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情潮[先婚后爱]》
1. 相亲
突如其来的相亲打乱了栗云微的计划,她决定乱刀斩乱麻迅速解决这件事。
见面的地方由栗云微决定,是一家她常去的餐厅,装修和菜色都很符合她的口味。
周五晚上人一如既往地多。
栗云微扫了一眼,餐厅里大多是才下班的打工人。她继续朝里面走,订的位置在里面。
这半年来栗云微陆陆续续地见了几个相亲对象,无论事前介绍人把男方描述地多么优秀多么抢手,见了面后栗云微只想说:就这?
都说好男人不在市场上流通,实则稍微正常点男人也早已经英年早婚。
剩下的都是些残次品,不是品相有问题就是质量有问题。
栗云微想起她妈栗月盛女士的话,她说男人这种东西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问题是把残次品收回家意味着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且厂家根本不保修,遭这罪干嘛呢。
来之前栗云微做好了吃饱就回家的准备,绝不和对方多纠缠一分钟。
毕竟打工人的休息时间太宝贵了。
现在她有点后悔把位置订在角落,不能一眼看见相亲对象,现在这样反而让她心里升起了一丝丝好奇。
真的有人符合她说的那些条件吗?骗人的吧……
因为那些话真的是她临场发挥编出来的,只有编出那些话的人才知道有多离谱。
主要是她对即将要和她相亲的人一无所知,甚至孟唯敏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她说师兄告诉他见了面再聊也不迟,让两人彼此熟悉熟悉。
孟唯敏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总归是亲师兄,要是真坑她,老杨也不能放过他。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栗云微百无聊赖,无聊地摆弄手机。
Li:人还没来,这件事越想越不靠谱。
下一刻她就被自己的想法打脸了。
鬼使神差般抬起头,来人身形颀长,从栗云微的角度看过去第一眼就是他高挺的鼻梁和分明的下颌线。
听说鼻梁挺的男人……
栗云微赶紧拍飞她脑中的黄色废料,她又发现这人的身材似乎也很不错,宽肩窄腰,白衬衫黑西裤,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线条明显的小臂还有手表。
他的手似乎也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完美踩在了栗云微那糟糕的xp上。
头顶琉璃吊灯的暖黄色灯光洒在人身上,仿佛给人加了层柔光滤镜。
栗云微和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绕是栗云微见过不少帅哥也不免心中微微惊讶,这是个很俊朗的男人,气质成熟,约莫三十岁上下,五官每一处都透露出造物主的偏爱。
她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为她精心打造的杀猪盘,这种长相的人还需要相亲吗?
无论心里想什么,脸上总还是礼貌的。
栗云微脸上有浅浅的微笑,然而他越近她越感觉不对劲。
有点眼熟啊。
难道这人是明星,在电视上看到过?
好像不是。
总之栗云微努力地想从大脑里搜刮出点有用的信息,结果失败了。
对方落了座,同她打招呼:“栗小姐,你好。”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像某种舒缓的乐器砸进栗云微耳朵里。
栗云微同样礼貌,“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冯希年。”
不仅长相眼熟,就连名字也很熟悉呢。
不对。
栗云微脑子里那根断了的弦忽然接上了,她笑容僵了僵,她试探着问:“您是……冯总?”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两个月前栗云微和同事一起去楼下散步,顺便买杯咖啡,她沉浸在昨晚看的电影的剧情里,同事忽然戳了戳她,让她看前面。
一个符合栗云微审美的大帅哥迎面走过来,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后来同事告诉她那是冯总,栗云微顿时没有了世俗的想法。
那天看到的人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叠。
对方没有否认,看来真是栗云微知道的那个冯总。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可以修仙学法术,那她一定要学遁地术,这样就可以在尴尬的时候直接逃跑,而不是干巴巴地介绍自己。
“冯总,您好,我是市场部的栗云微。”
连称呼都从“你”变成了您,一场相亲马上要变成述职报告,栗云微肉眼可见地拘谨了起来。
冯希年安抚她:“不用紧张,我们的见面与工作无关。”
栗云微僵硬地笑了笑,和大老板相亲,这谁能不紧张啊,一句话说错说不定工作都要丢了。
她拿起了水杯,用喝水掩饰尴尬。
如果知道相亲对象是冯希年,栗云微一定不会来。
一杯水见了底,栗云微只好放下水杯。
而对方贴心地为她添上茶水,并且说:“栗小姐,你计划最晚在什么时候结婚?”
栗云大脑宕机两秒:“什么?”
话题跳得太突然,原谅栗云微没法处理过载的信息量。
“性别男,至少185公分。硕士及以上学历,最好拥有双学位。至少会两种乐器,热爱户外运动,例如滑雪攀岩等。长相俊朗,品行端正,需要父母双亡,床上得天赋异禀。”
冯希年每说一句话栗云微就尴尬一次,最后一句话说完栗云微已经尴尬到眼睛不知道看哪了。
他记忆力这么好的吗,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早知道不说这些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相比于栗云微的不自在,冯希年坦然多了。
他说:“这些条件我都符合,如果栗小姐有结婚的意向,可以考虑一下我。”
栗云微当场呆住。
七个小时前。
孟唯敏:找到了!找到了!!!
短短的一句话四个感叹号,栗云微懵了懵。
她有让孟唯敏帮她找什么吗,回忆了一下和孟唯敏平时的聊天内容,完全想不出来有这回事,也没听孟唯敏说她丢了什么东西。
因此栗云微发个问号。
Li:?
那边回得很快,从措辞上来看应该是很不满意栗云微的反应。
孟唯敏:好啊你,我可是把我列表里的所有人都骚扰了个遍,你现在居然跟我玩失忆。
栗云微是真的冤枉,她一句辩解的话还没打出来,就看见mentor站在她斜前方不足十米的地方。
幸好是在和别人聊天,应该没看见她摸鱼。
栗云微发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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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再聊”后匆匆关上了手机。
越不说清楚是什么事,栗云微越好奇,偏偏工作缠得她摸鱼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休息,栗云微立刻打开微信,果不其然,孟唯敏发了一连串控诉。
孟唯敏:当初是不是你说了一大堆奇葩的择偶标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找到合适的人选的。
栗云微第一反应是:什么,世界上真有这种神人?
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她问:……你认真的?
这回孟唯敏不发文字了,直接变成语音消息,栗云微果断地选择了转文字。
她说的是:当然了,难道我会骗你?
语音转文字自动识别到了情绪,最后一句话后面是个愤怒的emoji表情。
孟唯敏是栗云微的大学舍友,毕业后宿舍其他两个人都离开了南城去了其他城市工作,只有孟唯敏考研到了南城另一所大学,今年她研二,每天都和实验斗争,这也导致了她的精神状态十分美丽。
可是栗云微没想到的是,她乱编的东西孟唯敏居然当了真。
她相信,如果这时坦白事实,孟唯敏一定会从实验室直接杀过来,然后拿出炸药和她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孟唯敏又发了几条语音过来,每一条都在十秒钟以上。
她说从那天玩完真心话大冒险回到学校她就开始帮栗云微问了,从同学、朋友,甚至一路问到了导师老周那里。
大家都以为那是孟唯敏的择偶要求,好心劝她,要么放弃幻想,要么继续单着。
孟唯敏有苦难言,这根本不是她的要求。
一筹莫展之际,她忽然想到,有个人可能还真的认识栗云微说的那种人。
许城,她毕业多年的同门师兄,和栗云微一个公司,只不过他的职位更高,接触到的人也自然不一般。
孟唯敏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栗云微这要求是真的非人。没想到许城说他认识符合栗云微要求的人,而且那个人同意和栗云微见面。
话说到了这里,栗云微骑虎难下。
孟唯敏一点后悔的时间都不给栗云微,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和对方见面。
栗云微硬着头皮问:什么时候见面都可以吗?
孟唯敏:工作日或者周末都行,那边说了,可以你定时间和地点。
今天是星期五,原本栗云微想晚上回到家周末躺平,此刻她只想速战速决。
她回:好,那就今天下午吧。
回忆起上次聚会,栗云微简直哭笑不得。
她很少参加朋友间的聚会,知心好友不多,去了也是和最相熟的人交流。
上个星期她的好朋友孟唯敏组了个局,最后有两个人鸽了,她被拉过去充人数。
幸好都是栗云微认识的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她很不幸地成了那个倒霉蛋,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她选择了真心话。
栗云微是朋友间有名的寡王,就有朋友故意问她对未来对象有什么要求,必须说详细点,不能敷衍,好给她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她脑子一抽,随口编了几个离谱的条件。她说完后全场爆笑,朋友说怪不得她单身,这条件一万个男人里也难找到一个。
真正的万里挑一,让孟唯敏找到了。
2. 考虑
点菜时栗云微随便点了几道平时经常吃的,再把选择权交给冯希年,他却说:“栗小姐决定就好。”
他似乎总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有种疏离的礼貌。
栗云微的脸有点热,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在心里默默把锅甩给了今天过高的气温,以及餐厅温度不够低的冷气。
冯希年说话一点儿也不委婉,甚至没有客套和寒暄,以前的相亲对象至少会用“饿了吗,渴了吗”“路上是不是有点堵”之类的话来开始话题。
她憋半天,憋出一句:“你应该有比我条件更好的相亲对象。”言外之意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想和她结婚。
冯希年说:“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相亲,栗小姐。”
真稀奇,和她说这些干什么,栗云微想着。
接着又听冯希年说:“我不打算在这方面投入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明年我三十岁了,或许你会认为我年纪太大吗?”
栗云微一愣,“当然不会。”
她喜欢比她年纪大一些的男人,比她年长五岁而已,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回答完冯希年的问题栗云微惊觉自己掉进了他设的陷阱里,仿佛她已经愿意和他结婚了一样……
相亲最重要的是坦诚,反正栗云微是这样认为的。
没必要强行和没有好感的相处,一直演戏也太累了点。
她诚实地说:“冯先生,我的家境一般,或许很难融入你的家庭。”
他的爷爷和奶奶是公司创始人,叔叔是董事长,换而言之公司就是他家的,这种家庭离栗云微实在是太远。
冯希年说:“我有单独的住所,偶尔需要回老宅看望长辈,到时候如果你愿意陪我一起回去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父母双亡,且不和家人住在一起,也就意味着栗云微不需要处理过多的人际关系,可……
陆陆续续地上了菜,冯希年仍然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蜜汁叉烧的香味一阵阵地勾着栗云微,她夹到碗里慢慢地吃,叉烧入口软烂,酱汁浓郁,栗云微的心情顿时恢复了大半,她说:“所以我需要搬去和你一起住吗?”
“栗小姐,据我所知,只有感情破裂或者准备离婚的夫妻才分居。”
老实说,栗云微很纠结,她没有想到这次的相亲对象会这么出人意料,方方面面都是。
她一方面觉得两人差距太大,一方面又觉得冯希年确实是很符合她的审美。
一个疑似是美丽陷阱的坑摆在眼前,跳还是不跳,这是个问题。
栗云微想不出太多的理由拒绝冯希年,人是孟唯敏费劲巴拉找来的,且完全符合她的择偶标准,甚至某些方面还超出了不少。
她放下筷子,“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
冯希年十分从善如流,“是我的问题,没有提前准备好婚戒。”
不是……她是这个意思吗。
最开始相亲是因为家里人替她着急,自从她大学谈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关于恋爱的消息。
对于结婚,栗云微当然不抵触,否则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栗女士的意思是相亲只是认识男人的手段和途径,遇到合适的就慢慢相处,三五年以后再结婚也来得及。
真正的情况是,很难遇见合眼缘的人。
不说优秀的结婚对象,就连正常的男人也比三条腿的蛤蟆稀有。
真是应了那句话,好男人就像鬼,大家都听说过,就是没几个人见过。
栗云微开始纠结,“可是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好像也只能隐婚吧,毕竟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我的工作大概率也干不下去了。”她不想因为婚姻而失去工作。
说到“隐婚”两个字时,栗云微有点想笑,说得像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公众人物似的。
表面上互不相识的两人,背地里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何尝不算是偷.情的一种。
自始至终冯希年的姿态都如同松柏一般,他的气质是有点冷冷的,说的话做的事倒是没有半点独裁自我的意思。
“一切都由你决定。”
冯希年展现出来给人的感觉是很温和,很好说话的,不过栗云微明白,他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随和。
夏末的傍晚,日头依然强烈,餐厅天井里的芭蕉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近乎通透的翠绿,如一块块碧玉。
栗云微喜欢坐在这个餐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的装修和陈设,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她也免不了成为“外貌协会”的一员。
买衣服尚且要货比三家,挑对象更需要赏心悦目。
冯希年是栗云微目前为止见到过的所有男人里最赏心悦目的一个。
她没办法不动摇理智。
桌面上手机振动两下,是栗月盛打来的电话,栗云微正好找个理由先溜开一会儿,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没关系,处理事情要紧。”
栗云微一边点开接听键一边往天井走,“怎么了?”
电话那头抽油烟机的声音轰隆隆的,混杂着掂锅炒菜的声音,栗月盛监督着老公做菜,还要操心女儿的婚姻大事,“喂,念念啊,明天是周六了,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不回,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呢。”栗云微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栗月盛接着试探道:“那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要加班吗?”
凭栗云微对亲妈的了解,她绝对不是来关心她加不加班的。
栗云微瞬间警觉:“怎么了,有事直说。”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开始介绍起手里最新的“货源”,“我下午在菜市场遇到你秦阿姨了,就是小时候你去过她家的那个,她说有个侄子刚从国外回来,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你看明天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那孩子各方面都特别优秀,我看了你秦阿姨给我发的照片,人长得俊,也孝顺,而且在学校里年年拿奖学金。”
在老一辈的人来看,五官端正的都算“俊”,因此这个评价在栗云微这里没有参考价值。
栗月盛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反正是把他夸到了天上有地下无的程度,最后还再三叮嘱栗云微:“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被诈骗过太多次,栗云微早已心如止水,她说:“明天是吧,我见还不行吗。”
当然,栗云微有自己的小九九,两个相亲对象前后脚见面,更能对比出哪一个更好。
她决定先把自己的底线摊开来讲,免得到时候惹一堆麻烦。
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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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上,栗云微开门见山地说:“我不知道你对于伴侣有什么要求或者标准,但是我只能告诉你,如果需要我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自己,我做不到,因为即便我改了以后也可能会被说‘没有人要求你改变’‘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那个你’这样的话,感觉好没意思。”
坏毛病可以改,性格永远改不了,栗云微的底色就是倔强的。
这一段话栗云微对每个相亲对象都说过,然后成功收获一堆爹味说教。
她是个很清丽的姑娘,不说话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和她对视才会发现她眼睛里的倔。
冯希年和栗云微不一样,他不说话的时候是难以接近的冷,眼睛里的情绪深邃而难以捉摸,
他的话一字一句敲进栗云微的心里,“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改变,包括我。”
心跳骤然间乱了一拍,原因并非是心动,而是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栗云微说:“我也不需要你为了我改变什么。”
到目前为止,冯希年给他的印象是很好的,他说话不遮遮掩掩,身上没有半点傲慢。
她试探:“假如我们俩发生矛盾,大吵了一架,你会怎么处理,先让对方冷静还是先哄人。”
“在这方面我的经验很少,”冯希年望着她,“你更能接受哪一种?”
很少?什么意思,是很少和女朋友吵架还是每次都是别人哄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冷静一下挺好的,有时候也想让别人哄我。”栗云微每次和她妈吵架就是,不想让她哄的时候她来哄,想让她哄的时候,人高高兴兴搓麻将去了。
冯希年说:“我明白了。”
栗云微不解:“明白什么?”
“需要根据你的心情调整相处模式。”
她愣住,“不用你一味地迁就我,这种关系太不健康了。”畸形的关系迟早完蛋。
他说:“这对于我而言不能算是迁就,而且你应该会喜欢这样,对吗?”
他态度柔和,声音又低低的,亲密到有些像新婚夫妻间的耳语。
或许是思绪太多,栗云微的饭量远不及平时的一半。
一餐饭结束,冯希年再次说:“我希望栗小姐可以考虑我作为你的结婚人选,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表面温和有礼,实则侵略性十足。
一张名片放在手心,多少有点烫手。
栗云微没法很快给出答案,“我再考虑考虑,可以吗。”
“当然,”冯希年起身,“我送你回去,好吗?”
栗云微连忙拒绝,“不用,我就住在这附近,很近的。”
分别前栗云微没忍住,问了冯希年:“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见面?”
他说:“你提的要求很有意思。”
身高学历长相那些都是故意以苛刻的要求提的,就像不会有人做梦中奖只中一百块。
户外运动那条是栗云微在网上看到说,喜欢户外运动的男人身体素质好,这样的人某些方面一般也不会差。
至于最后一条,她完全就是在搞怪,除了孟唯敏恐怕不会有别人当真了。
问题是其他的东西都很客观有标准的,一眼可以明确。
但是最后一条怎么证明?
3. 领证
栗云微不知道她妈对那个海归小伙到底有多满意,以致于早就急吼吼地给她发了照片。
那是一张生活照,应该是在旅游途中拍的。
照片里他穿深蓝色的T恤,长得确实算是俊,五官很立体,依稀还能看得出健身的痕迹。
也许是因为栗云微今天见到了更英俊的男人,她看见照片的第一秒想的居然是,不如冯希年长得好看。
电视节目当做背景音,栗云微瘫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孟唯敏聊天,主题就是这次相亲的内容。
孟唯敏听说栗云微的相亲对象是她们老板,惊了一惊又一惊。
孟唯敏:我说怎么许城死活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敢情是怕你知道对象后就不去了是吧。不过好奇怪啊,像他们那种人还需要相亲吗,不应该早就搞了什么商业联姻之类的。
从偶像剧到霸道总裁爱上我小说,孟唯敏都有所了解,所以深谙其中的套路。
暮色渐浓,窗外的天空逐渐变成更为浓郁的靛蓝色,对面楼的灯也开始一盏盏亮起来。
栗云微回:不知道,可能他比较特立独行。
相亲遇到老板,这个情节实在是太偶像剧,孟唯敏很难不多八卦几句,她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孟唯敏:你们老板帅吗,你对他什么感觉,他对你什么态度?
两个人能成为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都是肤浅的外貌协会成员。
何止是帅,很帅,很符合栗云微喜好的那种帅。
Li:帅,他好像想和我结婚。
“好像”这两个字孟唯敏不能理解,她追问:“好像”是什么意思?你又是什么想法。
栗云微垂着眸,她不知道,所以没办法做出任何回答。
她这个温吞犹豫的性子孟唯敏简直太了解了。
孟唯敏:你好好想想吧,这种事情确实不能冲动。
栗云微才准备关掉手机洗澡,下一秒微信弹出来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阴雨天的海面,昵称则是“Oscar”,大概率是他的英文名。
想都不用想,是明天要见的相亲对象。
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后,对方很快发来消息。
Oscar:你好,我是吴朔。
Li:栗云微。
简短地自报家门后,对方直奔主题。
吴朔:明天中午见一面你觉得如何呢,我有一家非常喜欢的西餐厅,明天它们正好上新的菜品,我想很适合我们一起品尝。
表面是询问意见,实则处处透露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随便吧,反正栗云微也懒得再操心去哪吃饭,都一样。
Li:可以的。
随后吴朔发来时间和具体地址,栗云微回了个ok的手势,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
聊天的时候栗云微看了吴朔的朋友圈,开了仅半年可见,而且大部分发的都是电影截图,国内外影片都有,偶尔夹杂着他旅行时拍的照片,看着挺岁月静好。
表面人模人样的,扒开那层皮里面是什么就难说了。
第二天栗云微如约赴会,只是路上出了点小插曲,路口发生了车祸,司机不得不绕路而行,导致她差点迟到。
栗云微是很有时间意识的人,她不喜欢别人迟到,也不能允许自己迟到。
下了车她几乎是一路狂奔进了餐厅。
吴朔的穿着十分正式,西装三件套,头发也精心做了打理,他低着头看了眼手表。
栗云微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没有迟到吧。”
对方抬起头,露出一个自以为很迷人的笑容,“你当然没有迟到,而且女士有迟到的特权。”
脸还是帅的,就是气质太油腻,一点不像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他说的话也在栗云微的雷区上蹦跶。
栗云微才坐下,吴朔就说:“我已经提前点好了菜,都是招牌还有我认为这里最好吃的菜品,你不介意吧?”
介意,栗云微很介意。
头一回碰到出来相亲连点菜的权利都没有的。
她皮笑肉不笑,“没关系。”
谁知道这人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累,他皱着眉认真地端详了栗云微一会儿,说:“栗小姐今天是哪里不舒服吗?”
栗云微莫名其妙,“没有啊。”
他微微笑了笑,“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以为我应是值得栗小姐化妆的。”
所以在他的思想里,只有生了病的女人才有权不化妆,其他的一律都是所谓的“懒女人”么。
栗云微想逃跑的心达到了顶峰。
见栗云微没笑出来,吴朔不紧不慢地补充说:“这是个笑话,栗小姐不觉得吗?”
“哈哈。”
一个自信的男人说了一句他自认为有趣实则充满冒犯的笑话。
栗云微连假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幸好上菜的服务员及时拯救了她。
吃着摆盘精致的法餐,栗云微味同嚼蜡,因为对面的男人时不时就会进行一番奇葩发言。
他问栗云微:“你不觉得国内的人都太紧绷了吗,大家为什么不能chill一点,好好享受美好的阳光和草地呢?”
一口扇贝梗在喉咙里,栗云微真想问他是装的还是认真的,“何不食肉糜”用来形容他再影响不过。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好运,投了个好胎,从小在私立学校上学,长大后又去国外念书,没吃过一点苦。
吴朔活脱脱是变色龙转世,他大概观察到了栗云微的表情变化,转而关心她:“你的工作累吗?”
艰难地咽下去喉咙里的东西,栗云微说:“还好,我们公司不经常加班。”
听了栗云微的话,吴朔故作烦恼说:“我很羡慕栗小姐我很多私人空间,不像我,经常需要加班,毕竟我的公司还在起步阶段,一切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谁问你了。
接着他又说了一些在国外留学期间发生的事,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在贬低国外的女生,非常没品。
栗云微敷衍地附和两句,十分兴致缺缺的模样。
舒缓的钢琴曲成了彻底的催眠曲,栗云微甚至想打哈欠,吴朔的话在她耳边过了一边后又迅速地飘走。
直到她听见吴朔说:“我很想和喜欢的人组成一个有爱的家庭,孩子不需要很多,两个刚好,最好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起玩也有个伴。”
他说起生孩子时的语气无比轻松,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只因为不需要他生孩子。
毫不在意栗云微的想法,他依旧侃侃而谈:“虽然我认为妈妈的陪伴对孩子的成长很重要,但是女性没有必要为了孩子而放弃工作和前途。”
他的体贴和善解人意是完美人设一部分,“完美”存在于他自己心里,殊不知在外人看来千疮百孔。
此时此刻栗云微才明白,她就是个大脑残,好好的周末不用来休息,要听这种人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直安安静静的栗云微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吴先生,我想我们不是很合适。”
吴朔一愣,从来都是他挑别人,“你什么意思?”
他对栗云微很满意,从长相到工作,他自信能把这样的女人牢牢抓紧在手掌心里。
栗云微直接起身,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语气冷硬:“字面意思,今天这顿饭如果需要我A可以把账单发给我,或者我请也可以,再见。”
以往的相亲对象只是让栗云微觉得好笑,有吐槽欲,这回这一位是让她反胃,怎么能有人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一个又蠢又坏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他把自己当宇宙中心,其他人都是他的工具,他的垫脚石。
栗云微在包里找出手机想打车,看见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名片,是冯希年留下的。
两分钟后,她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冯希年接得很快,他没有说话。
栗云微嗓子发干,她说:“我是栗云微。”
无需多言,两个人都明白这场通话的意义。
对面顿了顿,“你决定好了?”
“嗯,”栗云微低着头看地上斑驳的树影,吐出一句话,“但是我有个条件,如果结婚后我们产生不了足以相伴到老的感情,就结束这段婚姻,好聚好散,行吗。”
办公室里,许城将需要冯希年签字的文件放在他的面前,而冯希年神情淡然,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电话,不像是生意伙伴。
他问:“具体的期限是什么?”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栗云微不确定,她在爱情方面最大的波动是曾经短暂地对异性产生过一点好感,但是那不能称之为“爱”。
“爱”这个字之于栗云微还是太沉重。
栗云微想了想,“一年吧,如果你同意我们今天下午就去领证。”
她们家附近的民政局周末上班,不用特意等到周一。
临时改变行程,栗云微从出租屋回到了家里,她住的地方离家里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加上她发觉自己更需要独处的空间,所以周末偶尔会回家。
从小区大门走到家里,不长不短的一段路,让栗云微额头上也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径直去了洗手间,准备先洗把脸
栗月盛躺在沙发上打盹,差点睡着,栗云微这一进一出把她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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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基因很强大,两个女儿和她长得都像,杏眼,细眉,又带着一股子倔。
栗月盛的目光落在正翻箱倒柜的栗云微身上,“找什么呢?”
栗云微头也不抬,“户口本。”
奇怪,她明明记得上次在电视柜下面看见户口本了,结果翻来翻去只找到了药箱和一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
栗月盛皱着眉,“户口本不在这,在我屋里的床头柜里。”
说完栗月盛琢磨出不对劲,一股脑坐起身,问:“你要户口本干什么?”
“结婚。”
“又胡说,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和谁结婚,”栗月盛斥了她一句,转而想到更重要的事,“是不是和那小伙见过面了,怎么样?”
栗云微从客厅换到卧室,果然在床头柜里找到了户口本。
揣着热乎乎的户口本,她冷笑一声,“完全不怎么样。”
趁着栗月盛没追问之前,栗云微先堵住她的嘴:“不说了,我急着去领证,你继续睡吧。”
她越这么说栗月盛越觉得她就是去办个普通的证件,母女俩日常相处模式就是互噎对方。
栗云微和冯希年约定好下午两点在民政局大厅见。
她包里揣着领证需要用的证件,踏进民政局的那一刻才有种真的要结婚了的实感,心里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远远的她看见了冯希年的身影,宽肩窄腰,只看背影也是妥妥的大帅哥。
才萌生出的想法立刻被掐灭。
栗云微脑子里跳出一个词,色令智昏。
在正式登记前冯希年再一次问栗云微:“你决定好了吗?”
他语气温和,不是质问,也没有逼迫的意思。
栗云微答非所问:“你多高?”
冯希年很高,需要她抬着头才能和他对视,明明她也是将近一米七的个子。
冯希年说:“187公分。”
快一米九了,很优越的身高。
她说:“我真的决定好了。”
根本用不着和任何人比,冯希年的成熟、稳重足以让她感到安稳和舒适。
领证的全流程下来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直到结婚证拿到了手栗云微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薄薄一本结婚证宣告了她单生生活的结束,以及即将展开一段限时婚约。
这一回冯希年提出要送栗云微,她没有拒绝。
等红灯的间隙,栗云微扭过头问:“所以我们以后是要住在一起,我去你那,还是你去我那里?”
骤然间成为已婚人士,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栗云微还不能习惯身份的改变,多少有点别扭。
冯希年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搬去你那里。”
他说这话时和栗云微对视着,眉眼里都是耐心和认真。
栗云微下意识躲避与他的对视,小声说:“我住的地方很小,你可能会不习惯。”
她租的房子在一个周边设施完善的老小区里,两室一厅,面积不算小,只是她认为冯希年应该住不惯老破小。
然而他回答:“没关系。”
在接受家里的狂风暴雨之前栗云微还不忘加上了冯希年的微信。
这个人微信的风格真是和他本人一样,猜不透看不出。
头像和昵称都中规中矩,朋友圈里一条内容都没有。
真难懂。
她打开车门,热浪一股接着一股扑过来,栗云微不由地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进单元楼。
电梯没等来,等到一个熟悉的人。
“爸,你怎么在这?”
严鸿伟才被朋友放了鸽子,此刻心情正郁闷,“我去找你刘叔叔下棋,结果他听说晚上孙子要来,棋也不下了就要去买菜做饭。”
父女俩进了电梯,栗云微安慰爸爸:“没关系,回家让我妈陪你下。”
“那不行,”严鸿伟连忙反驳,“你妈妈那个人输不起的。”好几次差点把他棋盘摔了。
这话他也就敢当着栗云微的面说说,要让她说给栗月盛听,借十个胆子也不够。
她们家是妈妈当家做主。
进家门前严鸿伟终于发现了女儿的异常。
他关心女儿:“念念,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栗云微摇摇头。
厨房里的栗月盛择菜择到一半,看见父女俩一起回来了,就问:“你们爷俩楼下碰到的?”
“嗯,”栗云微从卧室出来,告诉妈妈,“我把户口本放回去了。”
严鸿伟还不知道栗云微拿户口本的事,顺口问了句,“办什么东西的?”
沉默了一会儿,栗云微说:“结婚证。”
4. 真结婚了
手里还抓着一把芹菜的栗月盛和女儿面面相觑,她没看出栗云微的脸上有任何说笑的成分。
“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在栗月盛的想法里,还是遵循着得有了对象才能结婚的原则,殊不知有些人可以结了婚再做对象。
栗云微面不改色地说谎:“有一段时间了,刚开始没打算说是因为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现在发现那些人都不如他。”
前面全是瞎扯,只有最后一句是真心话。
严鸿伟先妻子一步,翻开结婚证看了起来。
栗月盛也是个急性子,一把从严鸿伟手中夺过结婚证,低下头念:“冯希年,199x年……”
最显眼的还是两个人的合照,一个清丽一个俊朗,看起来极为相配。
“哦哟,”栗月盛也不免感慨,“难怪你看不上那些相亲对象,和你男朋友一比确实都是歪瓜裂枣。”
母女俩一脉相承的外貌协会。
按照栗月盛的说法,严鸿伟能追到她全靠长得帅。
和栗月盛不同,严鸿伟没有什么外貌协会的滤镜,他态度严肃:“念念,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应该和我妈商量商量,至少要让我们先见一见再做决定。”
严鸿伟疼爱孩子却不溺爱孩子,栗云微立刻认错:“我知道错了,要不我现在就和他离婚?”
才拿到结婚证就要离婚,也说不过去。
严鸿伟板着脸:“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什么情况?”
栗云微像犯错的小学生,乖乖答:“和我一个公司,他是独生子,父母都去世了。”
刻意隐去了职位,只说是同事。
没有父母意味着不需要处理和公公婆婆之间的关系,这点栗月盛还算满意。
“行了,”栗月盛合上结婚证,“下次你把他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要是真靠谱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栗云微懂得见好就收,跑过去要抱着栗月盛撒娇,结果被无情地推开,“去择菜。”
晚上栗云微躺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床头的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她给冯希年发了条消息。
Li:我和我父母说了领证的事,下次可能需要你来我们家一趟。
消息发送完成,她两手一摊呈“大”字型,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这是她住了十四年的房子。
一声提示音响起,收到的不仅有冯希年的消息还有孟唯敏的连环轰炸。
冯希只有一个字:好。
孟唯敏则是炮仗似的一条接着一条发。
孟唯敏:?什么情况,你这也太迅速了点。
孟唯敏:决定好了吗,就是他了?
孟唯敏:这个男的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你这么快就决定走进婚姻的牢笼?
栗云微下午发的消息,她晚上才回,看来又是才出实验室。
Li:说实话,我有种被天降巨财砸中,来不及确认真假就赶紧把钱拿到手的感觉……
她没有在夸大,这句话完美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事实上她猜测冯希年可能在经历催婚,不难理解,他今年二十九岁,明年三十岁。
人说三十而立,成家、立业,分不开的。
她也无意再参与任何有关相亲的活动,每次见完那些男人她都想洗洗耳朵。
至少一张结婚证可以堵住大部分人的嘴。
再看手机,孟唯敏这个恐婚人居然共情了栗云微的话。
孟唯敏:好吧,如果一个学术大佬告诉我可以带我发SCI,我可能比你还积极。[哭泣emoji]
应付完孟唯敏,一个视频申请又见缝插针发过来,来电人是栗云微的妹妹严思然。
严思然小栗云微六岁,今年刚上大学,视频一接通她就不敢置信地问:“姐,你真结婚了啊,不是骗我们的?”
她和栗云微长得有三分相似,多了些狡黠气质。
栗云微无情地宣布:“真的,没骗你们。”
严思然的天塌了,她崩溃地说:“怎么会这样,是哪个男人勾引了你?”
六岁的年龄差使得严思然从小就爱跟在姐姐身后,即使被姐姐嫌弃她也不难过,反而笑嘻嘻地贴过去。
总之姐姐就是她的天。
严思然用了十分钟消化这件事,最后她说:“国庆节我一定要回家,看看骗我姐结婚的那个男的到底什么样。”
她口中的“那个男的”在送完栗云微后回到了城南的老宅里。
冯家的老宅是现在网上流行的“老钱风”,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有历久弥新的韵味。
宅子是当年老爷子发家后购置的,他与妻子在这栋宅子里养育了两个孩子,一大家热热闹闹的。后来儿子成家,各自搬出了老宅。
虽说孩子都是有心的,时常探望,可终究是往日热闹不再,只剩下一对夫妻互相慰藉。
冯希年平均每个月回两次老宅,他上个星期才回来过,因此也就没人想到他会忽然回来。
厨房里的张阿姨听到了一点动静,放下手里的菜出来看,见是冯希年,迎上去说:“老太太不在家,说是去李总家拜访,估摸着时间快回来了。”
冯希年:“嗯,您忙您的。”
张阿姨在冯家做了二十多年,可以说是看着冯希年长大的,她笑着回了厨房,想着今晚要做几道冯希年爱吃的菜。
在冯希年的正前方挂着一幅油画,碧色的大海边生长着一从生机勃勃的鸢尾花,天和海成一色,鸢尾热烈地盛开着,整幅画静谧而犹豫。
画的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署名,Iris,她是这幅画的作者,也是冯希年的母亲。
他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半晌。
恰如张阿姨说的那样,约莫一刻钟后蒋素珍从拜访的朋友家回来了。
冯希年常看望她,她当然也高兴,心里高兴,面上还要说:“不是上个周末才回来吗,怎么又来了,你平时工作够忙了,休息的时候就该出去玩一玩,不要总是惦记我这个老东西。”
蒋素珍年轻时雷厉风行,和丈夫一同成立了公司。她与丈夫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将启正从只有五个员工的小作坊变成了如今无人敢小觑的商业帝国。
可是人都是会老的,年轻时有多霹雳手段,老了的时候心肠就有多软。
孙子在爷爷奶奶膝下长大,每每见到别的孩子和父母相处的画面,他们总不免心痛。尤其是在丈夫过世后,蒋素珍更加希望孙子可以有自己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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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自诩能跟得上时代潮流,是开放的,上了年纪后也不免会在冯希年面前明里暗里提起恋爱和结婚这两个话题。
年月悄过,人也在慢慢变老。
冯希年望着眼前已经步入暮年的老人,说:“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青瓷杯中碧绿的茶叶舒展开来,茶汤透亮清澈,其中一片叶子悠悠地沉在了杯底。
一本红色的结婚证放在了青瓷杯旁,与其格格不入。
老太太怕是自己老花眼认错了字,再三确认后,才说:“你这是……”
她自然是高兴的,孙子二十九岁了还没有带过一个女朋友回家,她的担忧不是假的。
有意让他和她中意的女孩见面,他也不肯。
她也知道年轻人不愿意结婚是当今社会的潮流,可是不想孙子也是其中一员。
蒋素珍连忙说:“快,拿过来给奶奶瞧瞧。”
她来来回回把结婚证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了冯希年没有为了让她安心而骗她。
照片上的女孩清丽脱俗,蒋素珍只看一眼就觉得这女孩合她眼缘。
她笑得合不拢嘴,“你爷爷九泉之下要是知道这件事,说不定多高兴。”
说着她忽然起身,嘴里念叨着:“对,我要烧香把这件事告诉你爷爷。”
老人家的执念在这一刻完成,冯希年尚且认为这是桩合算的婚姻。
/
看小说打游戏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让栗云微怀疑她是不是进了异次元,尤其是假期,明明什么也没干,一睁眼又要去上班。
今早栗云微睡得太死,没听见闹钟的声音,一睁眼时间过了八点,她着急忙慌地收拾好东西一路小跑到地铁站,生怕拿不到这个月的全勤。
紧赶慢赶到了公司,还有十分钟。
栗云微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慢悠悠地朝公司里面走。
走到一半,她感应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对上了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冯希年穿正装总是好看的,他是行走的衣架子,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也能被他穿出秀场模特的即视感。
栗云微快速地收回目光,以确保对视的那一眼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她现在是做贼心虚,草木皆兵。
人在等电梯,脑子却一直回忆着刚才的那一眼。
冯希年格外冷淡,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只当是公司里的普通员工,一个陌生人。
只有两个人心知肚明,他们昨天领了结婚证。
一股熟悉的冷冽气味飘进栗云微的鼻子里,她一愣。
等电梯的人也立刻噤了声。
公司大部分人对冯希年的态度都是畏大过于敬,他颇有老爷子当年的风范,铁血手腕,对自己,对员工,对竞争对手,都狠。
没有人敢靠近冯希年,一个个使劲往旁边靠,可是空间总共只有那么大,注定有人离冯希年很近。
栗云微成了那个倒霉蛋,她站在冯希年前面,总觉得再往后一点点就要碰到他的胸膛。
怎么也挤不到前面,反而最前面的人往后一步,栗云微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冯希年怀里。
她想的是,好结实的肌肉。
5. 牵手
短短的几十秒让栗云微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冯希年的气味无孔不入地侵入着她的理智。
她曾看过一部纪录片,里面说闻到对方的气息是舒服的代表着两个人的基因非常契合。
冯希年垂眸,他身前的女孩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她头顶有个小小的发旋,一撮呆毛倔强地翘着,很可爱。
她的脖颈白皙而纤长,使人联想到湖水上优雅的天鹅。
电梯在八楼停下,一旁的郑聆戳了戳还在出神的栗云微,低声说:“到了。”
两人同部门,不过除却工作以外的事,私下里并不熟悉。
一前一后出了电梯,郑聆恢复往日的活力,她长舒一口气,“天,今天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有专用电梯吗?”
栗云微记起了,早上和她一同进公司的还有维修师傅,那就不奇怪了,大概率是他的专用电梯出了故障。
郑聆是输出型人格,且不需要别人回应,她继续碎碎念:“今天一大早就碰到不好的事,感觉要倒霉了。”
“不好的事”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她当年在冯希年的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提起来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痛不欲生,这给还是新人的郑聆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偏她也是个不长心的,犯了职场大忌,把同事当成好友,私下里悄悄吐槽冯希年,说他当时如何龟毛如何变态,折磨得她差点熬不过实习期。
这事转脸被捅到了冯希年那,郑聆那几天魂不守舍,生怕丢了刚稳定的工作。
她等了很久,没等到要辞退她的通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后来有人告诉她,冯希年在听完那个人的话后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什么情绪,他只说了一句话。
“说完了?出去。”
郑聆佩服冯希年没有公报私仇,但是改变不了她内心对冯希年的看法。
他就是个城府深沉的变态男,以前是,现在也是。
郑聆永远改不了口无遮拦的习惯,她愤愤地吐槽:“他真的很变态。”
结合上下语境不难理解出郑聆骂的人是谁。
栗云微一愣,“你说的是冯总吗?”这和她认识的冯希年天差地远。
她年初进的启正,满打满算也才半年时间,理论上来说她和冯希年几乎没有见面的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相亲。
郑聆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打哈哈:“没有了啦,我说的是我们小区楼下保安大爷,不让外卖进小区。”她被背刺过一次,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一到工位上栗云微自动切换成低气压模式,她上班真的很难开心起来。
随便泡了杯咖啡,再配片吐司当做早饭,栗云微伸了个懒腰,做好了不能摸鱼的准备。
咖啡在舌头上停留了一瞬,没来得及喝第二口,紧接着就收到了要开会的通知。
郑聆一语成谶。
她们的leader林理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经典穿搭是各色衬衫搭配西装裤,干练又帅气,是栗云微学生时代时幻想中的职场精英形象。
林理信奉效率至上,她欣赏懂得灵活变通的员工,偶尔偷懒也可以,只要工作顺利完成。
会议室的低气压可以把人闷死。
李理扫视一周,说的是:“如果各位的舆情敏感度只有这个水平,那市场部的所有人明天就可以收拾收拾走人了。”
投影仪屏幕上赫然是一张今天早上的热搜截图,看来看去都是一些明星的营销,其中夹杂着少量的社会新闻。
其中热搜第一的词条是:#王木夕怒骂网友人丑心坏#
然而网友只是好奇地问她是不是医美过度,没有到人生攻击的程度。
只因为这一句话,王木夕把该网友的主页挂出来,骂她长得丑,心也坏。
原本这也与会议室里的人无关,坏就坏在王木夕是她们合作的kol,原定计划还有一个星期营销视频就要在全平台上传。
图片切换至下一张,是王木夕的微博截图,因为年代久远,画质模糊到快要包浆了。
她在社交平台上大骂某女生是介入她和他男朋友的第三者,甚至说了一堆情绪上头的话,称得上不堪入目。
事后女生出来澄清,她并非知三当三,而是被小三。至于那些传言更是无稽之谈,她要求王木夕向她道歉,否则就要起诉她。
没过两天王木夕灰溜溜地删除了。
公众人物不分青红皂白地对素人进行造谣,放在今天也不是好解决的事。
互联网换了一批人不代表互联网没有记忆。
李理脸色阴沉,“对合作的kol要进行背调这种事难道需要我教你们吗?”
她只是稍微在社交平台上搜索了一下就找到了她的“黑历史”,难道其他网友找不到吗?
栗云微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声,是她忘记调成静音,她心里咯噔一声,趁着李理没有给她眼神前连忙关掉手机。
王木夕是郑聆推荐的,她确实不知道有这档子事,只好硬着头皮说:“当初选她是因为她是和我们的新产品调性最相符的博主,而且……”
“我不想听你解释,”李理打断郑聆的话,“现在立刻和她解约,下班之前我要看到新的人选名单。”
李理就是这样的人,不要理由,只要解决办法。
一个早上,郑聆接连遭受打击,她成了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工位。
整个办公室人人自危,一点岔子不敢出,生怕撞枪口上。
郑聆抓耳挠腮,她们小组刚开完会,讨论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名单上的其他博主早就被李理pass了,原因是调性不够相符。
郑聆顶着揉乱的头,死死地盯着电脑上的名单,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那个,”栗云微站在郑聆身后,小声开口,“我有个推荐的人,不知道行不行。”
郑聆迅速转过头,眼睛发光:“谁?”
栗云微推荐的博主叫汉堡大王,她的视频质量极高,从镜头到配乐,都显示出博主本人的审美水平。
汉堡大王高质但是不高产,她自嘲是“低精力老鼠人”,一个月最多更两条视频,而且她极少接商单。
郑聆眼睛里的灯熄了火,“这个不行,我们报价被她拒绝了。”
栗云微弱弱道:“这个也许我可以解决,我和她是朋友。”
/
换新kol的事成功解决,办公室的天重新恢复晴朗。
临近下班时间,栗云微收到一条消息,冯希年发来的。
她做贼心虚般跑到卫生间回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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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冯希年:下班后我们见一面,有时间吗?
栗云微咬唇,她不知道冯希年见她有什么事。
Li:有时间。
到了约定的地方,栗云微一脸迷茫地看着周围,附近全是卖奢侈品的店铺,她不明白为什么冯希年要和她约在这里。
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你来得很早。”
冯希年的动作很轻,像情人间的爱抚。
栗云微感到别扭,但不讨厌,“嗯,毕竟地铁不堵车。”
她的这番话逗笑了冯希年,他眼里有笑意,“你说得对,地铁不会堵车。”
这是栗云微第一次见冯希年笑。
他一笑,身上的冷意少了三分,更显清隽,如同融化了的春雪,潺潺在栗云微心头流淌了一遭。
冷不丁的,栗云微想到郑聆说的话,她说冯希年很变态。
变态……栗云微无法把这个词和冯希年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冯希年俊朗而体贴,他绅士地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他很柔和,栗云微莫名想,会不会是冯希年在她面前故意隐藏了锋芒?
栗云微下意识看他的手,掌心宽大,手指骨节分明,十分赏心悦目。
他和这个人已经是夫妻关系,是法律意义上最亲密的人。
冯希年仍然在等她的回答。
栗云微没有犹豫,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和预想中一样,他的手掌干燥,虎口的茧有些粗糙,她条件反射般摩挲了两下。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栗云微尴尬到差点抽回手。
冯希年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我在英国上学时的爱好不多,除了登山和攀岩,剩下的时间大部分是在靶场里度过的。”
栗云微问:“那学习呢?”
他忍俊不禁,“当然是在完成学习后才出去玩。”
提到学习,栗云微自然而然想到双学位的事,“你好像拥有双学位,是哪两门学科?”
“你可以猜一猜。”
变成了互动游戏。
栗云微沉浸在思索中,甚至没有在意她的脚已经跟着冯希年往前走了,“应该有商科。”
她微微仰着头,眼睛很亮,那表情像在说,我是不是猜对了。
冯希年说:“是,我主修金融学。”
栗云微很好奇:“那另一个呢?”
“哲学。”
非常出乎意料的回答。
她用羡慕的口吻说:“你真厉害,感觉哲学好难学明白。”
栗云微自认是个俗人,她每天光是思考吃什么玩什么都耗尽了脑细胞,再让她想那些关于哲学的话题,不如杀了她。
冯希年迎着她亮晶晶的眼眸,“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对哲学,我也是一知半解的水平。”
事实上冯希年曾经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过一篇独作,“一知半解”是自谦的说法。
停住脚步,栗云微恍然惊觉原来他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她面前是一家知名奢侈品店,只卖珠宝。
整个店铺的外立面裹着一层柔软的乳黄色,质感接近于白脱奶油。logo外层有金黄色的光描边,一圈圈光晕晕染着,筒灯的光线愈发衬着橱窗里的用来展示的珠宝精致而优雅。
栗云微不解:“为什么要来这里?”
6. 钻戒
夏末的晚风带着些许燥意,栗云微耳旁的碎发被风吹乱,遮住了她脸庞的小痣。
冯希年俯下身,轻轻地替她将碎发拨到耳后,发尾拂过栗云微的脸颊旁,痒痒的,她眨了眨眼,睫毛是蝴蝶翅膀化了形。
靠得太近,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那一点墨黑的小痣终于重见天日,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冯希年说:“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
栗云微用力地回忆了一遍,连眉毛都在努力,最终画面定格在冯希年说没有带婚戒是他的问题那一桢。
她错愕极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天她确实没有反驳这句话,所以他认为她想要戒指?
冯希年说:“我明白。”他神情认真。
栗云微小声说:“没必要买戒指了啦……反正平时没有什么场合可以戴,而且这个牌子的戒指都很贵,我应该也舍不得戴的。”
她坦坦荡荡,承认了这枚戒指一定是超出她的消费水平的,她戴上也会觉得别扭。
冯希年没有坚持,而是问她:“你想办婚礼吗?”
很忽然的一个问题,栗云微连忙摇头,“不要。”
办了婚礼那她结婚了的事就难捂了,她不想成为办公室里的异类。
冯希年循循善诱,声音磁性而低沉,像善于引导信徒的天父,“我们不办婚礼,也没有婚戒,在长辈看来或许是不合礼数的。”
他的话一针见血。
栗云微纠结了,本来她父母对她闪婚这件事就不满意,如果不仅不办婚礼,也没有戒指,简直像是被人骗了一样,到时候恐怕会弄巧成拙。
两个人手牵着手,外貌极为登对,任谁看了也只觉得这是对相配的情侣或新婚夫妻。
SA从两人踏进店里的第一步就立刻上前迎接,微笑着问:“请问是冯先生和栗女士吗?”
冯希年说:“是。”
SA的目光不经意在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上划过,男方气场强大,不似草包二代,尤其是他戴的那支表格外显眼,是某品牌的限量款,价格在八位数左右。
她脸上笑容更甚,“好的,请两位跟我来这边。”
店内灯光明亮,玻璃展柜里的珠宝闪烁着耀眼的光,栗云微明白为什么国外神话中的龙都喜欢珠宝了。
她是土包子进了城,尽量不露怯。
贵宾室与主展厅完全隔绝,私密性极好。
二人落了座,立刻有人端上茶点,热情又贴心,这是栗云微从未享受过的服务。
有钱可真好啊,她不禁感慨。
SA问:“两位是要购买婚戒是吗?”
冯希年:“是。”
“那请问两位有什么风格偏好呢,经典、华丽还是简约。”
表面上是在问两个人,说话时的眼睛却放在冯希年身上,明显把他当做唯一的贵宾。
冯希年说:“这个问题需要我太太来回答。”
于是SA的热情瞬间转移到栗云微身上。
她对这些一窍不通,按照她的喜好,栗云微说了句:“经典或者简约吧。”
SA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一堆问题后,在保险库中挑选出了符合栗云微要求的戒指,最后栗云微选了两款经典的圆形钻戒。
那些专业的名词栗云微听不懂,但是戒指的火彩夺目异常,美貌是肉眼可见的,她抱着欣赏的心情多看了两眼。
见栗云微是满意的,SA趁热打铁,“我们品牌只用顶尖的原石制作钻戒,您看的这两款戒指都是由大师手工制作而成,切割工艺更复杂,很符合您的气质,您可以戴上试一试。”
不可否认,这两款钻戒很好看,可也是真的贵。接近七位数的价格,栗云微不敢想她得累死累活多久才能买得起,可能得下辈子。
况且她和冯希年目前没什么感情,她无法做到心安理得手下这两枚钻戒中的其中一枚。
有人轻轻托起她的手,神情柔和:“试一试。”
戒指卡在了无名指上,栗云微的手指纤长白皙,这枚戒指戴在她手上有恰如其分的美感。
冯希年说:“很适合你。”
他鼻梁挺直,眼眸深邃难测,莫名产生了对栗云微来说致命般的吸引力。
一冲动,栗云微脱口而出:“那就这个吧。”
确认了戒指的细节,还需要等三个月才能拿到。
栗云微苦哈哈地想,说不定戒指还没拿到她们已经离婚了……
他们从店里出来后,天完全陷入沉静的黑。
晚餐在商场里的烤肉店解决,栗云微负责吃,冯希年负责烤。
起初她还不好意思,后来越吃越饿,也顾不上什么好不好意思了,填饱肚子最重要。
凭良心讲,冯希年真的很……人夫,做事看似不紧不慢,却每件事都能做好。
他穿白衬衫,按理来说是最容易被烤肉攻击到的,可是他身上干干净净,一个油点子都没有。
栗云微吃着吃着忽然良心发现,不好意思地说:“你吃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他说:“没关系。”
冯希年有一种圣父般的包容感,对她彻底的包容和谅解。
他好像都不会生气的。
栗云微开始好奇,他会因为什么生气,生气之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很可怕。
她最多是想想,老虎身上拔毛的事她还不想干,郑聆的话她都记着呢。
吃了烤肉身上不可避免地会沾上油烟味,偏偏栗云微对油烟味敏感,她嫌弃死自己了,想快点回家洗澡换衣服。
她嗅一下自己皱一下眉,以至于冯希年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总觉得身上油烟味好重,”说着她抬起胳膊放到冯希年鼻子下,“是不是。”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栗云微胳膊上,她触电般撤回手,后悔做了过界的举动。
淡淡的香气留在空气中,消而不散。
冯希年收敛神色,“闻不出来。”
栗云微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那就好。”
话题在此止住,栗云微实在想不出还能聊什么,就习惯性东张西望,显得自己很忙的样子。
不远处的门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个想法应运而生。
顺着栗云微的看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家国内著名品牌的珠宝店,冯希年贴心地问:“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栗云微点头:“嗯。”
之前栗云微陪着妈妈在这家店买过几次金首饰,所以也熟门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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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员还没有开口,栗云微先说:“我想看看对戒。”
栗云微不喜欢设计太繁复的的东西,她指了指展柜里的一对素圈的铂金对戒,问冯希年:“这个好看吗?”
“好看。”
栗云微产生一种错觉,无论她问冯希年什么,这个人都只会顺着她的话说。
她拧着眉,“我是认真的哦,这枚戒指可是要戴在你手上的。”
冯希年有些无奈道:“我也是认真的。”
栗云微转头对店员说:“麻烦拿出来我们试一下。”
最普通的素圈戒指,戴在冯希年手上显得矜贵无比。
常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到了他这儿反过来了,反而是人衬的衣装贵气。
巧的是,那枚戒指戴在冯希年手上正合适,分毫不差。
付款时栗云微先冯希年一步,在他拿出卡之前,说:“我付就好。”
/
路上霓虹闪烁,路灯的光照在冯希年脸上,晦暗不明,愈发显得他骨相立体。
他问:“这算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通常来说回礼要回同等价值的东西,不过那实在超出了栗云微的能力范围。
她知道冯希年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否则也不会和她结婚。
栗云微说:“嗯……算是个象征意义吧。”象征着他们确实结了婚。
她不想冯希年因为这句话而戴上戒指,补充道:“在见你的家人或者我的家人时戴上就好,平时你不用特意戴的。”
冯希年却望了她一眼,询问的语气,“平时我不可以戴吗?”
栗云微愣愣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希年:“你似乎总是很紧张,很怕说错话。”
栗云微沉默了。
他说的是实话,原来她的情绪在他面前全都无所遁形。
有着一层身份隔在那里,栗云微想自然点也难,离婚不要紧,她怕影响到工作,那就很完蛋了。
她潜意识里把他当老板。
“或许你可以试着在我面前轻松一点,云微,我不吃人,没那么可怕。”
不是“栗小姐”,而是“云微”。
这是冯希年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栗云微垂着眸,“我尽量……”
车子在栗云微住的小区路边停下,她将自己的戒指掏出来装进包里,包装袋留给了冯希年,总觉得只给人家留个盒子不太好。
她想对冯希年说“晚安”,然后再离开。
侧过身子,她与那双熟悉的眼睛相撞。
车内温度骤然间升高,或许是她的幻觉。
“晚安”两个字卡在了她的喉咙里,脱口而出的是:“你上次不是说要般来我这里,是在开玩笑吗,还是真的。”
“云微,我不喜欢开玩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栗云微没有扭捏,她尽量语气自然:“那么等你打包好东西就可以搬来我这里。”
不同居她们的谎言就是一戳就破的泡沫,而且两人白天没有相处的时间,这样下去怎么培养感情。
冯希年说:“我的东西很少。”
拿不准他为什么这么说,栗云微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明天我就可以搬过来。”
7. 误解
一想到明天开始就要和冯希年进行同居生活,栗云微就说不出的别扭。
心理准备她做了,但是架不住事到临头还是会有不知道如何应对未知事物的迷茫。
栗云微在掩饰情绪上一向是小学生级别的。
冯希年捕捉到她脸上的不自在。
“或许这件事可以暂时搁置。”
“不,”栗云微拒绝地很干脆,她坦诚到不能再坦诚,“我是个喜欢回避问题的拖延症,这件事情如果让我做决定,可能会无限期搁置。”
她有清晰地自知之明,一件让她有压力的事,除非外部再次施压逼她解决,否则她一定会逃避下去。
栗云微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似的,顺着话头一鼓作气邀请冯希年,“既然明天要搬过来,不如今天先去认个门。”
话音将将掉在地上,栗云微意识到不对劲。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主动邀请对方进自己家,再正经的东西说出口都变了意味。
可是她们是夫妻欸……虽然是只有法律关系没有感情的那种“假”夫妻。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持证上岗,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做点少儿不宜的事合法合规。
栗云微看冯希年也像是个正人君子,她迟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会误会吧。”
他说:“当然不会。”
冯希年一贯展示出的绅士形象不禁让栗云微好奇,他对追求他的女人或者女朋友也会这样吗?
这样的男人应该很受欢迎,所以他会不会常收到类似的邀请……
她没有听过同事讨论冯希年的花边绯闻,因此更好奇。
按耐不住好奇心,栗云微脱口而出:“你应该经常收到这样的邀请吧。”
一个很没有边界感的问题,说是冒犯也不为过。
冯希年重复她话里说的“经常”两个字,声音都低了三分:“是谁告诉你的。”
有些人深不可测,看是看不出情绪的,栗云微弱弱道:“我乱说的。”
冯希年眉目沉敛,“云微,你对我似乎有很深的误解。”
与其说是误解,不如说是刻板印象。
不要说是身边充满钱、权和色的富二代花花公子,光是她就听说了家里亲戚的各种腌臜事。
出轨劈腿已经是普通,更有甚者把出轨生的孩子带回家给原配养,她惊叹于这些人的厚脸皮。
栗云微知错就改,连忙给当事人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是刻板印象太深,不是故意要误会你。”
黑夜容易掩盖掉很多东西,以至于后来每一次想到今天,除了不合时宜的话外,就是冯希年晦暗不明的脸庞。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生气,”他一如既往沉稳,“这样很好,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问我。”
此男大度到栗云微以为之前遇到的男人都是伪人,是老天为了历练她而给她设的坎。
她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
趁着今晚的好机会,不问白不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栗云微说:“我能问一下你和前女友分手的原因吗,性格不合?家里不让?还是谁出轨了?”
她用这个问题问过以往的相亲对象,总结出来的经验是,喜欢在相亲对象或者现任女朋友面前说前任坏话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算上国外留学回来的装货男,栗云微见过五个相亲对象,平均一个月见一个。其中三个都说分手是对方的问题,一个说是未来规划不同自然而然分手。不过这也是个奇葩男,他希望未来妻子可以做全职主妇,相夫教子,妥妥的封建残余。
栗云微严重怀疑其实他是被前女友甩了。
而冯希年在栗云微面前一直是绅士形象,是装的还是……
他口吻冷静:“我没有前女友,云微。”
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说自己没有前女友,栗云微多少有点不相信。
栗云微听说冯希年大学是在英国读的,她怀疑冯希年是不是受外国环境影响,不理解中文语境下“女朋友”的意思。
她迟疑,“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谈过恋爱?”
“是。”
没有谈过恋爱,不代表没有展开过其他关系,栗云微开始口无遮拦:“那你的date对象呢,或者泡友,也算。”
她无法想象冯希年会主动和别人date或者发展419,太割裂了,除非他是装的。
对方眸光越来越深,“你认为呢?”
难答的问题,栗云微拧眉:“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想象不出来你做这些事的样子,感觉好奇怪。”
攻守双方身份转变。
冯希年问:“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栗云微回答不上来,她举旗投降:“你就当我没有问过这些问题,我再也不问了。”
说这话时她可怜巴巴的,嘴角向下,神情灵动极了,活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冯希年忽然笑了,笑容清而浅,而后他正了色,“云微,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情感,或者身体上的纠葛,你不必怀疑什么。”
随便在卡池里抽了一发,结果发现抽出来的卡不仅是ssr限定,还非常符合自己的人物属性,这运气好到可以出门买彩票了。
震惊之余,栗云微想的是,二十九岁的处.男……
“不好意思,”她收回吃惊的眼神,“我确实有点惊讶。”
非常合时宜的,栗云微记起了一些东西。
她用着最礼貌的语气说出了最不礼貌的话:“恕我冒昧,既然你没有过经验,是怎么能确定和我择偶标准里的最后一条是吻合的……”
他淡淡道:“这是件很难的事情吗。”
栗云微搞不懂这是疑问还是自信,她谨慎地回答:“呃……应该不是很难吧。”就是比较考验身体素质而已。
关于冯希年的事,她从同事那里听来了几件。
一是他十几岁出国读书,硕士毕业后立刻进了启正,这几年一直在工作,几乎不休假。
二是郑聆说他是不近人情的变态。
栗云微在脑海中拼凑出了冯希年性格的画像,他在工作上是严苛的,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同时他深不可测,对一切事情都有把握可以做成功。
像大反派的设定。
最终冯希年当然是没有接受她的邀请。
今夜的月亮格外大,幽幽发散的光有聊斋故事里的韵味。
栗云微复盘着她和冯希年的对话,不免心生荒谬之感。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处处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的奇景。
/
先给栗云微当头一棒的不是与冯希年的同居生活,而是她才踏进办公室,就被郑聆拽了过去,她满脸兴奋,却神神秘秘地低语:“听说了吗,冯希年好像结婚了。”
她嫌这话不够严谨,随即补充:“不是结婚就是订婚,总之他身边有女人了。”
因栗云微用私人关系解了她的围,所以她认定栗云微是个值得深交的好人,和从前背刺她的那位是两路人。
公司里的小姑娘乐得听冯希年的八卦,之前几年他一直像堵密不透风的墙,探听不了一点儿值得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无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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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他出现在公司,左手上无名指的那枚戒指格外显眼。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栗云微完全八卦不起来,她脑子转得飞快,观察着郑聆的反应,“把戒指当成装饰品的人也挺多的。”
郑聆能和她说这件事,证明目前为止都还是猜测,没有人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冯希年结婚了。
栗云微意想不到的是,冯希年居然今天就戴上了戒指。
而另一枚,正静静地躺在她的首饰盒里。
郑聆对栗云微的推测不买账,“冯希年不是那种烧包的人,除了手表就没见他戴过其他饰品,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为了不露破绽,栗云微装作感兴趣,问她:“什么?”
“昨天晚上我们公司有人在商场里看到了很像是冯希年的人进了金店,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谁说没人关注你的生活,明明生活处处是观众。
栗云微汗流浃背,“这么巧吗。”
郑聆露出邪恶一笑,“巧不巧不知道,根据线人的描述我查了下,那个店确实有那款戒指,还是对戒,而且一对只要四千块。”
她沉浸在侦探人设中,从多个角度力证她的分析没有错。
栗云微提出疑问:“四千块,不贵吗……”付钱的时候她的心真切地痛了一下。
郑聆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对我们来说肯定贵,对冯希年来说和买瓶矿泉水差不多,他也不像那么抠搜的人,所以我猜,戒指甚至是女方付的款。”
霸道总裁爱上我都是这么演的,小白花女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买到了最好的东西,男主对此视若珍宝。
烂俗剧情郑聆最爱看,尤其是冯希年的。
她诅咒冯希年的爱情路上全是小人,最好他被女方甩了,狠狠挫挫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的锐气。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诅咒当即就生了效。
栗云微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又点,措好了辞,最后又删掉,结果化成一句:不是说好了不能公布的吗。
她心里装着事,时不时总想看手机,工作的效率跟着受到影响。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mentor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栗云微身后,她语气仍是柔和的,但是栗云微明白她有多严格。
栗云微第一次被冯默直接抓包到摸鱼,她决定放弃挣扎,乖乖认错,“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下不为例。”冯默是欣赏栗云微的,不会为这点小事给她难堪。
她问:“汉堡大王是你朋友?”
栗云微点点头。
冯默淡声道:“Lynn让我转告你,做的不错。”
栗云微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原来郑聆把这件事告诉李理了吗。
她接着投入到工作中,一串串数据看得她头昏脑胀,直到休息的时间她终于有空打开手机。
冯希年回复她了,在一分钟前。
他说:云微,我们的关系不会被公司的人知道,但是我已婚的事情无法成为秘密,你明白吗。
换位思考,个人有个人的考量,她们的婚姻本质上是一场利益交换。
栗云微愿意和他结婚是冲动上头的赌徒心理,以及出于逃离相亲怪圈的需要。
冯希年与她大概差不多,他需要一个看着不那么讨厌的妻子,用已婚的身份堵住别人的嘴。
栗云微垂眸,冯希年对她,最多应该也就是看着不讨厌。她并不介意自己没有在他心中占有过高的位置,这是正常的。
下一秒,冯希年发来一条新的消息: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8. 错觉
Li:他说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皱着眉,栗云微将聊天截图发给了母胎单身了二十四年的孟唯敏。
两个人的恋爱经历加在一起总共一段,提起来也是失败的恋爱,甚至不太能算是“恋爱”。
孟唯敏对着文献玩了一早上手机,好不容易来了点好玩的事,她兴致冲冲地分析了起来。
得到的结论是,要么冯希年喜欢栗云微,要么只是单纯表达对戒指的喜欢。
栗云微迅速否认了第一个结论,她和冯希年才认识几天而已,太扯了。
孟唯敏一琢磨,也是。
生活不是电视剧,没那么多一见钟情的情节。
生活是一潭平静的死水,她们都是在死水上行船的人,忽然有一天,栗云微的船上多了个人,结局是人船俱毁还是两人一同停岸,还真说不准。
她差点忘了,自己这两天也差点闹个笑话。
孟唯敏:跟你说个搞笑的事。
栗云微发了个耳朵的表情,意思是要洗耳恭听。
孟唯敏:前一段时间有个师弟对我特别热情,动不动就跟我搭话,搞得我以为他喜欢我。我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喜欢的是我室友,想让我给他美言几句,这下我真成小丑了。
抛弃栗云微的好友滤镜,孟唯敏也是个优秀的女孩,她心思很细腻,头脑也聪明。有人喜欢她不奇怪,她会认为对自己过于殷勤的人喜欢她也很正常,人之表情。
栗云微安慰孟唯敏:这是他的问题,让你产生了误会,当然不怪你了。
别人的热情或者“示好”有时候并非是因本人,还可能为利益,或者其他的什么。
联想到冯希年的话,栗云微愿意理解为那是一种类似盟友间的亲切交流。
两个为了抵抗家人催婚而结婚的人不是盟友是什么,简直称得上是革命友谊了。
栗云微一面觉得做盟友很好,只谈利益不谈感情,稳定,伤害不到谁。另一面又认为不对,她们的婚姻是有期限的,还是她亲口定下的。
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挺奇妙的。
连续工作了两个小时后栗云微腰酸背痛,她决定站起来活动活动。
一路挪到茶水间,栗云微给自己泡了杯红茶,再加上几块冰,入口是微涩的口感,而后就是浅浅的香气。
倒是和一个人有点像。
栗云微正倚在吧台上慢慢地喝着茶。
郑聆火急火燎地进来了,她目标明确,直奔着冰箱去,里面有她买的芋泥虎皮卷,她才发现这玩意只有一天保质期,再不吃完要过期了。
还剩下两块,她热情地问栗云微:“要不要吃一点?”
芋泥冰冰凉凉的,甜而不腻,栗云微很快吃完了半块。
吃着吃着,郑聆忽然问:“你今晚有空吗?”
栗云微说:“应该没空,下了班有点事情要处理。”
郑聆面有失望,“本来想请你吃饭的,你有事的话就下次吧,怎么样。”
她记吃不记打,明明当初发誓不再和同事做朋友,但是遇见合得来的人还是忍不住和人家亲近。
栗云微知道她是为了上次的事,就说:“没关系的,你不用觉得需要感谢我,本来就是双赢的事。”
公司解决了燃眉之急,她的朋友得到了报酬,没有人吃亏。
栗云微和郑聆说好了下次时间合适再一起吃饭,今天实在是不凑巧。
出了茶水间,栗云微迎面撞见一个男人。
他穿西装三件套,长得很周正,浑身上下写着“靠谱”两个字。
男人对着栗云微点了点头,以示打了个招呼,栗云微同样回他。
等男人走远了,郑聆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你和许助理认识?”
栗云微说:“认识,他是我朋友的师兄。”
郑聆开玩笑说:“按你们这关系,在古代都能攀上皇亲国戚了。”
栗云微却不明白许城为什么要和她打招呼,装作不认识不是更好吗。
办公室里,许城向冯希年汇报完工作后,添了一句:“我在市场部遇到了栗小姐。”
冯希年一抬眼,许城继续说:“栗小姐和同事应该是刚从茶水间出来,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我和她打了招呼。”
“她是什么反应?”
许城回忆着栗云微的表情,“有点震惊,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会和她打招呼。”
冯希年即使不施压也有不怒自威的气场,他的手指搭在桌上,戒指十分显眼。他整个人如同画报里的模特,矜贵极了。
他的情绪通常十分稳定,具体表现在,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表情都差不多。
许城做了他三年助理,别的不说,眼力见是比旁人要多了点的。
他说:“向市场部的人表明我是认识栗小姐的,那么以后栗小姐过来也是顺理成章,不会有人联想到您身上。”
空气凝滞了两秒,冯希年没有说话。
许城以为他弄巧成拙,下一秒,冯希年说:“做得不错。”
办公室只剩下冯希年一个人,通过许城的话,他很容易想象到栗云微那时的神情。
她眼底会有微微的讶异,眉心不自觉地皱起,等她反应过来又迅速恢复正常的神色。
冯希年勾着唇,脸上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许城见证了老板从单身忽然变成已婚人士的转变,他还记得上个星期他收到孟唯敏的消息,第一眼他真认为孟唯敏是在做什么游戏的惩罚。
他被一条条不切实际的要求逗笑了。
孟唯敏却认真地告诉他,这是她朋友的择偶标准,让他帮忙留意留意。
许城一条条读下去,越看越不靠谱。
他对冯希年的到来毫无察觉。
“在看什么。”
许城说:“没什么,有人让我帮忙介绍男朋友,就是这要求也太高了。”像做梦的时候说的胡话。
冯希年随口问了句:“是吗。”
许城把那几句话原原本本读给了冯希年听,他听完后问许城:“这是你朋友的要求?”
他笑了笑,“是我师妹的朋友,一个姓栗的女孩,她也在我们公司上班,就在市场部。”
许城原以为话题会在此止住,没想到他老板居然提出要和那个女孩见面。
职业素养让他没有露出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他充当传话筒,知道他们当天晚上见了面,几天后他老板手上就多了一枚戒指。
这速度不禁让许城对他女朋友产生了愧疚,两人恋爱三年了还没结婚,他被刺激得差点向女友求婚。
一条腻歪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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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发给了女朋友,收到的却是冷冰冰的话:今晚加班,晚上自己吃饭吧,乖啊。
/
将近下班时天空飘下来一阵雨,有人惊呼:“我晒在天台的床单被罩!”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铅灰色的云一点点移走,还剩点飘渺的影子化在地上。
栗云微走出地铁站的瞬间只觉得她是笼屉里的包子。
先下雨再出太阳,还是三十多度的高温,这和蒸包子有什么区别。
小区里一群小孩打打闹闹着从栗云微身边经过,真真是无忧无虑。
她接到冯希年的电话,那边说:“我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
栗云微:“嗯,我等你。”
她向冯希年确认了他带来的东西很少,所以没有特意收拾屋子,不然显得太刻意。
冯希年这次换了一辆车,导致人都到跟前了栗云微还没发现。
车窗降下时栗云微还在低着头看手机上时间。
他出声叫她的名字:“云微。”
栗云微猛地抬头,冯希年那张丝毫不见倦意的脸出现在眼前,眉眼,鼻梁,都是完美的。
上了一天班还这么帅,不科学。
在她们小区里,车开得比人走得还慢,路上到处是老人和小孩,司机们小心翼翼,生怕撞了那一个,后半辈子都完了。
坐在副驾驶的栗云微偏过头看冯希年,他倒是很有耐心,栗云微无法不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
她说:“前面右拐就到了,我们这没有地下停车场,只能停楼下。”
她心想恐怕这是冯希年这辈子住过最差的房子。
后备箱打开,里面只有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大约是二十六寸的。
栗云微疑惑问:“只有这么多东西吗?”
“是。”
楼道的感应灯识别到声音倏然间亮起,一路沉默。
栗云微有一段时间像中了邪似的总丢钥匙,她一怒之下换成了密码锁,开门的时候她对冯希年说:“这是密码,你记一下,或者我发给你也可以。”
这时隔壁传来声音,有人惊呼一声:“小栗,这是你男朋友呀?”
邻居周阿姨对栗云微十分关照,好几次栗云微不得已厚着脸皮去求助,周阿姨不但没有嫌弃,反而很热心地帮她解决了问题,也时常会送些她自己包的馄饨和应季水果给栗云微。
起初栗云微不好意思收,可毕竟盛情难却,她收了后又回一些东西,之后周阿姨见了她更热情。
当然,周阿姨也是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人之一。最开始不熟,栗云微扯了个谎,说有男朋友,后来周阿姨没再提过这档子事,再想解释也忘了。
她现在庆幸,幸好没解释。
冯希年主动与周阿姨搭话,“您好,我叫冯希年,是云微的男朋友。”
周阿姨的眼里毫不掩饰对冯希年的欣赏,喋喋不休道:“哎呀当时要给你介绍对象,你说有男朋友,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没想到小伙子这么俊,这大高个。”
眼尖的栗云微早发现了她手中的购物袋,提醒道:“周阿姨,您这是要去超市吗?”
周阿姨一拍脑袋,“对对,晚上煲汤要用冬瓜,我得去买点冬瓜,煲好了我端点给你们。”
好容易进了屋,栗云微问冯希年:“你不会觉得很麻烦吧?”
9. 人夫感
栗云微人生的前二十四年用四个字可以概括:平凡顺遂。
三岁的栗云微小小的一个,脸嫩生生的,活脱脱是个白团子。小云微懂事又可爱,在幼儿园不哭不闹,她得的小红花总是最多的。
栗云微记得清楚,幼儿园毕业那天她哭得很伤心。旁人以为她是舍不得老师和同学,其实是她听说了上了小学要五点才能放学,不想玩的时间变少。
后来她还是上了小学,在家附近,爸爸妈妈谁有空谁接她放学,开盲盒一样。栗云微比较希望接她的是妈妈,因为妈妈会带她吃垃圾食品,爸爸不让她吃。
初中到高中栗云微都读的是重点学校,在学习方面她总是不需要特别努力,父母不想她离开家去别的读书,她就报了A大。
顺利地毕了业,也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且同事大多是正常人。
回忆起来,学生时期有几件值得拿出来说笑的事,有趣的、难过的都有。她还在大学时期谈了恋爱,虽不愉快,也算是个教训。
栗云微知足常乐,孟唯敏却说她是粗线条,常常察觉不到别人隐隐的恶意,而且喜欢她的人只要不明确表白她也是发现不了的。
她的人生是一架有着固定航线的飞机,此前二十四年从未偏离轨迹。
除了与冯希年结婚这件事。
结婚前她天真认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像她父母那样,谁也管不着。
结婚后栗云微发觉她的想法彻头彻尾地错了。
别人是管不着,可是得在乎对方的心意。
栗云微的发问可以说是出于对合作伙伴的关心。
冯希年说:“你和邻居的关系似乎很好。”
“周阿姨人很热心,我刚搬来时遇到过一些麻烦,她都替我解决了,还经常邀请我去她家吃饭。”栗云微说着推开了门。
原主人品味很好,整间屋子是木制装修风格,简单好看,客厅采光尤其好,这个点半个地面铺满了橘色的阳光。
手边入户柜上放着一盆郁金香钩织摆件,孟唯敏有一段时间迷上了钩织,织了好多送给朋友,栗云微得到的是一盆郁金香。
摆件旁边是头绳和钥匙,一看就是随手丢的。
栗云微自然地挑了一个蓝色的头绳,三两下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她皮肤干净,身上带有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她指了指左边的屋子,“卧室在那边,你可以先把衣服放到柜子里。”
房子是两室一厅,中规中规的格局。
一间大一点的房子是栗云微的卧室,另一间是杂物室,堆满了不常穿的衣服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说是乱中有序。
因为房子是精装修,所以其实栗云微租下后没有添置多少东西。
卧室里窗边的书桌是例外,那里之前空出一块,栗云微强迫症发作,最后买了张桌子摆在那里。
没白买,倒也是经常用的,周末休息时栗云微偶尔会读书,读的自然也不是什么“高雅”的书。
书桌上摊着栗云微两个星期前重温的古早漫画,正是男女主接吻的那一页。
她若无其事地合上书,“衣柜里空间挺大的,应该可以装得下你的衣服。”
栗云微的衣服浅色居多,她的衣柜是调色盘和糖果纸,色彩缤纷。
骤然间旁边多出一些不带一点儿色彩的衣服,极与极的碰撞。
虽对比强烈,却意外地很和谐。
栗云微默默地看一眼床上的浅绿色碎花四件套,难以想象冯希年躺在上面的画面。
他说:“可能需要去一趟超市,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栗云微以为他要买日用品,就说:“是要买毛巾什么的吗,这些家里都有。”
这间房子是栗云微的私人领地,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进入过她的卧室,包括她妈妈。
余光里是他手上的戒指,此时此景栗云微有了实感,她真的结婚了。
“是要去超市买一些菜。”
栗云微怀疑,他怎么知道她的冰箱里没有菜,明明还没看,莫非他有透视眼?
等经过厨房,她恍然大悟。
厨房一尘不染,新得仿佛没人用过,调料瓶也只有两三瓶,比如盐和生抽这两种常用的。
栗云微确实不经常开火,她厨艺一般,勉强煮个面条炒个素菜还可以,再复杂的就不行了。
她为自己辩解:“平时下班太累了,没精力做饭。”
冯希年眼里有笑,“我明白。”
“……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就是厨艺不行。”
两人并排着走,冯希年安慰她:“每个人的天赋和兴趣爱好不同,这很正常。”
他说话不带过分的情绪,一字一句,栗云微听了反而受用。
她是钻研过厨艺的,她尝试着照着菜谱做菜,一步步对着来,几次以后她确信了,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做饭。
栗云微好奇:“你的厨艺很好吗?”
“不算很好,只是在国外上学时经常做饭给自己吃,熟能生巧。”
超市在小区楼下,很方便,栗云微常常光顾,不过她购买最多的东西是零食和速食产品,菜很少买。
蔬菜区整齐地码放着一堆堆菜,各色各样,栗云微猜这个员工一定是个强迫症。
冯希年询问她:“有没有什么忌口?”
栗云微摇头,“没有,我基本不挑食,也很少对什么食物过敏,我觉得可能有,不过目前为止还没发现。”
她从小皮实,吃饭也不需要大人跟在身后追着喂,十几岁了她妈妈还要感慨说她小时候好养,给块饼干能啃半天。
栗云微在满目的绿中感受到久违的生活气息。
蔬菜挑了好几种,还买了一点肉,冯希年每拿一次菜就要问一次栗云微的意见。
购物车很快堆满,蔬菜在下面,上面堆着瓶瓶罐罐的调料,简直是大采购。
冯希年还在挑东西,栗云微转而去了不远处的零食架,在琳琅满目的零食前看来看去,她可悲地发觉竟然没什么想吃的。
难道真是年纪大了?
一转眼,冯希年推着购物车到了栗云微身边。
他大概在下班后换了衣服,一件白色的亚麻衬衫被他穿得随性而自然。
人夫感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
他说:“没选好?”
她眨眨眼,俏皮道:“看了下,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算啦,还是不买了,留着肚子回去吃你做的饭。”好像轻松点没那么难。
冯希年失笑,“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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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和油烟机工作的次数屈指可数,栗云微平时煮个面条蒸个饺子压根用不到油烟机,她用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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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也可以著,厨房成了摆设。
冯希年切菜的姿势熟练,一点不拖泥带水,就是厨房太小,栗云微疑心会限制他的发挥。
他做任何事好像都游刃有余,锅烧热倒入油,如果是栗云微的话进行到下一步她就该往后躲了,她不想被油溅到。
作为观众,栗云微比大厨本人还紧张,她的担心都写在脸上了。
很奇怪,各种东西到了冯希年手机变得格外趁手,他的动作专业,不像是简单的熟能生巧。
栗云微不好意思干等着吃饭,于是主动拿出碗筷,提前摆放好。
她去厨房端菜,冯希年还要提醒她:“小心,很烫。”
香气飘满客厅。
一共三道菜,白灼生菜、清炒西葫芦和肉末茄子,都是家常菜,栗云微爱吃的。
从卖相上,冯希年做的菜已经让人很有食欲。
门铃声响起,栗云微起身说:“可能是周阿姨。”
打开门,果然是。
周阿姨端着一只乳白色的陶瓷汤碗,里面装着色泽清亮的排骨冬瓜汤。
栗云微连忙接过去,“很烫吧。”
周阿姨跟了进来,她先是看见桌上的菜,调侃说:“今天舍得开火啦?”
栗云微明白周阿姨以为这是她做的,这心灵手巧的美名不能白白担了,于是解释:“不是我做的。”
“噢,”周阿姨见冯希年不在客厅,悄悄地对栗云微说,“这小伙子不错,厨艺好,个子还高,趁早定下来。”
她婚姻美满,婚姻三十年,育有一子,丈夫贴心懂事,她唯一不满意的是丈夫个子不够高,没有一米八,这事念叨了几十年。
栗云微没说其实他们领过证了,“嗯,我明白。”
她吃了冯希年做的菜,很符合她的口味,饭桌上,栗云微真诚地夸:“好吃。”
“没有让你失望就好。”
家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时栗云微总想说点什么。
她开始强行找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出国读书的?”
冯希年停下动作,答她的话:“我十七岁出国读书,硕士毕业后回国。”
栗云微算了算时间,“你在国外待了好几年,一个人吗?”
“只有我一个人。”
老爷子和老太太是想请人照顾冯希年的,他拒绝了,在国外上学的几年他一直是自己解决各种生活问题。
远在异国他乡,无亲无友,哭都找不到地方哭,真真是凄凄惨惨,栗云微佩服他,“一个人在国外不会想家吗?”
冯希年说:“偶尔会。”
栗云微反而震惊了。
他笑了,“你好像很惊讶。”
栗云微组织着语言,“呃……不知道怎么说,我以为心理强大的人不会有这种情绪。”
“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云微,我也是普通人,你不必把我想象得太无所不能。”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下来冯希年大致摸清了栗云微的性格。
她聪明,但是想得不够多,也不懂得掩饰自己,像初晨绿叶上的露珠,初见不觉,砸在人身上时方觉分量之重。
晚餐结束,清理的工作交给洗碗机。
栗云微负责把汤碗还给周阿姨,她在隔壁待了很久,迟迟没有回去,直到最后拖到不能再拖。
11. 做室友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抓耳,像一块掉进薄荷酒里的冰,清绝冷静。
“有点睡不着。”
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得见彼此的轮廓。
栗云微甚至知道他在看着她。
“因为我。”肯定的语气,不是在疑问。
她诚实回答:“嗯,不太习惯。”
栗云微从小独立,在她有记忆开始一直是单独睡。她胆子大,不需要父母陪,看恐怖片也不怕。
听见一点窸窣的声音,是他起了身。
“今晚我睡沙发。”
“不用,”栗云微抓住他的胳膊,很认真地劝说他,“那个沙发睡觉很不舒服,睡一晚上一定会全身酸痛的。”
她搬来的第一天傍晚在沙发上睡着了,睡觉前天光大亮,一觉睡醒天黑得彻底。
睡醒后没有神清气爽,而是浑身酸痛,特别是腰。
房主大约是个爱享受生活的人,栗云微在网上搜到,客厅里的那张沙发是国外某家具品牌,几乎是全屋最贵的东西。
栗云微的手没有放下去,真丝触感滑腻,她的掌心无端出了汗。
隔着幽幽的夜色对视,他说:“好,我不去了,睡觉吧。”
重新归于沉静,栗云微尝试放空大脑,用上了各种在网上看来的迅速入睡小技巧,她也不记得是哪一个起了作用,总之最后成功入睡了。
一夜安眠,难得睡了个没有梦的觉。
睁开眼,栗云微呆滞两秒。
她的大脑正在启动中。
身体占据了大半张床,四仰八叉的动作,她理智回笼,旁边不应该还有一个人吗。
猛然惊醒,栗云微诈尸般坐起来,昨天晚上她应该没变身树袋熊吧……
栗云微有个坏毛病,和别人睡一张床会不由自主缠着对方,胳膊和腿都不老实,只有看了恐怖片后不敢一个人睡的严思然愿意和她一起睡觉。
她换下睡衣,游魂似的飘到客厅。
厨房里有个高大的人影,衬得厨房空间狭窄无比。
栗云微默默地观赏了“洗手作羹汤”的场景,她顿时了然为何父母希望着她结婚。
不就是希望她能觅得良夫,醒了后有人为她做早饭,下班回家有人嘘寒问暖。
可惜他们推荐的人大多货不对板,中间人说的是一回事,本人是另一回事。
栗云微洗漱完毕,冯希年也准备好早餐。
中式西式各一份,一盘是芝士蛋卷加厚切培根和香肠,蓝莓和小番茄成了鲜艳的点缀,另一份是菠菜鸡蛋面。
他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准备了两份早餐。”
不用亲自动手,吃哪份都行,栗云微在两份色香味俱全的早餐里做了个选择,“我吃面。”
面的味道清淡,正适合不怎么有食欲的早晨吃。
栗云微作息规律,每天踩着点进公司,她的起床时间固定在七点半,之后洗漱、吃早饭,八点二十进地铁站,路上花费三十分钟,时间不多不少,留有一点点迟到的余地。
这样的安排虽然不至于手忙脚乱,但是和今天相比,确实算不上轻松。
栗云微吹一吹面条的热气,语气自然地问:“我昨天晚上没有踢你吧?”
说“踢”不准确,严格意义上讲那是“蹬”。
严思然向栗月盛告过状,说和姐姐睡一起姐姐蹬她。栗月盛谁也不偏,让严思然胆子练大点,以后不要和姐姐睡一屋不就好了。
见告状无果,严思然生着闷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栗云微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清楚的。
太久没和别人睡一张床,她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
“你睡觉很安静。”
冯希年起床时栗云微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她前半夜一直侧着身子在另一侧,熟睡后身体自然地舒展开,睡颜安稳恬静。
莹白的脸庞和鸦羽般的睫毛互为映衬,成了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栗云微低下头继续吃面,“那就好……”
接着她就听对面道:“云微,不如我们暂时分房睡。”
一下抬起头,栗云微以为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冯希年放下刀叉,口吻寻常,“我说,云微,我们暂时分房睡,我知道你短时间内适应不了我。”
栗云微本质慢热,她在熟悉的环境待久了,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她无法适应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不自在感让她本人以及关注她的人都忽视不了。
她缓缓说,“好,晚上回来看一下能不能把另一间屋子收拾出来。”
领了证,但是要从室友做起。
十分离奇的过程。
/
早高峰地铁人满为患,栗云微幸运地抢到了座位。
其实冯希年有说要她坐他的车,栗云微果断拒绝了,只要在公司一公里之内都可能碰到同事,她不想留下任何话柄。
车厢里嘈杂无比,外放视频的、聊天的、推搡扯皮的都有。
栗云微戴上耳机隔离一切喧嚣。
出站时她特意停留了一会儿,接着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最近栗云微观察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几乎每天上班她都会在出站口遇见同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高而瘦,戴黑框眼镜,气质文静,每天定点出现在地铁站,像游戏里的npc。
然而转念一想,她未尝不是别人世界里的npc。
她不仅是npc,还是苦命的牛马呢!
栗云微和ppt搏斗一早上,不是数据就是数据,她自己快不认识数字了。
头昏脑胀。
从繁忙的工作中暂时抽身,栗云微随手一刷社交平台,发现她最喜欢的歌手安沅要来A市开演唱会了。
喜欢这个歌手的契机是高中时同桌的推荐,也是七八年前了,那个时候安沅还不算太红,在乐坛只能说是不温不火的状态。
她在乐坛蛰伏了近十年,前两年人气肉眼可见地上升,一跃成为了当红歌手。
在安沅还不怎么红的时候栗云微正处在最不自由的高中时期,她没有时间去看她的巡演。
二十四岁的栗云微经济独立、有了时间,但是抢不到票了。
抢不到也不想给黄牛提供赚钱的机会。
手机屏幕定格在演唱会的宣传海报上,非常意识流的设计,很有安沅的风格。
“你也喜欢安沅呀?”
郑聆自来熟地抽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她好像经常自顾自地靠近栗云微,没有恶意,所以栗云微不反感。
她说:“对,你也喜欢她吗?”
郑聆笑了笑,“是我前男友喜欢她,经常在车里放她的歌,我跟着听了她不少歌,算半个歌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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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笑容骤然消失,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不过我觉得我前男友那种货色不配听安沅的歌。”
安沅是出了名的性格好、脾气好,爱做公益,对歌迷大方,算是娱乐圈的清流。
栗云微遵循着职场原则,不过多询问别人的私事,只是一副聆听的模样。
谁知安沅竟然越靠越近,“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不可以主动问,别人这么要求了,栗云微恭敬不如从命,“为什么?”
郑聆幽幽地说:“因为他把我绿了。”
人生第一次被绿,那感觉真是……像是个蒙在鼓里的傻子。
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郑聆失望、悲伤,更多的是愤怒,不过很快她调理好了。
原因是,“其实我早就想和他分手了,他不劈腿我俩迟早也得掰。”
两人在一起五年,无缘无故提分手她会遭受道德上的谴责。对方出轨就不同了,她彻底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栗云微安慰的话噎在了嘴里,“呃……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没关系啦,男人如衣服,大不了换一个,”郑聆重新恢复活力,话题引到栗云微身上,“你有男朋友吗?”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答案一共俩,有,或者没有。
栗云微在大脑过了两秒,回答:“有。”
郑聆说:“能追上你的男生应该不一般吧。”
栗云微疑惑:“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追哦。”
有吗,栗云微没这么认为,她真实的择偶标准很简单,对方和她三观一致且长得符合她审美就可以了。
郑聆接着演唱会的话题,“你准不准备去看安沅的演唱会?”
栗云微摇头,“我觉得以我的手速应该抢不到票。”
“没关系,”郑聆的热心劲上来了,“我手速特别快,之前那个xx的演唱会门票我都帮我朋友抢到了,这个好像今天晚上就开票了,我帮你抢。”
很微妙的,两个人真的成了朋友。
郑聆热忱、大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白到过分。
栗云微内敛、不易交心,她想得够多,也不够多。
她们两个人是镜子的两面。
除了郑聆,孟唯敏也答应帮栗云微抢票,她让栗云微不要过多期待,毕竟她的手速也是有目共睹的慢,抢到了是运气,抢不到才是正常。
下午工作群里通知开会,栗云微又随着同事去会议室。整场会议的主题围绕着线下路演展开,总之就是又要写策划案了。
栗云微第一次参与线下活动的项目,即使知道活不好干,心里还是有隐隐的兴奋。
线下活动繁琐是真的繁琐,也是真的很有成就感。
下班路上栗云微绕路去了喜欢的甜品店。
因是常客,店员姐姐也认识她了,笑眯眯地向栗云微推荐,“最近上了新品,黑巧无花果蛋糕,要不要试一试。”
“听着很不错。”
如今家里还有一个人,吃独食显得她很小气似的,就发消息问冯希年有没有想吃的甜品。
那边回:可以给我推荐一款吗?
栗云微最爱的是栗子蛋糕,也是店里的招牌,她拍了照发给冯希年,说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蛋糕。
冯希年:好,我现在还在公司,等一下去接你一起回家可以吗?
12. 嫂子
“一起回家”四个字有老夫老妻的安定感,恍然间给了栗云微错觉,他们结婚很多年了。
两块蛋糕压在栗云微心间,轻飘飘的重量,不高不低地悬在那里,说不出是开心亦或是不开心。
冯希年收到了她发过去的地址,说很快会到,需要她等几分钟。
这条路上的行道树是香樟,枝叶繁盛,一路曲折着延展向天际。
栗云微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由地一笑。绿色的衬衫,站在树下毫无违和感,快要和香樟树融为一体。
她身后的男生从她从甜品店出来后就在观察着她,时不时投去若有似无的目光。他神情犹豫,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上前对栗云微说:“请问可以认识一下吗?”
栗云微上一次被搭讪是在地铁上,匆匆忙忙的。那个男的目测只比她高一点,圆脸小眼睛,硬件不行,却十分自信,话里话外说自己多么成功。
对于这种人,栗云微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她嘲讽一笑,用轻蔑的语气骂了句神经,然后在最近的站点离开,怒而打车去上班。
这回这个和上次的不同。
皮相稚嫩、眼神清澈,没有沾染上社会老油条的油腻味,多半是学生。
他浑身上下的装饰栗云微几乎都叫得出牌子,全是大牌奢侈品。
她拒绝地不留情面,“我觉得不是很有必要。”
眼见栗云微拒绝,男生肉眼可见慌张,自证道:“我是第一次和人搭讪,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只是交朋友,不是想和我谈恋爱?”
异□□友大部分都是冲着发展关系去的,要么就是别有所图,更可怕了。
男生哑口无言。
栗云微说:“我已经结婚了。”
男生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结婚也可能会离婚。”
相当冒犯。
幸而栗云微和冯希年目前只是法律上的夫妻,不是真爱,否则她真的会生气。
余光中瞥到了冯希年的车子,窗缓缓降下,在男生说话的前一秒。
意思是他至少听到了那一句话。
男生也意识到他话里的不礼貌,他将将要道歉,扭头却见面前熟悉的脸,他脸上的震惊不是演的,“哥,你怎么在这?”
更弄不清状况的是栗云微。
冯希年态度平淡,眼皮一掀,“你什么时候回的国,奶奶知道吗。”
冯嘉彦答:“我昨天回来的,准备过两天去看望奶奶。”
“嗯。”
在冯嘉彦以为话头要过去,和冯希年单纯是偶遇时,他问:“你刚才说什么,结婚也可能会离婚?”
冯嘉彦顿时意识到,“奶奶说你结婚了,所以和你结婚的是……”
栗云微体贴地补上一句,“嗯,是我。”她心中纳罕,他是冯希年的亲弟弟,还是堂弟,表弟?
回国第二天和女孩搭讪,结果是哥哥的新婚嫂子。
冯嘉彦的少男怀春当即转变为尊敬。
他二十二年来性格不改,依旧是父母骂的那句“小开做派”,招了骂和嫌,不会生气或耷拉个脸,反而要嘻嘻哈哈凑过去。
“我是童言无忌,哥和嫂子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和我计较吧?”
冯希年看栗云微,“你不应该问我。”
莫名做了别人的嫂子,承了这个名头,栗云微也不能白吃干饭,何况冯嘉彦知错能改,是年轻人的美德,她道:“没关系,下次不要这么莽撞就好了。”
温柔刀,刀刀要人命,句句扎人心。真真是笑面虎啊,和他哥绝配。
冯嘉彦当即借了个由头溜之大吉,还要油嘴滑舌一番:“祝二位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我先走了,不送。”
晚高峰期间,路况不好,一路走一路停,不时有刺耳的鸣笛声。
他们的车子是车水马龙中的一份子。
开出一段距离,冯希年主动提起,“那是我叔叔的儿子,大名冯嘉彦,他还有个双生姐姐,在国外读书。”
栗云微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对彼此的家庭知之甚少,她听了些八卦,知道冯希年父母因车祸去世,之后他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说:“我们好像很少聊到这个话题,关于家人的。”
栗云微的家庭简单,一句话足以概括,“我们家四口人,我还有个妹妹,今年刚上大学,她国庆假期会回来。”
顿了顿,她继续说,“她说想见你。”
冯希年开车认真,眼睛望着路,“见我?”
栗云微自然是不能把严思然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冯希年,她改了改,“嗯,她比较不能接受我结婚了这件事,想知道和我结婚的是什么人。”
兄弟姐妹中,姐妹之间往往联结最深、最亲密,同性别可以聊很多话题,不会有长大后的“男女有别”,家庭成员中最无法接受基姐姐婚姻的通常不父母,而是妹妹。
周末要带冯希年回家见父母,栗云微提醒他:“我和我父母说你和我一个公司,其他的没有多说,到时候他们问你什么,你看着回答就好了。”
冯希年:“我明白。”
车速时快时慢,遇见红灯便要停。
他问:“嘉彦和你说了什么?”
栗云微如实相告:“搭讪常用套路,说想和我认识一下,还说自己是第一次和人搭讪。”
冯希年唇角弯了一弯,弧度很几乎难以觉察,“所以你告诉他你已经结婚了。”
“嗯,”栗云微耸耸肩,“我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那样的。”
结了婚可以离婚,在一起也可以分手。世上几乎没什么事是不能后悔的,只要对得住良心。
栗云微扪心自问她对得起自己的原则和良心,不做亏心事。不过心长在个人身上,旁人是如何想的、要如何做她可控制不了。
她欲言又止。
冯希年发觉异常,侧过来温声问:“怎么了?”
“我刚才又想到一件事,觉得挺重要的,”她思考用合适的说法表述,“在这一年里,无论我们能不能产生感情,最好都不要做出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栗云微做好了他们的婚姻早晚有一天会公之于众的事实,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冯希年这些年鲜少有桃色新闻是因为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假如他真有二心呢?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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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发掘不出更多的小报八卦。
但显然,栗云微的话说得太委婉,冯希年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因为他脸上有明显的疑惑神情。
也是在这一刻,栗云微明白一个道理。
和合作伙伴交流没必要七拐八拐,不说明白,产生偏差导致酿成错误,怪谁?
“我的意思是我们俩最好都不要出轨,”话还留有余地,她一口气说完,“当然,我说的是最好。人很难控制感情我理解,到时候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好聚好散吧。”
栗云微神色认真,宛如在做工作汇报。
在绿灯将要到来前,他说:“云微,我不是会在一段感情里进行另一段感情的人。”
说这段话时两个人是对视的。
这个人的骨相优越,五官凌厉,用“浓墨重彩”形容他的长相不算出格,栗云微望不透他眼里的情绪。
他们出现了认知偏差,这是她认为的。
在栗云微的视角里,冯希年是她的合作伙伴、婚姻搭子,用“感情”来描述似乎不太恰当。
鉴于冯希年在此之前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她犹豫要不要纠正这个说法。
人一有想法不由自主会干些脑子反应不过来的事。
她顺手把车窗打开了。
这时冯希年说:“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栗云微彻底在风中凌乱,头发飘啊飘的。以往看电影幻想中的自己是女主角,迎风而吹有凌乱的美感,现实是头发糊了一脸,靠着演员的信念感完成表演。
越出岔子越冷静,没等冯希年有动作,栗云微反手关上车窗。
她又成了电影里出招利落的大侠。
冯希年关心她:“你还好吗?”
“当然。”
这一天天的,事情一大堆。
栗云微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他问的问题被搁置在了一旁,她以为是幻觉。
结果冯希年说:“云微,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你明白,对吗。”
心照不宣的事实是隔窗纸,朦胧又脆弱,人一戳就破。
栗云微很轻地应了句:“嗯。”
她必须承认,他们的婚姻是建立在互有好感的基础上的。世界上没那么多一见钟情,这一点好感足够支撑她一时的头脑发昏。
栗云微听妈妈念叨过很多次她的爱情故事。
两人通过相亲认识,初见就互相有点意思,没有急着定下来,通过后来接触先是谈了恋爱,也没提结婚的事。
谈恋爱一年后她爸爸求婚,栗月盛碍于多种方面的考量没有答应,当时她甚至想分手。
真正令她想法改变的是一袋西瓜。
她随口夸了一句他带来的西瓜好吃,于是他顶着三伏的暑气回到乡下老家,摘了一蛇皮口袋的西瓜,人差点中暑晕过去,还念叨着是给月盛摘的西瓜。
十七岁的栗云微理智又谨慎,她发问:万一我爸那时候只是热恋上头,结了婚就变了呢?
栗月盛只是笑一笑,说如果你遇到你就明白了。
如同今日的栗云微,她深刻意识到人真是情绪动物。
他问:“那么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13. 收拾房间
坦白地说,栗云微不是想逃避问题,她是单纯的不擅长剖析内心。
“好感”和“恶感”间有个边界模糊的中间值,栗云微处于其中,确实是更偏向好感的哪一方。
她斟酌语句用词,想用尽量严谨的一点语句表达出情感,可惜思索的时间太长,她下意识皱着的眉让人误解这个问题对她太难回答。
冯希年说:“可以当做我没有问过。”
有人如释重负。
接下来气氛恢复正常,冯希年问栗云微晚上想吃什么,她指了指蛋糕,“我不太饿,回去吃块蛋糕就可以了。”
他说:“好。”
没了下文。
栗云微默了默,问:“你晚上吃什么?”
一个人好像不太好做饭,这就是她经常糊弄着吃饭的原因。
冯希年答:“和你一样,可以吗。”
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他想吃什么吃什么了,栗云微哪有那么大的控制欲,还要管他吃什么喝什么。
“当然可以,不过等一下回去我们要先把房间收拾出来。”
她心中回忆着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似乎也不多,就是几个纸箱子,里面装着换季的、不再穿的衣服,还有一些闲置的电器,比如电风扇、挂烫机。
问题是收拾出来后放哪?全放客厅吗,也太有碍观瞻了一点。
没办法,只能放她的卧室里了。
栗云微规划好一切后准备大刀阔斧干一场,结果卡在第一件事,回家。
今天很邪门,明明时间不算晚,但是楼下的停车位居然全满了。
栗云微下车看了一圈,零星几个停车位的空间小得可怜,停进去基本上要做好的有去无回的准备。
老小区就是这点不好,本来就是流动车位,平时已经不太好停车,加上有不少僵尸车,导致更难找车位了。
刚上班时栗云微也是开车的,后来发现这个小区停车太不方便了,于是放弃开车,改坐地铁上班。
栗云微敲敲驾驶座的车窗,冯希年的脸出现,她无奈地说:“不如把车停在小区外面吧,应该有空位的。”
绕了一大圈还要把车停在外面,她住的地方又在小区最深处,回来要走好几分钟,栗云微都嫌麻烦。
冯希年语气温和,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好,你先上楼。”
车掉了个头往外面开,栗云微盯着看了会儿,她反应过来,自己一身轻松,两手空空,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
她的包和蛋糕没拿下来,还在车上,虽然知道冯希年是个细心的人,可百密一疏,万一他就没发现呢。
这会儿功夫都够到外面了,栗云微赶紧给冯希年打电话。
那边才接通,她就问:“你还在车上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栗云微放心了,“我的包,还有蛋糕你看见了吗,刚才忘了拿下来,你带回来吧。”
冯希年答好。
这个人身上总有熨贴的妥当和安稳。
远远的,周阿姨看栗云微站在楼下,她是典型的先闻其身后见其人,“小栗,你在这干什么呢,怎么不上去?”
周阿姨从超市回来,提着菜篮子,芹菜直溜溜杵在外面。
栗云微说:“我正准备上去呢,您这是又去超市了?”
“是呀,家里来了客人,我得多买点菜。”
两人一路聊着进了电梯。
周阿姨忽然说:“听说小余要回来了,有这回事吗?”
“是吗,”栗云微愣了愣,顺手按了三楼,“我还没听说。”
周阿姨口中的“小余”大名余澜,是栗云微的房东。余澜比栗云微大五岁,这两年一直在德国工作,她的朋友圈很安静,除了偶尔吐槽德国人外基本不发什么东西。
栗云微租房子时余澜在国内休假,她和栗云微说的是,短期内不会回国,让栗云微安心租。
余澜还没有给她发消息,不过栗云微心里清楚,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怎么办,重新找房子吗?还是……搬去和冯希年住。
周阿姨看出栗云微的顾虑,安慰她:“我们小区的房子好租的呀,昨天我还听说隔壁单元楼有人在租房子,小栗你也别着急,小余就算回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总得给你找房子的时间。”
栗云微的心情乱七八糟,像是原本做好的计划被人打乱,她被迫进行下一个计划。
工作完回到家本来已经身心俱疲,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还等着她处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也是没放过她。
栗云微的心情从干劲满满转变为只想躺平。
然后她真的躺在了沙发上。
柔软的沙发让她暂时忘却了烦恼,她睁眼望着屋顶,花朵形状的vintage吊灯的光轻而暖,一层薄纱似的笼罩着栗云微。
余澜的审美真好,她神游天外想。
约莫五分钟后,栗云微听见有人输密码的声音,冯希年回来了。
他左手拎包,右手拿蛋糕,毫无违和感,完全是居家人夫的样子。
而栗云微是一条失去了梦想的水獭,她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说:“包放在柜子上就行,谢谢。”
冯希年关心她:“你还好吗?”
不用大脑思考,自动输出:“I''mfine,thankyou.”
他越走越近,优越的身形出现在栗云微余光里,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下一秒一只宽大的手覆盖上栗云微的额头,很短的时间,他在摸她有没有发烧。
猝不及防的肢体接触让栗云微下意识浑身绷紧,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他做出判断:“应该没有发烧。”
栗云微张了张嘴,“……我好像没有说我发烧了。”
“你的脸有点红。”
“是热的。”
她是不耐热的体质,夏天离了空调基本上等同于是要她的命。
栗云微重新躺回去,“我休息会儿,十分钟后我们再收拾房间吧。”
他开始解开袖口的扣子,接着将衣袖挽起来,“你做指挥,我来收拾就好。”
屋里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算不上少,何况东西挪出来后还要打扫一遍,全让冯希年一个人干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栗云微趿着拖鞋“哒哒”地跟在冯希年后面,“我休息好了,还是一起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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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卧的面积要稍小一点,但是采光非常好,推开窗户楼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乌桕树,无论是晴天亦或阴天风景都不枯燥。
床上盖着防尘罩,先不揭开。
地上的纸箱大大小小摆了得有接近十个,有些是栗云微收拾出来准备断舍离的东西,有些是忘了拆的快递。
栗云微想着干脆趁这个机会一齐解决了拉倒。
她说:“箱子先放客厅吧。”
冬天的衣服整齐地摆放在一个箱子里,还是有点重量的,可冯希年毫不费力地就搬了起来,仿佛里面是轻飘飘的棉花。
栗云微默默地把衣柜收拾出来,好方便让冯希年放衣服,地上的几个快递盒子她也顺便拿到客厅拆了。
拆出了杯子和衣服不奇怪,为什么会有一千片的马丘比丘拼图?
栗云微蹲在拼图面前凝神思考,神情严肃,记忆碎片拼凑完成。
之前周末待在家她嫌无聊,想打发时间,于是买了拼图,结果快递到了后忘了拆,一忘就是两个月。
她的兴趣随着时间消失殆尽。
感受到到冯希年的目光,她抬起头真诚地问:“你喜欢拼图吗,可以送给你。”
/
纸箱子被整齐地摞起来放在了客厅角落,避开了栗云微经常活动的范围,一点儿不耽误日常生活。
栗云微平常会去次卧打扫卫生,所以里面很干净,不需要再重新打扫一遍。
她在衣柜里找出洗过的床上用品,不忘强调:“新的,我没用过。”
有人好像忘了,昨天晚上他们才同床共枕过。
铺上床单,再拿来枕头和被子,大功告成。
她一拍手,“好了,收拾完毕,该吃蛋糕了。”
栗云微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和人面对着面,正襟危坐地吃蛋糕。
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从冷藏室里拿出来的蛋糕还带着凉意,奶油花边旁依偎着新鲜的无花果,栗云微尝了一口,果然没让她失望。
巧克力的味道微苦,而奶油口感丝滑浓郁,无花果酱清甜,几种味道组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奇妙。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栗云微的人生信条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吃饱喝足再解决。
吃到好吃的蛋糕,她眼睛瞬间亮了。
当意识到对面还有个人的时候栗云微的情绪已经收不回来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方推荐给冯希年:“这个是甜品店的新品,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好。”
欸,栗云微大脑卡顿了,她最后那句话是客气客气,怎么冯希年居然不礼貌拒绝她的吗。
说出的话是覆水难收,当然没有临时反悔的道理,她大方地将蛋糕推过去,“喏。”
栗云微看着冯希年吃下去,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她喜欢向孟唯敏安利自己喜欢的食物,如果能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她就会很高兴,认可她推荐的食物比认可她本人还重要。
人只能看见别人,看不见自己。因此栗云微不知道她此时的神态有多么可爱,而这一切都在冯希年的眼睛里。
即便他并没有吃甜品的习惯,给栗云微的回答却是:“好吃。”
14. 柠檬气泡水
两人对坐着,栗云微罕见地话少,她对美食有十分的虔诚,用心地品尝着蛋糕的滋味。
不愧是她喜欢的甜品店,每次出的新品都好吃。
蛋糕吃多了难免会有些腻,然而晚上不适合饮用咖啡或者茶,栗云微可不想睁眼到天明,再顶着熊猫眼去上班。
她打开冰箱冷藏室,入眼就是摆放整齐的气泡水,下面一层是上次在超市买的柠檬,可以做柠檬气泡水喝。
天知道她的雪克杯买回来还没用过几次,在某书上收藏了一堆饮品做法,结果都是放在收藏夹吃灰,压根想不起来做。
栗云微举着气泡水和柠檬,问冯希年:“你喝不喝柠檬气泡水?”
换下正式却并不舒服的工作装,穿上家居服的栗云微才是真正的栗云微,她舒展、自然,像山林里一颗自由自在的树,也可能是花,总之是草木那一类的。
冯希年放下叉子,“需要我帮忙吗?”
栗云微神气极了,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用,这个很简单的,我会做。”
她从冷冻室里扒拉出冰块,脱模放进雪克杯,连同一片片的小青柠一起捶打出汁水,她用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摇匀,那一瞬间栗云微觉得她就是酒吧里最受欢迎的调酒师。
事实上她没去过几次酒吧。
加满冰的柠檬气泡水清清爽爽,一口下去栗云微牙根都要打个颤。
微小的气泡咕嘟咕嘟升腾着,撞在了半透明的冰块、青绿色的柠檬片上。
身边的人总告诉她眼界要开阔,多关注大事,可是她只喜欢观察细小的东西,因为大事已经有太多人关注。
盯着望了太久,几乎是入了迷,当栗云微反应过来时发现冯希年也在盯着那杯气泡水。
她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吹泡泡,就是那种一块钱一包的泡泡胶,里面有好几个的那种,每次我都能吹得特别大。”
廉价的泡泡胶,还带着拙劣刺鼻的气味。
小孩子才不管这些,去小卖部买来,再和朋友比着谁吹得泡泡更大。
有一段时间栗云微迷恋于此,后来被父母发现,减了她的零花钱,勒令她从此以后不许再买这类东西,她怕他们生气,当真没有再碰过一次。
冯希年说:“听起来很有趣。”
他永远是个合格的倾听者,懂得适时给出恰当而不过分的反应。
栗云微“啊”了一句,“你是不是不知道泡泡胶长什么样子?”
她刻板印象又来了,认为冯希年应该不食人间烟火,他小时候的玩具大概是乐高一类、对于他们普通孩子来说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颇为无奈,“云微,我知道泡泡胶是什么东西。”
栗云微震惊:“私立学校也会卖这些东西吗?”一群少爷小姐围在一起吹泡泡胶,难以想象的画面。
她朋友的朋友中有家财万贯的,听说从小上的就是国际学校,校服特别好看的那种。日常聊天也是去瑞士滑雪、或是家里又从拍卖行拍到了什么好东西,栗云微简直怀疑和那些人到底在不在一个世界生活,同样是人,别人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他说:“我小学和初中都是在公立学校念的。”
有点出乎栗云微的预料,按理来说像冯希年这样的家庭环境,不会选择在公立学校读书。
她心中有疑惑,没有说出口,冯希年看出来了,主动解释说:“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是其实这很正常,我的爷爷和奶奶那时候并不觉得私立学校要比公立学校好。”
冯建成和蒋素珍对孙子的疼爱是真,严格也是真。冯希年早慧,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爷爷奶奶对他的期许,也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几乎没有让两位老人为他费太多心思。
除却成年后找女朋友这件事。
栗云微一直惦记着泡泡胶的事,她想不出来成熟稳重的冯希年小时候长什么样,更想不出来他鼓着腮帮子吹泡泡胶的样子。
她喝了一口柠檬气泡水,冲掉乱七八糟的想法,“所以你以前玩过泡泡胶吗?”
“没有,”他回答说,“我只是看过其他的人玩。”
冯希年在学生时代一直是不合群的存在,他成绩优异,同时不好接近,面上淡淡的,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老成得不像是个孩子。
栗云微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她忽而道:“冯希年,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孤独啊。”
她不是傻子,冯希年这个性格不像是后天养成,像是从小就如此,一个极致的淡人。
栗云微有这样的同学,她常常独来独往,不是看不上她们,更多的是性格使然。
换位思考,有些人喜欢热闹,和朋友打打闹闹;有些人喜欢安静,一个人也很好,个人有个人的选择。
以上想法都是在栗云微没有和这类人深切接触过的前提下而产生的,可是现在她的对面就坐着一个这样的人,甚至还是她的“丈夫”,她忍不住越过那条边界线,“冒犯”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冯希年的骨骼在灯光的半明半昧下愈发立体,他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可能……可能是我以己度人了。”
人无法真正感同别人的身受,栗云微以前最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和同学一起玩,她理智上理解每个人性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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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上会怀疑他们真的不孤独吗?
在栗云微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冯希年缓缓回答:“诚实地来说,我并不会觉得孤独。”
“也是,”栗云微表示理解,“如果你想有很多朋友一定是件简单的事。”
她真心这么认为,无论是做恋人还是朋友,冯希年似乎都有足够的魅力吸引到别人。
对面的男人笑了一声,很有磁性的那种,“你似乎对我很有信心。”
栗云微想也不想,“因为你身上有吸引人的特质。”
冯希年挑了挑眉,像是听到有意思的话,“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草草结束晚餐,冯希年主动收拾好了一切。
栗云微不想睡觉,这个点还很早。
郑聆提醒她还有十分钟后开票,让她做好准备,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
距离开票时间越近栗云微越紧张,以前抢限量周边也是,明明已经很快了,总还有比她手速更快的人。
她对着手机紧张兮兮,很焦虑的样子。
“怎么了?”
“啊,没什么,”栗云微抬起头,“只是准备抢演唱会门票,有点害怕抢不到。”
冯希年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问:“我可以帮你抢吗?”
栗云微一愣,“当然可以,不过你需要下载一个软件。”
软件下载完成,需要提前输入购票人的身份信息,栗云微就一个个数字报给冯希年听。
身份证位数太多,有时容易输错,栗云微就凑过去看他有没有输错,再慢悠悠地报。
两个人的肩膀挨在一起,栗云微的心里没有半分暧昧,全是对演唱会门票的渴望。
冯希年微微侧过头就看见栗云微认真的眉眼。
然后她默默地从他身边移开,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这个女歌手是我学生时代最喜欢的歌手,你听过她的歌吗?”
安沅很红,即使不是她的歌迷也会被迫听到她的歌,在大街小巷,社交平台上或者咖啡店里。
冯希年不是老古董,对于当今潮流,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说:“听过,她的歌很安静。”
还附带了评价。
与栗云微对安沅的想法如出一辙。
如果他们正在暧昧期,栗云微或许会邀请他一起去看演唱会,可他们不是,她知道如果她提出邀请冯希年恐怕不会拒绝她,无论他有没有兴趣。
所以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最最重要的是,她可是要和郑聆一起去的啊,栗云微不敢想象如果郑聆知道她和冯希年结婚了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