次的杀气比前面两个更加猛烈。牢牢锁定辜无惜,让他无从避起。 无惜暗自咬牙,面对惊人的刀势,只将长剑横举过顶,以期能够挡住长刀! “咔嚓!”这个声音令人无比揪心,阮梅心紧咬着发白地下唇,明明害怕万分,却不敢眨眼。更不敢移开眼睛,阮梅落则将头整个地埋在辜无伤怀里,不敢多看一眼。 剑落的与长枪一样地命运,被刀拦腰砍断,过后冷夜刀依旧不停,冲辜无惜的头砍下。若是照这势头下去,只要一会儿功夫,就像把辜无惜的头像西瓜一样对半剖开! 冷夜的眼是冰冷嗜血,是漠然无情,是嫉妒失控! 无惜没有像别人所想的那样躲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定定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随时可以要命的刀! 第二十一章 不如不遇(4) 当天,辜无惜将冷夜带回六皇子府,与那六个侍卫安置在一道,专职负责守护无惜,这下可好,无惜就像多了一条尾巴一样,他走到哪里,冷夜就跟到哪里,他本身就不爱说话,再加上汉语说的又不俐索,除非必要,否则半天也不见得吭一声。 当身居风华阁的阿妩得到无惜已经回府的通报时,取了刚刚做成的香袋,往里面装上用来辟邪的茱萸,然后来到晚枫居,通报一声便进去了。 彼时无惜正拿着建德帝赏的那令宋纸发呆,看到阿妩进来方缓了神色勉力笑道:“这么晚不歇着来做什么?” 阿妩盈盈一笑,双手奉上香袋道:“妾身特意做了这个香袋给殿下,里面放的除了香料和棉花外,还有茱萸,可做辟邪之用。” “是吗?”茱萸可以辟邪之说无惜老早就知道,早在重阳之前,府中就挂了好些个,但是放在香袋中随身佩带却还是第一次,当下欣然接过,与汉白玉坠一并系在腰间。 这样的看重令阿妩心底如有暖流淌过,眼眸落在那令崭新的宋纸上随口道:“这是皇上今日刚赏给殿下的吗?” 无惜的目光有几分不堪的狼狈,眉眼间似有雾气聚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哀,滑过阿妩的脸落在放置在角落里用于摆设的琴上:“记得在储秀宫见你时,你恰好在弹琴。如今弹一首给我听可好?” 阿妩看出无惜心绪不佳,无声地应了,自角落中取出琴用软巾拭净,抬头尽管以最自然地笑询问:“殿下想听什么?” “就弹一首‘渔舟唱晚’罢!”随着无惜话音的落下,宁静致远地琴音已经悠然响起,空旷轻灵,飘飘悠悠似从远山中来。 随着阿妩的琴音。无惜的眼前仿佛当真出现在万家灯火中渔舟徐徐归来的情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深远,也是那样的令他向往,曾经他以为自已可以这样,眼下看来,却是不可能了,心回不到从前,人生亦回不到从前。 琴音袅袅不绝。无惜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站在阿妩身后,暮然回首,灯火将两个人地身影交缠着投在墙上。 琴音渐疾渐快,十指飞抡,曲已至尾调,无惜却突然从后面拥住了阿妩,令她不得不停下了弹琴的动作,讶然道:“殿下?” “不要说话。让我抱一会儿,定璇……定璇……”无惜闭了眼不停唤着阿妩地名字:“我好累,不论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父皇的认同,是因为母妃的原因吗?可是父皇和母妃都不肯说……” “也许是时机未到吧!”阿妩对这些事更是不清楚,只能凭着自己感觉安慰,自半开的窗棂中望去。栽种在晚枫居周围的枫树的叶子已经红似火,即使是在暗夜中,依然如焰火般耀眼! 又是一年秋天了……她最喜欢的红枫漫天之景,而这一年,没人会再记得她地生辰,也不会再有人送她枫叶了…… 就在重阳节过后的九月十九,朝中忽有旨意颁下,晋封几位已经成年的皇子。 晋皇二子辜无止为康郡王;晋皇四子辜无伤为贤郡王;晋皇七子辜无尽为礼郡王;赏皇八子辜无悠双皇子俸禄;赏皇九子辜无凌双皇子俸禄! 除此之外,另有一道旨意:着太子辜无决代天子前往西山劳军! 如此,除了早夭的皇五子外。建德帝几乎封赏了所有成年的皇子。也是本朝以来第一次如此声势浩大的封赏。 唯有皇六子辜无惜被排斥在外,连比他小的都封了郡王。他却连一个双皇子俸禄都没捞到,几成全京城的笑柄,都说皇六子这辈子是不会有出头之日了,任是怎么讨好皇帝,也难受倚重。 然辜无惜地心情出奇平静,只一门心思调查刑部的案子,眼下只欠一件最关键的事,那就是寻出一个受冤的人来。其实只要刑部“宰白鸭”的行为不停止,那就必然可以寻到一个半个,偏是他人手少,放在偌大的京城里,连一个小角落都看不过来,只能看天意碰运气了。 而他地时间只剩下一个月,就在众皇子受封的前一夜,他再次被密召入宫,面见建德帝,当时建德帝的第一句话就令他大为吃惊。 “重阳节时,你和太子共作的那首宝塔诗其实是你一个人做的吧?”养心殿中高坐在楠木椅中的建德帝如此说着,声音甚是平静,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惜慌忙跪了下去:“不敢隐瞒父皇,确实是儿臣所作,求父皇治儿臣的欺君之罪!”他自问做的极小心,不曾想还是没能瞒过父皇的眼睛,当时之所以不说,怕也是为了顾全太子的颜面。 建德帝并未发怒,反而和颜悦色,满脸欣然地道:“能够礼敬兄长,你做地很好,若是其他兄弟都能像你这样,朕也就安心了,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有说下去,无惜亦不敢多问,继而建德帝又问了无惜刑部之事,无惜据实以答。 建德帝听完之后,暗自沉吟,半晌方抬手让无惜起来,端起已经泡了有阵子地龙井茶:“无惜,朕已经拟旨晋无止、无伤、无尽为郡王,赏无悠、无凌双皇子俸禄,这道旨意明天就会颁下。”在说这话的时候,隐在水雾后那双精光四射不见混浊地眼睛一直紧盯辜无惜,似在等他的反应。 除了痴呆的皇长子和早夭的皇五子外,成年皇子中只有自己没有任何封赏吗?父皇对自己就如此不怠见吗? 这样的想法令他觉得呼吸都无比痛苦,正自哀切之际。突然想到自己此刻还在御前对答,不能如此失态,当下一咬舌尖,借着钻心地痛令头脑清醒过来:“兄长和弟弟得此荣耀,儿臣深为兄弟们高兴。” “那你就不为自己难过或不忿吗?”建德帝的声音带着几分诱惑,似要把无惜心里的话给掏出来。 无惜深自低了头沉声道:“儿臣才疏德浅,怎敢受此殊荣。何况父皇不晋封儿臣,自然有父皇的理由。儿臣不敢妄言!” 建德帝放下茶盏,眼角的细纹中沉淀着无数岁月的痕迹:“不敢妄言吗?无惜,朕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的了。一个月,朕给你一个月地时间,你若能将刑部的事情给朕清清楚楚查实了,扣在朕手里地郡王帽子就赏给你。你能做到吗?” 辜无惜闻言心头狂跳,忙自压下,依旧沉了声道:“为父皇办事乃是儿臣为人子为人臣应做的,不敢邀赏,既然父皇给儿臣定下一月之期,儿臣定然尽力而为,请父皇放心!” “好,朕等着你一月后的回答。看能不能挣得压在朕手里的郡王帽子!”建德帝这句铿锵有力的话深刻在无惜的心底,暗自发誓,一定得到父皇的认可,一雪前耻! 第二十二章 相争(1) 远在六皇子府的阿妩并不知道狗剩已经来到京城,更不知道他是为自己而来,自含妃被禁足后,府中大小事宜皆交给阮梅心打理,有了重阳节的忙乱,后面自然要得心应手许多,倒也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阮梅心更是借此树立了自己在府中的威信。 秋日的夜,要比夏天来得更早些,更深lou重,花落纷纷,无端的生出一种凄凉之感,原本坐在绣架前飞针走线的阿妩突然停下了动作,左手食指处赫然有一点鲜红,并且不断扩大,一个愣神,殷红的血珠便由白晳的指间滴落到绣面上。 在旁伺候的千樱看到阿妩的手被针刺到,赶紧让流意打了水来,略加清洗后拿干净的软巾捂住。 流意倒了水后进来,看着被滴到血的绣面不禁可惜道:“难为娘娘绣了这么久,眼见着快要绣好了,竟是这么浪费了!” “要不拿去洗洗?兴许还能用!”画儿话音刚落,便听阿妩道:“洗不掉的,就算洗了也有痕迹,拿去扔了吧,等我有空了再绣幅新的。” 如此说着,阿妩放下捂在手指上的软巾起身走至门口,针刺到的伤口早已止血,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子。 雕花长门刚一打开,便有一股挟着秋寒的风吹到脸上,却未能吹散心中不明的烦闷,也不知是为何,今日一早起来,便觉心神恍忽。烦闷难安,否则也不至于让针给扎了手。 “主子,殿下今夜想必是不会过来的,奴婢侍奉您安歇了可好?”千樱以为阿妩是在想念无惜,是以如此说道。 阿妩摇摇头,弯腰抚着一枝正盛开地黄菊,柔嫩的花瓣摸着比丝绸更舒适:“再过会儿吧。我还不想歇息。”心若不能沉淀下来,如何能睡得着。 正自这时。初九突然进了来,说是奉了殿下的命令,请阿妩即刻去书房一趟。 “知道是什么事吗?”问这话的时候,尽自在黑夜里,阿妩的脸瞧着也有些红,数日不曾相见,难道他想见自己了? 初九茫然摇头:“殿下没说。奴才不知道,还是请娘娘尽快随奴才过去吧。” 阿妩点点头,朝千樱她们吩咐了几句后,便随初九去了书房,到了那边初九守在门口,她自己一人走了进去,借着书房内通明的灯火,她除了看到无惜外。还有严世和孙一凡,以及前些日子刚来到府里的冷夜,乍见这些人都在书房内,阿妩不禁有些吃惊,略定了定神,敛衽朝无惜欠身施礼。未等她站直了身,便听得坐在椅后地无惜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阿妩的人?” 浅淡温和地一句话,却如惊雷在阿妩耳边炸响,久久不能回神――阿妩,这两个字本应该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而今却成了她最忌讳最不敢提及的字眼,特别是从无惜的嘴里说出…… 原来,今日一直以来的心神不宁,是为这事…… 一切都已经到头了吗?无惜知道了她顶替入宫选秀的事,所以眼下准备问罪? “我……”话刚出口中。瞥见那俊秀飘逸的身影。思及从此再不得见君颜,便心痛地不能言语。 “定璇。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无惜本是坐在椅上,见阿妩久久不回答,神色又不大对劲,便起身走过来,握一握手,除了凉以外整个手心都是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定璇……他还是叫她定璇吗?难道他并没有得悉她的身份? 阿妩惶恐的心在想到这个时稍稍定了些许,大着胆子问:“殿下……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无惜扶了她至严世身边的椅子坐下后才道:“也没什么,只是叶风前几日遇到一个人,说是认识你还有你身边一个叫阿妩的丫环,可是我记得你并没有这个丫环,所以才专程找你来问问!” 听到这个回答,阿妩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剧烈起伏的心神在一瞬间安定下来,还好,还好,无惜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叶风口中说地那人又是谁?挽璧吗?可她不是早在毓庆宫失了踪影吗? 她正了正身子稍一想道:“回殿下的话,妾身身边原来倒是有这么一个丫环,不过很早以为她就因事离开了曲府,后来妾身也再没见过她,不知叶风说的那个人是谁?” 阿妩说话的时候,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待听得当真有“阿妩”此人时,分别闪这一丝喜色,严世更是敲着烟杆道:“殿下,这么说来,那人当真没说慌,他确实是认识曲妃,说不定他将成为我们成事的一个楔机!” 迎着阿妩不解地目光,无惜吐出了一个令阿妩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的名字:“狗剩!” “他?他不是应该在福州吗,怎么来京城了?”阿妩实在是太过讶异狗剩居然会出现在京城,一时没忍住拖口追问。 “他不止来了京城,还进了刑部的大牢。”这次代为回答的是严世,接着他没理会阿妩的追问,径直将目光转向了无惜:“殿下,我觉得这事该告诉曲妃知道,她既认识那个人,也许可以帮得上忙,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必须要尽快查清此事才行!” 辜无惜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将先前建德帝交派给他的差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中间几番周折,同时也解释了阿妩一直悬在心中的小莲之死。 在与建德帝定下一月之期后,辜无惜便指派叶风打扮成平民,在城中故意犯事,以便被抓进刑部大牢,然后在那里查出些什么事,他进去之后,遇到了在隔壁牢房里一个劲喊冤的狗剩,叶风见状故意搭讪,从而套出了狗剩的事,包括他认识阿妩的事,以及如何会被关到大牢中因由。 狗剩到了京城后找了没几天便盘缠用尽了,为此不已得便先到一大户人家帮工,可倒也巧,正好那大户人家要迎娶儿媳妇,极尽铺张之事,直到迎亲那天,新郎和新娘子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本来这就没事了,哪曾想当天夜里三更时分,洞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当时还在忙活地狗剩当即撞开门冲了进去,只见新娘腹中cha着一把剪刀,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新郎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随时会摔倒,狗剩学了几年武艺,胆子远较一般人大,所以没有吓得大呼小叫,而是先跑去扶新郎,屋外已经亮起了灯火,脚步声亦由远及近。 就在这个时候,任谁也没想到,本已经被吓傻了的新郎,这个时候突然来了力气,一把将没有防备地狗剩推倒在新娘身上,染了一身的血,而这个情景恰好被循声而来的府中主人和一堆下人抓了个正着。 接下来了事就简单了,新郎一把咬实是狗剩非礼新娘,新娘不从,所以凶性大发用剪刀刺死了新娘。 第二十二章 相争(2) 翌日一早,换了一袭半旧绿底素花衣裳的阿妩便在孙一凡的陪同下自后门而出,为的就是怕人发现,谁敢说六皇子府四周就没其他皇子的眼线呢? 这一路上阿妩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自己能够帮得上无惜,忧的是狗剩在牢中不知会受到怎生折磨,始终不明白他在福州过的好好的,干嘛跑到京城来! 阿妩与孙一凡扮做一对农家兄妹探叶风的监,到了刑部,等了好长时间才见人出来,又是好声相求,又是塞银钱,这才被带着见了当值的几个狱卒,当然又免不了上下一番打点,如此一来竟是花去了十几两银子,换做一般人家哪负担的起,而这还只是见普通的犯人!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正见到隔壁牢房的狗剩时,阿妩还是难过的哭出声来,狗剩整个人都趴在烂草堆上,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皮肤,臀背部更是血肉模糊,比昔日何忠受兰妃责罚时的情况惨多得多。 “狗剩……”碍着叶风和孙一凡都在,阿妩硬生生把准备出口的那个“哥”字给吞了回来,毕竟她现在顶的是曲定璇的身份,不可能跟一个农家小子称兄道妹。 狗剩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半张了眼去看,借着挡在眼前的发丝空隙,他看到了一张脑海里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立时睁大了眼睛,深怕是自己看花了眼。更怕是一时的幻觉。 她在,她一直都在,不是幻觉,也不是眼花,真地是阿妩,她来看自己了,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阿……阿……”沙哑的声音因为太过欣喜与吃惊吐不出字来。 阿妩怕他一个不小心说出自己的真名来。当即隔着木栏栅握了他伸过来的手:“我是定璇,我进来看你的。狗剩,你为什么要来京城,难道是因为家中出了什么事?” 狗剩的目光因为阿妩的话而黯淡下来,喃喃道:“对,你是定璇,曲定璇。”他因为仰头而牵动了身上地伤口,痛得直吸凉气。却始终不肯低下,只为能够让阿妩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笑:“放心吧,家里没事,自从你嫁给六皇子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你,也不知你过地怎么样,所以便想上京来看看你,不曾想竟闹出这么些事来。眼下可倒好,见是见着了,却是在牢里见的!”说这话的时候他难掩嘲讽与悲凉之意,旋即又奇怪地道:“对了,我听府里的人说你现在已经是六皇子庶妃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知道我被关在这里?” “这些事让叶风以后慢慢说给你听,眼下你先把当天的事仔细跟我说一遍,记得,一点都不要遗漏。”时间有限,阿妩只能捡要紧的来问,狗剩虽然不解,却也依言又讲了一遍,基本与阿妩昨夜听到的一般无二,只是更详细些,包括拜堂时。新娘子要喜娘数番催促才肯拜堂。还有他隐约在新娘地袖口看到一抹乌光之类的。临了他突然道:“这次可真被臭婆娘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进了刑部大牢。而且还有进无出,该不会是她在背地里陷害我吧?” “呃,是谁?”初到京城所遇之事狗剩没和阿妩说起过,眼下听得这一说,当即追问,待听清后,一来狗剩不知对方身份,二来又觉得不可能,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在这功夫里,狱卒已经来催过不止一次,都被孙一凡用银子给挡了回去,但确是不能多呆了,否则徒惹怀疑,当即匆匆安慰了狗剩几句,让他尽管安心,一定会想办法查证实情,救他出牢笼,让他一定要撑住。 在狗剩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阿妩与孙一凡离开了大牢,临行前阿妩本想给狱卒塞些银子让他们别再为难狗剩,可又想不出塞银子的理由来,毕竟他们来探得可是叶风的监,并不是狗剩。 就在快要离开刑部的时候,前面突然走过来两人,阿妩刚一瞥见立马低头,心中暗暗叫苦,来的两人一着朱色官袍,一着金色华袍,阿妩只认得着金色华袍的那个人,但这已经足够了。 四皇子辜无伤,怎么会偏偏就在这里遇到了,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唉,辜无伤是见过她地,一旦被认出,那就惨了,但愿他不会注意到自己。 不止是阿妩,孙一凡也认出了这位除太子外最为引人瞩目的四皇子,虽不确定辜无惜是否认识他,也尽是缩肩低头,尽量做出一副小民之态。 双方的距离在慢慢接近,引路的人早早便跪了下去,用极尽谄媚的声音请安,复见阿妩二人还愣在原地,立时变脸喝斥:“还不快见过四殿下和姚大人!”说话的同时还用脚踢阿妩地腿弯,自阿妩嫁入六皇子府以来,何曾有人如此对待过她,便是旁边的孙一凡也看得心中光火,偏是不得不忍住。 两人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阿妩更是故意用粗嘎的声音请安,由于不敢抬头,所以看不清辜无伤脸上的表情,只知他很快便让他们起来,然后从他们的身边踱了过去,其间除了问引路人他们来此做什么以外,再无一句多余的话,就这么轻易的让阿妩二人过了关。 阿妩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孙一凡的搀扶下快步离去,也就在他们快走出刑部的时候,一直慢步往里走,并且背对着他们地辜无伤突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阿妩地背影:“风四,给我盯住她!” 随着他的话,一条全身包裹在黑衣中地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辜无伤面前,活像是辜无伤的影子,他略一点头后,便身如幽灵的追上了前面的阿妩二人。 “四殿下,您觉得他们有所可疑吗?”姚折身为四皇子党的人,对辜无伤手下的死士并不陌生,这些人以风为姓,以身手为代号,除了辜无伤再没人能指挥的动他们,包括当今圣上在内。 辜无伤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姚大人没见过她,自然不知道她是何人,而她的出现,也让我确信了一件事!” “什么事?”姚折听得满头雾水,不知辜无伤打的是什么哑迷。 辜无伤扬眉一笑:“先不忙着说,你让刑部里所有见过刚才那两人的人统统叫来,我要一个个的问!” 姚折见此不敢多问,转身就按着他的吩咐去做,在把所有人都问了个遍后,辜无伤坐在椅中抚着下巴不语,半晌才低低地道:“老六果然是在查这事,真难为他想出这招来。” 姚折闻言一惊,急急道:“殿下,您的意思是说六殿下在查我们的事?这,这怎么可能呢,他既无圣旨也无职权,凭什么查我刑部之事?” 辜无伤抬眼一笑,瞧不出他的心思到底如何:“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六才不能大张旗鼓的明查,只能暗查,甚至将身边人派到牢里来卧底!”不待姚折再说,他已接下去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们来探监的那个应该是老六府里的人,你吩咐下去,此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要失了公允,另外他在牢里期间,千万不能叫人为难了他。然后……”说到这儿他眼中精光一迸:“把他关押牢房左右之人的背景,还有所犯事件的全部卷宗及审理记录给我详详细细的调出来!” 第二十二章 相争(3) 无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沉思,根本没听到严世的话,直到严世连叫了好几声,才暮然惊醒,抬手道:“这事先不急。”说罢他将目光转向了阿妩:“你们在遇到四哥时,他什么都没说吗?” “是,四殿下只是向旁人问了一句我们是来干什么的,然后便让我们过去了。”阿妩仔细回想了一下后,据实以答。 然她的回答并未能让辜无惜安心,随之又问:“既然他没认出你,那么想必是没看过你的脸?” 阿妩被他问得有些糊涂:“不错,当时我和孙侍卫都低着头,四殿下也没有叫我们抬头,这才侥幸没被发现,我为怕他派人跟踪,故意在外面绕了很久才回来。” 无惜闻言点点头,改而问孙一凡:“一凡,你说当时曾听到后面有细微的呼吸声,凭你多年习武的感觉判断不会是人应有的呼吸对吗?” “回殿下的话,确是如此,不论是什么样的高手,都不可能做到像猫狗一般的细微呼吸。” 孙一凡话音刚落,便听得好似无惜尾巴的冷夜用不流利的汉语道:“有,东瀛,忍者!”他说话总是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冒,却令得孙一凡脸色大变,目光沿炯炯地逼视着冷夜:“东瀛的忍者吗?你怎么知道?” “学过!”又是简短的两个字,见孙一凡还有所不信,冷夜也懒得再解释。倒是严世目光灼然地道:“东瀛忍者我虽没见过,倒也听得不少,忍者最是擅长隐匿潜伏,如果跟在你们后面那个真是忍者的话,那孙侍卫会被瞒过去就不奇怪。东瀛与我大昭毗邻,隔海而居,在福建一带活动犹为频繁。也有忍者出现过,不过我倒没见过。四殿下他……” 无惜闻言冷笑道:“我一直知道四哥不简单,在朝中上下经营,六部之中几乎都有他地痕迹,却不知,他竟连东瀛忍者也能收伏帐下。”说到这儿他脸色那当即一变,拖口惊道:“不好,凭我对四哥的了解。依他的脾气是绝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他若是没有怀疑定璇的话,一定会让她抬头看个明白,而今却在轻易放她过去后暗地派人跟踪,不必问,肯定是发现了定璇的身份,从而想到我身上!” 严世亦是脸色大变,顾不得已经递到嘴边的烟杆。猛然起身道:“如此说来,四殿下已经猜到殿下在查刑部之事?” “恐怕是这样……”眼眸的光芒有些微黯淡:“四哥好精明,以往不曾与他为敌还不知晓,眼下却是真切地领教了,不动声色间就已经看破了定璇的身份,还派人跟踪。忍者最擅潜藏追踪,虽然定璇百般小心,怕还是没能甩掉他。” 阿妩听此哪还坐得住,顺着椅子边沿跪了下去,垂首道:“妾身未能做好殿下交待之事,请殿下恕罪!”自责令得她地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是我思虑不周,起来吧!”无惜的声音带有几分心疼之意,他亲手扶起了阿妩。不曾想刚一放开。阿妩就又软倒下去,抚着腿弯子半晌站不起来。看那眉头紧蹙的模样,应是疼得慌。 无惜见状顾不得还有别人在场,当即抱了阿妩至椅子上,问其到底是怎么了,阿妩只一昧摇头,就是不肯说,反而是孙一凡没忍住,将在刑部时那名引路人用脚踢阿妩参拜辜无伤的事说了出来。 “疼吗?”无惜的声音如缠绵在树梢不肯落下的秋阳,只是再简单不过地两个字便令阿妩觉得一切都值了,是啊,从她选择了这个人开始,便再没有想过要后悔,要回头,她会一辈子都守在他身边,永远永远的守下去。 “妾身没事,待会儿去上些药酒就是了,殿下不必挂怀,还是商量正事要紧!”其实左腿弯子一直到现在还很疼,阿妩不必看就知道衣裙之下的皮肤肯定青了一大片。 “那好,我叫初九扶你回风华阁,涂完药酒后你好生歇着!”无惜温言一声,正欲叫初九进来,衣袖突然被阿妩紧紧拉住,他不解的低下头,恰好看到阿妩忧心的面容:“殿下,如果可以的话,您一定要救救狗剩,他……他以前待我很好,我不想,不想看他枉死!”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救他!”面对这个请求,无惜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不论是从阿妩的请求出发,还是从切身利益出发,他都不能让狗剩死! 就在阿妩准备离开书房时,一直坐在那里苦思冥想的严世突然站了起来:“不,曲妃还不能走!” “严先生?这是为什么?”无惜对严世地话疑惑不解。 “殿下,依我们目前的猜测,四殿下有八成可能性已经知道了您在查刑部的事,也知道曲妃假扮民女去探监的事了对吗?” 随着无惜的点头,他的问题立时如疾风骤雨般袭来:“既是如此,那您觉得四殿下会什么都不做任由您慢慢查证吗?绝对不会,如此一来叶风地身份暴lou是肯定的事,而他附近牢房的犯人也会受到四殿下的怀疑?” “是因为我?”阿妩大致猜到了严世的想法,逐cha言询问。 “不错,您是六殿下的庶妃,皇室中人对你和你的背景都不会陌生,身为皇子府的庶妃却乔装打扮去探监,肯定是有因由,而最大的因由就是牢中有人与你相关,所以才不得不派你去。”他抽了口烟接着道:“凭四殿下的手段与人脉,要查出你与狗剩地关系是易如反掌地事,一旦查实了,殿下,您以为他会怎么做?” “杀人灭口?”无惜心头突然跳出这么一个惊人的想法来,随即又连连摇头:“不可能,四哥不可能这么狠!” 严世在心里摇头,这位六殿下还是把人心想地太善良了些,不论什么人,一旦涉入朝政,便不可能再一直保持以前的性子,更何况四皇子自幼便淫浸其中,虽贤名在外,但凭他的感觉,绝对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先前我们猜测四皇子可能不知道刑部的黑幕,但据我这些日子的分析及今日曲妃的事,四皇子不仅很可能涉在其中,甚至……”严世嘿嘿一声冷笑,不再接下去,但那意思诸人皆已明白,一时间皆沉默了下来。 最后还是严世打破了屋内的寂静:“试问四皇子若是不心狠手辣,又如何做成这样的事,这些年四皇子出手阔绰,置园子、周济穷官儿,给送皇上和皇后及众娘娘的礼,单凭着那些俸银和庄子的收入,怎么也不够,所以我怀疑他很可能就是凭着宰白鸭的事,从中收益。” 生冷的寒意渐渐爬上唇齿,几乎要将人冻成冰,无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严世的话,不可否认,他说的句句在理,只是这一切与定璇有何关系? 当严世听到他这话时,桀桀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四殿下一旦查实了狗剩与曲妃的关系,一定会提前动手,最大的可能就是让人暗杀了他,以免让我们查出什么事来,刑部大牢里偶尔暴毙几个犯人是很正常的。也许今天四殿下就会动手了,所以我们必须阻止,而能够名正言顺去阻止的就只有曲妃,让她带殿下去。如果能够撞个正着那当然好,就算不能,至少也可以起到震慑作用,让四殿下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十二章 相争(4) 不论是处在明处的冷夜还是处在暗处的忍者,双方都有所顾忌,对峙着不敢妄动,而在牢房中的叶风已经做好了在无惜遇到危险时破牢救人的准备,他是以打架斗殴的罪名进来的,并不是重罪,所以没像有些死刑犯和江洋大盗那样在双手双脚加铐铁链,按着叶风的功夫,随时可以击断木栅出来。 昏睡中的狗剩感觉到了众人的到来,头慢慢抬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铁链被牵动时的叮当之声,正是这一声终令得明暗双方为之爆发。 无惜还是第一次看到忍者,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中,只lou出两个眼睛,身形神出鬼没,攻击手段更是诡异难测,防不胜防,叶风和另一个侍卫纵是身手了得,也被这种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攻击手段给弄得眼花缭乱,然更令他们吃惊的却是冷夜,他似乎对忍者的攻击很熟悉,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挡下,将无惜和阿妩护得滴水不漏,看他的样子似犹未竟全力,至少左手的刀尚未出鞘。 忍者见久攻不下,知道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冷夜,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果断地把袭击的目光对准了狗剩,银针,冷箭,爆弹,连番出击,誓必要将狗剩击杀,而这也是他今次来的任务,若不是恰被冷夜发现,早就暗杀了狗剩。 狗剩虽也有一身武艺,但眼下不仅浑身是伤,又被四条大铁链固定在原地,根本避不开从三个刁钻角度袭来的暗器。 “不要!”阿妩失声尖叫。想都不想就要冲过去,对她来说一直陪伴在身边地狗剩已与亲人无异,不,也许他比那个仇视自己的娘亲更亲近一些。 阿妩刚跨出一步,就被身边的侍卫紧紧拦住无法挣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要命的东西离狗剩越来越近。 就在这个时候,冷夜的身子突然变得无比柔韧。如一匹可以随意伸展的布,越过阻挡地忍者。然后不可思议的从木栅狭小地空隙间穿过,挡在狗剩的身边,手中刀鞘连挡三挡,将所有的暗器悉数击下,对付爆弹时更用了柔劲与卸力,并未令爆弹引爆。 这一切看得别人瞠目结舌,即使是身为冷夜主人的无惜也不知冷夜的身手是原来是如此了得。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匪夷所思! 待他们回过神来时,眼见不可能成功的忍者已经逃之夭夭,在整个打斗过程中,没有一名狱卒或守卫有听到响动进来查探,仿佛这刑部大牢里地守卫人员全部一齐失踪了似的。 无惜脸色铁青,这次要不是冷夜在场,只怕狗剩早已命丧黄泉。而他也会因此陷入不利局面,毕竟一个犯人正好在他来探监的时候被杀,而凶手又不见踪影,任谁也会怀疑到他头上,结果会怎么样很难说,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四哥……他当真如严先生所料的动手了?要不是恰好被他撞到……慢着! 无惜突然浮起一个惊人的念头:难道四哥是故意让手下忍者等在这个时候出手?好将罪名嫁祸于自己身上? 这个想法令得无惜惊出了一身汗。这次当真是亏了冷夜,不要然他纵有一千张嘴也洗不清自己的嫌疑。 恰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迎着两边火把的光芒,辜无伤与他身后地刑部各官员及狱卒差役出现在无惜眼前。 “六弟,我听说有人在牢中行刺犯人,情况怎么样,你可有伤到?”辜无伤焦急的神色无一丝作做。 无惜定了定神,勉力牵起一丝笑:“有劳四哥关心了。幸得有冷夜护卫。我与被行刺的犯人均无大碍,不过这刑部大牢守卫实在太过松懈。竟任由刺客进出,里面打斗半晌竟不见有一个人进来。” 那些刑部官员听得无惜如此不留情面的说法,皆是满脸不自在,辜无伤愧疚地道:“这是我的不是,六弟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那些人。”说到这儿他才想起问无惜为何会在这里:“六弟,你不好生在户部办差,怎么跑到大牢里来了,这里可没什么好呆的?” 无惜心中有气却不敢发,只得按原先想好地回答,当辜无伤得知狗剩是阿妩认识的人后,满脸吃惊,继而又无奈地摇头:“六弟,若是换了其他什么罪,四哥都可作主,唯独杀人重罪,按我朝例律,判处斩立决,即使是遇到大赦天下时,也不得赦免,所以……六弟你不要怪我!” “四哥说笑了,你秉公执法,我又怎么会怪你。”无惜闪动着幽幽的目光:“只是今日这犯人突然受人暗袭,也许里面另有隐情,还望六哥可以好好查查,以免冤枉了好人。” “有劳六弟提醒。”辜无伤如是说着,态度无比诚挚,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此多呆了,以免耽误了四哥办正事。” “咱们兄弟之间做什么显得这么生份,不如到我府上去坐坐,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梅落,也就是你四嫂昨日刚被太医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辜无伤的这席话令无惜身子微微一晃,有片刻的头晕目眩,清醒时,发现手被人紧紧握住,随即他看到了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那份伤口被生生撕裂的痛逐渐缓和了几分。 四哥……好一个四哥,真是会抓他的弱点,而且明明抓得那么狠绝,却又不着痕迹…… 只是,他已经不是以前他,从四哥迎娶梅落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再是! 今日地他要赢四哥,一定要赢,所以不管是多么钻心彻骨地疼,他也会忍住! 想到这儿,无惜反手握住阿妩的手,冲辜无伤lou出无懈可击地笑:“那可真是恭喜四哥和四嫂了,可惜此次出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带,改日我再派人把祝贺四嫂的礼物送到四哥府上!” 辜无伤眼里滑过一丝诧异,复又笑着客气几句,随即送无惜等人出去,临行前他貌似不经意地道:“曲妃认识的那名犯人后日就要问斩了,曲妃若是有心,可在他临行前再过来见上一面,我会让底下人不要为难的。” “多谢四皇子!”阿妩尽是心中悲愤,也不得不强忍了眼泪作出感激之状。 辜无伤点点头,又对无惜道:“六弟,这事我原本不想说,但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手底下的人一定要管牢些,以免闹出什么不应该的事来影响你的声誉,适才那名死囚旁边所囚之人想必你也看到了,叶风,父皇上次赐你的六名二等侍卫之一,身为四品武官,却在集市与人打架斗殴,这若是传出去成什么样子,万一教父皇知道了免不了是一顿责骂,我可以替你瞒一次两次,但不可能次次都瞒住。” 无惜连忙点头称是:“四哥教训的是,往常我待下人确是过于宽容了,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请四哥放心,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第二十二章 相争(5) 其实,这个案子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嫌疑最大的人是新郎,狗剩冲进去的时候只有他和新娘两人在屋内,除了他还会有谁,可惜当时除了狗剩外并无人看到,而狗剩又是犯人,他的话不足以作为凭证。唉,要如何才能让那个新郎认罪?阿妩头疼地揉着额角,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自这时,出去沏茶的画儿走了进来,放下茶盏道:“主子,今天您不在的时候,皇妃娘娘亲自来过呢,她说今儿个不见您去明心院请安,担心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所以过来瞧瞧,得知您有事出去后,皇妃没说什么便离开了。”阿妩去刑部之事,画儿等人并不是很清楚,只大概知道是因为殿下的事。 听画儿这么一说,阿妩才记起自己没去请安的事,拍着额头懊道:“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事给忘了,反要皇妃亲自来瞧我,是我的不好。”说着她就要起身去明心院向阮梅心赔礼,被千樱好说歹说给劝住了,一来天色已晚,二来她腿上有伤又刚上了药,不宜多走动。在千樱的一再劝说下,阿妩只得作罢,待明天早上去请安时,再一并赔罪。 也许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吧,就在第二天阿妩刚梳洗妥当,准备去明心院的时候,初九急匆匆奔至风华阁,气喘吁吁地说殿下让她马上去书房,不得耽搁,看起来似有急事,难道狗剩的事又有了变化?想到这儿阿妩亦是心急如焚,当下急随初九去了书房。至于阮梅心那边,阿妩只得让流意跑一趟:“你替我转告皇妃,我现在有事要去殿下那边,暂时走不开,待改日有了空,一定亲往赔罪,还请皇妃见谅!” 流意到明心院地时候。恰逢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在,正陪着阮梅心说话。流意请过安后便将阿妩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了阮梅心。 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阿妩在吩咐流意去传话的时候也根本没多想,然而这句话却被有心人听在了耳中,并且大肆渲染,原话的话意完全被扭曲,变成了阿妩恃宠生骄,倚仗殿下地宠爱。不将皇妃放在眼中,连请安都不愿去,大有往日含妃之风! 这个说法不到半天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皇子府,甚至连禁足中地含妃也听说了,她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把阿妩踩在脚下,表哥是她的,谁都不许夺了去!等着瞧吧。看那个狐狸精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阿妩并不知自己的话被扭曲成什么样,她匆匆忙忙来到书房,气还没喘匀,便听到了一个令她两眼发黑的消息:狗剩将于今日午时被问斩! 乍听到这个消息,阿妩险些昏厥,好一会儿才缓转过来。紧紧握住扶手盯着无惜费力地问:“为什么?不是说要明天吗?” 无惜眼里是被欺骗的痛与恨:“四哥,四哥他骗了我,他故意说成是后天,好误导我们以为还有时间,此次若不是我派出去盯梢刑部的人恰好听到姚尚书吩咐其他官员的话,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他万万没有想到,四哥居然会连在说这个话地时候都使上了诈。 “那现在该怎么办?”阿妩手足无措的问。 无惜将双手放在她的肩头,令她稍稍定心:“我与严先生已经商量过了,现在再想什么办法让新郎认罪或找出什么证据已经来不及了,如今离问斩还有两个时候。咱们只有搏一搏。我去刑场制止,令其暂缓行刑。你则去宫中求父皇,让他下旨暂停行刑,由我重新查证此事。” “我?我可以吗?”面对无惜的重托,阿妩不太确信自己能够办到,皇上……皇上他会答应吗? “你可以!”无惜蹲在她面前,虽是几夜没睡,眼窝处一片青黑,眼眸却一如既往的晶亮:“定璇,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为狗剩喊冤的人,而且父皇待你远比别人优渥许多,你去求他一定可以!” 阿妩微微沉吟,终是点下了头:“好,我尽力一试!” 严世在旁颔首:“既然曲妃已经答应,那事不宜迟,赶紧让人备轿送曲妃去宫里,算算路上的时间,曲妃赶到的时候,皇上差不多也可下朝了,至于殿下……” “我马上前往刑场,如果定璇不能在行刑之前求下旨来,那我尽量拖延时间了。”无惜话音刚落,便听得严世扬眉断然道:“只凭殿下一人之力,恐怕镇不住监斩地人,殿下与八皇子不是相交甚好吗?如果可以的话叫上他一起去,两位皇子同时出面,便是姚尚书亲自监斩也要忌惮三分,至于因由,殿下不妨和八皇子说得含糊些,不需要太明白。” 无惜略略一想便认同了严世的话:“好,那我现在就叫人备马去八弟府邸。” 轿子很快就备好了,阿妩正要xian帘入内,突然想起一件事,也许……会有用也说不定,时间紧迫,不及细想,招手唤过一个下人,附耳吩咐了一句,随即那名下人便折身疾步回至府内,阿妩则站在轿侧等候。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后,该名下人重出现在府门处,一并出现的还有千樱,在千樱的怀里更抱着一把琵琶。 阿妩见状朝千樱点了一下头转身登轿,千樱随同在侧,朝紫禁城逶迤而去,清晨地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轿顶,驱散了些许秋天的寒意。 就在阿妩走后不久,无惜骑上了初九从马厩里牵出来的良驹,直奔八皇子府,因他素与八皇子交好,所以无需禀报便长驱直入,在西花厅中找到了正在自酌自饮的辜无悠。 当他听到辜无惜的来意时,唇角一扬,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空杯子摆在无惜跟前,慢慢倒满,酒香随之扑鼻而来:“六哥,记得以前你和我一样是从不搅到是非里去的,怎么我去了一趟西北回来,你就转了性子,有什么原因吗?” “明知道有人含冤受屈,难道置之不理?何况此人还与我府里的人有关。”无惜话音刚落便受到辜无悠的置疑:“当真是这样吗?六哥,你我年纪相近,处境在众兄弟中也最是相象,京里发生的事,我回来后都听说了,你是什么心思我多少也能猜地出一二。” “既然如此,那你愿不愿意帮我?”无惜也懒得绕弯子,直接问他。 辜无悠摩挲着盛酒地描金瓷杯半晌不语,而无惜的心也随着时间地流逝慢慢变冷,然就在这个时候,辜无悠突然抬起头暮然一笑:“六哥,请我的价码可不低,你得多备些好酒才行。” “这么说来你同意了?”无惜惊喜不已,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端起辜无悠斟好的酒一口喝尽:“好,只要这桩事能成,你要喝什么酒都成。”在备马的间隙无惜又问了他几句在西北时的情况,辜无悠咂咂嘴道:“也没什么,就是风沙大的很,要正赶上那时候,出去都不能说话,否则准饱吃一嘴沙回来。那里的兵也好将也好都成老油条了,刚去的时候根本没人看得起我,他们只相信有本事的人,后来实打实的被我教训过几回后,才算好些,不过那边条件也确实苦,一年的银子又少得可怜,还要被头上刮上一大半去,兵器也好衣靴也好,都还在用老的,真够困难的,看得我心里很不好受!” 第二十二章 相争(6) 至顺贞门前下轿,由侍卫转告太监去禀报,足等了有半个时辰,那名太监才再度出现,建德帝允许阿妩进去,命其前往养心殿见驾。 听到这话,阿妩的心顿时安下了一半,她瞥了千樱一眼,示意她带着琵琶随自己一起进去,由顺贞门入内,要过御花园、隆福门、永寿宫,然后才能到养心殿,阿妩来过好几趟,倒也熟悉,就没让那个太监引路。 原本走得及快的阿妩在经过一座石桥时,突然停了下来,抚着冰凉的栏杆探头去瞧底下清澈的湖水,寄清湖吗?上次建德帝就是在这里让她弹琵琶,借由她去怀念另一个已经逝去的人,是因为她长的像那个人还是另有原因? 他唤她娘,却说她不是太后,这样的话令人费解! 不过这一切并不是眼下的阿妩该想的,她如今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尽量去接近建德帝所缅怀的人,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激起建德帝对自己的怜惜! 她理一理裙裾,就着栏杆坐下,然后自千樱手中接过琵琶,试了试弦后,弹起了曾经弹过的那种曲子,缠绵哀切却又动人心扉,明知会悲会伤,却又忍不住生出要kao近的**。 琵琶声飘荡在寄清湖与养心殿的上空,铮铮不绝于耳,明黄色的袍角一如阿妩想象中的出现,建德帝慢慢从养心殿里走至寄清湖上,阿妩曾经见过的神色又一次出现在他地眼中。特别是那份赤子纯真至极的眷恋! 建德帝直到阿妩把曲子弹完,才收起那份眷恋,恢复了惯有的神态,笑道:“你的琵琶弹的不算顶好,却最入得朕耳,定璇,今日怎么想起进宫见朕了?” 阿妩抱着琵琶跪了下去。弯却的腿牵动了原先的淤伤,疼得她暗自皱眉:“求皇上恕罪。定璇此来是有事相求!” “事?什么事?”皇帝地笑如浮光一般浅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眼里地审视与犀利,阿妩垂着头将狗剩屈打成招,即将被问斩的事说了出来,至于无惜在里面的牵连与动作则统统省了去,临了仰头无丝毫闪避地迎向建德帝锐利的目光:“求皇上救救他,他当真是被冤枉的。定璇不愿看他枉死,所以才斗胆进宫求皇上开恩!” “枉死吗?”建德帝仰头望着天色,沉沉的声音令天似乎黯了几分:“那按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刑部断案不公?” “定璇不敢!”阿妩垂首轻语。 “不敢?”建德帝地脸上滑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你不是不敢,而是已经敢了,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虽然你不属于朕的后宫,却也算是后妃,岂能干涉政事!”说到后面。语气渐渐严厉起来,并且挥手示意后边跟随的人退后至远处,千樱亦是一样。 “定璇,你老实告诉朕,你今日到这里来,是不是无惜授意你的?”待附近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建德帝冷不防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任是阿妩再怎么镇定也忍不住流lou出一丝惊慌,想再掩饰已是来不及。 建德帝一弹袍角与阿妩适才一样,倚坐在栏杆上,花白的头发经由金龙冠束缚披在背后,偶尔被风吹起了几丝,旋即又归于平静:“朕已经从你的眼里读出了答案,尽管那不是朕想要的答案!”话语中带着几分叹息地意味:“你去告诉无惜,让他自己想办法,朕不会帮他!” 阿妩垂首盯着自己绣着鸢尾花图案的袖口。枝叶明明缠绕无解。却又显得条理分明:“回皇上的话,六殿下确也知晓了此事。但入宫求皇上却是定璇自己的意愿,定璇是家中独女,自小到大都没什么能说话的人,唯有他一个,他此番来京也是为了看看定璇过得是否好。而今他遭人陷害入了大牢顷刻就要处决,定璇明明知道他是冤枉的,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遇害。”直到这里她方抬起了一直低垂地头,神色除了有几分激动外,看不出任何惧意:“定璇与殿下是昨日刚刚得知此事的,虽明知有冤情,但想要查明岂是这一夜功夫能做到的?皇上要殿下自己想办法,那您总要给他一些时间不是吗?” 她重重地叩了个头,再抬起时已是泪光盈盈:“皇上,定璇求您,救救狗剩好吗?他虽不是我的亲人却胜似亲人,我不想看他枉死,真的不想!” 建德帝的脸带着几分阴沉:“照你的意思来看,这还是朕的不对了?可是你又凭什么认定那个谁是被冤枉的?只凭他一面之词?还是因为他是你认识的人?”他挥手阻止了阿妩地话:“朕是欣赏你,喜欢你,但是今日之事不是你能干预地,定璇,时刻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最后一句隐含警告之意! 阿妩怆然无语,良久才低低道:“皇上,是不是身为后妃就不应该有友人有至亲?是不是身为后妃就只能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是不是身为后妃就算明知亲友受冤,也只能装作不知?”破碎地泪染湿了袖间的鸢尾花,并慢慢扩散:“定璇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多求,只求皇上能给含冤的犯人一个生的机会!”头再次叩下,迟迟未抬起,等着头顶那位至尊的允肯,然……一直都没有……反而是原先近在咫尺的那份明黄逐渐远去…… 皇上他不允!这个认知令阿妩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赶过来扶她的千樱身上,琵琶自臂间滑落,摔在地上断了弦,一如她的心情,狗剩的命当真无可挽回吗?无惜的愿望终是不能达成吗? 千樱纵然对此事不清楚,多少也了解些许。瞧着阿妩那样,难过的直流眼泪,而阿妩却发现这一刻,她竟是连流泪地力气也没有,抬头望天,午时已近在眼前…… 正当千樱准备扶了阿妩回去的时候,李德林突然从养心殿出来。在他的手上还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彼时刑场之上已是闹得不可开交,此次监斩的依然是魏中方魏侍郎。想必他事先得过姚折提前行刑以避开六皇子的知会,所以在他看到辜无惜时,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至于辜无惜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不用想都知道,如果只是其一个人的话,那他还不是很在乎,毕竟自己背后可是四皇子。也即如今地贤郡王,可偏偏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三个人,除了刚刚受赏双皇子俸禄的八皇子外,还有一个人,也是这三人中最令他头疼地一个,长乐郡主辜连城。 尽管辜连城是女子,也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却最受皇上宠爱,就是几位皇子见了也要让她三分,也正因为如此,才造就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性子。 其实辜连城会出现在这里,无惜也是始料未及,他与辜无悠在来刑场的路上。恰被连城碰了个正着,无惜对这个堂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要让她知道是去刑场阻止行刑,她肯定要跟过来凑热闹,所以只一昧打岔,没曾想连城听出了蹊跷非要跟过来,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了。 第二十二章 相争(7) 她说完也不管魏中方答不答应径直走到刑场正中,用马鞭抬高了狗剩的脸细瞧,继而两人皆发出同样的惊呼:“是你!” “好你个臭小子,怪不得我到处找你不到,原来是杀了人被抓到刑部坐大牢去了,还弄得要被砍头的地步,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的事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回想要去找狗剩算帐,没想到怎么也找不到,气得她几天没吃好饭。 狗剩被她这般辱骂,哪忍得住,破口大骂:“你个臭婆娘,别胡说八道,我是被冤枉的,你们这些人全不是好东西,一个个仗着有点权势就仗势欺人,除了欺压穷人百姓以外,你还会做什么?” 辜连城气得说不出话来,狗剩是第一个敢这么骂她的人,正自这时无惜走过来奇道:“怎么?连城你认得他?” 辜连城气呼呼地转过脸道:“六哥,这小子就是我在路上和你说的那个人,讨厌死了!” 无惜挑眉道:“哦,是这样,那你就更不能让他死了。”面对连城略带不解的目光,他道:“他要是死了,你这口气可找不到人出了,岂不是要在心里憋一辈子!” 连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六哥说的没错,眼下可不能死,要死也得等我把他折磨个遍后再说。” 无惜微微一笑,走到监斩台上,魏中方已经趁着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坐回了这里,只是辜无悠一直盯着他,所以他没机会扔令牌。 “魏大人,今日我与八皇子来此,是想请你暂缓行刑,此案犯人狗剩经我探监询问,觉得尚有诸多疑点未明。有可能他并不是犯人,何况他自己刚才也叫冤了不是吗?” 魏中方脸微微抽筋。强挤了一丝深嵌在皱纹里地笑:“六殿下,这已经是您第二次闯法场了,下官还是原先的话,您若无皇上手谕,请恕下官不能遵命,若您还是要阻碍下官行刑的话,那下官唯有具实上奏了!” 无惜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尚未来得及说话,辜无悠已是抢过话头闲闲地道:“哟,魏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要上奏是吗?那别忘了把我也捎上!” “还有我!这个犯人是我的,我没同意谁都不能斩!”辜连城也凑上来,她说得更霸道。 两个皇子一个郡主,可真是把魏中方难住了,不过想起上头的吩咐。他咬咬牙硬气道:“二位殿下和郡主,若对下官有所不满尽可向皇上具本表奏陈述,到时候就算要将下官扒皮拆骨也悉听遵便,但如今下官是这里地监斩官,还请殿下和郡主不要阻碍下官行刑!” 扔下这句后,他一撩官袍。坐在阔椅之中,探手从筒中取了一枝令牌大喝一声:“行刑!” “慢着,我已经派人入宫向皇上请旨重新彻查此案,圣旨即刻就下,请魏大人稍等片刻!”无惜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一字一句地说着,心里不断祈祷阿妩可以顺利求得建德帝地旨意。 其实真要动起手来,他身后的冷夜一个人便能抵住这里所有的衙役,但这种不思后果的行动无惜却是万万不敢的,哪怕狗剩对他的事再重要。 魏中方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么一茬。心里被无惜说得一阵动摇。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神色,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大声道:“六殿下口说无凭。请恕下官不能尽信,午时将过,行刑!”那厢刽子手已经取下了狗剩项后地木牌,旁边的衙役递过一大碗酒,乃是过会儿要喷在刀上的。 魏中方正要丢下令牌的手被人猛然握住,辜无悠一改适才闲散随意的模样,冷声道:“魏大人,难道我和六皇子两个人的话都算不得数?” 这边话音刚落,另一边又响起:“魏大人,你要真敢动手,我现在就去告诉皇帝伯伯让他砍了你的头!”虽是女子娇声脆语,却充满了威胁与强横的意味。 魏中方先是一哆嗦,随即又强逼着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反正自己地主子四皇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想及此他紧咬牙关,用力挣拖了辜无悠的控制,一把将令牌扔在地上:“行刑!” “老匹夫你敢!”辜无悠是在军营中历练出来的,气恼之下不由得骂了一句粗口,无惜则心乱如麻,圣旨到现在还没来,难道定璇没能求到? 刽子手大口将那碗酒喝进口中,化做一蓬酒雨悉数喷在大刀上,粗大的膀子抡圆了大刀带着虎虎风声就往狗剩脖子上招呼,一刀落下一命休矣,从不知,人命竟是如此脆弱与渺小…… 无惜铁青着一张脸,纵是已经气得额头青筋暴突,到底也不敢让冷夜过去,闯法场劫犯人这等事,乃是重罪! “冤枉啊!冤枉!”喊冤之声不断从狗剩的嘴里喊出,不断扭动着身子试图从这亡命地刀下逃出去,随着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刀锋不断接近,他留在人间的时间也在急剧缩短。 “刀下留人!” 正在这时,远处马蹄疾响,由远及近飞奔而来,随之相伴的还有一声声的“刀下留人”。 不管是底下围观之人,还有台上监斩行刑的人,全部将目光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马背上乘的赫然是建德帝的贴身太监李德林,他左手还高举着一卷明黄的圣旨,一看到这个,无惜几人脸上立时透出喜色来,定璇果然求得了皇上地旨意,不然李德林绝不会出现在这里,还喊“刀下留人”。幸好及时赶到,若再晚一些,可就真地要枉送一条人命了。 相较于他们的喜色,魏中方脸上更多地是惊惶之色,眼看李德林越来越近,再要犹豫可就来不及了,他当下狠狠一咬牙,扭过头故做没听到,冲刽子手大声喝道:“快行刑!”本已放下刀的刽子手听得监斩官的话,再度抡刀砍下。 “魏大人你!”无惜既惊又怒,没想到魏中方竟胆大至此,明知圣旨已到,还敢行刑,当下他急使冷夜前去拦下大刀,然他们身处监斩台上,至行刑之地还有一段距离,刀起刀落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冷夜纵使功夫了得到底也来不及了,也许狗剩的命注意要留在这里吧,哪怕救命的圣旨已经近在眼前,但终究是还没到! 然而恰就在刀离狗剩的脖子只剩下一寸之距时,斜里突然伸出一支马鞭,挡在中间,同时狗剩的肋下被人用力一踹,整个身子斜倒在地,恰恰避过砍断马鞭后迟缓的刀势,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何时走到行刑台上的辜连城,成了狗剩的救命稻草。 无惜见状总算是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这次可真是亏了连城,否则等冷夜到的时候,狗剩早已身首分家。 刽子手一刀抡空,想再补刀时,李德林已经带着圣旨下马走到监斩台上,肃然道:“皇上有旨,魏大人和二位皇子接旨!” 第二十三章 郡王(1) 当无惜在皇子府门口下马时,天边已是流霞漫漫,恍如一幅世间最美唯有天可织就的锦缎,尽情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的美好! 无惜下了马并未马上入内,反而站在门口怔望着府门上书有“六皇子府”四个大字的匾额。 “六皇子府吗?”无惜喃喃低语,回手轻抚着垂在颊边石青色长穗,唇角逐渐扬起,逸出一丝温润的笑,随着笑容的加深,温润中掺进了几许冷凛,便如一块正在被雕琢成形的玉石! 这块匾额用了这么久,差不多是该换的时候了,他要将这里变成郡王府,甚至是亲王府,令满朝文武无人再敢轻视于他,同样也令母妃在后宫中可以扬眉吐气。 无惜将缰绳交给在府外等候的下人,抬步跨入门槛后转头问初九:“曲妃回来了吗?” “回殿下的话,曲妃先殿下一步回来了,此刻正在风华阁。”他停了一下又道:“今儿个皇妃来请过几次安,可惜殿下均不在。” “是吗?”无惜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稍想了一下道:“我还是去风华阁吧,皇妃那里你派人去知会一声,就说我已经回来了,让她不必挂念。” 初九略显无奈的应了声,招手唤过一个下人,让他按着刚才殿下的话去明心院一趟,至于自己则跟着无惜去了风华阁。 一入庭院,无惜便看到阿妩站在廊沿中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眉眼间带着无尽的柔情,不掺任何一丝杂质,纯粹地令人心动与心疼,看到无惜走近,阿妩敛袖盈盈下拜:“见过殿下,妾身幸不辱命!” 无惜亲自扶起阿妩,颇为感动地道:“是。亏得了你,今日才能化险为夷。给我也给狗剩都赢取了一丝机会!”说话间他突然看到阿妩额头正中央的红肿,心疼地揉道:“只是让你受苦了,这都是我的不是!” “能够帮到殿下,是定璇的心愿,何况皇上并没有为难我。”阿妩拉下无惜的手软声问道:“对了,狗剩怎么样了?还在刑部大牢里吗?” 无惜微一点头,回身牵了阿妩的手在庭院里徐徐走着:“是。在罪未洗拖之前,他仍要待在牢中,不过我已经交待了狱卒好生照看,料想应不会再为难,接下来就是要在三天之内替他洗拖罪名,虽知新郎嫌疑最大,可偏又拿不出证据指证,要是冒然动刑。只怕会被人揪到把柄,说我屈打成招!” 无惜的话令阿妩深以为然,低头拨弄着裙上系地杏红如意吉祥丝绦,心头思绪疾转,莫说,倒还真被她想到一个办法。虽说不大光明,但眼下也唯有一试,当下她附着无惜的耳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无惜。 他稍想一番后,便抚掌笑道:“好,但凡做贼者必定心虚,何况还是杀人之事,定璇,若你地计策当真能令犯人伏法认罪,我必当好好谢你!” 阿妩掩嘴轻笑:“殿下这话可说偏差了,要谢也应该是谢皇妃才是。这办法还是她最先想出来的呢。妾身只是照搬过来而已。” “就你总想着别人,我两个都谢。这总可以了吧?!”无惜笑刮了一下阿妩的脸,又说了几句后,便疾步离去,盘算着如何将阿妩所献的计策付诸行动,待快要走出门时,才省觉这样走似乎不好,赶忙又折了回来,歉疚地握着阿妩的手:“本想多陪你一会儿,眼下看来是不行了,待我把这堆事都忙完,能得空闲的时候再好好陪你!” “殿下心里有妾身,妾身就已经很高兴了,正经事要紧,殿下尽自去忙罢,希望可以早日替狗剩洗拖冤名!” “好!我一定会办到!”无惜说完这句后,再不犹豫,大步离开风华阁,前往书房。 阿妩转了身正要回屋,忽听得身后有人叫自己,扬眸望去却是兰妃,带着侍女盈盈站于院外,阿妩忙迎上去道:“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兰妃低眉一笑:“早就来了,只是见殿下与妹妹说悄悄话,不便打搅。” 阿妩被她说地不好意思,知道自己适才附在无惜耳边说话的样子肯定被兰妃瞧在眼里“姐姐胡说什么,哪有悄悄话,我只是……只是……” 兰妃见她这般害臊,不由得“扑哧”一笑:“想不到妹妹脸皮这般薄,好了,我不取笑你就是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哪里的话,姐姐快请进!”阿妩携了兰妃入内,早有流意泡了茶进来,兰妃端起一杯xian了茶盖,立时有菊香扑鼻而来,只见几色的菊瓣伴着乌龙茶一并泡在透沏的茶水里,说不出的可爱,她抿了一口笑道:“妹妹近些日子似乎很忙,总不见人影,连皇妃那里的请安都不见你去。” 阿妩赦然一笑:“是,碰到了一些事儿,所以礼数上有些疏忽,还望姐姐见谅!” 兰妃放下茶盏摇首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是皇妃那里……”她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 阿妩有些诧异地问:“皇妃?皇妃那里怎么了,今儿个早上我不是刚让流意带了话去皇妃那里吗?” “可不就是那些话吗?看来妹妹你是还没听说,你让流意代传地那些话,不知哪个缺德的人故意给扭曲了意思,四处宣扬说妹妹你恃宠生骄,仗着殿下宠你,连皇妃也不放在眼中!” “啊!”兰妃的话令阿妩眉心猛地一跳,怵然站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谁?是谁在造谣?” 兰妃无奈地道:“这谁又知道呢,总之整个府里都在说,别人倒是罢了,他们爱嚼舌根子就随他们去,唯独皇妃那边……” 阿妩扶了一下桌沿稳住有些站不住的身子,闭眼沉声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姐姐专程来此提点我,否则我还蒙在鼓里,皇妃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 兰妃欣然道:“如此便好,皇妃虽说大度,但有些事还是讲清楚地好,否则便给了小人可趁之机!”其后,兰妃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从进门一直到出去,她始终没主动问阿妩今日无惜寻其是为何事。 皇子府虽比不得宫里忌讳那么多,但有些话同样属于不可问不可说,兰妃在府中数年,自是知晓其中规矩。 兰妃虽已离去,但她的话却一直在阿妩脑海中回响,眼见着用晚饭的时间到了,她却一些胃口也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现在就去一趟明心院,当下叫千樱取了灯来随她一道去。 天上明月高悬,在黑暗的夜空中显得如此耀眼,阿妩赶到明心院的时候,阮梅心正在用晚饭,见阿妩到来,喜出望外,待得知其还没用过饭时,忙叫人取一套碗箸摆上:“我一个人用饭正觉得无聊呢,可巧你就来了。” 第二十三章 郡王(2) 十月清秋,虽是凉意漫漫,却也是硕果累累挂满枝头之时,端看得哪个有能力摘了这果子去,从此更上一层楼。 更深lou重的夜随着枝梢上lou水的消失而悄悄逝去,两日后的清晨,无惜快步来至风华阁,不让人通报,直接推开了阿妩所在的房门。 刚刚起床尚未梳洗的阿妩讶然转头,尚不及言语,便已被挟风而来的无惜紧紧拥在怀中,如拥珍宝,耳边更是传来他带着不可自抑的兴奋的声音:“定璇,你知道吗?那个新郎他招了,在看到我找人假扮的那个新娘鬼魂时,他吓得什么都说了,一个劲的磕头讨饶,求新娘的鬼魂不要杀他!” 听到这儿,阿妩亦笑了起来,抬手环住他的腰:“难怪六郎这么高兴,当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呢,不止六郎可以对皇上交差,便是狗剩也可以一并洗刷冤情。” “嗯!”无惜兴奋之中又带着几分解恨:“定璇,你可是没看到姚尚书和魏侍郎他们在暗房中听到新郎认罪时那万分不自在的表情,也亏得他们脸皮够厚,不然早就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阿妩“扑哧”一笑:“原来六郎也会挖苦人。”见无惜不解,她含笑解释道:“人怎么会挖洞,会的那个是老鼠才对。” 无惜含笑放开了阿妩,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笑骂道:“胡说什么呢,我可没这么说过。不过说真的,定璇,你要我怎么谢你才好,这次地事若不是你,我也不能这么快办成!”他的眉眼间带着脉脉的温情与感激。 “为六郎分忧是份内之事,哪用得着说谢字,除非……六郎不将我当成自己人看待!”说罢她故作生气的扭过头去。 无惜低低一笑。扳过阿妩的头道:“好好好,不谢总成了吧。不过也亏得你想出将原先梅心治含妃的招数搬过来,让我找个与新郎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扮成新娘冤死地鬼魂来找新郎索命!” 阿妩替无惜扶正因刚才走得太快而有些歪斜的紫金冠:“鬼神之事一直为人所敬仰害怕,新郎不止杀人还将罪名嫁祸他人,心中必定难安,恐怕他夜早做梦就经常梦到冤魂索命,而今遭此一吓,又哪分得出真假。当然是一味求饶了!” 无惜亦是感叹道:“是啊,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而做了亏心事者,别说是鬼敲门,便是些许风吹草动也足以胆战心惊。”顿了一下续道:“新郎已经被打下大牢,狗剩不日内便可出狱,他身上还带着伤,我已经吩咐下人将他接来府中暂养。待身子好后再遣送回家,你说可好?” “多谢六郎费心,只是……”说到这儿,阿妩原本缓和地神色又担忧了起来:“只是昨夜在暗室中听得新郎认罪的只有姚魏二位大人,万一他们在朝堂上联手抵赖怎么办?” 无惜抚着阿妩的脸颊似笑非笑地道:“你未免也把你的夫君想的太笨了些,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一个好时机。我又明知他们二人有问题,怎会只叫上他们两个呢,放心吧,除此之外,还有阮相与新入上书房为相的李庭方,而且新郎也画押认罪,姚魏二人就算想否认也由不得他们。” 他的话令阿妩隐忧地心为之一松,低头之时瞥见身上的寝衣猛然记起自己如今还是未梳妆换衣的模样,当即慌忙起身:“妾身尚未梳洗,有失仪态。殿下不如去前厅坐一会儿。容妾身梳洗过后再……”后面的话被无惜所打断,他握住她的手静静道:“梳洗吗?我为你画眉可好?”沉静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哀切。 阿妩心中一颤。她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却只做不知,带着最柔顺的笑点头。 随着阿妩地话,流意与画儿端着铜盆软帕进来给阿妩梳洗,在净过面后,阿妩端坐在铜镜前,而无惜的手上已经执了一枝眉笔。 一笔描下,由眉头至眉尾,流畅的如同在画水墨画,无半点犹豫与停滞,抬眼望去,只见无惜的神色专注无比,便是那脸上的神色也比适才更温柔几分似要滴出水来。 那抹陌生的温柔迫使阿妩闭了眼,只稍一眼她便明白,那别样地温柔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另一个已嫁做他人妇的女人…… “你的眉远比一般人细长,很是秀气呢!”她的沉思被无惜的声音所打断,睁开眼,无惜已经画完了双眉,站在面前冲自己微笑,眉宇间那丝别样的温柔已经消失不见。 他看了一下天色,放下眉笔道:“好了,我差不多该进宫去向父皇禀奏此事了。”看阿妩似有话要说,他淡淡一笑,扶住阿妩的双肩郑重无比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我怎么会让它从掌中溜走,只是最近怕是没什么时间陪你了。” 阿妩将他垂在胸前的墨发尽皆拨到背后去:“六郎有这片心,定璇就很满足了,六郎无须挂怀,时辰不早了,六郎快些去吧!” 彼时外面入宫的车驾已经备妥,无惜便不再多耽搁,略略说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去,待他走远之后,阿妩方收回了目光,睇视着铜镜中的自己,随着纤长如玉地手指自眉间划过,一声叹息由心底逸至唇边,唉,自己如今似乎越来越介意阮梅落在无惜心中地位置了,曾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待在无惜身边便心满意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正在悄然改变,逐渐想拥有地更多。 “主子,发髻梳好了,奴婢扶您起来更衣!”流意低声说着,阿妩点头扶着她的手起来,刚一站起,便觉得眼前发黑,一阵阵晕眩感不断朝自己袭来,与之相随的还有恶心感,一时间竟有些站不住。 流意看着不对,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阿妩,急切地问:“主子?主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晕眩恶心感来的快去的也快,只一会会功夫便恢复了正常,阿妩摸了一下微凉的额头:“没事,可能是最近比较累,所以坐久了起来有些难受。”说及此,她又想到最近无惜常常忙的深夜才睡或干脆通宵不眠,长此以往,身体如何吃得消,当即道:“你去厨房叫人炖些参汤,等殿下回来后端去给他喝,严先生那里记得也要一份。” 流意替她换上一袭墨绿绣银菊纹的长衣后依言去了厨房,画儿则折了几枝新开的桂花进来cha在双耳蓝底寿纹花瓶中,屋内立时盈满了桂花的香气:“主子,古总管派人送来几盆新的花儿,有红有紫的,开得正艳呢。” “是吗?”阿妩淡淡地应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揽衣起身走至外面,与衣色相配的墨绿流苏迎风轻拂,花吗?她最想瞧得却不是这些,红枫之叶,才是秋天里最美的那抹颜色,而王府里唯有一个地方栽满了枫树。 阿妩轻轻扬起唇畔,带着一丝向往的笑道:“走,我们去晚枫居瞧瞧。” 第二十三章 郡王(3) 兰妃看到阿妩进来先是很惊喜,待听得她的来意时,笑容立时化成了无奈:“唉,赵肃仪其实也是可怜,你别和她一般计较就是了。” “我并不是计较,只是觉得奇怪而已,赵肃仪对我的敌意明显比别人大,可我自问并无地方得罪过她,所以才想来问问兰姐姐,还望兰姐姐不吝告之。” 两人彼时正坐在倚兰阁的庭院内,有侍女端了点心上来,兰妃拿过一块蜂mi枣泥糕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殿下膝下已有一位儿子你知道吗?” 阿妩正抿了一口茶在嘴里,一听这话当即给呛着了,忍不住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出来了,兰妃忙越过桌子在她背上拍着:“怪我说的太急了些,没看到你正在喝茶,如何,可要紧?” 阿妩一边咳一边摇头,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拿帕子拭了一下咳出的眼泪道:“不怪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你说殿下膝下有子,我入府这几个月怎么从来没见过?”问这话的时候神色吃惊且稍显黯然,虽说无惜身为皇子府中又有好些个姬妾,有几个儿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因一直未见也未听人提起过,还以为没有。 兰妃微垂眼帘徐徐道:“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因为就在你入府的前几日,那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便被遣送出府去了,寄养在一座道观里头,到现在连正经名儿都没取。” 阿妩心思一转。大体知道兰妃说这个的原因了,拖口道:“兰姐姐可是想说赵肃仪便是那孩子地生母?” “聪明!”兰妃眉梢一抬,将糕点放在自己在面前的小盘子里,取湿帕拭过手之后道:“赵肃仪能生下这个儿子并不容易,其间吃了不少苦,能够生下来也算是上天垂怜,殿下喜得长子。也为抚慰赵肃仪,不止按规矩将其名字记入宗册中。还准备连跃两级晋她为庶妃。可就在殿下准备向皇上奏禀的时候,皇上突然下旨将妹妹赐给殿下为庶妃。”说到这儿她眼眸微眯,一方形如水滴的墨玉水晶垂贴在额头正中:“妹妹,你不会不知道皇子妃妾册定人数的限额吧?” 阿妩已经大概知道了赵肃仪如此不怠见自己的原因,低眉道:“自然知晓,正妃一人,侧妃两人。庶妃三人,是因为我的到来,挡了赵肃仪地晋升对吗?” 兰妃一拂鬓边的散发道:“这是其一;其二,赵氏地孩子八字在记入玉碟时不知怎的被皇上知晓,经钦天监排算后,发现与妹妹八字相冲,皇上怕这孩子会对妹妹不利所以命殿下将孩子送到白云道观中寄养,皇上这么做自然出于对妹妹的关爱。只是可怜了赵氏,与还没满月的孩子被迫分开,一年都未必见上一次,更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那孩子连大名都还没,只得一个小名叫宁儿。” 听兰妃这般说罢。阿妩才真真切切知道了赵肃仪这般敌视自己的原因,也深为同情她,以已度人,若是自己像她这样,也必难以接受:“那殿下舍得吗?” “殿下?”不知怎的,兰妃的声音有些苍凉:“赵氏并不是殿下心尖尖上地人,子凭母贵这句话妹妹应该再清楚不过,这话指的不光是身份还有宠爱,那孩子虽是殿下的长子,却不见得殿下有多疼到心里去。何况殿下彼时正为贤郡王妃的事伤神。哪还有心思管这事,只叫了抱了去道观。赵氏那几日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任谁看了都心里难受。可又有什么办法,皇上的旨意谁敢违背。”说到这儿忽想起什么,赶紧解释道:“妹妹,我这可不是说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阿妩摇摇头:“我知道,我只是同情赵肃仪与她的孩子,才刚出生便甫离亲娘,也不知在道观里过得可好?” “应该是还行,殿下也有去瞧过。”兰妃轻咬下唇,lou出一抹伤怀之色:“我今日与你说这事,并非是想你难过,只望你能体谅赵氏一二,别与她一般计较,同为女子,你当能明白赵氏的痛苦。” “是。”阿妩此刻对赵肃仪是说不出地同情,更何况这份痛苦还是因自己造成的,她眨一眨似如秋水的眼眸犹豫片刻浅声道:“不若我去求求皇上,让赵肃仪的孩子从道观中回来罢?” 兰妃垂眸正一正衣衫,将敞落在肩的重纱镶金软衣领口归拢:“妹妹有这份心当然是好的,只是皇上会肯听吗?我身为侧妃甚少有进宫地时候,但多少也听得一些,皇上对妹妹远较他人垂怜优渥,八字相克,事关妹妹性命安危,皇上不见得会答应,何况拒绝皇上的一片好意,对妹妹来说并不是明智之举。” “多谢姐姐提醒,我会见机而为。”兰妃说的阿妩并不是没有想到,只是难敌心中那丝不安罢了。 兰妃定定了看了阿妩一眼,忽而摇头失笑道:“妹妹,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吗?八字这种东西便如鬼神一般,真假难明,万一要是真冲到了你怎么办?” 阿妩低眉,将那眼眸隐在长翘的睫毛后:“姐姐也说了真假难明,就是说一切皆是五五之数,既有半数,何尝不可一试?!” 兰妃眉眼轻挑,飞快地扫了她一眼,旋即专注于手上的象牙镂月护甲,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我大概知道皇上为何对妹妹另眼相看了。”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兰妃没说,这份善良,对她来说是幸也是不幸…… 当夜,满身是伤的狗剩便从刑部大牢中出来,被无惜派去的人接至府中,安排在外院,阿妩一得到消息便赶了过去,狗剩满身是伤的趴在床上,由于在牢中多番遭受毒打,又没能及时处理伤口,导致伤口恶化流脓,阿妩见状忙叫人打了热水来稍加清洗,亲手小心地将那流出来的脓液拭去,剩下的就只有等大夫来了再做诊治。 “狗剩哥,你在家中待地不好吗,为什么突然跑到京城里来?”此刻屋中地人都被阿妩遣了出去,她自不必再做掩饰:“还有我娘怎么样了?身子骨可还硬朗?”虽然张氏对她不好,但终归是亲娘,离开这么久,要说没一点挂念,那是骗人的。 狗剩地目光一直停留阿妩的身上,混着炙热与黯淡:“家中一切都好,你娘也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我只是……只是……”有片刻的沉默:“只是记着你的生辰快到了,想到以前曾说过每年要送你枫叶的话来着,不想失了约,所以便来京,顺便瞧瞧你过的是否好?” 他的话令阿妩感动不已,含着泪道:“傻哥哥,只是儿时的一句戏言罢了,那么当真做什么,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还差点连命都丢了,幸好现在安然无事,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说过就一定要做到。”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从狗剩口中说出来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见阿妩lou出自责之意忙安慰道:“别难过,我这不是没事吗,我命大的很,哪是这么轻易能死的,只是些许小伤而已,要不了几天就好了,等伤好后我再上香山给你摘枫叶去,原先摘的那些在被抓进牢时给弄掉了。” 第二十三章 郡王(4) 且说辜无惜那边,在将事情原原本本奏禀皇帝,递上了有新郎画押的罪状,并隐约透lou刑部有人收受贿赂,枉顾人命,建德帝听闻后当即勃然大怒,问责姚折等刑部官员,并借着上次的旨意,顺水推舟让无惜继续往下查,把事情调查个一清二楚。 几乎是在领旨的那一刻,无惜按着原先与严先生的商量,将六个侍卫分成两批,分别看守保护新郎及其父,他担心有人会来暗杀,就像当时的狗剩那样。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严世分别对这二人进行审训,重点放在新郎的父亲身上,看准他一心想要保住儿子性命的心思,在无惜允诺会在朝堂之上为其求情后,他的嘴巴被一点点撬了开来。 从而得知在新娘被杀后,他为了让狗剩成为自己儿子的替死鬼,不让顺天府和刑部的人继续追查下去,前前后后共塞了数万两白银,几乎是家产的一半,据他所说,这钱是托一个刑部官吏塞给左侍郎魏中方的。 在知道这一重要消息后,无惜没有就此上奏,而是借此继续查下去,将所有有疑点的案子全部翻查出来,重新审理,然后一一传召,尽管有几个已经不知去向,但大部分还是有迹可寻的。 无惜命人四处搜寻,但凡找到者,立马带回京秘密审训,这些人大多心中有鬼,受不了几下刑就全召了,如此一月后。无惜的手中已经掌握了足够地证据,矛头直指魏中方及姚折,还有刑部一些低品官员,这些人互相勾结,收受银两,枉顾法纪,草菅人命。一直在暗地里干着“宰白鸭”的勾当。 不过在这所有的证据里并没有一条直接涉及到辜无伤的,按着如今无惜所掌握的证据。对辜无伤来说,不过是个督下不力之罪,顶多也就撤了刑部的差事,伤不到根本。 按无惜的想法,是想继续收集证据,直到能够证实辜无伤也参与其中,这个时候严世突然叫停。并且一言惊醒无惜。 “殿下,贤郡王在六部经营多年,再加上皇后家族势力,哪一部都少不了他和纪家地人,便是上书房三位宰相中,也有两位与贤郡王有关,恕我说句实话,您认为凭您如今的势力与实力。您能一举扳倒四皇子让他永远不能翻身吗?” “不能!”虽然严世说地不太客气,但无法否认,确实句句在理,四哥在朝中多年,背后又有娘家纪氏一族的支持,便是太子恐也有所不及。他即使真能证明四哥与刑部宰白鸭的事情有关。至多不过伤到他表皮而已。 严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迸着眼中的精光道:“那就是了,既不能又何必浪费那精力呢,更何况这是殿下您第一次办差,若您一下子就把矛头指向了贤郡王,皇上会怎么想?所有皇子都是他的儿子,论起宠爱来,贤郡王比您还多许多,您一旦这么做,皇上一定会以为您对贤郡王心生嫉妒。从而不顾念兄弟之情。甚至会怀疑您有问鼎龙座的野心,这一来。不光四皇子与您彻底撕破了脸,皇上对您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还有太子、二皇子,他们又会怎么想?便凡皇子者哪一个不想有朝一日站在朝堂之巅坐拥天下,如今身为储君地太子就更不用说了,您好不容易和太子拉近的距离马上会消失无踪,而且比以往更疏远。殿下,您真的希望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成为整个朝堂的敌人吗?” 严世这番侃侃而谈的话令辜无惜惊出了一身汗,不错,自己想的确实太简单的,完全没有往深远处去想,逞一时地意气并不是明智之举,结果只会适得其反,失去的更多,他长吁了一口气道:“多谢先生提醒,不然无惜就铸成大错,凭我一已之力,想跟四哥正面匹敌,委实太过不智。”心里虽已明白,但想到自己辛苦这么久,却不能得尽全功,到底有点气馁。 老谋深算的严世哪会看不出辜无惜的心思,当下将拿着烟杆的手背在身边,踱了两步,lou出带点狡意的笑容:“殿下何必气馁,如今地结果已经足够为殿下挣来那顶郡王的帽子,更何况此事一起,贤郡王必不能再掌刑部,而刑部也将面临重新洗牌的局面,对他来说失了刑部这么一个油水来源,也够头疼的,说起来殿下还是大赢了一局啊!” 无惜lou出一丝笑意道:“一切都还是未知之事,要等到上朝奏禀之后,再由皇上来定夺。”说罢他突然起身朝严世长长一揖道:“无惜能查明父皇交待的事,一切全赖严先生相助,请先生受无惜一拜!”身为皇子之尊,对一个平民如此礼遇,甚至可以说放低姿态,便是严世这般不拘礼数之人也为之动容,连忙避开:“殿下这般可真是折煞我了,当初只有殿下肯赏我一口饭吃,今日我尽这点绵力亦是应该的,请殿下以后别再行此大礼,我可当不起!”看无惜直起身子后他转过话题道:“事不宜迟,迟易生变,殿下还是快点写折子,将原委一一呈述与皇上知道,最好明日早朝的时候就交上去,其实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咱们在查此事的时候,一直不见贤郡王出面,甚至连暗地干涉也没有,简直就是一副听之凭之的态度,这与我原先想的大有出入,一时间我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无惜沉思片刻,低声道:“也许……四哥是在忌惮父皇?” “呃?此话怎讲?”这次轮到严世奇怪了,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烟斗中火星一闪,就像燎原之火还没烧起时地那一点星星之火:“你是说皇上已经在注意四皇子了?” 无惜带着几分不确定道:“应该是,父皇既然命我查刑部之事,就表示他有所怀疑,而刑部归四哥管辖,此事一起,他不可能不盯着四哥,也许早我刚开始查地时候,父皇的人就已经盯上了四哥,一旦他有什么出格地举动,会立刻会上报,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初在牢里对狗剩的暗杀失败后,四哥便再无举动,刑部的事被捅这个损失他承受的起,而一旦被父皇知道他派人暗杀的话,那就不是一顿责骂能了事的。”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不管怎样,这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好事一桩。” 无惜点点头,当下不再犹豫,走到书桌前坐下,润墨摊纸,提笔便写,洋洋洒洒数千字,毫无停歇,将所有调查来的事全部一一细说,最后直指刑部上下勾结,收受贿赂,令真正的犯人逍遥法外的丑恶行径。 翌日,无惜将这份令朝野震惊的奏折随同证据一并呈上,建德帝阅后当即龙颜大怒,从御座上起身逼视着辜无伤,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无伤,刑部这几年一直是你在管辖,如今闹出这么种事来,你要怎么说?” 辜无伤惶恐至极的跪下:“儿臣有罪,督下不力,令他们在儿臣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恶行,儿臣虽未曾同流合污,却也难辞其咎,求父皇重重责罚!”至于姚折等人早在皇帝发怒的时候就跪在地上,身如筛糠抖个不停。 第二十三章 郡王(5) 纵是已经想到可能难逃一死,但真到这一刻,姚折和魏中方二人还是害怕了,谁都不想死,更何况他们虽身在其中,却并不是真正的主谋,如果现在招供出来的话,也许……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在被拖出去的时候,不约而同有了这个想法,然在脑海中只停留了一稍就立马消失无踪,不能,如果真这样做了的话,就算皇上开恩饶过一命,四皇子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包括家人在内! 如此想着,终是熄了那个心,只一味高声叫饶,希望皇上能看着可怜,网开一面,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远,终至不闻,而那帮面如死灰的刑部官员也被一应剥下官服顶戴,带下去定罪。 朝堂,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站在这…… 无惜自递上奏折后,就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地上方方正正,光可鉴人的金砖不发一语,他在等,等父皇发落四哥。 果然,在料理了那些官员后,建德帝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辜无伤的身上,带着几分压抑过后的怒气道:“好了,现在你们倒是来说说,朕该怎么发落贤郡王?” 乾清宫里鸦雀无声,个个垂低了头,没一个敢出声的,谁知道自己一旦说话,会不会因一个不当就受了牵连。 建德帝等了一圈不见有人回话,正待发火,二皇子辜无止跨前几步站了出来:“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刑部份属老四管辖。所以在这件事上他难辞其咎,更何况儿臣觉得此事兹事体大,刑部官员几乎有一大半勾结在一起,要说老四不知道,儿臣还真有些不相信。” “二哥,那你地意思是不是说这件事是四哥主指的?”七皇子辜无尽第一个站出来为辜无伤说话。 辜无止冷笑道:“是与不是他心里最清楚,我从来不与刑部打交道。自然无从得知,七弟直接去问老四不是更直接些吗?” 七皇子与辜无伤最是要好。听得其这么说,哪还忍得住,破口怒道:“二哥,你休在那里血口喷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挟枪带棒吵得各不相让,辜无惜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此刻见他们闹得不像话。皇帝的脸色正越来越沉,逐上前准备劝开,他刚一过去,立马被辜无尽推开:“你别在这里装好人,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不就盼着四哥倒霉吗?” 无惜压下被他挑起的不悦,和颜道:“七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都是同胞兄弟。哪有什么盼谁倒霉的道理,我也是据实以奏而已,并无要害四哥的意思。” 辜无尽哪会相信他地话,正要再说,底下跪着的辜无伤忽而大声道:“好了,几位兄弟不要再为我吵闹了。二哥说地没错,一切都是我的错。”说到这儿他朝皇帝叩首道:“父皇不必为儿臣心烦,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儿臣绝无怨言!” “诸位臣工,你们怎么看这事?”建德帝不理会几个儿子的话,再度将话转向了朝上的大臣,看来他是非逼着这些人表态不可了。 底下那些大臣见逃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有说要从严惩处的,也有为辜无伤求情的。后一类者居多。其中又以上书房宰相纪成为首,他是辜无伤的亲舅舅。也是纪氏一族中官位最高地一位。 建德帝冷眼将一切瞧在眼中,待得都说的差不多了,他才转向一直没出过声的阮正风与李庭方:“你们二位又怎么看?” 阮正风大为头疼,辜无伤是他的孙女婿,要是向着他说话,皇帝难免会认为他偏帮,当下几番斟酌才道:“回皇上的话,老臣以为,四皇子督查不力是有的,但要说同流合污却未必,单看刑部如此多官员涉案,便可知他们上下勾结,想要瞒住四皇子并非不可能的事。”飞快地瞥了一眼台上呆板着脸看不出喜怒的皇帝,继续低下头道:“不过这只是老臣一人地看法,具体如何,还要请皇上圣断。” 借着他说话的功夫,李庭方已经想好了说词:“启禀皇上,据微臣看来,官员结党营私,捐赋不公,狱讼不平,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事,四皇子纵是三头六臂,但想要治这弊病,也绝非倾刻便能见效。何况人非圣贤,总有被蒙蔽了视听的时候,观四皇子以往之行事作风,应不是这等乖张冷酷,视人命如无物之人。” 他话音刚落辜无止便接了上来:“听着几位宰相大人的意思,竟都是倒向老四那一边的,还真是一致呢!”他这般嘲讽地话令三人皆暗自皱眉,这位二皇子未免太急功近利了。 无惜在旁边听得暗暗惊心,四哥在朝中果然经营得当,几位宰辅包括一大半的官员竟都站在他那边,幸而自己得严先生提点,没有再继续查下去,否则当真要揽祸上身了。 “无止,按你的意思,朕应该严办老四才是?”建德帝突然问起了辜无止,语气听得甚为温和,令辜无止以为建德帝被自己说动了心,又加了把劲道:“是,儿臣……” 后面的话被建德帝打断:“行了,朕知道了。”说罢他转头去问无惜:“无惜,这件事是你查出来的,你应该最清楚,老四和此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无惜不慌不忙地跪下回话:“回父皇,儿臣仔细询问过犯人,也详细查阅过卷宗,发现上面并无涉及到四哥的内容,就如李相所言,四哥并不是乖张冷酷的人,他一向为人公允,又对父皇尽忠尽孝,所以儿臣认为四哥是清白的。求父皇从轻发落!”在抬眼地瞬间,他分明从建德帝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疑为满意地流光。 跪在地上地辜无伤听到无惜为自己求情,似甚为意外,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叫人瞧不清他的表情。 辜无止见一个个都帮着老四说话,心里妒意更深。在他看来这个老四心机深沉,手段高明。是所有兄弟中最难对付地一个,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可以拔掉他的机会,那些个蠢人却一个个帮着他说话,哼,小心以后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他转了一下眼珠子正要继续怂恿建德帝对老四从严定罪,忽听建德帝不冷不热地道:“老二,你别总盯着老四瞧。朕倒突然想起了一件关于你地事,你要不要听听看?” “父皇请说。”辜无止赔着笑道,心里不知怎的猛然生出几分不好地预感。 “朕记得前几年你负责京中治安的时候,京中流民乞丐锐减,朕当时还夸奖过你来着,以为你真用上了心,结果呢?”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朕一直到今日才明白,敢情这流民乞丐减少是因为刑部暗中抓人顶罪问斩。并不是你的功劳,相反,你不仅没有丝毫查觉,还沾沾自喜,你说要重治老四的罪,那么朕是不是同样也该重重治你的罪?!” 第二十三章 郡王(6) 德帝已经有了决断,先行发落辜无止:“自即日起,一月之内,你不得跨出康王府半步,朕会给你在翰林院里择个鸿学大儒,去你府上好好教授你学问,省得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盘算别人,一月后,写十篇关于手足的文章给朕,少一篇便多禁足一个月!” “儿臣领旨谢恩!”辜无止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心里暗骂建德帝偏心,明明今日议处的老四,他却成了头一个受罚的人。 建德帝也懒的理他,径直道:“关于无伤,刑部的事你虽没掺和在内,但没能约束好下属官员,始终是难辞其咎,这样罢,刑部的事你暂时别管了,好生在府里反思,没有朕的旨令,不得外出。”这个旨意虽看着与辜无止相差无比,实际上却不尽然,辜无止只限一个月,而对辜无伤却没有明确的时间,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半年,甚至一年,只要建德一日没说赦,他就一日不能出来。 辜无伤闻言不仅未有不悦,反而说道:“父皇仁厚不欲重治儿臣,但儿臣实于心难安,儿臣情愿去军台效力!”这一句话令满朝悚然,去军台效力可比禁足严苛多了,哪有人自请加重惩处的,当有些人在暗道辜无伤傻的时候,无惜却在心里暗叹四哥这招以退为进实在高明,如此一来,父皇只怕会更宽容。 果然,建德帝和颜悦色地道:“你是天黄贵胄,受不起那边的苦。你若真有心,就与无止一样在一月内交十篇关于边疆军事地文章给朕。” 处理完这两个儿子后,建德帝将话题一带带到了从刚才起就一直被晾在旁边的无惜身上,拈着胡须点头道:“一个月,能将事情原原本本的查清,着实不容易,看来你很是撑着劲办事。甚好!” “多谢父皇夸奖,儿臣愧不敢受!”无惜并未因建德帝的夸赞而沾沾自喜。依旧是那副不惊不喜的模样。 建德帝略一沉吟扫视众人一圈道:“诸位臣工,你们认为朕该如何褒奖六皇子为好?” 其实真要说起来,无惜破获刑部这桩大案,为朝廷为国家立下功劳,便是封个郡王也是实至名归,但是朝廷之事,关系千丝万缕。错综复杂,今日刑部查的虽是一部之事,但对六部乃至朝野上下皆有所牵动,甚至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个个在心里暗骂六皇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恨不得上去煽他两巴掌。 纪成也是其中一员,他在底下思量一番后,站出来道:“回皇上地话。臣以为既然刑部的案子是六皇子查出来地,不若就将需要重新整顿的刑部交由六皇子打理?” 刑部弊端由来已久,如今经此一清,几乎囊盖了刑部十之六七的官员,要重新整治的话必需要从其他地方抽调提拔官员上去,彼时辜无惜坐镇刑部。那调上去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辜无惜的心腹,刑部轻易就能为其所掌握。 这桩事粗看似是好事,但细想一下却不尽然,若辜无惜当真掌握了刑部,那很快便会引起建德帝的猜忌,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此中目地而立意查彻查刑部,这对如今根基不稳的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没想明白的官员看到纪成如此大方,纷纷在底下乍舌,他可是四皇子的亲舅。怎的现在对跟自己一方做对的六皇子如此想着。而想明白的几个官员则暗自皱眉。均在心底说纪成这个陷阱挖得可够刁的! 纪成说完后不着痕迹地与辜无伤交换了个眼神,辜无伤心领神会。冲拧眉沉思的建德帝道:“父皇,因儿臣失察而令百姓蒙冤,申诉无门,虽父皇宽仁原谅儿臣,但儿臣依然于心难安,不敢再厚着颜面留在刑部,老六此次立下大功,同时也将儿臣自悬崖边拉了回来,儿臣以为将刑部交由他打理是最恰当的。” 七皇子辜无尽为人粗直,不像纪成和老四那样肠子弯弯,对那些话也只听懂了表面的意思,听得四哥如此帮老六说话,只觉万分不可思议,心里更是不忿到了极点,挪步正要说话,辜无伤已在背后不停摇手,示意他稍安勿燥,辜无尽纵是不解,可他向来最听四哥的话,见状也只得暂压了心思。 建德帝对辜无伤这番诚挚之言颇为触动,挑眉回顾无惜道:“纪成和老四都这么说,那你呢?可愿领受?” 辜无惜已经从乍听之时的诧异中恢复过来,纪相明显是四哥那一帮地,没可能会帮着自己说话,这其中定有古怪。 当他顺着这条线想下去,很快便猜了个**不离十,身上立时惊出一身汗,濡湿了内衫紧紧贴在身上,历来都知朝堂凶险,然非要亲身经历过,才会彻底知晓那步步惊心的感觉,幸而自己没有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否则在短暂的风光过后,只怕会落得一个极其悲惨的下场。 辜无惜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目光坦荡地迎向建德帝:“纪相与四哥的厚爱,儿臣愧不敢当,儿臣历来只在户部挂差,在此之前,从未经手过刑部的事,更不通晓其中事宜,冒然接手只怕会适得其反,何况儿臣对户部的事都还不明了,尚需历练,又哪敢去揽刑部的事。”见建德帝未有不悦之色,又大着胆说下去:“儿臣以为刑部一直是四哥在打理,此次虽说出了岔子,但说到底并不是四哥的错,不如待四哥受过惩处后,依然将刑部交由其打理?儿臣相信,经此一事,刑部之人断不敢再欺上瞒下,瞒天过海!”这句话明着是讲给建德帝听,其实暗地里是说给辜无伤在听。 “其实儿臣冒然cha手刑部地事实属不该,只是当时事态紧急,情非得已,所以才为之,幸得父皇信任,将事情交托给儿臣,儿臣亦幸不辱命完成父皇交托地事,现在是儿臣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儿臣情愿还当一个闲散皇子!”四哥会以退为进,他也一样会,同样地,该给什么样的奖赏,父皇心里早就有数,眼下不过是走走过场过了。 果然,建德帝沉思片刻道:“也罢,这事就先放放,刑部暂时由右侍朗何晋则打理吧。”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牵扯在内的刑部大员,从而也保住了身家与官位。 随着建德帝的话,一名身着朱红官袍的中年官员出列叩领旨意,建德帝微一点头,说出了早已打定的主意道:“无惜资历尚浅,还需在户部好生历练,所以这方面的事就不说了,朕以为不妨就赏个郡王的衔给他,毕竟老二老四老七都已经赏了,朕也不想太薄待了老六。” 此言一出,底下辜无伤与辜无尽两兄弟眼皮不约而同的抽蓄了几下,莫以为郡王只是一个封衔,无实权,但这却表明建德帝将老六放到了和他们一样的位置上。而以前,老六因为母妃的原因,从来就低他们一头,辛贵嫔虽说也算出身名门,却因某种原因连老七那位出身卑贱的生母都不如,正因为如此,当初册封成年皇子时,才会未将其算入在内。 第二十四章 子嗣(1) 深秋时节,万木飘零,倒是那桂花愈开愈盛,即使不cha在瓶中,只要开了窗,一时半会那极浓郁的花香就会飘满整个屋子。 阿妩懒懒坐于窗下,心不在焉地瞧着外面风起叶落,树梢微颤,许是因为天气渐寒的原因,最近这些日子总觉得睡不够,巴不得能多睡会儿,便是起来了也总精神不济,再加上含妃……想到这儿,阿妩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静了一阵子,没想到含妃刚出来没多久就突然传来怀孕的消息,当真是让人好生吃惊,还记得消息传来的那一天,她正好在明心院,阮梅心惊得拗折了手里把玩的花枝,比任何人都意外,隐约间她似乎还说了句什么,可惜没能听清。 含妃……她一出来,最头痛的想必是阮梅心这个王妃吧,更何况还怀了孕,只怕更母凭子贵了,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殿下这几天不就一直呆在她那里吗?! 想及此,阿妩心中不禁有些烦燥,充斥在胸口挥之不去,更引得胃里一阵阵的翻腾,难受得很,流意与画儿忙完了事结伴进来,流意眼尖见阿妩脸色不对忙过来询问,听完后皱着眉道:“娘娘,奴婢觉得真的得找个大夫来瞧瞧,您最近这些日子总是不舒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些看看总是没错的。” 阿妩拍了几下胸口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得病的,你就是爱大惊小怪。没事地,我歇歇就好了,对了,知道殿下在做什么吗?” “不太清楚,许是在外院忙着吧!”流意不确定地回答,自无惜晋了郡王后,总有一些官员三三两两的上府拜见。虽说不上车水马龙,但也不像以往那般门可罗雀。自是要比以往忙一些。 “娘娘又想殿下了吗?不过也是呢,殿下都好久没来咱们风华阁了,便是晋了郡王后也没来过,这几日总是呆在点翠堂,偶尔去明心院瞧瞧,偏是咱们这里人影也不见!”画儿掰着手指头在那里说着,她的话惹来流意一记白眼和低声遣责:“你瞎说这些做什么。不是存心让娘娘心里添堵吗?” 画儿闻言委屈地撅了嘴:“我说的是实话嘛,以往殿下往咱们这里来得最多,最近也不知怎的,好像一下把娘娘忘到脑后去了!” “叫你别说你还说,真气死人了!”流意快被画儿口无遮拦的话给气晕了,叫她别说,她可倒好,越说越起劲了。 “算了。这本就是实情,怨不得画儿说。”阿妩抚着脸颊压下心中的酸楚,振一振精神道:“罢了,不说这些,你们叫上千樱,随我一并去外面走走。老呆在屋里觉着闷得慌!” 府里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走在廊台上,看底下流水静淌,却不见锦鲤游曳,想是因为天气凉,所以皆躲在底下不肯游上来。 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水面上地身影,阿妩不由得又想起画儿适才的话来,无惜……他可是已经厌倦了自己,所以连这风华阁也不愿来了? 红颜未老恩先逝。宫中如此。宫外亦复如是,这一点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无惜前段日子不是还很高兴地与自己在一起吗?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怔怔地想出了神,连水面上的倒影多了一个也没发现,直到那一滴不知从哪里落下的水滴令池水泛起阵阵涟漪,打破了水中的倒影;直到一双温暖结实的手臂自背后拥住了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边:“在想什么?” “啊!”阿妩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待看清背后那人时才定下了神,又惊又喜地唤道:“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千樱等几个丫环早就瞧见了无惜,也早早退至了远处。 无惜浅浅一笑,拥着她一并坐在廊沿下:“好好的为什么哭,可是怨我一直没来瞧你,所以生气了?” “我才没有哭呢!”阿妩嗔道:“更何况殿下来不来瞧我是殿下地自由,妾身又哪敢有所不满。” 无惜哂然道:“听听这口气,连六郎都不叫了,还说不生气呢!” “哪有,我只是……只是一时被吓到了嘛!”阿妩不安地扭着身子,却被无惜拥得更紧,轻挨着阿妩的脸颊道:“是我的疏忽呢,本想说忙完刑部的事就好好陪陪你,不曾想晋了郡王后一直不得空,再加上含妃又有了身孕,就更抽不得空来了。”说到这里他忽而有些低落:“府里一直不闻有孩童之声确有些寂寞,好不容易有一个,又……”他似意识到不对,抿了唇不说,阿妩回望了他一眼软声问:“六郎是说赵肃仪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了?”无惜颇为惊讶地问,待得知是兰妃告知的,低叹一声道:“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也许是赵肃仪福薄罢,不能与孩子朝夕相伴。”他瞥了阿妩一眼又转过话题道:“含妃是我的表妹,她的性子我再知晓不过,虽有点不饶人但大体还是好地,这些年府里也多亏得她操持,真要说起来,我欠她甚多呢!”散发垂落在阿妩的颈上,痒痒的如小儿的手在呵痒一般:“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既可与她做伴,府里也好多添些笑声。”瞥见阿妩不解的目光,他哑声道:“府里以往也有几个姬妾怀过孩子,但都没能平安产下,便是赵肃仪那个也曾受过难,是好不容易才生下的。” 这句话令阿妩身子不知怎地有些发冷,这些真的都是意外吗?一丝疑问在心中盘旋不去,良久才挤出一丝笑:“殿下放心,含妃一定能平安为殿下诞下麟儿。” “那你呢?你又什么时候为我生个一儿半女?”无惜呵了一口气在阿妩耳边。似如捉狭的笑声令得阿妩粉面一红,声如蚊呐:“这个妾身怎么知道。”刚一说完,又一阵恶心之感涌上心头,而且比以往更明显,她当即挣拖了无惜地怀抱,撑着廊柱连声呕吐,却是什么东西都呕不出来。只是一昧的干呕。 无惜见状忙过来揽了她肩,正要问这是怎么办。突然脑海中灵光闪现,担忧立时化做了惊喜:“定璇,你是不是也有喜了?” 有喜?好不容易将恶心感压下的阿妩被辜无惜所说的这两字给弄得愣在那里,她也有孕了吗?这怎么可能,自己一些感觉也没有,只除了偶尔会感觉恶心。 孩子……属于她跟无惜的孩子吗?一想到这个,心里就盈满了幸福与满足。整个人热得好似要融化一般,只是真的会是这样吗? “殿下,我真的会是有喜了吗?”阿妩攥着衣裳描花地领口,又是期待又是不敢相信。由于她月事一向有往后推地惯例,所以上个月没来月事,也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只道是和以前一样了,如今被无惜这么一提。才记起这桩事来。 无惜兴奋不已地握着阿妩地手道:“应该不会错,你现在地样子和含妃一模一样。”一下子有了两个孩子,对于子息单薄的他来说,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第二十四章 子嗣(2) “什么?你说曲妃也有身子了?”彼时含妃正就着丫环的手喝安胎药,听得杜鹃的话倏然一惊,推开那药碗不敢置信地盯着杜鹃:“此话当真?” “回主子,千真万确,府里此刻都传开了,说咱们郡王府是三喜临门。”她话音刚落便被含妃啐道:“什么三喜临门,就她那卑贱的样也配吗?” 杜鹃见主子不悦,忙赔笑改口:“主子说的是,瞧奴婢这张笨嘴,连话都不会说,曲妃又怎么配与主子相提并论,奴婢真是该打!”说着便拿手往自己嘴上打,含妃倚着床斜睨了一眼道:“罢了,别在我这儿做样子。”说着她将涂着丹蒄的手拿到眼前细细打量,一只通透翡翠雕成的戒指正静静带在无名指上:“王妃知道这事了吗?” “都知道了,王妃听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此刻估计正往风华阁去,就连那胡太医也给请来了。”杜鹃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出来。 “是吗?”含妃闲闲一笑,眼中是说不出的凌厉:“她会有这么好心?我可不相信,当初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落到禁足的地步,说起来,这个‘恩’我可还没还她呢,就连府里的大权也还由她掌着,而今……”她抚着平坦的小腹,浮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而今也是时候拿回来了。” “娘娘,曲妃那里怎么办,听说殿下对她和肚中的孩子很是重视呢。还吩咐府里说她地用度一应比照娘娘的规格来。”正在替含妃揉腿肚子的杜若不无担心地说着。 含妃没有说话,只一味盯着摆在镂花长窗下的金委角长方盆红宝石梅花盆景瞧,好似根本没听到杜若的话,良久才听得她淡淡说了一句:“十月怀胎,变数多得很,她生不生得下来还是个未知之数,何必着急。当年胡惜惜不也怀上了吗?结果呢?”说话间,手自鬓边抚过。散发在指间绕了个圈。 她的声音虽是平淡,却令杜若与杜鹃神色一动,彼此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道:“娘娘高见!” 含妃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就先让风华阁那位得意一阵吧。杜鹃你去知会厨房一声,叫他们多换些花样,别老弄那些东西,瞧着一点胃口也没。”说到这儿她目光一闪,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后面还有一出好戏要上演呢!” 属于她的东西,她绝不会拱手交给别人,阮梅心,她纵是拿去了一时。也休想拿去一世! 且说阿妩那边,自她有孕地消息一传出,风华阁骤然就热闹起来,无惜离开后不久,府里上下不管以往是否交集的妃妾,除含妃与赵肃仪外。均一个接一个地来,不管她们心中是怎么想的,面上一个个均笑颜如花,向阿妩道贺恭喜,弄得阿妩疲于应付,一日下来,连那腿都软了,好不容易送走最后几人,坐在椅上再不愿起来,画儿与流意一边一个替阿妩揉着酸涨的腿。许是怀孕的关系。觉得人特别容易累。 千樱端了一品**进来,阿妩刚看了一眼就直皱眉头。正要叫千樱改泡茶,忽而想起大夫的吩咐,只得捺下心思,接过**小口小口地抿着。外面几个小厮正收拾着各院主子送来的礼物,除留下几件适宜的物件以外,其他均送往库房锁了起来。 正自这时,忽听水晶门帘哗哗作响,抬眼瞧去,只见有人挑了帘子进来,定睛一瞧,竟是阮梅心,在她后面还跟着好些个人,包括曾经见过地胡太医。 阿妩先是一惊,旋即起身作势欲迎:“王妃您怎么也有空来这儿?” 还没等她迎上前,阮梅心已经先行一步按了她往椅上坐:“行了,你坐着说话就行,咱们姐妹间的拘那套虚礼做什么。”说到这儿她抿嘴笑了起来:“我不来这里成吗?如今你可是咱们府里炙手可热的人,我要是不来瞧瞧,可要叫别人说闲话了。” 阿妩岂有听不出她话里的调笑之意,羞红了脸别过头道:“王妃您也来笑话我,哪有这回事嘛!” 阮梅心见阿妩神色窘迫,知其脸皮薄,逐不再取笑于她:“好了,我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不过你怀了殿下的子嗣,确是大喜事一件,我本早就预备着过来了,都走到半道上,突然记起你这里一时半会儿的人恐怕很多,所以便又折回去了,直到此刻估摸着人应该走得差不多了,才带了胡太医一并过来,让他再好好给你诊诊断,哪些不足的或需要补的,都一并开在药方里,他地医术可比外面那些大夫可好多了。” “王妃这般费心了,定璇实愧不敢当。”阿妩甚为感动地看着阮梅心,只见她拍着阿妩的手温言道:“说什么傻话呢,都讲了多少次了,姐妹之间无须客气,偏是你总这般见外,不说这个了,先让胡太医把把你的脉象吧。” 阿妩依言伸出手,胡太医两指搭在她的内腕上,闭着眼睛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睁眼笑道:“曲妃的脉象很稳,没有什么异样,只要服些寻常的安胎药即可,二位娘娘尽可放心。”至于安胎药原先那名大夫已经开了,胡太医也就没再重复,只要过那张药方检查了一下,又斟酌着加了一味宁神养气地药进去。 待胡太医告辞后,阮梅心拉着阿妩的手一个劲地说好,看样子是真替阿妩高兴:“这些日子好事可是一件接一件的来,先是殿下封了郡王,然后是含妃有喜,现下又是你,你不知道我刚听到这事的时候有多高兴,对了,妹妹你怎的这么粗心,连自己有喜了都不知道。”她身上有淡淡如百合的香味,清新淡雅,kao近了闻犹为明显。 “我这月事向来不准,推个半月的也属常事,所以便没想到这层上,直到殿下发现了我的异样,才叫大夫过来诊断。”阿妩理了理身下鹅黄撒花长裙,说话时一直低着头,甚为不好意思。 阮梅心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复又黯了下来:“我与你是一道入的府,眼下看来,却是你的福气好,这么快便有了身孕。”话里行间,是挥之不去地羡慕,这样地她是极少见的。 彼时天边流霞已淡,天色黯淡不明,室内地灯早已经点上,阮梅心端庄美丽的脸在摇曳的灯火下lou出几分哀戚,不过很快便消散无踪,重又拾了笑颜:“瞧我这人,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妹妹你怀着身子正是要进补的时候,我这里有些上次去贤郡王府时姐姐给的血燕,如今正好拿来给妹妹用。”随着她的话,阮敬昭将一直捧在手里的黑绒盒子放在了桌上,阮梅心怕阿妩推辞,先行一步道:“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可不许你推辞!” 见她这么说,阿妩只得依言收下,叫千樱放到柜子中收好,正自这时,忽听得阮梅心幽幽说了句:“话说回来,妹妹,你如今一切要当心,以免让有心人有可乘之机!” 这一句话说的阿妩身子凉了半截,下意识的捂住了腹部,颤声道:“王妃,这话……” 第二十四章 子嗣(3) 很快,宫中亦得了阿妩有喜的事,建德帝高兴之余赏了个白玉如意及一些珍贵的药材,还特别指了一名宫中太医每隔七日便来淳郡王府诊一次脉,专职负责阿妩的身孕。宫中来的那名太医姓叶,三十不到的年纪,在太医院里却已经颇有名气,犹擅千金一科,正因为如此,建德帝才会派他过来。 如此圣眷莫说是越过含妃许多,便是在所有皇子中也是第一次,可见建德帝对阿妩的特别,含妃纵是心中有气,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却说这一日,府中众人皆在明心院那里给阮梅心请安,阿妩亦在,诸人正说着话时,自怀孕后因反应较利害,所以一直没来请过安的含妃突然款款进来,走到阮梅心面前甩帕请安:“妾身给王妃请安!” 不待她弯下腰,阮梅心忙叫玉翠扶住了含妃,待她坐下后才关切地道:“含妃你身子好些了吗?” 含妃就着椅子略欠了欠身道:“有劳王妃关心,妾身已经没事了,思及这些日子来一直未给王妃请安,心有不安,所以特来请罪。” 此言一出,莫说是阮梅心,便是阿妩等人脸上亦尽皆闪过一丝诧异,她们可从未见含妃有这么客气谦虚的时候,难道她改了性子? 阮梅心眼皮微跳,双手一拢轻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含妃何必这般见外呢,其实我这里来不来都没关系。你养好身子为殿下诞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王妃也是这样想地吗?”阮梅心话音刚落,含妃便突然接上了这么一句,把阮梅心问得一愣:“这是自然,怎么了?” 阿妩在旁边听得眉头一皱,不解含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正思量间,含妃已经答话了:“先前妾身因在点翠堂中闭门思过。后来又害喜甚重,所以这段时间来府里的事有劳王妃费心了。而今妾身已经无恙,腹中孩子尚属安稳,可以重新理事,不敢再劳动王妃尊驾!” 她还在那厢说的时候,别人已经明白了意思,她是要将殿下暂交给阮梅心的权力给重新拿回来。 阿妩担忧地看着阮梅心,只见其脸色煞白。显然为含妃这话气得不轻,掌府中事宜,这本就是正妃的权力,岂有为侧妃要去之理,含妃如此,未免过于不恭! 一时间,明心堂变得极为安静,只闻众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好一会儿阮梅心才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怒火道:“当初含妃禁足之时。殿下可是明言将府中之事交与我……” “禁足之期已过,妾身亦已经出来了。”含妃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阮梅心地话,先前谦虚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地是与往昔一般无二的凌厉。 也许,如此的她,才配被称之为含妃! 阮梅心被含妃这句话堵的一时无言可答。阿妩对含妃这咄咄逼人的态度甚是反感,再加上又从阮梅心处得知王府里除赵肃仪外一直未有人生下孩子很可能是她动的手脚,当下按捺不住,不顾旁侧兰妃的暗阻启声道:“含妃姐姐身怀六甲,理应安静养胎才是,不宜多加操劳。” 含妃仿佛此刻才注意到阿妩,闲闲地将目光转至其身上:“我倒不知曲妃对我原来是这般关心,真是稀奇,不过我可不像曲妃身子那么矜贵,不光是燕窝人参流水似地往风华阁送。还劳动太医在跟前伺候着。”说到这儿她低低一笑迎着阿妩涨红的面颊续道:“我身子好的很。腹中胎儿亦安稳无事,所以处理府中些许小事。还不至于让我觉得操劳或是精神不济,何况……”她拖长了音,继而一改闲适的语调,变为如疾风骤雨般的质问:“何况我与王妃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cha嘴?是不是因为皇上对你格外垂恩,所以你就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 阿妩没想到含妃会说变脸就变脸,面对她这番质问,一时竟不如如何回答是好,还是兰妃替她解了围:“含妃这么动气做什么,曲妃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含妃冷笑一声:“那我可真受之不起。”随着这话,阴冷的目光在阿妩身上扫过,隐藏在其中恨意令她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妃,您以为妾身说的可对?”含妃重又将目光转向已恢复了神色地阮梅心身上。 阮梅心按住内心的不悦,温言道:“曲妃说的亦有道理,含妃你此刻身怀六甲,万一要有些闪失,哪个都担待不起,署理府中之事眼下还是由我暂代,一切等你诞下孩子后再从长计议!” 含妃一听这话,当即便把脸沉了下来,霍然起身,头上珠玉碰撞叮当作响:“王妃好意妾身心领,不过妾身刚才已经说过了,妾身的身子及胎儿都好的很,些许小事并不会有所影响,所以府里的事还是继续由妾身来操劳吧,王妃就好好待在明心院吧!”说罢转身就走,华贵逼人地真红刺绣长裙拖曳在地。 含妃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终于彻底激怒了阮梅心,她一拍扶手肃然起身:“站住!”所有人均还是第一次看到阮梅心发怒,以往不论遇到什么事,她总是一副娴淡淑静的模样。 这一声怒喝虽未令含妃转过身,倒也依言停住了脚步,背对着阮梅心悠然道:“王妃还有什么吩咐吗?” 阮梅心冷笑数声道:“你还知道我是王妃,是这府里的正主吗?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既然知道,便该明白府中事宜理应由我掌理,你身为侧妃有何权力越过我去。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吗?”含妃呐呐地重复了一句,忽而笑出声来,微侧了头用余光扫过气愤至极的阮梅心:“王妃,您这可是错了,妾身对您并无半点不敬,更没有想要越过你去地意思,给我掌府中事宜之权的人是殿下。若您有所不满尽可向殿下说去,同样的……若您想将这从我手中彻底收回去。也请让殿下来与我说!”说罢她再不停留,抬高了下巴跨出明心院的门槛,毫不理会身后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阮梅心气得浑身发抖,站在那里几乎要坠下泪来,众人瞧着不对劲,忙起身告辞,仅有阿妩和兰妃尚留在明心院内。两人一左一右搀了阮梅心坐下,劝了好一阵子,勉强令得阮梅心顺了气,又陪着开解了她一番,方告辞出来,然就在她们走到门口地时候,屋内隐约传来瓷器被摔在地上地声音。 阿妩与兰妃对望了一眼,均摇头不语。只结伴缓缓而行,绣鞋下落叶纷繁,几个小厮正拿着扫帚努力清扫,远远看见两人过来,均垂首默立。 阿妩在一片小小地竹林前停驻了脚步,随手扯了垂下地竹枝在眼前细瞧。兰妃亦走过来轻抚着修长地竹身,轻轻地叹息在耳边响起:“原以为含妃禁足之后会有所收敛,不曾想却变本加厉,再加上怀了殿下的子嗣,谁都不放在眼中。” 第二十四章 子嗣(4) 辜无惜的话第二日便传了下去,含妃尽是有满肚子的牢骚也不得不忍下,何况她此刻有更要紧的事要烦恼。 点翠堂内,京中有名的钱大夫正替罩了一件翠色撒金滴珠长衫斜倚在榻上的含妃诊脉,闭目细切许久,才收回了手,瞧那眉头,似有几分为难与不解之色。 含妃示意杜若端茶上来,待钱大夫抿过一口后,方问道:“钱大夫,我的胎像可还正常?” 钱大夫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无闲杂人等后,方迟疑着蠕唇道:“娘娘,恕草民冒昧问一句,您在孕前或孕中,可有接触过麝香或红花一类的事物?” 这句话骇得含妃豁然起身,双目圆睁几不敢置信钱大夫所说的话,正在给钱大夫续水的杜若更是一个不慎将水洒了桌子。 “你,你说什么,麝香……红花?”含妃岂有不明白这两样东西之理,麝香与红花都是可至女子不孕或流产之物,但是怎么会扯到自己身上,她向来都很小心,莫说是眼下,便是有孕之前也从不许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勉力定了定神问道:“钱大夫,此话何解?” 钱大夫斟酌后道:“其实草民也只是怀疑而已,并不能作准,前些日子草民替娘娘把脉的时候并无异常,但如今随着孕期的增长,草民却发现娘娘的胎象隐隐有不稳之兆,按说娘娘养尊处优。断无此理,所以草民怀疑是有外物刺激所致,眼下随着腹中胎儿的长大而渐显了出来。” 杜若闻言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我家娘娘所用所食之物,皆由有经验地专人检验,没可能会被混入而不知情。” 含妃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秋阳自长棱窗中射进来,照见含妃的担忧。只听她低低地说:“近一年来,我这点翠堂里绝没出现过这些东西,便是整个王府之中也从未有所见,钱大夫这……” 钱大夫自己亦不敢肯定,见状立即顺势道:“也许是草民想错了,娘娘恕罪。” 含妃略显无力的委身坐定,头上金凤滴珠在颊边轻晃。遮住了她明艳的姿容,就在这瞧不真切的当口,声音自檀口中缓缓逸出:“钱大夫,我信得过你的医术与医德,所以自今日起就委屈你暂居府内,全权负责照料我腹中的胎儿。” “嘎?”钱大夫没料到含妃会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惊叫起身刚要回绝突然记起含妃地身份,不由得生生忍住。 含妃瞧也没瞧钱大夫一眼。径直道:“不管以往有过什么,总之从现下起我的一切吃穿用度全要经过你手,不得漏下一丝,否则唯你事问。”稍停了一下又道:“至于你所需要地东西,可以告之杜若,让她去你医馆或家中取用。” 这句话直接把钱大夫给堵得死死的。什么话也说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自己是草民,对方是郡王侧妃,便是再不愿也只得遵从。 含妃在说完这些后方缓缓抬了头,盯着站在对面的钱大夫凌凛地道:“钱大夫,虚话我也不说了,只和你说一样,若你能保我这腹中胎儿安然降生,荣华富贵绝少不了你;反之……”她略拖了几分长音后肃然道:“反之若有个三长两短。钱大夫你也不必再想在京中开医馆。我说到做到,钱大夫你好自为之!” 钱大夫面若死灰。却是不敢不答应,小声道:“草民一定尽力而为!” 含妃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杜若领钱大夫下去安置,待室中无人后,含妃一扫方才的冷肃之色,神色柔和温然,低首注视着自己的腹部,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孩子,她和表哥的孩子,这可是她盼了许久才等来的,亦是上天恩赐于她地,她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将其生下来,只是…… 思及此,含妃复又换上了原先的神色,唤了杜鹃进来,让她设法打探一下风华阁那位的胎像,看看她那边是什么情况。 却说杜若领钱大夫至外院安置时被画儿瞧了个正着,她一溜烟的跑去告诉阿妩,阿妩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有什么稀奇的,含妃不放心自己的肚子,便叫了大夫进来时刻诊治而已。”说罢复又低下头去摆弄刚缝好的一件小衣裳。 随侍在侧地千樱却是想了想道:“主子,含妃原先并不见得这么紧张,眼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阿妩闻言骤一抬头,复又低了下去,浅浅道:“是什么都与我们没关系,含妃是什么情况我们光kao猜也猜不到,还不若不猜的好,千樱还有画儿,你们皆给我记住了,若非必要不要kao近点翠堂,便是路上遇见了要请安,也给我离得远点,以免牵到什么事。这话不止你们要记着,风华阁里的所有人都要给我牢牢记在心里。” 画儿听得莫明其妙,正待要问,被心中有几分数的千樱给拉住,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话,随后让画儿去将这话传给其他人听,待其出去后,千樱方近前一步,谨慎地道:“主子,您是不是怀疑含妃的身孕有所古怪?” 阿妩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的衣服,示意千樱放入柜中收好,如此才道:“就如我刚才说地,含妃的身孕古怪也好有问题也好,都与我们无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与她有牵扯。含妃并不是好相与之人,这个王妃亦曾说过,我与她同为有孕之人,你以为她会容得下我?凭她往日的为人,怕早已视我为眼中钉。”她抚一抚腹部轻言道:“八个月,只要熬过这八个月就好了。在此期间一定要处处小心,以防要别人有可趁之机,之所以让你们少与含妃接触亦是这个道理,万一牵扯一二,咱们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千樱垂首应声,阿妩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忽而记起狗剩来。修养已有一月左右,前几日去瞧他时。看其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都可以下地走动了,不知眼下是否好地完全了,想着便让千樱扶了她去看狗剩,待到那里时,负责照顾的下人却回话说他一早就出去了,与之一同去的还有长乐郡主。 自狗剩被带回府里后。辜连城便时不时过来对狗剩冷嘲热讽一番,偶尔气极了甚至不管狗剩尚在伤中,抬腿便踢,底下人瞧见了哪敢劝,对于这位刁蛮郡主躲还来不及呢。 偏狗剩就是嘴硬,任是辜连城怎么欺负他,始终不肯说句好话顺顺她,有时候好不容易愈合的伤被她踢的再度暴开来。只得重新再上药,可说狗剩伤好地这么慢,有一半是辜连城地原因。 要说辜连城虽然刁蛮,但也不至于这么坏心不讲理,偏是遇到狗剩就什么也不顾了,非要出气不可。这两人可真是对冤家。 阿妩听得这两人一并出府,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尽是担心却无从找起,只得嘱咐负责照顾狗剩地下人待其一回来就立马来风华阁通报。 第二十五章 心难测(1) 且说狗剩与辜连城那边,狗剩一大清早要出府的时候被辜连城给撞了个正着,不住追问他要去什么地方,奈何狗剩看她极不顺眼连话都懒得理会,干脆装成个闷葫芦,对她不加理睬。 原以为这位郡主缠一会儿觉得无趣便会自动离开了,没想到她亦是个倔强性子,狗剩越不说就越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一步不离地跟在狗剩后面,非要弄清楚他去哪里。 狗剩只当作没看到,按着自己的想法走,无奈他对京城并不熟悉,香山也只去过一次而已,不得已只得走走问问,这一下可让辜连城知道了他要去的地方,竟是京郊的香山,但一疑方解另一疑又来了,荒山野岭,他去香山做什么,记得那里除了满山的枫树好看些外,再无其他,难道他闲着没事去赏枫?瞧他那粗样,不像有这种雅兴的人啊。 辜连城嘟着红唇跟在后面,随着路越来越小,人越来越稀,她有些不耐烦地冲走在前面的狗剩叫道:“喂,前面的,你到底去香山做什么?” 狗剩不仅没理她,反而还越走越快,气得辜连城小跑至他面前气急败坏地道:“喂,我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临了还不屑地道:“哼,果然是贱民,连基本的礼仪值得不懂。” 狗剩心里的火一窜一窜不住往上冲,虽不断叫自己别与这种千金大小姐一般计较,但还是忍不住拖口嘲讽道:“是。我是贱民,不像您是郡主千岁。”辜连城刚lou出些微得意,马上被狗剩后半句给气得七窍生烟:“那么郡主千岁,您现在跟在贱民后面吃灰做什么?还是回您的金窝里去待着吧,别在这里瞎搅和!”说着便越过辜连城再度往前走,压根儿没有把辜连城放在眼里地意思。 辜连城气得够呛,在原地发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好你个贱民。你不让我跟是吧?我就偏要跟,看你能怎么办!”这次要是不弄明白这个贱民在干嘛。她就不叫辜连城。 辜连城说到做到,虽是脚走的酸麻却依旧紧跟不停,如此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后,终于看到香山的影子了,尽管还隔着很远的距离,却已经能看到满山如火般的红艳,是枫林。没错,就是那片枫林。 看到此行的目的,狗剩忍不住笑了起来,把辜连城瞧得直皱眉:“喂,贱民,你冲着香山傻笑什么,你还没告诉我来此做什么呢,亏得我以郡主之尊跟了你这么久。” 一听到辜连城狂妄无礼地话。狗剩脸上的笑立马就没了,取而代之地是不假辞色:“尊贵的郡主大人,没人求您也没人拿刀逼着您来,您要回去尽可回去,我欢迎之至!”顿了一顿又凉声道:“还有,我再说一遍。我不叫喂,也不叫贱民,我有名字,你口口声声礼仪,自己却毫不懂理!” “名字吗?”辜连城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青丝,皱着小巧的鼻子道:“就你那名字,有还不如没有,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取的。”说到这儿她突然恍然大悟地道:“啊!我知道了,你爹娘肯定又笨又呆,所以连名儿都不会取!” 她这边口无遮拦。狗剩已是气得寒下了脸。光是说他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他爹娘也侮辱在内。他停住脚步怒然转身,准备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人。 狗剩愤怒至极的神色以及高高扬起随时会落下地手,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辜连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躲,刚要挪动脚步忽而记起自己的身份来,她可是堂堂郡主,怎么能害怕一个贱民呢?! 想到这儿,她马上又扬起了头,用挑衅的眼神瞪着狗剩,看他到底是不是真敢挥下手。 而此刻被气愤冲昏了头的狗剩亦清醒过来,记起眼前这个可恶至极的人是个女人,好男不和女斗,他从来不欺负女人,尽管眼前这个已经被他厌弃到极点,他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一下怒极的心情,缓缓放下手道:“辜连城,若你真要别人尊重你的话,请你先尊重一下别人,不管我地名字怎么样,那都是我爹娘取的,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包括你在内!” 辜连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目光中流lou出复杂而迷芒的神色,在她十六年的记忆中,从未有一个人像狗剩这样训过她,便是父亲和皇帝伯伯对她亦是千般依从万般宠溺,连一句重话都甚少有过。 不过,被人训的感觉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一点……是什么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总之还行吧! 这些想法辜连城自然不会说给狗剩听,不过她头一次对狗剩地话表示了妥协,尽管口气依然不好,但至少没有再一口一个贱民了。 她这个改变倒是把狗剩诧异了一下,刚才话虽这么说,但对辜连城这个从小被宠坏的郡主千岁是否会听进去,他可没抱一点希望,眼下看来,这位郡主虽说脾气太大太差,但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如此,他也没再说话,只慢慢往上走着,一路上到处都是枫树以及飘凌落地的枫叶,不时落在肩上发上,彤红而耀眼的颜色,点亮了所有的光辉,那样的景色,竟是比任何繁花都美丽千万倍。 辜连城本就是一个喜欢红色张扬的人,经常穿一袭红衣,往常对枫叶没什么兴趣,而今见到这满眼的红枫,竟是刹那间就喜欢上了,两人逐渐走上了山顶处,那里的枫树亦是开得最好的一片,飘飘扬扬,美若仙境。 辜连城弯着眉眼伸出白玉般地手掌,接住一片正好从树梢中落下地红枫,仔细瞧那分明的脉络,从不知一片树叶也能这么好看,比花更美上几分,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对了,前面那人哪去了? 辜连城尽顾着看那枫叶,直到现在才发现走在前面地狗剩不知何时爬上了树顶,正仔细地摘着尚长在枝头的枫叶,每一片均挑那长的最好无一丝瑕疪的摘,往往摘了几片便跃到另一棵树上去,如此反复数次后,方摘了一把的枫叶,狗剩垂目一笑,仔细叠好后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才从树上一跃而下,到底是练过武的人,上树下树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好了,回去吧!”狗剩随口对辜连城说了一句便准备原路返回,没想到辜连城却是站了不动,张口道:“喂,你摘那些枫叶准备去做什么?” “送人!”狗剩不耐烦地回了两字,不想再搭理,无奈后面那位却是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准备送什么人?” “我爱送谁都与你没关系,郡主大人!”狗剩头也不回的扔下这么一句,殊不知他这态度更加激起了辜连城的性子,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狗剩面前,单手一伸,拉下脸道:“拿来!” “什么?”狗剩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待知是要他怀中的枫叶时,只觉得好笑至极,她有什么权力要他的东西,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适才的一丝好感此刻立时荡然无存,扭头就走,一句话都不说。 第二十五章 心难测(2) 西方的天边已有流霞出现,透过枫叶照下来的阳光渐显黯淡,风吹在耳边,仿佛有人在轻声呜咽一般,恐惧在心底慢慢滋生,鬼……在这荒山之中,会不会有鬼出现? 心呯呯的乱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辜连城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深重的害怕,眼见夜色如轻纱一样慢慢拢罩住整个山头,野兽……鬼……女孩辜连城越想越害怕,尖叫一声抱住了头没命似的乱跑,女孩子本就最怕这种东西,即使她是郡主也一样。 辜连城慌不则路,压根儿没瞧清脚下的路,也没发现自己正跑在倾斜的山边,在跑了一小段路后,脚下突然一个打滑,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往山下摔去,这一下若是摔实了,纵使不死也要受伤。 辜连城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救都忘记了,双手拼命在空中抓着,想抓住什么东西,正自危急之时,还真被她抓住了一个厚实温热的东西,悬住了身子没有继续往下掉,定睛一看,竟然是早就下山的狗剩,而她抓的就是狗剩的手。 “是你?”一看到狗剩,辜连城早已忘记的火立时又窜了上来,自己会搞成这样,全是他的错,张口正要骂斥,狗剩一边吃力地拉着她,一边说道:“你要是还有力气就先别急着骂人,赶紧爬上来,否则真摔下去了我可不管!” 想起自己的命还悬在别人手里,辜连城只得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咽下了在嘴边地话,脚努力蹬着山边凸的岩石艰难地往上爬。 狗剩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流满脸颊,扯着一个人重量的那只手像要被扯断一样,疼得受不了,他吃力地拉着辜连城,一点点将她往上拉,就在辜连城已经有小半个身子爬上来的时候。她脚下蹬着的那块石头突然从山土中松垮地掉了下去。辜连城惊呼一声,好不容易攀上的小半个身子再度悬下去。如此一来,上面没有防备地狗剩一下子没能拉住突然加重往下坠的连城,两人地手被迫分开,辜连城尖叫着往下掉。 狗剩想再拉住已经来不及,时不待人,他来不及细想,暗一咬牙。也纵身往下跃,不过他可不是寻死,在跃下的同时已经深吸一口气,施起轻功,在身子往下坠的同时,双脚不断点在山崖上,以减缓下坠势头,另一边则伸长了手臂再度攥住辜连城的一只手。两人的重量叠在一起立时加重了狗剩的负担,何况四周又没什么东西可以支撑,只能凭着丹田一口清气尽量减缓落势。 如此下坠了几十米后,终于落到了实地上,因底下是松软的泥士与枯草,再加上适才狗剩又努力将冲落地势头减小。两人总算都没受什么伤,就是累得够呛,再加上受了惊,两人皆躺在地上不愿动,此刻连最后一缕阳光也在山峰后隐去。 “喂,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不再独身一个人的辜连城心定了不少,连带的语气也再度强硬起来,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可是害她掉下山的人,尽管最后他勉强算是将功补过了,但也令她受了大惊吓。 狗剩连看她一眼都闲累。直到此刻。右臂还酸麻的很,屈一下都疼。他原先确实是走到山下了,在下面等了半天都不见辜连城下来,心里到底有些放心不下,辜连城可恶归可恶,要是因他而出了什么事,难免会心有不安,于是便又折回了山上,来回寻了好一阵才听得她的尖叫声,在她坠山无可挽回前及时赶到。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因狗剩救了自己,连城原想对他客气点,可他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双手一撑翻身自地上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狗剩。 “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救命恩人?”连城弯下身指着狗剩地鼻子道:“小子,你别忘了,要不是你本郡主也不会遇到危险,更不会滚下山坡,我没治你的罪就算够客气了,你居然还想要我谢你?!” 狗剩毫不客气地格开连城指到自己眼前的手,扶着另一只手臂站了起来:“来,是你自己非逼着来的;走,也是你自己非闹着不肯走的;掉下山崖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我恰好赶到,你现在连命都没了。” 连城找不出话来反驳,干脆哼一声转过身cha腰不再理会,狗剩瞥了眼天色拧眉道:“咱们还是快点下山吧,不然在山里过夜太危险了,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出来。” 一听这话,连城想起原先的担忧,不敢再闹脾气,乖乖跟着狗剩摸索着往山下走,幸好狗剩怀里还有个火折子在,勉强能照见前面地路,一路上不停有树枝灌木刮擦,好好的衣服被拉了好几道口子,祼lou在外的皮肤也没少被刮出血来。 走在狗剩后面的连城倒是还好,没受什么伤,至于衣服却是难免的,特别是底下那条长裙,裙边都被勾得破破烂烂。 “哎呀!”走着走着连城突然痛呼一声停了下来,捂着脚一副痛苦至极的表情,抬起脚一看,一块突出在地的尖石竟然生生戳穿了穿着的软底绣鞋,扎进了肉里,怪不得她会叫疼了。 狗剩见她痛得走不动的样,干脆一把将她负到了背上,背着她往下走,幸而此刻已经隐约能看到山脚下的灯光。 “喂,你干什么?”连城被他吓了一跳,直到被背了起来才反应过来。 “干什么,背你啊,你没看到吗?还是说你想拖着伤脚走下去?”狗剩又累又饿,偏还要带这个大累赘,实在是说不出地郁闷。 “不,我不走!”有人背当然比拖着伤脚走路舒服,连城又不是笨人,适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尽管此刻脚上还很疼,但是不用走路趴在背上一摇一晃地可比两条腿走路舒服多了。 正自想着,连城突然发现在狗剩地胳膊还有脸上四处都有被划开的伤痕,有几道较深地一直在流血:“咦,你也受伤了吗?” “还不是拜你所赐!”狗剩没好气得扔了句话过去,他现在累得够呛,实在没兴趣和辜连城斗嘴,只盼着赶紧回到淳郡王府,那样就可以拖离背上的麻烦女人了,真不懂,她和阿妩一样都是女人,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却说狗剩的话在辜连城心里激起几丝涟漪,从来对身边的一切都觉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长乐郡主头一次觉得有所愧疚,今日的事说起来好像真的是自己不对,虽然这个臭小子也有不对的地方! 想到这儿她不再说话,而是顺着被勾破的地方,从自己宽广的袖口撕下好几条布条来,然后拿着这几条东西,不顾狗剩的抗议在他脸上臂上努力的缠着。 这位郡主大人哪里伺候过人,更甭说处理伤口了,反倒是越帮越忙,指甲不时刮到伤口,疼得狗剩直吸凉气,便是那几条布也缠得稀奇古怪,亏得这夜里人不多,否则非得叫人笑死不可,在回淳郡王府的路上狗剩憋了一肚子的气。 第二十五章 心难测(3) “那殿下的意思是……”阿妩对无惜的话甚不解,只听得他又说道:“狗剩不是有一身好武功吗,那就让他在王府里做个护卫,待我寻得时机给他补个四等侍卫,虽说是最末等侍卫,但好歹也是正经的从五品武官,远比种一辈子地要强得多。” 其实还有另外一重意思他没说出口,这样安排对狗剩固然有好处,对他自己也同样,他一心想在朝中立足,但手下能用的人实在太少,狗剩既然是阿妩的玩伴,又是乍到京城,那应是可以信任之人。 阿妩被无惜这个两全的意见给说动了心,但具体要怎么样,还得看狗剩自己的意愿,阿妩亦只能尽力而为。 翌日,阿妩派人将狗剩请了过来,先是问了几句昨夜的事,狗剩一说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了好一阵子,阿妩一直浅笑着听他说,由得他发泄完了才将无惜昨夜的打算讲了出来。 “狗剩哥,就如殿下所言,你是愿意空有一生武艺在田野间放牛种地,碌碌无为的过完一辈子,还是留在京中用这身武艺为殿下做事,殿下说过,他不会亏待你,只要你真心办实事,莫说是四等侍卫,便是三等二等,也是指日可待的,待到那时,便可光宗耀祖,想必柳叔柳婶也会以你为荣!”阿妩娓娓道来。 狗剩听完后并未立刻回答只一味盯着阿妩瞧,良久方道:“那你呢。阿妩,你是希望我留下还是离开?” “我……”阿妩垂下眼帘抚着腕上通透的碧玉镯子低低道:“从私心上说我自是希望狗剩哥能留下地,因为有你在,我便不是孤身一人!”说到最后,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不待狗剩说话,她忽又笑道:“当然。最后还是要狗剩哥你自己来做决定!” 阿妩话音刚落,便见得狗剩展了再诚挚不过的笑:“你想我留下。那我便留下,阿妩,我永远都不会违拗你的意思!” “狗剩哥……”阿妩岂会听不出狗剩深深压抑在平淡语调下那炙热如火的情意,既有感动又有难以承受的伤怀。 这份情意她注定没有回应的一天,这一点狗剩心中何尝不知,但是他依然没有任何犹豫与后悔,一切的一切皆以阿妩为最优先地考虑。 尽管狗剩没有读过什么书。尽管狗剩只是一介武夫,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最真切纯粹的情意! 不是占有,不是得到,而是尽一切努力,只为如她所愿…… 流淌在室内地静默,让两人都极是不自在,阿妩轻咳一声婉道:“既是如此,那狗剩哥你要不要先修书一封告之柳叔与柳婶。免得他们牵挂?” 狗剩挠挠头,一副为难至极的样子,惹得阿妩好生奇怪,一再追问他才吞吞吐吐地道:“唔……这说是应该说,但是……字……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阿妩掩嘴一笑。了然道:“狗剩哥,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以往我还在福州的时候每次回家可都有教你认字,虽说不多,但写封家书还是可以的,眼下看来,敢情你压根儿就没记着。” 狗剩急急否认:“哪有,你以前教的我都记在心里,只是后来你来了京城,没人再教。渐渐的都疏下来了。可不能怪我。” “好了,不承认就算了。我现在就帮你写,然后派个人去福州送信就是了。”阿妩没有再取笑狗剩,而是移步至桌前铺纸研墨,略一沉吟便提笔疾书,不消多时便写好了一篇家书,字字清秀娟隽,狗剩在旁边瞧着那些跟蝌蚪似地小字,只觉得个个都长的差不多模样,除了以往记住的一些简易字外,其他都不认识。 阿妩将信封好后,唤流意进来,让她将这信交给送信的人,为妨有人偷看她并未在这信里提极任何不应该说的事,只交待了一下狗剩在京中谋到了一个好差使,暂时不能回福州。 目送流意出去后,狗剩从灰布衫中掏出一直贴身收藏在胸口的布包,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叠形状完整的枫叶,艳丽的红如跳跃地火焰一般,点燃了阿妩的眼,她伸手接过,话音里有些微的颤抖:“你……你昨夜里出去便是为了采摘这些吗?” 狗剩腼腆一笑点头道:“是,原先摘的在牢房里时没了,明日便是十一月十一,亦是你的生辰之日,我便想赶在之前再摘些回来,阿妩,这些都是香山上的红叶,你喜欢吗?” 阿妩握紧了手中地布包,感动地道:“喜欢,狗剩哥送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谢谢狗剩哥。”笑在颊边不住蔓延,那样无限的欢喜,便是冰雪亦为之消融,而这对狗剩来说亦是最好不过的谢礼。 正当阿妩意欲将布包中的枫叶收入柜中时,门突然被人打开,定睛一看,竟是辜无惜,阿妩讶异地道:“咦,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话问得可奇怪了,难道我不能来吗?”无惜带着几份浅笑跨入屋内,瞥见狗剩及阿妩手里的东西奇道:“你们在做什么?还有这枫叶有什么用吗?” 阿妩垂下眼以掩饰浮现在眼里的失望,是啊,天底下能年年如一日般记住自己生辰的唯有狗剩一人,无惜……他虽是最亲密也是自己最爱的人,却根本不知道她的生辰,甚至……从未问过! 她不说话,狗剩却按捺不住大声道:“殿下是……曲妃地夫君,难道不知道明日就是她生辰吗?难道不知道她最喜欢地东西便是开在秋季的红枫吗?”适才几乎要下意识叫出阿妩地名字,幸好及时改过来。 无惜闻言甚是讶异,盯着阿妩问:“明日是你的生辰吗?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一句话几令阿妩掉下泪来,涩然摇头:“妾身的生辰不过是小事而已,殿下事务烦忙,妾身怎敢拿这事来让殿下分心。” 无惜眼眸熠熠一闪,怜惜之色在眼底一闪而逝,尽是执了阿妩的手拢于掌中,却再不发一言,似有就此做罢的意思。 他的态度令狗剩万分不满,正欲说上几句,阿妩已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先行一步说道:“殿下,狗剩已经答允留在府中为殿下效力。” 无惜闻言既惊且喜:“是吗?那可是太好了,狗剩留在这里既可为我效力,也可略减你的思乡之情。”说到这儿他转头问狗剩:“曲妃说的话可是实情?”狗剩瞥过阿妩的脸庞,按下心中对无惜的不满,低声应是。 无惜抚掌笑道:“好,只要你好生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你,将来等你挣个一官半职,尽可以将你父母也接到京中来安置。”高兴过后他忽而想到一件事:“对了,狗剩应是你的小名,那大名叫什么,总不成以后当了侍卫也一直狗剩狗剩的叫,听着实在不雅。” 这个话可是难倒了狗剩,他爹娘都是不识字的粗人,当时随便取了个贱名但求好养活,一直叫到今日,哪有什么大名。 第二十五章 心难测(4) “对了,有事吗?” 经阿妩这么一问,千樱才想起她进来的目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赦然道:“奴婢是来问主子您是否准备用晚饭了,厨房已经备好一应菜式,在炉上煨着呢,随时可以上桌。” 阿妩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我不饿,告诉厨房我晚些再用饭。” 千樱并没有依她的话挪动脚步,而是在一旁担忧地瞧着她,踌躇地道:“主子,您下午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吃呢,怎么会不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话虽如此,却未能令千樱释去忧心,阿妩见状启唇一笑道:“没事,也许是因时节的关系吧,所以难免有些伤春悲秋,罢了,叫他们上菜吧,我吃就是了,何况就算我不吃,这肚里的孩子也得吃啊,要是饿着了他,以后长大了肯定要说我这个娘亲虐待他。”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笑了起来,笑过后,千樱着院里小厮去厨房将所有的菜都端过来,自阿妩怀孕后,专为她准备的菜式里早已剔出了那些于孕妇不利的食物,大部分以清淡营养为主,大大小小共十几个盘子,有什么凤凰胎、葱醋鸡、缠花云梦肉、汤浴绣丸、水晶龙凤羔、通花软牛汤等摆了满满一桌。 阿妩食量本就不大,怀孕后胃口不佳,吃的就更少了,略挑了几口便觉差不多,正要放下筷子。在旁伺候的流意忽而道:“主子,要不要试试那个卷子,前几日地菜里好像没瞧见过,不定是厨房新做出来的花样呢!”她指的是半金色半白色面皮镂花纹卷在一起做成的金银夹花平截。 “试试也好。”随着阿妩的话,流意挟了一个放在她面前的碗里,阿妩正要去挟,忽而听得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闻声而望,映入眼帘地竟是阮梅心。阿妩乍惊之下起身道:“王妃您怎么来了?” 阮梅心拉着她一并坐下笑吟吟地道:“闲着没事,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想到正好碰上你在用饭,倒像是专程过来蹭食的。” “王妃说哪里地话,能与您一道用饭,我求还求不得呢,若是王妃尚未用过又不嫌弃的话。便坐下一起用吧!”见阮梅心没反对,阿妩便让下人再去备一套干净的碗箸(筷)上来。 碗碟很快就摆上来了,阮梅心刚挟了一口细白的米饭,正要往嘴里送,却在瞧见阿妩碗里的那个金银夹花平截时,失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悚然变色,眼见阿妩已经将之挟了起来。她顾不得细说,挥手将阿妩的筷箸及所夹之物一并打在地上:“不要吃!” “王妃你……”阿妩被她这异常地举动弄得莫名其妙,隐隐觉出不好:“难道这东西有毒?” 阮梅心沉重地点下了头:“虽未必有毒,但对你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妙。”这句话令得所有人都煞白了脸,只见阮梅心从盘子中又夹了一个金银卷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的将其摊了开来。只见面皮里lou出些许白色碎肉末,她叫过流意,让她挟起些许碎末尝尝是什么肉。 流意依言试过,迟疑着道:“似是蟹肉。” 一听这两字阿妩立时变色,蟹肉是什么东西她自然清楚,往日里也常有吃,但是在怀孕之时,这性大寒之物却是万万不能吃的,否则极易小产。哪些东西该忌口不能吃,厨房应该早就知道的。怎么还会端到这里来。这次若不是恰好被阮梅心发现,混在卷子里的蟹肉她恐怕吃下去了还不知道。 那厢阮梅心已是面带寒霜地冷笑道:“呵。岂止是蟹肉,据我所知裹在里的恐怕是蟹腿肉,这东西对妹妹你来说效果怕不吝于麝香的功效。” 阿妩心知自己腹中地孩子此次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抚着胸口艰难地道“这次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姐姐未吃怎的就知道里面有蟹肉?” 阮梅心拭着阿妩头上的冷汗温言道:“这道菜我以往还在阮府时就极爱吃,里面因为裹了蟹腿上的肉所以特别鲜美,咱们府里由于很少做这道菜,有时偶尔做了也不见得会送到妹妹这里来,所以你才不认得。”说到这儿她又气极地道:“这府里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明明知道你不能吃还敢送过来,若不是粗心到了极点便是有意谋害,实在可恶至极!不行,我一定得把这事查清楚!” 有人要谋害她地孩子……一想到这个,阿妩向来平和温存的心顿时涌起又痛又恨的感觉,她曾说过,绝不会让任何人害了这个孩子,话犹在耳,自己却已经险些不明不白的着了当。 恨!恨到了极至! 阿妩猛然一拍桌子,“呯”地一声将桌上碗碟震的跳得老高,寒声道:“去给我将厨房里的人统统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们!” 所有人从来没见阿妩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间皆有些吓住,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画儿飞也快地跑了出去。 外面黑沉沉不见一颗星辰的天空猛得划过一道耀眼的电光,仿要将夜空从中划开一般,更有随之而来的轰轰雷声在耳畔炸开,而这一切并未能让阿妩动一下眼皮子,青白相间地脸颊蓄满了挥之不去地怒气! 阮梅心忧心仲仲地看着阿妩:“妹妹,这事虽可恶,但你也别太过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又一道闪电照在阿妩的脸上,声音冰寒如数九地严冬:“王妃,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不是每次都能护住我。而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次的事到底是那些下人无意做错了事还是有人蓄意指使。” 阮梅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谓然叹道:“也好,此事是冲着你来,由你来审自是最好,我陪着你便了。”随着这话地落下,屋内再不闻声。直至一个人在雷电交加下匆匆到来。 当夜负责厨房的叫王麻子,因脸上有麻子所以取个绰号叫王麻子。叫得久了,他本名叫什么,反而没人知道了。 他在王府做了好些年,照理来说应是个可kao之人,怎的此次会出这种庇漏,他一进内便忐忑地跪下请安,阮梅心示意阿妩尽管问。她只在一边听着。 阿妩忍着满腔的怒气命流意将那盘金银夹花平截放在王麻子面前凝声道:“这菜可是你叫人送到我这里的?” 王麻子满脸茫然之色:“回曲妃娘娘的话,今日厨房里确实有做这道菜,可奴才知道这里面有蟹肉,娘娘和含妃娘娘都不宜食用,所以奴才并没有叫人端到娘娘这里来!”说到这儿他浑身一激灵,想明白了阿妩叫他过来的用意,当即惶恐地道:“娘娘明鉴,奴才绝对没有把菜放到送给娘娘地菜式里。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娘娘,一定……”他慌乱地想证明自己地清白:“一定是送菜的小厮错拿了这菜!” 第二十五章 心难测(5) 主子您……”千樱有些弄不懂主子的意思,刚刚不是还说相信不关王麻子的事吗,怎么一转眼又让自己去盯人了,难道说主子心里其实是怀疑的,但为怕打草惊蛇,所以故做相信,以麻痹王麻子及其可能存在的主谋。 想通了这一点后,千樱没有迟疑,顾不得正逐渐下大的秋雨是否会淋湿身子,快步冲入了黑夜这块天然的幕布中! 阿妩抬手接住落下的雨水,神色是疑虑的沉重,其实还有一个疑点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而这个疑点是关于阮梅心的! 巧――当事情太过巧合时,背后往往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天若不是阮梅心恰好过来,又恰好知道那金银夹花平截,她已经吃下了蟹肉,后果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而在此之后,阮梅心又一力认为王麻子背后有主谋,想让自己将之逼供出来,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确信?想让王麻子供出谁,含妃吗?诚然要说到可疑,含妃是最可疑的,她为人心狠手辣又善嫉妒。 但同样的,身为王妃的阮梅心亦不是一个简单的主,否则当初她也不可能令含妃禁足一月,这一点早在当时她就明白了。 今日之事,到底是偶然的巧合还是蓄意的安排,她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也不想怀疑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阮梅心,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刚才在她面前自己还是一句都没提心里的怀疑。 为地……就是想看看,王麻子回去后,到底是跑点翠堂还是明心院,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 只有确定今日这一切不是阮梅心蓄意安排后,自己才可以全身心的信任她,相信她! 阿妩……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容易相信人。可是今日为了孩子,为了那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她逼着自己去怀疑所有人,包括一直以来对她好的阮梅心。 阿妩,你终于也开始学会用怀疑的目光去看别人了吗? 那么,你会如愿看到真正地人心吗? 千樱冒雨按着阿妩的吩咐急匆匆往厨房跑去,好不容易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追上了王麻子,她小心地掩藏着自己地身形,远远跟在王麻子后面。不让他发现。 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另一个人瞧在了眼中。 阮梅心站在没有灯光的黑影中静静地看着千樱尾随王麻子而去,目光随雨滴的落下而激起丝丝涟漪。 “主子,看来曲妃对王麻子还是很怀疑,否则不会派身边的人跟着他,只是她为什么不和主子您说?”阮敬昭眼里带着深深地不解。 阮梅心轻笑着仰头不语,任由冰凉的雨珠打在脸上:“你不明白吗?我却是明白呢,曲妃她眼下如惊弓之鸟。谁都不信,连我亦不例外,也许她以为今天的事是我刻意安排地呢!” 阮敬昭大吃一惊,拖口道:“曲妃怎么会这么想呢,今天要不是您,她可就……” “她要这么想我又有什么办法。敬昭,人心往往就是这么难测,你帮她,她未必会领情,而你害她,她也未必会明白。”阮梅心淡淡地说着,她抬手拭去落在脸上的雨水忽又笑道:“不过也好,经此一事,她应该会明白自己到底该信谁!” “把伞打开,咱们走罢!”随着阮梅心的话。阮敬昭撑开了从风华阁拿来的伞。为她挡住从天而降的秋雨。 阮梅心轻移步履刚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转头道:“敬昭,记得好生打赏那个报信的人,以后还有许多用得着他的地方!” “是,奴才会的。”阮敬昭点头记下,跟在阮梅心后面徐徐往明心院走着,忽然,在雨滴中,又一道响雷轰隆直下,在他们地头顶盘旋炸响…… 再说千樱那边,果如阿妩所料,王麻子出风华阁后并没有回厨房或他自己的居所,而是在左右觑视无人后,偷偷摸摸地穿门过堂,直往灯火通明的点翠堂而去,在那里逗留许久才出来。 当千樱将所见告之阿妩后,脸色阴晴不定的阿妩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心里,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可以放下了,是含妃的计,与阮梅心无关,她确实只是凑巧遇到而已。 适才她一直强迫自己去怀疑阮梅心,怀疑这位自入府始就一直对她诸多关怀地王妃,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而今可算是真相大白,尽管依然有人要谋害她的孩子,但是含妃,从来――从来就不是她相信的人,与她为敌,与她对抗,并不会太过为难,只是自己该如何去做呢? 阿妩自沉思中醒来,见千樱被雨淋得透湿,衣服紧裹在身上,衣发之间不断有水滴下,尽是没入冬,但深秋的夜雨也凉得让人发颤,千樱冻得嘴唇发紫,站在那里不住发抖。 阿妩暗怪自己粗心,忙让千樱下去换身衣服,另让画儿去厨房煮碗浓浓的姜汤来,好让她驱驱寒。 千樱很快便换好一身干爽的衣服回来,喝过姜汤身子暖和之后,见阿妩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小声道:“主子,今日之事,咱们是不是应该告诉殿下?” “告诉殿下?”阿妩嗤笑一声,眼眸里是说不出的凄凉:“我们有真凭实据吗?还是准备抓了王麻子回来严刑逼供?没有用的,千樱,含妃既然会走这步棋就表示她彻底掌握了王麻子,咱们现在去告诉殿下,不仅扳不倒含妃,甚至可能让殿下以为是我们有意污陷,最终只会落得一个于已不利地局面。” 千樱承认阿妩说得在理,可是就这样忍气吞声,始终是有些不甘:“主子,话虽如此,可奴婢担心有这一次便会有第二第三次,难道您真准备这样一直处在提心吊胆中度日吗?” “不这样又能如何?”阿妩低低一叹,拔下头上地雕花象牙流苏掷在桌上,起身走至门外,站在滴水檐下怔望着重重雨幕,尽是身在阶上,亦不断有激溅起的雨水打在暗红色地绣鞋上,鞋缎面上湿润的痕迹不断扩大…… “主子,外面凉还是快进去吧。”千樱的劝说并未令阿妩移步,反是又往前跨了一步,抬头望着既黑且沉的黑夜,怔仲间,有一滴雨水自檐沿落下,恰好滴入阿妩的眼眸中。 那一瞬间,原本清晰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如泪在眼,什么都看不清瞧不见,阿妩忽而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她本就是个糊涂人,枉生着一双眼睛,却什么都看不透,还不如瞎子来得明白。 害人之心固然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却是万万少不得了,在这王府里,她必然要学会自保,如此才能真正平安的生下腹中孩儿! 想到这儿她慢慢闭上了眼,眼中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湿润了睫毛,纤长的手指在眼下徐徐划过,将那湿润尽数抿去,再睁眼时,世界一如往常的清晰,不,应该说更清晰才对! 第二十六章 梅林之危(1) 十一月十六,原先七日来诊一次脉的卫太医奉建德帝口谕,在阿妩分娩之前专职留在淳郡王府,负责照料其腹中胎儿。 又过了半月多,前往西山劳军的太子还朝,太子在得知无惜在朝堂上为四皇子辜无伤求情的事后,对无惜多有不满,无惜几次前往毓庆宫想解释,都被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根本没能说上什么话。 严世在听了这事后,连连摇头,给了一个一针见血的评价:器小,量窄,不是为人君者应有的器量。跟着这样的主子,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这一切无惜并非不知道,然除了太子之外,他又能跟谁? 老二从来就瞧不起他,自大狂妄,比太子尚且不足。 而老四和自己已经是死对头,与他一起谋事是绝对不可能的,老七又是他一党的。看来看去竟是哪个都不行,只有老八与自己走得还算近,可以倚kao一二,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其实,严世还有一句话没说,所有皇子皆是龙子凤孙,个个论起资格来都有,既然二皇子四皇子都有夺嫡之心,那辜无惜为何就不可以…… 话虽如此,但是无惜生母辛贵嫔之事,却始终是横在他面前的一道坎,光是封个郡王已如此困难,更甭说登上那最高的位置了。 与他相比,二皇子生母乃是正一品德妃。又是实际上的皇长子,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皇后嫡子地身份令他比之太子也不为逊色! 不论情况如何,这一年的冬天依然如期来临,十二月十七的这一天,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晶莹无瑕的雪花从空中飘飘扬扬的落下。覆盖了整个京城,将所有一切皆裹在一片银装素裹里。纯净而无瑕,那么人心呢?亦复如是吗? 这日一早起来,几个小厮顶着寒风皑雪将院中落了一夜的积雪扫到两边,留出一条道来供人行走,只这一会儿功夫已是冻得手脸通红,躲在廊檐下搓手跺脚,三三两两说着话。唯有其中一人特别静默,神色呆滞而带着一丝惶恐。 这一异常无意间被在屋内让卫太医诊脉地阿妩瞧在眼,她略皱了眉问流意:“他叫什么名字?” 流意顺着阿妩的目光望去禀道:“他姓陈小,是新拨来地小厮。” 阿妩想了想道:“把他叫进来吧,我问问他。” 流意不解主子怎么会对一个小厮感兴趣,然更令她不解的是当陈小听得阿妩召唤他时,那表情当真跟见了鬼似的,只差没掉头就跑。这般异常莫说是阿妩便是流意也觉得不对劲。 陈小磨磨蹭蹭地进了屋,照理来说屋内燃了炭盆应该比外面暖和许多才是,他一进来却是打了个冷战,低着头伏身行礼,他刚一低身,便见一抹金光从他衣襟中滑落。“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陈小大惊失色,连忙抓起掉落的东西往身上藏,却被眼尖的流意抓住了手,流意仔细一瞧他手中的东西,不由得大惊失色,朝阿妩道:“主子,这不是奴婢早上给您梳妆时找不到地素金簪子吗?”说到这儿她lou出恍然之色,转过头逼视着陈小:“好啊,难怪我找不到,原来是被你给偷了去。你好大的胆子。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偷!” 陈小吓得魂飞魄散,一句话也说不出。尚未老成的脸青白交加,不敢狡辩,哭丧着脸磕头求饶:“奴才错了,不该趁昨日进屋打扫的时候偷了主子的簪子,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饶命!” 阿妩原只是见其神色不对,所以想招来问问,没想到会扯出这么一桩事来,下人偷窃主子的东西,这个罪名可不小,他何至于如此大胆?而且她有一点不明,自己妆奁中比这素金簪子贵重的东西多着,他既要偷,为何要单偷这一枝。 面对阿妩地询问,陈小只得讲出了实情,他家中老父患了重病,无钱医治买药,光凭他每月一两的月钱根本不够看病,所以走投无路之下,他就萌生了偷盗的念头,他只求够付药费便可,所以在妆奁中挑了一枝最普通的金簪,昨夜因要值夜所以不能将簪子拿去典当,今日一直心神不宁,没想到居然会漏了底,让阿妩发现。 陈小说完爬到阿妩的裙边涕泪俱下地哀求道:“主子,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求您别报官别将奴才赶出府去,重病的老父还要kao奴才来养活呢!”说话间头在地上磕地砰砰做响。 “kao你那每月一两地例钱你怎么能你爹看病,又或者说你准备继续偷?”阿妩沉着脸问陈小,问得他不知所措,半晌才哑声道:“奴才……虽然穷但从来没偷过别人东西,这次是迫不得已,但偷完后奴才心里一直难安,奴才以后再也不敢偷了,至于奴才的爹……只能……只能……”后面“听天由命”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毕竟是亲生父亲,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啊,想到老爹命不长久,陈小悲从中来,也不管这是在主子面前,咧开了嘴就嚎啕大哭。 卫太医已经为阿妩诊完了脉,在一边不住摇头,这就是穷人的命啊,千万不能生病,一生病就只能硬熬,熬不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想请大夫看病?口袋里有这个钱吗? 原先气愤陈小偷窃的流意等人听到他这发自内心的悲嚎,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正欲上前替他求情,只听得阿妩正一正发上的珠钗轻声道:“罢了,起来吧,此事你虽做的不对,但亦是出于一片孝心,我不追究了。” 陈小没想到主子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愣了半晌才记起要叩头谢恩,激动地道:“谢主子大恩大德,奴才一定牢记在心,以后做牛做马任由主子差遣。” 阿妩淡淡一笑道:“你也别谢的太早,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话令得陈小的心又提了起来,以为阿妩是要责罚自己,没想到她的话却是:“拿十两银子去,给你父亲请大夫看病,该吃什么药就吃什么药,要是不够就再问我拿,另外那支簪子就算是我赏你地,拿着吧!” 陈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的主子,不仅不怪罪还赏钱赏东西让自己去请大夫给爹看病,原先已经止住地泪立时又汹涌的落了下来:“主子,奴才和奴才的爹都只是贱命一条,何敢劳主子如此挂怀,这份恩情,奴才一辈子都还不起!” “胡说什么,我给你的你就拿着,你好歹也是一个男儿郎,别动不动就哭,瞧着多难看啊!”阿妩轻斥道。 陈小闻言赶紧抹了一把泪:“是,奴才不哭,奴才没读过书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从今以后,奴才的命就是主子的了,主子就算让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第二十六章 梅林之危(2) 如絮的雪连绵不断地下着,直至午后,才渐渐停了下来,卫太医与陈小于午时回到了府中,回禀说陈父已无大碍,只须按时服药即可痊愈。 阿妩示意知晓后,遣了他们下去,独自一人坐在屋内看书,倒是画儿按不住贪玩的心性,去院中捧雪堆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引得流意与千樱皆跟了出去,临了还煞有其事的给它点上了眼睛鼻子还有嘴巴,真有些像那么一回事。 流意在一边笑道:“画儿,你堆这么一个哪够,得再堆一个才行。” “为什么?”画儿歪着头问,千樱瞥了流意一眼,了然地点着画儿的额头笑道:“你啊,这也不明白,雪人儿一个多寂寞,当然要有人陪着才是,就好像咱们主子和殿下一样啊!” 画儿听得不住点头:“对哦对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得赶紧再堆一个。” 阿妩出来时恰好听到这段话,让她又好气又好笑,提声道:“好你们几个,是不是闲着没事,竟敢拿我和殿下开玩笑?” 画儿和流意见被抓了个正着,低头吐吐粉红的舌头不敢答话,千樱则上前扶了阿妩:“主子,是不是我们在外面太吵,扰了您看书?” 阿妩摇摇头温声道:“没什么,是我闲太闷了,千樱你陪我一起到外面走走,老呆在屋里也不是一回事。” “是!”千樱简洁的应了声,自屋里取出一件玄色羽纱面白狐腋里地鹤氅披在阿妩身上。然后才扶着她徐徐往外走。 王府里外院的各条道早有小厮将雪扫到两边,所以除了略有些湿滑外,走起来倒也不费劲。 在这白雪皑皑之时,盛放的红梅便成了最艳丽动人的颜色,王府里,除了明心院植有梅花外,便只有位于西隅的一小片梅林。亦正是阿妩此刻要去的地方。 刚到那儿,便听得梅林中传来声响。其中一个声音显得特别激动,树影之间能看到两个背对着的身影,依稀似乎是赵肃仪以及……杜若,她可是含妃身边地人,在这里做什么?阿妩示意千樱不要出声,悄悄走过去,想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可惜没等她kao近便被正巧转过身的杜若给瞧了个正着。她瞳孔微缩瞧那神色似极为吃惊,回过神后忙暗扯了一下赵肃仪地袖子,同时高声说道:“奴婢见过曲妃娘娘,娘娘吉祥!” 赵氏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脸庞有一瞬间的扭曲,继而不太情愿的向阿妩施礼。 “请起。”阿妩客气地道:“玲珑姑娘不在含妃身边侍候,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个……”杜若目光一闪欠身道:“回曲妃的话。奴婢是奉了主子的命到这里摘些梅花供在瓶中,没想到会恰巧遇到肃仪主子。” “是吗?”阿妩扫过她空无一物的双手,抿着一缕浅浅的笑道:“那杜若姑娘可得快些摘了,莫让含妃久等。” 她地隐喻杜若又何尝不懂,当下欠身退开,去附近的梅树上攀了几枝或开或未开的梅枝来。然后迅速离开。 随着杜若的远去,林中只剩下阿妩与赵肃仪,静谧无声,唯闻风过梅林,带起花朵漱漱之声,随静默而来的是无言的尴尬,阿妩瞥一眼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赵肃仪,心知其不喜自己,话亦说不到一块儿去,逐颔首道:“赵肃仪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你了。” 阿妩转过身扶了千樱的手正欲离去。身后忽然传来赵肃仪地声音:“娘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让妾身陪娘娘一道踏雪赏梅?” 阿妩乍然回首。万分吃惊于赵肃仪的话,她不是因孩子的事而视自己如仇人吗,怎么一转眼间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还主动示好?难道……与她有关? 在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杜若离去的方向后,阿妩嘴角轻轻扬起,犹如初生地新月:“既然赵肃仪有这个雅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在阿妩说出这句话后,赵肃仪期盼的目光里滑过一丝不易见的松驰! 天是一片茫茫的白,有些刺目亦有些迷蒙,漫步在林间,随处可闻梅花独有的清香,映衬在雪地之中,便如那句诗中所言:“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两人并肩在雪地中走着,不时可听到积雪在脚下似如呻吟的响声:“娘娘很喜欢梅花吗?” 阿妩浅浅一笑,手指自干硬的梅枝上滑过,涩涩的有些微疼:“还好罢,我喜欢梅花傲雪绽放的风骨,倒是肃仪你怎的突然有了陪我一道赏梅地兴趣,难道你已经不怨因我之故而令你和你地孩子饱受分离之苦?”在说这话时,她微侧了头留意赵肃仪的反应。 赵肃仪吃惊地道:“娘娘已经知道这事了吗?” 她地眼里含了一抹阴翳:“那是妾身一时糊涂。妾身和宁儿的事其实又怎么能怪到娘娘头上,那是皇上的旨意,娘娘并不知晓,其实就算知晓了又如何,能违背皇上吗?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吗?”她自嘲地一笑:“是妾身一时糊涂,所以将所有的事都怪到娘娘身上,如今想来,不止可笑,更是可悲。”说话间赵肃仪挨近了阿妩几分,两人身上所着的衣物在走动间不时碰触在一起,垂在身后的裙幅边缘更是叠在了一起。 阿妩深深地看了赵肃仪一眼,探究的目光似要望进她心底去一般,良久方化为一缕轻笑,淡淡言道:“肃仪若真能这样想就好了。” 轻浅的语气,令人无法判断她到底是否相信了赵肃仪的话,就如同无法判断赵肃仪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一般。 “娘娘,您瞧前面那株梅树,它是这片梅林中年岁最老的一株,花也开得最好,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阿妩顺着赵肃仪指的方向瞧去,果然看到一株比其他梅树都要粗壮,都要开得都要茂盛的梅树,逐点头道:“也好,就过去瞧瞧罢。” 其他梅树相隔均是一丈不到的距离,偏是在她们走过来的方向那株梅树与前一株相距一丈有余之距,一路上皆覆着平整的积雪,中间有一块地雪似下的少些,较四周的积雪矮上几分,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从刚才起赵肃仪一直紧挨着阿妩走,令得阿妩不知不觉间往那块地方越走越近,而赵肃仪的神色亦越来越奇怪,甚至还有几分紧张,目光时不时的朝阿妩覆在重重衣衫下的腹部瞥去,那里包含着太多太多令人不解的信息。 阿妩并没有留意赵肃仪的异样,她的目光尽皆放在那株梅树上,同样的,她也没发现自己的下一步正踏上那个比其他覆了积雪都处要矮的地方。 是国内唯一一个致力于收集最热门的全本小说阅读网站。 第二十六章 梅林之危(3) 脚落下的一瞬间,赵肃仪的眼里爆出一丝混着惊喜与不忍的光芒,而阿妩亦感觉到了不对,因为那只脚竟然没有像意料之中那样的踩到实地,脚下的扑空令阿妩猛得一惊,同时身子无法再保持平衡往一边倾倒。 “主子小心!”千樱陡然大惊,拼命抓了阿妩手臂想稳住她的身形,另一边的赵肃仪不知是否吓傻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晓得伸手扶一把阿妩。 彼时,阿妩一只脚陷在积雪里,另一只脚踉跄几步,削减那冲势,慌乱中踩到了赵肃仪拖在雪地上的裙裾,而此刻她在千樱的帮助下已经逐渐稳住了失控的身形,眼见着就要站稳时,赵肃仪突然狠狠一拉裙裾,再度令阿妩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而这一次再没有给她任何能站住的机会,狠狠地面朝下摔在雪地里。 在摔倒的瞬间,阿妩终于看到了赵肃仪的目光,混着解恨与不忍,喜悦与无奈的目光…… 这,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赵肃仪有意为之! 她虽然不相信赵肃仪所谓的放下成见,但绝对没有想到赵肃仪会这么快发难,更没想到在雪地之中,竟隐藏了如此好的一个天然陷阱,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刚才杜若的关系,含妃借杜若之口与赵肃仪说了什么? 一瞬间阿妩已经转过无数念头,自刚才踩空之时起。阿妩的手就一直紧紧捂着腹部,生怕会伤了孩子,然而手虽然隔开了腹部与地面地直接接触,却不能化去身体倒下时的重量,腹部还是受到了冲击,有轻微的痛楚蔓延。 情况急转直下,千樱吓得脸色发白。慌不迭地想扶阿妩站起来:“主子,主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阿妩脸色急为难看。忍着痛摇头道:“怕是不怎么好,快送我回去,然后让卫太医过来。”腹中逐渐加重的痛楚以及心中的惊惶害怕,令她浑身使不上一点力,只能软绵绵kao在千樱的身上,地上积雪透凉,正隔着衣衫逐渐渗进来。 千樱急得不得了。然她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既要扶起阿妩,又不敢弄疼了她,凭一已之力哪做的到,急昏了头地她也不管尊卑有别,冲赵肃仪大声道:“赵主子,快帮我搭把手,扶娘娘回去!” 她的话令赵肃仪挪动了脚步。却不是kao近,而是后退,一边退一边还摇头,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阿妩知道自己肯定是动了胎气,尽管现在还没有流血之类地事出现,但若不能尽快找到卫太医让他替自己稳住的话。那结果会怎么样就真的很难说了,可是眼下四周只有他们三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只能把赌注压在赵肃仪身上,之所以她觉得还有一线希望,是赵肃仪不自觉流lou在外的那丝不忍! 当下阿妩强按住心头的恐惧与纷烦,借着千樱的支撑,吃力地道:“肃仪,今日的事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有数。包括刚才你与杜若一并出现在这里地原因,虽不清晰。但多少也能猜测几分。” 这句话令得赵肃仪骤然大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措与惊惶,下意识的要夺路而走,不想再留在这令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地方,然而阿妩的下一句话令她生生收回了已经迈出的那只脚。 “赵肃仪,难道你真想等大错铸成的时候再来后悔吗?”阿妩大声说道,随之而来的是一波比刚才更甚地痛楚,令得她呼吸急促,咬唇硬忍着道:“肃仪,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当最能体会到孩子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难道你真忍心让我孩子尚未出生便含恨离去吗?” “我……没有……”赵肃仪辩解的话是如此软弱无力,神色间大有动摇之意,对一个做母亲的人来说,最能打动她的唯有孩子,而阿妩抓得也恰恰是这一点,不得不说,阿妩抓对了。 “肃仪,不管我孩子能不能保住,今天的事一旦被殿下知道了,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是像曾经地李充华那样被降位份禁闭,还是从此被殿下彻底冷落,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你绝对再也见不到你的孩子,哪怕他以后能从道观中回来,殿下也不会让他认你这个娘,肃仪,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赵肃仪拼命摇头语无伦次地道:“不,不可能,骗我,你是骗我的,我……孩子……”明显阿妩的话句句打在她心里,所以才令得她心神大乱,连话都讲不清楚。 阿妩此刻体力透支,腹痛越绞越利害,两眼已经看不清前物,便是近在眼前的赵肃仪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但是她必须要支持下去,否则便是前功近弃。 千樱此刻动不得走不得,急得直哭,拿帕子不停擦拭阿妩脸上的冷汗,阿妩头越来越沉,只能撑着气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清楚,肃仪,我知道这并不是你地本意,是有人利用你来害我地孩子,我答应你,只要你现在肯帮我叫人来,今日的事就只有你我三个人知道,绝不再告之第四人,更不会说与殿下听!” 赵肃仪已经被阿妩说动了大半,对自己刚才所做地事深为后悔,但是否救阿妩还在犹豫当中,直到阿妩后面的那句话,终令她下定了决心。 “肃仪,含妃能够给你的允诺,我也一样能给你!”阿妩拼着最后一丝劲把话说完,随后便只能软在千樱怀里剧烈的喘息。 “主子,您别吓我!”千樱因极度的害怕而哽咽道,抬头见赵肃仪还站在原地不动,顿时恨恨地道:“如果我家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赵肃仪对千樱的话置若罔闻,只一味盯牢阿妩,最后紧攥着双手深吸了口气道:“好,我信你,我现在就去叫人!”说罢头也不回的往梅林外跑去。 千樱守着阿妩不敢离开,过了这么许久,两人身下的积雪受身温影响有逐渐融化之势,濡湿了衣裙,一旦寒气入侵,阿妩就不止是动胎气,还要加上受凉,孩子就更难保住了。千樱小心地移动阿妩的身子让她尽量多的kao在自己身上,隔开与积雪的接触,而衣衫不多的她自己则冻得咯咯发抖。 赵肃仪在跑出梅林没多久,便遇到了正在当值巡逻的柳逸,以及跟在他后面不肯离去的辜连城。当柳逸得知阿妩出事时,神色大变顾不得多问,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梅林,将赵肃仪及辜连城远远甩在身后。 更多免费小说,请访问,极致阅读体验,免费为您呈现。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二十六章 梅林之危(4) 当他找到阿妩的时候,阿妩还留着几分神智,紧紧攥住柳逸的衣服低喃道:“救……我的……的孩子……” 看到阿妩挨痛的模样,柳逸万分不忍,顾不得避嫌,一把抱起阿妩:“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 他的声音带着坚毅的肯定与绝对的可kao,令阿妩为之安心,是啊,狗剩哥,他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呢,这次……既然他说不会有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高悬而紧张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所有的神智均在一瞬间离她远去,她在柳逸的怀中晕了过去! 柳逸一分也不敢耽搁,抱紧阿妩往风华阁奔去,这时,卫太医就是阿妩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而他这样抱着阿妩会否惹来别人的猜测与异样的目光,已经不是他此刻考虑的事了,阿妩的命与她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他不在意并不表示别人也这样想,深宫大宅中,最不缺的就是眼睛…… 当无惜得到禀报匆匆赶来的时候,风华阁里已经聚了一堆的人,除了卫太医和没有离去的赵肃仪、柳逸及因他而跟过来的辜连城以外,阮梅心和兰妃亦赶了过来,做为协理府中事宜的含妃由于身体不适,所以不能前来。 “定璇怎么样了?”由于卫太医还在内屋把脉,不便太多人围观,所以除侍候的人外。其余皆在外屋等着,无惜一进屋便询问阿妩地情况。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如漫天飞舞的柳絮,飘落在无惜玄金色的衣上,阮梅心替他拍去身上的落雪后婉声道:“卫太医正在屋内为妹妹诊脉,殿下不必心急,妹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况且卫太医可是宫里的老太医了。一定能保住妹妹大小平安!” “但愿如此。”虽有阮梅心地安慰,但无惜还是心有难安,时不时往内门张望,希望可以早点得到确实的回禀。 “对了,定璇好生在梅林散步,怎么会摔倒弄至这个样子,侍候她地人是怎么做事的?”无惜适才一得到禀报便急急赶来了。也顾不上问原因,此刻才想起来,脸色阴沉不悦。 赵肃仪从刚才起就一直心神不宁,此刻见无惜追问起来,心神一紧,几难以自持,阮梅心扫了一眼满脸惊惶赵肃仪不经意地道:“妾身只知送曲妃回来的是柳护卫,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柳护卫。你知道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吗?柳护卫?柳护卫?”柳逸一心牵挂着在里面的阿妩,根本没听见无惜叫自己,直至他叫了好几声后才反应过来,转过脸低声道:“回殿下,是赵肃仪来叫属下,属下才知道曲妃娘娘遇险的。当时千樱姑娘也在。”千樱此刻正守在阿妩身边,所以能问的只有赵肃仪一人。 “赵肃仪?”无惜甚为惊讶地重复了一句,因为阿妩地事令得赵肃仪母子分离,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赵肃仪对阿妩不太恭敬的事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瞧见,怎么这次她和阿妩走到了一起,还出了这么一桩事。 “赵肃仪,定璇是怎么出的事?”无惜将目光转向了赵肃仪,只见她脸色青白交加。嘴唇发白。这样的神气,莫说是无惜。便是其他人也窦然生疑,阮梅心细眉一皱,凝声道:“赵肃仪,你倒是说说看,曲妃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摔倒,还惊动了胎气,她并不像是个不小心的人。” “我……”赵肃仪不知如何是好,深悔自己原先的做为,当时确是想地太简单的,也太相信那个人的话了,根本没考虑到如今这样的后果,眼下可该怎么办?虽然阿妩说不会告诉任何人,但谁知道这是不是她一时的权宜之计。 一直没说话的辜连城见状冷笑道:“六哥,还用问吗,肯定是这个女人见不得别人好,所以故意使坏。” 无惜刚才尽顾着担忧阿妩,都没发现辜连城也在这里,直此才看到她:“连城你怎么在这里?” 辜连城睨了柳逸一眼,敝敝嘴lou出一副扫兴地样子没说话,正自这时,卫太医从内屋走了出来,无惜迎上去问:“卫太医,定璇怎么样了?” 卫太医拱手道:“回殿下的话,曲妃虽然动了胎气,但幸喜曲妃身子健实,送来的也算及时,所以经微臣一番调理后,已经没大碍了,只要再服几贴药就好。” 此言一出,屋里不论主子还是奴才都长出了一口气,阮梅心更是合掌念起了阿弥陀佛,赵肃仪心情一松身子险些跌倒,赶紧扶了旁边的椅子。 无惜当先入内,诸人亦跟进,柳逸没走几步便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扯着他的正是辜连城,没好气地道:“你做什么?” 辜连城不悦地道:“太医都说她没事了,你还跑进去干嘛,告诉你,这里可是府中女眷的屋内,你进来已经是不对,现在还想到里面去,什么叫男女有别,你不会不知道吧?!” 虽然辜连城说的在理,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柳逸听着就是不舒服,甩开她的手道:“就算是这样又与你何干,多管闲事,你缠了我一上午,也该回去了吧,别老赖在这里。” “喂,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这算什么态度?!”一遇到他辜连城总是特别容易生气,偏偏她还不知着了什么魔,总是自已来找气受,她恨不得现在就走,可又咽不下这口气,伸手戳着柳逸的胸膛:“姓柳的,要不是上次你救过本郡主地命,我才懒得理你呢!还有,本郡主肯理你那是你地福气,别不知好歹!” 辜连城觉得自己看得起柳逸这种出身贫贱的人,是柳逸地福气,然她恰恰不知,正是自己这种盛气凌人,总自觉高人一头的态度让柳逸看她不顺眼。 柳逸冷笑道:“是吗?那真是谢谢郡主大人了,如果时间能够倒回那一天的话,我一定不会救你。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被她这么一闹,柳逸也没心思再探视阿妩了,转身往外走,何况不得不承认,辜连城刚才说的在理,自己贸然进去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不若以后没什么人的时候再过来。 “你……”辜连城被柳逸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家伙实在太让人生气了,好,等着瞧,总有一天她要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像其他人一样,都跪倒在她的脚下,将他身上的刺都一一拔去! 收录的所有作品均由热心网友免费上传分享!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二十七章 母与子(1) 此刻在内屋里,无惜与诸人皆围在阿妩床前嘘寒问暖,赵肃仪既想近前又踌躇着不敢上去。 阿妩虽身体还有些虚弱,但面色已经好许多了,不再像原先那么吓人,无惜合掌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道:“定璇,好好的怎么会摔着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你自己不小心还是……”肃冷的目光扫过赵肃仪,令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千樱一直记着赵肃仪害自家主子的事,恨得不了,正要将此事捅出来,却被阿妩一个轻扬的眼神制止,声音亦同时响起:“殿下想哪儿去了,是妾身自己贪看梅花,没注意到脚下的路,所以才跌倒,与他人无关。” “当真无关吗?”无惜沉声问道,眸中分明是不信的痕迹,而一直忐忑不安的赵肃仪则半垂了眼睑盖住闪烁的眼眸 阿妩反握了他的手道:“当然无关,其实这次还要多谢赵肃仪,要不是她正好与我在一起,又第一时间跑出去找人,就凭千樱一人,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妾身这次没事,殿下可要好好奖赏赵肃仪。” “这个自然。”无惜眸中闪过一丝暖意,他掌心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到了阿妩的心间,一瞬间她知道,无惜其实是明白的,只是自己不说,他也就不问,顺水推舟。 “妹妹能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刚才殿下和我们在外面不知道有多着急,真是亏得上天保佑。以后妹妹可要小心了,要是再来一次,我这心都要停了。”阮梅心谆谆轻言,又叮咛了几句后,与兰妃等人一道出去了,赵肃仪亦随后告辞。 待屋中只剩下阿妩与无惜两人时,无惜拨开她鬓前的散发轻声道:“好了。现在这里除了我和你再无别人,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真相了。” 阿妩弯眼一笑:“真相妾身不都已经说了吗。殿下怎么又问了?” “定璇!”无惜低下头加重了语气,温热地气息吹拂在阿妩的脸上,屋内沉寂无声,如一潭静止不动的水,连空气都似乎沉闷了许多。 对视良久,终还是阿妩先有了动作,纤白似若透明的手指带着几分白雪的凉意抚上无惜的脸颊。细柔的嗓音如洒落人间地春雨:“妾身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殿下就不要再追究了,真相固然重要,但若真相带来的只有伤害,不如不要揭开地好,妾身不愿因为自己而让府里不安宁,更不愿让殿下忧心。如果殿下怜惜妾身的话,就请殿下成全!” 她的话令无惜的眼眸染上了深深的怜惜与温情,垂低了头与阿妩的额头贴在一起,手则握住她停留在颊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定璇,你总是这么善良,哪怕别人要害自己。你也依然帮着别人说话,她若能懂你这一片苦心便好,否则她可真枉为人了!”这句话是对谁说,彼此心中都有数。 阿妩绽然一笑:“妾身相信人心总是肉长的,所以请殿下放心,也请殿下不要再追究了。”顿了一记又道:“所谓家和才能万事兴,殿下在朝中忙事,妾身乃是一介女子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只能在家中帮殿下好好维持这个‘和’字。” “你总是这样为我着想,我真不知怎么谢你。也行。就听你的,不再追究。权当是为咱们还没出世的孩子积福吧,希望你这份关心能护佑他平安成长!”他微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轻缱缠绵,如消融冬雪的暖阳! 脉脉的温情在心间流淌,直至千樱端了药进来,阿妩倚着软枕半撑起身子,无惜自千樱手里接过药碗:“我来喂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得阿妩心中涨满了幸福之感,夫妻,夫妻,求地不就是这样吗?平凡中的温情啊! 阿妩就着无惜的手将一碗药悉数喝下,随即千樱拈了一颗mi饯放到阿妩苦涩的嘴里,丝丝甜意逐渐冲淡了那叫人皱眉的苦意,阿妩吐出核后对还坐在床边的无惜道:“妾身已经无妨了,何况在这风华阁里有地是人照顾,殿下若还有事在身就不必再陪着妾身了。” “事哪有忙完的一天。”无惜神色缄默片刻,扬眉一笑道:“但是再忙也得让我有喘气的时间啊,难道你就真希望我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啊?” “当然不是。”阿妩急急否认,低首为他卷整了袖子正要说话,却听无惜轻叹道:“最近朝上确是出了点事,各个都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户部,就连我担的这个闲差都变成了大忙差。” 阿妩正想问是什么事,忽想起依自己的身份是没资格问这事的,赶紧咽下了已在嘴边的话,无惜低头瞧了她一眼,抚着她的肩,用带着几分怜悯的口气道:“雪,一切皆因为今年的这一场大雪,咱们身处京城习惯了一到冬天便大雪纷纷,所以不觉着有什么,但是南方不同,那里气候温暖,便是冬天也少有见雪地时候,而今年冬天,雪一下子来得那么急又那么大,那里地人们根本没有准备足够应对大雪的衣、食、炭等等,有不少无家可归地人已经活活冻死,便是那些有家之人,可是若没足够的御寒之物,雪又一直下下去,迟早会有冻死的一天,为着这事好几个省府都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拨款赈灾,既要拨款自然要从户部里掏银子,所以这几日我一直在户部清算余银,看到底能拨多少下去,然后再将这个数报给父皇,由他老人家来定夺。”说到这儿他感慨地道:“以往不做事不觉得,真做起来,发现银钱之事当真繁琐,户部的钱不多,各省税赋没交上来的比比皆是,各有各的原因,总之是拖着不交上来,我这里算是还好,户部那些官员已是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阿妩听着多有冻死之人,心中不免恻然,然碍于身份不便多言,只道:“事关人命,自然是最要紧的,难怪殿下如此劳心费神。” 阿妩的话触动了无惜心底的弦,儒雅的脸庞浮上一层失望之色:“这样的道理连你也懂,偏是太子却怎么也听不进去,唉,为着这事我几次去毓庆宫,希望太子可以坐镇户部,让各省各府尽早将税赋交上来,可太子却说没必要催得这么急,各省府不能按时上交自有原因,便是暂缓缓又怎么了,还说什么逼急了叫人瞧着咱们这些天皇贵胄小家子气。” “自从上次我在朝上帮着四哥求过情后,太子总以为我跟他不是一条心,老觉着我是别有图谋,唉,想想真是令人寒心。”无惜一边说一边摇头,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我倒是无所谓,只可怜了那些还在等银子救命的灾民,晚一天便不知有多少要饿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殿下。”阿妩心疼地替无惜抚平他的眉头:“这并不是殿下的错,您已经尽力了,所以请不要自责,也许太子很快就会想明白了,何况……”后面的话并不宜出口,阿妩迟疑了半晌才道:“何况就算没有太子,您又何尝不可责令各州府限期上次赋税?” 第二十七章 母与子(2) 前朝之事错综复杂,确不是自己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人所能了解分析的,阿妩低头不语,倒是无惜乍然笑道:“好了,你也别想了,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也不知怎的,这些话除了严先生外,我再没和别人讲过,今儿个在你面前不知不觉就给说了出来,明明知道你才刚受惊动了胎气,还和你说这些,真是不应该。” 阿妩摇头一笑:“殿下能与妾身说这些,妾身很是高兴呢。”瞥见无惜不解的神色,她莞尔道:“因为那表示殿下相信妾身。” 无惜柔声道:“是,我相信你!”说到这儿他又长出了一口气:“呼,说出来可轻松多了,不像原先那样一直憋在胸口闷得慌,好了,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等有了空再过来看你,定璇,好好保护自己与咱们的孩子。” “是!妾身一定会做到!”阿妩郑重应下,目送无惜离去,待其走远后,千樱才近前轻道:“主子,您为什么不把赵肃仪的事告诉殿下?难道您真准备一直对赵肃仪姑息下去吗?” 阿妩软和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眼神却是愈来愈亮:“没有姑息,你的担忧我不是不明白,但是赵肃仪既然有反悔之意,我们又何必赶尽杀绝,何况当时我也答应了她。” “可是您就不怕赵肃仪会继续加害你吗?”千樱还是有所担忧,今天的事情有多危险。她是最清楚不过地人,她根本不敢想象还有第二次。 “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有第二次的。”阿妩攥着丝被凝声道:“今日之事你也看在眼里,赵肃仪不过是受人主使而已,我若真将赵肃仪逼至绝境,于已并无好处,反会让府里的人觉得我做人不留余地。不定还趁了那一位的心呢!” “可是赵肃仪为何会如此轻易受人摆布?”说到这儿千樱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愕然地拖口道:“莫非是……” 阿妩摆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没错。就是你猜的那样,不过这事不宜张扬,记着,不要再对第三人提起。” 千樱忍着心中的讶异应下,在连她也出去后,屋里只剩下阿妩一人,她静静地盯着自己放在丝被上的双手。白晳纤长地十指着涂的是水红色地丹蒄,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娟秀,甚至带着的一丝丝的娇艳。 而她就是要kao这双看似弱不禁风的双手,为她和她的孩子撑起一片天空,可以做到吗?可以罢,不为什么,只因为……她想要这个孩子! 且说点翠堂内。含妃正挺着将近四月地肚子大发雷霆,她已经从底下人的口中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恨恨地怒道:“那个没用的赵氏,让她想办法除了曲妃肚里的孽种,她可倒好,明明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竟然临阵倒戈,还去帮忙叫人,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蠢才一个!” “娘娘息怒,仔细身子,没必要为一个区区赵氏生这么大的气。”杜若捧了茶上来,想让含妃消消气,还没等她捧上去便被含妃挥手打翻在地:“你也是,我是怎么交待你,让你一定不能让别人瞧见。你可倒好一点都不仔细。还被曲妃瞧了个正着。” 含妃正一肚子怒气没地方发呢,也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骂,滚烫地茶水溅了杜若满脚,疼痛不已,但在正发火的含妃面前她一声都不敢吭,只咬牙硬忍,否则只会招来更坏的后果。 训了一阵,含妃的怒火消下去了一些,正要坐下歇歇,突然“哎呀”一声捂住了肚子,那里正传来一阵阵的绞痛:“快,快去叫钱大夫!”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从自己地下体顺着大腿流出来。 “啊!血!”杜若跑去请钱大夫,留杜鹃侍候含妃,她正要扶了含妃去床上躺下,猛然瞧见含妃的脚下正不断滴下黏稠而暗红的血,当下惊叫出来。 含妃忍痛斥道:“叫什么叫,你是想叫全府的人都知道吗?还不快扶我上床,然后把地上的血给擦了!” 杜鹃满脸慌色,手忙乱脚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含妃此刻疼得没力气训她,躺在床上不停呻吟,直至杜若领着钱大夫赶到,在针灸与药物的双重效力下,才止了疼,稳住了含妃的胎象。 钱大夫挽袖擦去头上急出的汗:“娘娘,草民早就告诉过您,您的胎象不稳,越大越容易有滑胎之险,所以你一定不能生气动怒,令心情过度激荡,希望您以后能多多克制,否则这种情况还会再发生,而下一次草民能不能保住娘娘您的胎,就是未知之数了。”后面那句话他说得甚为勉强,显然并没有多大地信心。 这一点含妃何尝会听不出,她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以平稳地口气问道:“钱大夫,我问你一句话,你得据实回我,不得有半句虚言。”看钱大夫点头他才道:“我的胎是不是真地那么不稳?” 钱大夫沉重地点头:“草民不敢隐瞒,早在月前,草民就说过,娘娘这胎似有麝香或红花侵体之状,月份越大越容易出事,所以……”他咬一咬牙:“草民实在不敢做保。” 当含妃听到“麝香、红花”几字的时候,眼神如磨亮的尖刀,恨恨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下的暗手,我一定要他偿命。” 杜若看她又要动气,忙在一旁劝说,又让杜鹃去绞了热巾帕给含妃敷额,含妃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钱大夫,既然我不能挺到足月,那在足月之前想办法催生不行吗?” 钱大夫接下来的话令含妃几乎陷入绝望的地步:“这个办法草民不是没想过,但是……”他突然倚椅而跪,身子微微发抖:“草民……草民以为娘娘的胎……恐怕……恐怕……连七八月份都撑不到,而催生最低要足七月才行。”言下之意已经再明白不过,含妃这胎怕是悬了。 “你胡说,我家娘娘福泽贵重,怎么可能会生不下小世子,明明就是你自己医术不精。”杜若骤然变色,当先斥责钱大夫。 躺在床上的含妃几能听到自己上下牙齿打战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原以为胎象不稳只要好生调养就好,没想到竟严重至这种地步,钱大夫是京中有名的大夫,论起医术未必就比太医差多少,连他都这样说,难道真是回天无力? 她紧紧抓住近在咫尺的杜鹃手臂,那样的用力,隔着冬天厚重的衣服几要陷进她的肉上,青葱一般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失了原先的优雅,倒显得有些狰狞:“告诉我,你有几分把握保我生下这个孩子?”她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挤出喉咙。 跪在地上的钱大夫同样是满嘴发苦,越发垂低了头:“回娘娘的话,草民原先还有三四成把握,但经今日之事,草民只有……一成把握!” 唯一的一点火苗亦被这句话彻底吹成了虚无,一成把握,那与没有把握又有什么区别,含妃缓缓松开手,杜鹃赶紧收回手使劲的揉着,只这一会儿功夫,她觉得手都要断掉了,也不知主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第二十七章 母与子(3) 时光日复一日的过着,虽然缓慢却无法止住,只能被动的接受,人这一生,被迫接受、习惯的事有太多太多…… 一如无惜所言,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雪飘飘扬扬,时不时从天空飘落,往往地面的积雪一拨未化另一拨就已经覆上了,反倒是越积越厚,府里但凡有点地位的主子都在屋中烧起了炭,除了必要的请安外均缩在屋中极少外出。 在此期间,赵肃仪几次求见阿妩,均被其以身子未全好给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令得赵肃仪弄不明白阿妩的心思,照说她肯在无惜面前隐瞒,应是有意示好,可如今为何又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就在赵肃仪万分不解的当口,阿妩的身子在卫太医的精心调养下已经大好,便是下床走动也无妨,翌日,阿妩便领人乘了暖轿进宫面圣,至于她去做什么,无人知晓。 紫禁城于无数人来说,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那里住着天底下最尊贵最富有的人,而能够走进这里的,不论是奴才还是主子,都高人一等。然,又有多少人知晓,在看似富丽堂皇的宫庭里,埋葬着多少女人的青春韶华,又有多少人到死都没能再走出那紫禁城一步! 身为妾室却能自由出入紫禁城的,阿妩是唯一一个,一切只缘于她莫名的投了建德帝的眼缘,让他对阿妩令眼相看。不止派太医驻府里时刻照顾,还允其可以随时出入紫禁城,这样的殊荣是多少人岂盼不得地。 阿妩让轿夫在外等候,自己带着两名侍女由神武门入内,她先去了辛贵嫔所在的长春宫偏殿,方一入内,便觉有暖盈之气迎面而来。将一身的寒意尽皆驱散,抬眼望去。只见殿中燃着一盆通红的炭火,不时发出轻微的响声,看来这次内务府倒是没克扣辛贵嫔应有的用度。 辛贵嫔看到阿妩到来甚是高兴,这偏殿几与冷宫无异,除了无惜隔三差五会过来请安外,再无其他人愿意到这里来,虽她性子素来安静。但到底也觉得有些寂寞。 两人对坐着聊了好一会儿,对于辛贵嫔问起自身近况,阿妩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辛贵嫔还是听出了些许,轻叹无语,她在宫里这么些年,又有什么不知道,想当初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唉。不止是后宫才有是非纷争,但凡有女人地地方都免不了这些事。 安慰过后,辛贵嫔又叮咛了阿妩几句,待得知阿妩要去养心殿时,她瞅了外面的重重积雪道:“怎么?有事要求见皇上吗?” 待得阿妩点头,她又道:“路上地雪虽已有人扫去。但难免湿滑,不若我叫人抬了肩舆送你过去?” 肩舆是宫中娘娘代步乘用之物,同为四人抬,一般只贵嫔以上者方准许使用,辛贵嫔虽已受冷落多年,与居冷宫无异,但她的位份毕竟摆在这里,皇帝一日没下旨废她,她便还是贵嫔。 阿妩拗不过辛贵嫔,只得领受了。乘在肩舆上。由得四个内监将她抬到了养心殿,建德帝换下朝服后。正坐在里面批阅奏折,听内监禀报说阿妩求见,他稍一愣神,放下手中朱笔命其进来。 “定璇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阿妩扶着侍女的手盈盈下跪,双膝未及地便被建德帝和颜叫了起来:“罢了,这里也没外人,不必行大礼,坐着说话吧。”随着他的话有宫女端来绣墩让其坐下。 “这么冷的天儿怎么想起进宫来了,也不怕冻坏了身子和腹里的孩子?”建德帝自桌案后起身,走至阿妩近前坐下,又让人取来暖炉供其烘手,神色和蔼,不像坐拥天下的帝王,倒像一位可亲可敬地长者。 阿妩含笑恭顺地道:“有皇上遣来的太医照应着,定璇和孩子一定能平安无事。”她就着绣墩欠身道:“皇上对定璇诸多恩典,定璇一直未能亲自叩谢,心有不安,所以趁着今日特意过来向皇上谢恩!” “当真是只为这事进宫的吗?”建德帝缓缓说着,目光凝结在阿妩的脸上,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阿妩心里一跳,维持着脸上的笑颜道:“皇上目光如炬,定璇不敢隐瞒,除此之外,其实确还有一件事想求皇上的恩典。” 建德帝对阿妩的坦白还算满意:“哦?是什么事?”话音刚落他又补充道:“若是与上次一样的事,那么朕劝你还是不要再说地好,朕包容过你一次,但不会再有第二次。” 阿妩忙应声,缓了口气后道:“皇上,您还记不记得殿下府里的赵肃仪,及她的孩子宁儿?” 建德帝目光一动,淡淡道:“朕当然记得,倒是你知道这件事让朕比较意外,怎么,你要说的事与他们有关吗?” “是,与他们有关。”阿妩坦然目视建德帝:“定璇已经知道,当初皇上得知定璇与赵肃仪之子宁儿的生辰八字相克,若两人同时留在淳王府中,可能会让我有危险,所以皇上做主,将宁儿送到道观中寄养,不得再回淳王府。”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为何还要来问朕,难道……”建德帝不经意地折着袖子,声音平缓如镜:“难道这样你还不放心?” “不,不是这样的。”阿妩见建德帝误会,连忙澄清:“定璇来这里,是想求皇上一个恩典,让宁儿可以回到淳王府,回到赵肃仪身边,让他们母子团聚。” 这个回答可是出乎了建德帝地意料之外,别人遇到八字相克的事避都来不及,天底下有多少男女就因着这事而被迫改娶、改嫁他人,眼前这个小女子倒好,竟主动要求贴上去。 建德帝不知怎得突然有想笑的冲动,他扯了扯嘴角道:“定璇,你确定自己现在清醒吗?八字相克,这可是会危及你的性命的事,你这不是与自己的命过不去吗?” 阿妩低低一笑,扬眉道:“容定璇斗胆问皇上一句,您对八字相克的事有几分相信,十成吗?” 建德帝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来,当下低头拈着颔下的胡须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说不上十成,因为玄学之事朕未有所涉及,但五成还是有的。” 阿妩盈笑道:“五成的可能,那就是说还有五成地可能是根本没有八字相克这一说,就算定璇和宁儿同处一地,也无有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万一是属于前一半地话,你就有危险了。”建德帝低沉的话音刚落便听得阿妩接上道:“皇上,眼下既然还无法下定论,何妨就先将他接来府中,到时候若真有危险地,再将宁儿送回去也来的及。”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建德帝定定地望着阿妩,眼里是一探究竟的意思。 国内唯一一个只提供全本小说的免费小说网。 第二十七章 母与子(4) 阿妩摇头道:“回皇上,没有,定璇这么做,只是不忍心赵肃仪日日在对孩子的思念中度日,那样的她真的好可怜。”她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以前定璇也许不明白,可当自己也有了孩子后,就深刻懂了母亲与孩子之间血脉相连的那种感觉,母子分离,不论是对母亲还是孩子来说,都是巨大的伤害。”她停了一下续道:“皇上,以已度人,若这样的痛苦加诸在定璇的身上,定璇必然难以承受,已所不欲,又何必加诸在别人身上呢?” “你的意思是朕错了?”建德帝的目光骤然深沉,似有暴风雨欲来之势,而会否触发这场暴风雨的关键就在于阿妩接下来的回答。 阿妩起身盈盈冲建德帝一福,不卑不亢地道:“不,皇上没有错,相反皇上是为了定璇好,希望定璇可以平安无事,定璇谢皇上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皇上?”看建德帝面色稍霁她才接下去说:“只是见赵肃仪伤心思儿,定璇于心不忍,所以才斗胆来求皇上,不若就让宁儿回府里吧,真要有什么不详之事发生,再送走也来得及,就当……就当是定璇为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积福。” 建德帝沉吟半晌,忽而哑声一笑,从椅上站起,慢慢踱至阿妩身侧,将已有褐斑与皱纹却依然有力并且依然牢牢掌握着整个天下的手搭在阿妩的肩上,示意她重新坐下。微凉地声音如从天际飘下的雪,一点一点飘进阿妩的耳朵:“这事连无惜都没来求过朕,倒是你来求了,该说你太心善好,还是太多管闲事的好?”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从声音里听出悠远的回忆色彩…… “殿下他若来求,皇上不会应允。因为他不是我这个当事者,何况殿下素来敬重皇上。不敢有半点违拗。”织锦的长衫上以烫银手艺印下流云般地花蕊,似花开放,却又长盛不衰! “那你呢,你就敢违逆朕吗?还是说朕待你太优渥了,所以你可以无所顾忌的要求?”垂下地眼睑更加深了眼角细密的鱼尾纹,虽然还算鼎盛之年,但他毕竟已经五十五了。再有权力的人也抵不住岁月的流逝…… “皇上待定璇恩眷有加,定璇感激尚来不及又如何敢不敬皇上,只是不愿见有人因自己而痛苦罢了。”阿妩潺潺轻言,恰如一弯流淌的小溪。 “是吗?没有别的目的?”他甚至都没有低头看阿妩一眼,可阿妩却感觉他仿佛将自己看了个透彻一样,捧在手中地暖炉一下子冷得像块冰一般,她努力维持了镇静的语气:“是,从来没有。” 建德帝于她来说。有长者的慈爱关怀,如同早逝的父亲;但也有上位者的威严与多疑,令得阿妩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好一会儿,阿妩才听得头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继而肩上一松,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也罢。就让李德林随你出宫去将那孩子抱回淳王府吧,但是你记住,若一旦有什么不详的兆头,必须马上将孩子送回道观,不得有误!” 阿妩面上一喜,忙跪下谢恩:“是,定璇知道,绝不敢忘,多谢皇上恩典。”自从入宫开始,她求建德帝的事从来没有被拒绝过。一件也没有。她也不知道建德帝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纵容,但是君恩深厚。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 在殿内侍候的李德林看他们说完了事,才小心地上前来道:“启禀皇上,章婉仪在外求见。” 建德帝似颇为意外:“她来了?让她进来吧。” 章婉仪,曾经一道选秀的章敏之,一道入宫的秀女中,她是最得宠的,甚至有直逼燕妃之誓,半年间连晋三级,听说皇上有意予她正四品荣华之位,多少人在宫里熬了一辈子也没能熬到这个位置。 自被指给无惜后,阿妩就再没见过她,特别是从齐媛那边听了那些事后,内心与章敏之的距离就更疏远了,想不到今儿个会在这里遇到。” 在重又进来地李德林身后,有一抹如晨雾般浅薄的紫色,合欢花枝缠叶绕的停留在那抹紫色上,荡起一丝繁漪却又清冷的美。 半年未见,章敏之变得更美丽,但清冷却一如故往,谁又能看透在那清冷之下蕴藏着无比精巧的算计之心。 她轻盈地走到建德帝面前,伏身下拜,冷傲的脸上绽出一丝若有似无,却又能恰好令人眼前一亮的笑容:“臣妾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婉仪平身。”建德帝和颜悦色地扶起了章敏之,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妃子甚是满意:“大冷的天过来有事吗?” 章敏之眼波一转,漫不经心地扫过阿妩,复又抿着那丝笑道:“回皇上,臣妾无意中听御膳房的人说起皇上最近胃口不佳,所以臣妾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乡的开胃菜来给皇上享用,希望皇上能多吃点。” 建德帝仰首一笑:“辛苦婉仪了,冲着你这份心,朕也一定多吃点。”说罢他拉过章敏之指着阿妩道:“你可还认得她,她是与你一道入宫地秀女曲定璇,被朕指给了老六为庶妃。” “臣妾当然记得,何况皇上也常在臣妾面前提起,选秀时臣妾与曲庶妃亦甚是交好,只是后来各居一方,已有半年未见,乍一瞧还真没认出来。”章敏之淡然说道。 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阿妩忙冲章敏之施礼:“定璇见过婉仪主子。”若论起品级来,她是郡王庶妃,未见得会比只是从四品地章敏之低,但是章敏之如今是皇上身边的人,君王身侧地人自与臣下不可相提并论。 “你我是一道入宫的人,无须多礼,听皇上说你已经有三月的身孕,真是可喜可贺。”她瞥过不自在的阿妩,取下腰上系着的百子伶俐和田白玉挂件塞到阿妩手中:“我也不知你在这儿,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倒是这块白玉还蛮衬合的,既有佑子之意,玉器又属辟邪之物,就当是我给你未出世孩子的礼了。” 阿妩忙要推辞,却听得建德帝在旁道:“既是婉仪赏你的,你就收下,别这般见外。”如此,阿妩只得谢过章敏之的赏,依言收下。 建德帝看时辰不早,本想留阿妩用过午膳再走,然她急着孩子的事,先行告辞出来,章敏之看着阿妩在雪地中慢慢远去的背影问旁边的建德帝:“皇上很喜欢曲氏吗?” “她很特别,与其他人不同。” “皇上既然觉着特别,当初为何不收入宫中,反而要指给淳郡王?”这样的话做为一个妃子来说是不应该问的。 建德帝并未斥责,只是淡淡地道:“因为特别,所以朕才允她可以自己挑选人生。” 为什么特别?有什么特别?这是章敏之所不了解的,而她也没有问,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回答。 第二十七章 母与子(5) 淳郡王府的一处院落内,赵肃仪正一针一线的缝制着一件小小的衣服,那里承载着她对儿子全部的思念,而这,也是她如今唯一可以为儿子做的。 在打完最后一个结后,赵肃仪将小衣交给了侍女:“把这件也收到那包衣物中,等下次殿下再去观中的时候,让他一并带过去。”说到这儿她幽幽一叹:“只不知这衣服宁儿穿着是否合身,我这做娘的连看他一眼都不成。” “主子,您做的衣物,小世子穿了一定再贴身不过,您就别伤心了,也许哪一天您就见着小世子了。”侍女劝慰道。 赵肃仪摇摇头:“紫衣你不必安慰我了,皇上旨意在前,谁敢违背,可怜我的宁儿,才一出世便要离开娘的身侧,道观里的人不定怎么对待他呢,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便是受了苦也不知道说。”说着说着,那泪便止不住的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紫衣黯然无语,正自这时,守在外面一名年轻的侍女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主子,主子!” 紫衣见她这般样子,板起脸斥道:“叫什么叫,一点规矩都没有。” 要换了往日,那名侍女早收敛起来,可今日却是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好,兴奋地红着脸道:“主子,你快出去看看,曲妃娘娘抱着小世子来了!” “什么?!”赵肃仪猛地一惊从椅中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艰难地问:“小……世子?是哪个小世子?” “娘娘您糊涂了吗?咱们府里只有您生下地那一位小世子啊!”许是太过兴奋了,这名侍女说话有些随意,要是在以往她早挨训了,可此刻赵肃仪脑海里只有“小世子”那三个字,根本顾不上她。 “宁儿?是宁儿回来了?”赵肃仪喃喃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半晌,骤然拨开挡在身前的侍女冲了出来。挽在臂间的冷烟色披帛下那一排由银线串起的碎珠互相碰撞响起如滴雨的声音。 赵肃仪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外面,其实在亲眼看到之前。她并没有相信侍女地话,宁儿明明被抱到道观中,又有谁敢带回来,还和八字相克的曲妃在一起。 然而当她亲眼看到站在院中地阿妩以及她怀里裹着一身红袄穿着一双虎头鞋,lou出下鄂的两颗小牙正冲自己呀呀轻叫的孩子时,她终于确信,侍女没有骗自己。宁儿真的回来了,她朝思暮想的宁儿真的回来了。 太过突然,太过惊喜,反而令她不知该怎么办是好,傻傻地站在原地。 阿妩侧目看了怀中粉妆玉琢般的孩子一眼,徐徐走到赵肃仪身前,烫有银色花蕊地天水碧长衣在身后逶迤摇曳,发间珠钗晃动。她微笑:“赵肃仪,我将宁儿给你带来了。” 孩子的脸是那么的天真不知愁,他纯净无瑕如一丸墨晶的双眼好奇地盯着赵肃仪眼中滚滚而下爬满整个的热泪,咧开红嫩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母亲的哭,孩子地笑,悲与喜的交融。久违后的重逢! 孩子,她的孩子终于回来的,半年未见,他长大了也胖了,连小牙都长出来了,肉嘟嘟的万分可爱,只需一眼,她便可认定那是她地儿子,十月怀孕生下的孩子! 赵肃仪一把从阿妩的手里抱过孩子,紧紧拥在怀中。半跪在地上又哭又笑。既有极度的喜,也有压抑在心底许久终于爆发出来的悲。半年……近两百个日日夜夜,她都在思念与泪水中度过,都在抱怨与怨恨中度过,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太沉重了,沉重到几欲崩溃的地步! 由于被抱得太紧,孩子感觉到不舒服,嘴巴一撇皱着小脸哭了起来,洪亮有力的哭声惊醒了大悲大喜中的赵肃仪,她赶紧松开些许,恰到好处地抱着孩子,抹了脸上地泪地哄道:“宁儿乖,不哭啊,娘亲抱抱!” 哄了一会儿,孩子很快便不哭了再度lou出可爱至极的笑容,阿妩见赵肃仪心情平静了些,方笑着让人扶了赵肃仪起来:“地上可凉得很,别等会儿冻了身子,要说这可真是母子连心,适才我从道观中将宁儿抱来地时候,可是哄了好一阵子才让他不哭的,那里的人说宁儿最不喜被生人抱,一抱就哭。可现在在你这半年未见的母亲怀里,可是乖巧的很。” 直到这时,赵肃仪才记起阿妩还在这里,而她正是那个将自己儿子送来的人,本已站直的赵肃仪再次跪了下去,一边哭一边不住地磕头:“谢娘娘,妾身谢过娘娘,娘娘大恩大德,妾身铭记在心,永不敢忘,谢娘娘!谢娘娘!”这一声娘娘,赵肃仪叫得诚挚甘心,她反反覆覆地磕头说谢,除此之外再不知还能说什么。 是的,从此以后,她永远都欠着阿妩一份天大的恩情! “赵肃仪快快起来,都说叫你别跪了。”阿妩亲手扶起赵肃仪,柔声道:“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做大人的受得起,宁儿可还是小,着了凉可怎么办。” 宁儿好像能听懂她们的谈话一般,在赵肃仪的怀里扭动着小小而柔软的身子,似在催促她们快些进去。赵肃仪破涕为笑,拭着脸上的泪痕道:“娘娘说的是,妾身都高兴的糊涂了,娘娘快请进。” 进到屋里,赵肃仪忙不迭地叫人往盆里加炭火,又叫人摆点心,沏上好的雨前龙井,屋里的下人忙乱了好一阵才弄停当,除了心腹的几人外,余下的都遣了去外面守着。 从刚才到现在,赵肃仪一直都不曾放下过宁儿一刻,捧在手里怎么都抱不够看不够,她拿了个小波浪鼓逗着宁儿,看到孩子笑,她比什么都高兴,只是这高兴之中似乎还有一丝忧愁:“娘娘,宁儿他……”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问才好。 阿妩举目一笑:“肃仪尽管放心,我已经求了皇上恩典,宁儿会一直留在王府中,不会再送回道观中去,从此他可以日日在你膝下承欢!” 是一个网络上不可多得,纯绿色的免费全本小说阅读网。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二十七章 母与子(6) “当真吗?”赵肃仪喜不自胜的问道,原还担心阿妩只是暂带宁儿出来,过个一日半日的还要送回去,没想到竟真的可以长留府中。 “自然是真,我又岂会拿这种事来骗你。”阿妩柔和的说着,目光不时落在宁儿身上,那样可爱粉嫩的孩子,她也快要有一个了呢,好想好想能快点看到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是钦天监不是说宁儿的八字会与娘娘冲突,令娘娘遇险吗?”赵肃仪此刻对阿妩是无比的恭谨,再无以往那怨对的模样。 “现在不是还没有吗?等真有这样的事了再说吧。”阿妩的话令赵肃仪彻底放了心,虽然还有可能与孩子分开,但至少不是现在,她可以尽量多的争取时间陪孩子一起长大。 赵肃仪低头慈爱地看着正动着小手小脚的宁儿,惭愧万分地道:“妾身这样对待娘娘,甚至差点害娘娘保不住腹中的骨肉,可娘娘不仅不以为杵还以德报怨,妾身实在愧对娘娘,便是万死也不足以弥补我所犯下的错。” 阿妩抚平裙上的皱折道:“你我都是殿下的人,称一句姐妹亦是理所当然的,又何必如此介怀,你也说了是差点,如今我不是好好待在这里吗,你后面算是将功抵罪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并没有想过要怪你,否则今日也不会将宁儿带来了。” 说到这儿,阿妩一正容色。沉声道:“我说过,含妃能够给你的允诺,我也一样能给你。那么现在,肃仪,你告诉我,我可是做到了?” 赵肃仪感激不尽地点头道:“娘娘心思敏锐,将妾身那一点念想猜得一点不错。妾身当初之所以听从含妃地吩咐做那糊涂事儿,确是为了宁儿。” “那你现在是愿意信我。还是信含妃?”阿妩接下去说。 赵肃仪温然一笑,诚恳地道:“娘娘,如果妾身到现在还看不清孰好孰坏的话,那妾身真是枉做了十八年的明眼人!”接着不待阿妩追问,她就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如倒豆子一般统统说了出来。 当日含妃遣了杜若来与赵肃仪说,只要她能想办法让阿妩的孩子没有。她就设法让赵肃仪与宁儿重逢,阿妩在梅林中撞见他们时,说的便是这事儿。 “那么说来,肃仪当时是同意了?”阿妩睫毛微动,拂袖轻问。 赵肃仪怜爱地看着怀里的宁儿,苦笑道:“当时因被娘娘撞到,所以妾身没来得及回答杜若,可是含妃这一记确实利害。扎到了妾身心底最柔软也最渴望地地方。害人孩子是有伤阴鹫的事,这一点妾身何尝不知,但是含妃给出地诱惑实在太大了,妾身甚至明知道她可能是在欺骗,也心甘情愿地跳入了陷阱中,只为换取一丝能与宁儿团聚的可能。” “那那个坑洞是你事先准备的?” 赵肃仪摇头道:“怎么可能。妾身在与杜若见面之后,娘娘就一直在旁边,哪有时间去准备,那个坑洞只是恰好被妾身拿来利用了而已,想必娘娘也看出那株梅树与另一株的距离较远,其实那个坑洞里原先也种着一株梅树,但是今年枯败被拔掉了,新的还没移植过来,所以那个坑便一直留在那里,后来下起了雪。将坑覆住。看起来几与正常地面无异,若不是事先知道的人根本瞧不出来。”一对葫芦形的金耳坠子随她地垂头而贴在了颊边:“妾身……当时一时糊涂。便故意引了娘娘去走那里,然后还故意害娘娘摔倒,这些事至今想起来仍夜夜惊梦,于心难安!”说到此处,她不禁掩面痛泣,悔不当初,幸好阿妩最终无恙,否则这事怕是要成她一生的梦魇! 赵肃仪的泪如雨一般滴在宁儿稚嫩无邪的脸蛋上:“妾身一直误解娘娘,对娘娘不恭甚至还有心加害,娘娘却不计前嫌,让我们母子得以团聚,妾身真不如该如何自处!” 阿妩探过身将手里的帕子递给赵肃仪,细语道:“罢了,都过去了,以后这事我不会再提,你也不要再想,以后你我二人好生在这府里相处就是了。” “嗯!以后妾身一定唯娘娘之命听从。”赵肃仪用力点头:“娘娘如此仁心宅厚,您和您的孩子一定会得好报的。” 阿妩抿嘴一笑:“好报吗?希望真如肃仪说的那样吧,好了,我地使命已经完成了,就不打扰你了,以后你要是得了空,带着宁儿多到我那里走走,解解闷儿,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赵肃仪自是欢喜的应了,阿妩沿路慢慢回到风华阁后,坐下后,方觉腰酸腿软,想来是忙了一天的缘故,从入宫求圣到去道观中抱了宁儿回来,又去见了赵肃仪,几不得有空的时候,直到如今,才算闲下来。 “主子,赵肃仪这样对您,纵不是有心也算是有意了,您为何还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她把孩子带回来,万一……”千樱今儿个一直陪着阿妩,自然什么都瞧在眼里。 阿妩抿了一口与药材放在一起炖的乌鸡汤:“放心吧,没事地,至于我为什么要帮赵氏……”她瞥一眼逐渐黯下来的天色,静静的眸光中含着一丝了然:“含妃想要利用赵氏来害我,让我与赵氏为敌,我就偏不如她所愿,经此一事,赵氏必与我一条心,不会再有二意,我在这府中过于引人注目,能多一个同盟,自然要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 经她这么一说,千樱豁然开解:“娘娘想得果然深远周到,是奴婢愚钝了。” 阿妩揉着因想得太多太复杂而隐隐做痛的额头默然不语,想这么多,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让腹中有骨肉能够平安来到这个世上罢了,但愿她这番苦心不会白费! 国内唯一一个只提供全本小说的免费小说网。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二十八章 钦差(1) 建德四十七年的正月,因为覆盖全国连绵不绝的大雪,以及掩在雪下的无数尸骨而显得黯淡无色。 朝堂之上,因户部迟迟结算不清拨不下钱粮,建德帝数次怒问户部官员,责令限期清算,否则严加问罪。 正月初五,已是建德帝限令的最后一日,在上朝之前,无惜与严世密议许多,方上轿前往乾清宫,户部的事不能再拖,必须承情相告,依着他的意思,正好借此次天灾,好好整治一下已经逐渐败坏的吏治。既可于江山社稷有利,也可令自己再上一阶,郡王不过是虚位,他真正想要的是父皇的认可与执掌在手可与四哥对抗的权势。 天刚微亮,乾清宫已齐站了四品以上的官员,依序站好,众人无一声咳嗽,皆垂手肃立静待皇帝上朝。 无惜颈戴朝珠,身穿郡王服饰,立于辜无止及辜无伤身后,脑中反复思索待会儿要说的言语,看是否有漏洞或错言。 正自这时,随着太监的一身吆喝,明黄龙袍的建德帝偕太子一并出现在朝上,诸人跪拜,刚起来站稳便听得建德帝再次问起户部钱粮之事,户部尚书正在那里吱唔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无惜大踏步地站了出来,朗声道:“儿臣有事启奏!” 在得到建德帝的允肯后,无惜侃侃道:“父皇,南方各地普降大雪,赈灾筹粮的银两起码得在百万之数。可是眼下户部存银只有一百余万两,一旦用来赈灾,那么户部几成空壳,国库亦成摆设,正因为此,户部才迟迟拨不下银粮。” “一百余万两?!”建德帝豁然起身,双目圆睁。似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地话:“这怎么可能,各地每年交上来的赋税当在千万两白银以上。户部怎么只要能就剩下那么点钱,难道……有人敢将黑手伸到户部之中来?”建德帝眼中精光迸现,一一扫过那些户部的官员。 户部尚书见皇帝怀疑自己一干人,忙站出来抖声道:“回,回皇上的话,臣,臣绝对没有贪污国库存银。这钱……钱……”他说了半天的“钱”,也没说出这钱到底去了哪里。 建德帝气得不清,刚要说话,只见辜无伤出列回道:“父皇,也许户部尚书说的是实情,钱不是他们贪的。” 无惜不着痕迹地瞥了这个四哥一眼,这些话本应该是自己说地,没曾想却被他抢了个先。难道四哥也在打这件事的主意,这也并非不可能,四哥禁足出来没多久,刑部地差事被解了后,眼下建德帝一直没给他新的差使,听说为着这事。皇后几次在父皇面前进言,都没父皇挡了回去,可要说父皇又四哥不再信任,看着又不像,好些次上完朝后,父皇都将四哥留下来,问其对朝中诸事的意见,一如以往。 “不是他们贪的,那钱又去了哪里,总不至于无端生出个翅膀来飞了吧?” 无惜精心准备了一宿。为了就是今日这刻。哪能这么轻易就让辜无伤抢了去,当下建德帝话音一落。他立马接了上去:“四哥说的不差,钱,户部没有贪,因为最近两年的赋税除了少数几个省府外,其他的或只缴了一半,或压根儿就没缴上来过,用各种借口拖着不缴,时至今日,各省府拖欠地赋税已多达一千两百万两。”他从袖里取出一本册子呈上道:“这是儿臣这些日子与户部各位大人仔细算出来的,上面将每一省府拖欠的银两及缘由都写得清清楚楚,请父皇过目。” “六哥对这事倒是清楚,怎么早不见你说,非等事情都火烧眉毛了才讲出来?”这略带鄙夷的声音却是皇七子礼郡王辜无尽,他素来只认辜无伤一人,其余的兄弟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这个处境比他尚且不如的六哥。辜无惜只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建德帝从太监手中接过册子,只略瞄了几眼便沉下了脸,其中有几个省府分明就是富庶之地,又无天灾**,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地贫人穷,难以缴齐,容后再补,简直就是荒谬!他一把将册子摔在地上,指着无惜厉声道:“既知各府拖欠赋税,为何不从速催他们上缴?” 这一次却是辜无伤抢先开了口:“父皇息怒,这事实怪不得尚书大人,据儿臣所知,每次有拖欠不缴者,他都具本表奏于太子,请太子代为督办催缴,可太子仁厚,不愿逼之过甚,所以这事便一拖再拖,直至今日。” “无决,老四说的可是实情?”建德帝转身厉颜责问汗流浃背地太子,辜无决怨毒地扫了一眼无惜和辜无伤,将他们两个一并给恨上了,虽然把这话捅出来的是老四,可若不是老六平白无故的把户部亏空的事给说了出来,也不至于如此。 被辜无伤这么一搅,事情已经偏移了无惜原先的设想,他更没想到四哥会在这时候挑拨他与太子的关系,这下可好,本来就岌岌可危地关系彻底决裂,他就算想再跟随太子,太子也不会接受,因为在他眼中,自己已与四哥成一伙。 太子惶恐不安地跪地请罪:“儿臣……儿臣……确是这么说过!”事已经被揭发,他就算再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承认,当然也不忘在建德帝发火前为自己辩解:“父皇一直教导儿臣为政需为仁君施仁政,所以儿臣见各省府有难处,无法按期上缴,便许他们先缓一缓,等财政宽松的时候,再一同补齐。而且眼下咱们大昭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边疆也没有打仗,纵使户部的银子少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底下诸人听了皆在心里摇头,这个太子实在不够精明,也不够有远见,建德帝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那为什么不告诉朕?” 太子偷觑着建德帝的神色,见其神色比先前平和了几分,以为自己的话迎合了建德帝的心意,逐大着胆子道:“儿臣见父皇平日里日理万机,辛劳勤苦,所以不敢拿此等小事……” “放屁!”建德帝怒不可揭地咆哮出声,眼里是压抑不住的失望,太子,他亲自选定的太子,竟然就是这样一块料子,国政空虚,居然还说是小事,真不知他的脑袋里都塞了些什么,那么多年地精心调教难道都放狗肚子里去了? 他几近痛心地怒语:“国库空虚,整个国家便寸步难行,换了普通人家没了银子还能找别人借些度日,可一个国家又该找谁去拿银子,问你拿吗?” “儿臣以为不会有事地。”他刚小声辩解了一句马上被建德帝极度的声音打断:“还敢狡辩,天灾之事谁能断言,这次要不是碰到寒灾,你还想瞒朕多久?不必问,户部那些官员没有把事告到朕这里来,肯定也是你地意思,好啊,无决,你可真有本事,连朕都敢欺瞒,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亲和君主?” 这话可是说得严重了,太子纵是再不识相,也看出建德帝这次气得不清,忙伏下身请罪:“儿臣不敢!” 第二十八章 钦差(2) 两人对望了一眼,很快又别过头,无惜率先道:“回父皇,儿臣以为赈灾关系国计民生,也关系着老百姓对咱们皇室一族的信任,所以断不能如几位大人说的那样,削减赈灾银两,这不过是舍本逐末,鼠目寸光之举,也不合父皇一直以来推行的政举。” “那照你这么说,把户部的钱都拨下去,一分余银不剩?”建德帝冷颜道:“那万一再有什么事要动用银两,你准备让朕到哪里去拿?” 二皇子趁机落井下石道:“可不是吗,二弟适才说的天花乱坠,没想到临到头来也是这么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你可别忘了与咱们接壤的出云国、高丽国以及隔海相望的东瀛一直对咱们虎视眈眈,万一他们趁机出兵攻击我大昭,这责任谁担得起,六弟你吗?” “六哥这么说,也是以百姓为先,二哥又何必这么不饶人呢?!”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八子辜无悠站出来为无惜说了句公道话。 辜无止冷哼一声,根本不把辜无悠放在眼中:“他说错了难道还不许别人指出来吗?我倒不知老八你什么时候和老六这么要好了。” 辜无悠斜望了他一眼,没再说下去,无惜定了定神继续道:“父皇,虽然一下子将银子都拨出去,确是有些危险,但只要能责问各省府限期将拖欠的税赋交上来,那便可无忧。” 阮正风等三个宰辅闻言均是眼皮一跳,暗道。六皇子到底还是年轻稚嫩了些,想事情不够老练周全,理论上虽说只要各省府将赋税上交即可,但他们既然当初敢拖着不缴,必然有所倚仗,且不说与朝中官员及太子皇子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有些人更是当年随建德帝一起打仗打出来地。除了建德帝哪个都不放在他们眼中。 都拖了这么久,银子去了哪里只有他们自己以及老天爷知道。而今一句话要清他们的赋税,岂是这么容易办到的,就算是肯缴,需要时间。 果然,建德帝也想到这一层,当他拿这话来问无惜时,果然令得他无言以对。想要再思对策已是来不及,因为有人抢在了他前面。 “父皇,儿臣有一法,不知当讲不当讲?”辜无伤移步回话,得建德帝肯允后续道:“六弟所说的法子固然也可使得,但南方大寒,拖不得这么久,必须速速赈灾。儿臣想,不如户部拨出六十万,儿臣和七弟去南方诸省再自筹四十万,如此好歹也凑足了百万之数,足够应付这场多年不见的雪灾了。” “四十万?这么多银子你凑得到吗?”建德帝沉吟道,自筹银钱之事不是没有。但这么大数额的却还是第一次。 “南方乃是富庶之地,特别是沿海一带,海上贸易繁华,富人不在少数,筹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眼下除了这个外,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户部总归是要留着银子备用的。”说这话地时候,他目光微微移到了正暗自咬牙的无惜身上。 建德帝想了一阵后,颔首同意了辜无伤地意见:“好。户部拨银六十万。朕再从内库中拿出十万两给你,余下的三十万两。就由你和老七在南方诸省筹集。”说这到儿,语气温和了几分:“无伤,此事关乎百姓生死,你一定要办好,莫要和太子一样,让朕失望,明白吗?”太子正因悄悄挪动着跪麻了的脚,听到建德帝这话,忙停下了动作。 辜无伤与辜无悠齐身领命:“父皇尽可放心,儿臣必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绝不让父皇失望。” 无惜闷声不响地站在一旁,又恨又苦,自己在户部辛苦这么久,又与严先生商讨了一晚,没曾想竟是为他人做嫁衣,四哥几句话就把一切都化做了自己的功劳,真是好心计。 虽心中苦不堪言,无惜面上却不敢lou有分毫,只不经意地道:“往常朝中拨银调粮,赈救灾民,常有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置灾民于不顾。父皇,儿臣曾听说,朝廷每每下诏赈灾,等银两到灾民手里的时候,只剩下几颗谷壳,吃糠喝稀,根本填不饱肚子。”虽说这事自己已经不能cha手,但仍希望可以为处身于水火中的灾民尽一份力,让他们尽量多的得到属于自己地那份。 “他们敢!”建德帝瞪着眼道:“谁要是敢在这次赈灾中贪一分银子,朕就要他的身家性命!无伤,这话你也听在耳中,约束好他们,若是让朕得知你底下的官员有不法之事,朕绝不轻饶了你!” 辜无伤面色一凛,与辜无尽对视一眼,敬声应下,从建德的口气中,他们皆知建德帝这次是绝对的认真,不留半分情面。 建德帝满意地点头:“好,此事若是办好了,朕有重赏!”说罢,回到御座上重又坐下,见太子还跪在地上,刚熄下的火又窜了上来,正待要骂,看到太子那与先皇后颇为神似的脸,终还是不忍心,恨铁不成钢地道:“起来吧。” 太子畏缩的谢恩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建德帝,看来刚才建德帝那场大火真把他给吓坏了。 建德帝也懒得管他,敝过头却是与无惜说上了话:“无惜,你适才说催缴各省府欠下地赋税乃是急不可待的事是吗?” 无惜一怔,不解建德帝突然问自己这话的意思,口中却不慢,接下道:“是,纵使父皇从内库拨银,四哥又自愿筹银,但到底是治标不治本,唯有赋税才是国之根本。” “好!那朕就封你为钦差大命,王命旗牌也给你,由你负责去各省府催缴欠银,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时间里,将所有欠银收缴回国库!”建德帝目光炯炯地盯着无惜,那里有着几分考验之意:“你可愿意?” 钦差大臣,王命旗牌,看着倒是风光,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再苦不过的差使,更兼之会得罪无数地方官员及封疆大吏,这事儿,换了谁都不愿摊在自己头上。 二皇子原还想着要是有什么美差,绝不让老六抢了去,他眼下可是刚禁足出来,风头正弱着呢,急需什么事来把风头推上去。待后来一听是这得罪人的事,忙不迭地把头缩了回去,深怕建德帝改主意,让自己去,那可就真是要命了。 任何时候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七皇子也好,纪成也好,都是见不得无惜好过的人,纷纷称六皇子是最恰当的人选,而最令无惜心寒的莫过于太子,他亦是相同的德行。 精彩无限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二十八章 钦差(3) 无惜情知,这是父皇对自己的一次考验,做好了,从此风生水起;做不好或者拒绝接受,先前的努力则尽皆化为虚有,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不断往前走,赔尽一切,赌上所有,只为能得到父皇的认可,从此再不敢有人轻瞧了他去! 他相信,天道酬勤,必不会有绝人之路! 无惜下定了决心,上前躬首:“儿臣领命,请父皇放心,儿臣必竭尽所能,保我大昭王朝万世不移之基业!” 这厢话音刚落,辜无悠立时接过话道:“父皇,六哥一人怕忙不过来,儿臣请命与六哥一道追缴拖欠的赋税,左右丰台大营那边也没什么事。” 无惜心中一暖,没想到这个八弟会自愿随自己淌进这搅不清的混水里,别人可是避之唯恐不及啊。 建德帝深深地望了他们二人一眼:“好,就交由你们两人去办,也好让朕比较比较,到底是你们做的好,还是老四和老七他们办得好,可千万别教朕失望!”最后一句说得犹为意味深长。 辜无伤在底下暗自皱眉,飞快地瞥了无惜一眼,黑沉的眼眸中是无数复杂至极的念头。 这一日退朝后,旨意就颁了下去,四皇子与七皇子领旨之日起启程,南方大灾,百姓受难,白骨遍地,此事刻不容缓。至于六皇子与八皇子所领的差使稍稍闲余,许其在过完正月十五后再行动身。因如今国库紧缩,所以皇子钦差出京地仪仗一应从简,不过建德帝已经发了话,只要他们能将各自的差使办好办体面,归京之时,定当让百官相迎。 散退之后,无惜忧心仲仲地回到府邸。焦虑等候的严世一见其进来立时追问朝中情况,待得知后。又气又忧,连连拍腿摇头,烟杆抽得“叭叭”响,半天不见说句话。 “先生,我也知此事万分艰难,可刚才若不如此,我便会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信任。以后怕更难再得到父皇倚重!”凝固般的沉默后,无惜艰涩地说着。 严世摇摇头,烟杆在桌上磕了几下:“我不是说殿下您做的不对,我只是没想到四皇子会这么机灵,顺杆上树,不止把我们原先的计划给打乱了,而且这一次他若能办下此事,从此在皇上面前恐怕比禁足前更得脸面了。连太子爷都要让他三分了。” 无惜地表情像吃了黄莲一般的苦恼,低沉地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甘与无奈:“四哥这个人我是知道的,才干、能力、人缘都是咱们兄弟中最好的,他若认真去办,肯定能办好,三十万白银对他来说……” “不过是小事一桩。何况就算筹不到银两,自己也可以弥补一二,凭他以往在刑部所营的利益,要拿出这点银子还是可以的,殿下说的是这个意思吧?”外头寒风不断,屋内虽燃了炭盆,二人都均不觉有何暖意。 此言过后,屋内地空气再次凝结,不闻人声,唯有茶吊子上的水因烧开而翻腾滚涌。却无人有心思理会。 无惜起身将紧闭的朱漆长窗打开一丝缝隙。寒风呼啸而入,顺着那丝缝吹在无惜的脸上。温度瞬间降至最低。 风,越过他的脸与身体,吹拂在严世打满褶子的干巴脸上,哆嗦了一下道:“皇上这次打的是什么主意,老朽也真猜不到了,这桩事绝对不好办,别说是殿下您,就是太子爷去办也未必办得下来,我看过那些拖欠赋税的那些人名单,不是封疆大吏就是随皇上一起打过天下地人,个个都有着不轻的份量,他们要是真横起来拖着不还,殿下又能拿他们如何?” 无惜怔站了许久,直到茶吊子上的水因沸腾而溢出,顺着壶身滴落在燃起的炭火中,“嗤!”地一声,化做一缕轻烟蒸腾而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样人纵是有功,也应有功论功,有过论过,岂不闻功不掩过这句话。” 当寒凛刺骨的风雪不断吹在脸上时,迷茫混乱的心终于彻底清醒,接下此差事,固然有与四哥打擂台及不愿让父皇失望轻瞧地意思在,但归根结底,他真正的心意是想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将他们所缴的赋税能够收归国库,如此才能在百姓需要的时候再用到百姓身上,而不是落在那些取朝廷赋税为已用的官员身上。 当他关上窗回看严世之时,眼神清明无比:“严先生,不论此事有多艰难,我都会尽力去完成,既身于皇家便应尽我之责,若说百姓为水,我辜氏皇族便是水上的行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不堪的官员把活水变成死水。唯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方能保我大昭万世基业!” “好!”严世一拍大腿跳了起来:“民心大于天,殿下能有这番为民请命的心思,何愁此番大事不能办成!”红黑的老脸上洋溢着难掩的兴奋:“要不要我这糟老头子跟殿下一起去?” “不,严先生继续留在京师里,留意各皇子官员地动向,特别是太子那边,还有邸报依然会每天送来,严先生若是发现有什么要紧地事,就快马加鞭通知我,我会将得力的小厮下人留几个给你使唤。”无惜揉一揉冰凉地脸颊,将窗门关了起来。 严世想想也是,这京师乃是天子脚下,这里的动向自是紧要的,他想了想道:“殿下此番出京,要去好几个省府,若是得了闲可以寻妨一位叫安晴明之人,他是建德四十年的考生,连中三元,在金殿之上被皇上钦点为头名状元,论才华那绝对是一等一的,而且足智多谋,当年高丽国派使者出刁题为难我朝,便是他解决的,皇上对他很是赞赏。” 无惜若有所思地点头:“不错,此人我也曾耳闻过,不过听说他为官还不到一年,只因其夫人说了一句不喜他为官,便挂冠而去,从此不闻音讯。先生要我寻访他,难道是想他出山助我?” “是,若说我严世佩服什么人的话,他绝对是一个,有他相助,殿下以后绝对事半功倍。虽说此人对夫人极痴情又淡泊名利,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总之殿下留意一下,若是能请到他就最好了。”严世諄諄说道。 “多谢先生提醒,无惜一定留意寻访。”无惜知严世是为自己好,连忙应承—— 安晴明要是看过阴阳师的朋友,估计会明白这个名字的由来,千万表说雷,俺只是单纯的喜欢啊 整理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二十九章 祸事(1) 无惜将于元宵过后离京的消息转瞬便传遍了王府内院,府中上下皆为其出京而作准备,阮梅心为着让他能好好过一个元宵,领着众人在府中好生布置,各院都挂上了无数或大或小的灯笼,还请了戏班子,杂耍班子来府里表演。 这些个杂事,无论大小都由她一手操办,当真是忙得晕头转向,有时一日下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好不容易总算在元霄之前布置停当,这段时间含妃一直以身子不好为由,避居点翠堂中,倒是少有的安份。 阿妩如今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身子日渐沉重,不能帮上阮梅心的忙,只得在屋中为无惜缝制衣服,以期能在他走之前让他穿在身上,如此,便如她伴在他身边一般…… 她们在忙,别人却也未闲着,点翠堂内,含妃正kao着素花软枕,斜倚在铺着白狐腋毛的贵妃榻上,手轻轻在隆起的腹部抚过,神色怔仲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个月,离十月怀胎还有六个月,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撑不到那个时候,这个孩子,终还是留不住…… 她追查许久,却始终不明白这个所谓的麝香侵体是从何而来,为怕是钱大夫误诊或别有图谋,她还特意乔装出了趟府,扮成平民去找所有京中有名的大夫,可诊断后的结果都出奇的一致,不知从何而来的麝香已经侵害了这个孩子,随时有可能小产。想保到七月以上,基本不可能! 杜若捧了刚煎好的安胎药,轻手轻脚进来,还未等她放下,便听得含妃说道:“撤下去吧,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杜若悚然抬目,捧着药碗地手剧烈一抖。险些摔到地上:“主子,您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她的声音是难以自抑的颤抖。 含妃冷冷一笑。斜飞的眼角扫过杜若:“我再不下决心行吗,不止腹中的骨血等不了,就连表哥也过几日要离京,若不能赶在这之前,一旦表哥离京,府中便成了阮梅心一人独大的局面,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便是日后表哥回来,事过境迁,又如何能说得清,所以我必须赶在表哥走之前办成此事。” “主子,您当真舍得……”不等杜若说完便被含妃给打断了:“舍得,我如何不舍得,明知道保不住,难道还要硬保吗?倒不若趁此时机扳倒阮梅心。表哥不在这段时间内,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受她气呢!” “孩子……”含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情:“他虽然不能来到这个世上,看这世间一眼,但能为自己地娘亲做这些事,想必他也会很高兴的,说不定这便是他投胎来我这里一趟地目的。”说到这儿她挥挥手:“按我原先说的。你下去准备吧,务必要赶在十五之前。” 杜若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含妃的目光,不是因为那目光冷,也不是因为她心狠,而是那藏在冷与狠之后的极度痛苦! 夜,缓慢而平滑的过去了,当杜若再度来到含妃面前的时候,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属于正月十四地最后一刻时间。终是缓缓逝去。来到了热闹的元宵佳节。 这日一早起来,阿妩起身换了一袭浅绿绣竹叶的长衫。外面则罩了件厚实的玄色狐毛披风,略用了几口点心便由流意几人扶着准备去明心院向阮梅心请安,这一日是元霄节,不论中午还是晚上,府里的各个主子都要留在明心院里陪无惜与阮梅心一道用饭,所以阿妩走之前多嘱咐了陈小几句,让他和其余人好生看顾风华阁以及吊在各处的灯笼,莫叫风雪给吹熄或吹落了。 待阿妩到得明心院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无惜与阮梅心并坐在上首,底下左右两排莺莺燕燕,娇声软语,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差不多都到齐了,便是已经失宠多时的李肃仪也到了,经上次闹鬼一事后,她变得胆小而懦弱,什么事都不敢沾边,不过这样也好,总比以往兴风作浪来得太平。 阿妩嘴角含笑瞥过,上前请过安后,倚着兰妃坐下,彼时赵肃仪带了宁儿来,无惜久不见这个长子,倒也欢喜,抱在怀中逗弄,看宁儿张着只有几颗牙地小嘴甜笑,他亦不觉开了颜。 阮梅心眼波一转,笑吟吟道:“这次宁儿能从道观中归来可真亏了曲妃,要不然还不知要过得多久,殿下才能这样抱着宁儿呢,对了,殿下,宁儿已有半岁,又是殿下的长子,是不是该取个正经的名了。” 坐在底下的赵肃仪身子一动,流lou出几分渴望,唯有取了正经的名,孩子才能被记入宗册,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室子弟。 无惜沉吟一会儿道:“也好,宁儿这辈排地是则字,我瞧这宁字便很好,安宁素雅,就叫他辜则宁吧。” 宁儿挥着胖乎乎的小手,好像在赞同无惜的话,底下赵肃仪已是含泪跪谢,无惜将宁儿交到赵肃仪手上后,左右瞥了一眼问道:“怎么含妃还没来吗?” 阮梅心从容道:“殿下不必着急,妾身已经派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到。”正说话时,含妃已经领着侍女到了,人刚走进殿,便听得她笑道:“可是贪睡起晚了,还要劳烦王妃派人来请,妾身实在是不该,还请表哥和王妃责罚。” 阮梅心得体地一笑:“含妃有孕在身,嗜睡乃是常情,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人到了就好,先坐下吧,再有一会儿便可去看戏了。” 待其坐下后无惜亦道:“瞧你精神倒还好,不像前几日我去看你时,浮白的可怕,叫人瞧着忧心仲仲。” 含妃掩帕一笑:“有表哥来看我,什么不好都没了,若是表哥肯天天来看我,那我的精神肯定比谁都好,而且什么病痛都没有。” 这话一出底下纷纷笑出了声,便是无惜亦忍俊不禁:“听你这意思,以往你精神不济,身子不爽,倒都是因为我没来看你的错了?” 含妃娇笑不语,直到阮梅心轻轻一咳道:“殿下明日便要出京办差,你眼下说这些,岂不是让殿下挂心,不能好生办差嘛。” 她这话令含妃敛了笑颜:“妾身不过与表哥开个玩笑而已,哪有王妃说的这么严重,既是如此,那妾身不说就是了。” 这样似赌气的直言令阮梅心有些难堪,不知如何说是好,倒是辜无惜安慰了她几句,令得其重又展了笑颜。 如此笑闹一阵,看时辰差不多,无惜方在阮梅心的提醒下起身携众女前往戏阁听戏,在经过一直没说话地阿妩时,握住她笼在袖中地手,捏了捏她的腕骨轻语:“怎么不见你说话,可是不高兴了?” 这样一个简单地动作与话语,令得阿妩的眸光倏然一亮,抬眼望进无惜的眼中,在那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顿时什么不高兴也没了,含笑摇头:“殿下把妾身想的也太小心眼了吧,才没有呢!” 第二十九章 祸事(2) 含妃一口接一口地将**喝过,又过了一会儿,她抚着额头道:“表哥,陵儿身子有些乏了,能否先去里面躺会儿?” 无惜怜其有孕在身,特别突然乏困,便允了其请求,转眸道:“梅心,你带陵儿进去吧,到底是你住的地方,她不熟悉。” 这样的话,令含妃眼里迅速滑过一丝窃喜,快的没有人捕捉到,阮梅心依言起身让人扶了含妃进去,在站起来的时候含妃身子微微一颤,脸色急转为骤白,仿佛受了什么痛苦,然她却只咬着牙不说,随阮梅心转入内堂之中。 身影消逝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见随含妃一起去的两个侍女之一杜鹃发疯一样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大叫:“不好了,殿下,不好了!”她的出现让原本欢颜笑语的前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无惜浓眉一皱,放下筷箸轻喝道:“毛毛燥燥的做什么,到底什么不好了?” 杜鹃被无惜一喝有些畏缩,但想到刚才看到的事立刻又慌张的大叫:“殿下不好了,我家主子被王妃给推倒了,流了好多血,您快去看看!”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皆惊,无惜猛地站了起来,因用力过猛,竟碰倒了身后的椅子,他顾不得杜鹃,快步离席往内堂跑去。 阿妩与兰妃赵肃仪等对望了一眼,也急急跟了进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看到那场景时,仍然被吓了一大跳。含妃倒在地上呻吟不止,在她的身下满是让人恐惧地鲜血,将她的下身满得一片血色,阮梅心则满面惊恐地站在她旁边,忘了说话忘了动作,只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含妃。明显是被吓坏了,两人的侍女亦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随无惜进来的那些个女眷。平日在这王府里都是养尊处优之人,哪曾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几个胆小地都吓得晕厥过去了,阿妩身子亦有些摇晃,亏得流意紧紧扶住,虽然她自己也吓得不清。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兰妃喃喃地说着这个所有人心中同共的疑惑。 无惜在短暂地失神过去,立时抱起含妃,迭声呼唤:“陵儿,陵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含妃痛苦的张开了紧闭的眼眸,刚一看到抱着自己的无惜,眼泪立时扑漱落下,无力地道:“殿下……咱们的孩子……孩子……”那样多的血。任谁都能看得出,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含妃的脸是苍白地,神色是痛苦的,不止是身体上的痛,还有精神上失去孩子的痛,这一点无惜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顾不得血是否会沾到自己身上,横抱起含妃放到床上后,转头冲还愣在原地的众人大声喝道:“大夫,还不快去叫大夫!”他的怒喝终于惊醒了魂飞魄散的众人,在短暂地停顿过后,所有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 阿妩抚着胸口定定神,转头不敢再去看那滩悚目惊心的血,深吸一口气后对还有些脚软的画儿道:“你快去我院里将卫太医请来。” “我……哎!”画儿揉了揉腿,快步跑了出去,赵肃仪抱了张嘴大哭的宁儿到外面哄。阿妩与兰妃来到阮梅心身前。紧张地问:“王妃,含妃她到底……” “我。我不知道!”阮梅心不住地摇着头,神色恍惚:“刚才我带含妃进来,还没等让她躺下,就见她弯了身说痛,然后身下就开始不断有血流出……” “胡说!”阮梅心的话被守在含妃身侧的杜若所打断,她一脸忿恨地道:“明明就是因为我家主子跟王妃你顶了几句,你一气之下就推了我家主子,害她跌倒在地上,所以才会这样,你……你好狠地心啊!” 纵是刚才杜鹃已经说过此话,但眼下再由杜若详细道出,依然令所有人地心狠狠震惊了一下,无惜更是满面诧异与痛心,定定地盯着阮梅心:“当真?当真是你吗?” 言语中的无比失望令阮梅心倏得流下了眼泪:“不,不是的,殿下,您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是含妃她自己跌倒,然后流血的,我当真没有……”纵是她一味否认,无惜眼里的失望依然只有扩大而没有消融的意思,更有厌恶从失望中蔓延,当阮梅心看懂那丝厌恶时,她只觉得浑身发软,眼中的泪像关不住的水闸一样,源源不断的流出。 一直跟在阮梅心身边的玲珑看情形于主子不利,旁为自家主子说话,可惜,她是阮梅心地人,她地话又能抵什么用。 钱大夫和卫太医匆匆赶来,各自在含妃的手腕上搭过脉,结果均是一味地摇头,事情,也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而这个已经四个月大成了形的孩子也未能保住。 阮梅心像被人重重击了一下似的,踉跄着站不住往后退,幸而有阿妩在后面扶住了她,她回过头来,止不住委屈地轻语:“妹妹,我没有推她,也没有想害她的孩子,你相信吗?” 阿妩捏紧她湿冷的手:“我相信!我相信王妃不是这种人,殿下他……也一定会明白的……”话虽如此,心中却一点都没有底,此情此景,阮梅心想敝清关系,显然是不可能的,刚才内堂之中除了她与含妃及几个下人外,便再没有其他人,要说她没有推,难不成含妃当真是自己跌倒的?呃,自己跌倒……四个月,胎气当已经稳固,纵使摔上一跌,也不一定会小产,难道当中另有隐情?阿妩想到这个可能,不由得苦苦思索起来。 那厢,被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含妃,在听得两位大夫一致的诊语后,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当即又惹来一阵忙乱,好不容易将她救醒,睁眼的第一刻,便是嚎啕大哭:“孩子!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死的好惨,甚至都不曾来这世上看一眼!”说到这儿,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不顾无惜的劝慰,挣扎着撑起身,死死盯住阮梅心,那目光似要吃人一般:“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偿命!” “陵儿,冷静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是梅心吗?”无惜的心里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只是底下人看错了,他不敢相信在自己的府里居然有这么恶毒,残害别人胎儿的人存在。 这句话令含妃安静了下来,她好像不认识无惜一样定定地盯着他,继而狂笑起来,好半天才歇下笑声,恨恨地道:“不是她,还会有谁,我不过说了几句她不爱听的话罢了,没想到她就这么恶毒,生生把我的孩子给害死了,殿下,难道你以为我是在冤枉她吗?孩子没了是事实,我怎么可能会拿自己骨肉的性命去冤枉她!” 你知道吗? 的弹窗广告是每30分钟才出现一次。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二十九章 祸事(3) “你胡说,我家主子根本没有推你,是你自己,自己流下血来。”玲珑一心护主,听得含妃说对自己主子不利的话,当即反驳。 话音刚落,玲珑便觉脸颊一痛,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刮子,定睛一看,竟是一脸忿恨的杜若,看清时她几气炸了肺,一个侧妃的侍女竟敢然打她,而接下来的话更令她恨不得掐死杜若。 “你这个贱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就是王妃推倒我家主子的,你竟然敢眛着良心说瞎话,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玲珑气得眼睛要出血,不甘示弱的挥掌过去,一边口中还骂道:“你们才是该遭天打雷劈的人!” 不过她的掌并没有能如预料的挥到杜若的脸上,中途被兰妃截下:“好了,殿下面前,你们吵嚷犹嫌不够还动起手来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快退下,是非曲直,自有殿下允断!” 既是兰妃发了话,不论玲珑还是杜若都不得不退到了一边,垂手不语,趁着这个机会,阿妩走到卫太医身前,仔细的问了他刚才诊脉时的情况,待卫太医说完后,阿妩点正欲离开,眼角一扫瞥到钱大夫,不由心中一动,不着痕迹的仔细观察起来,钱大夫似未见过什么大场面,缩手缩脚地呆在墙角,略显惶恐的神色里难掩不安。 他……不安什么?在阿妩浮起这么一个问题时,那边含妃泪眼婆娑的抓着无惜地手哀泣:“殿下。我们的孩子没了,做什么都救不回这个孩子了,可是害孩子的那个人不应该受罚吗?殿下,您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我知道,我会,陵儿,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白死!”无惜安慰过情绪激动的含妃。起身冷瞥了阮梅心一眼,走至阿妩跟前。放缓了声音道:“你有孕在身,前不久又刚动过胎气,就不要在此多呆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本是为阿妩好,不想阿妩却摇首拒绝:“妾身没事,殿下不必管妾身,何况妾身心里对此事还有几分疑问。” “是吗?”无惜淡索地应了声:“我知道你与梅心交好。可是这件事……”他踌躇着不知如何往下说才好,论私心,他不愿相信当真是梅心所为,可是事实尽皆摆在眼前,除了她再没有别人,容不得不信! “殿下!”阮梅心突然跪了下去,美丽优雅的容颜在从窗门照进来地月光下,清冷无瑕。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声音渗着如雪一般地寒意:“妾身发誓,真的没有推过含妃,也没有存过任何害她之心,妾身当真是清白的。” 含妃嘶哑着声音喊:“自己做的坏事自己当然不会承认,阮梅心。你好恶毒!” 阮梅心冷冷地瞥了含妃一眼,那双眼竟让含妃有一瞬间的畏缩:“到底是谁恶毒,你心中有数。”说罢她不再理会含妃,继续对无惜道:“殿下,如果你还不愿相信妾身的清白的话,那么……”纤纤手指抚上cha在三千青丝中地白玉簪,这个动作令阿妩心中浮起不详之感:“那么,妾身愿意用一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字一顿,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来说,继而便拔下已经摸在手中的白玉簪。猛得往胸口扎去。把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上前阻止。无惜更是失声急唤:“梅心住手!” 这簪到底没能扎进捅着热血的心窝子,被离她最近的阿妩和阮敬昭牢牢攥在手中:“姐姐,你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阮梅心浮起一丝哀切的笑:“不能这样,又能如何,所有人都不信我,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害了含妃,我除了一死以证清白又能如何?” 阿妩鼻子一酸,一滴清泪无声地落在玉簪子上,瞧着倒似玉石渗出了离人之泪:“姐姐,纵是别人不信你,还有我信你,我信你!我永远都信你!” “妹妹……”她的话拨到了阮梅心心底地那根弦,亦让她冷澈的心底有了一丝温暖,此时,兰妃亦低下了身,叹息着将两人的手合拢在掌中:“王妃,你这是何苦呢,人死不能复生,岂能轻言生死。” “是,就像兰妃姐姐说的那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还了你清白又如何,你还能活回来吗?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吗?不能,所以姐姐,无论如何,请不要再抱有寻死的念头,我们会帮你!”阿妩的劝言终让阮梅心松了握簪地手,簪子落在地上,发出悠长而轻脆的声音。 “殿下,您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吗?”她定定地望着无惜,他向来清朗的目光中像被蒙上了一层纱雾,怎么也瞧不清,也分不清,若说原先他恨及了梅心害含妃的孩子,那么现在,在梅心情愿以死表述自己清白之后,又犹豫不决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出声的阮敬昭突然跪倒在地,重叩了个头道:“回殿下的话,我家主子当真是清白的,是奴才,奴才气不过含妃顶撞主子,所以便推了她一把,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的话不论是何人听在耳中尽皆变了色,含妃和杜若等人更是神情大变。 “主子厚爱奴才,所以才想拼死保住奴才,奴才虽贪生怕死,但也不愿让主子受不白之冤。”阮敬昭是随玲珑一并陪阮梅心进来的人,所以他这么说也是合情合理。 “你瞎说,分明是你想包庇你主子,所以才说谎替她顶罪!”杜若地指责引来阮敬昭地冷笑:“所有人都是人生父母养,哪个不知道活着好,我又不傻,若不是自己犯了错事,哪肯替别人顶罪,便是主子也一样。”一句话堵的杜若哑口无言,便是含妃也寻不出什么话来。 无惜正当为难之际,阿妩扶着流意地手起身环视了众人一眼,最后定在含妃的脸上:“殿下,妾身有几句话想说,也许对了解此事的真相有所帮助也说不定。”在得到无惜的允许后,她抚一抚鬓边的珠花冉冉道:“适才我问过卫太医,他说四月以上的身孕并不易因摔倒而小产,何况势头还如此凶猛,尽管太医和钱大夫来得迅速,也丝毫不能挽救。”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含妃原本是想说“难道说我是想故意不要这个孩子吗”,说到一半,觉得不对,赶紧生生转过话语道:“难道说我故意冤枉王妃吗?”—— 明天不更新,提前跟大家说一声,最近真是超级没动力,今天又一字没写,唉 是一个网络上不可多得,纯绿色的免费全本小说阅读网。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二十九章 祸事(4) “是不是冤枉,含妃您心中有数。”阿妩对含妃实在没有好感,这个女人总见不得别人好,以往几次三番刁难,所以这句话暗含了一丝讥讽。 “定璇!”无惜示意其不要刺激含妃,毕竟她才刚刚没了孩子。 阿妩垂一垂目续道:“卫太医除了诊出含妃您没了孩子外,还发现您身子极虚,不太像是正常的征兆,而且小产的如此迅速,似乎有服过药的反应。”卫太医的点头证明了阿妩所言非虚,他是宫里的老太医,说出来的话自然极有份量。 阿妩的话令含妃有些骇然,她紧抿没有血色的双唇,强撑起精神仔细听着阿妩的一言一语。 “定璇,你说有人下过药了?”无惜隐约有几分明白。 “是!”阿妩很肯定地点头:“这一点我不知道钱大夫有没有诊出来,但卫太医确是有所怀疑。” 听到阿妩提及自己的名字,钱大夫佝偻的身子一颤,低垂着头颤声道:“草民……草民医术浅薄,没能诊出来。” “是吗?”阿妩似笑非笑地扫过钱大夫随时会倒下的身躯:“殿下,想知道含妃今日所食之物中是否有被人下过药,很简单,只要将所有吃过用过的东西都拿过来让卫太医检查一遍不就行了,如此便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人。” 阮梅心哀泣地看着无惜,那里有着挥之不去的爱意。只是因哀而显得这份爱是如此地悲切,她轻轻地道:“如果姐姐在这里,她一定会相信我,一定会!从小到大,姐姐都没有怀疑过我,她才是对我最好,最相信我的人。” 梅落。她是如此相信这个妹妹吗?无惜的心因这个名字而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迎向阮梅心的目光有些许缓和。 尽管只是些许变化。但已经足够含妃惊心的了,她不能任由别人牵引着这事发展下去,一旦让她们查到……想到这儿含妃顿时骇出一身汗来,当下她又惊又怒地道:“曲妃,你胡说,明明就是阮梅心推倒了我,难道我自己还不如你这个旁人知道经过吗?你眼下这样说。不过是想帮阮梅心开拖罪责,所以让卫太医帮着你演戏罢了,你……你怎能这般颠倒黑白!”许是太过愤怒,她直接叫起了阮梅心的名字。 阿妩没发话,卫太医却是忍不住了,吹着胡子道:“启禀六殿下,微臣敢以太医院太医这顶乌纱做担保,微臣绝对没有含妃所说的与曲妃娘娘串通。微臣所说地每一句话,都是根据含妃的脉象来,绝无半句虚言!” “我知道!”无惜冲卫太医点头,随即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冷声道:“去,将今日含妃用过吃过地东西都拿过来让卫太医检查。不得有一点遗漏。” 这句话,犹如石落水中,击起层层涟漪,含妃手劲一软,撑不起身子软倒在床上,杜若等人更是骇然失色,满脸不安,不住地往含妃那里瞟。 东西很快就端来的,点心也好,茶水也罢。总之但凡见含妃用过一口的皆拿到了屋中。包括那个盛过**的碗! 卫太医一件一件地检查过来,哪怕是空着的碗也不放过。一般来说,如果有药在里面盛过的话,只要没清洗过,一般都会有残余留下。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卫太医的动作,相较于温庶妃等人看戏地态度,阿妩和兰妃神色紧张,兰妃更是犹为不解,她附在阿妩耳边轻问:“妹妹,这样真能检查出什么来吗?” 阿妩目不斜视地轻声道:“应该可以,如果王妃当真是冤枉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能解释此事,那就是含妃一手策划了此事。只要她确实有用过药的话,卫太医一定能检查出来,而且我相信含妃应该还没消除证据,不止是没时间,也因为她没想到我会怀疑到这一点上。” 正说着,那厢卫太医在检查一个瓷碗时放缓了动作,那个瓷碗正是含妃先前用过**的碗。 卫太医用手指沾了一些碗中残余的**,用舌头尝了尝,刚一入口,立时神色肃变,他指着这个碗道:“启禀殿下和各位主子,尽管这里只剩下一点点,但微臣依然敢断言,这**里被人放了堕胎的药,而且还是份量极足的那种,任何孕妇服下去,不出半个时辰,马上小产!” 随着卫太医的话,惊呼声此起彼伏,无惜更是勃然大怒:“是谁?谁敢做此毒辣之事?” 在所有人还在怔仲地时候,含妃已指着阮梅心恨道:“是你,一定是你,今日我一直在你的明心院,所用所食也皆由你安排。好啊,阮梅心,原先你推我,我还以为是你一时失手,没想到竟是早有安排,不止推我,还连下药这种手段都用上了,你就这样恨我吗?” “不可能!”兰妃第一时间否决了含妃的说法:“若说王妃在**中下药的话,那么用过**的人除了含妃你之外,曲妃也用了,怎的她一点事都没有?” 含妃恶声道:“谁知道你们这几个人是怎么串通地,总之**中被下了药是事实。”话语一顿,改而悲泣道:“表哥,你一定要还我们的孩子一个公道啊!” 阿妩不动声色地看着含妃,直到她话音落下,方接上去说了一件被所有人忽略的事实:“我记得**刚端上来的时候,含妃您似乎叫杜若拿去重新热了一下,然后才用的吧?” 她只是点出了一个事实,但是无惜等人却或多或少的明白了她在这个时候点出此件事实地用意,那一刹那。含妃面若死灰,而无惜恰恰是将这一幕收进了眼底,他在心底无声地叹着气,隐约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无惜走到尚跪在地上的阮梅心面前,伸出她一直渴盼的手,还有那句话:“起来吧,我相信你就是了。” “殿下!”阮梅心喜极而泣。几欲落泪,那厢含妃已是气急败坏。偏又不敢lou出来,只恨得暗自咬牙,半晌才道:“表哥,你怎么能轻易就相信她?!” 一直持看戏态度地温庶妃忽cha言道:“殿下不信王妃,难道还信你吗?去给你热**地人可是杜若,而这**又是在热过之后才被人下了药了,说不定啊。就是你最亲近的杜若下地。” “奴婢没有!”杜若慌忙否认,言词闪烁地道:“**是奴婢拿下去热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无惜紧盯着杜若,吓得她腿一软跪了下来,结结巴巴道:“可是奴婢在,在热**地时候走开了一会儿,也许,也许是有什么人趁这个时候下的吧?!” “该打!”无惜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后在哀求声中,杜若被拖了下去,单薄的身子如一片破布,二十杖,足以要掉她半条命,含妃尽自不忍。却也不敢出声,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第二十九章 祸事(5) 建德四十七年正月十六,淳郡王辜无惜与八皇子辜无悠奉旨离京,往各省府催缴拖欠的赋税,身为正妃的阮梅心允许送其至京郊。 而其余妃妾则只能留守在王府中,不得随意出外,阿妩站在楼宇之上,看着以无惜为首的人马逐渐远去,臂间的金绡披帛轻轻扬起,在风中舞出柔美至极的姿态,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不过应该赶得及在孩子出生前回来罢,毕竟还有半年时间,应当足够了…… 无惜不在,无人会再争宠夺爱,而含妃又小产伤了身子,没个几个月的调养是好不了的,没有余力再害人,那么这段日子里,应该是王府最安宁的日子吧?! 阿妩是这样想的,那么事实呢?事实又是如何? 她忘了,嫉妒是无处不在的,在这王府里并仅仅只有含妃一个懂得害人! 阿妩用过点心,执一卷书册在屋中静静地看着,炭火在盆中静静地烧着,不时窜起一丝火星,或发出“哔”的一声,纵使外面积雪不容,屋内却是暖洋如春,无惜临行前仔细交待过府中上下,一定要好生照看好阿妩,不得缺了分毫,眼下可只剩下她腹中这一个孩子。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阿妩揉一揉酸涨的脖子,抬眼道:“是什么时分了?” 流意闻言探了探外面的天色道:“大约快过辰时了,主子有事吗?” 阿妩放下书卷摇头道:“没什么。算算时辰,殿下此刻应该已经出京郊了。”透彻的目光中带着深深地思念。 流意情知自家主子挂念殿下,便软言安慰了几句,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在敲门:“主子,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明心院里来的。” “呃?王妃已经回来了吗?”阿妩轻语一句。坐直了身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她的话,门被陈小推开。由外面灌进来的冷风,一下子吹冷了屋内的暖和,阿妩不由举袖挡了挡,待重新关起的门将冷风挡在外面后,她方看到出现在屋内的人,不是往日时常在阮梅心身边见到地玉翠等人,而是一个陌生的侍女。简洁地打扮,看着倒也老实。 “你是王妃身边的人?”阿妩轻挑细眉打量这个侍女。 “回曲主子的话,奴婢叫玉珠,是刚调到王妃身边服侍的人,所以曲主子不曾见过奴婢。”玉珠垂首沉静地回答着。 最近内务府确实是新调了几个人来府里,王妃那边就派了两个,便是她自己这里,也分得一个小厮。所以阿妩倒也没再怀疑玉珠的身份,和颜道:“王妃已经回府里了吗?她叫你来可有事?” “是,王妃此刻已经在明心院,她让奴婢请曲主子去一趟,因为殿下临走行跟王妃交待了几句话,是关于曲主子您的。王妃要亲自跟您说。” “殿下有话与我说?”其实无惜在今晨走之前,已经来过风华阁,与她说了许多,怎的现在又要阮梅心转告,但转又一想,思及可能是无惜临时起意,便释然了,略一沉思,便起身要去明心院。 一般来说,派来传话地奴才。都会随行。但玉珠却偏要先回去禀告,阿妩只得由着她去了。可能是她刚过来,对府里的规矩什么还不熟悉。 陈小看到阿妩出来,忙凑上去道:“主子要出去吗?要不要奴才跟着?” 原本随侍在阿妩身边的一直是千樱、流意及画儿二人,不过眼下画儿在厨房盯着里面的人做菜,千樱则去选新进的衣料了,身边只得流意一人,是以阿妩稍一想,便同意了陈小的进言,让他随自己一道去。正是这一念之差,解了阿妩的一次大危! 自十二月后,雪一直时落时停,今日天气晴好,地上的积雪渐有融化之势,介乎于雪与冰之间地样子,若是踩上去,一个不好就有摔倒之祸,是以阿妩走的犹为小心,尽量避了融雪的地方走,流意和陈小二人更是紧紧搀住阿妩。 明心院里遍植梅花,还未到门口便闻得有扑鼻的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明心院外并无人侍站,阿妩左右瞥了一眼道:“咱们进去罢。” 刚跨入院门,阿妩还没来得及站稳,便惊见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泼来,悉数泼在脚下的积雪里,原先这雪还没化,经这热水一浇,立时化融,鞋底像踩在冰上一样,骤然滑了出去,在这明心院里,到处是这样似冰地雪面。 “啊!!”阿妩因止不住滑倒之势而失声惊叫,流意和原先泼水的那个人全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陈小最先反应过来,眼见拉不住阿妩,他一咬牙,脚底使劲,以最快的速度滑到了阿妩即将倒下的地方,匍匐在地。 陈小刚趴下,便感觉背上一重,压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乱动,阿妩如期的倒在陈小的背上,不过这一次却比月前被赵肃仪陷害时轻得多,一是底下有陈小垫背,二是因为阿妩是背朝下摔倒的,并没有直接压到肚子,所以没有动了胎气。 流意慌忙扶起阿妩:“主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奴婢去叫太医?” 阿妩扶着腰从陈小背上站了起来,抚平身上的衣服摇头道:“不要紧,没伤到孩子,多亏了陈小垫在我下面,只是你的衣服都湿了。” 陈小亦从地上爬了起来,胸前一片淋漓,他却只挠头憨笑:“主子没事就好,奴才湿点衣服不算什么。”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他地行动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真是将阿妩当成效忠地主子,不论做什么都将阿妩的安危放在自身之上。 阿妩笑笑不说话,将目光转向了愣在那里地阮敬昭,没错,刚才泼水的正是他,他一直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流意斥问他:“你明知道我家主子要过来,为何还故意往门口泼水,莫非你也存了害我家主子的心思?” “曲主子要过来?”阮敬昭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待得手里的铜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才浑身一颤,如梦初醒,思及自己刚才犯了多大的错,顿时骇然失色,不顾地上融雪会否弄湿了衣物,双膝跪地:“曲主子饶命,奴才不知流意姑娘的话从何说起,奴才根本不知道曲主子要过来,否则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拿热水来消雪啊!” 高悬在头上的冬阳洒下一层淡薄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激起几丝细细的暖意,阿妩惊魂甫定地揉着胸口道:“你好端端的消雪干嘛?” “主子去送殿下离京,还没回来,奴才闲着没事又见天气不错,便想趁主子回来之前把院里的雪给消融掉,也好让主子走着舒服点。”阮敬昭垂首坦言,说到此事,忽而带上了几分浓重的鼻音道:“曲主子与我家主子亲如姐妹,昨日又刚刚替我家主子洗清了不白之冤,可是我却害得曲主子摔倒,实在是罪该万死,求曲主子责罚!” 第二十九章 祸事(6) “不可能。”流意大声道:“她明明就说是王妃这里的下人,是新调拨过来的。” 阮敬昭依然只是摇头,觑了一眼似有所思的阿妩道:“曲主子,院里确是新调了个几个奴才过来,但绝无一个叫宝珠的,您看这样行不,眼下除了侍候主子出去的玲珑和玉翠外,其他都在院中,不若奴才将他们叫出来,让您认认?” 彼时,阿妩已经大概想清楚了是件什么事,恐怕是有人知道阮敬昭此刻正在院中消雪,所以故借阮梅心之名,将她引来此地,好让没有防备的她中招,如此就可解释刚才宝珠非说要先行离去的怪异举动了。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派来的?含妃?应该不可能吧,她刚因小产之事大闹一场,按理应不会这么快有精力做怪啊? 带着满腔的疑问,阿妩与流意仔细辩认了阮敬昭召集起来的那些下人,不论男女都在里面,确实没有发现那个名叫宝珠的侍女,正自此时,阮梅心自外头进来,看到阿妩在甚是吃惊:“咦,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阿妩还没想好是否要据实回答,流意已经嘴快的将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阮梅心听后勃然色变,怒气冲冲地质问再度跪下的阮敬昭:“说,流意所说的是不是事实,刚才是你害曲妃跌倒?” 阮敬昭不敢扯谎,低头承认,复又解释道:“启禀主子。奴才真的是不知道……” 话未说完便被阮梅心打断:“你不必再说,我不想听,敬昭,你跟在我身边十余年,做事一直小心谨慎,从未有不对地时候,可是这次。你竟如此不小心,幸好曲妃没事。否则我要如何面对曲妃,如何面对刚刚离京的殿下?你说!”说到这儿她已是双眼含泪,一副恨极气极的模样。 “主子,奴才真的是无心之失,绝不是有意的!”阮敬昭委屈至极:“求主子饶命!” “你还好意思说,无心之失就不用处置了吗?我若不严惩你,这次的事一旦被不明事理的人拿去嚼舌根子。一定会说是我在背后主使你这么做,想毁了曲妃地孩子!敬昭,你明白吗?”说到难过处,她忍不住坠下清泪,落在湿淋的地面。 阮敬昭无言良久,终是垮下了肩膀,沉声道:“是,奴才犯下不可饶恕地大罪。请主子严惩!” “好!”说完这个字后,阮梅心扬脸冲站在院里的小厮道:“去拿庭杖来!” 阿妩没想到她竟会动起真格来,忙上前拦了道:“王妃您这是做什么,我眼下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更何况敬昭确是无心之失,您就放过她这一回吧!” 意外的是此次阮梅心的态度竟出奇地坚决:“妹妹。这事儿你不要管,我一定要好好处置这个奴才,便是死了也不足为惜!” “可这……”阮梅心抬手打断了阿妩的话:“妹妹,你与兰妃都是我在这府里最好的姐妹,你的孩子我亦视同已出,只要一想到险些因我身边人之故害你没了孩子,我便不寒而栗,更不能原谅他。所以你不必再劝,这是我地奴才,我要怎么处置都与妹妹你无关。” 她的态度令阿妩心急如焚。那厢已经有人抬了板凳与庭杖来。粗如手臂的庭杖打在身上可不是儿戏,而更令阿妩着急的是阮梅心接下来的那句话:“给我狠狠地打。打到没气为止!” 不是说笑,她真的怒极也气极的,往常待下人甚好的她,头一次说出这种话来,阮敬昭尽自害怕却不敢违抗,一步步走向摆在那里地板凳。 “王妃,你这又是何必呢!”阿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对阮敬昭这个忠心护主的奴才甚有好感,实不忍见他就此送了性命。 流意与陈小适才虽对阮敬昭险些害主子出事颇有微词,但听阮梅心这般严惩,亦是万分不忍。 “妹妹,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孩子更重要,何况我答应过殿下,一定要保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你说的那个宝珠我现在找不到,但是敬昭却不能不罚,否则我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可也不用死啊,小惩大戒也就是了。”阿妩的劝言并没有传入阮梅心的耳中,她依然没有饶过阮敬昭地意思,只是那双流泪不止的双眼,却泄lou了她心里的悲伤。 已经趴在板凳上的阮敬昭转过头来,平静地朝阿妩道:“曲主子,多谢您为奴才说话,但奴才确是犯了错,就算主子把奴才打死了,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奴才的命是主子的,主子要什么时候拿走都可以。” 阿妩听了这话又好气又感动,不过阮敬昭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想法,她制止了阮梅心示意行刑的手势道:“王妃,定璇想问你讨要一个奴才,不知是否可以?” 阮梅心眉梢轻轻一跳,眼帘微垂道:“妹妹开口自无不可之理,我这里的奴才任由你挑,不过等我先把此事了结了再说。” “这可不行。”阿妩半含了笑道:“因为我要的奴才就是敬昭,若是等姐姐把他打死,我又问谁去要呢?” 阮梅心是何等人,心思稍稍一转便明白了阿妩乍然提此要求地用意,不由叹息道:“妹妹你这又是何必呢!” 阿妩迎着她地目光坦然道:“王妃且先别说这个,但问您肯不肯?” 阮梅心定定地看了她半天,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既然你都开口啊我哪会不肯,原想着为你出口气,没曾想倒把自己弄得左右不是人。”她摇了摇头,忽而极是感激地道:“妹妹,真亏得你有心了,敬昭他……唉,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这般待他,只是不愿让妹妹误解我包庇底下罢了,现在他能得妹妹垂怜,也算他的福气,就免了他地罪吧。” 得了她的许可,阮敬昭自板凳上爬了起来,来到阮梅心面前“咚咚”就是几个头,哽咽着道:“奴才多谢主子垂怜,多谢主子垂怜!” 阮梅心淡淡地道:“不必谢我,垂怜你的是曲妃,从今往后,你就是曲妃的人了,只要你好生服侍新主子,就不枉对了我留你在身边的这十年。”平淡的语气并没有让阿妩忽略她眼里那丝欣喜与安慰,能够保住阮敬昭的命,想必她也很开心吧。 “是!”阮敬昭膝盖一转,冲阿妩叩头:“多谢曲主子不计前嫌肯救奴才这条烂命,奴才无以为报,只能做牛做马服侍主子,以报救命之恩。” 阿妩笑摇着头扶起了他,在与阮梅心聊了一会儿,又问了她送别无惜时的事后,阿妩折身回了风华阁,来时是三个人,回去时却变成了四个人。 阿妩轻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阮敬昭道:“我知你乍离跟了十余年的王妃有些不习惯,这样罢,待过几日王妃气消了些,我再帮你说说话,让你重新回到她身边可好?” 第三十章 求而不得(1) 再冷,再寂寞的冬天也总有过去的一天,春夏秋冬,四季一轮,转眼便又是一年过去了,四月的春光,如流光飞舞,草长花开,桃花夭夭,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桃树便都迎着春光芬芳吐蕊,一派明媚与妖娆。 全国上下,因为严寒冬雪的原因,掩在大雪下的白骨,不吝万人,而这个数还是因为朝廷拨粮调银赈灾的结果,否则只怕冻死的人数还要更多。 辜无伤与辜无礼两位郡王没有令建德帝失望,他们两人去了南方后,与诸地富商商量,很快便筹到了三十万两雪花白银,与从户部及内库调出的七十万两一并做赈灾银两,购粮发银,保南方诸省府的灾民安然过冬。 他们能将事情办得如此圆满,建德帝自是极为满意,三月里两人办完差回京时,建德帝命三位上书房宰辅率百官往效劳台迎接,并颁旨晋辜无伤为贤亲王,成为所有皇子中第一个晋封亲王者,一时间风头无人可及,贤亲王府亦成了最繁忙之处,外面的官轿马车排成一溜的长龙,求见的,撞木钟的比比皆是。 与之相较的是,辜无惜的差事进展的并不顺利,虽然他远在省地,但消息却不时传至京城,那些拖欠赋税的封疆大吏不是这么好弄的,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郡王所能摆平的,三个月的时间,他费尽周折与口舌,也不过只追缴了三成的欠税。其余地或是一味叫苦,或是摆出一副天高皇帝远的横样,就是拖着不还,无惜纵是有三头六臂,也不禁头大如斗,他虽有王命旗牌在手,可以先斩后奏。但这些都是有权有势的大官,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尽力周旋。而且……有一些省府,缴不上赋税确实是情况属实,像贵州一地,民风彪悍,又多苗人,不服官吏统治。从来不按时缴税,以至税银短缺,而贵州巡抚又是个爱民的清官儿,不愿将这些短缺的银两摊到其余贫苦的农民上,所以就只能无奈的拖下来。 而这到底是少数地,多数还是故意拖着不缴,更过份的是那些个官员,恨极了无惜在这里碍他们地眼。联合起来上表奏折,诉苦的,中伤无惜的,各说纷坛,但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 而这些奏折送上京后,都被压了下来。留中不发,让人猜不透建德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无惜还是留在地方上,催缴所欠的税银。 四月,阿妩腹中的孩子已经有七个多月了,自上次险些在明心院滑倒后,一切倒也还算平静,没有发有过什么险事,阮梅心与兰妃均对她十分照顾,赵肃仪也时常抱了宁儿来与她说话。宁儿如今已经快一岁了。会走,会说些简单的词。除了娘以外,叫得最好地便是姨,他与阿妩甚是亲近,常蹒跚着走到阿妩腿边要她抱,原先月份小的时候,阿妩还抱得动,后来肚子越来越大,赵肃仪怕她有所闪失,便再不让她抱宁儿。 阮敬昭对阿妩一直心怀感激,自追随她之后,做事极是尽心,而且但凡交待他的事都办得妥妥当当,到底是相府中出来的人,从小调教惯了,远非一般仆人能比。逐渐的,阿妩对他亦越加倚重,除贴身的几个侍女外,小厮当中,出翘者当属他和陈小。 上次的小产似乎真伤到了含妃的身子,一直在点翠堂中静养,甚少有出来地时候,没了她从中做梗,阿妩的日子比以往好过不少,得了闲常进宫给建德帝和辛贵嫔请安。 辛贵嫔的失宠及建德帝对无惜的过度冷落,一直是阿妩心中的一大疑惑,虽然宫里的人对辛贵嫔当年地事一直讳莫如深,但去的次数多了,阿妩逐渐从红玉偶尔说漏嘴的只言片语,以及宫娥太监的闲言碎语中勉强拼凑出当年事情的表像,在二十几年前,辛贵嫔正当盛宠并怀有龙嗣的时候,居于慈宁宫的皇太后染病,辛贵嫔不顾身怀六甲和其他妃嫔轮流前往慈宁宫伺疾,当时已继皇后位的贤妃也在慈宁宫中侍候。 太后并非是建德帝的生母,乃是先帝时的皇后,亦是建德帝地嫡母,建德帝生母早逝,所以对这位嫡母极尽孝道。 太后生病后,建德帝每日下朝后都要来看望,有时甚至还亲手喂汤药,无奈太后地病却一日比一日差,汤药无效,太医无策。 一日,在辛贵嫔亲责喂药,服侍太后用过之后,太后病情急转直下,连话都说不出,当时帝后都在,大惊失色,忙要传候在外面的太医进来,太后却一手拉住建德帝地衣服,一手指着辛贵嫔,随后便气绝身亡。 药渣,随后被太医简出,有几味药被加重了数倍,导致原本的良药变成了毒药,再加上太后临死前那不明所以的一指,使得辛贵嫔成了嫌疑最重之人,谋害太后,那是灭族的大罪,皇后一力主张严惩,但最终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和建德帝的有意庇祐使得辛贵嫔逃过一劫,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她身怀龙裔,总之最后的结果以辛贵嫔被褥夺封号,从此幽居偏殿再不复皇宠而告终。从头到尾,辛贵嫔除了说自己没有谋害太后外,再没有说过一句其他,更没有解释太后临死前为什么会指着她,或许这一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切都随着太后的死而成了难以解开的謎团,也许……是这样吧! 当年的真相是否像听说的那样,阿妩无从得知,最清楚此事的莫过于辛贵嫔,但是她又如何能去问,只能将謎团埋在心底。 再有两个多月阿妩就要生了,在此之前无惜能赶得回来吗?她也曾隐晦地问过建德帝准备什么时候调无惜回京。但是建德帝却避而不答,只说要等到适合的时候。 无惜这一远去,本就少有人来地淳郡王府更显冷清,不过倒是有一个人来得特别勤快,辜连城――许是柳逸对她爱理不理的态度惹起了这位自小娇纵的郡主的好胜心,令她不厌其烦地纠缠柳逸,一定要柳逸臣服于她。 柳逸烦不胜烦。想尽了办法躲避这位美丽而刁蛮的郡主,这不。这日辜连城来到淳郡王府,遍寻不到柳逸,四处问人均说不知其去了哪里,气得她火冒三丈,可恶,她又不是蛇虫鼠蚁,这臭男人用得着躲得这么勤快吗? 她跺着脚跑到了风华阁。因为她知道风华阁里的那位曲妃与柳逸关系菲浅,别人也许不知,她却一定会知道。 她想的不岔,阿妩确是知道柳逸地去向,辜连城知晓后,一刻不留地走了,连句谢谢也没有说,谁让她对这位六哥的庶妃实在没什么好映象呢! “奴才还是第一次见长乐郡主对什么人如此追着不放过!”望着辜连城远去地背影阮敬昭轻声说着。 阿妩抿唇不语。眉宇间隐隐有着几丝担忧,辜连城对柳逸的态度明显与旁人不同,只是一时的兴趣,还是……会转化为其他? 人声鼎沸的太白楼上,柳逸正临窗慢饮,本应是解愁的酒。却在穿肠而过时,愁上加愁。 第三十章 求而不得(2) 她的话令柳逸大为皱眉,以势压人,以钱压人,都是他看不过眼的,当下毫不留情地道:“你要有这么多闲钱,还不若去多救几个穷人的好,真不知人间疾苦!” 扔下这句话后,他便径直起身要往楼下走,辜连城忙一把拖住他:“喂,你干什么,我才把这里包下,你就要走?” “包下场的人是你,与我这个闲杂人等无关,不敢扰了郡主大人的雅兴!”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给辜连城好脸色看过,这次也不例外。 “喂!喂,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辜连城的娇喝并未能令柳逸停住脚步,眼见着就要走到楼梯口,辜连城发了火,狠声道:“你给我站住,再走一步,我……我……我便把楼下的人也统统赶走!”她一时想不到能够威胁柳逸的事,便随口乱扯了一个。 掌柜的在那里听得冷汗直冒,摊上这位不讲理的郡主大人,敢情自家酒楼今天这生意是不用做了。 柳逸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反感的意思道:“你爱撵就撵,与我何干!”说罢正要下楼,忽听得楼上关着门的雅座里传出声音:“是谁在外面闹腾啊?” 辜连城柳眉倒竖,指着掌柜的鼻子质问道:“你不是说楼上的人都已经下去了吗,怎么这雅座里还有人,好啊,掌柜的,你可真有胆。收了我的银子居然还敢蒙我,你是头一个!” 掌柜慌忙摆手道:“郡主可千万别误会,小地胆子比芝麻还小,哪敢蒙郡主,只是里面那位客人是李大人陪来的,小的实在是不敢撵啊!” “李大人?哪位李大人?”不止辜连城,连柳逸都对里面那几位客人起了好奇心。 掌柜凑到辜连城耳边悄声道:“就是三位宰辅之一的李庭方李大人。” “是他?”辜连城吃了一惊。能让他陪着来的客人想必是来头不小,她可真想见见。当即不顾掌柜的阻止来到那扇门前,一把拉开,里面所坐之人一目了然,除了李庭方外,便只有一位穿着银灰色长袍的老者,正摇着湘竹骨扇微微含笑。 柳逸不认识两人还好些,辜连城却是又惊又喜。张嘴刚要说忽记起掌柜还在旁边,忙让他下去,如此才欢欢喜喜地欠身叫道:“连城见过皇帝伯伯,皇帝伯伯吉祥!”这一声却是把柳逸震地有些头晕目眩,皇帝,眼前这位老者便是那坐在紫禁城里的天下至尊? 那厢辜连城请过安后,已经揽了建德帝地臂膀道:“皇帝伯伯,你怎么和李大人在这里?刚才在外面我都没听出您的声音呢?” 建德帝用折扇轻敲了她额头一下道:“我要是不在这里。怎么能看到你的好戏,连城,你这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辜连城痴笑撒娇一番后见柳逸还愣在原地,抬高了下巴道:“喂,你傻了,还不快过来叩见皇帝伯伯。不然小心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柳逸收拾了心里的吃惊,带着几分紧张上前跪地见驾,建德帝抬手示意他平身,仔细打量一眼后,含笑道:“好,好,朕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买咱们这位长乐郡主的帐,你可真有胆子!” 柳逸知道刚才自己与辜连城的对话都一字不差落在这位至尊的耳中,不由得有些尴尬,辜连城更是不依地道:“皇帝伯伯。你都不知道他怎么欺负我。干嘛还夸他,应该狠狠治他地罪才对?” 这般小女儿的娇态落在建德帝与同坐的李庭方眼里。均是会心一笑,建德帝更是说道:“真的要朕治他的罪?”见辜连城不语,他故做为难地想了一下旋即道:“好吧,就依你的话,重重治他的罪,呃,是流放三千里好呢,还是直接拉到刑场上去斩首的好?” 他一本正经地样子吓到了辜连城,她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皇帝伯伯会当了真,忙摆手道:“不要,千万不要,这些都太重了,我,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她那着急的样子令强捺着笑的建德帝不禁大笑出声,便是李庭方也满面含笑,辜连城一愣,随即明白自己中了建德帝的计,羞的满脸通红,转过头不理人。 建德帝敛了笑声冲柳逸道:“你是哪里人,在何处当差?” 听到柳逸的回答后,微微吃惊:“哦,福州人氏,倒是与曲妃一个地方,老六府里做护卫地?还没有正式的官职吧?”他想了想道:“也罢,相见即是有缘,瞧你人品也不差,就补个四等侍卫吧,庭方你记一下,回去后让吏部登记发个文书下来,柳逸是吧,你改明儿记得去吏部报备一下!” 骤得了这么大的恩典,柳逸尚有些恍惚,倒是辜连城满脸欣喜,催着柳逸快些谢恩,惹得建德帝又是一阵大笑,指着辜连城对李庭方道:“瞧瞧这丫头,果然是到了喜欢人的年纪啊,这姓柳的小子得了恩典,她倒比人家还高兴,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建德帝原是无心之语,没想到却恰好点到了辜连城自己都没发现的事,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因这句话,像春天盛放的桃花一样,悄然开放,灿烂如许! 脸像染了最红的胭脂,天边的流霞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柳逸只是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跪地道:“草民只是一介平民,如何敢高攀郡主千金,何况郡主对草民也并无此意。” 他地话令辜连城薄怒,碍着建德帝在场不好说,只死死盯着他不放,李庭方见状逐道:“柳侍卫不必过于激动,皇上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何况郡主择婿乃是件头等大事,人品家世才华皆需一等一地才行。” 他的话令柳逸暗自松了口气,他这反应建德帝均看在眼中,暗含赞许,别人攀着皇家高枝,求之不得,他倒是一个劲地往外推,看来是个可kao而不贪富贵的人。只是辜连城却是气得不轻,紧咬贝齿,胸口一起一伏难以平静。 建德帝合了折扇起身道:“庭方,咱们该回去了,还有一堆事等着办呢。”看李庭方允命后,他对辜连城道:“连城,你要不要陪朕一道回宫里,你可有阵子没来宫里了。” 辜连城勉强扯出一丝笑:“连城还有些事,过几日再来给皇帝伯伯请安。” 建德帝眼角扫过柳逸,了然一笑,带着李庭方施施然下楼离去,一时间整个酒楼上只剩下柳逸与辜连城两人。 柳逸并未看辜连城一眼,转身也要随之离去,却再度被辜连城叫住,她恨恨地扯过柳逸的身子让他正视自己:“柳逸,我有这么惹你厌烦吗?别人见了我巴结还来不及,你呢,却将我视之蛇蝎。还有刚才皇帝伯伯说的时候,你是什么意思,撇得比什么都积极,我堂堂一个郡主就这么不遭你怠见吗?” 第三十一章 相残(1) 四月的京师,看似平静,实际却暗波汹涌,而这场暗流的焦点便是此刻正在湖广一带催银的六皇子和八皇子。 能在地方上做到封疆大吏的,一般都与京中高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不止地方官员具本上折,便是身在中枢的大官也上折表述,认为辜无惜兄弟在地方逼银过甚,太过小家子气,有失皇家仪范。 对于这些奏折,建德帝全部如以前那样,留中不发,但这种不明所以的态度终被一件事所打破,辜无惜在湖广一带催缴欠银时,请出皇命旗牌,斩了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这本是一件为民请命的好事,却被一些巴不得抓到他错的官员给前后上折,四月初七,一直采取留中不发的建德帝终于下旨,以干涉地方事务为由命正在催缴欠银的辜无惜兄弟返回京城。 这道旨意令地方官们欢呼庆幸,因为那对惹人厌的兄弟终于可以走了,他们再不必再终日东躲西避,也不必因为赋税的事而焦头烂额,然辜无惜兄弟前脚刚走,官员们后脚就又收到一道圣旨,责令他们限期归回赋税,不得有务,违者一律革职降级! 这道旨意令得地方官们刚活跃的心再度被更大的巨石所压住,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了建德帝誓要清理赋税拖欠的决心,要是说两位皇子面前还能敷衍一二的话,那么这次就真地是再劫难逃了。 不论怎么说。这道圣旨总算令在地方上窝了许久的辜无惜兄弟出了一口气,回京之路也没那么憋闷,两人快马加鞭,不出十来日便到了京效范围。 不过他们这次的回京却是比当初辜无伤的回京要寒碜许多了,不仅没有郊劳相迎,除了各自的家仆以外,根本没什么官员前来迎接。 辜无悠跃下马来走了几步。迎着初升的朝阳长伸了一下腰:“可算是回来了,在外面这些日子。真够憋屈的,也真亏得六哥你能忍住不发作,要换了我一个人,早把那些官员好好修理一番,看他们还敢不敢摆谱推拖!” 尽是一夜赶路,无有合眼之时,辜无惜地嘴角依然挂着如轻风拂面的淡笑。他回望了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地冷夜一眼对无悠道:“不忍又能如何,他们中有不少是二哥和四哥的门人,而且个个有后台撑着,咱们总不能都得罪个遍吧,其实此番回京之前,能收齐尽一半的赋税,已经很好了,后面有父皇的旨意压着。想必他们不敢多拖。” “不管了,反正咱们已经回京了,那边的事就不去管它了,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明天上朝的时候,怎么应对父皇和文武百官,这次咱们在湖广斩了个恶霸。那起子有私心的官员不知会怎么做文章了。”辜无悠lou出几分鄙夷之色,随后带着几分涩然道:“这事本是我捅出来地,那恶霸也是我宰,可临到头却要六哥替我扛这件事,我……” “说这么见外的话干嘛,咱们可是亲兄弟,我不帮你还能帮谁,何况皇命旗牌也是我给你的,再说了那些官员盯得人是我,就算不出这档子事。也总会叫他们揪出什么小辫子来的。” 无惜的话令辜无悠灿然一笑:“是。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们兄弟共进退就是了。不说这个了,六哥,咱们一起去喝酒怎么样?” “也好,我府里有珍藏多年的美酒,不如就去我府里痛饮一番?”无惜的话遭到了辜无悠的反对:“哎,既然要喝酒就要找对喝酒地地方,光咱们两个看着对方喝有什么意思,还是去酒楼来的痛快!”辜无悠到底是打小在军中滚摸出来的,不止酒量好,连性格都远较一般皇子来的豪爽。 无惜虽急着回府去看看,但也不愿扫了辜无悠的兴,便道:“好罢,就依八弟的话,咱们去太白楼上,那里地酒可是出了名的好。” 辜无悠应了一声,翻身上马,笑道:“六哥,咱们不如来比试一下,看谁先到酒楼,输的人要请客!” “好!一言为定,论酒量众兄弟中没一个比得上你,但是论骑术便不一定了,老八,说不定到时输的人是你啊!”说话间无惜已经策马疾奔,一时间将辜无惜远远拉在后面,急得他忙不迭地追了上来,一众下人则远远跟在后面。 朝阳下,两兄弟轮番领先,互相追赶,脸上带着或温和或耀眼的笑容! 且说两人到了太白楼后,因着时间还早,人并不多,位置多的是,两人在楼上挑了个kao窗的位置,恰好可以望到下面的街市,倒也热闹,除了平常的小贩外,街道两边出现了很多代人写信,或卖字卖画的摊贩,而摆摊之人无一例外都是年轻书生。 “四月吗?又快到三年一次地科举之期了,那些个十年寒窗苦读地书生,可是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官场上钻,可不知这次又要出多少个贪官了。”辜无悠一口饮尽杯中杜康之物,边摇头边说着。 辜无惜在旁沉默不语,考生,也许开始时他们都是好的,一心想做官好为民请命,可是一旦真成了官,或因受外界诱惑,或自身地**膨胀,使得他们一个个都忘了自己曾经最初最真的理念,变成了曾经他们最引以为耻的贪官。 两兄弟一时都无话时,楼梯处上来一个六旬左右,道装打扮长须飘飘的算命先生,一手拿着由竹杆撑起的长布,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字,他左右看了一眼后,将目光定在辜无惜兄弟二人身上,正一正衣冠后,抬步走来。 “看二位公子丰神俊朗,神采翩翩,可是此次入京参加科举的考生?”算命先生的声音引得两兄弟尽皆回过头来看他。 “你看我们像赶考的书生?”辜无悠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并未听出他话中那嘲讽的之意,只道是自己说对了,也不待人招呼,自己就一屁股坐在空着的椅子上,拈着胡须眯眼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辜无悠看他那副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可是天黄贵胄,眼前这个算命的居然误会是千里迢迢来赶考的书生,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这样的人肯定是招摇撞骗,没一点本事,想到这儿,他鄙夷地道:“当然……” 辜无悠本来是想说“当然不是”,可是后面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放在桌下的脚就被对面的辜无惜狠狠踩一下,令他不得不停住了嘴里的话,同时辜无惜温和地接口道:“当然是,先生好眼力,不知有何指教?” 辜无悠虽不知所谓何事,但既然六哥有所打算,他也乐得看戏,跷了腿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盯着那算命先生。 你知道吗? 的弹窗广告是每30分钟才出现一次。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三十一章 相残(2) 算命先生嘿嘿一笑:“我瞧二位面相甚好,这次科举怕是大有机会,到时候二位三甲夸官时,可得赏我这老道一杯水酒喝。” “水酒好说,现在请你喝了也没关系,只是这三甲……”无惜故意lou出几分为难之色,搓手道:“考生数千,能得中三甲者不过三人,乃千分之一数,我等二人可没这等福气与贵气,能教皇上钦点三甲。” 辜无悠忍不住嗤笑一声,被无惜睨了一眼忙自转过头去,对他们皇子来说,三甲算什么,哪怕是状元爷,要是没投对主子,或没找个好kao山,也不过是外放一个芝麻小官,或留在京中入翰林院当个编修。 算命先生lou出神秘的笑容,指着另一只手拿的长布道:“老道从不打狂语,既然能说出口,就一定有十成的把握,就不知二位公子,想不想当这状元爷和榜眼爷?” 听到这里,辜无惜眼中寒光一闪,脸上的笑却更盛,用无比渴望的语气道:“这还用问,十年苦读,谁不想一朝得中状元,好光宗耀祖,听道长的意思,道长似乎有什么办法能助我兄弟金榜提名?” 算命先生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无人听到他们谈话后,方凑近了身压低声道:“如果二位公子提前知道了此次科举的试题,试问二位公子又如何不能妙笔生花,写出一篇绝世好文呢?” 一直以为算命先生在招摇撞骗的辜无悠听到这个话后,猛然一惊。几要站起身来,硬生生才忍住这股冲动,以难以置信地目光死死盯着算命先生:“你说试题?这怎么可能,那是当今圣上钦定地又亲手封在金筒中的,便是主考也要等科举开始那日拆了封才会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莫不是在骗我们吧?” 无惜目光连闪。脸上茫然道:“是啊,我兄弟说的不差。道长是如何知晓?” “山人自有妙计,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算命先生眯着眼睛摇头晃脑,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来:“老道只问二位公子,可要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可就后悔莫及了。”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显然那里封的就是算命先生说的科举试题。 “给我看看!”辜无悠伸手要拿,不料却扑了个空,算命先生将信封收入怀中,慢悠悠道:“老道虽有心要助二位公子成龙成凤,但也要看二位公子有没有这个心思!” 辜无悠懒得去猜算命先生话中地玄机,只一味恶声道:“少废话,拿过来给我看过再说。” 辜无惜却是比辜无悠更多几分心思,特别是此次在地方上历练许久。远比刚出京时要沉稳许多,也更不容易让人着摸到心思,而永远挂在唇边的笑就是最好地伪装,他略一思量已经猜到了老道的心思,当下冲辜无悠道:“兄弟稍安勿燥。” 待辜无悠安静下来后,他才冲算命先生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不值一文的东西尚不能随意取拿,何况是这等天大的恩惠,先生开个价吧?” “好,够聪明,也够爽快,老道最喜欢和你们这种人做交易。”看无惜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算命先生甚是高兴,显得有些忘形,语毕,他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百两?”无惜估出了这个价。普通人家一辈子都不见得能看到一百两。这钱已经算不少了,没想到算命先生连连摇头:“二位公子气宇轩昂。衣着光鲜,怎的目光如此短浅,难道钦点地三甲才值区区一百两吗?”他顿了顿低声道:“一千两!” “你抢钱啊!”辜无悠想也不想便冲口而出,除了家中富裕的考生外,贫寒的考生听到这一千两,怕是当场就要吓晕过去了。 “这东西就值这个钱,就看二位公子舍不舍得了。”算命先生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对自己手里的东西很有信心,一千两换一顶状元爷的官帽,想必哪个都不会觉得亏。 无惜沉默片刻,复又扬了笑:“是,一千两还是小觑了这个。”说话间他已经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票,不多不少,恰好一千两,他正要递过去,那厢辜无悠已经紧紧按了他的手,因碍着算命先生在场,不好暴lou了两人地身份,只压低声道:“你疯了,这可是你身上全部的钱了,万一这试题的是假的怎么办?” 迎着他的怒视,算命先生不急不徐地道:“是真是假,就看二位敢不敢赌这一回了,毕竟现在咱们谁也无法证实真假。” 无惜定定地瞧着他,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下挪出来:“钱财乃是身外物,又如何比地上这能换得乌纱帽的东西,兄弟,你说呢!”在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冲辜无悠连使了几个眼神,终于迫得他不甘不愿的放了手。 银票递出后,算命先生如约将信封交到了无惜的手上,随即起身告辞,无惜也不急着拆封,目视其离开后,轻唤道:“冷夜,跟着他。” 随着他的话,一直没见踪影的冷夜突然从黑影中lou了出来,冲无惜微一点头后远远跟在算命先生的身后。 “六哥,你好端端的搭理那个骗子干嘛,无端被骗了一千两。”辜无悠为无惜深为不值。 “骗子吗?也许吧,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公然买卖试题,如果他是假地那正好可以让冷夜捣了他地老窝,万一要是真的……”无惜地话停在了这里,然辜无悠已经明白,万事这事要是真的话,那事情可就是闹大了,没想到他们刚从地方上回来,便遇到这么一出,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甩了甩头扔下酒杯道:“罢了,没兴致再喝了,六哥,到你府上去坐坐罢。” 无惜将那信封揣到了怀里,起身携了辜无悠往淳郡王府走去,没想到走到半道上,又遇着一桩事,与他相距不远的贤郡王府前挤满了人,围得是水泄不通,好似在争抢什么东西,走得近了才发现是红蛋和碎银子,红蛋也就罢了,碎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钱,估摸着每封足有二钱重,但凡到场的人人有份。 随便寻了个人问,才知道贤郡王妃刚刚诞下一个女婴,虽不是男儿身,贤郡王亦是欢喜异常,不止大赏府中下人,还在王府门口派人散钱。 梅落……她有女儿了吗?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足月了,她现在想必过得很好吧,有夫君的疼爱,还添了可爱的女儿,她还会想自己吗?想自己这个曾与她倾心相爱过的人吗?还是根本已经忘到了脑后,是啊,她比他放下的更快更早! 无惜怔怔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看着一个又一个领到银子的平民欢喜着离去,而他却感受不到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疼与痛,他与她有多久没见了…… 站在读者立场上采纳众多网民意见,满足您不同的阅读需求! 第三十一章 相残(3) 辜无悠看他不对劲,忙拉了无惜往淳郡王府走去:“走了走了,六哥别看了,他们爱撒钱就让他们撒去,你不是说府里的一位庶妃也快生了吗,等生了之后,你要喜欢,也来这里撒钱,我做兄弟的一定鼎力支持,哪怕是拿个几千两给你也没问题。” 辜无惜原先郁结的心情被他这话说的好了些许,深吸几口气道:“我没事,八弟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现在该把心思放在什么地方。”话音落下之时,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惯有的淡笑,是的,那是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只要他能带好这张面具,就不会轻易落败。 淳郡王府里,已经收到了无惜回京的消息,府中各院的主子皆翘首以盼,毕竟无惜还是头一次离府这么久,而阮梅心更要忙碌许多,赶着无惜回来之前,将王府上下都打扫修饰了一遍。 风华阁内,阿妩挺着七月的身子不太安稳地坐在屋内,不时朝外张望,待看到空荡荡的院门,流lou出几分难掩的失落。 阮敬昭跟在阿妩身边已有数月,早已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性与心思,当下笑慰道:“主子不用心急,有消息传来,说殿下已经到京郊了,想必很快会回府里,而主子又是殿下心中最为挂念的人,想必一回来就会奔主子这里来。” 因着今日较平日里热些,阿妩又怀着身子特别容易热,流意便执了一把绘有水墨画的团扇在阿妩后面徐徐地扇着。不时吹起几缕发丝与流苏,任由它们乘风飞荡,舞出最曼妙地姿态。 流意闻得阮敬昭的话,顺势道:“可不是吗?就像敬昭说的,殿下到了府里保准过来,所以主子您就别急了。” 阿妩抿着时令花茶不语,其实他们说的她心里都清楚。即使不是第一时过来,也只在朝夕之间。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睛往院门张望,一别数月未见,情思已经绕满了身,无惜在地方上的情况她虽不清楚,但也略听到一二,知其催缴赋税的事进行的并不顺利,特别是那些地方官员东推西挡。更加棘手。 在这样地祈盼中,她终于看到了无惜,明澈温暖的眼睛,还有唇边那抹儒雅地笑,长身如玉,阳光照在他的身后,晃如神祇。 思念早已泛滥,但真见着时。却又恍惚着以为那是幻象,只怔怔地站着,不敢近前,直到无惜缓缓来到她身边,扶了她的肩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数月不见。便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以及透过衣衫渗进来的温度,终于让阿妩确认,站在眼前的是无惜,不是自己所制造出来的幻觉,那一瞬间,眼泪扑漱而下,如春日里地细雨,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句:“殿下,您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定璇。”说罢他又心疼地拭去阿妩颊边的泪珠:“好端端的哭什么,没来由得叫我心疼。” “妾身……妾身是高兴的哭!”阿妩忙止了泣意。将还在眼眶中的泪逼了回去,直到此刻,她才能好好的打量无惜,比出京时瘦了也黑了,想必受了不少苦,幸喜的是精神还好,眉宇间的坚毅更胜以往,还有那明澈地目光不论在任何时候总能奇迹般的让阿妩安下心来。 “呵,瞧六哥和曲妃恩爱的样,倒真羡煞我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讨一位像曲妃这样温柔贤慧的妃子来。”这位煞风景的人不用问,自然是八皇子了,适才阿妩尽顾着无惜,倒还真没瞧见辜无悠也在,忙退开几步,向辜无悠欠身一礼:“见过八皇子!” “曲妃不必多礼,我虽未见过你,却也有所耳闻,听闻连父皇对你都很是赞赏喜爱。”辜无悠和颜说着。 略谦了几句后,无惜又问了阿妩腹中胎儿的情形,待得知一切皆好后,方安心不已,因要备着应付明日朝上地事,所以无惜嘱了阿妩几句后,便与辜无悠一并出去了。 虽是短聚即离,但好歹是让阿妩安了心,送无惜兄弟离去后,阿妩噙着一缕浅笑站在庭院处看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总觉得那些花比昨日里开得更好更艳。 “在这府里,殿下最记在心上的果然是娘娘您!”说这话的是阮敬昭,不知缘何他的眼中有一丝怜意,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罢了。 画儿一早收拾完庭中的花草,跟在了阿妩身边,闻言接话道:“可不是吗,等以后娘娘生了小世子或小郡主,殿下怕更要把娘娘疼到心里去了!” 阿妩被她说的脸颊微微一红,点着画儿的额头啐道:“看你这张猴儿嘴,一点规矩都没有,就知道乱说,看我以后怎么罚你。” 画儿揉着被点地地方,咧嘴轻笑,她知道自己主子是个慈心人,并不会真地责罚自己,否则自己也不敢如此不拘的说话。 翌日上朝,建德帝并未多加苛责,只是不轻不重地申斥几句便作罢,倒令朝上一些等着看无惜兄弟出丑的官员们好一阵失望。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无惜离京之前的形势,他依然无足轻重,似乎是这样…… 只是数日后开始的科举却是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之外,皇帝竟然让辜无止与辜无惜二人一并主持,辜无止也就罢了,前番虽因言不甚遭来禁足之祸,但到底是实际上的皇长子,在建德帝心中的位置自远较一般人来得重,让人费解的是辜无惜,他刚刚才从地方办差回来,这差事办得并不妥帖,至少外人看来是如此,难办也好,好办也罢,别人看的总是表面与结果。 自四十六年开始,建德帝对辜无惜这位曾经遗忘的六子,似乎越来越重视,渐有历练之意,这一点不论是太子还是皇二子或皇四子,但凡有意于皇位者,皆看在眼里,忌在心中! 皇帝亲命的试题,只有在科举当日,才能由主考亲自拆封,辜无惜二人则站在旁边,辜无止压根儿瞧不起无惜,要不是碍着圣喻在上,他早把这个所谓的六弟撵边儿去了。 无惜非是不知道二哥的心思,只是地方上一遭走回来,他已经不若以往那般生嫩,他人的态度再难影响到自身,淡而从容的笑始终挂在嘴角,然在看到主考抽出的三道试题时,无惜的笑还是忍不住为之一僵,难以置信地盯着辜无止。 试题竟与他那日在酒楼上买到的一模一样,半分不差,而当日冷夜跟踪算命先生,也确实说了算命先生曾与一生人接触,莫非是二哥的人,他竟然如此大胆,这念头刚一起忽又被无惜否决了,倒不是他认为辜无止没这个胆子,而是辜无止不太可能接触到这试题,要说所有兄弟中有人可以接触到科举试题的话,那便只有太子一人,莫非是他? 且不论泄lou试题的是不是太子,一旦将此事捅出来,二哥都拖不了关系,无惜迟疑许久,终是没将此事说出去,只默默由着主考将试题发下去。 第三十一章 相残(4) 四月末,春光渐盛,花叶飞扬,暖洋的春光下,阿妩坐在院中轻摇团扇,难得的闲适,月份大了以后,行动不便,少有去外面的时候,内务府那边已经寻好了分娩后喂养孩子的乳娘,只待产后便可调拔过来,说起来宫中倒也有一桩喜事呢,长期盛宠的燕妃娘娘亦是一朝有喜,宫中最后一次响起孩子的哭声已是十年前的事了,时隔这么久,可想而知,建德帝得知这消息时是多么的欣喜,一时间倒是把原先风头甚盛的章敏之给冷落了几分。 坐得久了,阿妩不禁有些昏昏欲睡之意,正犯迷糊之际,忽觉面前有一道阴影挡住了照在身上的阳光,不禁提醒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竟是辜无惜,当下真是又惊又喜,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无惜说道:“定璇,陪我去湖心亭里垂钓可好?” 湖心亭在王府西面,以水面为主,湖心亭顾名思意,便是建在湖中央,有敞轩三间,在里面既可观赏湖景,也可垂钓,是一个极为雅致的所在。只是无惜对垂钓并无多大兴致,至少阿妩入府这么久,从未见无惜去钓过鱼,怎的今日突然有此雅兴。 正待要问,忽看见无惜唇边有些变涩的笑,问题顿时凝结在嘴里,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笑:“好,妾身陪殿下一起去。”柔软的手放入无惜伸到面前的掌心,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事。 要到湖心亭去,并没有路。只能乘小舟前往,是以一干下人都被留在了岩边,唯有无惜与阿妩二人乘舟至湖心亭中,那里早有人备好了要用的物件,连渔杆上都串好了鱼饵。 在将串着鱼饵地渔线抛入湖中之后,无惜终是开了口,将这几日关于科举试题泄lou之事告之了她。这令得阿妩好是震惊,她虽是女子。却也知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捅出来,是要在朝堂上xian起大动荡的,她捺下最开始的震惊,带着几分茫然问:“殿下怎的想到与妾身说这些?” 无惜一笑,抚着阿妩肩膀道:“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只是想到了所以才说。也不知怎的,有什么烦心的事总想与你说,在地方上时亦是如此,可惜那时你不在我身边,令我好生挂念。”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含着几许真情,令得阿妩甚是感动,能被所爱之人信任。亦是她地幸,她回望着无惜道:“那这事殿下准备怎么做?真的要把这事推到康郡王身上?” 她地话令无惜眼神为之一黯:“是,尽自已经下了决心,却还常常会有不安,我心里是清楚的,二哥他没那么大的本事弄到科举的试题。十有**是太子泄的秘,但是一来太子是国之储君,二来又无直接的证据,所以我到底不好去指证他,而二哥……却是适逢其会了,自小到大,他做贱我的事也不在少数,这次我纵是如此待他,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阿妩黯然无语,鬓边地珍珠簪子在脸上垂下一道阴影。沉缓的声音自阴影中流泄而出:“既是如此。殿下又何须不安,或者说殿下还念着骨肉手足之情?” “手足之情?”无惜嗤笑一声。连那执渔杆的手都有些不稳:“二哥又何尝念过手足之情,我不安只是因为终于有这么一天,我也拿起屠刀指向自己的兄弟,天家骨肉相残,我纵是无意于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也免不了相残的结局!”原本俊朗的神色因为后面这句话而黯淡无光。 阿妩一时间也无言以对,手足相残,想必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更何况还是在什么都明白地情况下,她强自笑道:“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殿下亦是如何,想当初唐太宗不也是因为发动玄武门之变,才得以登上帝位,同时开创了贞观盛世,想要有所得,必要有所失,殿下既然已经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又何况对过程耿耿于怀,如此除了凭添痛苦外,并无任何益处!” 她的话令得无惜略释了横在心中的坎,笑亦没再那么勉强,单手搂了阿妩在怀里,轻语道:“与你说说话,总能让我心情好上些许,定璇,你说我要怎生谢你才好!” 阿妩吃吃一笑,带着几分娇俏道:“殿下这话说的可是见外了,妾身与殿下乃是夫妻,谁见过夫君向妻妾一本正经地道谢?” 这样地话令无惜仰头一笑:“好好好,不说就不说。”话音未落,执在右手的渔杆忽而往下一沉,好像是有鱼上钩的样子,当下手上用劲,一把将鱼杆提出湖面,果不然,下面正挂着好大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离了水儿的鱼跳动不休,那么离了皇帝眼缘的皇子又会怎么样呢? 直到科举三场皆考过,无惜方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从一个算命先生处买得试题的事说了出来,自然,这买来的时间要往后推了,而八皇子辜无悠,自然成了无惜最好的证人。 建德帝听后自然震惊,不止宣布此次科举成绩做废,择日重考,更下旨彻查此事,无惜因为是此事地举证人,所以未在被查地名单里,只是二皇子康郡王及此次的主考却成了众矢之地,所有证据都显示对他们不利,随着调查的深入,逐渐有开始往毓庆宫那边扯的势头,就在这个时候,建德帝突然下令停止此事的调查,就目前被扯出来的几人从严定罪。 主考被罢了官不说,二皇子成了所有人与事中最大的替罪羊,若只是试题泄lou一事还好说,偏偏后面他贴身的一个小厮跑到建德帝面前抖lou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丑事,二皇子竟然在府里私召妖人,做镇魇的妖法,试图谋害太子。建德帝当即大怒,命人搜府,当这些东西被摆在建德帝面前时,他终于相信是确有其后,而辜无止则是面如死灰,而他也将开始面临人生最黑暗的时期,至于有没有重见光明之日,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康郡王辜无止被夺去郡王之位,圈禁宗人府,府中所有妃妾及子女,一律贬为庶人,不得复起,同时也不得踏出京师一步,这是对他们一种限制和监视。 为着康郡王的事,德妃整日以泪洗面,跪在建德帝面前哀求不止,但镇魇谋害太子乃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若不是辜无止是皇家子弟,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也亏得建德帝还念着德妃陪伴了自己几十年,没有罪及德妃,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 德妃又何尝不知,然辜无止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圈禁是皇族除赐死外最严重的责罚,几年圈禁下来,便是不死也要疯傻了,德妃如何忍心唯一的儿子受此疾苦,所以一次一次的去求皇上,去求皇后,甚至去求比她位份低又向来不和的燕妃,她尽了一切的努力,最终还是于事无补,该怎么罚,还是怎么罚! 阿妩有一次进宫去看辛贵嫔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居于主殿的德妃,才这么几日功夫,曾经在选秀时雍容华贵令所有秀女艳羡的德妃,如今已是面色苍白浮肿,神色哀哀,哪还有半分正一品德妃的风范,便是曾经隐匿在胭脂华粉中的皱纹也悉数跑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产子 六月初,着一袭天蓝色薄衫的阿妩立在小桥上睇视被风吹皱的湖水,及那在水下不时游过的一抹锦红,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被指给了无惜,转眼已是一年,回想起来却仿佛还在昨昔。 她抚着自己九个多月的身孕,唇边逸着淡淡的笑,再有几天她便可以亲眼看到这个孩子了,那是她的瑰宝,她会用一生来守护这个宝贝,直至他长大,不,即使长大了也不能完全放下,除非有一天她闭上了眼,如此才能停止操心。 阿妩偶然的回头,似乎看到桥下柳树丛影中有人影闪过,但仔细看又不见了,只道是自己眼花,也未往心里去。 远远的,在鱼池的另一边阮梅心正一边走一边朝池中的鱼儿撒着鱼食,无意间的抬眼,令她也看到了桥上的阿妩,扬眉一笑,快步往阿妩走来,人未到声先至:“这么热的天儿,妹妹怎么跑到外头来晒太阳,万一要是中了暑可怎么办好,底下人也不晓得劝着点,真是的!” 阿妩闻言上前两步笑道:“王妃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执意要出来走走,再有十来日便到了卫太医说的临产之日,卫太医嘱咐说在生之前尽量多走走,如此到分娩时才会少受些痛苦。” “就算是这样,好歹也撑把伞在头上。”阮梅心一边说一边将玲珑给自己打的伞拿在手里,替阿妩挡住顶上的太阳。 跟在阿妩后面地阮敬昭见着原来的主子。默默低头行了一礼,阮梅心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未说话。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阮梅心问的大多是阿妩的胎像,她对阿妩的关心远甚于他人,便是交好的兰妃及赵肃仪也有所不及,只听得阮梅心欣语道:“近日闲着没事,我做了许多小孩穿的衣物。我知道妹妹这里不缺这些,但好歹是我地一份心意。只是绣工不好,妹妹你可千万见怪!” 阿妩仰头看了一眼纸伞,阳光被这方小小的纸伞悉数遮挡在外,即使有那么一丝穿透进来,也已经丝毫不晃眼:“有王妃这份心意,定璇感激还来不及,哪会嫌弃。这孩子还未出生便有这般多地人对他好,这般福气可真要叫人羡慕。” “殿下的子嗣,便是有再多的福气也是应该的,虽说赵肃仪已经为殿下诞下一子,但她到底是没有正经名份的妾室,比不得妹妹你腹中这胎,以后生下来,殿下不知要如何疼爱呢!”言语悠悠间。目光始终不离阿妩高高隆起的腹部,她的颊边有几许碎发散落其间,被徐徐掠过地风一吹,带起几许落寞之意。 阿妩慢步往桥下走去,台阶在脚下一阶一阶的少去,眼见着便要走完最后一阶。却不想猛的滑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胳膊和背磕在台阶之上,生疼的利害,然这一切都不及腹中的疼痛。自怀孕起,阿妩已经不是第一次摔倒,然那时或是月份尚小,或是底下有人垫着,并无大碍,这一次却是不行了。一波一波的疼痛如止不住的潮水一样汹涌而来。铺天盖地几乎要将阿妩整个人给淹了,她知道。胎气已经被惊动,自已怕是要生了。 那厢阮梅心先是唬了一大跳,待及瞧见阿妩痛苦不堪的表情以及最后一格台阶下铺地鹅卵石特别油亮,已经明白了大概,果然,用手一摸,一层油花便浮在了指上,鹅卵石本就是易滑之物,更何况是抹了油的。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下阮梅心强自另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迅速命阮敬昭前去传唤太医与稳婆,赶紧往风华阁待命,并准备好一应接生要用的事物。 她自己则与玲珑一边一个扶了痛苦不堪的阿妩往风华阁走,直到后来遇到了其他下人,才将阿妩交由他们抬起,但她也没有走远,一路上都紧紧握着阿妩的手,不断与她说着话,让她一定要坚持住。 血在潺潺地流出,染红了裙裾,阿妩不住地痛苦呻吟,但是正因为阮梅心不住地在旁边鼓励,所以才没有痛晕过去。 无惜得知消息后,顾不得还在严世谈事,急急赶来,一直守在外面,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声,脸色青白交加,恨不得冲进去,皆被人拦住,阮梅心更道:“产房乃血腥污浊之地,殿下乃天黄贵胄如何能进去。”她停了一歇又道:“殿下请放心,曲妃素来身子极好,里面又有太医在,一定能为殿下诞下皇嗣。” 话音刚落,她纤细的手腕便被无惜一把抓住,宽大的真红长袖在室中划过一道涟漪:“王妃,我还没问你,为何定璇会突然要生,离太医说的日子不是还有好几天吗?还有,我听着底下的人回报,似乎定璇这会儿要生并不正常?”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阮梅心的眼眶中一下子浮现了泪光,只因无惜话中的那丝怀疑刺痛了她,未等她开口,旁边玲珑已经跪下,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况呈禀,阮敬昭亦在旁作证。 正当无惜双眉渐舒时,刚刚跨进门地含妃一句话却令其重新皱眉:“一个是你地奴才,另一个是你原来的奴才,他们当然帮着你说话,便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地事,也会一力替你隐瞒。”含妃的身子经过长时间的调养,已经没什么大碍,她与阿妩素来不合,今日怎么想到要过来了,只是她的心里怕是盼望阿妩生不下来更多些吧。 阮梅心眼中寒光一闪,冷语道:“含妃,说话要有凭有证,否则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含妃正待反唇相讥,兰妃怕她们吵起来。逐居中道:“眼下曲妃妹妹正在里屋受苦,咱们应齐心为她祈祷才是,平白的说这些做什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妹妹生下孩子,一问便可知晓!” 她这话说地在理,含妃虽有不甘。但在无惜面前还是要有所收敛的,逐转过了头去不理会。而内屋依旧不停地传出阿妩的惨叫声。 “妹妹,想想殿下,想想孩子,你难道不想亲手抱一抱他吗?所以一定要撑住!”阮梅心在她耳边说的这句话一直在阿妩脑海里回响,也正是这句话,让她忍着千辛万苦终于在卫太医与稳婆的帮助下,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那响亮的啼哭声抚平了所有等候在外地人焦急的心情,恰似划破黑夜地第一缕曙光。 阿妩满身是汗,用尽力气的她在听到那声天籁之后,终于可以安心的沉沉睡去,她的孩子,被平安的带到了这个世上,九个多月的怀胎,几经波折与险难。如今终于诞下…… 稳婆抱了刚出生的孩子来到外面,笑容满面地福了一福:“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曲妃娘娘为殿下生了位小世子!” “真地吗?”无惜欢喜不已,小心翼翼地自稳婆手中接过那小小的柔软的身子,裹在襁褓中的孩子那么小一团。连眼睛都没睁开,浑身皮肤又红又皱,粉粉的嘴巴倒是在不停地动着。 阮梅心凑过来,面带喜色地道:“真是恭喜殿下了,府中又多了一位小世子,则宁也多了一位弟弟,您瞧这孩子的额头还有鼻子跟殿下简直一模一样。” 第三十三章 生死不复见(1) 七月初九,这一天万里无云,毒辣的太阳毫无遮挡的照耀下来,地上的花儿草儿在这炎炎烈日下都焉了下来,全无精神,莫说是花草,便是人也差不多,守在风华阁外的陈小耷拉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直至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一抹金红,当一个激灵抬起了头,原以为是与王妃一起去湖边小坐的主子回来了,没想到入眼的竟是含妃那张艳丽冷淡的脸庞。 她来这里做什么?陈小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人已经机灵地跪了下去:“奴才见过含妃娘娘,娘娘吉祥!” 含妃看也不看他,径直抬了步往里走,陈小不明白含妃来此做什么,只得跟了上去:“启禀娘娘,我家主子这会儿人不在院里。” 至此,含妃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此行不是来找你家主子,而是想看看小世子,他总在吧?” 陈小心里咯噔了一下,迟疑着道:“在是在,只是娘娘……” “我身为府中侧妃,来探视一下世子,有什么不妥吗?”含妃的语气渐次冷了下来,那双眼更是如刀一样刮在陈小的脸上,令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 含妃冷哼一声,让陈小在前面带路,径直往里走去,到了内屋,果见小世子正在专为他准备的小榻上睡得香,奶娘在旁边支着手打瞌睡,直到被陈小叫醒,方匆忙起身施礼。 含妃也不让她起来,自顾着走到小榻前。探目去瞧辜则容,因着眼下天气极热,所以只给他盖了一袭轻薄的小软被,睡梦中地他可能还是觉着有些热,所以将藕节似的小胳膊lou在外面,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让人忍不住想去啃一口。 含妃冷凝的目光逐渐有了几许温暖之意,嘴角更不自觉的往上翘。只是还未等形成笑的弧度,便被她硬生生给拉平了,含妃抬起头扫了一眼在屋里的几人,启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在这里陪会儿小世子!” 随含妃来地杜鹃和杜若自是无条件遵从主子的命令,无言地退到了外面,陈小和奶娘就有些迟疑了。垂着头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陈小生怕含妃会趁人不在为难小世子,逐赔笑道:“奴才还是在这里侍候含妃娘娘吧,何况万一小世子醒了,哭闹起来,也需要有人哄。” 奶娘接口道:“是啊是啊,娘娘是金尊玉贵的身子,又没养过孩子。哪会知道要怎么弄小世子。”奶娘说的顺嘴,没意思到自己那句“没养过孩子”正好刺了含妃的心,等她收到陈小的眼神时,已经来不及,含妃黑沉了脸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堂堂淳王府的侧妃。还不如你一个小小地奶娘有用喽?好大的胆子,不给你点教训,你便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还是说你自以为在这风华阁里头,连我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奶娘是个本份耿直的人,哪曾想随意的一句话会被说得那么严重,不待她辩解含妃又道:“连你们主子见了我尚要礼,什么时候又论到你们这些奴才来教训我了,看在你是小世子奶娘的份上我不重罚,自己去杜若那里领掌嘴二十下!” 奶娘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可在含妃的威压下只得垂首出去。陈小看含妃将目光转向了自己,心里纵使再为难再不放心也只得退了出去。一到外面,他马上瞅了个时机跑出去想通知阿妩。 待屋里无人后,含妃面色稍霁,回首慢慢走到了小榻上,死死要盯着那张纯真无邪的小脸,口中喃喃道:“辜则容,辜则容,多好听地名字,这一切本应是属于我的孩子的,却偏偏落到了你的身上,你凭什么有这么好的福气,凭什么?” 忍! 这是从这个孩子出生后,含妃一直悬在心头的一个字,每每想到自己中途夭折地那个孩子,便心如刀割,对这个孩子的恨也更深一分,欲除之而后快! 但是时机不到,所以只能忍,然而这样的隐忍,终于被今早无意中遇到的两个面生的小丫环给打破了,由于她站的地方比较隐蔽,所以这两个丫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只顾自己窃窃私语。 “风华阁的曲娘娘可真是好福气,一举生下世子,连皇上都这么重视,要不是侧妃这位已满,恐怕曲娘娘就要晋升呢!” “可不是,看点翠堂那位就没那么好的福气,孩子都那么大了也流掉了,还冤枉说是被别人推倒才流产的,依我看啊,准是她平日里做人刁横,所以老天爷才收了给她地福气。” “我觉着也是,她那个人又狠又刁,可谁让她是主子呢,咱们这些做奴才地只能忍气吞声,像王妃还有曲妃就好多了,待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好,从不轻易给脸色看,更不用说责罚了,我听说点翠堂里地奴才一旦碰到含妃心情不好,那可就惨了,毒打是家常便饭的事。” “可真是这样的话,那她没孩子可真是活该了,最好这辈子都生不出来。”另一个丫环恶毒说着诅咒般的话语。 旁边的人附合一番后,又说起了新出生的那位小世子有多么多么可爱,直说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远去不可闻。 她们不知,在暗处的含妃已经气得浑身发颤,几欲发狂,而也正是这两个丫环的话终令得含妃忍不无可忍,不计后果的来到风华阁,并遣了所有人出去。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凭什么能这么福大命大的来到世上,而她的孩子却不行,不公平!这不公平!她不允许有别的女人为表哥生下孩子,有一个赵氏已经是例外。岂能再有一个曲氏,何况这个曲氏和她地孩子在表哥心目中远比赵氏母子更重要,自她生了孩子后,表哥已经连着十来日没有到点翠堂看她了! 恨,她恨这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既然当初几次三番设计都没能要他的命,那么今日她要亲手毁了他!毁了他! 对!她此刻对眼前这个刚刚足月。还什么都不懂的辜则容动了杀机,她的心被满满的疯狂恨意所占据。至于杀了他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已经不在她地考虑范围里 辜则容睡的许是有些热了,小脚有力地蹬了一下,将被子给蹬掉了一些,lou出穿在身上地荷青色小绸衫,嘴里还哼了几声,眼睛倒是没有睁开。 他生的真是很可爱,粉嫩的身子。睡觉时嘴里还不时吐出一个小小的泡泡,含妃尽是满心恨意,也不禁被他可爱的样子给激出几分怜意。 她弯下身轻轻抱起睡得有些不安稳的辜则容,轻轻地拍着,辜则容动了几下,又沉沉睡去,含妃睇视着怀里那软软的一团,目光闪烁不定。在极度地恨意背后,怜悯与不舍一闪而逝。 颤抖的手慢慢抚上发髻,在摸到一枝嵌绿松石花形金簪的时候,手势一顿,纤长的手指缠上那冰冷的金簪,慢慢将其从盘结起的青丝长发间拔了下来。然后用力地握在手里,因为太过用力,那簪尾的花纹甚至刻在了掌心,而簪子的尖头对着地,正是辜则容那如天使一般的睡颜。 第三十三章 生死不复见(2) 且说阿妩那边,得到陈小的禀报后,被潜在的可能吓得浑身战栗,双腿无力,深怕含妃会对孩子不利,顾不上说话,紧跟着往风华阁赶,阮梅心亦急急跟了过去。 人一旦着起了急,或挂心某件事的时候,往往就会忽略了身边的人与事,而这忽略却是最致命的! 阿妩和阮梅心赶到风华阁的时候,奶娘说含妃已经走了,含妃在里面的那段时间里,没听到小世子有哭闹的响动,一直都很安静,含妃走后她也去里面瞧过一眼,睡得很安稳,一点响动也没有。! 听到这里,一直憋在胸口的气总算能透出来,看来含妃还没失去理智,她刚才真怕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就算奶娘这么说,她也要亲眼去看过才放心:“那我去里面瞧瞧,看容儿。” “我陪你一道进去,不知怎的,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我多想了。”阮梅心忧心仲仲的模样,令阿妩刚刚安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提裙快步往里屋走,不等她们跨进门槛,原先跟在后面的阮敬昭越过二人道:“奴才去把小世子抱过来。” 他快步奔到小榻上,背着阿妩弯身探手去抱,为怕惊动孩子,他的动作很轻缓,被身子挡住的手好像不知应该怎么抱才好,直到阿妩与阮梅心走到近前,才刚刚抱起了孩子。 隐约间,阿妩好像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孩啼声。但很快就没有了,她只道是自己听错了,想也不想就准备从阮敬昭手里接过一直在沉睡中地孩子,然而当她的眼睛扫孩子裸lou在衣衫外的脖子时,身子如遭雷击,摇摇欲坠,神色僵硬地慢慢缩回了手。脚亦一点一点地往后挪着,嘴唇轻轻念叨着:“不。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对,看错了……” 阮梅心注意到阿妩的不对劲,心下好生奇怪,什么不可能。然而当她顺着阿妩的目光看到孩子脖子上那几道深红的指印时,悚然变色,一把接过孩子,将颤抖的手指放在孩子地鼻翼下,那里感受不到丝毫气息,而孩子的胸膛亦没有丝毫起伏,这……这哪是睡着,分明……分明就是…… “容儿他……他死了?!”阮梅心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差点吓倒了抱着孩子的阮敬昭,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里面怀里的那个孩子,那么的纯真可爱,分明就是睡着了,怎么会…… “不!!”一声尖厉的叫声响彻在诸人的耳边,阿妩神色激动地摇着头。喃喃道:“不,不可能,他是睡着了,你们骗我,都在骗我。”她好像相信了自己说的话,低头不住说着:“对,一定是这样,容儿只是睡着了,我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我现在出去。等我再回来地时候。容儿他就醒了,对。他会醒的。” 里面吵嚷的声音,引得守在外面的下人探头相望,好奇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妩这般自欺欺人的模样,看的阮梅心又是不忍又是难受,她哀哀的落泪看着阿妩:“妹妹,我们没有骗你,是真的,容儿他真地没气息了。” “没有!”阿妩的目光如要噬人一般,恶狠狠地盯着阮梅心,这样凶恶的神色从来没有出现在阿妩的脸上,把阮梅心吓了好大一跳,不自觉地退开一步,待她回过神来时,阿妩已经抢过阮敬昭手中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往外奔去。 “主子!”阿妩地模样吓坏了阮敬昭,正欲跟去,却被阮梅心拦住了,她此刻心里也是一团乱,但只能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在深呼吸几口后,终于恢复了思绪,她冲阮敬昭道:“曲妃那里由我去追,你现在马上去通知殿下,不论是府里还是在府外,一定要通知到了!” 六神无主的阮敬昭依言离去,阮梅心看阿妩奔得越来越远,又急又慌,忙自跟了去,刚走了两步,便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枝嵌绿松石花形金簪,弯身拾起,眼神骤然一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根金簪是属于含妃的,此刻出现在这里,再加上先前陈小来报的信,那毫无疑问,含妃确实到过风华阁,莫不成孩子…… 阮梅心思及此,心中大骇,收了金簪在袖中后,急急追着阿妩的脚步奔了出去,在她们身后还跟了一堆心怀疑问的奴才。 阿妩抱着孩子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里才停了下来,她低头温柔的注视着始终闭着眼的孩子,脖子上深红色地指痕依然悚目惊心。 阿妩地神色是颠狂前的柔和,她轻抚着辜则容柔嫩地脸颊,那里乘载着她所有的希望:“容儿乖,容儿不哭,娘知道刚才那些人都是在胡说,容儿好好的怎么会没了气息呢,他们都胡说,等会儿娘回去打他们,来,容儿睁开眼看看娘,让娘知道你没事,好不好?” 如此,她说了很久,可是孩子依然紧紧地闭着眼,他已经死了,再不会睁眼,再不会看着人笑,再不会吃奶,他的生命,终结在此! 阿妩使劲地摇晃着怀里从她腹中生出才一个月的孩子:“容儿,你醒醒,你看看娘,不要再睡了,求你,不要睡了,看看娘好不好?”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哽咽,而那份柔和也终于被打破,她的颠狂,她的害怕清晰的呈现在脸上,冰凉的泪如破碎的珍珠一般,不断地落在孩子的脸上,看起来就像孩子哭泣的泪,可是,他不会了,他再也不会哭了啊,他只来得及看这世间一个月余,便再次回到了黑暗之中! 这样的现实,让阿妩如何承受得起,她千辛万苦才能生下这个挚爱的孩子,可是还没等他长大,还没等他会开口叫一声娘,老天爷便又残忍的将他收了回去,她,情何以堪?! “求求你,求求你睁眼看一眼娘,我求求你!”阿妩不断地说着这样的话,双手紧紧抱住孩子,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离自己远去,可是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孩子都已经离她远去,不复再见! 阮梅心站在后面心痛地看着阿妩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孩子不断哭泣的模样,她强忍了泪水走过去探手抚着她的肩道:“妹妹,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阿妩便一掌挥开了她的手,以噬人般地目光瞪着她:“你胡说,我的孩子不会死,他还没叫我一声娘,他不会死!” 这样的话仿佛说服了自己,她痴痴地笑了起来,低头看着孩子,喃喃道:“对,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嘘……不要吵,让他安静地睡着,等睡够了就会醒来。”簪发横乱,衣衫不整的她,此刻看起来就如一个疯婆娘,哪还有半分王府中妃妾的模样。 说着说着,阿妩突而想到了什么,抬眼四处张望,厉声唤道:“奶娘!奶娘!哪里去了,待会儿容儿醒来饿了要吃奶怎么办,还不快点过来!”手紧紧地抱住孩子,生怕有人抢了去。 第三十三章 生死不复见(3) 她边退边垂首盯着孩子,尽管脸上已经泪痕满面,但依然不停有新的泪水划下,似乎要将她这辈子的泪都流光:“不,不会的,我的孩子不会死,不会死,你们都在说谎!”她似乎是为了印证这般自欺欺人的话,低头将脸颊贴在孩子的脸颊上,那用感受到的温度来坚定自己动摇的心,可是……可是…… 她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脚步虚浮无力,随时都会跌倒,目光中更是充满了不敢置信,是的,她不敢相信,孩子的脸竟然冰凉似水,感受不到一点点的体温,难道真的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头,立刻被她扼杀,不会的,孩子不会死,一定是因为天气太冷,冻着了孩子,对,没错,是这样。 这个理由令阿妩重新相信了自己的话,她大声嚷道:“快,快去把炭盆搬来,把炭烧起来,天这冷,小世子冻着了,还不快去!” 画儿垂泪意欲上前劝说,被千樱拉了个正着,她红着眼低声道:“按主子说的去做,炭盆还有能生火的东西都搬过来。” 人匆匆的去了,无惜和阮梅心都没有阻拦,只静静地站在原地,一个个目光哀伤不已,泪光闪烁。 七月初九,初夏的午时,天上烈日炎炎…… 炭盆很快搬来了,上面烧着通红的炭火,阿妩如遇至宝似的坐到炭盆边,将孩子凑近了取热。炭火地光芒映照在孩子白晳到透明的脸上,仿佛染上了胭脂,通红的可爱,这一瞬间,孩子似乎真的活了过来,随时都会睁开眼来冲人笑。 在炭火旁,孩子冰凉的身体被逐渐烤热。阿妩脸上的笑容亦盛了起来,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这样的她,看着让人心酸不已! 炭经久没用,似乎过于干燥,在燃烧时,不慎有火星溅出来,恰好落在孩子幼嫩地脸上,尽管阿妩很快便拂了去。但依然在孩子脸上留下数个红点,这样的火星应该很烫很疼,可是孩子依然安静地闭着眼,一点都感受不到外界地刺激,是啊,他都已经没了性命,又如何去感知呢! 阿妩愣愣地看着孩子脸上的红点,良久。突然爆发出一阵似笑似哭的声音,凄然至极,如在泣血,笑声越来越颠狂,震颤着所有人的心灵,也让每一个人感受做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那种痛彻心扉的疼痛! 一个月零四天。这个名为辜则容的孩子,只给她地父母带来的三十四天的快乐,随后便被老天爷残忍的收回,从此变成了无惜与阿妩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哈哈哈!”阿妩抱着孩子仰天大笑,笑声凄厉似鬼魅,久久地在淳郡王府每一个角落里回响。 死了,她的孩子死了,真的死了,再不会睁眼,再不会笑。她辛辛苦苦孕育了十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泪落无数。却怎么也落不去她心中地痛,心似被人生生挖了个洞一般。再也无法愈合! 嘶哑的笑声,颠狂哭泣的神色,这一切都唤不回孩子,无惜上去紧紧拥住阿妩,哑声道:“定璇,不要笑了,我求你不要再笑了,你要是想哭就好好的哭吧,我知你心里难过!” “难过……”阿妩定定地看了无惜一眼,迷茫之中她再度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笑声小了许多,最终化为了哭泣之声,伏在无惜的肩头失声大哭,随着哭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支离破碎地语言,直到许多遍后无惜才终于听清。 把孩子还我! 这是阿妩心里唯一也是最大的愿望,可是人非神仙,便是高坐于金銮殿上的皇帝,也挽不回失去的性命。 无惜紧紧拥着阿妩,泪水随着她的泣声一并落下,孩子的尸体横在他们中间,便是一道同时划在彼此心上的伤口,即使以后愈合了,也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许久之后,无惜扶着阿妩慢慢走回了风华阁,阿妩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但抱着孩子的手依然不肯放,任谁都不能从她手里夺走,无奈之下只得由着她抱。 无惜将阿妩安置在风华阁内院,留阮梅心在里面照顾她,自己则压了悲痛,将风华阁所有下人召集到前院,调查此事的前因后果,非常明显,孩子地死并不正常,而是活生生被人掐死地。 想到此处,无惜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人与人之间地嫉妒他并非不知道,但绝不会想到自己府中有人会如此胆大妄为,竟趁人不备,活活掐死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 阿妩痴痴地坐在椅上,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阮梅心不忍地道:“妹妹,我知你心中痛到极处,也伤到极处,我又何尝不难过,只是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容儿在天有灵,看到他的娘亲这样,岂不是走也走得不安?” 她的劝说并没有触动阿妩,她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目光一直都停在孩子的脸上,眷恋不舍,她怕,怕到心颤,因为以后,她将再也看不到她的孩子,再也看不到! 阮梅心一再的劝说都没能令阿妩有所反应,她抿着唇,眉宇间划过一丝不忍,继而冷凝着神情,单手重重一挥,只听得“啪”的一声重响,阿妩的头已经偏了过去,散乱的头发也掩不住脸上那五个深红的指印。 这一巴掌终于令得阿妩回过神来,仰起的目光中,有愤怒也有不解,阮梅心并不将她的愤与恨放在眼里,只是微微冷笑:“终于肯看我了吗?曲定璇,你终于肯抬起头看看我。看看其他人,而不再只盯着这个孩子了吗?” 阿妩目光倏然轻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但她并没有说话,阮梅心吸了口气忍住眼眶中的泪:“妹妹,你这样自怨自哀有意思吗?容儿他会活过来吗?你要是心中真有恨有怨地话,应该去找那个害死容儿的人。而不是在这里折磨自己。容儿是被人活活掐死的,你身为他的亲娘。难道不想找出那个害死孩子的凶手,替他报仇吗?如此容儿走也走得瞑目!” “一念生,一念死!我这一巴掌只是想打醒你,逝者已矣,生者还在,你如果真想为容儿做点事,那么就振作起来。找出那个害死容儿的人,让他一命偿一命!”最后这句话,阮梅心说得森冷无比,她是很喜欢容儿的,想必此刻也是恨极了害死容儿地人。 她的话触动了阿妩,她抬起手慢慢抚着发热地脸颊,那里有着清晰的痛,可是与心中的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心,重新跳了起来;大脑,亦重新思考;是的,阮梅心说的没错,她要替孩子报仇,不能让那个凶手逍遥法外! 恨!恨!恨!滔天的恨意在眼中汹涌起伏。但至少那双眼重新有了光彩,阮梅心见状,嘴角微微一动。 第三十三章 生死不复见(4) 含妃很快便被带来了,虽则风华阁已经因为小世子的死而闹翻了天,但府中的其他人尚不知晓,毕竟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所以含妃被带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 阮梅心一直忧心地看着阿妩,深怕她会冲上去乱来,没曾想这一次阿妩倒是死死忍住了,尽管眼睛已经要喷出火来了,但毕竟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表哥……” “跪下!”无惜冷冷地盯着含妃,既恨又气,还带着几分痛心,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吓了含妃一跳,她从未见表哥如此生气过,下意识的就要跪下去,但是在瞥见四周面色不善的诸人,特别是阿妩和阮梅心后,她硬生生伸直了已经略弯的膝盖,淡声道:“表哥,我犯了什么罪,要我跪下?” 无惜皱眉闭了闭眼,痛心疾首地道:“陵儿,事已至此,你还不肯承认吗?如果你肯自己说的话,也许……事情还有还转的余地……” 他的话令含妃愈加茫然:“表哥,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你说的好似很严重的样子?” “含妃,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吗?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是你!”强自压抑的恨,终于喷薄而出,阿妩怒目而视,直恨不得上去一口一口把含妃的肉给咬碎了才解恨! 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杀了我地孩子!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这句话就像带了魔咒一样,不停在含妃脑海里回荡。将她的思绪给震了个七零八落,晃着身子往向退,嘴里呢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了?” “你还不肯承认吗?”阿妩劈手夺过阮梅心手里的金簪怒道:“看清楚,这枝是不是你的发簪,你不止来过。还将簪子留在了这里,容儿不是你杀了又会是谁?!” “我没有杀他!”含妃急急否认。瞥了无惜一眼又道:“不错,我是来过这里,簪子也是我不小心拉下的,可是,我没有杀他,绝对没有!” “含妃,除了你。在我们回来之前,再没有人进过这间屋子,除了你还会有谁,你可真是狠心,居然生生将孩子给掐死!”阮梅心痛声申诉。 “不,我不相信,我没有杀他,他不可能会死的。”含妃话音未落。便听得无惜大声道:“不相信?不相信你可以去里面看看,他地尸体就放在那里,我们会拿这种事来骗你吗,陵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面的话,含妃根本没听进去。无惜还在说地时候,她已经甩开所有人冲进了里屋,包在襁褓中的辜则容静静地躺在那里,乌黑的指印,冰冷的身体,无一不说明他的生命已经消逝不复回。 含妃大受打击地踉跄后退,撞在跟随进来的无惜身上,她停住脚步回头,这一回首间,她的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浮上眼眶。因为无惜眼里的厌恶吗? “不是我。表哥,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好不好?”这一瞬间,含妃从未有过的害怕,因为突然间她最在乎的表哥离得她很远很远,如隔天涯,即使此刻牵住了他的袖子,也没能拉近一丝距离。 阿妩越上来扯过含妃的身子,她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恨声道:“若不是还会有谁?你若不是想害容儿,又为何要趁我们都不在地时候独自前来?还把奶娘等人都遣了出去?” 含妃一时间挣不开阿妩的怪力,气道:“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停了一会儿,她将目光转向无惜,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道:“是,没错,我到这里来的时候,确实是起了杀心!” 这句话令得四下皆惊,阮梅心更是张口结舌地道:“你……容儿果然是你杀的,你,你好狠地心!” 阿妩垂泪不止,是含妃,当真是她,自己怀孕时她千方百计要害自己也就算了,现在孩子生下来了她还是不肯放过,为什么她的心可以这么狠?! “住嘴!”含妃柳眉倒立,竟是冲阮梅心训斥,随即又换了稍微柔和点的神色:“是,我不甘心,我一直都没甘心过,凭什么一起怀的孕,她就可以这么好命的生下孩子,而我就不行,四个月,我只保了他四个月就不得不眼睁睁他离开我,所以我恨,我好恨,恨不得杀了他们母子才解恨!” 无惜脸色煞白地盯着含妃,恍若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起长大的表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狠毒的人,只听得含妃续道:“再加上今日听到两个丫环的闲言,终于忍不下去了,我来到这里,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拔下金簪想杀了他,后来金簪落地又想掐死他,可是……最终还是没忍下手,孩子……如果我的孩子也在世的话,只怕比他还大一点,我也是曾有机会当母亲地人,看着他那天真无邪地模样,我实在是下不了杀手!”她扫过阿妩手里的金簪,目光一闪急道:“表哥,你不相信可以看那金簪,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 无惜尚未来得及表态,便听得阿妩冷声道:“是,你是没用金簪杀我地孩子,因为他是被你活生生掐死的!”说到这里,阿妩已是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无惜扶了阿妩低声安慰,阮梅心则皱眉道:“若不是你还会有谁?” 含妃不屑的瞥了阮梅心一眼:“我怎么会知道,总之我没有杀他!”这样的坚持她一直没有改变过,难道她真的没有杀? 这个的念头只在无惜心里持续了一会儿,此情此景,要说不是含妃杀了孩子,实在是自己也觉得说服不了。 而此刻,含妃却似想到了什么,lou出恍然之色,指着阿妩赦然道:“我知道了,是你,一定是你为了嫁祸于我,所以自己把孩子掐死,然后再装做伤心欲绝的模样,好让表哥处置了我,没错,一定是你这样,你这个毒妇,你才是最狠地那个人!” 话音未落,颊上便挨了无惜一掌:“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四处嫁祸陷害,辛陵,我真后悔会有你这么一个表妹,更后悔当初一时心软,迎娶你为侧妃,你真枉对了我对你一片信任。” 阿妩半趴在地上,抬头怔怔地盯着含妃,良久方轻笑出声,轻笑逐渐化为大笑,曾经的颠狂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眼中,在笑够之后方含泪道:“我杀了孩子?我会杀了我的孩子?”话音一转,半点笑意也无,只剩下浓重的悲伤,她睇视着素白的双手:“如果我的命可以换回孩子的命,我愿意代他去死,哪怕从此堕入十八层地狱也不怕! “他已经死了,你爱怎么说都可以,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含妃抚着被无惜掌掴的脸颊冷笑不止,她仰望着从前,也是现在最爱的人:“表哥,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一个不值得信任,谎话连篇的人吗?” 第三十三章 生死不复见(5) 是夜,无惜领着初九来到了点翠堂,进去之前,他瞥了初九捧着的东西一眼,示意他先在外面等候,孤身一人入了灯火不明的点翠堂。 含妃静静地站在里面,昏黄的灯光照得她身影一阵发虚,只是一日的功夫,她好像就憔悴了不少,连向来艳丽年青的脸上也有了细小的皱纹,如一群轻轻游过的小鱼儿。 她歪着头走近不言声的无惜,忽而一阵轻笑:“表哥,你是来看我的吗?还是说你已经查清楚了事情的真像,知道我不是凶手,所以来放我出去?”她的口气无限期许。 无惜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终是化做一声长叹:“陵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事实?” “事实就是我根本没杀曲定璇的孩子,是她在污蔑我,她嫉妒我,为了除去我!”含妃激动地说着,可是令她感到悲哀的是,无惜眼里有叹息,有痛惜,唯独看不到信任。 白衫如许,映着皎洁明亮的月光,却是惨淡若死,无惜走近含妃,探手在她的脸庞上轻轻抚过,最后停留在她的额头上,拨开那遮额的头发,那里有着一道清晰的疤痕,本已淡去的往事,在这一刻再度清晰莫明:“陵儿,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我与你,虽无爱意,却有着难舍的亲情,何况你还曾救过我一命,为着此,才在额上留下这么一道难看的疤,所以。当你有所要求时,我都一一满足了你,除了不能立为正妃外,我给了你我所能给地一切,侧妃的名位,还有府里的大权,我都交给了你!” 含妃忽而冷笑起来:“是。不能给我正妃,因为你要留着那位置给阮梅落。可惜……你千等万等,却只等来她的妹妹。”她一把握住无惜的手,神色激动而不甘:“表哥,你知道我有多恨阮梅落姐妹吗?凭什么,凭什么阮梅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拥有你全部的真心?凭什么阮梅心可以一步登天成为府里的正妃主子?”含妃直直地盯着无惜。那目光是爱到极致地表现:“表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别人可以拥有你的心,可以成为你地正妻,而我付出了那么多,爱了你这么久,却只能做一个侧妃,我不甘心!”说着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紧紧抱住无惜,那具身体的主人,是她此生最爱最爱的一个! 无惜任由她抱,良久才道:“所以你容不得梅心……那定璇呢,她与你又有什么仇怨。让你连她的孩子都容不下?” “你已经认定是我了吗?表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这么狠毒无心的人吗?”含妃抬起了头,纵使眼中已经泪水迷蒙,她却始终不愿让那泪水滴下! “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以往你在府中怎么骄横,怎么飞扬跋扈,怎么嫉妒,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没瞧见。因为你是我至亲的表妹。又曾救过我一命,我实在不忍苛责于你!”无惜仰首望了一下静悬在夜空中的明月:“可是这一次……” “表哥。在你心中,我永远都只是一个表妹吗?”含妃突然这么问,她地唇咬得那么紧,以致于咬出一道血痕来。 “若不是表妹,我不会容你这么久,辛陵!”无惜定定说道,那一瞬间,她与他,看似近在咫尺,实际却远隔天涯。 含妃浅浅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不断扩大,辛陵吗?对啊,她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含妃,含妃,叫得久了,她都以为自己的名字就是含妃了。 她脸上的笑容无限扩大,到最后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仿佛真遇到什么好笑的事,唯有那从眼角滚落的泪珠,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她捂着笑疼地肚子直起身,随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涩然道:“是,我不过是表妹而已,就算再加一条,也不过是你的救命恩人,永远不是你心尖上的人,便是那新入府不久的曲定璇,在你心里的位置都要比我高,尽管你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表哥,你对我真地很好,很好,可是我依然不满足,因为我要的不是宠,而是爱,你懂吗?” 不待无惜回答,她又摇头黯然道:“你不懂,所以你从来不肯认真看我,你对我是容忍,是包容,是荣宠,唯独没有爱……”说到这里她乍然抬头,眼睛出乎意料的明亮:“孩子……表哥,你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属于我的孩子吗?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证明,我与你曾经亲密无间的结合过,证明我们是夫妻!” “可是最后,你却亲手害死了你腹中的孩子,只为能够嫁祸梅心,让她在王府中呆不下去。”无惜静静地说出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幽暗的眼眸中仿佛有火苗在跳动。 含妃愕然地盯着他,满脸不敢置信,无力地道:“你……你……知道?” 无惜苦笑着后悔一步,挣开含妃的双手,只有那衣角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我如何不知道,没错,一开始我确实被你瞒了过去,但是当定璇让卫太医检查食物,发现**里有堕胎药时,我便猜到了真相,一切都是你自编自演的戏,你以一个孩子地代价来换取将梅心踩在脚下,你真是狠得下心,事到如今,你却和我说你很想要一个孩子,辛陵,你知道这话听在我耳中,是一个多大地讽刺吗?”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当时不拆穿?”她茫然地盯着他,喃喃说道。 无惜带着浓浓的伤感,痛心地看着含妃:“我是恨极了你,可是你到底也失了孩子。我不忍再多加苛责,何况你又曾救过我地……” “啊!”含妃骤然一声尖叫,捂住自己地耳朵厉声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这个话,我不要你的感激与施舍,我不要!” 泪,破落如珠。化为重重悲伤,她滑倒在地。蜷紧双手任由那尖锐的指甲将掌心刺痛:“你是这样想我的吗?认为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牺牲,表哥,从不知,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变成这样……” “孩子……”她喃喃说了一句,张开被指甲刺出血地手掌,愣愣地看着伤口。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不喜欢曲定璇,但是今日她有一句话说对了,如果可以,我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取孩子地生……可是,就算我想也换不回,所以我只能舍弃!” 她的话令无惜不太明白,在说到这里时,含妃突然仰头盯着无惜。悲伤中又带着深深的眷恋:“表哥,我不喜欢阮梅心,也不喜欢曲定璇,因为她们都喜欢你,所以我不喜欢!” 无惜凝神片刻,终还是缓和了神色。低下身来轻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正因为如此,我都只做不知,可是这一次,陵儿,你真的做的太过了,那是一条命,一条活生生的命啊,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他抿紧了唇,神色肃然冷漠。咬牙道:“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纵你。” 第三十四章 三年(1) 尽管凶手已经按律处决,但失子之痛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在孩子下葬后,阿妩整日呆在房中不语,只看着孩子曾经穿过的衣物发呆,那模样,实在令人瞧着心酸,阮梅心和兰妃及赵肃仪等人,常有过来宽慰她,想让她早日振作起来。 而无惜,也是好一阵子的沉默寡言,他不止失了一个儿子,还失了自小陪伴在身侧的表妹,难过可想而知,亏得有阮梅心好言安慰,几番开解,渐渐的,倒也重振了精神,不再沉溺于过往,将心思悉数放在外面的差使上,而王府的事宜就全权交由阮梅心打理。 那一日,阿妩站在檐下,看燕子一次次叼着虫子回巢哺育嗷嗷叫的幼燕,眼里是挥之不去的哀伤。 孩子……死后的哀荣,永远弥补不了逝去的悲伤,也许终有一日她会走出失去孩子的悲伤,但是,她永远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这事会纠缠在她心里一生一世。 那日之后,无惜也曾来过数次,他知她心里难受,所以也不说什么,只是拥着她沉沉睡去,彼此心里都有难以愈合的伤,依偎在一起,也许会好一点。 “主子,你站了很久了,进去吧。”这个声音是陪伴在侧的阮敬昭,自失了孩子后,他与千樱等人一直寸步不离轮流的陪在阿妩身边,生怕她会想不开。 阿妩对他的话一些反应也没有,直到一道身影挡住了投到屋檐内地阳光。抬眼望去,竟是柳逸。 “你……来了……”阿妩扯唇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 柳逸的眉紧紧皱着,便如他紧紧皱起的心一般:“……是,我来看你,我有话要与你说。” 阿妩闻言,轻瞥了阮敬昭一眼,他立时知趣的退到远处。将空间留给阿妩与柳逸:“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阿妩,我曾问过你。你在这王府里过的可好,当时你回答我说很好,那么现在呢,依然是很好吗?哪怕失去了孩子?”柳逸紧紧地盯着阿妩,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 阿妩身子一晃,闭眼压下汹涌上来地悲伤淡声道:“殿下已经将杀害我孩子的那个凶手给处决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问地不是这个!”柳逸突然抬高了声音。他左右瞥了一眼,看无人听到后方压低声道:“处决了凶手你就快乐了吗?你就不会在想那个孩子了吗?阿妩,你不要骗我,你在这里过的不好,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难道你就不怕这种事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吗?” 阿妩缓缓摇头:“不会,含妃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来害我!” 柳逸闻言一阵冷笑:“是。含妃死了,可是你能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个含妃吗?你能保证不会再有人害你吗?阿妩,我在这里这些日子,算是看清楚了,这看似富丽堂皇的王府其实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不相信你会看不清。” “看清了又如何?”阿妩的一句反问引来柳逸连珠炮似的语句:“既然看清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这里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地方,这里只会不停不停地伤害你!” 他突然上前抓起阿妩地手,把阿妩吓了一大跳,慌忙掐挣开:“你做什么?”亏得左右除了阮敬昭以外,再无旁人,而阮敬昭深谙下人之道,眼观鼻,鼻观心。对身周的其他事物。尽皆不看不理。 “我想带你走,带你远离这个地方!”柳逸说得无比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阿妩看他说的离谱,深怕会让人听了去,忙将他拉进屋内,关了房门,让阮敬昭守在门外,如此她才道:“柳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诱拐皇子妃妾,这要是被人听到,可是大罪,你会没命的。” “我没发烧,也没糊涂,很清楚的知道,阿妩,我知道你过的并不好,我曾在心里发过誓,一定要保护你,所以我带你远走高飞,离开这里。”柳逸的一厢情愿令阿妩一阵地发蒙,好半晌才道:“狗剩哥,你知道的,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哥哥,最亲的亲人。” 这句话令得柳逸神色黯淡,低低道:“我知道,我也从不奢想,只希望能保护你一辈子,阿妩,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因为这里有无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诉尽了阿妩所有地心里话,也包含了她这一辈子的牵挂与追求,是啊,这里有无惜,辜无惜便是她的所有,失了一切都没关系,只要有无惜便好。 “你……当真如此爱他?”这句话,柳逸问的是如此艰难,费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阿妩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然而柳逸已经明白了她的答案,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岁,手紧紧地握在刀柄上:“辜无惜,辜无惜,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痴心对待,明明你就不是他心里的唯一,也不是他身边的唯一!”如此不敬,直呼皇子姓名,要是让人听了去,柳逸便要倒大霉了,就算无惜不计较,其他人也会罢休。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无惜,是我放在心上的人。”说到这里,阿妩浅浅一笑,这是她失了孩子后第一次lou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狗剩哥,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份好,让我很感激,我也会一直放在心里珍藏,我自己选择地路我会自己走下去,绝不退缩,如果你真心疼我,就不要再说这些话,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无惜地。”最后这句话,她说地斩钉截铁。无一丝妥协地余地。 柳逸眼里不断地闪过复杂的光芒,最终定格在忧伤的画面,他默默地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都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又看了阿妩一眼低声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出去了。” 不待阿妩答应,他便拉开门退了出去,外面除了阮敬昭外。还站了一个千樱,她是来给阿妩端燕窝的。临到这里时得了阮敬昭的知会,在外面等着没敢进来,直到柳逸出去,方走了进来,将刚刚炖好地燕窝端到阿妩面前,看其舀了一勺后才道:“主子,柳侍卫来做什么?” 阿妩摇摇头不欲多言。看着盅里的燕窝,她叹气不已,但愿狗剩哥能早日找到一个对他好地女子,如此,他便不会再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心已经给了无惜,他便是放上再多,也是徒然…… 柳逸从阿妩那里出来后。直奔太白楼,让小二上了酒后就开始一杯杯往嘴里灌,当辜连城找到他的时候,已经灌的酩酊大醉,怎么叫都叫不醒,无奈之下。辜连城只得叫小二开了个客房,然后扶柳逸去客房中休息,也亏得这太白楼除了是酒肆外还是一间客栈。 辜连城遣了小二去烧水后,便在屋里不停地埋怨人事不醒的柳逸:“没事好端端的喝什么酒,喝了就喝了呗,还喝醉了,这不成心给人找麻烦吗,幸好我来了,不然看你怎么办。” 第三十四章 三年(2) 只是一夕的功夫,长乐郡主要下嫁一个四等侍卫的事便传遍了京城,闹的沸沸扬扬,京中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件事,以羡慕者居多,郡马爷啊,能有多少人有这福气,虽然长乐郡主脾气差些,但好歹也是一名大美人,又是郡主之尊,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不过柳逸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只觉得荒唐,一切都太荒唐了,这个任性的郡主一定是疯了,怎么好端端的说要嫁他,成亲又不是儿戏,她哪能自作主张。 在柳逸酒醒回府后,阿妩第一时间去找了他,问他对此事的意思,柳逸只回答了一句话:“她是郡主,她爱怎么闹腾都随便她,但是我不会奉陪!” 柳逸这边不乐意,辜连城那边也不怎么顺利,令她想不到的是,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理亲王居然坚决反对,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竟然将她软禁了起来,说了一大堆的大道理,还说已经为她择好了夫婿,是大理寺少卿,也是三年前的状元郎,只凭三年的功夫,便做到正三品的位置,能力固然重要,也得有人提拨才行,而提拔他的人就是四皇子辜无伤,此人不仅有能力,还极懂为人处事之道,家中又是名门世家,他被认为是年轻一辈中最有潜力的一个,连建德帝都对他甚为看好, 能够嫁给这么一个少年郎,是多少思春少女的心思,何况此人长得又俊郎。比之柳逸绝无不及之理。 偏是辜连城一门心思认准了柳逸,任是理亲王说到嘴巴破了都无济于事,至于那送来地画像,早被她撕了扔在脚下使劲踩,理亲王不得已之下,只得将她暂时软禁了起来。 辜连城也是极倔之人,气极之下干脆绝起了食。而且不许任何人kao近,谁敢进去。就拿东西乱砸,连理亲王也不例外,这下可是把理亲王给难坏了,只怪自己平日里太宠她,弄成现在这副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双方只得这么僵持着。哪个也奈何不了谁。 一方是他府里的侍卫,一方是他的堂妹,辜无惜想置身事外是绝对不可能的,便是建德帝也为着这事数次召其进宫面圣,说到柳逸,建德帝对这个有一面之缘的侍卫印象倒是不错,何况他的四等侍卫还是自己赏的,只是自己最疼爱地侄女要下嫁这么一个人。确实是委屈了,他还让无惜劝劝辜连城,让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毕竟他和连城地关系是所有同辈之中最好的。 因着辜连城的事,柳逸也没闲着,先是理亲王派人来传。接着又是建德帝,到最后连那位理亲王相中的大理寺少卿也来寻他。人虽不同,但话基本相同,都是让他放弃辜连城,待得知他根本无意,只是辜连城一厢情愿时,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柳逸甚至还告诉他们,他绝对不会娶辜连城,哪怕是圣旨谕下。他也不会娶! 是的。问题从来不是在他身上,而是在那位郡主大人的身上。可是柳逸地麻烦并没有就此消失,一日夜间,有数人联手暗袭,进退之间井然有序,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配合,若不是柳逸武功高强,又恰好被出来散步的辜无惜遇到,让冷夜极手下侍卫相助,柳逸不死也得伤。 只是这一次偷袭,却被无惜留上了心,不用问,这些人的目标是柳逸的命,否则不会招招狠辣直指要害,冷夜甚至还告诉他,这些人的武功路数,与曾经在大牢里遇到过的那名忍者有相近之处,虽然很细微,但绝不会看错,两者应该有所关联才对。 如此,目光似乎又回到了辜无伤的身上,若真是他,他暗杀柳逸的目地又是什么,柳逸自出大牢后,与他再无关系,而且当初刑部的事也已经过去许久了,不可能再旧事重提,如此说来,只能是与最近闹得翻天的事有关,即辜连城执意要下嫁柳逸之事。 辜连城在理亲王府绝食抗议,非柳逸不嫁,而一旦柳逸死了,那辜连城的抗议也便没了意义,只有乖乖下嫁那个大理寺少卿,而他……是辜无伤的人,如此一来,便什么事都能说通了。 理亲王是建德帝的胞弟,便是无惜等兄弟见了,也要称一声皇叔,他曾随建德帝一起打天下,也是那一辈中唯一活着地一个,建德帝对他极为信任,不仅执掌宗人府,手底下还有一班能人异士,连在军中效力的将领,也有不少是他调教出来的,要他们做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说是连兵权也若有似无的掌着。 不过他为人谨慎,从不参与到是非旋涡中来,与几个皇子都只是泛泛之交,并没有说对哪一个特别倚重,没想到他竟然会意图将女儿嫁给四哥的门人,这次若不是辜连城闹的太大,理亲王也不会这么急急忙忙的说出来。 他们,要结姻亲之盟,也就是说,他们有意联手,亦或者说是互相倚重,互相利用,总之,无惜明白,他这位皇叔,暗地里已经和老四联在了一块儿,早就参与到皇权争取中来了,没想到他平日隐藏的这么好。 想通了这一点后,无惜明白自己不能再坐视事情发展,否则一旦连城下嫁大理寺少卿,那么就代表着四哥与理亲王正式结盟,四哥的实力再将大涨,自己好不容易挣来地一点优势,都如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四哥与理亲王都不是简单人物,他们不可能全心地信任别人,只能是通过某种利益纽带结合在一起,互相有限的开放,无限地利用,而如果没有这条纽带,他们就会一直对彼此有所猜忌,哪怕是勉强联手,最终还是会分化成散沙。 所以,他一定要阻止这事发生,而阻止的最好办法就是……趁了辜连城的心愿,让她如愿以偿的嫁给柳逸! 但是要达成这个意愿,并不容易,辜连城那边只要说服父皇让他下旨赐婚便好,以父皇平日里对连城的宠爱,再加上连城一直绝食的行为,应该不会太难办。 真正为难的是柳逸,能够与柳逸的接触,他明白,柳逸的拒绝并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发自内心的抗拒,他不喜欢连城,不愿意与她在一起,哪怕是不遵命便要杀头的圣旨也无法让他妥协,所以要如何说服柳逸才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头疼事。 无惜在踌躇良久后,想到了一个人,阿妩,她与柳逸相识以久,她的话,柳逸说不定会听,如此想着,他终是来到了阿妩的风华阁。 原本木然做在屋内的阿妩,见到无惜进来,扬一扬没表情的脸,挂上了一丝淡笑,迎上去道:“妾身见过殿下。” 无惜扶住了她的身子,抬起阿妩的下巴定定地望进她的目光,良久,化做一记无声的叹息,他闭一闭目拥住阿妩的身子,让她的下巴kao在自己的肩上,微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若是不愿笑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看着你这般强颜欢笑的样,我心里难受。” 第三十四章 三年(3) “也难怪理亲王不同意,郡主乃是千金之躯,与柳逸一起,到底有所不妥。” 阿妩话音刚落便听无惜接上道:“你觉得柳逸配不上长乐?” “不!”阿妩立时摇头,仰起皎洁似有柔光的脸庞轻言道:“我与柳逸认识已久,他是什么样的人品我再清楚不过,他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人,不论将来谁嫁给了他,都会幸福美满,只是他与郡主……”阿妩带着几分为难道:“身份的问题到底摆在那里,理亲王和皇上会同意吗?”其实还有一个担忧她没有说,这个担忧才是真正要命的。 “这些都是次要的。”无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令得阿妩心思骤沉:“那么六郎想说的是……” “是柳逸的意思,他……”后面的话被在头顶炸响的惊雷给淹没,但无惜的意思,阿妩已经明白了,真正难题在于柳逸,如果有朝一日赐婚的圣旨下来,他是从旨,还是抵死不从? “六郎来与我说这些,是希望我能够说服柳逸?”阿妩隐约明白了无惜此次的来意。 “是!”无惜坦然点头:“我希望你可以说服柳逸,如果赐婚的旨意下来,他能依旨迎娶,不要抗旨不遵。” 为什么?阿妩下意识的就想问原因,话已到嘴边,心中一动,硬生生忍住,不过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被无惜瞧在眼中。无惜目光微微一黯,背转了身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尽心尽力地撮合他们二人,只是为了成全连城吗?” 尽自没有转头,他却仿佛看清了阿妩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静静地,不闻一丝声响,直到一道闷雷打破了这不自然的静谧。无惜乍然回身,那一袭白衣轻袍甩起一道优美的弧度。那一刻,阿妩突然觉得无惜离自己好似远了许多,让她生出一种触摸不到的错觉。 “如果我说不是,如果我说是另有目的呢?”不待阿妩回答,无惜已经流水般的将他地顾忌与担忧给说了出来,这般机密,甚至与无惜命途息息相关的事。他却毫不犹豫地告之了阿妩,这是他对阿妩的极度信任,连阮梅心都没有资格拥有的信任。 可是,若有朝一日,阿妩背叛了他的信任呢? 这自然是极后面的事了,眼下阿妩的全付心思,皆被无惜的话给束住了,她万料不到。一个看似简单地婚姻,背后隐藏着如此深的意思,是的,若从无惜的角度出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见辜连城嫁给四皇子的人,可是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做主,便是看似尊贵的皇室子孙也不能例外,不,皇室子孙也许比一般人更可悲,因为他们甚至要被迫牺牲自己的婚姻。 将因由讲清楚后,无惜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是定璇,你不觉得连城也许是真心喜欢柳逸吗?连城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若不是真喜欢到了极处,她是不会用这种过激地手段来伤害自己的。” “可是六郎。你能保证郡主不是一时兴起吗?保证她不会在得到后就随手抛弃吗?”阿妩拖口而出的一句话。问得无惜哑口无言,半晌才低低道:“不试过。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就像你我一样。”他停了一下道:“若不是当初父皇执意将你赐婚与我,我们不会有所交集,我更不会在后面的相处中知道你是这般的好,所以,定璇,你不觉得该给连城一个机会吗?同样的,也是在给柳逸一个机会,他现在只是不了解连城罢了,以后处地久了说不定会喜欢上连城,而且……”他牵起阿妩垂在身前的手抵在自己的下巴处:“我保证,连城除了脾气坏点外,并不失为一个好姑娘。” 阿妩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轻轻说道:“用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赌柳逸一辈子的幸福,这对柳逸来说并不公平,我……” 如果柳逸喜欢的不是她,或者说她不知道,那她还能没有负担的去劝柳逸,可是现在什么都知道,她不能回应他一直以来的守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沉重的打击,又如何能去劝他接受一个他并不爱的女人。 “定璇,这个世界是没有绝对地公平地。”无惜深沉的眼眸里跳跃着幽异地火苗:“你觉得这样做对柳逸不公平,那么我呢,老天爷对我就公平吗?一样是天皇贵胄,我却从来都矮兄弟们一头,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我,我有的全是别人不要的,长大了也一样,好差事都教别人领了去,我费心耗力,还是只能领到一些得罪人的差事。”无惜越说越激动,从小到大,所受的委屈,他都没有忘,只是平日里无从诉说,只能压在心底强忍,他恨恨地捶了一下黄杨木桌,神色痛苦地道:“更甚者,我甚至连女人都……” 阿妩心中抽痛,知其又想起了阮梅落,失去她,是无惜心中永远的痛,那个伤口在每一次即将结疤的同时,都会被一只无形的手给重新挖开,让那个伤口始终血淋淋的暴lou在空气中! 无惜喘息了几下,平复心中强烈的不甘与怒火,尽量以平静的口吻对阿妩说:“柳逸还有你为他说一句不公平,但是我呢?定璇,这二十多年来,可有人为我感到不公平过?” “没有。”无惜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每一个人都只会认为理所当然,谁让我不是父皇看重的皇子,谁让我的母妃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贵嫔,谁让我没有能够保护一切的权势与力量,所以……我只能在不公平中努力地挣扎求存。直到梅落嫁给了四哥,直到你来到我的身边,我终于逐渐明白,想要达成心愿,想要拥有想要的东西,就必须狠下心,如此。才能在艰险之途上,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定璇,我真的开始懂这个道理了……” 他带着几分伤感一字一句道:“所以,我能狠下心,将屠刀对准二哥;所以,我能狠下心,亲手杀了辛陵。”是的,辛陵纵使有千错万错。终归是他的表妹,换了以往,明知她罪有应得也绝对下不了手,只能交由建德帝裁决,而如此,绝对会让建德帝对他地评价降低,一个连自己府邸后院妃妾的事都处理不好地皇子,又怎么能指望他去治理天下。或是辅佐君主治理天下。 无惜,终于在一次次的明争斗暗中,逐渐成熟,尽管每一步都迈的艰难,但再没有犹豫与退缩的时候。 这一刻,阿妩明白。刚才为何会觉得无惜离自己是如此的远,因为无惜的脚步正在逐渐迈大,而自己却还停留在原地,如此,距离自然是越拉越大。 无惜深深地望了阿妩一眼,背转了身:“柳逸能不能得到幸福,我不敢保证,这是一个五五对开的局面,不走生便走死,定璇。我不会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帮我去说服柳逸,那么就将今晚我所说地话都忘掉。”说罢便大步往外走。在即将踏出狂风四起,随时会下起暴雨的屋外时,他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道:“替我转告柳逸,如果他真的宁死也不愿遵从的话,那么马上离开京城,找一个无人能找到的地方隐居起来,连城若真这样闹下去,也许父皇真的会下旨赐婚也说不定,到时候,不遵旨意的他只有死路一条,如此倒不如提早逃逸的好!” 第三十四章 三年(4) 千樱拧了眉看柳逸,她一直跟在阿妩身侧,自然知晓眼前这个人所有的心思都扑在阿妩身上,只是这份喜欢,从眼下这个局面来说,却是百害而无一利,是以她斟酌了一下直言道:“柳侍卫,你纵使再喜欢我家主子,也该记着彼此的身份,我家主子是淳郡王的庶妃,这个身份永远都不会变,你若是真喜欢我家主子,就不应该将‘喜欢’这个词口口声声挂在嘴边,这样的话,除了让我家主子备感压力外,还能有什么?” “压力?我的喜欢让你有压力吗?阿妩?”柳逸因千樱的话而大受打击,一脸的难以置信。 阿妩无言以对,她知道柳逸对她好,也知道柳逸从未想过要给自己造成任何的困扰,然后恰是他无意间的言语与行动,不断的提醒着自己没有回应他的心意,是自己负了他! 如此想着,在抬头时却化做一道恬静的笑容:“我从来没有怪过狗剩哥,因为狗剩哥是真的对我好,从小到大,只有你最护着我,从不让我在你面前受一点伤痛,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不愿狗剩哥一直陷在泥潭难以自拔,像狗剩哥你那么好的人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 狗剩凝神片刻,紧一紧早已握拳的双手,红着眼道:“我的人生该什么样,我自己知道,不用你管,而且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辜连城走进我的生命里,因为她不配!”最后三个字。说地斩钉截铁,无一丝回旋的余地,看来他对辜连城真是深恶痛决,特别是这次的事后。 勉强喜欢自己的人去接受一个他不爱的人,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不论是对狗剩还是她自己来说,都是! 阿妩欲打退堂鼓。但在想到无惜曾说过的话时,又不得不忍住:“狗剩哥。你对长乐郡主地意见会不会太大了些,也许她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不堪,也许……” 未等她说完,柳逸突然抬头瞪视着阿妩,眼底泛起汹涌地怒意:“这算什么?你不爱我,就可以将我随便推给别人了吗?不管我喜不喜欢对方,你就这么执意的要推我出去。连多看我一眼都嫌烦吗?” “我没有!”阿妩的辩解根本不能令柳逸熄灭怒火,反而更大声地质问:“没有?你没有什么?阿妩,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吗?” 面对柳逸扑天盖地的质问,阿妩默不作声,只是将颤抖的手指藏进宽大的广袖中,让繁华艳色的丝线,将自己地痛苦掩藏起来。 反是千樱看不过眼,凝声道:“柳侍卫。你就不能换个角度去想问题吗,主子她是为了你好,她不愿你一辈子都活在无望的暗恋中,她不愿你将来过着逃亡的日子。”冷笑一声继续道:“郡主是什么身份,你若是拒绝了她,她会轻易放过你吗。万一皇上赐下婚事,你不接受又该怎么办?” 千樱的话令柳逸的神色平静了些许,但依然撇过头道:“我不用你可怜我,就算我死了也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一直安静的阿妩在听到这个话后倏然站了起来,平静的假像被撕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我视你如兄,你地生死怎么可能与我无关,何况这事牵连的不是你一人,还有柳叔他们,他们一辈子就盼着你有出息,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享清福了。却又遇到这个事。难道你希望他们的后半辈子都在逃亡中度过吗?还是你觉得你以死解决问题,然后他们都不会有半点伤心?”说到伤心处。声音带上了深重的鼻音,至于无惜那更深一层的意思,阿妩是绝对不会提起的,否则只让柳逸误会地更深。 “我……”柳逸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良久才垂目道:“就算是这样,我依然无法接受那个一无是处的郡主。” “一无是处吗?”阿妩默默叹息一声,走至闭起的门窗前,从窗缝中能看到外面侍立的人及庭院里因受过大雨洗礼,而被打下花瓣的花朵,一生之中,总是会经历风雨,但是风雨过后,便是绚烂的彩虹,五五对开,也许柳逸和连城这对,真的能成为欢喜冤家。 “不,我不认同你的话!”阿妩突然坚定了语气,毫不退缩的回视柳逸,她是站着,柳逸是坐着,一时间柳逸竟然觉得有些被她压住的感觉。 “我不觉得辜连城是一无是处,至少她有执着之心,可以为了得到心中地爱,而绝食抗议,这样地女孩,你不觉得也是可爱的吗?” 柳逸默默听她说完,随后lou出一抹无望地冷笑:“如此,你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我往外推吗?让我去娶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女人吗?” 阿妩弯身亲自扶了柳逸站起来,让他站在自己对面,半晌不语,忽而含了一丝似笑非笑道:“狗剩哥,你真的对长乐郡主无一丝感觉与喜欢吗?” “当然!”狗剩想也不想便说出了肯定的答案,同一时刻,一张或嗔或喜的俏丽脸庞在脑海中飞快的闪过。 阿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径直走到紧闭的门前,用力的把门拉开,守在外面的阮敬昭等人听到动静,都下意识的侧目望来。 阿妩面向柳逸,手指门外,脆声道:“那么,你敢不敢现在随我去理亲王府,看看正在绝食中的辜连城?!” “为什么?”在柳逸皱眉不解的目光中,还有一丝逃避深深的藏在里面,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不为什么,只是去看看,既然你说没有一丝喜欢在里面,那么应该不用担心看到她会心疼或不忍。于你来说,辜连城只是一个比陌生人都不如的人罢了,至少看到擦肩而过地陌生人,还不会讨厌!”略一停顿,换上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或者说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阿妩的激将法成功令柳逸答应,去一趟理亲王府,当日理亲王恰好不在府内。所以在无惜的周旋下,他们很顺利的进到了理亲王府内。 由于辜连城被软禁在闺房中。而且无惜的意思是不要让连城看到,所以他们只远远站在外面透过敞开的窗户看一眼。 辜连城就躺在正对着窗户地描金绣床上,往常张扬放纵,总是扬着头颅从不肯低下的长乐郡主,此刻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地躺在床上,因为屋内放了冰,怕冷了她。所以盖了床轻薄的丝棉在身上,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已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了般。 柳逸抿一抿唇掉转了头,大步往前走,要去哪里?他完全不知道,只是不想再留在这里,不想再看辜连城没有生气的模样,那样一个如火般耀眼的女子。此刻居然似一片落叶,弱不禁风,这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辜连城。 阿妩快步跟在他后面,直到他在抄手游廊上停下,方开口:“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敢看。你不是说不在乎吗?” 第三十四章 三年(5)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人这一生中可以拥有许多个三年,而这一个三年,却成了柳逸生命中的转折点,如果不是辜连城逼婚,柳逸不会要求去西北大军,也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机遇。 就在他投军不到一个月后,高丽出云两国在蛰伏这么多年后,终于按捺不住,一起出兵进犯,双方交界之处,开始发生大规模的战争,这一仗,一打就打了数年。在此期间,每次交战,柳逸都是第一个杀出去的人,他在寻死,是的,每一次不要命的冲锋,他都是在自寻死路。 所爱的人不能回应他,还将他推给另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女人,这种椎心之痛,还不如一死来的爽快,至少死后不会再有心痛欲死的感觉,更不必勉强自己与一个不喜欢的女子成亲。 可是,柳逸也许真的有神灵在庇佑,又或者,天上神明听到了辜连城赌上郡主之名的誓言,所以不敢将柳逸带走,总之,每一次交战,柳逸都险死还生,有时已经重伤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也硬是被同去的士兵给抢救回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后,又冲进了双方交锋之中。 这样的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然而也恰恰是这一点,令他的军功不断累积,很快便由一名正五名千户晋升至正三品参将,而这一切,他只用了两年,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一个军队中的奇迹,而这个奇迹是他拿命换来地。 彼时,西北大军的将领是燕妃的兄长――顾大将军,他对柳逸极是赏识,也许柳逸真是有打仗的天赋,虽然识字不多,但往往能清楚的分析局势。几次突击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战场上有一种类似于猛兽的直觉。正是这一点,令他往往能料敌先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三年,双方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地地步,彼此都在战场上耗了太多的财力物力,大昭国虽然经过数年地休生养息,但近年来吏治败坏。国库空虚,还是kao着当初无惜兄弟去地方催缴欠税,才令国库略有盈余,但也全用在了此次的打败上,辽阔的边界需要数十万大军去守卫,而这数十万大军每一天都要用掉无数粮草,渐渐的,难以为继的感觉逐渐出来了。但是建德帝不愧是一代明君,在仗刚开始打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会出这档子事,所以这三年来,将原本教给太子的监国之权悉数收了回来,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所有国事全亲力亲为,又狠狠地斩杀了一批贪得无厌地官儿,一时间,满朝上下,倒也都太平了许多,至少没人敢再明目张胆的贪。 但是没闲得多久,又有官员跳出来主张与出云高丽二国议合,这……无异于丢自己的脸面,自上一场战争后,出云高丽败北。年年岁岁向大昭进贡。而这一次,如果大昭主动去议合的话。就是自己示弱,从此就会变成大昭朝向出云高丽二国进贡,堂堂天朝大国的脸面全部都丢尽了,何况还有隔海而望的东瀛,他们又岂会什么都不做? 建德帝当然不会同意这愚蠢至极的提议,一怒之下,将那几个官都发配去边疆了,既然他们这么贪生怕死,那就让他们在战火连天的边疆好好感受一下生与死,血与火地残酷。 大昭朝难以为继,出云高丽两国又好的到哪里去,他们两国几乎已经是倾全国之力了,整个国家战争机器都在全力甚至是超负苛的运转,而他们估摸的最长时间是三年,如果三年还打不进去的话,整个国家都有被拖垮的可能,所以他们地皇帝给各自的军队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三年内攻进大昭。 最激烈的交战终于展开,出云国和高丽国的士兵都发了疯,不要命的往前冲,他们的元帅亲临战场指挥,攻的柳逸这方节节后退,连顾将军都受了伤,不得不退下火线,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柳逸竟然单枪匹马,上演了一出一人冲进千军万马中,取敌军将领首级的戏码,以身负十余数刀伤的代价,杀了出云国地元帅。高丽国地将军见柳逸如此神勇,吓得屁滚尿流,第一时间逃走,而战场上的士兵见到自家军营元帅被杀,将军逃走,主心骨都不在了哪还有继续打下去地心思,很快便被反击的大昭军队给杀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夭折在柳逸的手里,而他也一下子树立了无与伦比的威望,甚至于超过了顾将军,其后,朝中更颁下旨意,晋立下大功的柳逸为副将,从二品,与顾将军只剩下两级的差距。 而这时,矛盾也来了,顾将军固然是欣赏柳逸,对他也多次提拨,但这一切都是树立在柳逸不会威胁到他地位的基础上。现在,不论是柳逸的官位,还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军事天赋,以及在军队中的威信,都已经到了可以威胁到顾将军的地步,所以顾将军对柳逸从欣赏到厌恶,最后到恨不得他死的程度。 两人的矛盾不断升级,初时柳逸还会几番忍让,但随着他的一再挑衅,终是被激起了心头火,再也不退不让,虽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后来在对敌之时还出现了意见相左的事,在一次突击中,顾将军以将军的身份压制柳逸,不听他的劝告,一意孤行,最后使得那支队伍全军覆没,后来又有几次错误的决策,使得顾将军在军中的威信一落千丈。 看到属下不断威胁自己,顾将军终于气昏了头,听从了手下一个狗头军师所献的计策,决定铲除柳逸,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他自己是不能亲自动手的,且不提柳逸在军中日渐提升的威望,单是此事被捅出去,自己就难以善终,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昏了头的顾将军居然与敌国将领私通,当他的信寄出之时,一世的英名与功勋都将终结在此。 柳逸的命最终还是没能取走,反而顾将军通敌的罪证被柳逸抓了个正着,既然面前这个人三番数次想取自己的命,柳逸自然会不会傻到放过他,然后让他继续谋害自己,什么以德报怨,那不过是空话而已。 柳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快马加鞭将罪证送往京城,同时自下而上,发动军变,命自己的亲兵将顾将军和他的部下软禁起来,这一切并没有费多大的劲,只是初初的骚乱过后,柳逸便已经控制了局势,兵符毕竟只是死物,而人是活的。 在朝廷还没有传达对顾将军的处置时,出云高丽两国再次发动的攻击,顾将军被软禁,其余的又控制不住军队,所以柳逸就顺理成章的上位,暂代将军之职,指挥将士迎敌,只是这一次两国重整旗鼓后的攻击非常紧密,连柳逸都觉得有些难以招架,特别是敌方还大范围的使用弓箭,大范围的箭袭下,死了无数士兵,放眼望去一地的死尸。 不止如此,由于箭有着极远的攻程及杀伤力,所以有些箭越过士兵的阻挡,直飞大营,射破营帐,杀了好些个在里面休养的伤兵,也许真是无巧不成书吧,在这些被攻到的营帐中,有一个就是软禁顾将军与他亲信的营帐,里面的人无一个存活,全部死在乱箭之下! 第三十四章 三年(6) 建德五十年九月,三国签定协议,并承诺十年内互不侵犯,出云高丽二国固然要休生养息,大昭又何尝不是,三年的仗打下来,国库空虚,百姓生计加重,建德帝亦是累的不轻,他虽然英明睿智,但到底已经五十九岁了,是一个花甲老人,精神哪比的了年轻人。 太子又不争气,做什么事都缩手缩脚,无甚大魄力,一点都不像建德帝年轻的时候,远不如几位皇子,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所有人都盯着建德帝,想看他是不是会换一位有能力的皇子取太子之位而代之,而在皇二子因科举之事被圈禁后,贤亲王辜无伤成为了最大的热门。 不过建德帝一直没有表态,只是冷眼看着底下几个儿子为争自己的眼缘卯着劲表现,这一年,又有几位皇子成年,先后封了郡王,最值得一提的莫过于燕妃所生的儿子,才两岁,竟然也被封为郡王,赐号“宝”。 后宫与前朝向来都是息息相关,但是这一次却例外,燕妃的兄长顾将军在边关做出通敌之举,尽管他已经死了,但真追究起来,便是诛连九族也不为过,可建德帝却只问了他一人的罪,其余皆放过不追究,至于在宫中的燕妃,也没有丝毫怪罪,反而更胜从前,看来建德帝对燕妃真的是特别宠爱,以至于如此大事都看她的面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其后,燕妃产下皇十二子。她得以晋为从一品夫人,但是这远远比不得皇十二子加封为宝郡王的消息来地震憾。 皇子一般都要等到成年后才被受封为王,哪怕是最瞩目的四皇子也是后来封的,眼下却封了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娃,这不禁令百官大为不解,难道建德帝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寄予厚望,甚至有将大位传给他的念头?若不如此。实在难以解释建德帝此举。 战火平息,大军该班师回朝。接受加封,其中功劳最大的莫过于柳逸,已有消息放出,在入京之后,柳逸将会正式受封为大将军,取顾将军而代之,从正五品爬到从一品地位置。他只用了短短的三年,而这一年,他才不过二十几岁! 这么年轻地大将军,在大昭朝还是第一个,而他也缔造了一个传奇的神话,成为所有将士心中的神话。 谁都知道,这位柳将军已经是内定的郡马爷,只待他一入京。便会与长乐郡主完婚,成为理亲王的乘龙快婿。 柳逸是从淳郡王府出来的人,他取得如此卓越的成就,别人看辜无惜地目光自然也不一样,何况此时的辜无惜已经统管户部,有实权在手。一时间,到淳郡王府的人多如牛毛,什么样的人都有,无惜倒也是来者不拒,不论贫富贵贱,都一视同仁,以礼相待从不摆什么郡王的架子,脸上总挂着亲切的微笑。 渐渐的,所有人都觉得,淳郡王是一个比贤亲王更亲切和善的人。有不少人甚至开始为辜无惜惋惜。要不是他出身不够好,母妃受冷落。他也可以是争太子地热门人选。 他们不知,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其实就是对任何人都很冷淡,只是戴着微笑的面具看着世人的千姿百态,看他们失败,出丑。 这便是现在的无惜,已经将面具带的无比熟练的无惜,而这也恰恰是被那些所谓地官员给逼出来的,他……再不是以前的六皇子。 在这三年里,变化的不止是战场,还有京城,在这三年间,淳郡王府里也发生了不少变化,那一年的选秀又有几名女子被送入府里,或为良侍,或为肃仪,最高也不过是充华罢了,府中三妃之位除了当初含妃死后留下的那个侧妃之位外,其余都已经满了,那些新入府自不可能一跃而成侧妃。 无惜长子辜则宁之母赵肃仪已经被晋为充华,虽然没能位例妃位,但能守着儿子一起过,她已经很满足了,三年,所谓八字相克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府中又新添了一子一女,生下儿子的是与阿妩交情淡淡的朱庶妃,而女儿则是正妃阮梅心所生,至于阿妩,三年来,一直没有生养,只能羡慕的看着别人地儿女。 唯一能够令她安慰地便是无惜待她的情,很好,一直都很好,一如往昔地信任,并没有因岁月的流逝,新人的入府而淡逝,无惜是一个长情而专情的人,正因如此,他才一直没能放下阮梅落,阿妩虽然不能同阮梅落相比,但也在无惜心中占有一隅之地,这是其他妃嫔所不能比拟的。 阿妩虽然长居府内,但无惜常会与她说起朝堂上发生的事,又或者是战场上的形势,所以这三年来外面所发生的事,阿妩倒也清楚,担忧之情从未有减少过,直到得知战争结束,柳逸即将班师回朝,才算稍稍放了心。 光阴似箭,转眼间,她嫁入淳郡王府已经四年了,而她也不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小丫头,在这里一点一点的成长,也在这里,她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孩子! 含妃死了,为她犯下的罪孽赎罪,可是王府里的争斗并不会因含妃的死而消失,哪怕平静了一阵,也不会是永远,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特别是新人入府之后,更加激烈,战场上硝烟弥漫,战火纷飞,而这里,到底都是香粉掩盖下的血腥气。 失去孩子后,阿妩的心逐渐变的冷漠,不再轻易相信人,除了先前交好的几人外,与其他人,都保持着淡淡的交往,哪个也不好,哪个也不坏,一切都是似有若无的交情。冷眼看着别人为了那一丁点地宠爱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则带着一种无动于衷的麻木,置身事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阮梅心自得了这个女儿后,欢喜之余又带着一丝失望,女儿虽然也好,但她是正妃。膝下要是无一个儿子倚kao,始终是会被人看轻。 却说朱庶妃怀着孩子的时候。也不太顺利,曾有一次因一时大意,险些丢了孩子,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还是阿妩入宫替她请的卫太医,所以朱庶妃与阿妩倒也亲近了些。 另外,在福州一地。身为知府的曲继风为官清正廉明,官声极佳,吏部考核年年为优异,所以有消息说,他将会再次得到拓升,至于是升到哪一级暂时就不清楚了。 建德五十年九月二十三,柳逸班师回朝,凯旋而归的他们得到建德帝的重赏。郊劳之礼也极为盛大,甚至派出贤亲王代天子迎接。 让贤亲王代替自己,而不是太子,这,似乎又说明了什么! 柳逸及其下属官员入京后为建德帝召见,对这些打了胜仗地武将一一加封赏爵。良田宅第也是毫不吝啬。 柳逸顺利被封为从一品镇国大将军,并择十月初十这个黄道吉日与长乐郡主完婚,建德帝亲自主婚,这一次,将军配郡主,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第三十五章 福建(1) 十月末的一天早朝上,有御使上奏弹劾福建巡抚章铭,说他治下不力,以致百姓饿死无数,更发生多起民众暴乱,更有流民无数,或占山为王,或抢强财物,总之整个福建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无惜在旁边听得暗自一惊,福建一地近一两年来,因风雨失调,收成不好,百姓生计难以为持的事,他是知道的,不止是他,父皇也知道,因着原先在打仗,国库吃紧,所以无法顾着,而今战事平息,我朝大获全胜,福建之事自然被重新提了上来,前几日父皇还将他们几个兄弟召入宫中询问是否要派人去赈灾,只是没想到福建如今的局势已经如此吃紧,民众暴动,这要是不及时阻止,很可能会变成大规模的暴乱,到时就难以收场了,只是这么重要的事,章巡抚怎么迟迟没有折子上来? 坐在龙椅上的建德帝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些,所以在惊怒之后,他开始思索如何解决福建的危机,眼下这情势,光kao赈灾是解决不了的,而且福建到底是什么样的局势还不清楚,不能光凭一道奏折就下定论。 但是福建是极重要水师之地,一旦隔海而望的东瀛有什么异动的话,那么福建就成了第一道防线,所以绝对马虎不得。 建德帝想了一会儿,不禁有些晕眩,他在心里暗叹了口气,毕竟是年纪大了,稍费些神就受不得。无奈之下,只得让底下文武百官各抒已见,看看哪条最对的上谱。 底下大部分官员却是犯起了难,章铭,从二品地封疆大吏,可以说已位至外官极品,而他的女儿。更是宫中如今更当宠的慧贵嫔,是的。章敏之虽然还没生下孩子,但凭着建德帝的宠爱,已经成为一宫之主,圣宠只在燕夫人之下。得罪章铭就等于得罪了这位正当圣宠的妃子,实在是有些难办。 讨论过一阵后,乾清宫的官员分执两见,一方建议即刻将章铭召回京中问话。同时就近派兵,平息流民暴乱;另一方则建议派人去福建调查,如此才可最直观详尽地了解事情真相。 建德帝听过之后,末立时表态,反而话锋一转瞥向了太子:“太子,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太子近来一时为建德帝不喜,越不喜,太子看到建德帝越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生怕触怒龙颜。他却不知,自己这份懦弱正是最为建德帝所不喜地,而今见其问话,忙躬身赔笑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双方大臣都各有各的理,用哪一个都不为过,父皇英明仁武,胸中必已有决定,儿臣不敢献丑。” “你是不敢献丑还是压根儿没主意?”建德帝被太子那一味迎奉半点担当都没有的窝囊样给气得胸口一闷,咳了几声后扔下这么一句责问不在理会,而是问起了底下没怎么说话的辜无伤等人。 借着方才那会儿功夫,辜无伤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此刻见询,立刻滔滔而述。无一丝停顿。如流水行云,他的意见大约等同于第一个建议。只是更详尽更周密些。 建德帝听完后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问底下是否还有其他意见,几位新封地皇子也各自表述了意见,大都是赞成辜无伤的,而几位宰辅除了李庭方尚未发言外,余下二位也是站在辜无伤这边的,毕竟暴乱是最可怕的事,必须要第一时间消除,否则一旦任其扩大,便会动摇国势。 无惜一直低着头在沉思,刚才太子的话令他抓到一线灵感……父皇英明仁武……仁……渐渐,一个模糊的想法清晰起来,也许父皇的意思是这个也说不定! 是与不是,都要试过才知道,五五对开的局面,他没有理由不赌,是地,从他踏上朝堂开始,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每一件事都在赌,只是尽量压在赢面大的那一处罢了。 无惜的唇角勾勒出一缕浅淡的笑意,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建德帝眉头一挑,瞟眼道:“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话就直说,朕在,皇子百官们都在,可以慢慢讨论。” 无惜双目微微一垂,眸光似如外面萧萧掠过地秋风,扫过辜无伤等人:“四哥,诸位大人,你们别忘了所谓暴民,本也是良民,若非生计所迫,谁愿意占山为王,去做强盗土匪?谁不愿意安安稳稳过日子,而非要去过那种刀头tian血的日子?民乃国之根本,须当以仁德治民众天下,若我们发现一处民众闹事,不问缘由就派兵镇压,那只会让民众对朝廷失望,而当民心离散,暴乱一起再起时,我们又该当如何?依旧只是千篇一律的镇压吗?镇压的过来吗?”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在辜无伤等人眼中无比碍眼。 纪宰辅冷哼一声:“淳郡王这是在危言耸听!”他对无惜的言语显然深不已为然。 “我没有夸大言词,只是据实将一昧武力镇压所存在的后果给点出来而已,纪大人若不信,可以去翻翻史书,前隋,前元,都是怎么灭亡的。”无惜无所畏惧地迎视为之气结的纪成,几年前,他还是一个在朝堂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的闲散皇子,而今,却已经可以大声说出自己地见解,除了宝座上地那位以外,不再惧怕任何一个人。 不能保护自己与所重视之人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一次,不要再尝第二次! 纪宰辅显然没想到无惜会如此牙尖嘴利,一时倒也想不出话来反驳,僵在那里气得不轻,辜无伤地目光却是扫了过来,似不经意地道:“六弟你将父皇比做隋元二朝的亡国皇帝,这是否过于不敬?” “原来朕在无惜你的眼中,只得到一个昏君的评价吗?”建德帝的声音似如柳絮拂过,柔和温熙,仿佛只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然而无惜却是半点不敢放松,他明白,在看似温和的底下,藏着随时会迸发的火山,只要自己回的有半句不妥,那么,这场赌局还没正式开场,他便已经输了。 四哥,他可真会抓言语间的漏洞,四年前的他一定会慌于不知如何应付,只是现在……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无惜垂下的眼眸中蘊着清冷似雪的笑意,口中却是略带惊慌地回话:“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心思,父皇乃是一代明君,九岁登基,十四岁亲政,逐一扫平内外祸乱,御驾亲征,保我大昭王朝五十余年的太平岁月,那些亡国之君怎么配与父皇相提并论,儿臣之所以提这些君主,只是想替那些无端受苦的百姓求一线生机罢了,他们为盗为匪只是为生活所迫,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会愿意回到人生的正轨上!” “六弟这话却是以偏概全了。”辜无伤睨了无惜一眼静静地道:“为盗为匪只是为生活所迫吗?那照六弟的话来说,所有的江洋大盗都是可恕之人喽?我们不应该囚禁甚至于处斩他们,否则我们便成了十恶不赦之辈?”看似平静的语调下却是字字针锋,句句见血。 第三十五章 福建(2) 辜无伤睇视着这个六弟,目光凉默无比,四年,四年间,他看着这个曾经什么都没有的六弟一点点成长,直到如今有资格威胁到自己的地步,曾经扼制,曾经破坏,却还是让他成长到了这个地步,是能力使然,也有运气的成份在里面,还有……想到这儿辜无伤忍不住抬头去望建德帝,没想到恰好被建德帝的目光扫到,他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 父皇,他是有意在给六弟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与他们几兄弟公平竞争的机会,也许……这个六弟会成为他争位路上最大的障碍。 想归想,却还是有些不确定,据传言,辛贵嫔是可能谋害太后的最大嫌疑人,这样的人所生的儿子又怎么有资格夺位呢? 辜无伤自忖聪明,却也猜不透建德帝的心思,无奈之下,只得重又将注意力放回到如今的事上来,只见建德帝负手自御座之上走下,越过文武百官径直走到乾清宫门槛前,仰头看着外面的天空,那里除了刺目的阳光外,没有一丝云彩:“无惜,既然你有心要给帮助百姓,那朕给你这个机会,去福建,该查的查,该安抚的安抚,朕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利,但是机会不是白白给的,你明白吗?” 无惜转过身来叩了个头道:“儿臣明白,儿臣此次若不能平定福建之乱,儿臣便自请削去郡王之位,再不涉足政事!”这是一场赌上所有荣耀与前途的赌博。不走生便走死,赢了会有什么还不知道,但是输了就是一无所有,而无惜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不断走下去。 “好,记住你说过地话,如果办好了此差。等你回来,朕便给你与无伤一样的亲王之位!”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亲王,在建德帝的儿子中,被封为亲王的只有辜无伤一个,眼下无惜也得到此允诺,虽说能不能成还是未知之数,但至少有这个机会。 如果这次辜无惜能办好差使回来。那么他将与辜无伤站在同样的高度上,个人的人脉关系权利或者还有差别,但是在建德帝心中的位置却是一样了,这对辜无伤及他那一派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一直没有什么表现地太子,听到这话时,脸上闪过几丝慌乱与害怕,嫉妒与恨意的目光射在无惜身上。恨不得将他灼出几个洞来。 “无悠与无惜一起办过差,做地还不错,这次你也跟着罢,另外……”凉风卷起建德帝镶着金边的袍角:“无伤,你与无尽去一趟台湾,那里的局势也有些问题。如果东瀛有异动,而福建又不能及时反应的话,台湾便成了我们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无伤,你们一定要稳住台湾的形势。” 打仗……想到这个词,建德帝的心便沉重万分,大昭才刚刚经过一场三年地战役,如果真要再打的话,结果会如何真的很难预料,而且东瀛进犯。必然是从水路而来。水上战役……柳逸这个将军会精通吗?而且战船…… “太子!”建德帝突然出声唤太子,倒把太子吓了一大跳。慌着从御座旁下来,在下阶梯时不小时踏空了一阶,摔了个五体投地,样子极为不雅,诸官员先是一惊,随即个个都憋着笑,能当朝瞧见太子出这么大个洋相,可是难得的很。 建德帝闭着眼只当没瞧见,深吸几口气后方道:“你立刻督促工部兵部,准备召集工匠建造中大型的战船,以前的船只都老化了,能用的没几艘,不论东瀛会否来犯,我们先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尽管已经尽量将语气放地柔和,但还是能听出一丝火药味。 “皇上,可是这银子……”户部尚书小声的进言,深怕惹了建德帝一个不悦就人头不保,然这话却是不得不说,不然工部兵部来户部要钱,他掏不出就要倒霉了,上次可是试过一次苦头了。 建德帝叹了口气道:“先备着吧,东瀛还没有要开战的意思,让底下的人密切注意,一旦有异动,马上开始造战船,至于银子,秋徭的赋税就快到了,还有,下旨给尚欠着赋税的几个省府,告诉他们,朕最后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今年之内还不能将赋税补清,便等着问罪地旨意吧,不只他们的乌纱,连命朕都不会留着!” 如此,终是商定了,辜无惜与辜无悠去福建,辜无伤与辜无尽去台湾,太子坐镇兵工二部,余下几位皇子也或派了差,只是不像这几位来的重罢了。 这一次,几乎是所有成年的皇子都领了差,几可看做是建德帝对所有皇子能力的一次考核,连太子也不例外,是成是败,端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与造化了,毫无疑问,最出色的那个人,将会提升自己在建德帝心中的位置。 诸皇子出京的日子定在十一月初,钦差的行头备下来总是要点时间,所以各皇子皆趁着这段时间安排留在京中地人员与情报,虽说有能力地皇子都出京了,但京城依然是敏感之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预想不到的影响。 无惜也同样想到了这层,所以他与上一次一样,将严世留在京中,负责收集邸报与大大小小地情况,如此他虽在外地,也可以做到耳目通灵。 却说阿妩在得知无惜要去福建的消息后,先是极喜,随后却是无比的失落,皇子出京办差,是为朝廷要事,按理不可携带家眷,她没理由跟着去,只是,离家四年有余,她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娘。张氏不将她当做女儿,她却依然认她为娘,张氏也是她唯一的至亲之人。 这般的犹豫与矛盾,终是让阿妩难有笑颜,见了无惜几番欲说,但终是忍了下来,她是那样的在乎无惜,怎么忍心让他为难呢! 这日,她看完阮梅心的女儿回来,倚在窗边,看着外面艳红似火的枫叶,又是一年秋天,红枫再开,院里的红枫已经由原先的一株变成了眼下的四株,再有几天,又到生辰,想必红枫又会增加一株,年华渐逝吗?她已经十九了,虽然依然可说是青春韶华,这颗心却已不再年轻,甚至有些沧桑,三年前失去了孩子,始终是她心中的最痛,而她一直到现在都未能再有身孕,说不定便是老天对她的惩罚,惩罚她当初没有保护好孩子。 容儿,你一个人在天上要曾害怕与寂寞? 垂华髻婉转在颊边,明珠翡翠串成的珠钗贴着发髻坠下来,几要碰到她握在手中的彩瓷杯,那里盛着的是清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喝酒,每次难过或是想到不开心的事时,她都会喝上几小杯,不醉,只是喜欢带着些微辣意的酒自喉间穿过,那一刻,仿佛真能消去几分不开心。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她还没入到宫门,便已觉这潭子水比海更深千倍万倍,阿妩低头看着映在酒杯中的自己,容颜依旧,心却是冷了许多,唉…… 端起酒杯,刚送到唇边,便被一只手给拦了下来,有人从背后拥着她,贴着耳垂呵气:“又不开心了吗?” 第三十五章 福建(3) “你瞧你,只是一点小事罢了,怎么又是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快把眼泪收回去。”无惜柔声说道。 纵是阿妩心的逐渐变冷,逐渐不再相信人,但是对无惜还是一如以往,便如当年初遇时那样,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改变。 阿妩含泪一笑,忙低了头把不小心流出眼眶的泪拭去,复又道:“其实妾身就是偶尔想想家,没有什么,六郎又何必把这些给当了真,还跟皇上去说,万一惹了皇上不高兴可怎么是好?!” 无惜随意地坐在紫檀木椅上,又拉了阿妩坐在自己腿上,点着她的鼻子似笑非笑地道:“你啊,就是想太多,考虑的太细,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放心吧,父皇同意了,毕竟你四年未回家也是实情,为人子女的怎可能不想爹娘呢,所以他恩准你以省亲的名义随我一道去福建,只是行事要低调,莫要张扬。”说到这儿他安然一笑:“要说别人会怎样我还不知道,但是定璇你却是绝对不会张扬的,对吗?” 迎着无惜信任的眼神,阿妩慎重地点下了头,是,她从来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何况她心里满满地装着无惜,又怎么可能做出于他不利的事,从来……从来都不会,她宁可自己吃亏受苦,也不会损害无惜半点声誉! “那便没事了,还有两天就要动身了。趁着这功夫,你把要用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一路行程,很是吃紧,万一少了什么,不见得有功夫去采买。”看阿妩颔首后又道:“至于要带给你父母参茸燕窝、绸缎等物,我已经叫古总管去准备了。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多谢六郎想地如此周到。”阿妩刚起身行到一半的礼,便被无惜制止了。他起身为她扶正髻上的珠钗带着几分内疚道:“夫妻之间,何必说谢,其实真要说起来,是我有负于你,当年的事……唉!”阿妩心知他所说的是哪件事,那一桩事一直横在彼此心中,只是平时都刻意压在心底罢了。 无惜紧了紧她的手道:“眼见着梅心和朱妃都先后有了孩子。你瞧在眼里必然难过,孩子是天赐的我不能说给就给,但是我曾想过晋你地位份,稍稍弥补你的失子之痛,这桩事我也曾去求过父皇应允!” 这话令得阿妩睁大了眼睛,以前可从来没听无惜提过,她是庶妃,要是再晋地话便是侧妃了。府中倒是有这么一个位子空着,可三位庶妃里她的资历最浅,按资排辈怎么着也轮不到她。 无惜微微皱了眉道:“可是父皇没有同意,而且他说的话很奇怪,说‘曲定璇在朕手中始于庶妃,也只能终于庶妃。至于以后会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何况有时候位份太高了,也不是件好事,倒不如安安心心做个庶妃。’” “父皇对你向来疼爱,许多事都有别于其他兄弟府里的妃子,但是这一次的态度却是让人不明白。而且我总觉得,父皇这话,并不是只针对你一人在说,好像还有说给我听的意思。” 阿妩不甚确定地道:“六郎地意思是说。皇上借着说我的由头。实际上是在说别人?”稍一思索,她便想到了什么。微微吃惊道:“难道皇上这话实际上是在说给六郎听?” “有这个可能!”无惜略带着几分苦涩道:“也许父皇是在借你的事警告我,让我安安份份的做郡王,不要想多余的事,地位太高了并不是件好事。”他叹着气道:“也许在父皇心中,我始终只是一个不中用的儿子。”漫卷的秋风,将一片枫叶送到了无惜的手中,火红地颜色映照着他黯然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阿妩一时也想不明白建德帝这话中的玄机,只得宽慰道:“其实六郎也不必想的太深,也许皇上这话真的只是对我一个人说,并无关乎六郎地意思。” 无惜低头吻一吻她青葱无瑕的手指:“你不用安慰我,若是我连这点意思都听不出来,那可就真的太蠢笨了,不过不论如何,我都会走下去,得到父皇的认可,得到天下的认可,定璇,时光不会倒流,所以,我也不会回到从前,成也好败也罢,我都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如此,就算失败了,我也无憾!” 阿妩柔顺地点头,仰起的目光中充斥着深深的爱慕:“是!妾身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天上人间,烈火银雪,都不能分开我!” 无惜闻言轻轻一笑,虽然笑的很浅,但是真的在笑,并非只是应付而已,有知已在身边相伴,无论走到哪里,想必都不会太寂寞吧! 秋阳洒在两人地身上,照出一片暖暖地气息,相拥的身影如一个连体婴儿,无分彼此,只是紧紧地依偎,从对方身体里吸取安慰与勇气。 十一月十一的这一天,正好是阿妩的生辰,所有领了差使的皇子都踏上了出京之途,京郊之外,数个皇子钦差仪仗威风凛凛的等候在那里,因为皇子正妃都可以前来相送,所以在那里,无惜和阿妩以及前来相送的阮梅心都看到了阮梅落,在阮梅落身后奶娘的手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眉眼分明的小女孩,想必这便是她视若珍宝的女儿! 阮梅心见着亲姐,自然迎上去说了一阵,说话之时,两人都各怀心思地暗瞥辜无惜,阮梅心是担心无惜见着其姐会有所失态,阮梅落却是因为许久没见,想看看他是否还好,虽说两人已成叔嫂。形同陌路,但是阮梅落非是无情之人,当初两人在一起的回忆,依然埋藏在心底,只是不敢表lou出来罢了。 阿妩一直紧紧握着无惜地手,神色混着痛与怜,她清楚。阮梅落一直是无惜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与软肋,这一次他可以不被影响吗? 深秋的天不若春日的软香纷郁。也不如夏时的树木葱郁,倒是颇多凄凉之景,一如无惜此刻的心情,凉的似有飞雪覆盖,唯有与阿妩相握地手传来一丝热度,不至于整个人都被抛到冰天雪地里。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来,侧目望进阿妩担忧的眼神,缓缓绽开一丝笑:“放心,我不会有事!走,随我一道过去见个礼!” 当无惜面带微笑来见礼之时,辜无伤地目光分明闪烁着惊讶,而阮梅落却是低头凝视着被无惜紧握于掌心的那只手――属于阿妩的手! “四哥,上一次我们同样出京办差。是你先回来了,那么这一次呢,你说这一次我们之间会是哪个先回来?” “先回来还是后回来有区别吗?” “是,没有区别,重要的是担在肩上的差事,四哥。我会向你证明,我在朝上所说的那些话,不是妄言,不是虚语,而是真真实实的话,以暴治暴,只会适得其反!” 第三十五章 福建(4) 在初九离去没多久,辜无悠便换车乘马赶了上来,与无惜的车并驾齐驱,矮了身轻声道:“六哥,这样做好吗?没有大队随行,中途要是出点事,可就麻烦了!” “有冷夜他们在,会有什么事,如果你不放心,再把那十几个军士也带去得了,不过这样太过明显,恐怕会让人看出来我们两个都不在这钦差仪仗中。” 无惜此言一出,阿妩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她大概猜出了无惜的意思,只是他会不会太胆大了些。 辜无悠低头想了一阵,有些无奈地道:“罢了,既然六哥你心意已决,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就是了,所谓兵贵精不贵多,挑合适的去几个就行了,别有的没的全带了,只是这么多人都盯着,咱们要怎么……”他用嘴形说出那个字。 无惜暗自一笑道:“总会有机会的,特别是晚上!” 辜无悠做了解状,不过在看到坐在无惜身边的阿妩时,两条浓眉又拧成了疙瘩:“六哥,我是没意见了,可是曲妃呢?” 不等无惜作答,阿妩飞快地说道:“我随殿下一起。” “可是,这样太危险了。”阿妩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像他们做皇子的,好歹还练过几天功夫,又有人护着,不会有大问题,无惜实在不愿阿妩跟着去冒这个险。 “不,妾身会照顾好自己。绝不会给殿下和八殿下带来麻烦。”阿妩误以为无惜是怕她拖累他们。 无惜摇摇头,带着几分怜意道:“我是怕你跟着我们会有危险,算了,既然你执意要去,咱们就一起去罢。”挑眉冲辜无悠道:“老八,你安排一下人手,尽量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将能调派地人手都调派出来。” “好,我会安排。”辜无悠利落的应了声后。调转马头回到他自己的车驾上。 当天深夜,在钦差仪驾歇下的驿馆内,十来个人分乘了马匹鱼贯而出,悄无声息的越过驿站跑去,这一行人,不用说,就是白天时分计划开溜的无惜等人。 除了无惜两兄弟。阿妩及千樱以外,带了包括冷夜在内的约摸八个人,负责保护他们地安全。 无惜之所以这么做,固然是想可以快点到福建,但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这是他在上一次出京办差中体会出来地。 钦差,做在仪驾里的钦差能看到的东西永远是底下官员所要呈给你看的那一面,只能停留在表相处。根本看不到事情的本质与真相。而微服,化成普通人混入百姓当中,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如此,一队钦差便分成了两边,一边是正主儿,带着钦差印信与王命旗牌微服快行。另一边则是庞大的钦差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福建进发。 在快马加鞭赶了十余天地路后,终于到了福建的边缘,这一路下来,从来没骑过马的阿妩尽管与无惜同乘一匹,也颠得浑身都快散了架,但她怕影响无惜赶路,一直咬着牙硬撑,直到入了福建,无惜才命人放缓速度。阿妩这才得以喘口气。至于千樱,比她好不了多少。 虽然早有听说福建很乱。但真到了那边,亲眼看到了,才知道到底有多乱,人烟稀少的地方也就算了,但是本来人烟稠密的小镇村子,此时此刻,个个都是关门闭户,热闹的集市到处已经成为昔日黄花,而路途经过的农田庄稼,尽皆枯死败黄,不见一点生机,连土地都已经开裂了,可见长久无人打理。 而最为可怕的是,在路上行走时,要处处注意四周,因为说不定哪里就跳出一个人来抢劫财物,也不见有捕快衙役过来管治,当真是败坏无疑。 福建本是一个富庶之地,眼下却落得这样,看来福建巡抚章铭真地很有问题,随着不断深入福建,无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这一日更是阴沉着脸,连话都少有说的时候。 那厢阿妩也是提心吊胆,张氏一直是一人独居,眼下福建四处起乱,张氏会否受到牵连,虽说有柳叔柳婶照顾,但到底还是让人放心不下,阿妩真恨不得cha上一对翅膀飞过去。 尽管他们已经刻意低调换了服饰,但看在普通人眼里,他们的穿着依然是华衣锦服,辜无悠已经不记得今天是第几次打跑来犯的流氓了,闲着没事,只能kao揍这些流氓来打发时间。 看那个来犯的流氓放完狠话屁滚尿流地离开后,辜无悠转着手腕子懒懒地道:“六哥,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kao着一点体力就不管不顾的来抢钱,想钱也不是这么个想法!” “不要和这些人纠缠,不是说有成群集队的百姓暴动,落草为寇吗,咱们就去找那些人!”无惜心里已经有所打算,小鱼小虾就算打上一百条也没用,最主要的是能摸到一条大鱼。 “殿下,您不先去巡抚府见一下章大人吗?”这一路上,阿妩有时也会就这个事说上几句。 “见他?”无惜几要笑出来,只是那张脸却是冷比秋霜:“见他有什么用,我不相信福建乱成这样,他会一无所知,福建总督前两年被父皇撤了后一直没再派人过来,整个福建可说是他最大,福建会搞成今天的局面,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且我怀疑,在他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些我们不了解的东西,而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离队微服的原因之一,我们要趁章铭知道我们已经到福建之前,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毕竟福建的位置太特殊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辜无悠深以为然地道:“六哥说地是,我也觉得这个章铭有可疑,风雨不调,他不上奏;百姓暴乱,他还是不上奏,难不成他还想在福建这块地方当土皇帝啊!” 无惜冷笑道:“是与不是。咱们查下去就知道了。”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件事:“定璇,你父亲是福州地知府。官声向来清廉,百姓之中口碑极好,我想就算福建官场中真有什么,他也不会是同流合污之辈,不如咱们就先去他那里,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阿妩虽不是曲继风的亲女,却对这个自幼照顾自己及母亲地曲老爷甚为尊敬。当下道:“殿下说的正是,那咱们现在就赶往福州。” 正说着话时,一队普通农夫打扮的人经过他们的身侧,一直静站在无惜身后,哪怕流氓过来寻事时,也没有什么动作地冷夜,在这群农夫经过时,却是警觉地站到了无惜与无悠的身前。而且手慢慢搭在刀柄之上,刀虽未出鞘,却已让人感觉到森森寒意。 无惜兄弟看出了冷夜地异状,彼此对视了一眼,待那群人走远之后,方问冷夜:“刚才是怎么一回事?那群农夫有什么不对吗?” 第三十六章 安晴明(1) 那群人大约有二三十个,个个都是头发蓬乱,胡须满面的家伙,衣服破烂不堪,不过是刚好遮体罢了,看着就跟难民一般,偏是这么一群人,却手持利器,说是利器,其实也不过是几把缺了口的大刀罢了,有些人手里拿的甚至是种地用的锄头,厨房里用的菜刀。 劫匪!阿妩心里快速闪过这个词,虽说眼前这些人与穷凶极恶的劫匪大为不同,但是性质却无两样,这么一群人面带煞气地挡住他们去路,除了抢劫以外,她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很快,阿妩的怀疑便得到了印证,只听那群人的领头一个大声道:“呔!前面的那些人,想要平安过路,就留下买路财,俺们只是图个财,不图命!” 辜无惜尚在那里皱眉的当口,向来不怕事的辜无悠已经开口啊:“哟!刚才还在想会不会遇到打劫的,没想成还真遇上了,行啊,够胆啊,还穿着开档裤就学人家打劫了!” 那群人连件好的衣衫都没有,个个都破破烂烂,难怪辜无悠会这么调侃了,这些人被气得不清,从来没见过哪个被打劫的有这么大的胆子,扬着手头上的武器骂骂咧咧起来,辜无悠自持武艺不错,又有这么多一等一的侍卫军士护着,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活动了几下手腕跃跃欲试地挑衅道:“来啊,上来让爷陪你们玩玩,爷这里有的是金银珠宝。只要你们有本事打赢爷,就尽管取了去!” 劫匪们早已憋了一肚子地气,听到这话哪还忍得住,操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冲了上来,就算不杀死这群狂妄的人,也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这下可是热闹了,辜无悠被二三十个人围在中间。拳头兵器像下雨似的不断往他身上招呼,辜无悠可是天黄贵胄。不容有半点闪失,叶风等人正准备冲上去帮忙,却被无惜给拦住了:“不忙,老八他现在还应付的来,先看看再说。” 他冷眼观察场中的形势,瞧那些人的架式都是些没学过武地农夫,只凭一股蛮力在打斗而已。除非再多一倍,凭老八的身手绝对不会受伤。 那些劫匪看打了半天也伤不到辜无悠,反而被他像猴子一样耍地团团转,那叫一个郁闷,领头的看久攻不下,旁边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他暗一咬牙道:“兄弟们,准备合击!“ 此话一出。原先的那些围攻的人一齐退了开来,虽说还是那身可笑的打扮的兵器,但气势却截然不同,个个肃然神色,分成三队,每队有一个领头者。互相交叉着进攻。 同样的人,同样地武器,却因为这看似不起眼的分队进攻而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辜无悠逐渐感到不再如刚才的应付自如,反而有点难以应对,攻击的力度与角度似乎在成倍增长。 “殿下,这些人眼下的攻击方式和方才截然不同,似乎还带了某种阵式在里面,再这样下去,我怕八皇子会有危险。”阿妩站在无惜身后小声的说着。双眼始终不离战圈。 “你也有这个感觉吗?”无惜紧紧盯着那些人或进或退的攻击。虽然还很生疏,但能发挥出来地威力已经不浅了。他牵了牵嘴角道:“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把这些只有蛮力的农夫给调教成此等模样,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这里的事情给解决掉!”随着他的挥手,早已憋了一股子劲地叶风等人冲了出去,有这些百里挑一的侍卫军士cha手,那些乌合之众自然不堪一击,三两下就被打的不成队形,跌倒在地唉哟唉哟的乱叫。 辜无悠抚着略微肿胀的左脸回到无惜的身边生气地道:“六哥,这些人是不是会邪术啊,怎么他们一会儿进一会儿退,我反而打不过了!” “不是邪术,而是阵法!”无惜带着几分神往之色:“这群山贼的后面怕是藏着一个了不得的人,看来福建之地真是藏龙卧虎,我们没有来错。”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无惜这么一点拨,辜无悠也品出来了,刚才山贼的攻击方式,还真有些像他以前带兵时的进攻阵法,只是他们要简化实用得多。 无惜稍一思索,走到那些还在叫唤地山贼跟前:“刚才你们用地合击术是谁教你们的?” 山贼均知自己这次是碰上硬钉子,对方就算把他们全灭在这里也是轻而易举地事,不过他们也算有几分骨气,不肯做出卖同伴的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后,便咬紧了牙关摆出一副老子无可奉告的嘴脸,气得辜无悠上去就是一脚,踩住那个领头地道:“干什么?装硬汉吗?信不信八爷我把你们的贼筋都给抽出来,然后晒干了当裤腰带系?!” “呸!要杀就杀,那么多废话干嘛,不就是一个死字嘛,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不像你们这些贼人,披着好看的人皮,却十足十是一条饿狼,看见什么都要咬一口,把我们这些人逼得走投无路了还不肯松口!”领头的山贼义愤填胸,双目射出仇视的目光。 “哟,贼喊抓贼,也亏得你好意思说!”辜无悠阴阳怪气地说着,脚下加重了力道,把山贼的脸都快踩扁了:“六哥,你说怎么处置?送官还是……”他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式,再加上那表情,骇的那群山贼慌然失措,虽说义气重要,但并不是个个都将义气视的比生命更贵重。 无惜暗自一笑,他自然知道无悠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为了吓吓那些山贼,他们虽说是钦差也有皇命旗牌在手。但还是要按律办事,岂能随意杀人,当初催缴欠银时杀了一个恶霸便已经被无数官员弹骇,更不用说杀这么多人了。 不过既然老八这么说,他当然要配合一下,当下点头道:“送官太麻烦了,还是就地处置的好。反正福建现在这么乱,就算死了也没人会知道。更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他瞥了众山贼一眼,最后定格在被踩在地上地领头:“你们想清楚,只要肯说出来,我们就饶过你们,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们的话吗?要杀就杀,给老子一个痛快,兄弟们。咱们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千万不能出卖安先生!”他前面的话听得那些动摇的山贼一阵激动,可后面那句话却是令众人一阵汗颜,一不小心他自己便说漏了嘴,这下不泄也得泄了。 山贼头领也意识自己一时嘴快,忙闭紧了嘴巴,但为时已晚,“安先生”三个字可是清清楚楚的被无惜等人听在耳中。 “安先生……”无惜低低地重复了几遍,茫然的目光突然一亮。暴射出慑人地精光,难道……山贼口中的安先生就是严先生曾经提过地那个安晴明,以不世才学连中三元,父皇钦点为金科状元,后又因妻子之言挂冠而去的安晴明? 看山贼的合击之术,确非凡夫俗子所能教出。只是一个如此风流的名士会沦落到与山贼为伍的地步吗? 第三十六章 安晴明(2) 寨前有不少女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做事一边闲话,看到一群陌生而衣着不凡的人进来,立时噤了声,只拿眼好奇地盯着他们,待进了寨门,一个五大三粗,腰肥膀圆的人迎了上来,冲着带路的山贼头领就是一巴掌:“他娘的,让你下山去打劫,你倒好,给我打几个人上来,二柱你犯糊涂了你?” 二柱不敢闪躲,等他话说完后方委屈地道:“寨主,他们就是安先生先前交待过的人,我不敢不带来啊!” 原来他就是此地的寨主!诸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闪过这个念头,此人看起来倒是一脸凶相,不像善与之辈。 寨主推开二柱横着三角眼上下好一阵打量:“他们就是安先生说的那个可以帮到我们的人?不是吧,我瞧这些人身无四两肉,自身都难保。” 看他的样子说话摆明就是个粗人,竟然也称那人为先生,看来姓安的在这些人当中有很高的声望,无惜心中转过这个念头,迎上前依江湖规矩抱拳道:“我等冒昧前来还忘寨主见谅,不知寨主高姓大名?” 寨主不耐烦地挥手道:“什么高姓不高姓的,我可没那么穷讲究,本人姓吴,外号吴屠夫,以前就是个杀猪的,后来没活路了,就跑到这里落草为寇。”这人倒也老实,随口就将自己的来历说的个一清二楚,看来不像是个心思狡诈之辈。 几句话的功夫,无惜已经将吴屠夫地性格给摸了个十之七八。只听吴屠夫又道:“既然你们是安先生要见的人,那么就进去吧,他此刻正在后院教娃娃们习字!” “娃娃?你们这里还有小孩子吗?”辜无悠随口的一句话,引来吴屠夫等人的鄙视,粗声粗气地道:“你这不废话吗?除了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谁没有家人,我们这些人既然上山当了贼。那老婆孩子当然也要跟着来了,不然谁养活他们。谁给他们饭吃?!真是不知饱饿的公子哥!”不论是吴屠夫还是其他人,似乎都对有钱人极为痛恨。 辜无悠哪被人这样鄙夷过,当即就要冲上去理论,被无惜一把拉住:“八弟,想论理有的是机会,咱们还是先去见见安先生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能被这些粗人如此崇敬。又能教会他们阵法,此人绝对不简单。 且说几人准备去后院之际又教人给拦住了,理由是安先生只要见他们两兄弟,其余人不得跟去,这可是让冷夜等人不放心了,没他们跟着,万一出点状况可怎生得了,在僵持之后。无惜同意了吴屠夫地话,让冷夜他们守着阿妩等在院外,他与无悠两人入内。 适才在院外之时已听得数个孩童朗朗的读书声,稚嫩而认真,一瞬间,无惜有些失神。如果,当初那孩子没有死地话,现在也差不多该到读书的年纪了,这些年阿妩虽没说,但偶尔lou出的悲伤,便可知她始终未能释怀,唉…… 无惜摇摇头将这些都放在脑后,只徇着读书声望去,在一间明亮的小屋中几个大小不一的孩童正随着课文而读书,至于那位先生因背对着他们。所以瞧不清容貌。 很快。课便上完了,孩子们高兴的跑出去玩。无惜与无悠这才步入屋内,也终于看清了这位先生的模样,大约三十几岁地年纪,清癯的面容收拾的很干净,当无惜与他的目光对视时,几乎立刻确定了他便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安晴明,在他的目光里,似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智慧,让人无端的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无惜拖口道:“你便是安晴明安先生?” 最吃惊地不是那位先生,而是辜无悠,他也听无惜讲过安晴明的事,却没联想到眼前这位安先生便是曾经名满天下的状元郎! 先生淡淡一笑,微垂了眼睑弹一弹袍角道:“不错,我就是安晴明,六殿下好利害的眼力!” 无惜没有吃惊他对自己身份的了然,在上山的途中他已经想到了,否则也不至于当真孤身直入。 “慢着慢着!”辜无悠可没无惜想地那么多,不明所以地问:“你们俩明明就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开口第一句话就把对方的身份摸了个一清二楚,半点不差?” 无惜默然一笑:“你我的身份瞒得了别人又如何瞒得了曾被称为天下第一人的安晴明,只怕在我们刚出京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今日的局面给料到了,真是让我不佩服也不行。” “什么天下第一人,我如何不过是一个站不起来的残废人罢了。”直到安晴明推着轮椅缓缓滑过来,无惜兄弟才发现他竟已经双腿残废,不是不愿站起来,而是站不起来。 如此一个无双名士,竟然沦落到残废的地步,除了那双眼,再也找不到当年意气纷发的模样。 “是谁弄残了先生的双腿?”无惜既惊且怒,安晴明没做了多久地官,怎地有人与他有这样大的仇恨。 安晴明凝视了一眼外面枯草上地秋霜,淡淡道:“我的腿已是陈年旧事,不说也罢,有这时间倒不如说说二位殿下来福建的目的与用意!”清绵深远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所有事情的本质:“福建的弊端由来已久,所谓风雨失调不过是暴发弊端的一根点火线罢了,其主要问题还是在官与民上,敢问二位殿下一句,在做之前,你们是否已经有了得罪福建所有官员的觉悟,是否已经做好了荣华不保的觉悟,否则就请打道回京吧,莫要在此浪费时间了!”这话说的半点也不客气,便是一般人听了也要气愤。但是无惜二人却是出奇地平静,良久无惜才喃喃道:“置之此地而后生吗?先生,无惜若无这个觉悟就不会来到福建!” “我不会说救万民于水火之类的大话,我只想让每一个大昭国的子民都能有饭吃有衣穿,不被压迫,不被欺辱,还他们一个平静的生活!”话总是能轻易的说出口。但是当话转话为肩上担负的责任时,便重若千钧! “无论遭遇什么。我都会与六哥站在一起!”这是辜无悠的答案,而这对无惜来说已经是最好地答案,所谓兄弟,指的就是并肩做战! “好!”安晴明点一点头:“那么就请六殿下和八殿下记得,在你们离开福建前,将这些人地家都一一还给他们!” 安晴明口中的他们是指山上的那些山贼:“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为了生计与活路。他们不得不做了山贼,但从未枉伤无辜,只求能养着一家老小而已。”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出声时,已带上几分凉意:“民其实不想反,只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无惜听罢,做了一个长揖:“我若安定福建,必然记着先生的话,在此之前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如今福建的局势,以及我们该如何去做?” 第三十六章 安晴明(3) 而另一边,安晴明亦是怔在了那里,与阿妩不同,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认出了那个给予他关心,让他有重新站起来的力量的人,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与那两位皇子有关?这样的疑惑很快便得以解开。 无惜牵过阿妩的手道:“定璇,这里的事已经了了,咱们下山去吧。” 阿妩还在想自己到底哪里见过这个人,半晌才回过神来,正欲点头忽听安晴明叫住了几人:“六殿下,不知这位是你的什么人?” “六殿下?”吴屠夫还有底下几人,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他们虽然不识几个字,但还知道殿下代表什么,那可是皇帝的儿子才能享有的称呼,敢情他们劫了个殿下来? “这位是我的庶妃,曲定璇,有什么问题吗?” 安晴明微一摇头道:“没什么,我觉得曲庶妃很像以前认识的一个故人,所以想与曲庶妃单独说几句话,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无惜眉宇轻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当然可以,我们先出去,先生请便!”在经过阿妩身侧时,他使了一个眼色。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安晴明冲阿妩微微一笑,神色说不出的柔和,如拂风的细柳:“故人,真的已经忘记了吗?” “你……”阿妩极力在脑海里搜索,真的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她拧了眉道:“我们……到底在哪里见过?” 安晴明环顾了四周一眼,推动轮椅来到墙边,在他弯下身去地时候,垂在两侧的头发散了开来,让阿妩看到了藏在发中的那抹沧桑而无奈的白色。 三十几岁的人已经有这么多的白发了吗?是少白头,还是……有什么太过伤心的打击。以致一夜白了头发? 那厢安晴明已经取了倚在墙角地一把纸伞,一手执伞柄。一手徐徐打开,阿妩蒙尘的记忆随着这柄伞地打开而慢慢清晰,是他!真的是他! 是的,安晴明就是阿妩小时候随曲定璇私自出府时遇到的那个男子,那时的他带着纷发的意气,与妻子相依间,仿佛全天下都不放在眼中。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找不到了,只剩下一双似如往昔的眼眸。 事隔十年,人海茫茫,居然还能在此相逢,当真是缘份,往昔至今,他们夫妻地身姿阿妩一直记在心中,即使容颜模糊。但那顶伞的记忆与他们无意中流lou的幸福却未有一刻遗忘! “是你!十年前我遇到的人就是你?!你的妻子呢?”这话刚一出口阿妩便后悔了,他的沉静与温和都被打破,唯剩下无边无际的孤独,似如浮萍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她已经不在了,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曾几何时,伞下地两人相依相偎。不羡鸳鸯不羡仙,而今,只剩下他一个,形只影单,人生寂寞如斯,再回不到从前…… 阿妩嘴唇刚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已经被他瞧出了心思:“不用说对不起,去了就是去了,便是我再不愿也只得接受,她的死与你无关。”眼中无泪。因为泪已在妻子逝去的那一刻流尽。如今的他是为另一个目的而活着! 如此说着,阿妩也不便再问她的死因。只默默不语,倒是安晴明隐忍了悲伤后,又道:“你只记得我们那一次地相遇吗?” “呃?”阿妩讶然抬头,满脸不解,她与他还有另一次交集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难怪你没有印象,那时的我只怕连自己都不认得。”言罢,安晴明静静地说出了一个日子:“建德四十六年三月二十八。” 阿妩的记忆慢慢倒回到五年前,那一天……似乎是她代小姐在粥铺施粥,当时有很多人,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时候见过他。 看到她茫然的摇头,安晴明也不着急,淡淡一笑道:“那一天,你是不是救了一个乞丐,给他粥喝,还请大夫给他医腿?” 阿妩倏地睁大了眼睛,指着安晴明颤声道:“莫非……你就是那个乞丐?你……”当阿妩的目光落在安晴明残废的双腿上时,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真的是那个乞丐,这双腿就是最好的证据:“当时……没能医好吗?” 安晴明笑摇头道:“没有,脚筋已被挑断,便是神医再世也医不好了,不过这条命总算是保下来了,说起来我真是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怕早已不在这个世上。”说到这里,神色肃然一变:“‘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所恨之人的结局!’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是它支撑我拖着残废的身躯一直活到现在!” “心中只有放不下地恨吗?”阿妩喃喃地说着这句话,当初她不明白他口中所谓地恨,眼下将所有的事串连起来,却是明白了,静静地问:“安先生心中所谓地恨,是与夫人有关吗?” 安晴明没有否认,他一直都是沉稳冷静的,唯有在说起夫人时才会有所失态:“是!当年的仇,我无时无刻不记在心中,而等着看他的结局,也是我活在世间的目的。” 阿妩心思一转,想到刚才无惜使给自己的眼色,不禁有了计较,只见她不动声色地道:“先生为什么只是等,难道没有想过自己去报仇吗?” “若是能报,我早就报了,只是……” “只是对方的身份或者说权势让你顾忌吗?”阿妩一言切中重点,继而道:“那么先生有没有想过择良主而栖,既可一展才学。又可达到与仇人对抗的目地!”从刚才山下那些山贼处所听到见到的,已经足以让阿妩知晓眼前这位安先生的利害,更知道无惜向自己使眼色的意思,安晴明――一个不世出的名士! 安晴明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瞥了一下站在外面的众人道:“你是在为六殿下做说客吗?” 阿妩早知自己这点心思瞒不过他,是以落落大方地承认:“是!六殿下是我地夫君,我为他做说客也是情理之中。何况我相信殿下一定礼待先生,绝不致让先生受半点委屈!” 看安晴明不说话。她又道:“先生坐等仇人死,难道会有亲手手刃仇人来得痛快吗?何况天下之大,最尊贵者莫属皇家,有殿下做先生的后盾,先生又有什么可以顾忌地!” 安晴明微微一笑,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笑:“你不用再激我了,便是六殿下也不见得斗得过那人。何况我答应过我夫人,不会再涉足官场,对她说的话,从不会失言!” 阿妩心中暗惊,看安晴明此话,害他及夫人的那人权势不是一般的大,然她并不准备就此放弃,她取过安晴明手中已经合上的伞。再次徐徐打开,那一转身的仪态,仿佛让安晴明看到了已经逝去地夫人,顿时为之失神。 第三十七章 必当索取(1) 在与阿妩一席长谈后,安晴明终于答应了辜无惜的要求,追随于他,成为他的幕僚,而无惜亦遵照先前的话,以师礼相待。 “他日,若你能够功成身就,权倾天下,须当答应我一件事!”这是安晴明再见辜无惜时的第一句话,他不说是什么事,只是让无惜答应。 这样不明不白的要求无疑是让人为难的,现在应承了,万一将来他狮子大开口,要为王为相甚至半壁江山,那也必须答应,否则就是失信于人。 但是这一次,无惜没有任何犹豫,很干脆地答应了,因为安晴明这位不世出的名士,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好!将来先生的要求,无惜但凡能做到,绝无不允之理!” “绝对”与“但凡能做到”这两个看似差不多的词,意思却是千差万别,无惜在答应的同时也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不至于将来进入一个死胡同。 这样的漏洞安晴明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但是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看无惜的目光有了几分变化。 这样的回答很正确,如果他答应的太过绝对,反而会让自己失望。 绝对的背后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辜无惜根本没将承诺当回事,乃是容易背信弃义之辈;另一种则是辜无惜缺乏足够的深思远见,只懂得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眼下看来,辜无惜通过了他的考验。同时也证明这位六皇子已经成长到了某个高度,足以与其他皇子一较高下! 在安顿好山贼后,安晴明随无惜等人动身,一齐前往福州,由于安晴明双腿已残行动不便,所以雇了一辆马车供其乘坐,阿妩与千樱也一道坐在里面。在路上无惜也从阿妩口中知道了她与安晴明地两次偶遇,直叹奇缘。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昼夜赶路的无惜终于来到了福州的知府衙门,当曲继风看到随无惜一并来的阿妩时,大吃一惊,于吃惊中还带着几分不自然,也难怪,阿妩并不是他的亲女儿,只是一个顶替者罢了。不过曲继风也是机灵人。看到阿妩身边的人再加上前几日从京里传来地消息,第一眼便猜出了无惜等人的身份,忙摒退下属,伏身拜见,待得知无惜是微服离开仪驾,提早赶来查福建地问题时,他顿时老泪纵横,叩首道:“微臣为着福建这两年的事已经不知上奏过多少次。可每次都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一直到前几日才知晓京中已经得知福建的混乱任命六殿下为钦差来此彻查,今日终于见着殿下,还望殿下为福建的百姓做主!” 他的话令无惜兄弟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未说过话的安晴明身上,只见他眼中波光微微一闪道:“曲知府没有直奏之权。他的奏折必须要人代呈,可想而知,一定是有人扣下了曲知府地奏折,所以才未能上达天听!” 无惜微一颔首,扶起了曲继风:“曲大人不必跪着说话,论起来你还是我的岳丈呢,既然我来了这里就没准备什么都不做就回去,你尽管将福建此刻的局势说与我听,还有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如此操纵,弄得福建一地暴乱四起?!” 曲继风长叹一声。将近两年来福建的弊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基本与原先安晴明分析给无惜听的差不多,但是两人的身份却完全不同。曲继风好歹是知府,情报来源及接触的事都较平民多上许多,而安晴明则安全是kao着些许线索凭自己地才智思索出来的,高下立时可见,这下连原先对安晴明不已为然的辜无悠都钦佩不已,另眼相看。 不过曲继风还是说出了一些先前不明朗的事,譬如章铭,还有福建的布政使按察使之间的牵扯,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同一个利益集团,同进共退,对于在福建一隅所发生地事都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不论是民众饿死穷死,因之引发的暴乱,还是海盗的劫杀,又或者是东瀛人的变多,一律都无视,根本没想过去安抚或者是整肃,只是由着事情的发展。 尽管曲继风联络了好几个官员,一齐去巡抚府,想向章铭进言,但都无功而返,没有章铭的意思,单凭曲继风几个想让福建重新恢复安定,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只能悲哀的看着局势越来越坏,而这个时候朝廷派来了辜无惜兄弟,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章铭……他是封疆大吏,又是皇亲国戚,没理由会这样不闻不问啊,来之前我看过吏部对他地考核,俱是上优,不像是没能力之辈。”辜无悠抚着下巴喃喃自语,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倒是安晴明推了轮椅上前道:“如果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故意任由事情发展呢?” 无惜眉头轻挑不解道:“可是这又是为什么,福建局势恶化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降级丢官,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就不清楚了,目前关于他地信息太少,我还不能推断出他这么做的目地,但是我隐约觉得此事,可能会与东瀛有关!”话音刚落,无惜兄弟便尽皆变色,若说只是官员无能贪腐还好些,要是涉及到他国,那问题可就严重了,一个不好便可能是通敌叛国的重罪。 “这似乎不太可能吧,章铭身居高官,女儿又是宠妃,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又何必去牵扯东瀛。”无惜试探的问话引来安晴明的一声冷笑:“殿下是这么想别人的吗?可是你别忘了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满足了一个愿望便会有另一个愿望。”他忽而仰起了头以极为诱惑地口吻道:“如果有人许殿下以天下至尊的身份。殿下难道会不动心吗?” 这话却是令在场所有人都神色大变,无惜更是激动地站起了身:“先生莫要胡言,父皇正值春秋鼎盛,而太子又仁孝有加,我身为太子手足,将来理当辅佐太子治理好天下,岂会有这等非份之想!” 辜无悠唇齿一动。似要说话,但在接触到无惜的目光后硬生生咽了下来。若论起实话来,什么太子仁孝,那都是狗屁话,太子心胸狭窄又胆小怕事,跟父皇完全不一样,以后要是跟着这位主子,被穿小鞋是肯定的事。光是想就让人憋气。与之相比,如果六哥做皇帝那可就不一样了,六哥有仁心又不失果断,也有容人之量,比太子不知好了多少。 不过辜无悠也知道这些话只能肚子里想想,且不说太子现在还在位,就是建德帝那边也没有丝毫要传位给六哥的意思,更何况还有四哥对皇位虎视眈眈。 安晴明对辜无惜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虽然这位六皇子口中一昧说不会有非份之想,但其实心里已经被种下了一粒种子,再也无法抹去,以后这粒种子会不断不断地伸长,直到化为最直接的动力。而且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另一件有趣地事,那位清廉公正的曲继风曲大人,竟然因为他刚才地那句话,而面红耳赤,神色动荡,看来……他也并非那么单纯,皇子的丈人与皇帝的丈人,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第三十七章 必当索取(2) “知道为什么会着火吗?忤作应该有来验过尸吧?”安晴明突然上来问了这么一句,柳叔叹着气道:“来验过了,知府老爷也来了,周周围围都看了一遍,说是灯火不小心烧起来的,烧的那叫一个大啊,唉!” “那起火是什么时候?”安晴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断问柳叔起火的事。 “是半夜里,我们都睡的很熟,要不是我中途起夜,估计连我们都会被烧死在屋里,等我们逃出来想去救阿妩娘的时候,火已经很大了,根本冲不进去,而且里面也一直没听到声音,我们猜想当时就已经凶多吉少了!”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为着这事,他们夫妇平常没少自责,要是当时没睡或是早点醒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会这样,娘死了,她真的死了!”当这句话从阿妩口中说出来时,泪终于扑漱而下,哭泣之声怎么也止不住,即便用手捂了脸泪也依然会从指缝中漏出。娘死了,当她在京城高高兴兴嫁给无惜的时候,在这里,娘亲被活活烧死,纵是娘不怠见她,可那依然是她的娘,而她居然在四年后才知道这件事! 因为哭的过于伤心,阿妩眼前一黑晕倒在千樱的怀里,等她悠悠转醒之时,人已经坐在椅上,千樱正担忧地望着她,看她醒来忙问:“主子您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点。刚才安先生给你把过脉,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悲极攻心!” 痛哭之后,阿妩的情绪稍微好了些,正要与千樱说话,只见柳婶抱着一个小瓦罐出来,递到阿妩面前:“这是我与你柳叔在大火后在你家找到地。里面是些碎银子,应该是你娘平日积攒的。因为你在京城,所以我们就代为收藏,现在你回来了,该物归原主了。” 阿妩按过瓦罐打开来一瞧,果然里面都是碎银子,都是一钱或两钱重的,阿妩略略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入曲府为婢到去京城之前这么多年来领到的月钱。 阿妩突然明白了这个瓦罐的意义,喃喃道:“这是我赚回来的银子,娘她一分都没动,全都留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平常看你娘生活都那么清贫,原来是把银子都留了起来,看来你娘还是疼你的。只是平常没说出来罢了。”柳婶略带欣慰地说着,张氏对阿妩地薄待,她一直看在眼里,深为阿妩难过,眼下看来,张氏对阿妩并非全无感情。 阿妩抬了头。迎着她的目光忽而lou出一丝莫明地笑意,悲哀、苦涩、失望以及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柳婶,你是这样想的吗?很可惜,不是!”阿妩将瓦罐中的银子悉数倒在地上,然后用手指慢慢地拨着:“这钱,我娘不是舍不得用,也不是留给我的,她收在这里,只是因为……她不屑用的我赚来的钱,只要是与我有关地东西。她统统都不屑。这便是娘,我的亲娘!” 别人尚在黯然间。她已经归拢了地上银子起身道:“柳叔柳婶,这些银子,我已经不需要了,你们留着用吧,就当是我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我走了!” 不理会后面柳叔柳婶的话,阿妩径直转身走出去,脚下明明穿的是柔软的绣鞋,她却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娘,你即使死了,也要告诉我你有多恨我,一点都不愿见到我好过是吗? 你的心真得好狠! “主子,您就这么走了吗?不去夫人的坟上祭拜一下?”这一次回去,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千樱不愿阿妩带着遗憾离去! “遗憾吗?我地遗憾已经有太多太多,也不差这一件了,何况,娘她不会希望看到我去祭拜她,于她来说,我不是亲人,而是仇人,换了你,你会希望你的仇人来祭拜你吗?” 这一句话令千樱哑口无言,然而相差无几的话却被人再度说了一遍,这个人就是安晴明:“你就这么走了?不去坟上看一看?” “先生……”阿妩不明白安晴明何出此言。 安晴明也不多言,只指着那漆黑焦碳般的房屋道:“不想进去看看吗,看看你娘是怎么死的,我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地,或别人说的那么简单!” 话外之意就是说张氏的死另有隐情?阿妩乍然回首,lou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若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蓄意谋害,可张氏素日里与人无怨,谁又会如此狠心? 安晴明让千樱去柳叔家取一坛酽米醋,然后指着烧焦的房屋内几处空地让她分别泼上一些:“如果当真是被烧死的,自然验不出什么来,但若是被人用刀或其他利刃杀死,有血流出至地,然后伪装成烧死,那么被酽米醋泼过的地方就会浮出原先渗入地下的血,这一块地方会呈现血红色,这是我从古书中看来的验尸方法。” 阿妩正待要回话,在四处泼酽米醋的千樱突然大叫起来:“快来看,这块地变红了!” 阿妩闻言急走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在屋内一角被酽米醋泼到地地上浮现一片红色,原先还比较浅,到后面竟是越来越浓,可见这血渗进不少。阿妩悚然变色,事情竟真会如安晴明所言,张氏是被人谋害,然后伪装成意外,不止可以掩盖死因,还毁灭了所有可能存在地罪证,这次若不是安晴明细心发现了疑点,又知道这么一个间接验尸的方法,她也要被瞒过去了。好细密地算计。 事及至此,阿妩反而冷静了下来,回首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先生,那我们下步该怎么做,去我娘的坟墓里吗?” 安晴明示意千樱推着自己到阿妩跟前,仰头平静地道:“你若想找出你娘真正的死因,还有害她的凶手。那么就只有开棺验尸一途。” 这才是他说要去坟上看看的真正目的,阿妩稍一想侧目对千樱道:“你去找几个以前没见过地工人来起棺。就说付他们双倍的工钱,此事做地小心些,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千樱领命离去,她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自然知道哪里能够找到工人,下午时分便找齐的四个工人,然后按着柳叔说的。来到了张氏的坟前,阿妩睨了一眼张氏的墓碑后便让人开掘。 死后亦不得安宁吗?不,不是的,她只是想找出真相,弄个清楚,而非不明不白地直接接受结果。 当棺材被打开时,一股腐臭之气冲鼻而上,阿妩掩嘴连呕。不过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只呕出一些清水来。好不容易等这股气味淡了些许后,安晴明由于行动不便,所以下不去,只寻了一根树枝去拨里面已经化成白骨的尸体,许久方道:“没错了。你娘确实是先被人用刀捅死的,看她前胸的肋骨处有明显的刀痕便可判断出来,而且有三四处刀痕,想必是捅了好几刀才死了,正是这里流出的血渗入了地上。” 第三十七章 必当索取(3) 安晴明的话让阿妩慢慢平静了下来,可是她依然不甘心:“依你的话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我娘枉死,任由曲继风逍遥法外,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还摆出笑脸口口声声地叫他爹吗?我做不到,先生,我真的做不到!” “你做不到也得做,阿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有一天,你的能力与权力完全盖过曲家所能给你带来的,而你再不需要依kao曲家,甚至连身份都不成为问题的时候,你就可以报仇了!”说到这里,安晴明在阿妩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忍!忍字头上是一把刀,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将这把刀好好的收入刀鞘之中,等适当的时机再亮出来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而自己又不伤分毫!” “我可以做到吗?先生,我……”阿妩知道安晴明说的都对,可是她真的担心自己做不到,现在只要一想到曲继风的脸,她就恨不得杀了他,那个恶心的伪君子,当初她替曲定璇入京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会好好照顾张氏,结果可倒好,竟照顾的亲手杀了她! “阿妩,你努力了这么久,难道为了区区一个曲继风就要全盘放弃吗?何况你现在不忍耐只会害了六殿下,一旦你的身份被揭穿,你固然会被处决或流放,六殿下也难拖咎责,而这一切会毁了他这么些年来的辛苦经营,你何其忍心;还有……”安晴明微一闭眼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还有你腹中地孩子!” 阿妩为这句话震的头晕目眩,手艰难地移到腹部。沙哑地问:“先生是说,我又有了孩子?你,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昏厥替你把脉时就知道了,我医术虽只略懂皮毛,但喜脉这种明显的事是不会看走眼的,本来想等回去后再告诉你,眼下看来。若不告诉你,只怕会坏事!”他郑重地说道:“阿妩。这是你的第二个孩子,说不定是前一个早夭的孩子再次投胎到你腹中,将他好好的,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这是你地责任,阿妩,再没有什么事比这个孩子还重要。你难道忍心让他未出生便死去吗?你忍心让他以后都跟着你被流放荒蛮之地吗?” 千樱亦劝道:“是啊,主子,安先生说的对,您可千万得忍住,何况……何况说句不应该地话,夫人对您那么差,您就算不替她报仇也没人会说您。而且安先生也说了,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罢了!” 忍!忍!忍!阿妩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字,混乱的思绪终于慢慢理清,对,安先生和千樱说的都对,她要忍,哪怕明明忍不下去也要忍。曲继风现在还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她一定要忍住! 如此,身体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颤抖,不再战栗,有的只是一脸绝决,冲千樱道:“把那些人叫过来,将坟墓恢复原状,不要让人发现被动过。另外再加两倍的工钱。让他们把嘴管牢了,泄lou一星半点。当心他们的小命!” 这样地话,表示她已经有了取舍,待千樱离开后,阿妩冲安晴明欠身一福:“多谢先生提醒,不然阿妩就犯下弥天大错,先生说的对,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何况是我这个小女子,现在我势单力薄,还需要曲家来依kao,待有一天我不再需要曲家也能站在无人可动摇的位置时,随时可以了结他,何况……”阿妩微眯了双眼,从那双蕴藏一片凌人之势的目光中射出一缕狠意:“何况要了结曲继风有很多种方法,面对面的硬碰是最不明智的一种!” “你能想通这一点很好,如此你便有了与曲继风对决的资格。”安晴明欣然而道,诚然,曲继风杀害张氏固然是事实,可是他这么快就将此事揭开,却不见得没有一点私心,他希望阿妩快点成长,成长到可以应付所有阴谋诡计的地步,善良可以藏在心中,但是不能显lou于外,唯有如此,才能屹立不倒! 眼下看来,他地这点私心算是达成了,经此一事,阿妩应该会更坚强才对,而且她也会对曲继风有所戒备,不再一昧相信别人。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娘,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过节啊?”关于这一点,阿妩还是深为不解。 此刻她与安晴明站在远处看那些工人在千樱的指挥下将棺材重新下葬:“这一点我也不明白,你娘是在你去京城后没多久被杀的,那么依我猜测应该与你代替曲定璇入京有关系,你好好想想,你入京之前,曲继风和你娘有没有什么异常?” 阿妩皱眉想了一阵后,当真被她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我第一次与我娘去说我要代替曲定璇入京的事后,我娘很反对,还说曲家的死活与我们没有关系,但是后来曲继风去和我娘说了什么后,我娘就突然想通了,同意我入京。” 安晴明弹一弹指甲道:“如此说来,这就成了很关键的问题,但是不知道他们谈话地内容也就无从推断了,也许是谈判的破裂,也许是其他原因,总之这事除了死去的张氏外,只有曲继风最清楚,很可惜,我们现在不能直接去问他,所以阿妩,你还是暂时将此事忘记吧。” “我知道,我会的!”简单的六个字,却是阿妩经过无数挣扎后换来的平静,她安详地抚着腹部:“我清楚我现在最应该关注的事是什么,这个孩子,我不会再让他像他哥哥那样早夭,赌上我的性命,也一定要护佑他成长!” “我会帮你!”四个字的简单承诺,但是从安晴明口中说出来。却让人出奇地安心,他有这个资格与能力。 那厢千樱已经指挥着工人将坟墓恢复原样,又付了工钱后,碎步跑过来呵着气道:“主子,都已经办妥了,我还逼他们每人吃了一粒药,告诉他们这是穿肠毒药。哪个要是敢将事情泄lou出去,一时三刻便会肠穿肚烂而死。这下他们是绝对不敢说出去地。” 安晴明乍然失笑道:“这样地谎话他们也信?” 千樱微带得意地道:“先生放心,他们都是从来没出过县城的农夫,当然是我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了。” 安晴明边笑边摇头:“好你个鬼丫头,以往倒没看出来你对骗人这么在行。” 千樱笑着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等几人回到曲府时,无惜已经在了,正急着找阿妩。看其进来,大为松气,迎上来执了阿妩地手道:“可算是回来,我正担心你会不会遇到危险。”说着带了几分责备道:“你也是,明知道福建此刻很乱,还只带了千樱和安先生出去,也不交待一声去哪里,问府中的下人。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看他那样,真是急的不轻。 曲继风也上来道:“可不是吗,刚才我们回来找不到你们人,急地不得了,对了,璇儿。你们今天去了哪里,可是有去见过什么人?”后面那句话他说的特别小心,探究地目光在阿妩脸上挥之不去。 第三十七章 必当索取(4) 是夜,阿妩得知无惜不会过来的消息后,便让千樱替她卸了头上的珠钗,改cha上几枝素银簪子,然后又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施施然往曲继风居住的正房行去,原本无惜来后,曲继风是准备要让出来的,但无惜不欲太过引府中下人的注目,所以无惜等人只捡了偏房居住,至于阿妩则住在原先曲定璇居住的那间。 阿妩让千樱留在外面,她自己敲了几声门后,曲继风便应声来开门,他与屋内的莫氏看到阿妩均是有些吃惊,曲继风更道:“曲妃娘娘,您怎么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阿妩眉眼一低,再抬头时已是盈盈泪满眶,神色不胜凄然地唤了声:“爹!” 曲继风目光一闪,探头朝外看了一眼,确定除千樱外并无旁人后,将阿妩拉进了屋内,待关上门回头时,才算看清了阿妩此刻的装扮,一身素色,这是唯有在亲人离世时才会有的打扮。 “你……都知道了?”曲继风似是艰难地问出这句话,看阿妩黯然点头,他长叹一声摇头道:“你果然是回了家,今日殿下问你之时,我已经猜到,只是碍着殿下在场所以不便询问。” “老爷,我娘好好的为什么会被火烧死?”阿妩泪流满面,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幸而有莫氏在旁扶着,她愁容满面地道:“唉,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有人来报说城郊大火。烧死了一人,老爷派衙役去查探后才发现,原来起火地就是你家,而你娘当时可能在睡觉,所以没能幸免于难。” 正在这时,曲继风忽而跪了下去,涕泪纵横道:“阿妩。我们对不起你,你为了保全我们一家老小替定璇上京选秀。临行前就交待了我们照顾好你娘这件事,可我们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我们的不对,你要责要罚,我都绝无二话!” 阿妩忙不迭地同跪在地意欲扶起曲继风:“老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娘的死与你并无关系,实在是无妄之灾。你又何必如此自责,快快请起,阿妩不敢受老爷如此大礼!” “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便是跪死也不会起来!”曲继风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愿起来。 “好,我原谅你就是了,快起来。”如此,终是让曲继风站了起来,他瞧着垂泪不止的阿妩道:“我知你心里难过。就是怕你伤心,所以才一直将此事瞒了下来,不敢让你知晓,尤其是你现在是六殿下钟爱的庶妃,日日要对着府中这么多人,其中难免会有嫉妒心重的人。万一你lou出地异样引起了他们怀疑,从而惹来大祸,那才是真正要命的。没想到这一瞒就是四年,阿妩,你要怪地话就尽管怪我吧!” 阿妩连连摇头,泪水如飞溅的雨水般,打湿了那身刚刚换上的素衣,地上更是绽开一朵又一朵由泪绘成的花朵:“老爷,您一心一意为我着想,我纵是再愚蠢也不会不知道老爷的苦心。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老爷呢!” 垂在身侧衣袖内的双手蜷紧不止。任由指甲刺入柔嫩的掌心,可是这一切都比不得心里几乎要呕出血来地痛。 阿妩哀泣地抹着泪道:“爹死了。娘也没了,以后阿妩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这世上再没有亲人。”她抬起头,悲伤中沉淀一丝对亲人的渴望。 曲继风看的心中一动,试言道:“定璇已经不知所踪,怕是这辈子都不见得会回来,而你从小在府里,是我们看着长大了,在我们心中你与女儿无异。阿妩,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将我和夫人当成你的爹娘,而我们也会将你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说到这他停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如今是郡王庶妃,身份高贵,不比当年,我们这么说确是有些高攀……” “老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阿妩急急打断了曲继风的话,神色激动地道:“不论阿妩身份怎么变,我都还是我,这永远都不会变,如果没有老爷和夫人,也不会有我的今日,所以请千万不要再说高攀不高攀地话!”如梨花带雨的脸上含着发自内心的感激:“能被老爷夫人认为女儿,是阿妩几世修来的福气,阿妩感激还来不及呢!” 曲继风闻言高兴不已,冲莫氏道:“夫人,虽然我们没了一个女儿,但是老天又给了我们另一个更乖巧的女儿,这是我们的福气啊!” 莫氏高兴之余,又想起不知所踪地曲定璇,不免有所伤怀,她定了定神笑道:“老爷说的是,阿妩,今后不管人前人后,你可都得改口了!” 阿妩含泪欣然应下,郑重地唤了声:“爹、娘!”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这般的高兴,神色看起来是无比的喜悦,而当这一切浮于表面的东西消除后,剩下的,只有椎心的恨与怨,忍字之上的那把刀在阿妩身体里穿刺,将她割的七零八落,可是她却连一声痛都不能喊,只能忍耐再忍耐! 戏,演完了,效果也出奇地好,不仅消除了曲继风对自己地怀疑,还让他们夫妇视自己为女,进一步博得他们的信任与喜爱! 可是这一切,阿妩是用了多大地毅力才坚持下来的,从曲氏夫妇的房中出来,一直到回到自己房间里,阿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紧握的手费了千樱好大的劲才扳开来,而掌心已经掐出了几个鲜红的指甲印,隐隐若有血丝渗出,骇人的很。 “主子,您又何必这么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千樱一边揉着阿妩地手掌一边黯然言语。 阿妩松一松已经咬得牙根发酸的贝齿,冷笑道:“不愿意做的事吗?以后还有很多。现在若不学着习惯,那以后又该怎么办,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千樱默默点头,隔了一会儿她取出贴身收藏的八角形的鎏铜挂坠:“主子,那这个东西应该收在何处才妥。可是千万不能让老爷看到,否则你做的这一切可都没用了。” 阿妩无声地望着千樱手里的东西。也不去接,好半晌才悠悠道:“我记得这府里地后院有个水井,那里因为井水受污,已经很久没有用了对吗?” 千樱微微一愕,不解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依旧照实回答:“是,大概八年前就已经没在用了。一直荒芜到现在。” “八年都没用了,我想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用。”随着这句同头没尾的话,阿妩来到了那座荒废地井边,井口用一块木板盖着,但没有封住,很容易就拿下来了。 在木板被取下的时候,深幽的井口突然吹上来一阵阴寒刺骨的冷风,好似从地底九幽之下吹上来一般。马上令千樱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搓着双臂冲望着井口发呆地阿妩小声道:“主子,这里看起来阴森森的,您来这里做什么?” 第三十八章 一忍再忍(1) 日子缓缓滑过,终是又到了一年的冬季,无惜在外查案的日子里,阿妩只是静静地呆在府内,等待着腹中孩子慢慢稳当,然后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无惜,而眼下无惜正忙的焦头烂额,连来看她的时间都不大有,自然不是好时机。 另一边,钦差的仪驾在经过漫长的行进后,终于即将到达福建之地,随后便会进入福州地方,巡抚章铭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开始准备迎接钦差的事宜。 这一天,衙役从各州府衙门中倾巢而出,各个明刀明枪,神色严肃,四周的百姓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但凡参与过暴动,甚至有一点可疑的,都被莫名其妙的赶出了城,不允许他们跨入城门一步,理由就是怕他们这些刁民到时候会对钦差不利。 百姓纵是气愤,终是敌不过刀枪,也冲不进那厚厚的城门,只得等在外面,同时心中对那位还没到来的钦差充满了怨恨,都是那些劳什子的钦差,说的好听,实际上根本什么用处都没有,还害的他们连家都没的回。 这些都被暗中的无惜兄弟看在眼中,章铭,他分明是在掩饰自己的治下不利,所以将可能会闹出乱子的百姓都赶出城外,企图造出一个太平假像来。 十二月初十,钦差仪驾终是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福州,曲继风早知那两位正主此刻并不在仪驾,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随章铭等众多官员出外相迎。 “福建巡抚章铭率福建一地官员恭迎钦差淳郡王、八皇子!”章铭大声喝喊着跪了下去,随之一同跪地还有后面大大小小各色补服的官员。 跪了半天始终不见有人叫起,他们不禁微抬了头去瞄纹丝不动的两顶车驾,有几个官员在后面小声地嘀咕着什么,猜测钦差到底是为什么不出声,一意让他们跪着,难道是为了施个下马威?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是没半点动静,章铭不禁有些跪不住了。有心想问随侍在车驾旁的差人,又碍于没人叫起,不好率先站起来,否则就是对代表建德帝的钦差不敬! 正在这时,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干嘛都跪在这里啊。闲着没事跪来玩吗?” 这句话无疑是令人冒火地,谁会没事喜欢跪着玩啊,难道膝盖不疼吗?大小官员均朝声音传来之处怒目而视,恨不得在来人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来者,并不是一个人,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稍稍年长些的,生地倒都是一样的俊俏,看面容甚至还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全然不同。 “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做甚?”章铭摸不准来人的路数,看他们也不像一般的平民,所以没敢一上去就让人抓拿。 先前说话的那个失笑一声,冲旁边的男子道:“六哥,他这话可是问的稀奇,居然问我们来此做甚。我们要是不来地话,那他们要跪到何年何月啊?” “也许是章大人喜欢跪呢?”男子赦然一笑,温和的笑容令这寒冽不见阳光的冬日为之一暖,只是眼底却一片冰冷,冷与暖,绝对的对立,却可以奇迹似的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章铭听了他们的话语,一颗心几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两人如此大的口气,而且还对自己地身份了如指掌。该不会他们就是六皇子和八皇子吧。而且刚才也确实听到那人叫旁边一个为六哥了。 章铭与左右侧的布政使及按察使对视了一眼,侧转了身。小心地试探道:“二位可是钦差淳郡王与八皇子殿下?” “废话,不是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要不是六哥有心体谅你们,我才懒的来呢,干脆让你们在地上跪成石头算了。”辜无悠半点也不客气地说着,经过这些日子的明查暗访,福建的弊案已悉数在胸,而引起这些令百姓流离失所的正是眼前地官员们,让他如何还有好态度对待。 辜无惜转头轻斥了一句:“八弟,怎可以这样与章大人说话,他们好歹也是福建的父母官,辛苦为民,不嘉奖也就算了,怎的还挖苦起来,小心让父皇知道了训斥你!” 说罢,他从冷夜手里拿过包裹着的钦差印信,高举于手掌上,同时护卫钦差仪驾来的所有人均已经下跪叩首,这般,无惜兄弟二人的身份再毋庸置疑,章铭忙领着官员再度参拜,后面无惜兄弟又说了几句话,特别是辜无悠,有的没的扯了一堆,倒像是故意扯着他们不让起来,偏是心里发苦面上也不得不恭谨的听着,总之等他们能够站起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很瘸了腿似地难以站立。 辜无悠憋着一肚子地笑,他就是故意要治治这些官员的,只可怜了曲继风他们几个清官也受牵连。 在一应虚礼后,辜无惜兄弟也不坐车,就步行入城,章铭等官员纵是腿脚再酸疼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路上都找不到机会问为何辜无惜二人不在钦差的车驾上。 无惜信步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以闲适的口气问道:“章大人,为何这一路上来,都不见有百姓出现?” 章铭神色一滞陪笑道:“回淳郡王的话,因着现在天气寒冷,所以百姓都甚少上街,大都躲在家中御寒。” 无惜闲闲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是吗?那依章大人的意思,他们都不吃不喝,一昧的窝在家中了,可是人又不是动物,怎么可能像蛇熊一样的冬眠呢?” “这个……”章铭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辜无悠突然眼尖地看到了街尾有一片黑压压地人头。指着那里道:“六哥你瞧,刚还说没人,那边不是来了一大群人吗?” 正是这群人,将以章铭为首的官员吓的魂飞魄散,怎么可能,这些人应该已经被撵到城外了,眼下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章铭看那群人来的气势冲冲。情况不对,忙冲跟在后面的衙役喝道:“快。快保护二位钦差,不要让那些刁民近前!” 不待衙差kao近,无惜已经抬手道:“不必麻烦,我想亲自会会章大人口中的刁民,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刁!”随着这话,他回给章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仿佛看透一切地目光令章铭不知所措。 “乡亲们。就是这些个劳什子的钦差让他们有家不能回,吃也没地吃,反正左右都是死,我们不如上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后面响起三三两两的应和声,还有另一个理智些的声音:“大哥说的没错,不过我听说这些事都是那群狗日的官员搞出来的,钦差们并不知晓,要不我们先把这事跟钦差去说说。也许他们能为我们做主呢!” “你别傻了,这世道都是官官相护,咱们受的苦还少吗,就没见一个官员肯为咱们老百姓做主过!” 第三十八章 一忍再忍(2) 既然钦差的仪驾已经到了,无惜自然不会再住在曲继风的府上,何况这样也易暴lou他早早有与曲继风接触的事,所以秘密将住在府中的人都接了回来,悉数入住章铭专门为钦差准备的一座三进宅院里,原先是一个富豪的别院,一年里面有大半年都空着,眼下能成为钦差的别院,那富豪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还专程派了好些个人来服侍打扫。 此刻,阿妩的身孕已经接近三个月,肚子微微凸了出来,不易再隐瞒,所以阿妩便抽了个时机将此事告之与无惜,倒把无惜给狠狠地惊喜了一把,抱着阿妩连转了好几个圈,比之第一次听到阿妩有孕时更加高兴,在这里面还包含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自刚刚满月的辜则容死后,三年时间里阿妩一直再没有过身子,让他们不得不背着一个无形的包袱,这一切也许是早夭的孩子对他们的惩罚,而今自然是一切都消弥于无形。 无惜抚着阿妩尚不明显的肚子,感慨着道:“定璇,这是我来到福建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但是我觉得,这个期盼以久的孩子会给咱们带来好运!” 阿妩垂首一笑,似嗔似喜:“六郎这话说的可是稀奇了,这个孩子压根儿就没出生,连形状都还不全,六郎怎么就觉得他会带来好运呢!” “我说会就一定会!”无惜此刻的模样看着有点蛮不讲理,阿妩拗不过他。只得笑道:“好好好,六郎怎么说妾身就怎么听,这总行了吧?!” “咦,曲妃有孩子!”不知何时辜无悠出现在半掩地房门口,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止是他,还有安晴明。阮敬昭等人,他们原是或有事来寻无惜。或来伺候阿妩,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当真是既惊且喜,安晴明除外,因为他是早早便知晓的那一个,不过另一个人的表现,却让他意外的收进了眼底。从而引出了一丝小小的疑问,而正是这丝疑问引发的问题以及追查出来地真相,促成了阿妩最深刻的变化,哪怕她已经知道张氏是被视同恩人地曲继风害死的,都远不及这个真相来的可怕,可怕到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阿妩是安晴明生命中的贵人,让他重新有了站起来的动力;安晴明又何尝不是阿妩生命中的贵人,他带阿妩一步步走进真像。不再活在别人所营造出来的假像中;所以说,即使只是过客,那也是最重要地过客! 当日,安晴明寻了一个无人的机会,将千樱叫到一边,细细地问了她关于阮敬昭的所有事。特别是阮敬昭是如何来到阿妩身边的事,问的最为仔细,问过之后,还叮咛千樱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来。 不消多时,曲氏夫妇也知晓了阿妩有身孕的事,喜不自胜,曲继风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虽说最高也只至知府之职,却也晓得孩子对于身在皇室中的女人来说有多重要,特别是男婴。想当初他们得知阿妩的第一个孩子早夭后。还好一阵叹息,眼下可算是老天有眼。又补偿了一个,最好这个孩子也是个男婴。 因着阿妩出门在外,人手不足,所以曲继风二话不说便从曲府里调了好几个得力地人来,阿妩自是感激涕零,瞧在外人眼中,好一副父女情深的画面,唯有身在局中的阿妩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么的讽刺与可笑! 既然阿妩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人手,阮敬昭也来了,阿妩便欲将千樱暂调去安晴明身边服侍,因为她曾无意中听安先生说过一句,这么多人中还是千樱服侍的最好! 可没想到,这一次安晴明却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反而指着阮敬昭道:“若是曲妃真有心体谅地话,就将敬昭指了来服侍我吧。” “怎么?千樱不好吗?”安晴明这话是当着阿妩及千樱、阮敬昭三人说的,各人听到这话后反应皆是不尽相同。 “先生,是不是千樱哪里做的不对,惹了您不痛快?”千樱盯着安晴明难掩紧张之意。 安晴明淡然摇头:“不,非是你做的不对,而是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我并不方便麻烦你做,如此,倒不如同是男人的敬昭来的妥帖,只不知曲妃是否肯割爱?” 安晴明从来就不是一个习惯依kao别人的人,纵使真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也只会自己解决,绝不会开口向人家索求,这不符合他的气性,可是这一次却是开口了,难道里面另有隐情,而且与敬昭有关? 阿妩迸了心底的疑问,只将目光移向阮敬昭:“敬昭,你怎么说?” 阮敬昭微微沉吟,虽然这份寂静只持续了片刻,却已经足够让阿妩感觉到他地迟疑与不情愿。 阮敬昭似乎也查觉到如此是不对地,所以片刻过后,立刻说道:“回主子的话,能够被安先生看得上眼,是奴才地荣幸,奴才自然愿意。” 阿妩不作声地点点头,挥手示意阮敬昭随安晴明离去,而她自己则陷入了长久的沉吟中,她头一次思索……自己……会不会太信任阮敬昭了? 他不是千樱,与自己一道长大,知根知底;他也不是陈小,自己曾经救过他老父;他也不是流意与画儿,自己一入府便过来伺候。 自己只是在他被阮梅心责罚的时候,恰好救了他一命,按常理来说,一般人确是应该感恩戴德,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信任阮敬昭。 不,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是阮梅心的人。阮梅心待她一向很好,所以她相信阮梅心,也相信阮梅心身边地人。 可是这份相信真的确信不会有错吗? 且放下阿妩这边不提,福建的局势在无惜还没来得及掌握之时再度大乱,而促成这场大乱的原因,是初冬的一场雪,百姓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与衣裳御寒。于屋中路边冻死无数,这些可怜的百姓为了活下去。被逼着联合在一起,去抢劫那些富商屯积在家中地粮食,由殴斗而引起的流血事件不断升级,最后闹出了人命,无惜与安晴明合计后觉得此刻他必须要站出来,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获得百姓的民心,也好为后面的事奠定基础。 开仓放粮!只有这样才能救济穷苦百姓。让他们在这个冬天好过一些,可是当无惜去到福建大大小小的粮仓时,当真是目瞪口呆,那里竟没一粒米,按章铭的说法是,粮早在先前就放过几回了,把屯积的米都放光了,可是朝廷迟迟没有拨粮下来。自然也就无粮可放! 不可能!按曲继风的说法,章铭根本没有放过粮,粮仓里地存粮因为近年风雨失调的原因,固然不可能全满,但十之四五还是有的,眼下这些粮食却全都没了。会去了哪里? 这些是后面思考的事,眼下最主要的是找到粮食,无奈之下,无惜只得学起了当年辜无伤筹银的事,向福建的富商世家筹粮,经过一阵的软磨硬泡,恩威并施,又有安晴明在一边帮衬,方令得这些富商世家吐出了积存在各处地粮食,赈济灾民。 第三十八章 一忍再忍(3) 宫里的人?无惜与安晴明互望了眼,心中多有不解,难道是建德帝有什么事要吩咐,所以特意派人来传话? “让他进来!”随着无惜的话语,初九退下,过不多久,引了一个面白无须,的人进来,此人并不是常侍在建德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李德林,看起来面生的很。 来人进来后飞快地扫了无惜与安晴明一眼,拍袖跪地:“奴才赵福见过淳郡王,殿下吉祥!” 无惜漫然道:“你说你是从宫里的来?哪个宫?可有证明?” 赵福不见无惜叫起,跪在地上瞥了端坐在椅上不动的安晴明,陪笑道:“回淳郡王的话,奴才的主子派奴才来的时候说了,话只能说给淳郡王一人听,不便多透lou给其他人知道。” 安晴明淡淡一笑,弹一弹指甲道:“既是这样,那我先出去就是了。”说罢不待无惜答应便唤初九及阮敬昭进来推自己出去。 看房门关起后,无惜方冷然道:“如此可以说了吗?” 赵福忙带了一脸谄媚的笑道:“是是,奴才是景阳宫章淑媛宫里的,此次来福建,正是章淑媛派奴才来向殿下传句话。” “章昭媛?”无惜拧眉低语,宫里什么时候有姓章的昭媛了,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赵福看他这样,忙解释道:“回殿下,章淑媛也就是原来的慧贵嫔,因着主子前月里被太医诊出有孕。依宫规晋一级为从二品淑媛。” 被他这么一说,无惜可有了印象,章敏之――与阿妩一道选秀地秀女,她被父皇选入宫中,四五年时间里,一直长宠不衰,他也曾见过几面。绝美的面容配上冰冷的神色,如冰山上的神女。确实有得宠的本钱,只是这样的她,看着总不太真实,仿佛在看一个假人。 自己与她并无交集,她专程派来人福建想必是为了她父亲,也就是章巡抚的事,看不出她对这个父亲倒是挺关心地。即使身在深宫中,也时时不忘注意此处的消息。 无惜弹一弹指甲,示意他起来回话:“说吧,章淑媛让你带什么话给本王。” 赵福俐落地爬起了身,上前几步,小声道:“主子只有一句话:殿下您可以动任何人,但是绝对不能动章巡抚!” 无惜漫然一笑:“哦,是这样。可是章淑媛是宫中的妃子,从来没有嫔妃干涉皇子钦差办案的例子,别说章淑媛才是从二品,便是正一品的贵妃终究也只是后妃,她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吗?” 赵福闻言一愣,随即讪笑道:“奴才只负责传话而已。其他的什么事就不清楚了,主子的话已经带到,还请殿下给个回话,也好让奴才回去复命!” 无惜脸色微微一沉,立时又恢复成惯有的温和笑容:“你回去告诉章淑媛,让她放心,我自会看着办。”他亲切地拍拍赵福地肩膀:“你这一路也辛苦,去初九那里领五十两银子,就当是一点慰劳。”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赵福忙不迭地叩谢。早听说六殿下为人宽和温厚。待人又好,没想到连出手都这么大方。平白无故就赏了五十赏,可抵自己一年的俸禄了。 看他离开视线后,无惜方卸下了挂在嘴角的笑意,将安晴明请进来后,把章敏之让赵福代传的话复述了一遍,临了道:“我不知章敏之是仗着自己得宠还是怎么了,居然胆敢将手伸到朝事上,后宫干政可是大忌,难道她就不怕父皇知道降罪于她?” 安晴明手指在刻有松鹤图案的桌面上轻轻一敲,一双眼眸在烛火下烁烁生光:“她怕,也不怕。殿下也说了,她如今怀着身孕,是宫中第一矜贵的人,看看燕夫人就知道,当初顾将军的事都没扯到她身上,黄毛幼儿还被封了郡王……”他言语一顿用低不可闻地声音说了一句:“虽然我怀疑在这件事上,皇上另有目的,但还不清楚,眼下光从表相来看,燕夫人正是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才能盛宠至今。” 无惜接口道:“你认为章敏之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所以肆无忌惮,出手想要保住章铭?” “也不尽然,章敏之是什么样地人我没见过,所以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像她这样身在后宫的女子,必然要依kao家族的力量,否则便是无根的浮萍,毕竟她如今的力量还不足以自行生根,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不管是否应该,她都必须保下章铭!” “章铭……”无惜起身负手走至半开的窗边,影子在身后被灯光拉地有些变化,仿佛一头狰狞的巨兽,随时会扑起来咬人。 “恕章铭,好不容易收伏的民心就会离散,而且父皇也会对我不满,我不相信父皇会对福建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冰冷的语调已经注定了章铭的命运。 安晴明转动椅轮至无惜的旁边,牢牢迫着他的侧面:“那么殿下就不怕章淑媛在皇上耳畔吹枕边风吗?要知道这可是比任何弹劾都来的可怕。” 回应他的是无惜波澜不惊地语调:“父皇不是那么容易受影响地人,何况她有办法对付我,难道我就没办法对付她吗?前朝与后宫从来就不能彻底无关!”说到这里,他略微有点失望:“可惜这个赵福没什么大用,他身上没有带任何关于章敏之的物件,即使我将他带到父皇面前,章敏之也可以推说是赵福私自出宫,她全不知情。” “如果存心想要推却,理由自然可以有无限多。但是有一个方法,却可以让所有理由都黯然失色。”安晴明地声音一向都是怡淡地,不论是讲什么大事都甚少有大声之时,便如现在。 无惜初时尚不解其意,随即便明白了安晴明所指为何,嘴角一阵抽搐,低头用手指慢慢抚触系在腰中的黄带子:“先生是说……死人?” 安晴明透亮的目光滑过一丝期许:“是。唯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也唯有死人是最好的指证。本应在宫中的太监赵福却死在福建,殿下甚至不用做其他,只须将他的死讯借他人之口传到皇上的耳中,以皇上地睿智,再加上章淑媛与章铭的关系,皇上不会猜不到赵福出现在那里地原因,只凭这一点。已经足以让皇上不会再信任章淑媛!” “这是我能想到对我们最有利的一条计策,现在端看殿下是否能狠下心去杀赵福这个无辜之人!”安晴明这话分明是对无惜的一种试探,心慈手软,注定成不了大事。 无惜浓眉轻扬,失声笑道:“先生不必试探我,该舍则舍,该断则断,不过是区区一个奴才罢了。我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眼下多余的慈悲只会害了自己,等我以后有能力有资格的时候再来慈悲也不迟!”手在半开的窗边一撑,令窗门大开到能看到外面一方蓝色地衣角:“冷夜,话你都听明白了吗?去吧,记得做的干净利落些!”声音平淡的好像在说天气一般。 第三十八章 一忍再忍(4) “从我问到的情况来看,你们谁都没有亲眼看到含妃掐死孩子,只凭着她曾将奶娘赶出来,独自与孩子在一起,后来又遗留了一枝金簪,所以便认定她是凶手,这原也无可厚非,但是你们或许真的都错了。”安晴明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骇人:“抛除所有的不可能后,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阿妩,你想听我说的真相吗?” “要!”简单的一个字,却费尽了阿妩一身的力气,既然再不堪,即使再悲伤,她也要知道孩子被杀的真相。 安晴明默然点头:“那么在此之前,你先看一张字条,这是我从一只信鸽上截下来的。”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卷起来的小纸递给双手颤抖的阿妩。 这是一封通风报信的秘信,上面写着阿妩已怀有身孕五月,寻不到机会下手之类的话,阿妩手指因为过于剧烈的颤抖而使得信纸从指间滑落,飘飘然的落到地上,看起来如一片轻盈的落叶,只是落叶不会害人,而这片纸却会! 千樱捡起信纸匆匆扫过,当下就变了色:“这是谁写的,是谁要害主子?” “问你主子,她应该已经认出了笔迹。”安晴明指一指阿妩,眼中一片同情。 阿妩一步一步地后退着,脚步虚浮无力,拖曳在地的长裙被脚跟踩住,踉跄着险些摔倒,阿妩茫然地抬起头盯着安晴明,嘴里不住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我救了他的命,他怎么忍心害我地孩子!”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感恩图报四个字,又也许,他知道,但是他要报恩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所以你的孩子便成了牺牲品!” “你们到底在说谁啊?到底是谁害了小世子?”千樱看他们说的像打哑謎似的叫人听不明白。急的不得了。 怔怔的,一滴泪水滴落在玉色长衫上。化为一点水迹,接着越来越多,斑斑点点地水迹最后连成了一片,尽管已经泪流满面,却是一点哭声都没有,不是强忍,而是真的没有声音。 “是阮敬昭!”阿妩一字一句地吐出此刻恨之入骨地名字。悲伤,心痛,悔恨,愤怒,这些情绪不断地在胸**织,闷得几乎要隔断了她的呼吸,每一次都需要费尽巨大的力气,才能将气吸进来。 “是他?怎么可能。他……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人啊!”千樱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突然奔到安晴明面前满怀期待地问:“先生,会不会是您和主子看错了,敬昭他看起来那么老实,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安晴明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千樱会这么想。是因为她知道这样的事实对阿妩来说打击太大,因为正是阿妩自己将阮敬昭带到了身边,“知人知面不知心,千樱,这个世界上,表里不一的人有太多太多,很多时候,我们都被表象迷惑了!” “为什么你会怀疑他?”阿妩紧紧捂着胸口,那里是一颗千疮百孔,几乎快要碎掉的心。好痛…… “因为他地反应!”安晴明移到桌边。伸手拿起白玉提凉茶壶,往配套的纹花白玉杯中倒了七分满。看着清透的水在杯中微晃,他端起来递至阿妩跟前:“把它喝了,平静一些,然后我慢慢与你说!” “平静?先生,我要如何平静的下来?”阿妩突而激动地大叫出来,从刚才到现在她已经忍了太久了! “如果平静不下来,就想想你娘的事你是怎么忍下来的!”安晴明厉声喝止住阿妩地激动:“既然已经忍了一个仇人,那还在乎多忍一个吗?” 看阿妩不作声后,他又将茶递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说,但那意思阿妩已经明白,迟疑许久,终是接过来一口饮尽,至于喝进嘴里的是茶是泪,是苦是涩,她已经不知道了。 千樱取了绢子帮阿妩抹去脸上的泪痕,可是她自己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汹涌而出地泪水。 “还记得几个月前,你告诉殿下有孕时,我们几个在外面听到的事吗?当时八殿下还有其余几个人听到时都是又惊又喜,唯有阮敬昭,在最初的那一刹那,他只有惊,没有一丝喜色,你不觉得这个很奇怪吗?他是你的下人,主子有身孕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高兴?从那时起我就对他留上了心,后来便执意将他留在身边,一是为了就近观察,二是万一他真有什么异心,也不至于轻易伤害到你。”安晴明徐徐说着:“几个月的留心观察,终于让我抓到了一丝痕迹,他要与他京里地主子联系,就必然要用到传信的手段,用人传信会泄密,但是用信鸽来传,鸽子却是不会泄秘的,可是他没想到,在他放鸽子的时候,我就在前方不远的树木里等着,一起的还有叶风,我拜托他将飞在空中的鸽子抓下来,这封密信就是从中取得。” 他沉痛地说道:“阿妩,阮敬昭从来就没有真心依附过你,也从来不是真心为你办事,他所敬所忠的主子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远在京中的那位阮王妃。” “可是阮王妃都要他的命了,他怎么还会那么忠心,难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都分不出来吗?” “因为当初地那场责罚根本就是阮敬昭与阮梅心联合演地一出戏!不,不止,从那个叫明珠的侍女开始,一切地一切都是他们编好的戏码!”这次回答千樱的依旧是阿妩,再怎么努力冷静,依然痛的字字呕血。 “怎么会……他们……王妃,怎么能如此处心积虑?”千樱失神地说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倏然又想到了什么,急急说道:“如果王妃真想害小世子地话,那当初主子在桥上被滑倒的时候,她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还要一直叫主子坚持下去,让主子平安生下世子!” 安晴明到底没有去过淳王府。也没见过里面形形色色的女人,被千樱这么一说。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她不止要除孩子,还要借孩子再除一个如梗在喉的人!”阿妩,她并不是一个笨人,只是以前先入为主,一直将阮梅心当成好人,所以对她才没有任何怀疑,眼下所有的假像都被消除。当事情明了,原先不解或被蒙蔽的事自然一一清晰。 “可是先生,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说孩子不是含妃杀的,而是阮敬昭,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动地手,他可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唯独这一点,阿妩还不能解释。 安晴明一指千樱道:“我问过你。当时第一个抱起小世子地人是阮敬昭,而且是背对着你们抱的对吗,时间也比平常更久?” 千樱连连点头:“没错,也许是阮敬昭不太会抱小世子,怕弄到他,所以比较慢。” 安晴明凉声笑道:“那可就奇了。既然不会抱孩子,又何必抢过去抱呢,阿妩在,其他人也在,怎么也轮不到他。” 第三十九章 取舍与双生(1) 而在无惜这边,因福建局势安定,新拓升上来的官员又肯干实事,出台了一系列有利于民生的措施,民心亦逐渐安定,不少流民盗贼皆回来重新当了良民,尤其是安晴明曾呆过的那个山寨,由于无惜的关照,他们每个人都按意愿领到一份差事或者良田,用于安身立命! 眼见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无惜兄弟合计了一下,便准备启程回京,虽奏折早一步递上去,但还是得亲自去向建德帝复命才是,不过这个想法却遭到了安晴明的反对。 “二位殿下,现在回京万万不可!”安晴明做在轮椅之上,轻叩着椅边的扶手,他的话令辜无悠茫然不解:“先生,我们在此立下大功,回京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到了京师父皇夸奖还来不及,又会有不妥,何况京城还有一顶亲王的帽子在等着六哥呢!” “八殿下没有看最近从京里送来的邸报吗?”安晴明随手从几上取过叠在一起的邸报递给辜无悠,他接过后顺手翻了几翻随意道:“看了,那又怎么样,这里说的无非是京中的一些朝事,还有各皇子大官之间的琐事,能有什么名堂。” “里面不止有名堂,而且名堂还大着呢!”在说这话的时候,安晴明牢牢盯着辜无惜,等待着他的回答。 无惜微一皱眉,接过邸报仔细的翻了几翻,目光忽而被其中一张给吸引住。原先他只顾着看朝事,不会留意这等小事,可现在被安晴明一提,却隐隐觉出了什么,辜无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口念及上面地字:“毓庆宫侍卫七日一轮换?这有什么问题吗?” “毓庆宫要换侍卫……”无惜揉一揉额头,扯过一张椅子坐下后细细思量。喃然道:“我记得毓庆宫的侍卫上一次轮换是两年前,这两年里都没有换过。怎么如今一下子变成了七日一换,这么勤,不太正常……” 安晴明淡然一笑:“对,而且是很不正常,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京中即将要有大变,太子地位朝不保夕!” 这句石破天经的话唬的这两兄弟大骇。无惜浑身僵硬,辜无悠当时正好要坐下,被安晴明这话一惊险些坐地上,亏得他身手矫健,单手在地上一撑,重又稳当地站了起来。 “先生……这话……”无惜难得的结巴起来,实在是太过吃惊,他勉力定了神道:“不过是毓庆宫换侍卫而已。先生会不会太过小题大作了?三哥在太子之位上已经坐了近十年,一向甚得父皇喜爱,又没做错什么,父皇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废他之位呢?” 辜无悠听到无惜这话别过头来,似有话要说,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听安晴明目光一凉,敛了笑脸道:“太子到底是一向甚皇上喜欢,还是从前;太子没做错什么吗?叫他监国,他弄的一团乱,叫他坐镇六部,刑部冤狱,户部亏空,有哪桩事做对地?”他横了无惜一眼道:“事到如今殿下还是不信任我吗?为什么尽说一些不切实际的空话?” 见他误会,无惜连忙否认,临了长叹道:“唉。先生千万不要生气。无惜绝无不信任先生或提防之意,只是三哥好歹是兄长。虽说他有做地不对之处,但背后说人是非到底不妥,何况他是君我是臣,哪有臣下议论君上的道理,万一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又有的一番搬弄了。” 辜无悠咂舌道:“我说六哥,咱们人在福建,太子的耳朵哪来这么长,能听到我们的话,何况就算他听到了又如何,反正他心里早不把你当兄弟了,一门心思就看你不顺眼,照我看,说不定他心里早盘算着怎么整你了,你干嘛还处处维护他,何况就算我们不议论,难道别人也不议论吗?太子的为人处事,不知刺了多少人的心,有时候连我也在想,以后他要是登了基,咱们都跟着这么一位心胸狭小容不得人地主子,不定有多少苦吃呢!” 这番话实是点到无惜心坎里了,也令得安晴明拍掌道:“八殿下这话说的够透彻,没错,你们看到的这些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十年的时间,他从对太子寄予厚望到不断失望,最后心灰意冷,太子担不起他的交托,担不起这个天下的责任,废太子固然可能会令朝政动荡,但是不废太子却会令大昭王朝的百年基业动摇,殿下,换了你是皇上,你会如何取舍?” 无惜怔仲不语,良久方黯然道:“看来父皇真的是想要废太子了,也是,四哥向来觊觎大位,现在因着父皇在世,所以不敢妄动,但是往后父皇龙归大海,太子继位,太子如何压制地住!” “所以我说,现在京城外表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已经暗波汹涌,太子被废,少不得会有陪着连累的人,京城一片混水,二位殿下既可在福建明哲保身,又何必去趟这个混水呢?”安晴明顿一顿又道:“何况太子被废,立新太子之事必然会被摆上朝堂,二位殿下以为谁的胜算最大!” “四哥!”无惜兄弟同一时间说出了这个人,眼神碰触间暗有隐忧,如果让辜无伤做稳太子之位,那么他们两兄弟今后必然没有好日子过,会不会有杀兄弑弟之事还不敢确定,但是现在的一切功绩悉数化为乌有是肯定的,这叫他们如何甘心! “也许不一定,皇十二弟才两岁便被立为郡王,远较他人优渥,也许父皇有意立他,更何况不是还有六哥嘛,六哥才刚立了大功,一回京城便是与四哥一样的亲王,立太子。六哥也是一大人选不是吗?”辜无悠不服气地说道,却是刺痛了无惜地心,太子?可能吗? 无惜苦笑着摇头:“算了,父皇地心思谁猜的透,不过我是不可能了,八弟咱们还是听听安先生怎么安排吧。” “没有安排,就是留在福建。等京城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回去,如此才可避免惹祸上身。据我估计,当在半年内结束。”安晴明的回答倒是简单,却是叫无惜兄弟面面相觑,钦差办完差事,理当回京复命,岂能长留在外,而且到时京中来旨催促。不按旨回去,岂不是抗旨不遵? 辜无悠先忍不住叫了起来:“安先生,你别说的那么简单,倒是想个法子,好让我们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啊?” “八弟!”无惜叫住了他,悠悠道:“安先生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如果连这么点事都不能解决,只事事依赖他的话。我们与四哥就差的太远了,也罢,这事就由我来解决,半年是吗,也好,正好可以让定璇安安心心地生下孩子再回京。” 安晴明微微一笑。深邃地目光远眺笼在黄昏中的群山,以及那半落地夕阳…… 建德帝已经是快六十地人,就如这半落的夕阳,生命已经走入了人生地后期,春秋鼎盛的这个词不再适用于他的身上,所以他要尽快确立继承人,也许他的心里已经有合适地人选,只是还没到该公布的时候,那个中意的人会是谁呢,辜无伤?辜无礼?尚在幼年的小皇子?亦或是…… 第三十九章 取舍与双生(2) 阿妩忐忑不安地问道:“卫太医,怎样,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妥?” 卫太医摇头睁开了眼,看阿妩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同情:“不,胎儿很健康,曲妃不用担心,只是曲妃的身体似乎有一些其他的问题,敢问曲妃一句,您最近是否常有头晕或视物不清的情况?” 听闻孩子没事,阿妩暗舒一口气,颔首道:“不错,确是如此,不过并不严重,只一会儿就好了,可能是我最近休息的不好吧!” 卫太医朝千樱使了个眼色,千樱领会,上去将敞开的门给掩了起来,如此卫太医才道:“请恕微臣直言,曲妃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不是因为休息不好,而是您的脑袋里淤积了一块血块,从而压住了某些经脉,使得您出现头晕或视物不清的症状。” “卫太医,怎么会这样,主子最近并没有撞到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血块呢?”千樱急急追问。 “并不一定要撞到头才会出现血块,有时候心情过度郁结,或受到极大的打击也会使血流不通,从而淤积在大脑中。” “有办法治吗?”阿妩沉寂半晌,问出了这么一句。 “有!”卫太医拈须沉声道:“现在血块还小,要去除它并不难,但是要不要治却要由曲妃自己来决定。” 阿妩先是不解,在接触到卫太医的目光时。隐约明白了什么,试探地道:“是不是治疗会危害到我地孩子?” “没错,要去血块,必然要用活血的药,而这药对孕妇来说却是大忌,哪怕已经是五月有余的身孕,也十之**会小产!”稍一停顿。卫太医又道:“但是如果等孩子产下后再用药,我怕已经为时过晚。待到那时曲妃你随时会有失明的危险!” 他是太医院的太医,不是走江湖的郎中,当然也不会危言耸听,一切的一切都是实言,要保孩子便有失明地危险,想要治病就必然会失去孩子,这对阿妩来说实在是一个极难的选择。 屋内寂寂无声。针落可闻,阿妩紧紧攥着帕子,任由手心渗出地汗水在帕子上悄悄蔓延,千樱迟疑半天终是劝道:“主子,恕奴婢多嘴,只要您身子安健,孩子迟早还会有的,但是眼睛……您要是瞎了可怎么得了。您说过,您还有许多事要做的!”碍着太医在场,千樱不便将直说,只能隐晦的提及。 卫太医随即道:“不错,一旦血块完全将经络压住从而失明,那么微臣也没有信心可以打散血块。也许曲妃您以后将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 “是啊,主子,您可得想清楚,这件事就是殿下知道了,想必也不……” “够了!”阿妩肃然打断了千樱的话,描画精致的远山眉默然扬起,眉梢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决:“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我放弃这个盼望已久地孩子,我要他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连容儿的那份也一并活着!至于我……”她起身亲自拉开了门,抬头望着碧澄不见一丝云彩的天空。一丝浅笑逸在唇角:“人算不如天算。如果天真要绝我,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微臣知道了。微臣一定尽力而为,在不伤害孩子的情况下,为曲妃延缓症状!”卫太医如是说着。 阿妩回首莞尔一笑:“如此就有劳卫太医了。”侧目见千樱落泪不止,走过去拭着泪道:“傻丫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我心疼主子。”千樱哽咽地说着,是啊,这些年来阿妩真的是很苦,孩子的惨死,亲人的逝去,真相的揭开,一切地一切都对阿妩来说是无比惨痛的打击,明明心在滴血,偏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甚至承欢于仇人的膝下,这一切还不够,竟让她得上这么一种病,说不定哪一天起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阿妩绽出一丝带着几许春寒的笑,带着护甲的手在千樱脸上徐徐滑过,痛,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所幸的是,至少还有人心疼自己…… 当安晴明得知阿妩地选择后,既未赞成也未反对,只是微叹着气说了一句:“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但愿你能平安的走下去!” 阿妩低头睇视着在自己脚边绽开的银红裙摆,点点鲛人之泪化做的珍珠缀满用各色丝线绣成的花朵间,美仑美奂的锦衣下包裹的却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值与不值都是阿妩自己选择地路,阿妩一定会走下去!直至得到一切想要地为止!”类似的话她曾与建德帝说过,直至今日,她都一步一个脚印地在走,没有后退,没有畏缩,只是心变了…… 阿妩因血块而可能会失明的事,在阿妩的要求下,无惜被瞒了下来,而他此刻也忙的晕头转向,无瑕他顾。 没错,福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局势,又开始有不稳之势,时不时的有小股民众在某处动乱,而等官兵赶到的时候,又消声灭迹,不知去向,如此反复不定,使得本来应该回京的无惜等人亦被拖住了脚步,不得不继续停留在福建,为此,无惜八百里加急,向建德帝呈送了一份请罪的折子,自责不该过早上折说福建局势已稳,实有欺君之嫌。 建德帝得报后,将无惜兄弟好一阵严斥,命他们留在福建,一日局势不定便一日不能回京,而这道旨意恰恰中了无惜的下怀,近期所谓的几处动乱,根本就是他派人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能继续留在福建,不必回京趟混水。 如此着,无惜兄弟便奉命继续留在福建当差。而这一留就又是整整近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里,果然如安晴明所说,京中局势一变再变,而太子将会被废地预言也真应验了。 建德五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圆夜,已经做了整整十年太子的三皇子辜无决因涉嫌逼宫谋反被废,本该合家团圆的日子。紫禁城却处处是刀光剑影,父子君臣之间剑拔弩张。当太子爷的那张手谕被摆在建德帝面前时,一切都结束了,不论太子是否承认,这张手谕都是铁一样的证据,他逃不掉被废的命运,搬出毓庆宫,废为庶人。终身软禁。也亏得建德帝念在对孝嘉皇后的情份上,并没有将其送往宁古塔或养蜂夹道,只是软禁在一处宅院中,与世隔绝! 尽管在这件事上存在很多疑点,譬如手谕上地字迹似是而非,又或者太子不掌兵权何以能调动九门提督等等,但都改不了辜无决不再是太子是事实。 至此,最为年长的三位皇子。或傻或废,排行第四地贤亲王辜无伤一下子成了最引人注目的皇子,朝中百官纷纷上折奏请建德帝尽快册立新太子,有一半以上的人皆支持辜无伤,另一部分则支持七皇子与年幼的皇十二子,至于无惜……只有少数几个人提议他而已。 可是。建德帝并没有要再立新太子的意思,一应折子均是不批,一些特别保奏辜无伤的甚至还被召至乾清宫训斥他们结党营私,骂的那些官员体无完肤,极个别人甚至回去后还大病一场,从此再没有人敢提立太子一事。 第三十九章 取舍与双生(3) 阿妩目光一转,心里已经有了数,嗤笑道:“他们会知道,自然是有人刻意将我的事传了出来,也罢,既然源头堵不住,那咱们就堵这府里的嘴,我就不信有人会跟自己过不去!”声音骤然转阴:“去将府里传的最凶,最多舌的几个召来,我有话与他们讲!”片刻之后,她又想到一个人,逐叫住走到院门的千樱:“先生一个人推着轮椅怪累的,你去将敬昭叫过来。” “你怀疑是阮敬昭造的谣?”安晴明沉声道。 阿妩拂一拂翩然的广袖,似笑非笑地道:“除了他以外,难道先生还能想到第二个不成?” “既是如此,又何必将他叫来,威慑于他?如此岂不是会让他怀疑你已经知晓了他的作为?” 阿妩微微沉吟,最后颇为无奈地道:“他会不会怀疑已经不是此刻我考虑的事了,我现在只能想法震住他,让他不敢乱来,否则一旦在我生产的时候他动什么手脚,那可真是无瑕顾及了!” “但愿你做的是对的!”即使真有什么庇漏,他也会替她补全,保她们母子平安。 茶奉上,阿妩尚未喝到一半,几个中年妇人已经被千樱带了过来,她们的脸上带着几分惶恐,张望不已,跟在后面的阮敬昭垂了眼眸施过礼,安静地站到了安晴明身后。 小院内秋风萧萧,落叶平卷。妇人在地上跪了半晌都不见头上的声音,心里更加忐忑,又不敢问叫她们来地目的,只艾艾的跪着。 阿妩看差不多了,方淡淡地道:“我听说近日你们对我的事很感兴趣是吗?都说些什么,说来与我听听?”徐徐地饮了一品清茶,温润的暖意自喉间滑下。 这些仆妇自然不会承认。纷纷推萎搪塞,可惜阿妩既然决定给她们一个教训。顺带给阮敬昭一个震慑,又岂会轻饶了过去,目光一转,落在阮敬昭半垂的脸上,阿妩逸了一丝淡泊的笑:“敬昭,你说按着府里地规矩,下人私论主子是非传播谣言。被抓实了该如何处置?” 阮敬昭不知在想些什么,被阿妩这么一问略有些无措,定了神后方咳道:“回主子的话,按府规应当鞭苔二十,赶出府去,永不录用!”此话一出,吓地那些仆妇拼命求饶。 阿妩点点头,随手放在茶盏抚着千樱的手起身道:“你倒是记的清楚。好,就按着规矩来,敬昭,你去监刑,记着,一鞭都不能少!” 阮敬昭飞快地看了阿妩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命人拖着那些仆妇下去行刑。直到他们走的不见人影后,阿妩的眼中方lou出几分同情:“她们本不必受这种苦,唉,也罢,千樱,等她们受完刑后,你取两百两银子分给她们!” 话音未落,阿妩突然感觉到肚子一阵绞痛,接着铺天盖地的痛就像发疯一样拼命地往她身上钻。痛的她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捧着肚子软倒在地,冷汗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暗色的血。 “阿妩!”向来沉稳的安晴明在看到阿妩的异常及地上的鲜血悚然一惊,旋即便明白了是什么事,立时朝千樱喝道:“快去请太医,你主子要生了!” 这句话如咒语一般,马上令千樱从慌乱中清醒,急急忙忙冲了出去,待得领了卫太医等人再进来时,发现地上的血已经流成了小溪,而安晴明亦拖着两条废腿跌倒在地,他地手正被阿妩咬在嘴里,阿妩咬的很用力,整个人都在抖,指上的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滴下,狰狞吓人,若不是安晴明让她咬着手指,只怕她此刻连舌头都要咬下来了。 阿妩被抬到了房里,卫太医及稳婆在里面忙活,端进去的是清水,端出来的却是血水,简直就好像浑身血液都要流尽似地。 无惜焦灼的等在外面,安晴明的手已经上了药,脸色尽自沉静,目光却是一刻不离的盯着房门,这一次真是疼到了极致,阿妩几乎是连叫的力气也没有,只死死咬着嘴里的绢巾。 人们总说生第二胎时会比第一抬轻松许多,可看阿妩这样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卫太医见孩子都过了两个时辰还不见lou出头来,而阿妩的力气又渐有不支之势,忙出去请示无惜,话很简单,却令所有人都惶恐犯难。 “曲妃这一胎恐怕是难产,请问殿下,真到危极关头是要保大人还是孩子?” 这个问题可说是难也可说不难,不论是宫里还是很多大户人家,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在遇到两难的境况时,被问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孩子,而这,就是女人地悲哀! 可是对阿妩,无惜是有情的,虽不是最热挚却也是细水长流地那种,这么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陪伴的日子,而她又为自己付出了许多,更何况她在父皇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所有的原因,都让他不愿意失去阿妩,可孩子……对于子嗣单薄的他来说也很重要,皇子夺位,子嗣是否繁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要孩子还是要阿妩?无惜在犹豫,所有人的目光也盯在他身上,其中有一道特别的阴寒,令无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目光的来源正是安晴明,接触到他的目光,原本有些恍神的无惜心里猛然一惊,犹豫的事也瞬间有了答案,毫不拖泥带水地道:“保大人,你一定要保曲妃平安!” 说完这句,无惜的心整个就轻松下来,阿妩,习惯了有她相伴的日子,怎舍得她就这么离自己而去。曾经失去过阮梅落,所以他比一般人更懂得失去地痛苦,刚才的犹豫只是一时的迷茫而已。 何况,阿妩对他及他的未来委实太重要,父皇因为阿妩而对自己多有青睐,安晴明这个智绝天下的名士,更是因为阿妩之故才愿意追随自己。假若自己刚才一时糊涂,选了孩子的话。安晴明必然不会再追随自己身侧,而失了他就等于失去一大臂膀! 不,除了这两个,因阿妩而系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地人,那就是柳逸,这位掌握西北大军几十万人兵权的大将军! 当本应该纯粹地情爱喜欢掺杂上利害关系时。不论对无惜还是对阿妩来说,都是一种悲哀。 无惜,在一步步的成长中,他看人待事的态度都逐渐在改变,不以心论,而以利害关系论,心逐渐变的孤高冷漠,而这恰恰是一个意图争夺帝位的皇子所需要的。 且看屋里。阿妩虽然已经痛的昏昏沉沉,但却知道卫太医曾出去过,出去做什么纵是没看到,也猜了个**不离十,她努力地睁开眼用冷汗涔涔地手死死抓住经过身侧的卫太医,眼里是无尽的恳求。 卫太医一张皱纹丛生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痛惜。费力地将阿妩的手自臂上扯下来:“娘娘,殿下已经说了,如果不能大小平安的话,就弃小保大!” 第四十章 一朝扬眉(1) 建德五十一年十二月初,钦差仪驾抵京,这一次差使虽说办成了,但到底拖了这么久,做为惩戒,建德帝扣下了原本应该给无惜的亲王之位,只赏了他双郡王俸例,倒是辜无悠得以晋升为郡王。 阿妩回京后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回,便先带着一双儿女进宫面圣,建德帝看到这对一模一样的龙凤胎,欢喜的不得了,直言这是皇家多年未遇的大喜事,这一次不光是小世子被赐名,便是小郡主也一并赐了名,一名辜则曌,一名辜翩然! 两个刚满月没多久的孩子躺在建德帝的臂弯里,面对这个第一次看到的祖父,均是安静的很,时不时lou出一个甜软的笑,真是逗人欢喜。 从阿妩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建德帝眼角唇角的皱纹比她一年前看到时深刻了许多,还有那淡褐色的斑块,一年的时间,却比以往几年都老的快,看来这一次,太子被废对他真的是一场很大的打击。 纵是无比尊贵的帝王,亦逃不拖身为凡人的七情六欲,建德帝对太子寄予厚望,可太子却屡屡令他失望,最后不得不亲手禁闭了这个结发妻子唯一留下的血脉,想必他的心中亦是无比难过。 建德帝直到抱的双手有些酸软,方不舍的将孩子交由奶娘抱着,又逗弄了一阵子,转首笑道:“果然是老了,才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酸软难继,比不得从前了。” 阿妩浅浅一笑。上前半跪在建德帝跟前替他捏着手臂,皓白的腕上一串细绞银丝镯铃铃做响:“皇上正是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哪里有老,是您抱地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会有些酸。” 建德帝垂首一眼,似漫不经意地道:“跟老六出去一趟。倒是长进了许多,朕有没有老心里清楚的很。什么春秋鼎盛,不过是下面奉迎的话罢了,朕都已经六十出头了,放在民间已是垂垂老矣,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可惜朕还不行!”看阿妩低头不语,他又问:“听说你们找到了当年挂冠而去的安晴明?此人脾气古怪。怎的会愿意跟在老六身边?” 建德帝会知晓此事阿妩并不奇怪,他要是不知晓那才是怪事一桩,此次回京,安晴明的事恐怕很快倒会传地众人皆知,一味瞒着掖着反而不妥,当下说道:“回皇上的话,殿下对安先生甚为崇敬,以师礼相待。而且定璇与安先生曾经有过数面之缘,所以安先生才勉强愿意在府中当一个清客。” “清客?这样说安晴明会不会太委屈了他?”建德帝地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阿妩心头狂跳,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正想着,建德帝已经收起了那目光。只淡然道:“上次见他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朕也很钦佩他的才学,改明儿有空了带他来让朕见见。” 看阿妩应下,建德帝又说了几句后,便让她带着一双孩子去长春宫偏殿看望辛贵嫔,也让其见见这一对甫降世不久的孙儿。 这一停留,阿妩出紫禁城时已经天色渐暗,天边流霞燃放着最后一丝绚烂,阿妩静静地望着远处,在那里是根本看不见的淳郡王府。她离开了一年。而在这一年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转折。 而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她,阮梅心――这个她曾视为姐妹的女人,实际上阴险刁狠,正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以往她不知实情所以蒙昧无知;而今,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却还要假装蒙昧,依旧与之交好,真是何其讽刺可笑! “主子,您……”千樱担忧地看着阿妩,广袖长衫下,她地身子正在不停地震颤。 刹那间,阿妩已经扼制住了颤抖,挽一挽臂间的天蓝坠珠披帛,细眉舒展若无其事地道:“放心,我没事,即使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我也会忍下去!”所有的苦与痛尽皆压在心底, 入了府至风华阁中稍稍歇息顺带梳洗过后,便去了饭厅,今儿个是无惜回来后的第一日,府里的大小姬妾自然少不得要聚在一起。 待阿妩到那里的时候,阮梅心一眼便看到了她,面带喜色地指着身边的一个位置唤道:“妹妹,快来这里坐!” 阿妩颔首一笑,施施然走过去见礼坐下:“委实不好意思,从宫里回来晚了些,要殿下和诸位姐妹等我一道用饭。” “无妨,难得一块儿吃个饭,当然得等人齐了再开动。”无惜话音刚落,阮梅心便接了话道:“可不是吗,殿下与妹妹这一走就是一年有余,可是让我等姐妹想煞了,便是宁儿,晋儿也总是问爹爹去了哪里。”她盈盈望着无惜,眼眸里是浓郁的思念之情,晋儿是朱妃地儿子。 无惜有些内疚的握一握阮梅心的手:“大约还有尔意,她还那样小,只怕闹的更利害,待用过了饭,我去你那边瞧瞧。”辜尔意是阮梅心的女儿,如今才三岁,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 阮梅心摇首道:“尔意倒是没什么,殿下不必在意,曲妃刚产了双生子,殿下理应多关心曲妃才是。” 她轻缓地言语,却令得众人尽皆将目光集中在阿妩身上,其中个别人的目光最是**,坐在对面的兰妃左右瞥了一眼,担忧在眼底一闪而逝,扯了笑端起一杯水酒道:“妹妹,恭喜你生下龙凤胎,也算是苦尽甘来,请满饮此杯!” 阿妩含笑端杯饮尽,随后赵充华和朱妃也先后道喜,赵充华也便罢了,朱妃的示好却是令阿妩颇为意外。 有这几人在前,其余的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到底都向阿妩道了声喜,这一圈下来,阿妩即使后来只是略饮一口,也不禁微有醉意,待得席宴散后,她抚着酡红的脸在流意的搀扶下慢慢往风华阁行去,行到半路听得后面有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阮梅心。 “看妹妹脸色通红,怕是刚才饮酒过量了,要不要我叫人煮些醒酒茶给你送去?”她一脸发自内心的诚挚与关切,若非早知底细,根本查觉不到她其实心如蛇蝎。 阿妩目光一闪,笑迎上去道:“可不敢劳烦姐姐,适才我已经让画儿先行一步去煮了醒酒茶,对了,殿下不是说要去姐姐院里看尔意吗,怎么姐姐你不随殿下一并过去?”左右张望并不见辜无惜的人影。 “本是要去的,可走到半路,有人来请殿下,所以只能改日再去。”失望就像水中地游鱼,只是略略一现便又沉到了水底:“对了,我还没见过妹妹地一对孩子,此刻正好去瞅瞅。”她握了阿妩微凉的手叹道:“兰妃刚才说地没错,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当初容儿留下的遗憾,这一次也得了弥补,所幸含妃已经不在了,没人会再害你的孩子,你可以安心了。” 安心?阿妩几乎要笑出声来,真正的凶手居然可以将这些违心的话说的如此心安理得,若无其事,她可真是佩服阮梅心。 第四十章 一朝扬眉(2) 流意,画儿,陈小几个已被阿妩收为心腹,为着有多几个人帮衬,所以阿妩授意千樱将当年孩子被害的真像告之了他们,并嘱他们千万小心,莫要lou了马脚。 “可是已经没有一个含妃可以让王妃利用了,她难不成准备亲自动手?”陈小踌躇地问着:“又或者她准备不计后果的用阮敬昭?”要不是千樱说此事千真万确,他真不敢相信平常跟他们有说有笑,老实沉默的阮敬昭是这一个这么阴险的人,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阿妩低头将手上的缕金錣红玛瑙手镯褪下交由千樱收下,看着素净的双手浅息道:“阮敬昭是她好不容易安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目的就是要长久的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她又怎么舍得轻易舍弃呢,何况她也怕阮敬昭到时反咬一口把她给拖了下来。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她怕是要在这两个孩子的出身上闹名堂。” “出生?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出生有什么问题吗?”画儿的不解在流意附语几句后释然,只是彼此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大好。 “主子,王妃她真的会这么做?二位小主子虽说不是在王府中出生的,可您是一直跟殿下在一起的,要想泼水cha针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妩淡淡地瞥了千樱一眼,探手取下灯罩,用银簪去拨那有些黯淡的灯芯,似血的红烛水慢慢淌过银簪,然后滴落在烛台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怀孕近十一个月,生下来的双生子却依然是未足月地样子,还有我与安先生的交情,光凭这两点就能让她有的编了,更可恼的是,我现在腾不出手来对付她!” 在入京之前,安先生便已经找过她。与她谈过无惜之所以始终矮辜无伤一截的原因,也就是出身。如今其他方面都不缺,只差这一点,如果能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像,那么将来立储,无惜的胜算就大多了。 这桩事,无惜是不能亲自去办地,如此会落人口舌。便是查出了真像也不会让人相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阿妩去办。此事必须速战速决,时间越长对无惜就越不利。 阿妩头疼地抚着太阳穴:“罢了,顾得了一边顾不了另一边,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吧。你们都下去吧,我再坐会儿。” 看众人一一退下,明月已升至中天,阿妩却依然了无睡意,只觉烦燥不堪,干脆便又去瞧那一对孩子。两张稚嫩可爱地容颜令她浮燥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脸颊在两个孩子的小脸上轻轻地蹭着,用最温柔的声音低低地说着:“这一次,娘一定会护偌你们长大,不会让你们受一点伤害,放心,所有想要害你们的人,娘一个都不会放过!只是……现在可能要让你们受一点委屈,娘保证,不会太久!”孩子是那样的小。睡的那样沉。根本不会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可是在睡梦中。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嘟哝了一下粉红地小嘴,仿佛在回应阿妩的话。 翌日,安晴明受过建德帝召见后回来,在见过无惜后便来了风华阁,刚一进门,千樱便笑迎上来:“主子说先生见了殿下便要过来,果然没错,奴婢已经为先生准备了您最爱喝的洞庭碧罗春。”说话间,一盏热得还有些烫手的茶便递到了安晴明的手上,正待要说话,千樱又端了一盘糕点至手边:“还有您喜欢的一锭雪茶酥,您慢慢用。” 安晴明赦然一笑,低头揭盖慢慢饮了一口,热腾的茶水带着碧罗春特有的清香在舌尖盘旋,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原先侵入身体地寒意亦驱散不少:“我只是说过一次罢了,真难为你一直记着,难怪换了这么多人,总觉得还是开头你服侍的最好。” 彼时阿妩换好了衣服从后堂出来,听到这话抿唇笑道:“千樱向来细心妥贴,先生要真是不习惯别人的话,不妨让千樱过去服侍你,左右着我这里人也够。” 千樱闻言先一愣复又急了起来,张嘴不知要怎么说才好,倒是安晴明放了茶盏摇首道:“我只是随意说说并不打紧,千樱是自小与你一起长大的,不比他人,何况你这里人手也不丰裕。”他略一沉吟道:“还是说正事吧,今天我在宫里陪皇上说话的时候,旁敲侧击,想问出皇上对六殿下的看法,皇上虽然答地很隐晦,但是还是可以听出,其实皇上对六殿下多有期望,只是碍于当年的事,所以有所顾忌,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说到这里,他的神情突转严肃,看来接下来要说的事非同小可。 阿妩正一正神色道:“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早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千樱等人便退出门外守候,所以也不怕有人偷听。 “你当知我略通医理之术,否则当时也不可能发现你有了喜脉,今日我觐见皇上之时,发现他面色虽红润却带着几分虚意,再加上其他几个迹像,几可断定,皇上的身体怕已经不堪大用,之所以现在还没表lou于外,而且精神健旺照常理事,全赖药物之效,只是此法这可长久,一旦药物不能满足于皇上的身体时,他恐怕会立时倒下,而且很难再有站起之时,所以依我判断,皇上此刻应该已经在很急切的考虑到底要传大位给哪位皇子了!”安晴明转轮滑了几步道:“纵观几位皇子,除六殿下外,在外人看来皇上最看中的莫过于皇四子与皇十二子,不过我却不同意,皇十二子不过是一个黄毛幼儿,若真传位给他,在他亲政之前,权力便会旁落于燕夫人及外戚手中,外戚专权绝不会是皇上属意的结果,所以我认为这应该是皇上为分散朝中上下注意力所使地烟雾弹。” “那这么说来,唯一地人选岂不是只有四皇子一人?”阿妩极是担心地问着。 安晴明取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慢慢咬了一口:“你这话问的与六殿下一模一样,那么我地回答也是相同:是,也不是。” “此话何解?”面对阿妩的不解,安晴明一笑道:“你也没有发现吗?其实四皇子还有纪氏一族已经犯了皇上的大忌,这个忌讳我刚才也说过,你还猜不出吗?” 阿妩柳眉轻皱,低头将安晴明刚才所说的话一一回想,思索半晌,忽而灵光一现,拖口而说:“先生是说,皇上怕将来纪氏一族独大?” “没错,同样的理由不止可以用了十二皇子身上,四皇子也一样,四皇子论才干和手段都是一等一的,但是皇后也不弱,否则纪氏一族也不会有眼下的局面,纪成更当不成宰相,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四皇子这半个纪氏子孙在,纪氏恐怕更要独大了,相较之下,倒是六殿下这里更好一些,辛贵嫔所在的辛氏一族只有少数几个为官,而且在朝中居中下位,外戚专权之事不太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安晴明轻扬唇角,清明的双眼中暴出一丝异色:“还不懂吗?尽管皇上已经认定了四皇子是最适合继承大位的人,但依然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丝犹豫!他还在等,等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有人能解开那个死结,也就是当年辛贵嫔害死太后的死结!” 第四十章 一朝扬眉(3) “安先生也在里面吗?”是无惜的声音,他怎的过来了,阿妩心里想着更急切地想要站起来,然而越急往往越是遭糕,搭着桌沿的手不知怎么一滑,人重又软了下来,而且还恰恰坐在安晴明不会动的双腿上。 想再做什么,已经没时间了,因为无惜已经偕了阮梅心推门而入,无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阿妩鬓发松垮钗簪横乱的与安晴明一并坐躺在地上,而且动作暧昧,他当即便愣在了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此刻,阿妩的眼睛已能清晰视目,原先睁眼如盲的感觉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看到无惜与阮梅心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再环视自己与安晴明的状况,当即惶恐不已,挣扎着站了起来,本来就有无血色的一张脸此刻更惨白如纸,虽说她与安先生问心无愧,但是无惜却不见得会这样想,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阮梅心,不知她又会怎样不动声色的刁难。 阿妩示意千樱与陈小将安先生扶上轮椅,自己略整了一下衣容快步上前欠身施礼:“定璇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阮梅心至此才回过神来,诧异地问:“妹妹,刚才你们这是怎么了?怎的好像……好像……”似乎觉得后面的话不大好,所以迟疑着不知要怎么说。 “王妃千万不要误会,妾身与安先生绝对没有什么,刚才妾身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安先生想来扶我,没曾想连他自己也摔了,所以才会如此。”话虽然是对阮梅心说,但目光却一直盯着无惜,她在等无惜的反应,害怕而又期待。 安晴明坐稳之后,转了身并未说话。反而无所畏惧地迎上无惜地目光,他也在等。等无惜的反应。 阿妩迟迟不见无惜说话,不禁慌了神,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以无视任何人的眼光,但无惜并不包括在内,她害怕他的不信任,害怕他的怀疑:“殿下。我真的没有……” “不用说了!”无惜突而出口打断了她的话,脸上阴晴不定,瞧不见他地心思到底如何,阮梅心看着不对,逐劝道:“殿下还是先听听曲妃有什么话说,千万莫要动气,妾身相信刚才的事不过是一时误会罢了,曲妃与安先生是清白地。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要做不雅的事,那也应该寻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哪会大白天的胡来。”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倒好像阿妩和安晴明真的有什么不单纯的关系。阿妩在旁边听得恨不得上去在她假惺惺地脸上扇一巴掌。 “王妃是这样想的吗?”借着刚才的功夫,无惜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转过来静静地盯着阮梅心,倒把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笑也不是说也不是。 无惜悠悠一笑,跨前一步来到阿妩面前,抬手将她歪斜了的蝶恋花发簪扶正,动作再轻柔不过:“我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是绝对不会不相信定璇,她对我一心一意。又怎会做出不忠于我的事。王妃实在是多虑了,何况安先生乃是正人君子。绝对不是无良之辈!” “殿下……”得到无惜这般的信任,令阿妩感激不已,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反观另一侧,阮梅心则被无惜说的有些挂不住脸,讪讪地道:“殿下说地是,是妾身多嘴了。” 无惜替阿妩整好了簪钗,确定无所遗漏后方笑道:“好了,又和原先一样美了,走吧,今日是理亲王五十岁大寿,我带你和梅心一并去他府中祝寿,彼时连城和柳逸也会在,你们久未见面正好可以叙叙旧。” 阿妩含笑应声,随无惜与阮梅心离去,安晴明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中似有暗潮涌动。 千樱在旁顺口说道:“殿下对这么信任,真不枉主子对殿下情深一片。” “信任?”安晴明以千樱所不理解的嘲弄口吻说出这两个字:“你以为殿下真的心里一点怀疑都没有吗?环境改变人,看来真是一点都没错。” 千樱被他说一头雾水,但不管她怎么问,安晴明都没有再要解释的意思,只不停地摇着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佛谒:“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 自这一日过后,阿妩便时常入宫,从各个方面探查二十几年前地旧事,不知为何,因着这事,皇后屡屡为难于她,不断设障阻止她继续调查下去,亏得建德帝对阿妩所做的事暗中有数,多次给予她方便,才让她一点接一点的深入,想必建德帝亦是最希望查清楚当年之事的人,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安晴明没有看错,建德帝确实已经因为年事渐高而体虚内亏,比不得从前了。 而当阿妩为二十几年前之事辛劳的时候,在淳郡王府里却渐渐流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阿妩与安晴明有染,连那对双生子也不是无惜的,而是阿妩与安晴明的私生子,孩子足月未生便是最好的证据,也许当初连那大夫都是被买通的。 这些阿妩不是没想过,心里也有数是什么人在害她,只是她现在一心追查当年地事,好为辛贵嫔翻案,从而帮助无惜,实在无瑕它顾,只得叫千樱等人照看好一对孩子,莫要让人随意kao近。 阿妩地置之不理,却让流言更盛,无惜多少也听入了耳中,虽对那些人加以训斥,还告诉阿妩他绝对信她,但到底……他来风华阁的次数还是少了,往往几天都不见人影,有时候阿妩过去请安,问起来,总说是公事烦忙,无瑕过来。但阿妩私下问过一直跟在无惜身边地初九,得知无惜去阮梅心及其他妃妾之处的次数并不见少。 这样的情况,阿妩岂有不明白之理,无惜虽嘴里说信,但实际上他还是怀疑的,这般,不禁让阿妩有些心冷;而更意想不到的是,辛贵嫔突然将她传召入宫,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要再查下去。 “为什么,母妃,眼看着真相就能大白于天下,你这二十几年来所受的苦也能得到补偿,为什么要阻止我?”阿妩无法理解辛贵嫔心思。 “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再追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便是真能证明当初太后之死与我无关,那又如何,这二十几年来虚度的青春能补还于我吗?”即使面对足以改变她将来的事,她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桌上点着她最喜欢的天竺檀香,袅袅的白烟从青灰色的寿山石香炉的炉孔中飘出,如一副云舒的画面,隔在了阿妩与辛贵嫔的中间,彼此的容颜都有些模糊。 “青灯古佛,长伴了二十几年,对于那些身外之物我早已看淡,贵嫔也好,贵妃也罢,临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以前我都不在乎这些东西,现在又何尝会在乎?” 尽管她的眼神很平淡,但阿妩还是看到一丝眷恋与期望,她试言道:“那么母妃连皇上也不在乎了吗?” 第四十章 一朝扬眉(4) 辛贵嫔身子一颤,明显被阿妩说到了心坎上,但仍强自镇定地道:“手足相残,不留余地,乃是皇室大忌,四皇子不会这么狠心,何况皇上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皇上现在在位当然不会,一旦皇上龙归大海呢?”一时情急之下,阿妩亦顾不得是否不敬,张嘴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亏得这殿内没人,否则不知要起多大的波澜。 辛贵嫔正待发怒,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阿妩说的没错,一旦皇上驾崩,新皇登基,那么他想要做什么都由得他来,再没有人可以阻止。 阿妩看辛贵嫔已经有些被说动,忙接着道:“母妃,请恕定璇斗胆,殿下不夺皇位十之**难逃一死,但是夺皇位却还有一线生机,论才干论本领,六殿下并不输于四殿下,何况他还宅心仁厚,皇上对殿下亦是多加期望,只是因当年的事,才不得不压着殿下,母妃是殿下的生母,自然希望殿下能一切安好是吗?” 辛贵嫔蹙眉不语,显见心中极是为难,沉思半晌见阿妩还跪在地上逐道:“你先起来回去吧,这事我要好好想想。” 阿妩无言地退下,她已经将她所有能说与不能说的都说了,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看辛贵嫔的选择了,其实但凡做母亲的人,无一不是在为儿女考虑,所谓天下父母心,指的便是这样。 数日后,当出宫地红玉将一件东西交到阿妩手里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辛贵嫔同意了她的举动。 待她仔细看过红玉送来的东西后,方明白,为何辛贵嫔当目说牵扯太大的缘由,果然,此事一旦xian开,足以在后宫乃至前朝翻起波澜。怪不得她起先一直不肯让阿妩继续追查下去。也理解了为何辛贵嫔明明就是冤枉的,却隐忍不语。这一忍就是二十多年,前朝与后宫,从来就没有剥离过! 但是……这对无惜来说,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拿着那重如千钧地东西,阿妩呯然心动。 安晴明在得知此事后,并未多言。只让阿妩一切小心,在没有十足十的证据前先不要声张。 建德五十二年地初春,二十多年前的真像终于正式被阿妩揭开,凭她的所查所得以及辛贵嫔后来给予她的那封信,证明太后并非辛贵嫔所害。 信,是当年为太后治病的太医写的,信中描述,他当年在宫中某人的指使下。暗中加大药量,意图谋害太后,使得太后身体日渐懦弱,最后更是在辛贵嫔来侍候地当天,计算好药物的份量,令太后一命呜乎。如此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谋害太后的罪名加诸在辛贵嫔身上,太后临死前的那一指更是加重了辛贵嫔的嫌疑。 此事过后,这名太医便借故还乡,一路之上屡屡遭受追杀,他知道,是主使者来要他的命了,不甘心的他将真相写在了纸上,以期有朝一日真像能大白于天下,那个害他地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也许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封信辗转落在同样派人来寻找这名太医的辛贵嫔之人手上。并最终带给了辛贵嫔。 原本,只要将这信交给建德帝。就能还她清白的,但是事到临头她却犹豫了,不光是因为腹中的孩子可能会被迫害,更担心朝局会因此动荡,因为害太后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后――纪玫然! 当时因为征战,使得大昭王朝的国基并不稳固,而纪氏一族在朝中权势极大,一旦将此事扯出来,朝局必然不稳,甚至会危害到建德帝地帝位,所以深思再三,辛贵嫔决意将此事隐瞒下来,如此朝局才可太平,而她的儿子也才可以平安降生并长大。 至于皇后要害太后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身为继后的皇后并不承欢于太后膝下,甚至于太后对她多有不满,曾多番像建德帝进言,皇后深怕会动摇自己的皇后之位,从而影响到她儿子将来继位的可能,所以狠心谋害太后嫁祸于当时深受皇宠,被她视为眼中钉的辛贵嫔。 这个惊天的秘密辛贵嫔当年因为儿子守了二十几年,而今也终于因为儿子抖了出来,因果循环,上苍早已定下。 “荒谬!单凭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便冤枉臣妾谋害太后,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是皇后对质时说的话。 建德帝沉思再三后,决定不问责皇后,事情到底怎么样,他已经心里有数了,何况当年那名太医早就死了,单凭一封二十几年前地旧信确是难以定罪。 皇后虽逃被废之灾,但是从此在建德帝心中地位置是一落千丈了,坤宁宫自此与冷宫无异,若不是有纪氏一族,她这个皇后之位早就旁落。 虽说不能将皇后定罪,但好歹建德帝还了辛贵嫔一个迟来二十几年的公道,晋正三品贵嫔辛氏止水为正二品,是为熙妃! 熙字是辛贵嫔以前地封号,后来因太后之事被褥夺,此刻终于又名正言顺的还了回来。 辛止水,这是辛贵嫔的名字,阿妩还是第一次听到,止水,心如止水,好美的名字,一如她的人,所以才能令当时的建德帝有所倾心! 同一天,建德帝下旨拓升辜无惜为淳亲王,与四皇子辜无伤并列亲王之位,而他也有了与辜无伤公平竞争的机会,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二十多年的隐忍受压,终于在这一朝扬眉吐气,从此再无人敢轻视,无人敢不敬! 辜无惜,他能有今日的一切,阿妩是最大的功臣之一,也许就像安晴明所说的,辜无惜的人生将会因她而改变! 可是接下来的事任谁都没想到,仅仅高兴了没几天后,辜无惜突然在回府中的路上受袭,尽管凶徒被冷夜几个当场击毙,但是无惜却因为吸入凶手撒出的毒粉而昏睡不醒,经过太医诊断,这是一种极罕见的苗疆毒术,配合蛊术而练成,虽说无惜只吸入一点点,但也令太医束手无策,解药只有苗疆那边才能找的到,可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几个月,无惜他能撑得下去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已经身体欠佳的建德帝因过于操劳,再加上无惜受袭昏迷不醒一事,而病倒在床,一连几天均是罢朝,许多事都交由几个宰辅协商处置。 朝中文武百官纷纷在猜测,一旦老皇帝病重传位,会传给哪位皇子,四皇子固然是大热闹人选,可是六皇子生母已经洗拖嫌疑,论起来他也有准备继位,只是眼下六皇子受袭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来,也不知能不能醒来,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此刻淳王府里的人各个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阿妩等人更是守在晚枫居前一步不敢离开,太医院的人已经快马加鞭去苗疆求取解药了,建德帝带病下旨严令当地官员全力配合,务必要问苗人得到解药。至于袭击者背后的主谋却是有些难查了,毕竟人已经死了,线索就这么断在那里。 第四十一章 夺位(1) 狂奔了数里后,在一座小山下勒住了马绳,还未等他跃下马来,便听得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下意识的回头望去,竟然意外的看到了辜无伤,而且孤身一人没带任何随从,这位四皇子来此做甚,自己与他可没半点交集。 “柳将军,近来可好?”辜无伤策马近前,和颜笑语。 “还好,有劳四殿下挂念了,怎么四殿下也有兴致来此骑马吗?”柳逸翻身下马,任由那马去旁边吃草。 辜无伤下马走至他跟前轻笑道:“我大昭是从马上得的天下,连城这个女孩子都喜爱骑马,我又怎会没有兴趣呢,不过我此番来,更大的兴趣是与柳将军说几句话。” “话?四殿下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柳逸随意寻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也不管上面的灰尘会否弄脏了名贵的衣物。 辜无伤点一点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冒昧问柳将军一句,连城可是你倾心所向之人?” 柳逸猛地一惊,双目瞪视着辜无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打什么主意?” 辜无伤仰首一笑,弹了弹袍角道:“将军又何必紧张,我与你无怨无仇,怎么着也不会是在打害你的主意,何况我虽贵为皇子,可将军亦有兵权在手,这么紧张做什么?”眼角一横慢条斯理地道:“我只是想为将军分忧,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罢了!”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通过刚才地几句对话。柳逸已经知道辜无伤来意不简单,通过这么些年的历练,早知建德帝的几个儿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眼前这位。 “当然知道,将军想要的是一个女人!”辜无伤这话说得极为肯定,他漫不经意地对上柳逸骇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这个女人就是曲定璇!” 柳逸定定地盯了辜无伤一阵子。忽而仰头大笑,待笑够了才说道:“四殿下。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没错,我与曲定璇确是旧识,也是因为她我才会投身于六殿下府中,但是又怎能说我想要她呢,四殿下,你这可是对末将。对曲妃地恶意中伤!如果四殿下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末将告辞了!” 正待牵了马要走时,辜无伤地声音再度传来:“我一直很欣赏柳将军的,有胆识,有谋略,怎的在这件事上如此胆小,怎么,莫不成柳将军以为我是在讹诈你。想要拿这件事去做文章吗?想我辜无伤乃是堂堂亲王,就是再不堪也不至于做这种事,我确是诚心想要帮助柳将军。” “助我?四殿下很喜欢助人吗?”柳逸头也不回的应了句,随即便跨上马背,可是辜无伤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他停下了动作。 “将军真的宁愿对着被迫迎娶的人过一辈子。放弃心中所爱地人吗?”辜无伤看柳逸有所触动,继而道:“请恕本王冒昧,派人查过将军,将军会来到京城,会投身于六弟,会迎娶连城,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曲定璇,你为她做了这么多,难道真的一点回报都不奢求?”他叹了一口气道:“暗中调查他人,这是不光彩的事。我本不应该说的。但是为了让将军相信我的诚意,所以不得不说了出来。” 柳逸勒马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辜无伤:“你说这么多,到底要我做什么,别说什么不求回报的话,这样只会让末将看不起四殿下!” “好,够爽快!”辜无伤抚掌抬头,暗红镶金边的衣服衬得其面若冠玉,只是他地眼里却闪动着算计的光芒:“我对柳将军一向敬仰已久,只是苦无结交的机会,眼下朝中局势不明,做臣子的应该审时度势不是吗,六弟此刻生死不明,难道柳将军真准备在六弟这一棵树上吊死?何况……”辜无伤目光一闪,不急不疾地说了真正勾住柳逸心思的话:“柳将军是真正的风流人士,不爱江山爱美人,我可以在这里向将军保证,只要将军肯助我,来日,我定当将曲定璇双手奉到将军地面前,若有违誓,天地不容!” 久久的,柳逸一直都没有开口,只有紧紧握住的缰绳泄lou出一丝内心的挣扎,阿妩,那个名字他从未有一刻放下,明明喜欢,却要看着她在别人面前欢笑,为别人生儿育女,不甘!他从未甘心! 可是夺人之妻,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事,而且阿妩又岂会愿意?! “大丈夫不拘小节方能成大事,将军是真英雄,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 辜无伤的话令柳逸整个身子都在震颤,半晌,他终是抬起了头,目光是那么的清晰与坚定,很明显,他已经有了决择。 辜无伤嘴角轻含了一丝笑,他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柳逸,他与他手下的几十万大军,将归自己所调控。 就在辜无伤拉拢柳逸的当夜,淳王府的数位太医在这春日里却如置身于酷热严暑之中,浑身冒汗,开药地,诊脉地,商量对策的,皆有些慌了手脚,因为就在刚刚,本来一切还算平稳地辜无惜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呼吸微弱,牙关紧咬,几有危在旦夕之相,经过商量,太医决定将情况通知王妃,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尽人事,听天命! 撑了月余的阮梅心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终是忍不住垮了下来,泪水不断地冲刷着脸上的妆容,lou出隐藏起来的憔悴。 哭过之后,她还是硬撑着叫人将消息通知合府上下,不论结果如何,至少都先去见一面,万一真有个好歹。也不至于连面都见不着。 阿妩自无惜出事后,总是夜不能安,常整夜整夜的陪在无惜床畔,这日好不容易才在底下人地劝说下歇了一会儿,便被这个噩耗给惊醒了,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很平静的吩咐千樱去叫奶娘将两个孩子抱来,一起随她去晚枫居。 原本熟睡的翩然半路惊醒。接着便嚎啕大哭,她这一哭则曌也跟着哭闹起来,怎么也哄不好,仿佛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正生死悬于一线。 阿妩含泪抱过两个孩子,亲了又亲,喃声道:“不会有事的。六郎一定不会有事的,他都熬了这么久,没理由输在这一关上,乖,不哭啊,你们的爹一定会平安无事!”孩子地哭声没止住,反而她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泣声难止。 待走到灯火通明的晚枫居时。那里已经站满了大小主子,赵充华一看到阿妩便抹着泪上前:“娘娘,殿下他……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留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地可怎么是好?!” 兰妃尽自亦是伤心难捺,但依然强颜斥道:“胡说什么,殿下鸿福齐天。又怎么会有事,你别自己吓自己。” “我想进去看看殿下行吗?”阿妩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自抑的哽咽,眼睛一片通红,很明显是刚刚哭过的。 第四十一章 夺位(2) 不知是不是因为阿妩的关系,在她出去后,太医再度把脉,发现无惜的脉膊比刚才强劲许多,呼吸也平稳许多,再试着灌药,倒有一大半的药汁进了嘴,不像先前喂多少吐多少。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出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一场危机总算度过,虽说不明白为什么阿妩进去一会儿后,无惜的症状就平稳了。 直到太医说没事后,阮梅心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软了,全kao玉翠和玲珑左右扶着,她抬起还在战兢的手拭了一下额上的汗,眉眼动处,恰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与兰妃说话的阿妩,瞳孔有片刻的收缩,复又化为一片感激,走至阿妩面前,语气真挚的说:“妹妹,这次可真是要谢谢你,亏得你与两个孩子留住了殿下,否则我们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王妃说哪里的话,其实这并非我的功劳,只是凑巧在殿下好转的时候我进去罢了,在殿下心中,不论是哪个姐妹或是哪个孩子都是一样重要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王妃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话折煞定璇了。”阿妩这话说的极是歉虚。 “唉,这些先不说,刚才宫里传了话说,解药已经求到,正在赶回来的路上,纵是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起码也还要半个月,殿下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阮梅心不无担心地说着。 兰妃见状cha话道:“王妃放心,这么艰难的一关殿下都挺过去了。以后也一定会没事地,何况殿下也不忍扔下我们不管。” “但愿如此。”阮梅心抹了一下泪道:“你们几个回去梳洗一下,然后随我进宫吧,父皇重病在身,不管能不能见着面,总得进宫去请一下安才宽心,顺便告诉父皇和母妃殿下暂时没事了。” 阿妩摇摇头。黯然道:“想必现在最伤心的是母妃,日子才好了没多久。便又遇到这些个事儿,但愿父皇和殿下都能够平安。” 诸女皆是沉默了下来,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如果建德帝不能度过此难,而无惜又不能再建德帝驾崩之前醒来,那么真是凶多吉少了。 日子由春末转到了初夏。解药终于如期送到,只是这一路却极不稳当,几次三番有人偷袭,很明显有人不愿意无惜醒来,亏得安晴明有先见之前,将王府里的一干好手派出去护卫太医,回来的时候又尽捡没人经过的小道走,纵是如此。当解药送到时,原先去的六个人也只回来了两个,并且伤痕累累,其余四个全部中途战死。 无惜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以及他自己地求生意志下,九死一生,当闭了两三个月的眼睛再度睁开时。真有种恍如隔世地感觉。 无惜第一眼看到了喜极而泣的阿妩,他缓缓逸出一丝浅笑,伸出尚且无力的手不顾他人的目光握住阿妩的手,秋阳般的温暖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眼眸:“定璇,我信你,这一次是真地信你,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殿下?”阿妩没明白无惜睁眼后第一句话的意思,直到无惜说:“即使在梦魂中,我依然听到了你的话,我不该怀疑你的。定璇。即便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你都不会!” 初夏的阳光轻轻从窗门中洒进来。为屋中所有的人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只是他们之中又有几个人配得起? 阿妩地笑扬得极快,完美而无破绽,反手握了无惜的手柔声道:“殿下说的是什么话,妾身与殿下是夫妻,又怎么会不相信呢,殿下此刻才刚醒,还需要休息,别说这么多话了。”话说的圆满,但是心呢,能丝毫不在意? 阮梅心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丝毫不耐之色,直到他们停了话,方近前笑道:“殿下醒了就好了,妾身与曲妃她们都担心的很,真亏得皇天保佑。” 无惜闭目颔首,轻声道:“我知道,你们这阵子都不好受,眼下我没事,都下去吧,有定璇在这里陪我就行了。” 阮梅心眸中的异色如最后一刻地夕阳,瞬间不见,只笑道:“也好,人太多拥在这里不利于殿下休息,那妾身等就先告退了,过会儿让厨房煮了粥送来,曲妃,你多照看着殿下些。”说罢拂衣离去,连她这位正牌王妃都不吭不响的退出去了,其余人纵是心里不甘,也只得离去。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无惜方叹了口气道:“这次可真是凶险,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对了,父皇怎么样?” 阿妩扶无惜半撑了身倚在软枕上:“不太好,我曾随王妃入宫请过几次安,但都没见到皇上的面,听宫里的传言,父皇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时常昏厥,说句不中听的话,恐怕大限将至!”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无惜低头喃语,悲伤之情不言而喻,父皇,从小被他崇拜尊敬的父皇,终于也抵不过岁月无情的流逝而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吗? 但是当最初的悲伤过后,他更忧心地是,父皇归天后,皇位会传给谁?传给四哥,那他这一次鬼门关算是白转回来了,传给自己,他能稳得住局势和四哥地野心吗? 无惜稍稍一想后道:“你去将安先生请来,我有话要与他说。” 阿妩犹豫道:“殿下才刚醒,身子虚弱,实不宜太过操劳,不若等明天再说?” “眼下每一刻的时间都要紧地很,哪里有这么多时间休息,快去将安先生请来,我要好好了解这两三个月里的事情。”看无惜催促,阿妩只得依言请了安晴明来。留他们二人在屋内密谈。 随着无惜地苏醒,一边倒的局势似乎有所松动,京里出现一种新的传言,说皇上原先有意传位给六皇子,被四皇子知道了,所以就派人暗杀六皇子,想要自己坐稳大宝。眼下六皇子醒了,四皇子怕是难以如愿了。 这样的传言从何而来。无从考究,流传也只是在市井之徒的茶余饭后,并没有人敢公开的说,传位给谁,只能看被病魔缠身的那位至尊。 建德帝在清醒之余,听到无惜平安地事很是欣慰,还特意将其召入宫中相见。无惜看到原本如山一样伟岸的父皇此刻像风中残烛一样苍老无力,幸亏眼睛还不混浊,依旧能看到曾经地精明。 “无惜,这二十多年来,你有没有怪过父皇对你不闻不问?”建德帝的声音像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轻的可怕,无惜长这么大哪曾见父皇这么虚弱过,当即就垂了泪:“儿臣与父皇是君臣。但更是父子,哪有儿子怪父亲的道理,更何况当年母亲被人陷害说谋害太后,母妃与儿臣能活到今日已经亏得父皇私心保存,儿臣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父皇能快些好起来。” “好?朕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怕是好不了喽。眼下所有人都盯着朕,看朕会传位给哪个,老二老三已经没机会了,是老四,还是小十二,又或者是老六你!”后面这句话说地犹为轻浅,稍不注意就会漏了过去,但听在无惜耳中却如雷炸响,连忙跪伏在塌前:“儿臣不敢有非份之想,请父皇明鉴!” 第四十一章 夺位(3) 就在他与辜无悠的身影没入重重雨幕后,对着落在地上劈啪作响的疾雨,安晴明轻叹了一口气,那双向来睿智的眼睛头一次有了些许不确定,但愿,但愿他这一次没有算计错,否则,不论是辜无惜还是阿妩甚至于府里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已经去了吗?”阿妩清浅的声音身后幽幽传来,仔细听,会发现她的声音里盈着焦灼与忧心。 “在担心皇上还是殿下?”安晴明并未回头,反而将轮椅往着屋檐外推了几分,与台阶只有一线之隔,飞溅的雨水打湿了他的鞋袜。 阿妩上前几步,与他并非而站,伸了一只手在雨帘中承接着倾泻而下的雨水:“都有,皇上,他一直都待我很好,而今他真的要走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能去见他……” “天家本就是规矩最多的地方,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就连诸皇子也不能自由觐见。”淡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忽而转了脸对阿妩道:“你在这里一昧担心也于事无补,不若随我下盘棋,也许棋下完的时候,殿下就会回来了。” “那你认为殿下会带着什么消息回来?”阿妩定定地盯着安晴明,想要他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安晴明微微一笑,五指冲阿妩张开随即收紧,迎着阿妩不解的目光道:“看到了吗,即便我智谋再高。也只是个人不是神,并不能掌握所有地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指的便是如此。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么些年来,殿下已经成长到足够的程度,他能应付所有的事。也有足够的魄力应付!” 棋,随着黑白子的落下而展开了胜负的争夺。外面依旧是风雨交加,室内却是一片静谧,听不到一点声音,然唯有身在其中地两人才知道,此刻棋盘上的厮杀是多少地激烈,而另一边,关系到整个天下的争夺才刚刚开始! 当辜无惜兄弟冒着疾雨赶到紫禁城时。执灯引路的太监正要带他们进去,忽然听得乾清宫方向传来一记接一记的丧钟,无惜兄弟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丧钟不断响起,每敲一下,他们的心就沉一分,七七四十九记,一记不少,这是只有皇帝驾崩才会有的规格。建德帝…… 短暂的沉寂过后,辜无悠浑身剧颤,二十多岁地他一下子变得茫然无措,喃喃道:“父皇,父皇他走了吗?不,我要去见父皇。他还没看到老六老八,怎么会就这么走了呢!” 乾清宫传来一个接一个太监尖锐凄厉的声音:“皇上驾崩!” 建德帝真的死了,坐稳皇帝之位整整五十几年的他就这么结束的生命,而在他的身后,几个儿子除了伤心之外,更多的是盘算如何得到整个天下,这便是皇家的悲哀,亲情在这里淡漠地让人窒息! 无惜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绪还停留在最初地那一刻,父皇。刚才还对他说了那么多话的父皇。只是片刻功夫便已经天人永别了吗? 曾经他怨过也恨过,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自己却得不到一点父亲的关注,可随着阅历的加深及事情的了解,他知道父皇当时地无奈与不得已,好不容易才有所亲近的父子关系,他希望可以持续的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惜,时不待人,终归还是躲不过大限! 暴雨中,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近,雨水模糊了视线,直到来人近在咫尺,方看清是领侍卫内大臣冯敬。 冯敬出来的时候可能太过着急,连蓑衣也没披,他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上前躬身急道:“二位殿下怎么才来,快过去吧,皇上他一直都等着二位殿下来,可惜……唉!” 辜无悠本就已经是悲痛交加,被他这么一说哪还忍得住,哑声道:“我来迟了……父皇!父皇!”脸上满是水迹,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 辜无惜在最初的剧痛过后,清醒的知道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他更要谨慎的走好每一步,否则就是粉身碎骨地结局,当下他一咬舌尖,让头脑不再混乱:“冯大人,父皇驾崩前是否已经传位,知道新皇是谁了吗?” 冯敬目光一闪道:“回六殿下地话,先皇驾崩时臣正赶着过来迎接二位殿下,所以并不清楚,想必在乾清宫里的几位殿下和宰辅会知道,二位殿下还是快过去吧。” 他话刚落下,无惜心里便有了计较:“好,冯大人请先走一步,我兄弟二人随后就来。” 冯敬却是没有依言挪步,反而道:“臣是来迎接二位殿下地,还是随二位殿下一道去的好。” 辜无悠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亦乐乎,心里早已是不耐烦,特别是明知道父皇驾崩,六哥还在那里慢条斯理,真不知是怎么想的,逐催促道:“六哥,你还再等什么,我们还是快去见父皇最后一面吧!” “好!”无惜简短的应了声,手却是一把拉住辜无悠,反身往宫门外快步走去,不多时便奔出了紫禁城,就在他们出门的一刹那,厚重的宫门在他们身后“呯”的一声关了起来,紫禁城,华美庄严的紫禁城随着这门的关起,仿佛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六哥,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随冯大人进去反而拉着我出来,父皇驾崩了,你就一点都不在乎,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吗?”辜无悠大声地质问无惜,心里的愤怒之火不断燃烧着。 无惜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lou在冷雨中,即便是初夏时分,淋了这么久也依然有些凉,他伤感无限地道:“八弟,太迟了,即便你现在进去也见不到父皇的最后一面,他已经不在了,他已经不能再庇偌我们,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小心,千万不能跨进别人设下的陷阱里面。” “陷阱?六哥你在说什么,哪里有陷……”话说到一半辜无悠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无惜的手正指向紫禁门关起的城门,皇帝驾崩乃是惊天大事,理当发丧天下,怎的反而将城门给关了起来。 无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心比目光更冷,没想到父皇才刚死,有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算计起兄弟来了:“父皇迟迟未再立太子,就是想看我们兄弟的表现,这几个月来父皇一直缠绵病榻,自知不起,心中必然已经有了指定的人选,原先宣我们几个兄弟入宫,为的就是指定继位人选。很可惜,我们没能在父皇咽气前赶到,所以没办法听到父皇选定的继位人是谁,可能是老四,老七,小十二,也可能是你或者我,总之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那又如何,只要随冯大人去了乾清宫,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辜无悠还是不太理解无惜话里的意思。 无惜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地道:“没错,只要跟冯大人去就可以知道新皇是谁,但是你确定那个新皇真是父皇指定的人,而不是有些人矫旨?而且你确定我们到时候还能再出来?兄弟,紫禁城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一旦入了那里便几乎可说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拿什么来和别人对抗?如此倒不若出来,还有一拼的可能。还有……” 第四十二章 誓约忠诚 建德五十二年六月十六,建德帝龙归大海,大行之前口谕传位于四皇子辜无伤,诸臣诸皇子共扶攘持。 这个消息在翌日传遍京师,同时京城九门紧闭,不许进出,丰台大营两万军士齐集在京城外,剑拔弩张,便是平民百姓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紧张。 紫禁城楼上站着的是辜无伤,他如今穿着的是丧服,而按宫中所传的话,持服二十七日后,他就可以继皇帝位了,只是单凭一句口喻,能有多少人信,至少无惜和无悠是不信的。 他们两个此刻就站在紫禁城外,与辜无伤遥遥对视,在他们的身后是包括冷夜在内的数十个侍卫好手,可是与他们相距不远的最是九门提督带辖的无数精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一旦有异动,便要出手。 “六弟八弟,你们不进宫为父皇守丧,反而带了丰台大营的士兵在外面围聚,这是为什么?”居高临下的辜无伤的表情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无惜不卑不亢地仰视着城楼上的人,那个曾经信赖,曾经努力追逐的人,心突而平静了下来,他已经追逐他到了这个地步,也许还有不足,但已经够久了,久到彼此都有些不耐烦,该是时候分一胜负了。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温和的笑意爬上脸颊,却爬不进眼眸:“四哥,我现在还能这样称呼你吗?还是该称您一声万岁?” 辜无伤淡道:“虽然父皇已经将大位传于我,但是你我依然是兄弟手足。岂是他人所能比拟的,你永远是我地六弟,称我一声四哥又当如何。”由于还没明诏天下,所以辜无伤尚不能自称为“朕”。 “传位于你吗?我却是不信,不过一句口谕罢了,你爱怎么编都可以,就算父皇明明说传位给六哥。你也可以颠倒黑白,谁不知道四哥天生一副好口才。”这一次说话的是辜无悠。他一点都不客气。 “八弟是这样想为兄的吗,可是除了为兄之外,七弟、十弟、十二弟,还有几位大臣都可以作证。”辜无伤并未有所动气,只是静静地陈述着事情。 “老七是你的人,老十懦弱根本不敢说实话,至于十二。他还那么小懂什么,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那些大臣,哪一个不是你的心腹。”三位宰辅中阮正风与纪成都与辜无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唯一一个持站中间的李庭方前些日子因为一句话得罪了病榻上地建德帝,被废黜关押在牢房,至于另外几位支持无惜的官员,或因种种原因未能及时入宫。或入宫之后不见人影,眼下回想起来,可见一切早在辜无伤地盘算之中,他等的,就是建德帝死的那一刻,父子亲情?当真是笑话。有万里江山来的实在吗? “既然八弟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只是你现在调动丰台大营在京外把守又是怎么一回事,八弟,难道你不相信父皇传位给我的事?又或者说你不愿遵循,想谋反?”辜无伤在说话的时候,目光越过城墙,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头。 无惜朗声道:“如果父皇当真是传位于你,那我们无话可说,但是眼下你单凭一句口喻就想登基为帝。未免太过儿戏。” “那你待如何?”昨夜没有除掉无惜二人。辜无伤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地局面,但是他并不慌张。一切的棋子早在今日之前就布下许多,他没理由会输。 “我要看父皇的遣诏!”辜无惜一字一句地说道,按安晴明的猜测,既然辜无伤说是口喻,那理当没有遣诏,无惜之所以哪些问,只是希望借此师出有名。 果然,辜无伤不说话了,良久才迎风道:“父皇传的乃是口喻,并无遣诏,六弟若是不相信,那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宫中父皇尸骨未寒,六弟八弟你们就发兵谋乱,此乃不孝,亦是大罪,看在同胞兄弟的份上,若是你们就此收手,我还可以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是吗?那可真要谢谢四哥了!”无惜似笑非笑的说着:“只是四哥若心中无鬼的话,为何要封闭京城九门,不许他人进出?” “我自有我地道理,六弟,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退不退?”辜无伤的语气渐转为严厉,而无惜却依然如清风拂面,不惊不惧:“我从不知原来自己还有退路,四哥,这话该问的人是你,京中不过几千兵力,能挡得住丰台大营两万兵马吗?” “六弟,你要是敢动手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辜无伤话音刚落,便听得远远的有人接话:“谁是乱臣贼子还不一定!” 闻声而望,竟是坐在轮椅上的安晴明,而推他前来的正是阿妩:“四殿下,你矫诏继位,已经犯了弥天大罪,竟还敢在这里大放阙词,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安晴明地出现并未让辜无伤变色,如常道:“早就听闻老六府中招得了曾经的天下第一智士安晴明为已用,却一直到今日才有缘得见。” 安晴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那厢辜无悠缓缓抬起了右手,一只火炮就在手中,只要这只火炮升空,外面丰台大营的人便会攻城,一旦城门破开,京师里面的兵力根本抵不住,表面看来,似乎辜无伤处在了下风,可是他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着急之色,因为他还有一颗棋子没用。 “六弟八弟,念在手足之情,我已经劝过你们数回了,但是你们一直执迷不悟,怪不得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待别人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城楼之上。有人递上一把硬弓,辜无伤搭箭拉满弓弦,无一丝犹豫,只闻得弓弦震颤,“嗖”地一声,拖弦之箭已经快如闪电地射了出去,似要穿裂云层! 箭过处。在围困着京城的丰台大营外围突然响起震彻云霏的呐喊声,无数人影从各式各样地隐蔽物后冒了出来。每个人皆是一副精兵打扮,手上执着明晃晃地刀枪,而且浑身都散发着从火与血中滚过来的杀气,一时间倒把丰台大营地那些人给震住了,皆不敢轻举妄动。 数万人地呐喊声便是身处在京师之中的辜无惜兄弟也听了个分明,很明显是辜无伤刚才那支箭招来地,可是外面不是应该只有丰台大营的人吗?这些人又从何而来? 他们还在猜测的时候。辜无伤已经果断地下了命令,冲九门提督一挥手道:“开城门!” 令出如山,九门大开,明知道外面有敌对的丰台大营在,依然任由城门大开,暴lou在敌下,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辜无伤自知不敌。干脆放弃,二是辜无伤有绝对的把握控制丰台大营;显然辜无伤只可能是第二种,他有把握开城门就有把握控制整个局面。 果然,尽管城门大开,丰台大营却无一人敢入,因为他们都被数量多于他们一倍的敌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寸步不敢移动。 第四十三章 局(1) 京城归九门提督管辖,九门一关任谁都休想进出,可是紫禁城乃是城中之城,里面的侍卫不归九门提督管辖,而是领侍卫内大臣,也即是冯敬,没错,就在无惜与辜无伤在对峙的时候,他已经控制了紫禁城,而令他这么做的人正是理亲王。 理亲王,这个与辜无伤同盟的人,其实并没有实心踏地,他防着辜无伤,而辜无伤也妨着他,两相之下,反而是理亲王趁此捡了便宜,在无惜等人入宫之后,乾清宫前,他竟是双手捧诏,称其是先帝遣诏,将帝位传予理亲王。 打开遣诏一看,上面确确实实盖着御玺,至于上面的字迹与建德帝平常的御宝相比有七八分相似,而这相差的两三分理亲王尽可推说是建德帝病中无力,字迹变形所致。 任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即便是以智谋见称的安晴明也没料到,以理相测,理亲王已经五十有余,建德帝虽然对其颇为信任,但也不可能放着自己的儿子不传位,转而去传比他小不了几岁的理亲王。 “理亲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矫诏!”无惜尽是有兵马在手,可是理亲王也不是省油的灯,指不定他还有什么阴招。 “这遣诏是千真万确的事,何来矫诏之说,倒是六殿下你与四殿下对大位存非份之想,不仅领兵围城,此刻还带兵到宫中来,六殿下是想造反吗?”理亲王虽人在宫中。可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样了如指掌,他也知道了柳逸地事,明白自己倚不了这个乘龙快婿,但还是想压住这个令他忌惮的人:“柳逸,你可是我的女婿,难道也想和他们一起来对付我?翁婿相争,连城若是知晓了。不定要有多伤心。” 柳逸的神色在理亲王提到连城时停滞了片刻,复又如常道:“连城不会希望她的父亲矫旨图谋大位!” 理亲王见他油盐不进。逐重哼一声,宫中众侍卫立刻将众人团团包围,纵使宫外有千军万马,但是救援却需要时间,理亲王要是真不顾一切动手,他们会怎么样,当真难说。只见其将手中的旨意高举过顶:“六殿下,先帝遣诏在此,你还不快跪接?” 明知这道遣旨是假,无惜如何肯遵命,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岂会就此放弃,咬牙正要有所决定,本应在将军府里的连城突然闯了进来。她在外面已经听了许久,此刻愣愣地看着理亲王,良久才挤出一句:“爹,你在做什么?” 理亲王不知是何人放了辜连城进来,当即薄怒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这里没你地事!” 辜连城哪里肯走,上前几步:“爹,我问你在做什么,什么遣诏,皇帝伯伯怎么可能会传位给你?” 被女儿这么说,理亲王老脸有些挂不住,怒道:“爹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快回去,再不然我叫人押你回去!” “她没资格管,那么朕呢?”一个听起来苍老兼且中气不足地声音缓缓传来。听在众人耳中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不可思议,所有人都像着了魔一样。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那么声音近的就在咫尺之间。 “怎么?不过是一夜没见,连朕都不认识了吗?”没错,来者就是应该已经驾崩了的建德帝,他此刻与安晴明一般坐在轮椅上,却非是脚断了,而是面色腊黄,中气不足的他已经没力气站着走路了,只能依kao轮椅,为他推着轮椅的却是本应该押在牢中地李庭方。 “你,你你不是应该死了吗?”理亲王最先回了神,像见了鬼一样指着建德帝结结巴巴地说着,脸上惊惧交加。 “我若不死上这一回,又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呢,几个儿子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连你这个叔叔也放弃安逸的日子不过,非要上来凑一脚。”建德帝冷声说着。 “父皇,您没死?”明明看到建德帝在眼前,无惜依然有些不敢置信,这实在太教人吃惊了。 得到建德帝的同意,李庭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从建德帝自知不起开始,他就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在自己闭眼之前,一定要选一个继承人出来,而他的心中也有了属意的人选,也就是老六,可是在此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那便是老四和理亲王。 老四不会甘心皇位落入他人之手,必然会想尽办法夺取,至于理亲王,这个相处了几十年地兄弟,建德帝对他并非不了解,这个看似置身事外的亲王,其实对皇位的觊觎不比他人少,和老四的联手也不过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而已。 “几十年了,老五,你对皇位一直都没死过心啊!”建德帝打量着理亲王,这个唯一还活在世上地兄弟。 事情被拆穿至此,理亲王也没什么好辩白的了,干脆承认:“没错,谁不想做做这个皇位,你做了这么久,我却连一天都没做过,这世道好不公平!” 辜连城听得父亲这般大逆不到的话,饶她平日里骄纵刁蛮也不禁慌了心:“爹,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快跟皇帝伯伯认错,求他饶了你。” 理亲王哈哈一笑:“他会饶了我?他连死都肯装,为的不就是将我和他的儿子一并拔除,好让辜无惜能够顺利继位!” 无惜此刻当真是心神大震,父皇,父皇竟然真的准备将皇位传与他,为了让他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继位,设下假死之局,从而引得四哥和理亲王lou出狐狸尾巴,一举铲除,父皇他真的是用心良苦!想到此处,无惜不禁湿了眼眶! “不会的,皇帝伯伯不会这么狠心的,柳逸你说是不是?”连城问着柳逸,可是他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三年了,他一直都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般,她努力过,用心过,可始终都改变不了。 见柳逸不说话,连城只得转向了建德帝,半跪在他地座前哀求道:“皇帝伯伯,您饶了爹这一回好不好,您一向都是那么疼连城,不论连城有什么要求您都答应,这一次也请答应好不好?”盈盈地泪珠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滚落,红衣翩然,美人泣泪,这样娇柔可怜地模样,并不应该在连城这个张扬似火的女子身上出现,这一刻,柳逸的心似乎有些动摇,可是他依然没有说话。 建德帝凝视连城不语,反而是理亲王仰首大笑,状若疯颠,待笑够了方停下来恶声恶气地冲替自己求情的连城吼叫:“你以为这么多年来他是真心疼你所以对你百依百顺,纵容有加吗?别傻了,他不过是借疼你为愰子,让我以为他对我全然信任而已,如此他才能等到今天,我落到他手里任由宰割的时刻!” “还有,我由着你胡来,从不管束,也不过是想让他以为我真的没防备罢了。”他的目光突然恐怖的像要吃人一般:“当然你娘那个贱人害死我唯一的儿子,从此让我膝下无子,我恨你们母女都来不及,又怎会宠你!” 第四十三章 局(2) 直到无关的人都退下后,辜无惜兄弟方有机会呈情建德帝,辜无悠记起原先因为见不到建德帝最后一面而带来的遗憾泣不成声,无惜亦是跪泣在地,哽咽道:“幸好上天保佑,让儿臣还能见到父皇,儿臣不孝,求父皇降罪!” 建德帝此刻如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慢慢地抚过无惜齐整的束发:“不孝,你何来之有,真追究起来,那也是你四哥,唉,朕此次假死,虽本意是想引出他的野心,但是毕竟都是朕的儿子,朕实在不愿此事成真,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无伤他……”建德帝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他的目光越过膝前的两个儿子看向了阿妩,刹那间,他浑浊的目光迸发出一丝异彩,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失望。 他冲阿妩招招手:“来,走近一些,让朕看清楚你,自朕病了以后,为免引人怀疑,甚少有见人的时候,上一次见你已经是数月之前了吧?” 阿妩记起一直以来建德帝待她的好,哪还忍得住,垂了泪上前道:“是,定璇亦甚是挂念皇上龙体,几番请安均未能得见,实在心有难安,而今总算看到皇上龙体安康。” “龙体安康?”建德帝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笑了起来,紫禁皇城,万里江山,那都是属于他的,可唯有命,由天不由人! “随朕去养心殿,另外去将老四传来。朕还有话与他说。”因为辜无伤关押之处非同一般,所以辜无悠亲自去了,无惜与阿妩等人则一直陪着建德帝。 在走到一半时,建德帝突然反手狠狠抓住无惜推着轮椅的手:“无惜,答应朕一件事!” “父皇请说,儿臣定当遵命!”无惜忍着手上地疼,停下脚步与建德帝说话。 “答应朕。将来登基为帝,一定要善待兄弟。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不能赶尽杀绝,留一条活路!”建德帝死死地盯着无惜,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无惜心中一惊,记起以前曾听说当初父皇逐渐年长后,为了稳固帝位,曾经亲手处决了好几名兄弟,理亲王是活得最久的一个。 当年为了帝位也许不会有太多感触。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父皇想必时常会悔恨当年的严苛与狠心吧,父皇他……是不想自己重蹈他地覆辙。 或许,这也是父皇决定传位给自己而不是四哥的原因之一,如果是四哥,即便他眼下答应了父皇,待父皇驾崩后,依然会我行我素。不放过任何一个有能力威胁到自己地人! “儿臣明白,给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余地,何况兄弟骨血相连,是最亲的人,儿臣将来必不会薄待任何一个兄弟。”无惜知道自己此刻不能犹豫,当即郑重地许下承诺。 “那就好!”建德帝呢喃着松开了手。由于刚才太过用力,使得无惜的手背上留下了数道鲜红的印记。 当辜无伤被带到养心殿面见建德帝时,他脸上的震惊无以加复,任他再怎么思虑周全也绝想不到当初明明在自己跟前咽气的建德帝会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当震惊慢慢退却,大脑逐渐恢复了思考,辜无伤明白,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不是因为想地不够周全或是手段不够高明,而是因为建德帝站在了辜无惜的那一边。从假意驾崩开始。一直到现在,根本就是建德帝设下的一个局。而自己与其他人,都在这个局中兜转徘徊,跳不出逃不拖,而建德帝就超拖于局外,看所有人或喜或悲或哀或乐!父子相疑到这一步,当真是再可怕不过,然放在帝王之家,却又再正常不过。 辜无伤带着一种大势已去的冷漠睇视着建德帝:“父皇,您已经预料到了吗,在您百年之后,我不会甘心拱手将帝位让给老六?” 建德帝坐在轮椅上缓缓点头:“是,朕已经预料到,因为你认为自己比老六更适合做这天下的皇帝,这一点,连朕也是这样觉得的!”这句话分明是承认老四比老六更适合继承大位,既是如此,他为何还要传位于老六? 这样的疑问不止是辜无伤有,无惜还有阿妩等人皆是满脸不解,只听得建德帝继续说下去:“朕可以允许自己的儿子有不错地手段、心计,但是朕不能允许有人狠毒到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过!”最后的话说得痛心疾首,混浊的眼里涌出苦涩的泪水,每一个儿子都是他的骨肉,而今却因为一个天下至尊地位置使得骨肉相残,当真是痛彻心扉! “当初无惜为什么会被袭击从而生死悬于一线,无伤,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将来若是你登大位,无惜,还有其他几个对你帝位有所威胁的兄弟,你都不会念在手足之情放过,对吗?” 无惜自逃过一劫后,已经猜到下手的可能是辜无伤,可惜苦无证据,没想到建德帝心中对此事已经一清二楚。 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离自己远去,不可挽回时,辜无伤再无所惧,定定地道:“是,是我派人下的手,为成大事,偶尔狠一下心又算什么,父皇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建德帝被他说的瞳孔微缩,继而叹然道:“这便是你的理由吗?无伤,一直以来你都是朕最欣赏的儿子,因为你跟朕年轻地时候太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地,不论是性格还是行事的风格,都很像!” “可是回首过往,朕时常在想当年地为人处事是否过于冷酷,这些年来常常不能安心。朕不愿自己将来的继承者再度踏上岐路,无伤,你错就错在心太狠,狠到可以丝毫不念手足之情,朕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你大权在握,朕这个做父皇地挡了你的路。你也会将屠刀指向朕!”说这话的时候,建德帝更多的不是寒心。而是痛心,以往这几十年,他竟然都没有发现无伤的心这么狠:“无惜心存仁厚,他继位,至少还能保你们兄弟都平安到老。” “所以为了这么一个莫明其妙的原因,父皇就将皇位传给了老六?”辜无伤的话里带着浓浓地讽意,他的失败竟是这么一个原因。 “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如果这一次你遵照朕地遗旨,拥无惜继位,那么你还可以做你的亲王,富贵荣华一生,可惜你最后还是放弃了!” “富贵荣华?”辜无伤嗤笑一声,仰首盯着绘有吉祥图案的殿梁,良久才道:“若无权势,空有一世荣华又有何用。命在他人手中并不由已,父皇当知,儿臣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受制于他人的人!” 建德帝无奈地点点头:“朕知道,你和你的母后都是一个性子,罢了,退下吧。你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你的牢里慢慢反思!” “成王败寇,儿臣无话可说,但是儿臣从不觉得自己有做错。”这是辜无伤退下时的最后一句话,冷漠地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过,即便已经一无所有,成为阶下之囚,他的背依然挺的笔直,在他心里,他永远是对的! 第四十四章 恩薄如纸(1) 彼时阿妩尚留在淳王府没有入宫,她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所以晚些时日再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虽说在王府里规矩也颇多,但哪又比得了后宫,那个规矩与是非最集中的地方。 阿妩望一眼在外面忙活的几个心腹下人,流意与画儿是铁定要随她入宫的,千樱那边,她则另打算,至于陈小,这个却是让她犯了难,陈小是个男人,想要入宫就唯有净身一途,可天底下会有哪个男人自愿当太监的。 然而宫中步步惊心,能多一个心腹之人就多一份安全,她手头上能倚kao的人本就不多,再去掉一个陈小,真是有些捉襟见肘。 左右为难之际,阿妩决定还是让陈小自己决定,他若实在不愿入宫,就替他在京里谋份闲差,也算是尽主仆之谊。 正在想的入神,身后响起沉闷的脚步声,回首看去,竟是柳逸:“你怎的来了?” 柳逸走到近前不足一尺的地方站定,眷恋不舍的目光在阿妩脸上缓缓游移:“我来看你!”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道尽了柳逸心中无尽的心酸:“今日一别,朱墙为隔,你我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阿妩温婉一笑,如含着一池的春水:“好端端的柳将军怎么说这些,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柳将军?”柳逸似吞了一颗酸梅似的紧紧皱起了英挺地双眉:“我不喜欢这个太过陌生的称呼,阿妩……”恍惚的仿佛入了梦一般。他探手想去触摸阿妩的脸,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曾经他有机会拥有,却亲手放弃了,为了只是不想让她难过,不想背弃曾经说过的话,可是现在…… “阿妩。我后悔了,如果当初我真的答应四皇子地话。辜无惜已经被下到天牢甚至处斩,而你就是我的人了!”当手真地与那张脸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他又害怕了,害怕自己真的触到她时,会控制不住压抑太久的感情。 “你在胡说什么,柳将军,直呼皇上名讳是大逆不道之罪。你疯了吗?”阿妩被柳逸那反常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脚步微微一滑,已经离开了那咫尺之距。 “我倒真宁愿疯了,不要这么理智,不要再用理智来压抑自己,阿妩,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什么将军,什么驸马,我都不在乎,我想要的,想拥有地,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也许是压抑的太久太痛苦。分别之际,柳逸顾不得是否应该,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不要再说了!”阿妩阻止他继续再说下去,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柳将军,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今我是皇上的妃子,你是本朝的大将军,你我从前的情份,将军尽可记在心中,但是请莫要再胡思乱想。连城才是你应该去倾心相爱的人。何况连城才刚受过打击,更需要你地安慰才是!” “我不要!”柳逸神情激动地说着。抬脚上前,手臂紧紧地扼住阿妩的双肩:“阿妩,你明知道我最在乎的人是你,明知道我当初会娶连城,也是因为你的要求,我对连城根本没有情意,如何能倾心相爱,如何能长伴到老,阿妩,你怎么舍得如此对我?!” 他的心痛,阿妩感同身受,可是她又能做什么,感情的事从不能勉强,她不爱柳逸,即便再问一千次一万次,回答还是一样,何况以她今时今日地身份,除了后宫,再没有地方可以容的下! 正当阿妩踌躇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绝望凄凉的叫声,诧异回首,看到的人,竟然是辜连城,从未有一刻,她脸上的神色是那么绝望,那么的灰黯,向来神采飞扬的目光这一刻只剩下――悲恸欲绝! 阿妩万万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这里,而且看样子,似乎将自己与柳逸的对话皆听在耳中,否则何以会lou出这般表情。更可怕的是,刚才柳逸一直在叫自己“阿妩”,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份…… “阿妩……原来你就是阿妩……”辜连城低却了头在嘴里不断地念着这句话,阿妩,这个名字她只听过一次,却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数年都不曾褪色淡去,可惜后来不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人,而柳逸又绝口不提,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再一次听到,原来曲定璇就是阿妩,就是自己苦苦追赶地那个影子! 辜连城像牵线地木偶一般,浑身僵硬地走到柳逸面前,她的目光都聚集在柳逸脸上,甚至都没施舍给旁边地阿妩一分一毫。 “她就是阿妩,你曾在醉酒时叫着的那个阿妩?”她小声的问着,明明知道了真相,却还是保留着一点希望,希望从柳逸嘴里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其实柳逸在看到连城的时候,除了惊慌之外,还有那么一些心疼,真相往往是最伤人的,连城她还没从理亲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眼下又遇此事,如何能承受的住。 “连城,你听我说,柳将军他……”阿妩话还没说全便被连城恶狠狠地打断了:“你住嘴!我要听柳逸亲口说!”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阿妩已经死无数回了。 “柳逸,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辜连城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几分,她的目光令柳逸无从躲避,终是缓缓点下了头。 从他点头的那一刻起,辜连城的心从某一个角落开始慢慢崩溃,直到化为虚无的那一刻:“那么你娶我,也是因为她的话?”明明已经悲恸到了极处,她偏还倔强地忍住眼泪。不让悲伤地眼泪坠地,这样的她让人心疼又心酸。 当柳逸再一次点头,仅存的一点希望顿时化为乌有,整个世界在连城眼中一点一滴地崩溃,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滑过那张精致美艳的脸颊,打湿了她天水碧色的锦衣! 长绵不绝的笑从她的嘴里逸出。可笑,真是可笑。原来她辜连城想要得到一个男人,还得kao其他女人地施舍,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可怜的一个人,比蝼蚁还要可怜! 当笑声还未衰绝时,她反手拔了玉簪在手,泪眼蒙胧地盯着柳逸。千般情万般爱,在这一刻化为了深绝地恨:“我辜连城不需要你的施舍,你不稀罕我,我也不会稀罕你!”话音落下时,手中的玉簪已经狠狠冲柳逸的心窝刺去,她真的恨不得柳逸死吗? “不要!”阿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而柳逸,以他的武功本可以躲过。可惜他此刻何尝不是心灰意冷,加之对连坡又颇有愧疚之意,这一刺竟是毫无躲避之意。 眼见着柳逸就要重伤在玉簪之下,最后关头,辜连城到底还是不舍,硬生生偏移了玉簪的方向。cha在了柳逸地左肩之上。 玉簪所cha之处,鲜血缓缓留下,自成亲后,连城一直尽心努力的想做一个好妻子,想得到柳逸的认同,从未有伤害过他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 第四十四章 恩薄如纸(2) “贤妃?”阿妩闻言顿时吃惊不小,她知道自己在无惜心中有一定的地位,原想着能够与兰妃并列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哪想竟然跃居正一品四妃,这……喜悦只是刹那的事,当她扫过阮梅心暗带试探的目光时,心顿时沉淀了下来,思绪飞转,心下有了计较,跪地诚恳地道:“请皇后娘娘代禀皇上,臣妾德行浅薄,绝不敢忝居四妃之位,求皇上收回臣命。” 阮梅心噙了一抹浅笑在唇边,精心描过的远山眉轻轻扬起:“妹妹快快请起,都怪本宫,话说一半,倒让妹妹受惊了,此娴非彼贤,乃是娴静优雅的娴,正二品娴妃!” 阿妩心中一松,继而又想到,阮梅心刚才果然是在试探自己,否则何至于故意只说那两个会令人误解的字,她仍不减惶恐之意地道:“便是正二品妃位,臣妾也是受之有愧,朱妃和温妃都比臣妾入府要早,怎能让二位姐姐居臣妾之下呢!” “妹妹就别妄自菲薄了,纵观咱们整个府邸中的姐妹,也只有妹妹有福气为皇上誔下双生子,何况皇上又向来最信任妹妹你,莫说是正二品,就是正一品,妹妹也受得起!”见阿妩还待推辞,她又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待会儿你入了宫记得去向皇上谢恩。”说到这儿,她又回首看了一眼不解道:“适才本宫过来的时候,看柳将军行色匆匆的出去。肩上还带着伤,出什么事了吗?” 阿妩手轻轻一抖,面上泰然说道:“回皇后地话,适才柳将军与连城皆在此处,因着一些小事吵了起来,连城一不小心伤到了柳将军,然后跑出去了。柳将军担心连城会有什么事,所以急着去追。” “原来如此。连城脾气大些本宫是知道的,但嫁了人后听闻已经收敛许多,没想到如今又故态复萌,也不想想她父亲所做的事,若不是因为柳将军之故,她早已沦为阶下之囚,妹妹下次再见着她。可得好好说说,莫要再任性枉为了!” “是,臣妾记下了。”阿妩垂首应下,扶皇后上座后,亲自接了流意奉上的茶:“皇后娘娘请用茶。” “有劳娴妃了。”阮梅心左右瞥了一眼,略带奇怪地道:“怎的本宫来了这么久也不见敬昭在你身边服侍,可是他偷懒?” “绝无此事,敬昭在我身边向来做的很好。只是眼下我即将入宫,他又是男子,除非净身,否则不许入宫,所以我准备让他和陈小留在宫外,谋份差事然后再讨房媳妇好生度日。” 阮梅心低头用缀着紫晶石的护甲轻轻滑过茶盏边缘:“那敬昭怎么说?” “我尚未问过。但想来应该不会有意见,毕竟哪个男人会愿意去做一个不男不女地太监。” 阮梅心闻言一笑:“虽说敬昭是从小服侍本宫长大的,但眼下看来,还是妹妹更疼他一些,若换了我是敬昭,怕是舍不得你这位好主子了。” 正说这话,阮敬昭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双膝跪地深深一叩首道:“主子,皇后娘娘说地极是,奴才实在舍不得离开主子身侧。求主子还将奴才留在身边。奴才必当尽心竭力伺候好主子!” 阮梅心闻言转首盈盈笑道:“妹妹你瞧敬昭对你多忠心,可真让我有些羡慕了呢!” 阿妩心中的惊讶当真非同一般。试问天下会有哪个男人甘愿净身当太监,阮敬昭……是什么促使他走出这一步,要说什么舍不得自己,那简单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真要忠于自己,当年又怎么会掐死容儿?! 她细细留意阮敬昭脸上的神色,尽是低眉顺眼还是掩不住无意流lou出来的无奈与不甘,他并非出于自愿,那么……当瞥见阮梅心眼中一闪而逝的满意时,一切都明了无遗。 阮敬昭确实是忠于主子,哪怕主子要他当太监也义无反顾,这样的忠心着实令人钦佩,但是很可惜,那个主子不是她! 思绪电转,一瞬间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当下恬静微笑,起身亲手扶起了阮敬昭,用带着赞赏之意地目光看着他:“难得你有这份忠心,很好,那你就随我一道入宫去吧,放心,我必不会亏待你!” 他要入宫,她便如他所愿,宫外可以解决他,宫内又何尝不可以,阮梅心想拿他当棋子步步监视陷害自己,自己又何尝不可反客为主! 大昭王朝的新一代君主已定,逐鹿中原地胜者是六皇子辜无惜,但是后宫之中不见硝烟的厮杀现在才开始,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事。 就在阿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阮敬昭与阮梅心的目光一触即分,他们所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但是相较与阮梅心的得意,阮敬昭更多的是悲哀,那一天所说的话再度浮现于脑海中…… “敬昭,我与曲妃都将随皇上入宫,你有什么打算?”日暮下地紫禁城流光溢彩,瑰丽中还带着极致的魅惑,吸引每一个望着它的人都想走进里面,那个最高权利也是最多是非的中心去!而她――阮梅心,即将成为那华美宫楼殿宇的女主人,母仪天下的阮皇后! “奴才不知,曾无意中听到陈小他们在议论,曲妃似不准备将我与陈小二人带入宫中。”阮敬昭平静地语调下带着那么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感激。 “是吗?”红墙之下,阮梅心用迷蒙的眼神看着紫禁城,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飘渺:“十几年了,从你被卖入府里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看着你一点点的长大,然后来到了淳王府,你又变成了曲妃地奴才,虽然不能再在我跟前伺候,但好歹还常有照面,眼下乍然分离,还真有些舍不得。”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的冬天。你打翻了本应端给姐姐的补品,被爷爷罚在院中跪地反省的事?” “记得。要不是主子半夜取了棉衣来给奴才披上,奴才早已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为着这事,主子回去后受凉得病,在病床上躺了好一段时间。”阮敬昭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千层底黑冲呢鞋,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他从来就是一个安静地人。甚少有激动或是失态地时候。 阮梅心回首嫣然一笑:“亏得你记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只可惜,你我十几年地情谊就要断在今日。”说到这里,笑容化做了深深地不舍:“自小到大,虽我为主子你为奴才,但我们都是同样苦命的人,无父无母。我在爷爷心里事事不如姐姐,后来到了淳王府,又何尝不是如此。”眼含了一线水光摇摆不定:“如此,唯有身边几个人能够让我感到温暖,敬昭你无疑是第一个,在我心中。便是玉翠和玲珑也不及你亲厚,可惜,现在连你也要走了,剩下我孤伶伶一人在宫中……” “主子,我……”阮敬昭眼里是难以取舍的挣扎。 第四十四章 恩薄如纸(3) 无惜不知道阿妩何以会突然沉默下来,只自顾着道:“刚才去看则曌和翩然的时候,发现他们长大了好多,也变得更有趣了,特别是翩然,明明是个小女娃儿,脾气却比男孩子还坏,以后则曌怕是管不了这个妹妹了。” 听着说起这两个孩子,阿妩不禁低头轻笑,她也没想到这对双胞胎的性子差异会这么大,更没想到,从出生到现在,翩然这个妹妹,一直就欺负早几刻出生的哥哥一头。 每当两个并排躺在一起睡觉时,她总是要把那莲藕似的小腿压在哥哥身上才睡觉,万一要睡到一半醒来发现哥哥反压了自己,那可是不得了,咧着小嘴哭闹不停,怎么都哄不好。 “翩然这个样,倒是有些像连城。”话刚出口,阿妩便沉默了起来,像连城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的命途转折太大,就仿佛老天跟她开了一个二十来年的玩笑,当玩笑结束,一切都归于虚无,她原来什么都没有。 无惜看出了阿妩的心思,安慰道:“翩然会比连城幸福,因为她是朕与你的女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低低道:“连城已经失踪数日,也不知她现在过的可还好,唉,她也是受上一代恩怨牵扯的可怜人。”他对辜连城这个堂妹的关心倒是真心实意。 “皇上放心,柳将军一定能将到连城。”阿妩这句用来宽慰无惜的话,却在翌日地清晨成真了。柳逸真的找到了连城,与之一同找到的,还有正在被全城搜捕的理亲王! 当柳逸出现在连城面前时,她的眼里爆出一丝微弱的喜悦,但很快就陷入更深的无望中,因为她发现柳逸满脸诧异,仿佛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 是了。他不是来找自己地,是来追捕父亲的。所以才会吃惊! 笑,无力而浅薄,这几日来,她一直在外面游荡,恍然发现,天地如此之大,却没有她地容身之所。曾经的长乐郡主辜连城,是何等的风光荣耀,而今却沦为丧家之犬。 与理亲王相遇,实是意外,她根本没想到父亲会大胆越狱,她的劝柬理亲王自不屑于听,但是他也不会放任连城离去,万一连城要是把他的行踪告诉柳逸或其他人。那他可就cha翅难逃了,只一昧强胁了连城在身畔。 柳逸的到来,让理亲王挟连城惊慌而逃,追逃之间到了一处山崖上,此刻天刚蒙蒙亮,金灿明朗的阳光在远山背后lou出一小半。仿佛是一个含羞带怯地姑娘不敢出来见人一般。 理亲王见无路可退,竟是不顾父女之情,挟持连城挡在身前,锋利的匕首抵在连城的脖子上:“退下去,否则我就杀了她!” 柳逸抬手阻止手下继续向前,站在原地大声道:“理亲王,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束手就擒,我会代你向皇上求情。”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辜连城,其间带着一丝焦灼之色。 “跟你回去?哼。本王费了这么大的劲逃出来。就没准备再回去,本王的命绝不会任由他人摆布。柳逸,你眼里没本王这个岳父不打紧,可是连城呢,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当真不顾她的命,要抓本王?”理亲王尽管已经落魄成逃犯,依然不肯甘心,口口声声称自己为王。 “辜连城是你地亲生女儿,我就不信……”柳逸话还没落下,理亲王就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柳逸的“不信”,匕首在辜连城洁白如玉的颈项上划过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顺着刀锋经过的路线不断滴下,尽管只是划破表面皮肤,但也让连城痛得皱紧了眉头。 “这个死丫头本王早恨不得她死,要不是她和那个贱人,本王又怎么会膝下荒凉无子,柳逸,本王再问你一次,退还是不退?”人说虎毒不食子,理亲王却是比老虎还要狠。 理亲王是朝廷要犯,万万纵不得,可是连城……她是无辜的,看到她如此没光彩生气地样子,不知怎的,柳逸竟是涌起不舍之意,三载夫妻,朝夕相处,人非草木,又怎能真的做到无情二字! 柳逸心下甚是为难,不知该当如何决断是好,而那边理亲王和辜连城皆紧张地等待着柳逸的反应,所不同的是,一个是想逃命,另一个则是想知道自己在柳逸心中的位置。 理亲王见柳逸迟迟不做表态,不禁有些着急,吼道:“想好了没有?” 这句话终让柳逸下了决定,只见他反手从属下手中接过硬弓,弯弓上箭,在瞄准理亲王后,微勾薄唇说出一番让辜连彻底死心的话:“你要真狠得下心就杀了辜连城吧,反正我当初也是被逼着娶她的,她要是死了那再好不过,正可以让我去娶别人,不过她死了,你也逃不了,我保证,这枝箭一定会穿过你的脑袋!” 这番话说的冷血无情之极,大出理亲王地意料之外,不过他也是心思缜密之辈,很快就想到这可能是柳逸地计策,当即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你无非是想让我以为死丫头没有利用价值,从而放了她,哼,你在做梦,你真地不在乎她是吗?好,我就在她脸上身上划个十刀八刀,看你还能忍多久!” 很难想像,身为人父居然可以对女儿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可看理亲王那半疯半颠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特别是他已经拿了匕首在辜连城脸上比划了。 柳逸依旧是一副冷硬的神色,丝毫没有因理亲王的话而有所动容,嘴里亦不断吐出伤人的话语:“划啊。你有种就划,看我到底会不会在乎,辜连城,我早就已经忍够了她,当年她以郡主之尊强挟我娶她,而今她已经不是郡主了,连平民都不如。我为什么还要忍她救她,我只恨不得她死。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荒野之中!” 理亲王还待要说什么,一直没说话地辜连城突然开了口:“他没有说谎,用我来要挟他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行为,相比之下,你还不如挟持一只狗来得更有用些!” 将自己比做狗,甚至比狗还不如,换了以往的辜连城是万万不会说的。而今她却说了,还是笑着说的。 柳逸见过辜连城各式各样的笑,张扬地笑,得意的笑,高兴地笑;却从来没有一种笑像今天这样惊心动魄,没错,就是惊心动魄的感觉,刹那间。他的心突然摇摆不定起来,冷静难以维持! “我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在乎的是另一个女人,如果你挟持了她,那么不论你要什么。哪怕是他的心,他都会挖出来给你。”笑一直挂在脸上,平静的神色下面掩藏的是一颗流干了血地心。 亲生父亲恨她怨她,可以毫不在意地伤害她;挚爱的人也一样毫不在惜她的性命,甚至想要借父亲的手杀了她…… 活成她这样,真的是何其可悲,可是很奇怪,此时此刻,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在她背后。昭示着新的一天开始的朝阳正在慢慢升起。但是很可惜,这样美好的朝阳。照不到她地生命里! 第四十六章 梅落(1) 十一月末的天气已经寒凉渐显,犹其是早晚之间,lou水深重,风卷叶落,不论是宫里宫外,秋天总会让人有萧索感。 这日阿妩正抱着翩然在承乾宫外漫步,在不知不觉走到乾清宫附近时,竟意外的看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阮梅落,阿妩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却印象至深,只因她是辜无惜倾心相许之人,无惜会争夺帝位,虽不能说完全是为了她,但她也绝对占了一部分的因素。 这样的一个女人,无疑是让阿妩警惕的,而今,已成寡妇的她却出现在了乾清宫,是为何事? 带着这个疑问,阿妩将翩然交由奶娘先行抱回,自己等尾随其后,在阮梅落入乾清宫时,她隐约看到无惜就在里面,也是,乾清宫乃是无惜所住之处,也唯有他可以放任出入。 只是他叫阮梅落来,是为了什么,叔嫂叙旧,还是……另一个想法令阿妩如坠冰窖,也是她所能想到最坏的一种可能――重温旧梦! 阿妩等在外面,待原先引阮梅落的那个太监出来后,方让陈小去叫了他过来,小太监的回答让她心凉似冰,阮梅落出入紫禁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九月末开始,无惜便陆续将其召入宫中,至于他们说些什么,就不是这个小太监所能知晓的,但可以想见,绝不是普通的叙旧那么简单。 阿妩让陈小赏了他一锭足银后离开,一路上她都没说什么话。反而显得心事重重,陈小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瞅一眼阿妩地脸色不敢说话。 走到半途,倒是遇到了兰妃,这个如兰似馨的女子,其实阿妩一直都没真正懂过她,兰妃不像阮梅心是笑里藏刀。她是真的待自己好,然而阿妩并不知她待自己好的理由。 “妹妹从哪里过来。怎么看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可是有人惹了你不高兴?”兰妃携阿妩漫步宫庭之中。 阿妩轻叹一声,徐徐将刚才看到的事说给了她听,这样的事就算是兰妃也不禁悚然变色,阮梅落,这个名字恐怕整个后宫地女人都不会愿意听到:“你是担心,皇上会对她旧情复炽?” 阿妩“嗤”地一笑。对着阳光比一比指上的冰晶缕花戒指:“姐姐这话说地却是不太对,皇上对她从未忘情,又何来旧情复炽一说,而今四皇子已死,阮梅落成为无夫的寡妇,皇上失了她七年,想了她七年,而今皇上已登基为帝。四皇子也不在了,重温旧梦并不是件难事。”这样的话以淡漠的语调说出,酸楚却在胸口翻涌不止。 “这……纵是皇上贵为天下至尊,可是这事毕竟有违伦理,皇上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违吗?”兰妃迟疑着说道,心里着实没底。 “姐姐在皇上身边的日子比我还长许多。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姐姐应该很清楚。”她低一低头继续说道:“用至情至性这四个字来形容皇上最是恰当不过,虽说这几年有所改变,但阮梅落却是皇上心中唯一的一片净土,从不曾被任何东西玷污过。”说到这儿她忽而一笑,笑容里饱含着许多地无奈:“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阮梅落,羡慕她能一直在皇上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并不应时光的流逝而有所改变。” “妹妹又何须羡慕,其实你在皇上的心中何尝不是如此。”兰妃握了阿妩的手,指上的玳瑁护甲闪着内敛的光芒:“从你入府地那一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儿。值得别人珍惜,真心相待。所以我才会与你有所亲近,这一点想必皇上也看在眼中。”她长叹一口气道:“如果皇上真要将阮梅落接入宫中纳为妃子,我们也别无他法。” 令兰妃没想到的是,阿妩决然反对:“不行,不能入阮梅落入宫。”她瞥了一眼兰妃不解的神色解释道:“阮梅落会带来的威胁我固然担心,可是真正害怕的是由此给皇上带来地负面影响,四皇子尸骨未寒皇上便纳他的正妻为妃,此事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天下百姓会怎么想,将来的青史上又会怎么写,说不定会由此产生皇上杀兄夺妻的流言,而这一切都会对皇上还未坐稳的帝位产生冲击,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再退一步讲,就算现在没有事,皇上也会因此事在青史上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污点!” 兰妃定定地看了阿妩发一会儿,直到阿妩发问才摇头笑道:“没什么,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装的都是皇上,做什么都先为皇上考虑,但直到今日才真正看到,与你相比,我真的差了许多,也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会寻着适合地机会劝劝皇上,但是我在皇上心中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地人,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你也得多想想办法才行。” 阿妩点点头:“我知道,不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让阮梅落入宫,皇上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的地步,不能教任何人破坏了。” “其实……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皇上想,阮梅落也不见得会答应,好女不嫁二夫,何况还是嫁与小叔,只要她一点头,骂名便会传遍天下,她好歹也是从相府出来地,怎肯背这样一个骂名?”一路行来,已是到了御花园,此处各种菊花盛放,漫步过去,裙裾拂过花瓣,不时洒下一片半片。 阿妩抬手扶一扶鬓边的绢花,停下脚步漫然道:“姐姐说的没错,只是你少分析了一样,那就是阮梅落的性子――随波逐流!”微冷的目光扫过,竟然在一朵菊花的花蕊处发现了一只本不应在这个季节地蝴蝶,裸lou在秋风中的翅膀显得那么软弱无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努力地想要飞起来,可惜它此刻已经没有力气再飞起,死亡只是迟早的事…… “阮梅落的个性太过懦弱,全然将命运交由他人来安排,正因如此当初才会不经反抗便嫁给了不喜欢的四皇子,七年来相夫教子。安然在贤亲王府度日。而今四皇子已死,在她心里何尝不想与皇上再续前缘。何况有皇上的庇护,哪个敢当着她的面说半句坏话,入宫为妃,可要好过守着女儿孤独地过完下半辈子。” “这样的女人可悲也可恨!”兰妃说出了心中对阮梅落最直接地评价,阿妩却是垂首不言,浓密的睫毛下目光一直盯着那只正在垂死挣扎的蝴蝶,可是虽然已经痛苦不堪。但却一直没有死,反正不断想要飞起。 抬脚落脚这间,那只蝴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而阿妩只是淡然地看着死在自己脚下的蝴蝶,既然已经逃不过死的结局,那么还不如痛快的死去,挣扎不过是凭添多余的痛苦罢了。 如此想着,她地心里突然有了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不会让阮梅落破坏无惜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一定要阻止,哪怕赔上自己的所有! 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样的情况不要到来,可是该来的终是要来。怎么也避不过。 第四十五章 ***成身退 理亲王因为越狱拒捕被柳逸当场格杀,而贤亲王辜无伤还被关在牢中,他的家眷儿女软禁于贤王府,不许跨出一步。 建德帝驾崩前为他这个选定的儿子扫除了所有的障碍,无惜虽然因为刚刚上位,还没有将一切大权都执掌手中,但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而他继位后要做的事,就是封赏有功之臣,其中最大的两个莫过于柳逸与安晴明,柳逸已是一品将军,除赏银封爵外,品级已经到了人臣极限,不能再往上了,但是安晴明不同,他眼下是一介布衣,但凭他的才智任是一品宰相也不在话下,只是他到底身有残疾,为官似有不妥,何况他的才智也深让无惜忌惮,这样的人太难掌握! 意外的是,安晴明并不愿为官,他只是让无惜兑换当年的那个承诺,而他的要求也很简单明确,要辜无伤! 但是这样的要求却让无惜犯了难,从以往的只言片语以及从阿妩处得知的情况来看,安晴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替当年不知因何原因死去的妻子报仇,而今他要辜无伤,难道就是辜无伤害死了他妻子,理由呢? 当他将这个疑问与阿妩说起时,阿妩迟疑了许久方道:“我第二次遇到安先生是在七年前,当时他的妻子应该刚逝不久,若一定要将此事与四皇子联系起来的话,会不会是当年四皇子寻到了安晴明,想逼他出山相助。他知道安先生当年之所以辞官,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夫人,所以他就杀了这个绊脚石,没想到被安先生发现了……” “慢着,这有点说不通,以老四的为人,如果被安先生发现他杀人。而安先生又不肯帮他地话,他一定会除之以绝后患!”和辜无伤斗了这么多年。无惜哪会不清楚他的为人与性子,够狠!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安先生已经发现他的做为,所以才会留安先生一条命,只是挑断了脚筋。” 阿妩这个分析倒也合情合理,可以解释的通,只是还有另一桩迫在眉睫的事。他拉下正为自己揉额的那双柔荑,放在唇边轻啜了一口道:“可是眼下安先生问朕要老四的事实在让朕为难,不错,当年朕是答应过安先生,只要朕能做到地事就一定允诺,可是朕也答应过先皇,绝不加害手足兄弟,朕如果违诺。先皇在天之灵如此能安息?!” 阿妩矮身侧头,点缀在鬓角一枝珠钗上拇指大小的南海明珠在屋内地烛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芒,她幽幽说道:“臣妾身居后宫,本不该谈论朝政上的事情,但承蒙皇上如此信任,臣妾就斗胆说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摆在寝宫四处的冰慢慢融化,不时有冰水滴下,落在盆中发出短暂清脆的声音,闻着阿妩身上的香气,无惜闭了眼轻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所以自朕上位以来,一直或明或暗地削减着老四曾经的死党,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他还没死!” “那皇上何不将这个难题交给安先生去处置,以他的智慧。想必会为皇上圆满的解决此事。这样一来,皇上既可完成对安先生的誓言。也不会违了对先皇的许诺,一举两得!”无惜细细听着阿妩的话,半晌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等明早天一亮,朕就将活着的老四交给安先生。” 阿妩安然一笑,抽了手出来道:“既然臣妾已经帮皇上解决了一个难题,那皇上是不是也该帮臣妾解决一个难题呢?” “你?什么难题?”无惜好奇地瞥着阿妩,似笑非笑地道:“什么时候爱妃也变地会提要求了,这可不像原来的你。” 阿妩掩唇一笑,并不作声,反而拍了两下掌心,只闻掌声过处,门外人影闪动,继而流意领着几个宫人手捧珐琅盘子鱼贯而入,待一一摆在桌上后又垂手退下,只余无惜与阿妩两人。 阿妩拢了平金袖口,将几个盘子上的金盖都一一揭开,只闻得一阵阵香味直扑面前,令得无惜精神为之一振:“臣妾知道皇上这几日十分辛劳,再加上天气炎热使得胃口不佳,所以特意亲自做了几道开胃的清淡小菜,还有一盅莲子羹,希望皇上能多用几口!” “这便是你的难题吗?”见阿妩点头,无惜顿时抚掌大笑,神色欢喜,牵了阿妩手一并坐下道:“好,你的这道难题朕非常乐于帮你解决。” 不知是心情好,还是菜恰好合了他地胃口,吃了许多才放下银箸,冲正摇扇为他取凉的阿妩道:“对了,朕今夜是自己一人过来的,没告诉李德林,得派人知会一声,让他明儿个一早把朝服朝冠都备好了送过来,省的再跑一趟乾清宫。” 阿妩亲手绞了湿巾交于他拭手:“皇上放心,臣妾已经派人去通知李公公了。” 无惜闻言失声笑道:“好一朵解语花,朕都还没说你就已经想到了,以后离了你朕可不知道要再去哪里找这么一个明白朕心的人。” “臣妾是只属于皇上一人的解语花,又怎么会离开皇上呢!”阿妩在说这番话时自然流lou的绵绵情意令无惜大是动情,拥入怀中缠绵交织,再不放开…… 隔日,无惜将辜无伤交由安晴明处置,只有一条明令:不得伤害辜无伤性命。 莫看这么一句话,里面学问却是大得很,而安晴明显然是很明白,这一日,他独自去了牢里,直到傍晚才踏出牢门,等候在外面的千樱发现,踏出牢门的安晴明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他仰首看着隐约出现在天际的星辰。轻轻地说了一句:“终于可以安息了……” 安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就在这一日,辜无伤自尽于牢房中,那个手段、城府、心计、能力均是一等一地皇子居然选择就这么结束自己地性命,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到底是自尽还是他杀,死人是不会跳起来说话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样地结局他应该已经预料到了。 不管怎样。辜无惜最后还是赏了他夺位路上最大的敌手一份哀荣,恢复他亲王之名,按规格下葬,贤亲王府一应众人也不再软禁,居于原府邸,这样的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永平皇帝的仁德逐渐在民间流传! 九月。秋高气爽地一天,安晴明正式向辜无惜辞行,准备踏遍名山大川,再不过问政事,辜无惜斟酌后,答允了他的要求,赐金千两,御赐金牌。 与辜无伤相较。无惜确是仁厚了许多,要换了是他继位,安晴明这么一个绝顶智者,他若不能缚于身边,必然会亲手毁了他,也就是所谓地过河拆桥。 在离去之前。安晴明特意入宫与阿妩见了一面,并叮嘱许多。 如今我已功成身退,你却还要不停的走下去,这是你的幸,也是你的不幸。 你今时今日的心机智慧,应付一般的事情应该绰绰有余,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宫里不比王府,一步走错,便可能是全盘皆输的结局。毕竟‘娘娘’二字背后所隐喻地意思太多了。特别是‘有皇子的娘娘’,所以想要在宫中立稳脚跟。须谨记一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第四十六章 梅落(2) 翌日,她送无惜上朝后,着宫女去承乾宫请阿妩,不消多时,阿妩便乘了肩舆至坤宁宫,一袭鹅黄撒花的宫装衬得她整个人娇而不艳,清而不俗,岁月待她似乎特别的优厚,明明已经是二十几许的年纪,又生了三个孩子,看着却依然如年方十六七的姑娘。 想到这里,阮梅心不自觉的抚上了左眼角,一样的年纪,她却已经有了细纹,她与她,明明都是相似的年纪……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随着阿妩的盈盈拜倒,阮梅心敛去不应有的神色,浅笑着抬手:“妹妹快快请起,赐坐看茶!” 阿妩谢过后在阮梅心的左首坐下:“不知皇后传召臣妾前来,可是有事?” 阮梅心略一点头,新手剥了个金橘递与阿妩:“是有些事儿得有妹妹你商量着办。”她觑了阿妩一眼续道:“不知皇上有否与妹妹提过,他已经准备接贤王妃,也就是本宫的亲姐姐入宫,纳为正一品贵妃?” 端着茶的手轻轻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上,一下子就起了红,阿妩也不管急着替她拭去茶水的流意,只一昧盯着阮梅心:“皇后娘娘此话当真?”颤抖的声音下掩藏着担忧还有几分……伤心。 阮梅心微一摇头,发间三层顶花银簪垂下的坠子随之晃动:“本宫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是皇上亲口对本宫所说。而且皇上还说……”后面的话她显得难以开口,在阿妩地追问下方咬牙说道:“皇上说东西十二宫中唯有承乾宫最为奢华,也最配正一品贵妃的身分,所以妹妹你……” “要臣妾搬出承乾宫是吗?”阿妩替她接了下去,接着又摇首笑道:“不知皇上要臣妾搬去何处?是与兰妃挤一道还是与朱昭容或良贵嫔恭贵嫔她们……” 阮梅心忙阻止她说下去:“妹妹这是说哪里的话,你是正二品的娴妃,怎么可能寄于其他主位娘娘的宫里。其实皇上也没说一定要让妹妹搬出承乾宫,要是妹妹当真不愿。那就算了,另择长春宫给阮贵妃住也就是了。”人还未入宫,明旨还未颁下,她已经先改口称阮贵妃了。 阮贵妃……阿妩胸口又酸又涨,难过的几乎要呕出来,这一日终还是避不了吗,无惜他果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可知,这样地事有可能会毁掉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那厢阮梅心正徐徐吹了一口茶水说着:“唉,本宫真是没想到,皇上竟对姐姐如此长情,这么多年来还放不下,昨日在皇上面前本宫没说,其实这么做对皇上地名声实在是有损,一旦明旨颁下。朝中文武百官必然反对,群起弹劾,如此就算皇上贵为天下至尊,也难以应付,更可怕的是,本宫担心会因此而动摇皇上尚未稳当的大位。” 对于阮梅心的话。阿妩并未做表态,只问:“既然皇后是这么想的,为何昨日不劝着些皇上,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阮梅心摇头苦笑:“不怕让人笑话,本宫虽贵为皇后,可论起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及宠爱,是远远不及其余妹妹的,尤其是娴妃你,所以还是得你多劝着些皇上,莫让他由着性子来。” “是。臣妾知道了。”阮梅心打地是什么主意阿妩很清楚。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去触无惜的底线罢了,能够让无惜打消这个念头固然是好。再不行也可以让自己受责,于她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剥了一瓣桔肉放在嘴里,贝齿合处,顿时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水伴着果肉一并流了出来。 阮梅心拿湿帕拭了一下手道:“唉,要说起来,我那位姐姐也真是糊涂,怎的能答应皇上入宫呢,也不想想此事会给皇上带来多大的阻碍。” 阿妩但笑不语,又陪着阮梅心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便退身出了坤宁宫,直至回到承乾宫她方拉下了脸,也不理适才被茶水烫的红印,只恨恨道:“这位皇后是真一眼都见不得本宫好,才入宫这么些日子,便设了一个好大的圈套让我钻。” 流意适才陪着阿妩去坤宁宫,话自然一些不差地听进了耳中,她一边拿药膏替阿妩涂着手上的烫伤,一边道:“既然娘娘知道这是皇后设下的一个套,那不钻就是了。” 她这话本没有错,若阿妩并不在意无惜会否因此而动摇了帝位,确实可以听之由之,纵使嫉妒阮梅落也可以等她入宫后再想办法一点一点铲除,但是很可惜,阿妩在意无惜,比在意自己更多的多,只要跟无惜有关的事,她永远都无法做到听之由之,而这,正是阮梅心算准的一点! 阳谋远比阴谋更可怕,因为阴谋可以躲避,但是阳谋却避无可避。 “其实奴婢真地不明白阮王妃有什么好的,值得皇上这么念念不忘,既懦弱又没主见,要论起美貌来,主子比她美多了!”流意跟在阿妩身边多年,此刻旁边无人,说话自然随意一些。 “是啊?”阿妩略有些失神地抚了抚脸颊,七年了,她由一个小丫环变成今日的娴妃娘娘,变化何其之大,曾经的清纯羞涩也换了今日的雍容华贵,有时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都有些陌生。 “你不明白,对于一个人来说,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阿妩幽幽地说着这话,放下手道:“去将陈小还有画儿叫进来,本宫有事吩咐你们。” 流意依言离去,就在她把人叫来的空当间,独坐于宫内的阿妩再一次眼前发黑不能视物,这样地情况直至过了一柱香才消除,时间比以往延长了数倍,次数也越来越频繁,看来已经拖不了多久了。 当人都到齐后,阿妩缓缓说出了她做出地决定,这个决定是令人骇然动容的,他们都不能理解阿妩为什么要走这么危险地一步,一旦踏出,等待她的必然是天崩地裂,一无所有的结局。 陈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主子,恕奴才多嘴说一句,您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您已经忍了一个皇后,为何不能再忍一个阮贵妃?” “是啊,主子,若您只是为了搬出承乾宫的事,实在没必要发那么大的火,皇后不也说了嘛,您若不愿意就算了,何况这都是皇后的一家之言,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咱们都不清楚。”跟了阿妩这么久,画儿也变的成熟稳重起来,不像刚来时那么冒冒失失。 流意虽未说话,但看来也是同样的意思,阿妩扫过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人,泪光慢慢浮上眼眸,虽然千樱离开了,但是她并未孤独,还是有人关心她。 “不是因为承乾宫的事,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皇上……”无惜,这个与她做了七年夫妻的人,失望于他的感情用事,嫉妒于他对阮梅落的深情,悲哀于自己不完整的感情,但是这一切并不能让她放弃所做的决定――纵使赔上一切,她也要阻止! 第四十六章 梅落(3) “定璇,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尽说一些晦气的话,怎的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相信朕,朕说可以就一定可以!”他握住了她的手,那样的紧,那样的热,让这初冬有了一丝温度。 睇视良久,阿妩终是破涕为笑:“是,臣妾相信皇上的话,那么今日能否求皇上陪臣妾一道看一次日落。” “爱妃有所求,朕当然会满足!”想到不日内能迎阮梅落入宫,无惜自是说不出的高兴,眼下阿妩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携了手,一并去到那紫禁城的最高处,面向西方而立,看着那太阳一点一滴地落下,直到最后一丝余辉也消逝无踪。 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在不断地震颤着,转头看去,刚才还好好的阿妩此时竟是满面泪痕,身子颤抖难停,忙关切地扳过她的身子:“定璇,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朕从未见你有这么反常的样子?” 垂下眼睑看那只为自己拭着泪的手,她的声音是难以自抑的哽咽:“臣妾舍不得皇上,舍不得……臣妾怕以后再不能像这样,与皇上一道看日落……” 无惜略一沉吟,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她揽入怀中温言道:“你是担心梅落入宫后,朕会冷落了你?真傻,朕冷落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冷落你,你对朕的情意,为朕做过的事,朕都记在心中,永远不忘!” 永远吗?永远又是多久? 阿妩在心中默默地问这句话。眼中的哀恸不断加深,在无以承受之前,她选择了闭眼,埋首在无惜地肩窝里,逼迫自己一定要撑下去! 这一夜,无惜担心阿妩如此反常会有什么事,所以一直陪在身侧。直到翌日早朝前方离去,就在他出门的那一刻。原先闭目沉睡的阿妩立时张开了眼睛,决然坚毅! 阿妩唤流意和画儿进来替她梳洗,看着流意用玉鸟花纹梳将自己的头发一点点盘成近香髻,耳上是一对花叶形嵌宝石金耳环,与发上的那对枝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牡丹步摇相映成趣,看起来华贵动人。 阿妩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亲手沾了一些胭脂慢慢扑在脸上。直至均匀的染开为止,到最后她原本沉静地手指开始颤抖,雾水浮上眼眸,唇紧紧地咬住,生怕会泄了一丝哭声。 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是吗?可为什么还会觉得悲哀? 陈小一直在旁边看着阿妩,见状咬一咬牙跪地道:“主子,您还是别去了,奴才一个人去就得了。到时不管出了什么事奴才会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主子!” 阿妩轻轻一笑,扶了他起身:“从你叫本宫主子的那一天起,命途就连在一起,怎么可能分得清,你是本宫地人。就算你不招出来,皇后也一定不会罢休。” 起身努力克制颤抖,伸展双手让画儿为自己披上瑰红刻丝绣花锦衣,手指缓缓的在衣上抚过:“本宫要亲自去,去了结这段纠缠了七年的情,纵使皇上今后恨本宫一生,本宫也一定要去!” 随着这句话她跨出了承乾宫的宫门,跨出了紫禁城的宫门,最终停留在贤王府,在那里。她看到了阮梅落。这个让后宫所有女人都艳羡的女子,那个无惜一直想要得到的女子! 阿妩此次出来除了流意三人及几名粗使太监外。还将阮敬昭也给带了来,此次她没有想过瞒任何人,也瞒不了,如此还不如将他也带来。 阮梅落生**梅,所以这贤王府里遍地种植梅树,可见辜无伤对这个妻子地疼爱,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死后数月,妻子便已经准备嫁为他人妇,而这个人还是他的死敌。 此刻是初冬,梅树尚未开花,但已经结了一个个的花苞,指不定一阵寒风吹过,梅花便尽皆绽放。 “阮王妃,许久不见,看你气倒是甚好。”阿妩落落大方地说道。 “梅落见过娴妃娘娘。”阮梅落委身行礼,无惜还没正式下旨册她为贵妃,所以此刻论起品级来,她还是低于阿妩,细柔的声音一如她的性格。 “不必多礼,请起。”阿妩走至一株梅树前抚着那粗糙的树干似不经意地道:“四皇子生前待王妃可是真好,种了这么多株梅树供王妃观赏。” 阮梅落的神色有些尴尬,讪讪地道:“是,无伤……确是待我很好……” “可是他尸骨未寒,你却已经要入宫为妃,阮梅落,你不觉得这样对不起四皇子吗?”阿妩倏然打断了她的话,肃容厉语,问得阮梅落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这样她与妹妹当真是两个极端,一个城府深沉兼之心黑手狠,另一个则懦弱无能。 过了半晌,她方慑慑地道:“我……我……皇上与我有情,他要我入宫为妃,我又怎能拒绝。” “所以你就全然不将死去地四殿下当回事是吗?”看着她,阿妩缓缓摇头,带着几分鄙夷之色:“阮梅落,我真为四殿下感到悲哀,枉他一世精明,唯独在爱人这件事上却瞎了眼!” 这般不留余地的嘲讽,纵使阮梅落性子再软也不禁有些动怒,更何况她将来入了宫,位份远在阿妩之上:“娴妃,若你此来只为出言污辱我的话,那你可以回去了,迎我入宫的是皇上,你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去向皇上说,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吗?”阿妩轻笑一声,镶红宝石的护甲在披风柔软的领毛上抚过:“不错,与本宫来说是浪费时间,但是对王妃你来说,却是最后地时刻了,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你什么意思?”阮梅落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不对,追问背对着自己的阿妩。 阿妩回眸莞尔一笑:“阮王妃,本宫来此,不是为了与你叙旧,而要取你的命!”当她轻轻浅浅地说完这几个字时,阮梅落骇然失色,便是向来不显山lou水的阮敬昭也诧异莫名,她怎的这样说?取阮梅落的命?简直就是疯了! “主子您……”后面的话被阿妩抬起的手所制止在口中,只得退到一边观望。 “娴妃,你疯了吗,我是皇上不日之内就要迎入宫中的贵妃,你竟然敢说要取我地命?若我将这话告诉皇上,皇上必不会放过你!”不知怎地,她的心慌了起来,生怕眼前这个女人真地会不计后果取她的命。 “正是因为你要入宫,所以我才不得不走这一步,阮梅落,你不能入宫,没错,我若杀了你,皇上必然不会放过我,但是我依然要这么做,你的入宫,会毁了皇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而这,是我绝不允许发生的!”阿妩慢慢走到阮梅落面前,眼里的狠绝震慑了一直被保护在温室中的阮梅落,她神色慌乱地往后退,不愿再呆在这个让她感到危险的女人身边。 第四十七章 岐州(1) 当阿妩下定决心要亲手除去阮梅落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纵使她在无惜心中有那么一丝特别,也绝比不上阮梅落的重要性,她是无惜这生最爱的人,而自己却将她送上了不归路。 回宫,等待自己的,是无惜滔天的怒意?还是另一条不归路? “你杀了梅落?!!!”当无惜得知这个消息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阿妩平常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与善良,她怎么狠得下心去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自己即将迎入宫封为贵妃的梅落! 可是当阮梅落的尸体摆在无惜面前,当阿妩跪地承认的时候,一切成真,由不得他不信,他最爱的女人被他身边的女人所杀!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快的让无惜连隐藏自己情绪的时间都没有,抱着梅落的尸体不住落泪,难以自持。好不容易,他终于有能力让梅落来到自己的身边,却因为一时大意,而让梅落枉送了性命,从此阴阳相隔,哪怕他已贵为天下至尊,也无法让梅落再回到自己的身边,这个遗憾,这一生都不能补全了! “啪!”掌,狠狠地掴在阿妩脸上,这个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女人,而今她却背叛了自己的信任,这样的难堪,这样的结果,让他终于忍不住第一次打了她:“告诉朕,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因为朕爱梅落,要迎她为贵妃。所以你就恨不得她死?” 阿妩并不在意脸上火辣辣的疼,因为往后,这样地疼只会多不会少,她安静地仰视着无惜,那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蒙胧的脸庞,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他了,往后。他与她,再不会有相见的时刻:“若说臣妾不嫉妒阮梅落,那必是骗皇上的……” “所以你就杀了她?这样的你,比曾经地含妃还要狠毒千百倍,曲定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的善良都去了哪里。让鹰啄去了吗?”无惜又恨又怒地打断了阿妩地话,每每望见梅落躺在地上冰冷的尸体,气息就怎么也顺不下来,若不是他还有理智,真恨不得现在就将阿妩拖出去重责。 含妃……无惜的话让阿妩想起曾经那个看似跋扈狠毒的女子,当年的事,她毕竟是错怪了含妃,以致她冤死。而今自己也走上了与她相似的路,不知是不是报应使然? 阿妩忽而低头浅笑,尽自脸上指印鲜红,发髻凌乱,但那一笑的风情却是让无惜恍惚了瞬间,带着那样地笑。她仰首安然道:“臣妾虽然嫉妒皇上待阮梅落的深厚情意,但是臣妾还不至于狠毒至厮!” “那又是为什么?”压抑不住的怒气让他再次举高了手,然而这一次却迟迟没有落下,那张脸,看了七年,伴了七年,从未有忤逆的时候,而且一次次的帮助自己渡过难关,最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因为皇上要迎她入宫为妃,这样的行为会惹来天下非议。动摇皇上的帝位。而且在青史上,皇上也会因这件事留下一个污点。唐太宗便是最好的例子。臣妾亲眼看着皇上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深知每一步都走地凶险万分,所以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皇上的地位与声誉!”不论无惜是否相信,阿妩都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过得今日,她也许不会再有机会说,当然她也不奢求无惜会因此而谅解自己。 “啪……啪啪……”无惜满脸讽刺的拍着手:“说的好,说的真好,如此说来,朕不但不应该追究你的错,还应该封赏你才是,正一品贵妃够不够?还是应该把皇后地位置都给你?” 不待阿妩回应,他暮地撕去了脸上的假笑,一把钳住阿妩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明明是一个狠毒的杀人凶手,可为什么她的目光还能那么纯净无瑕,无惜不懂,因为她的目光而升上心间的那丝痛惜所为何事,他也不明白。眼下最清楚的是恨,难以原谅的恨! “娴妃,当年含妃杀了容儿,朕让她为容儿陪葬,那么你的呢?朕该如何处置你?是否也一并陪葬?!” 无惜地话让阿妩目光一黯,却没有泪水滚下,无谓地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放在臣妾身上同样适用,能与皇上做七年夫妻,臣妾已经很满足了,只求臣妾死后,皇上能善待则曌和翩然这对没娘的孩子,不要让别人欺负他们!” 则曌,翩然,这两个名字狠狠地戳进无惜地心里,令他充塞在脑子里的怒火消下了一些,手亦慢慢松了开来,目光闪烁不定。 如今的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任意处置阿妩,以前最大的几个阻碍或忌讳皆已不能再构成威胁,建德帝龙归大海,安晴明离京远游,柳逸辞官交出兵权天南地北追寻连城的踪迹。 所以,哪怕是他现在要杀了阿妩,也不会对自己的帝位有任何影响,侍卫内监就在殿下,只要他一声领下,马上可以让阿妩像梅落那样躺在地上永远睁不开眼,可是到底七载夫妻…… 就在这时,皇后与兰妃薛氏及恭贵嫔赵氏先后赶到,她们皆是得知了阮梅落被阿妩处决的消息,匆忙而来,阮梅心进殿看到阮梅落的尸体大呼一声,伏尸大哭,直哭的上气不接下去,良久才满脸是泪地向无惜道:“皇上,姐姐她死的好冤啊,求你一定要为姐姐做主,严惩凶手!” 兰妃和恭贵嫔此来的目的是为阿妩求情的,毕竟她们哪个都不愿阮梅落这么一个惹非议的女子进宫分薄君恩,虽说阿妩此次的手段是极端了些,但却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方法,一劳永逸! 恭贵嫔急切地跪在地上道:“皇上,娴妃娘娘想来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存心,求皇上看在娴妃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的份上,饶她一命!” “不是存心就已经害了本宫的姐姐,若是存心,那是不是连本宫的命也要一并收去?”阮梅心气得有些口不择言。 兰妃匆忙望了阮梅心一眼,心中暗自嘀咕,原以为她也是来为阿妩求情的,毕竟这么些年来,她们一直都彼此交好,没想到一进殿,却是这么一个情景,她的居心…… 无惜安慰了阮梅心几句后,再次将目光盯住了阿妩,后宫之中,他对她的情无疑是最深的,哪怕曾怀疑过,曾犹豫过,却也不是他人所能比拟的,可是眼下,这个女人却…… 兰妃敛袖跪地代为求情:“皇上,娴妃始终是您明诏天下所册的正二品三妃之一,又是四殿下与二公主的生母,您若当真处决了娴妃,那四殿下与二公主长大懂事后,又会怎么想?” 无惜目光一闪,半晌之后狠狠地一捶桌子,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复杂的目光死死盯住阿妩:“娴妃,念在你到底伴朕七年,又生下一对孩子的份上,朕饶你一命,褥夺位份,打入冷宫,禁足终身!” 第四十七章 岐州(2) 岐州,一座孤零零伫立在城郊的四合院,就是阿妩要度过下半生的地方,从此不得踏出半步,流意与陈小皆是哭的双眼红肿,反是阿妩安慰二人,在此处,除了不能见到两个孩子之外,其余的一切皆很好,远离是非,远离仇人,也远离了爱人,一切真的很好! 门,在身后关起,在院门及四周,永远都有四个侍卫守着,不得离开半步,站在院内,阿妩抬头,第一次看到了岐州的天空,同样是下雪的天空,但是从这里看远比京城看起来要美许多,果然,岐州是最适合看天空的地方…… 忏悔吗?阿妩牵唇一笑,她永远都不会向阮梅落忏悔! 一切都成了定局,阿妩在岐州安顿了下来,由于没有太医的调理及药物压制,她脑中的血块对经络的压迫越来越严重,直至失明……这是来岐州的半年后。 这一天的夏天,安晴明来到了岐州,他问她:“阿妩,你为皇上背负了满身的罪孽,最终落得被囚岐州的下场,值得吗?” 阿妩报之以浅笑,却始终未语…… 且说京城那里,自阿妩离开之后,无惜的火气并没有因时日的长久而小下去,反而越来越盛,常常莫名其妙的发火,和以前完全是两样,令后宫诸女甚是担心,变着法的舒缓无惜的心情,可惜都没什么功效。 从厚葬阮梅落的那天起,无惜就告诉自己。再不会想起那个远在岐州地女人! 可是心却跟他的思想背道而驰,白天忙着朝政之事的时候还好,一到夜深人静,那张恨到极处的脸总是会突然冒出来,然后怎么赶都赶不走,弄得他都快发狂了。 而且直至阿妩离开后,他才知道。原来有很多事都是阿妩在替自己默默安排,从冠服到膳食再到茶水。哪里都有她的影子,现在乍然离开,一切都失了条理,茶水不是烫了就是凉了,再不然就是总用一种茶叶;朝服亦是如此,总觉烫得没以前平整。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习惯吗? 无惜怅然地站在乾清宫前看风起云涌的天空,岐州地天空当真有那么美吗?她如今在做什么,也是像他那样看着天空吗? 唉,怎么又想起了,明明说好不再想的…… 无惜摇摇头,正欲到良贵嫔处走走,底下有人禀报说从岐州回来复命地侍卫求见。那里的侍卫是两个月一轮,如今恰好是第三次轮派。 无惜原不想见。但又抵不过想知道阿妩近况的心思,逐召至前殿问话,一问之下才知,就在这些侍卫来的前几天,阿妩竟然失明了! 怎么可能,去之前明明就好好的。怎会突然失明,无惜心中当真是万分吃惊,第一个反应就是召刚刚致休准备回家的卫太医前来问话,至此,他才知道曾经发生在阿妩身上的事。 卫太医跪了地叩首道:“皇上,恕老臣说句不应说地话,娴妃娘娘她真的一门心思都放在皇上与二位皇子公主身上,从不为自己着想,当初她一再恳求老臣代为保密,就怕会让皇上忧虑分心!” 无惜沉吟不语。挥手让卫太医退下。一人待在乾清宫许久,方传唤李德林。迟疑数次才艰涩地道:“你……准备一下,岐州那边,朕要……” 李德林看无惜一直没有再说下去,逐上前小声地问:“皇上要亲自去一趟岐州吗?那奴才马上叫底下人准备?!”他陪在建德帝身边几十年,新帝登基后,他还是太监首领,贴职服侍无惜,虽然他与阿妩无甚交集,但也能看出,这个女子是真的待无惜好。 “不!”无惜冷冰冰地吐出这个字:“朕只是要亲自从太医院选一名医术卓绝的太医,前往岐州,她虽已不是妃子,但这病是以前为生则曌他们落下的,朕总不能不闻不问!”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在解释给李德林听,还不如说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太医,三十几许地年纪,太医院副医正,医术高明,在针灸方面最是擅长,最是适合治阿妩这种脑内的病症。 永平元年,杨太医奉永平帝命,前往岐州为阿妩医治顽疾,此刻的阿妩已经慢慢习惯了生活在黑暗中,听到杨太医到来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是皇上派你来的吗?” “是!皇上知道娘娘眼盲的消息很是挂念,特命微臣前来为娘娘医治。”杨太医沉着地回答,取出脉枕请阿妩将手放置其上,细细诊过之后斟酌着道:“娘娘之疾非在于眼,而在于脑,微臣可以用针灸之法为娘娘慢慢疏通。” “那就有劳杨太医了,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吧。”当年卫太医治了这么久也没见效果,这一次阿妩并不敢抱太多幻想:“还有,杨太医,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我已经是废妃之身,当不起这称呼。” “叫什么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此地偏远,除了此间几人外,别人并不会知晓。”杨太医地回答倒也干脆。 阿妩浅息一笑,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刚一动作便有人扶了她的手臂,不像是一般奴才扶主子的姿势,倒有些像亲密之人那般,最重要的是,这手不是陈小或流意的手。 阿妩虽然眼睛瞎了,但身体的感觉还有,当下一惊,忙挣拖了那只手厉声道:“是何人在旁边?陈小和流意呢?” 等了片刻,才听杨太医的声音响起:“他们都出去了,只是微臣在旁。娘娘有何吩咐?” “刚才是你在持我吗?”她的问题得到杨太医肯定地回答,如此,方释了疑:“男女授受不亲,不敢有劳杨太医,这种事自有陈小他们做。”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丝疑惑,刚才那只手虽然只接触了一会儿功夫,却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自这日后。杨太医就在岐州住了下来,每日为阿妩针灸开药。闲暇时便与阿妩聊上几句,不知怎地,杨太医说话地速度很慢,每每问一句话,他都要过上好一会儿才回答,若不是阿妩心知此处禁闭之地不会有人出,她都要以为是有人在借杨太医之口说话。 “娘娘在这里不寂寞吗?”杨太医一边替阿妩针灸一边问着话。 “寂寞又当如何。我的命运早就已经在来此处地时候注定了,从此孤独终老,所以对于眼睛能否再次看到,我并不是太在乎,看到了又如何,除了岐州的天空能给我带来片刻地平静外,再无其他。”阿妩看似平静的语调下,深藏着无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杨太医感慨地接了句,不曾想阿妩却闭了目道:“不,我从不曾后悔,哪怕让皇上恨一辈子,哪怕永远见不到一对孩子孤独终老,我也不后悔杀了阮梅落!” 第四十七章 岐州(3) 带着这个疑问阿妩往那人瞧去,在瞧清的瞬间,血液凝结成冰,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那抹明黄天底下只有一人能用,可是这人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可是不论怎么眨眼抹眼,那个人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是幻影,而是真真实实的人,由不得阿妩不信! 阿妩怔怔地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一句话都说不出,无惜……他为何会在这里? 无惜默然一笑,慢慢走近,其余几人都自觉的退出了房间:“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看到朕很吃惊吗?” “为什么?”阿妩像梦呓一样地问出这句话,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确定,伸出手想去碰触,临了又害怕的想缩回来,刚缩到一半,便被无惜紧抓在手中,然后放在脸颊边:“感觉到了吗?朕是真的站在这里!至于为什么……”无惜低头一笑道:“如果说朕想你了,你信吗?” 看阿妩还是那副痴呆的样,无惜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在阿妩对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慢慢说道:“一年了,梅落死了一年,而你也被朕贬到岐州一年了,这一年来朕不断地怨你恨你,朕在心底发誓,从此忘记你这个人,权当你不存在,老死岐州。可是,朕却发现,原来你早就渗透进朕的生命中,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让朕根本无法当你不存在,朕想你!”最后三个字看似简单,包含无数的思念与真挚。 “后来朕听轮换地侍卫回禀说你瞎了。召卫太医前来问话后才得知这桩事,你为了不让朕分心忧虑,宁愿自己承担这些痛苦,从那个时候起,朕真正开始反思,你杀梅落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妒?还是为朕好?”无惜自嘲地笑道:“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只要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可惜朕被登基为帝的喜悦冲昏了头。以为天下尽为朕一人操之受之,殊不知此刻乃是根基未稳最易动摇之时,要不是你以这种方法制止,朕当真要犯下夺兄之妻的大错。”他目光复杂地道:“你用梅落的死,将朕从悬崖边拉了回来,方法固然有效,但终究太狠了些!” 阿妩无语地看着他。良久才道:“臣妾知道,可是当时除此之外,臣妾别无他法。” “朕知道,所以朕恨你也怜你念你,朕曾经说过让你老死在岐州,永不复见,朕也拉不下这个脸来,所以随杨太医前来。一时借他之口来与你说话,不过京中政务繁忙,往往待不上多久就要回去一趟,这半年下来,倒是在赶路的时间更多些!”他这么一说,阿妩才发现与一年前相比。他廋了黝黑了许多,连向来整洁的仪表也邋遢了几分,想来这半年过的当真是辛苦,想到这儿不禁泪花闪现,眼见着要落下,无惜忙道:“哎,别哭,好不容易才把眼睛治好,别一时又教眼泪伤到了。” 阿妩落泪笑道:“臣妾伤地又不是眼睛,并不妨事。”她拭了泪道:“皇上是如何借杨太医之口与臣妾说话?皇上的声音臣妾不可能听不出来?” 无惜得意地一笑:“不能说。并不代表不能写。左右你也瞧不见,朕大可以将字写了给杨太医瞧。所以杨太医有时候说话回答地速度特别慢。” 说到此处,他郑重地执了阿妩的手道:“从你入府的那一日起,朕就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处处为朕考虑,习惯了你的善解人意,当这种习惯变成理所当然的时候,朕忘了珍惜,也忽视了你为朕所付出的一切。所以当朕知道你杀了梅落后,只想着要如何处置你,根本听不进你地解释,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执着阿妩的手慢慢握紧,如握珍宝:“在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往往就是这样,所幸的是,朕现在知道还为时不晚,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说地没错,梅落确实太过随波逐流,当初父皇将她赐给四哥的时候,她没有反抗,我让她与我私奔的时候,她也不敢追随,只在四哥身边安安稳稳的做她的王妃,而今四哥死了,我要与她再续前缘,她也没有任何反对,由着我安排,梅落她……”无惜艰难地吐出后面几个字:“她已经被安逸的生活磨平了棱角与性格。” “可皇上还是爱她至深!”伤感地声音逸出阿妩红润的双唇。 无惜深深凝视着阿妩:“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再加上梅落倾城的容貌,所以朕拥有权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到梅落,补回七年前的失去,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可是最近朕慢慢地明白了,爱,不一定要轰轰烈烈,有时候细水长流才更持久,更难以忘怀,于你,朕便是如此,想必于柳逸,也是如此。”无惜突然说起了柳逸,令阿妩侧目而望。 无惜淡然笑道:“你以为朕真的看不出来柳逸喜欢你,四哥当年不就是拿你做诱饵引柳逸上钩吗,幸得他没有背叛朕。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柳逸找到连城了,连城当真没有死,被恰巧路过的一个村民所救,带回去慢慢养好了伤,当柳逸找到连城的时候,正是连城与那个村民成亲地日子,她坚称自己不是辜连城,而是牡丹,不肯与柳逸回来。” “那后面怎么样?”阿妩急切地追问,柳逸与连城这二人皆深受情爱之苦,若是可以,当真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不知道,也许等你回京地时候,就会知道他们的后续情况了。”无惜摇头说着。 回京……阿妩地全部心神皆被这两个字给吸引了过去:“皇上要带臣妾回京?可您已经下旨将臣妾关押岐州,现在又回去。岂不是出尔反尔?” 无惜温然一笑:“朕明白君无戏言地道理,但是为了你,为了朕钟爱的娴妃,便是做一回出尔反尔的君主又如何?只要你能永远陪在朕身边!” “皇上您不恨我杀了阮王妃吗?”一切都太快太美好,令阿妩还有些恍然。 无惜不语,只深深地看着阿妩,良久才略带无奈地道:“恨。也不恨,梅落――其实是死在朕的手里。所以朕最该恨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 沉默良久,无惜将她的手放在胸口,以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与爱怜轻语:“这一次,我真地能做好,你呢?还愿意陪我走下去吗?”这一次,他没有用“朕”这个专属于皇帝的自称,而是将自己放在了与阿妩同等地位置。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实属难得。 阿妩凝视着无惜,这个此生她最爱的男人,愿意付出一切的男人,恍惚着想起了安晴明曾问过的话:阿妩,你为皇上背负了满身的罪孽,最终落得被囚岐州的下场,值得吗? 当时。她没有回答,因为纵使值得,心中也少不得有一分怨怼,而今她终于有了答案:值得!曾经受过地苦与委屈在今朝都烟消云散! 从此,她不是无惜思念阮梅落时无聊的慰藉,也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是永平皇帝最钟爱的娴妃,八年的付出,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完满的回报,一份超越了阮梅落的爱。 第四十八章 曲定璇(1) 当阿妩从已经贵为工部尚书的曲继风嘴里得知,失踪十余年之久的曲定璇归来,并意图入宫为妃的消息时,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可笑。 能够在后宫屹立十余年不倒,与皇后势均力敌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曲定璇的归来让她吃惊,却不足以害怕。 阿妩坐在梨花木椅中望着入宫来请安的曲继风:“她回来做什么?”能够在里面侍候的,都是她的心腹,无须担心哪个会泄了密,何况就算有人吃里扒外,她也绝对有信心在那人说出不该说的话前了结了他。 “她……”曲继风为难地搓着手,说实话,女儿回来他固然高兴,但是女儿所说的话却令他委实难以启齿,想了半天终于吞吐着道:“她……想要……想要入宫!” “入宫?”阿妩刚呷了一口茶,听到这话,显些全喷了出来,咳了好几声,示意替自己拭嘴的画儿退下后,方道:“她要入宫做什么?当宫女吗?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愿意吃这种苦?” 曲继风咬咬牙说道:“不是,她想入宫为妃,求贵妃娘娘念在以往的情谊,能够助她达成心愿。”要不是因为曲定璇是他的亲女,他怎肯豁出这张老脸提出这般过份的要求。 当然他肯来求阿妩,也有他自己的一层顾滤在,阿妩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论情份怎么也比不得与曲定璇深厚。他能有位极人臣地这天,可说泰半是因为阿妩在皇帝跟前的恩宠,万一阿妩哪天被冷落或翻脸不认人,他便会一无所有,可要是曲定璇也能入宫为妃,那就不一样了,一方kao不住了还能kao另一方。怎么着也能保住曲氏一族。 “入宫为妃?”阿妩先是一愣,复又大笑起来。直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止了声,她用手指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语带讽刺的问:“本宫若没记错的话,曲定璇与本宫当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吧,如此算来,她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而且曾与人私奔,非完璧之身,这样的人居然还想入宫为妃?父亲,你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吧?” 曲继风脸色微变,低头讪讪地道:“老臣也知道此事有些为难,可她执意如此,否则便不肯罢休,老臣斗胆来宫中求娘娘。也是怕她闹出什么不该有地事来,牵连了娘娘!” 阿妩原先还平和的脸,随着他地话逐渐沉了下来,放下青花茶盏凝声道:“父亲,您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老臣不敢!”曲继风看阿妩脸色不对,惊觉自己把话说的太过。阿妩乃是掌握着他及曲氏一族命脉之人,说什么也不能得罪,一个不好,便是两败俱伤的下场:“老臣只是想求娘娘……求娘娘……”他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好。 “求本宫让她入宫是吗?”阿妩拂袖起身,走到他身边,精致美丽的面孔带着微微的不屑,目光越过曲继风略带灰白的头发望向殿门外明媚的夏日:“父亲,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吗?后宫是什么地方,这是是非纷争地聚集地。一个不甚便会万劫不复。你莫要以为我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同样步步小心谨慎。就怕踏错一步,让人揪着不放。” “这些老臣并非不知,但是以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只要娘娘稍稍一提,皇上必然……” “必然什么?”阿妩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头顶,那阴寒的目光让曲继风浑身上下都起了细微的鸡皮疙瘩,不敢继续说下去。 “必然会答应是吗?”阿妩冷冷一笑:“那皇上问起她的身份时,我该如何回答,据实以告吗?到那时,本宫的人头,还有曲大人的人头都将不保,本宫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曲定璇想要入宫,那无异于拉人入鬼门关,害人害已,你劝她还是放实际一些,莫要再做这不切实际的梦,何况……”指上的葵花镶红宝石护甲在从门窗中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阿妩的声音缓慢而肯定:“何况她都二十六了,早过了绮年玉貌地时候,她凭什么与底下那些年方二八的佳人相争?”她低头见曲继风欲言又止,眼里飞掠过一抹痛恨,沉声道:“父亲是想说本宫也已经二十六了对吗?可是你别忘了,本宫刚侍奉在殿下面前时,不过是十五的年纪,本宫能有今日的地位,是苦苦熬了十余年才得到的。父亲,你是一个聪明人,正因为如此,你才能做到今时今日的位置,难不成你现在要放弃权势富贵去做一个待杀头的囚犯?” “老臣绝无此意。”曲继风被她说的冷汗汵汵,哪还坐的住,顺着椅子边跪了下来:“老臣一时糊涂,言出无状,求娘娘恕罪,老臣回去后一定好生看住她,绝不给娘娘惹出半点事来。” “如此就好,也不枉本宫这一番保全曲氏的苦心,父亲请起。”阿妩着人扶起曲继风后沉吟着问:“曲定璇已经失踪十余年之久,怎地现在又突然回来,邵郁之呢?” 曲继风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从曲定璇口中听到地事慢慢说了出来,原来当年曲定璇与邵郁之私奔后寻了一处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住了下来,原先担心因为逃选地事会被追捕,但等了几个月,直到选秀结束也不见动静,两人猜测应该没事了,就隐姓埋名安安心心在此地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好几年,刚开始那四五年,两人过的倒也甜mi,男主外女主内,虽然生活清贫,倒也开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在各方面皆慢慢有了分岐。而且越来越大,吵架的次数不断增多。 曲定璇原是个千金小姐,可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事都有人伺候,可自从私奔后,事事要亲力亲为,还要省吃俭用。有时为了省一文钱地蜡烛,入了夜连灯都不敢点。只能摸黑做事。 起先倒也能苦熬,可是日子久了难免有所怨言,再加上四周住的几户人家日子过的越来越好,男人赚的钱也越来越多,而邵郁之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能kao替人写写家书,卖卖字画来度日。勉强够个温饱而已。天长日久,曲定璇对他越来越不顺眼,常常骂其为没用的窝囊废,也从那时起,她开始后悔自己私奔逃避选秀,如果当时入京选秀的话,指不定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宫娘娘。 而邵郁之对曲定璇又何常没有怨言,他原先对自己的才学甚是自负。一门心思想要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可与曲定璇地私奔,注定他再不能进京赶考,否则一旦被人发现此事,别说是做官。连命都没有。 理想破灭,而原以为可以携手一生的佳人逐渐变成了市井泼妇,再不是他心中地仙女,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曲定璇一直没能为邵家生下一儿半女,眼看别人都儿女满堂,自己却是凄凉孤独,苦闷难以疏解。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开始迷上了赌博,从原来的小打小闹。到后面的不可自拔。将家里的唯一一点家底都给输光了,包括那间芧草屋。他与曲定璇二人变的一无所有,lou宿街头。 第四十八章 曲定璇(2) 即使是从简出宫,贵妃的仪驾也叫一般老百姓看得眼花缭乱,御林军开道,上百宫人随行,奢华的朱顶凤车,一切都昭示着坐在里面的那位身份无比尊贵。 车驾缓缓停在曲府门前,宫人xian了帘子恭请阿妩下车,只见阿妩着一袭绛紫长衫,近色丝线绣了枝缠莲理的花色,不仔细看是瞧不出的,于低调中透着无人可及的华贵之气。一对长长金累丝嵌珠九凤步摇在耳边轻摇,与缀于发间的鎏金嵌宝点翠花蝶簪及落英缤纷头花相映成辉。 当阿妩看到扶自己的人是阮敬昭时,微微一愣:“陈小呢?” 阮敬昭毕恭毕敬地道:“回主子的话,适才出宫时,陈小突然肚子剧痛,不能随行,所以奴才便代他来了。” 阿妩点头不语,任由他扶着自己入曲府,刚进大门,便看到了闻声出来的曲定璇,乍一照面,彼此都觉得有些陌生,当最初的诧异过去后,曲定璇的眼里浮起了深深的羡慕与嫉妒,在她看来,对面那个女人拥有的一切本都该属于自己的,是她不要脸的抢了去据为已有。 阿妩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看在眼中,涂了胭脂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十余年,曲定璇当真是老了,眼嘴边都有了细细如鱼尾的皱纹,皮肤黯淡无光,与年轻时真的相差许多,想想也是,这十年来她日子过的这么艰难,又哪来地时间与金钱保养容貌。 “大胆女子。见了贵妃娘娘还不下跪行礼?!”阮敬昭喝斥站立不动的曲定璇,刚才两人的神色变化,他皆暗自瞧在眼里。 “阿玲,快跪下!”曲继风怕曲定璇沉不住气闹出什么事来,忙随口编了个名字,喝斥其下跪。 曲定璇见状只得不甘不愿地跪地行礼:“奴婢阿玲,见过娴贵妃。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曲定璇一口银牙咬得几乎快碎成了末,从来只有阿妩向她行礼的份。现在居然轮到她向这个小丫头行礼,真是让人气结。 阿妩如何不如曲定璇的不甘,微微冷笑,冲阮敬昭等几个侍从挥手道:“你们几个去外面,本宫要与阿玲姑娘叙叙旧。” “喳!”诸人应了声,尽皆退下,阮敬昭在退出院门时。还特意往后面看了一眼,他实在很好奇,这位阿玲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看刚才的样子,她不止与娴贵妃认识,只怕关系还不浅。 见人都退下,只余自己三人在院内,曲定璇当即站了起来。多跪一刻都不愿意,阿妩眉心一动,似笑非笑地道:“本宫不发话,阿玲姑娘就自己站了起来,本宫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对本宫不敬呢?” 曲定璇听得为之气结,差点跳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当冷哼道:“乔阿妩,你还真当自己是贵妃娘娘,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清楚吗,别自以为了不起。” 阿妩微微一笑,多年的涵养已经令她喜怒不形色,否则她也不会有资格与阮梅心斗:“阿玲姑娘这话可是让本宫不明白,本宫这皇上亲封地娴贵妃,难道还有假不成?” “你!”曲定璇大怒:“什么阿玲,我是曲定璇。是被你顶了身份冒了名的曲定璇。你想不到吧,十余年了。我还有回来地一天。” 曲继风劝曲定璇克制些,可她正在气头上,哪忍得住,只嚷了声喋喋不休,待她说够了,阿妩才转过身不疾不徐地道:“你回不回来与本宫又有何干,曲定璇,若你识实务的话,就安安份份在尚书府里过完下半辈子,不要做非份之想,不然本宫不敢保证你会如何。“ “乔阿妩,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怕你了吗?”曲定璇得意地一笑:“我既然回来了就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想必父亲也和你说过了吧,我要入宫为妃!”不待阿妩说话,她事先堵了退路:“你不能拒绝我,否则我就将你假冒我名入宫选秀的事给抖出来,到时候你别说贵妃,连命都保不住!” 阿妩看了她半晌,直至把她看的心里发毛,忽而掩唇一笑,神态动人:“你这么说本宫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很害怕?”说及此她施施然走到曲定璇的身前,带着护甲的手在她地脸上慢慢抚过,曼然轻语道:“你照过镜子吗?” “呃?”曲定璇一时不解其意,无法回答,阿妩继续说道:“十余年前你不愿入宫,十余年后,你却在这里与本宫说你要入宫为妃,你可知本宫听在耳中是多少的好笑吗?你难道没看到镜中的你已经皱纹横生,老态毕lou了吗?而且连完璧之身都已经失去,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入宫让皇上喜欢你?” “你胡说!”曲定璇的脸上是恼羞成怒的红晕:“若不是你抢了我的位置,我会变成这样吗,一切都是你欠我的,若你还有点良心,就当好好还了我,而不是在这里挖苦讽刺!”在她眼里,只有人欠她,没有她欠人地道理。 阿妩默默盯了她片刻,浮于表像的笑终于逝去,便如无声飞去的蝴蝶,剩下的唯有冷漠:“当年你为一已之私念,不顾曲府上上下下这么多条人命与人私奔,若非本宫代你入宫选秀,你们一家老小早已人头落地,而今落魄归来的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因见本宫身受皇恩,居贵妃之位,起了贪念,意图拿回一切。曲定璇,你只看到本宫表面的风光可又知本宫为此失去了多少,牺牲了多少?世事不是那么任你予取予求地,从你当年错过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不能再回头!”最后一句,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哼,乔阿妩,你休想吓住我,我现在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肯不肯让我入宫?”曲定璇依然不死心,也认不清自己的份量,直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 本已转过身的阿妩回头而望,金累丝嵌珠九凤步摇在阳光下划过一道晶亮的光芒:“从本宫代你入宫的那一日起,本宫就是真正的曲定璇,今日为求富贵而回来的你,不过是一无身无分的流民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与本宫谈条件?” “你就不怕我将你地身份捅出去,让你人头不保吗?”曲定璇尚不肯罢休,想再威胁,然而一直生活在后宫地阿妩岂是她所能威胁的。 阿妩浅浅一笑,那一低头地风情动人心弦:“曲定璇,若你愿意用自己及曲府上下几十号人的人头,来与本宫赌的话,那么本宫愿意奉陪!”说罢,她再不理会后面气急败坏的曲定璇,提步离去,点晶缀珠的软底宫鞋在经过曲继风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曲大人,本宫如今还叫你一声父亲,希望你和你的女儿不要做出越过本宫底线的事!” 如今的她早已不需要依kao曲氏一族的力量,反倒是曲氏一族在依kao她,她已经有能力除去曲继风为母亲报仇,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动手,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第四十九章 滴血(1) 且说阿妩回宫至承乾宫,坐定之后方长长出了口气,精致的妆容也难掩倦色,流意替她揉着额轻声问:“主子,若是曲小姐执意要入宫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十年光阴,足以让阿妩完全摸透一个人的性子。 阿妩疲惫地摇摇头,闭了眼道:“本宫也不知,本宫万万料不到曲定璇居然还有回来的这一天,更没料到她一回来就急着想入宫。”说到这儿她突然记起一件事:“对了,陈小怎么样了,听阮敬昭说他突然肚子痛?” “是,就在主子出宫的前一刻,陈小不知怎的突然肚子痛的要命,进了茅房出不来,找了太医来看,太医说是吃坏了肚子,休息一下就好了。” “吃坏了肚子?”阿妩冷笑一声:“只怕是有人故意不让他去,阮敬昭,本宫原先为了不让皇后起疑,一直不曾下手对付过他,而今,却也顾不得了,今日他随我去了一趟曲府,只怕已经瞧出了些许端倪。眼下曲定璇回来,本宫要全付心神防着她闹事,否则一旦她真不要命的扯出来,本宫必难以周全,连则曌他们三人也有难。”要说阿妩在宫中最大的慰藉是什么,那必然是三个可爱的孩子,则曌与翩然已经五周岁了,什么事都懂一些,则曌性子沉稳,有些小哥哥的样子,翩然这位公主,却比男孩儿还调皮,小小的人儿已经知道捉弄人了,再加上有无惜宠着。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流意心中一凛低声道:“主子,您终于决定除去阮敬昭了吗?” 阿妩沉声道:“不错,本宫已经没精力再盯着他了,而任由这个阮梅心的棋子留在本宫身边监视,只会让本宫身陷险境,所以他――非死不可!”阿妩一脸寒霜地说出这句话,在这锦绣荣华的后宫中。人命最是轻贱不过,今夕不知明夕。 流意撇撇嘴道:“可算是忍到了头。奴婢们也不用再装着不知,与这个阴险小人故做熟稔,主子,您准备怎么除他?” 阿妩冷笑一声:“为了这一天,咱们不是足足准备了一年吗,而今也是时候动用了。” 大昭历代皇帝都有在兽馆中圈养打猎得来的猛兽习惯,建德帝犹为喜欢。在后宫的北墙外便是兽馆,以高墙铁丝围之,以免猛兽得以逃拖。 永平二年,无惜打猎归来,活捉一对幼年的老虎,便将其养在兽馆中,曾带阿妩去看过一回,阿妩对小虎倒也喜欢。便求了无惜的恩旨,以后那对小虎的喂养由陈小全权负责,而除了准备去兽馆喂养外,陈小还向驯兽师讨教了几招技巧。 “既然陈小坏了肚子,那就让阮敬昭去喂养老虎,你去外面知会他一声。”从阿妩冷颜说出这句话起。阮敬昭就已经是死人了。 就在此刻,坤宁宫突然派人来,说皇后娘娘有请,阿妩将具体地事宜交待流意去做,自己则领了画儿去坤宁宫,到了那边,阮梅心一身大红华服,端坐于正位上,见阿妩进来,示意其坐下。关切着道:“妹妹。听说你今日出宫回府了是吗?” 好灵通的消息,一天都不到就知晓了。阿妩心中暗想。面上带着适宜地微笑道:“是,臣妾思念家人,所以回府去看了一眼,未能及时禀明皇后娘娘,请皇后恕罪!” 阮梅心摆手道:“哪来这么见外的话,本宫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对了,听说妹妹府中来了一位远房表亲?可有此事?” 一听这话,阿妩便知道是阮敬昭泄的密,亏得自己与曲定璇的谈话不曾让他听见,否则阮梅心一早便要发难,当下浅笑道:“回娘娘的话,确有此事,是已经失去联系十几年的远方表亲,这次她家道中落,父母均已去世,无依无kao,所以便来京城投奔臣妾一家。” “是吗?表姐妹见面,想必很高兴吧,唉,不像本宫,不止爷爷去了,连唯一的一个姐姐都不在世上,只留本宫一人。”阮梅心黯然垂了眉眼切切地道。 阿妩听她说起阮梅落忙离席跪地:“皇后止哀,一切都是臣妾地不对,当初臣妾为保皇上名声,所以不得不走这一步,皇后若是心中难过,尽管责罚臣妾,臣妾绝无怨言!” 话音刚落,阮梅心便亲自扶了她起来,温和地道:“妹妹说哪里话,本宫只是一时感触罢了,什么责罚不责罚,让皇上见了只道本宫苛待妹妹,何况这么些年来,本宫也想明白,妹妹走这步棋,确是为了皇上好,这一点本宫明白,皇上也明白,否则不会亲去岐州迎回妹妹。” “多谢皇后谅解。”掩在阿妩恭谨之下,却是无尽的嘲讽,死了阮梅落,最开心高兴的人,莫过于阮梅心,亏得她还好意思说什么思念姐姐。 絮絮着又说了会儿话,阿妩方从阮梅心处出来,走到半路她忽的心血来潮,想去看看阮敬昭是否已经去了兽馆,当即改道,往兽馆而去,到了那边,守馆的军士怕阿妩有危险,忙亲自带了人团团守卫在四周,远远地看阮敬昭提了一桶生肉走到筑起的高墙边,由于角度的关系,阿妩可以看到阮敬昭,但是阮敬昭却看不到阿妩,戏幕正在慢慢拉开…… 一对两岁左右的老虎在高墙铁丝围就地场地之中徐徐的走着,不时发出一声令百兽皆为之低头的吼叫,看到站在墙上的阮敬昭及他提在桶中的生肉,皆是兴奋地不住大吼,它们的肚子皆已经很饿了。 墙头离地面大约一人高,一般情况下老虎是窜不上来地。所以喂食地人站在上面无须害怕。 阮敬昭提了桶走到墙边沿,正待取了生肉往下仍时,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尖利的哨声,哨声一起,那两只老虎顿时万分的兴奋,大吼着往上扑,这一扑之势竟是够到了墙沿。把了阮敬昭吓了一下大跳,正待扔下肉桶往回逃回。另一只扑上来的老虎已经够上了他的脚,随着虎爪往横里一拖,阮敬昭顿时失了平衡,惊呼着摔下了虎圈之中。 当阮敬昭从疼痛中清醒时,看着两只虎视眈眈的老虎,当真是万分的绝望,因为四周不知什么原因。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就算他拼命叫救命也没人理会。 这两只老虎被关了一年,依然凶性如炽,看到阮敬昭这么个大活人掉进来,当真是吼声不止,张着血盆大口就向阮敬昭扑来,阮敬昭虽然极力闪躲,但场地就这么大。而且人如何跑得过老虎,没几下阮敬昭地身上就添了好几道伤口,好好的一身太监服更是破烂无比,几成了碎条。 阿妩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再这样下去。丧命不过是朝夕间地事,旁边护着阿妩地众护卫也看到了,但是一来他们不认识阮敬昭,而且阿妩也没有发话,二来哪个大活人会愿意下去跟老虎这种凶狠要人命的畜生搏斗,所以皆是选择了沉默,阮敬昭已经注定要死于虎口之下。 第四十九章 滴血(2) 这件事一直横在阿妩的心头,令她难有笑颜,这样的异常连最近政事繁忙的无惜也留意到了,几番询问均是不得其解,无奈之下,他只得多抽了时间陪伴在阿妩身边,如此,既令阿妩感动又有所害怕,一旦身份揭穿,她如今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包括无惜的爱,他如何能忍受一个女子骗了他十几年,何况皇室血统最是不容混淆,如果让人发现原来生下三位皇子皇女的女人只不过是一名丫头,那么引来的非议不止会连累自己,便是则曌他们也逃不过! 如此想着,阿妩终于决定,将这当做一个秘密,永远的掩埋下来,除了少有的几个人外,再不让其他人知道,而阮敬昭……她不认他,但是她会好好待他,杀子之仇……她会忍! 可是有很多事,往往是注定了的,必然要有揭lou的那一天。 就在阿妩烦忧该如何处置一门心思想入宫的曲定璇时,一个消息令她骇然失色,阮梅心居然先行一步派人去找了曲定璇,还将她带入宫中,一切,正在慢慢变得不受她控制。 这一日,坤宁宫派人传话,让阿妩过去,阿妩心知此去必无好事,当下细细思量了一番,将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一遍,方前往坤宁宫,到了那边,竟是意外的发现无惜以及宫中诸妃都也在,不必问,必然是阮梅心寻来的,看样子。阮梅心已经从曲定璇嘴里得知了一切,想要借此机会扳倒自己,只是,她如何能如其意!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阿妩盈盈拜倒请安:“不知皇后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阮梅心沉静地笑道:“不急,贵妃先坐下再说。”随着阿妩地坐下。余下不及阿妩位高的妃子均起身行礼。 无惜左右瞥了一眼道:“是啊,皇后。你这么突然地把人都叫来,还请了朕来,到底是为何事?” 阮梅心一按头上的绢花道:“回皇上,臣妾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听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她冷了神色扫过众人的面容,最后定格在阿妩的脸上,一字一句道:“有人冒名入宫。祸乱皇城!” 阿妩骤地攥紧了手里的绢帕,没有人再比她更明白阮梅心这话中地意思,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曲定璇……这个女人当真想入宫想地疯魔了吗,居然将这种杀头大事告之阮梅心。 底下诸人皆惊,无惜亦不例外,讶道:“冒名入宫?朕却有些不信,能入宫者不是钦点便是选秀,皆要经过好几关的验查。怎有人冒的了名?” 阮梅心敛了广袖道:“皇上若是不信,尽可见一个人。”不待无惜再问,阮梅心已经令人将曲定璇带了出来,今日的曲定璇可见是好好打扮过一番,罗纱锦衣,珠环翠绕。再加上脂粉的涂抹,倒让她看着年轻动人了许多,可是脸上苍老的痕迹并不是脂粉可以全然盖住的,特别是与座上养尊处养地嫔妃相比。 “此人是谁?”无惜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阮梅心,令得一心想引起无惜注意的曲定璇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她又燃起了信心,没关系,只要待会儿真相一皆开,自己便能得到皇后许诺的一切了。她示威般地冲阿妩所在之处看去。却被阿妩眼中的狠意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十余年的岁月。一个在外面安然度日,一个在府中宫中挣扎求生,截然相反的生活令得这两人已经相差的太远太远。 “这个问题,不妨让她自己来回答。”随着阮梅心的话,曲定璇上前几步跪地回道:“民女曲定璇见过皇上皇后及诸位娘娘!” “曲定璇”这三个字可把所有人都吓住了,目光全集中在阿妩地身上,这个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居然与娴贵妃同名同姓? “你是曲定璇?”无惜先是一愣,复又笑道:“可倒是巧,竟然与娴贵妃同一名儿,可是这又怎样?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了,皇后就为此事请朕来?”后面那句已经隐约有些不开心。 阮梅心沉稳地一笑:“皇上稍安勿燥,臣妾当然不可能仅为此事就请皇上来,适才臣妾也说了,有人冒名顶替入宫,而这个人就是此刻坐着的娴贵妃,她根本不是曲定璇,而是从前服侍曲定璇的一个小丫头,顶替了自家小姐入宫选秀,一步一步成为如今的贵妃娘娘,而眼下跪在地上地女人,才是真正的曲定璇!” 石破天惊的话令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只能愣愣地在阿妩和曲定璇之间移动着目光,在潜邸时就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娴贵妃居然是冒名顶替之人。 “这怎么可能,当初父皇在福州时可是亲眼见过贵妃的,父皇不可能会认错。”无惜第一个反应过来,想也不想便否决了皇后的话,随即兰宜夫人及赵淑仪也先后出声问疑。 在阮梅心的示意下,曲定璇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当年建德帝看到的根本就是假扮成曲定璇的阿妩,从当年那一眼起,一切便都是错误。 待她把当年地事都说完后,无惜依然感觉难以置信,他看着阿妩那双明亮地眼眸轻问道:“定璇,你为什么不说话?” 阿妩尽是心中紧张万分,表面上却沉稳如常,她冲无惜浅浅一笑,从容起身道:“皇上,臣妾在您身边伴了十余年,臣妾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应该最清楚不过,眼下皇后随意从外面找了个人来,便指责臣妾说地假地,您觉得臣妾该说什么!”她缓缓上前。衣裙在金砖地面拂过带起轻轻的响声:“臣妾是曲定璇,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个事实谁都不能改变,只问皇上肯不肯相信臣妾?” 她的声音似带有魔力,抹消着无惜心中的几丝怀疑。他突然绽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起身执了阿妩的手:“朕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却绝对不会不相信爱妃,这一点朕在岐州的时候就已经说过。” 无人可以比拟地情意在他们中间流淌,令在场诸人或是眼红或是冒酸,曲定璇更是恨不得冲上去分开他们两个,只有少有的几个略松了口气。 阮梅心猛地一攥手下地攒花长裙,脸有几分不自然,但是很快便又恢复原样。不着痕迹地抚平裙上的皱折,温婉地道:“皇上,曲大人也来了,就在外面候着,何不让他进来认认到底哪个才是他亲生女儿,他的话想必不会错。” 无惜正要说话,阿妩抢先一步道:“这个不急,臣妾有几句话想先问问这个自称是曲定璇的女子。不知是否可以?” 阮梅心纵是不愿,但无惜已经先行点头,只得站过一旁,阿妩拂袖转身走至曲定璇面前,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当年是本宫代替你入宫选秀,那么本宫倒想问你一句。这十年来,你都在何处做些什么,为何直到现在才站出来指证本宫?这一点本宫却是很好奇呢?” 第四十九章 滴血(3) 在不断地催促中,曲继风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择:“回皇上皇后,娴贵妃她……是……是微臣的亲女!”他熬着这么久,又kao身为贵妃的阿妩提拔才有今日的功名利禄,他如何甘心放弃,至于女儿,权当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罢! 曲继风的回答令阿妩暗自舒了口气,看来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没错的,这个人,表面看似一个老好人,为官又清正廉明,但实际上却功名之心极重。 “父亲你在胡说些什么嘛,难道你已经老眼昏花的连亲生女儿都不认识了吗?”曲定璇简直觉得一切都奇怪的很,她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认自己,而要去认一个小丫头,难道就因为她今天站在了高位上?可拉下了她自己做上去不也一样吗? 这次连阮梅心都坐不住了:“曲大人,你确定没有认错吗,娴贵妃当真是你的女儿?若真是这样,那这名从你府中出来的女子又是何人?” “回皇后的话,是微臣的远房表亲,刚刚来到京城,也许是她在微臣府上见到娴贵妃,一时想岔了,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来。” 不待众人再说,无惜朗声道:“皇后,既然曲大人已经进来辩认过了,那么应再无疑问,娴贵妃确为曲定璇,而这女子中伤娴贵妃,理当处刑!”既然胆敢中伤他的女人,必然要为之付出。 曲定璇顿时傻了眼,连话也说不全。反倒是阮梅心冷静一些,想了一会儿道:“皇上,臣妾听娴贵妃身边的人说,娴贵妃曾很匆忙地出宫回府,为的就是见跪在地上这名女人,若她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远房表亲,那娴贵妃又为何要专程去一趟?” “定璇身边的人?皇后是指谁?”无惜尚在那里不解之时。阿妩已经揪紧了心,不必猜。能够为阮梅心通风报信的人必是阮敬昭无疑,而今阮梅心终于要将这个安了数年的暗棋明化了吗? 她终于也忍不住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忍的不耐烦,她加诸在自己身上地痛苦,该是时候讨回来了…… 阮敬昭来了,此时他身上为猛虎所抓的伤还未愈,精神亦萎靡不振,他慢慢地走进来。扫过阿妩地目光是一片麻木,从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所有的伪装都将在此卸下。 “阮敬昭,本宫问你,你可是亲眼看到娴贵妃与跪在地上的这名女子见面?”阮梅心肃然问话。 “是,是奴才陪着贵妃主子一并去的,到了曲府后。便在院中与曲大人以及这名女子密谈,不许奴才等人在内伺候,所以并不知晓主子都说些什么。”他的神色是木然无神的。 “皇后,就算当真如此,那也不能证明定璇是假冒地,也许表姐妹见面有一些私房话要说。所以不便让人在旁边伺候,你岂能因此就怀疑定璇。” 阮梅心见无惜一直站在阿妩这边,当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然她多年隐忍,这口气最终还是生生咽下去,半低了头道:“皇上说的是,但是娴贵妃乃是后宫除臣妾之外的第一人,身份贵重,又育有三名皇子皇女,皇室血统最是重要。不容得有一些混淆。生母是何身份自然也相当重要,皇上您说对吗?” “话是没错。但是朕相信定璇,她绝不会骗朕,所以皇后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无惜与皇后本就无甚情意,仅余的那一点也不过是瞧在阮梅落的面上,而今无惜已经从对阮梅落的痴迷中醒来,对阮梅心自然也不及从前。 “皇上,你相信民女,民女绝对没有说谎,她是假的,是民女府中地丫环阿妩,她的父亲是民女父亲以前手下的捕头。”曲定璇的大声嚷嚷换来的是无惜的漠视。 “若无他事,朕与定璇便先回去了,地上这名不知来历地女子就交由皇后处置,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无惜冰冷的语调让阮梅心眉头微皱,抬眼的瞬间,她看到了阿妩带着几分笑意的目光,突然的闪过一丝错觉,如果这一次不能斗倒她,那么以后就再没有机会,只能任由她一步步踩到自己的头顶上来! 十余年,从入府的那一日起,从大婚之夜无惜歇在她房里的那一日起,她就将这个女人摆在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位置,十余年的明争暗斗,从不曾停歇过,而其中最大地胜利莫过于将阮敬昭安排在她地身边,利用他除掉了阿妩的第一个孩子,并且一箭双雕,让含妃做了这件事地替死鬼。 这个女人一直是很好利用的,在无惜继位后,她还替自己除去了姐姐这个眼中钉,原以为她害死了姐姐,会一世被囚禁于岐州,可没想到仅过了一年,无惜便又将她接了回来。 也就从她回来的那一天起,她发现,这个女人变得难以应付,难以琢磨,而且她似乎发现了自己暗中对付她的事,虽然表面依然恭谨谦虚,可实际上却正在不断的疏远,两年来,她再没有占过上风,反而眼见她一步步走到威胁自己后位的位置上。 这一次,是少有的机会,只要能证明她不是曲定璇,那么她就算再有本事也逃不过冒名选秀的罪名,宫里最大的一个威胁便会任由她踩在脚底。 可是她到底是不是假冒的,阮梅心委实不敢确定,不论从曲定璇的话里,还是曲继风艰难的决择里,或是阮敬昭的指证里,都若明若暗的指出她不是真正的曲定璇,可万一…… 这是一个赌局,生死对半天的赌局,赢了宫中便是她一人独大,输了……不,她不会输的,这个娴贵妃一定是假的,只要能够…… 如此想着,阮梅心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叫住携了阿妩准备离去的无惜:“皇上,虽然娴贵妃说自己确是曲大人的女儿,可是今日之事必然还是有人放在心上,这样于娴贵妃也不利,不若趁着今日将此事做个了结,也好教众人心服口服!” “哦?那皇后准备怎么了结?”无惜停了脚步,回望阮梅心。 阮梅心含笑扫过阿妩不解的脸庞,淡淡地说出了四个字:“滴血验亲!”这可是实打实的检验方法,唯有亲人的血才会相融。 阿妩心下一沉,若真按阮梅心的话去做,那么自己的身份必然会被拆穿,可自己若是现在拒绝,那么就显的心虚了,如何是好? 无惜拧了眉道:“滴血验亲倒真是个办法,可是朕不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坚持以为定璇是假冒的?” 一直未怎么说过话的兰宜夫人此刻亦启声道:“臣妾与娴贵妃十来年的姐妹,对她的心性再了解不过,有情有义,待人一片赤诚,她又怎么会假冒他人呢,何况滴血验亲固然可以验出亲生与否来,可是这样做对娴贵妃的名声难免有些影响,臣妾以为不妥。” “此话说的不差,皇后,朕相信定璇,相信她不会骗朕,所以这血不必验了,你若要有兴趣,自己去验就是了。”后面那话说的有些驳皇后的脸面,令得阮梅心脸色发白,被自己心爱之人如此对待,纵使她城府极深也不禁忍奈不住,拖口道:“如果臣妾原意赌上皇后之名呢?”随着此话她跪倒在无惜的面前,叩首道:“皇上,臣妾这么做亦是为皇上,为皇室血统着想,绝无半点私心,若娴贵妃当真无愧于心,验一验血,又有何不可!” 第四十九章 滴血(4) 可是结下来的结果,却令阿妩还有阮梅心及曲定璇吃惊莫名,两滴血居然融在了一起,阿妩与曲继风竟然有血缘关系? 三人皆是目瞪口呆,看着那融合的血难以置信,唯有曲继风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看阿妩的目光带着难言的复杂。 尽管全然相信阿妩,但在看到结果之前,无惜还是提着心,此刻终是舒展双眉:“皇后,这次你无话可说了吧,朕的娴贵妃确确实实就是曲定璇。”说到这儿,话音转凉,厌恶地扫过软倒在地上的曲定璇:“此人无端造谣,不断中伤贵妃,罪行难恕,着赐鞭刑!” 当侍卫进来拉着哭嚷的曲定璇问无惜鞭笞多少时,无惜说了一个令曲定璇绝望的词:“至死方休!” 也许,在这一刻,曲定璇终于明白了后宫的残酷与无常,但是已经为时太晚了,她没有后悔或重新来过的机会了,如果她没有起贪心,如果她不回来,如果邵郁之没有染上赌博……一切皆只是如果而已…… 阿妩最大的一块心病已经去除,可是事情远还没结束,阮梅心赌输了,她以皇后之名压注的赌局输了,不过所幸的事,无惜念在她陪自己十数年的份上,没有真的褥夺她的皇后之位,只是命她好生在坤宁宫中反省! 是夜,当阿妩来到曲府时,曲继风没有任何的意外。反而平静地道:“我知道,娘娘你一定会来,也知道你来此做什么!” “既然知道,你就如实告诉本宫!”阿妩冷冷盯着这个从小就认识地长者,这一刻,陌生至极。 曲继风慢慢走到kao墙的椅中坐了下来,叹然道:“只有亲人的血才会相融。这就证明你是我的女儿,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知晓。没想到为因为滴血之事揭lou出来,我知道瞒不过……” “快说!”阿妩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来,哪怕她已经猜到后面的话不堪入耳,但不论怎么难堪,那都是真相,属于她的真相。 曲继风艰难地吐lou了埋在心中二十几年的往事:“当年……你父亲是我手下最得力地捕头,我们关系很好。而你父母成亲不久,有一次我路过你家,被你父亲撞到便拉了去家中饮酒,我们喝了很多,你父亲喝的人事不醒,而我也犯了迷糊,不知怎地就摸去了后屋,然后……就……做出了不应该之事!” 如此。便解释了为什么阿妩自始至终都不得张氏喜欢的原因,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张氏和所嫁丈夫所生的孩子,而是被人强暴后留下的孽种,是一个不应来到世上的孽种! “你压根儿没想到那一夜会弄出一个孩子来,只当我是爹和娘生的?”阿妩缓缓说出这句话,战栗难静。她的身世原来如此不堪:“当年娘不同意我替曲定璇入宫,为什么你去找过她后她就同意了?还有……”幽暗地眸子在或明或暗的烛光下闪着妖异的流光:“你为什么要杀娘?!”这一刻,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意义,一切都到了寻找真相的时候。 “你居然连这事也知道了……”曲继风喃喃说着,头怎么也抬不起来:“你娘会同意,是因为我告诉她,只要你肯替定璇入宫,我就替她找失踪的儿子。” “可是结果你却压根没替她找,或者你觉得失踪这么久,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对吗?”阿妩满脸嘲讽的说出这话。 “没错。后来你入京后。你娘来追问我,我无以为答。让她再宽限一些,可是她坚决不同意,还威胁我要入京找你,我怕她坏了我的大事,不肯让她走,然后在扭打中错手杀了她!” “是错手还是有意?”阿妩迫视着他半晌,忽而仰头大笑,笑声凄厉而苍凉:“曲继风,时至今日,本宫是不是该叫你一声爹?” “我不敢有此奢望,只求你别恨我就好!”曲继风话音刚落,阿妩便厉声打断了他地话:“不恨你?我如何能不恨你,从小到大的十五年我会过成这样子,全拜你所赐,我替你女儿入宫,保全你们一家,而你却杀了我的娘,你女儿今日更害的我差点性命不保,你还要我不恨你?曲继风,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你要我怎么做?璇儿她已经死了!”曲继风听出了阿妩话中的狠意,满面绝望。 “她死是罪有应得,而你犯下地罪行有过之而不及!”阿妩狠狠地甩出这句话,只见曲继风哆嗦着泛白的双唇道:“你……你要我死?你可是我女儿,哪有女儿要爹死的道理?” 阿妩乍然转过身,恨恨地道:“我爹是乔捕头,死了快二十年的乔捕头,而你只是我的杀母仇人罢了!”她喘了口气又道:“曲继风,本宫让你自己选择曲氏一族的未来,是按现在的状况生存下去,还是全族皆灭,曲继风,你当知道,本宫言出必行,而本宫也有这个能力!” “生存的代价就是我死对吗?”曲继风颤抖着问。 “不,不论是继续生存还是灭亡,你的命途都只是一条:死!”阿妩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出这句话,这一刻,磨练十余年地心智坚狠到了极处。 “天亮之后,本宫不要再看到你!”扔下这句话,阿妩走出曲府地大门,留下失魂落魄的曲继风。 站在来接自己地轿舆前,阿妩无声地看着头顶突然雷鸣电闪的夜空,老天爷是在指责她的大逆不道,逼父自弑! 可是她从不认为强暴张氏继而杀了她的曲继风有资格做她爹…… 她的手上已经沾了许多的鲜血,洗也洗不干净,就是再沾一回又有何妨! 轿舆在滂沱大雨的夜色中慢慢远去…… 乔阿妩,曲阿妩,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了,她就是她,一个活在寂寂深宫中已经无法回头的女人! 收录的所有作品均由热心网友免费上传分享! 天才一秒记住书斋楼手机版网址:m.shuzhailou 书斋楼拼音+!很好记吧! 第五十章 终有尽(大结局) 永平四年九月十八,工部尚书曲继风被发现服毒自尽于尚书府中,结束了他并不算长的生命,在外人看来,远不能理解正值盛年又在官场上一帆风顺的他为何要自杀,何况还有女儿贵为宫中宠妃,论权论势,都是顶尖的。 可是他还是死了,抱着一个无法让人知晓的秘密死了,所幸的事,他的身后还是极尽哀荣的,永平皇帝御笔亲书,追赠为“忠国公”! 在承乾宫中,阿妩遥遥为葬在福建的母亲张氏上了一柱香,不论张氏是否认她这个女儿,至少,她为张氏做了为人子女应做之事,可是她依然是不孝的,因为……她逼死了血缘上的那位父亲! 曲定璇……曲继风……可笑自己恨死了这些姓曲的人,偏是到最后,自己竟也一头栽到这姓曲的堆里来。 阿妩苦笑一声,转身走至宫门口,遥望沐浴在金秋阳光中的宫宇,繁华如梦,她此生都跳不出这个红墙围成的圈子里。 陈小走了进来,见阿妩想的出神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静立,直到阿妩侧目而望,方走近道:“主子,阮敬昭已经在偏殿中关了好几日了,主子想怎么处置他?” “敬昭……”阿妩目光一滞,低了头道:“他……本宫实不知该如何处置,论理,他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可论情,他是本宫的亲弟弟,纵使这层关系永远不能被捅破。也不能改变本宫与他是一母同胞地事实;本宫……” 她的话令陈小亦无言以对,诚然,要阿妩做出决定,实在是太为难了,可事情已到这份上……想及此,陈小咬一咬牙道:“主子,留着阮敬昭始终是个祸害。他可是皇后娘娘的人!” “本宫知道。”阿妩抬脚跨过门槛,看到她出来。守在外面的流意与画儿都迎了上来,阿妩环视着这三个最贴心的心腹之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若换了以前,本宫早就恨不得置阮敬昭于死地了,可是而今,本宫却想放他一条生路,只要他肯当着皇上的面供出皇后这个背后主使者。” 流意扶了阿妩迟疑地道:“阮敬昭是皇后娘娘的死忠者。他肯出卖皇后吗?” 阿妩仰首眯眼看那轮红艳艳地秋阳,声如飘乎不定地云朵:“不试过又怎么知道。” 如此,阿妩来到了关押阮敬昭的偏殿,嘱了陈小三人在外守候,自己则推门而入,尽是外面秋阳高照,可里面却阴森黯淡,而阮敬昭就被关在这里。他看到阿妩进来一点也不知惊,因为他料定她迟早会来……来结束自己地生命! “贵妃主子现在才来吗?奴才还以为早几天您就该来了。”几天的关押使得他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 阿妩定定地望着他,纱绢在手中被捏成一团:“你知道本宫为什么来?” “自然知道,来取奴才这条狗命!其实贵妃主子能忍到今日,奴才已经觉得很意外了。”从刚才到现在,他都称阿妩为“贵妃主子”。而不像以前那样直呼主子。 对他的话阿妩恍若未闻,只慢慢走到他身边,那张脸……真的还留有虎子以前的轮廓,可惜,二十年物是人非,最亲的人却已经变成了最恨地人。 “你不怕吗?也许当本宫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好一会儿,阿妩才慢慢吐出这句话,不知从哪里吹进了一阵冷风,拂过两鬓的青丝紧贴在脸上。 阮敬昭报之一笑:“既然有当初。那么奴才就已经想到了今日的结局。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他抬了头迎上阿妩垂视的目光:“那一日贵妃主子让奴才去喂虎食,继而哨响老虎将奴才拖下去的时候。奴才已经明白,这并不是意外,而是贵妃主子有意除掉奴才,只是奴才不知,贵妃主子何以在最后又改变了心意,让奴才得以再偷生数日。” “本宫饶了你,你却再度联合你的主子来陷害本宫,敬昭,这便是你的回答吗?”阿妩不无痛心地问着。 他地话令阮敬昭目光一黯,旋即又低笑了起来,不胜寒凉:“贵妃主子也说了,奴才的主子是皇后,奴才自小受皇后大恩,这条命便是皇后的,她要奴才做事奴才自然只能照办!”说到此处,他仰了头,于淡漠中带着一丝感激:“虽然贵妃主子也待奴才很好,但是一仆不能侍二主,所以奴才只能对不起贵妃主子!” “所以她要你掐死本宫的孩子陷害含妃,你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见阮敬昭不答,阿妩寒声道:“敬昭,你可知,本宫什么都能原谅你,唯独这件事,本宫却断断不能说服自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容儿没出生在这个世上过!”她恨,真的恨,为什么害死孩子地要是自己的亲弟弟,若是其他人,她绝不会像此刻这么为难。 阮敬昭赦然摇头,也亏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笑出来:“贵妃主子不用说服自己,奴才说过,早料到会有今日,若贵妃主子真还念着几分情谊的话,就请赐奴才一个全尸吧!” “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还是你以为今时今日坤宁宫的那位还能保的住你,阮敬昭,枉你为她尽忠效劳,她可有半点在乎过你,为你着想过?对她而言,你不过是一条狗罢了!”阿妩匀了口气稍稍缓和几分道:“敬昭,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肯向皇上供出皇后是幕后主使的事实。” 话音未落时,便见得阮敬昭在不住摇头:“没有用的,贵妃主子。奴才是不可能出卖主子来换取活命机会地,若您来是为了说服奴才,那么您还是回吧!” 阿妩早料到阮敬昭会拒绝,却没曾想他连考虑都没有,当下不禁有些恼怒,压抑了怒气道:“阮敬昭,你何必要与自己的命过不去。阮梅心待你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维护?命只有一次。死了便没有重新再来地机会,你要想清楚!” “奴才想地很清楚了,受人恩果当千年记,奴才的命是主子给地,而今就当还给主子吧!”阮敬昭自知罪孽深重,难逃制裁,所以只求一死。 他那不惜命的态度令阿妩怒不可遏。恨声道:“你地命不是阮梅心给你的,而是你父母给地,你要还也应还予你的父母去!阮敬昭!!”阿妩倏地扬起了手臂,烟霞色的披帛带着底下成串的晶蓝宝石在空中划过一道狠绝的弧度:“若不是因为你是……你是……我必杀了你!” 这句话阿妩说的咬牙切齿,诚然,若非阮敬昭是她的弟弟,她根本不会在这里与他诸多废话。 阮敬昭抚着火辣辣地脸颊失笑道:“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其实贵妃主子实在没必要在此费心思!” “没错。你是一个奴才,一个奴才而已……”说着说着,阿妩突然语带哽咽,泪水自眼角缓缓滴落,这般失常的模样把阮敬昭吓了一跳,不待他说话。阿妩突然含泪而道:“没错,让你去喂虎食那天我已决意杀你,可后来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你可知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