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限制文亡国公主后》
1. 出来卖的
七月中旬,正是盛夏酷暑,荷塘里菡萏正开得娇艳。
斗奴场里,两个赤着上身的男奴正扑在对方身上,扭打厮杀,汗水淌过健硕的肌肉,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格外惹眼。
凉亭里,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正欣赏着这一幕,红唇边露出细碎的言语,议论两个男奴的身体。
云惜已经看腻了这样的场景,默默在一旁喝茶。
“阿姊,今日你是大东家,妹妹特地献上这两个好奴儿,让姊姊先选,如何?”三公主云裳递上一杯清酒,笑颜如花。
“……你自己留着罢。”
选你弟啊!
云惜此刻只想吐血。
一想到自己选了奴隶后要发生什么,她就浑身一阵恶寒。
“阿姊不喜欢吗?看来是周少傅太厉害,把姊姊弄得茶不思饭不想了。”
云裳说完,便跟着四公主云漪娇笑扑打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传遍整个斗奴场。
听着两人的虎狼之词,云惜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一个人走到了凉亭外静心。
她,云惜,大魏长公主,其实是个穿越者。
十七年前,她胎穿到这个世界,成为大魏皇帝发妻尊贵的第一胎,享受无上的荣华富贵,封地、金钱、宝物应有尽有。
前半生的她不知苦难为何物,整日沉迷享乐,直到十七岁生辰那天,她忽然绑定了一个名叫“限制文”系统的东西。
系统告诉她,其实她穿进的不是普通的古言文,而是一本带颜色的18+的权谋男频文,里面的女角色都是男读者yy的对象,尤其是“云惜”这个女配。
【云惜是一个天生浪.荡的妖女,她勾引男.人的本事极为下作妖.媚,身为大魏长公主,却和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没有分别。】
【她仗着皇帝膝下无子,欲立长公主嫡长子为幼帝的特权,把京城高门睡了个遍,连自己的侍卫都不放过,得不到就强抢。】
云惜看完原剧情,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而作者为了“惩罚”她这个风流成性的长公主,还给她安排了一段亡国后沦为阶下囚的剧情,内容简直不堪入目。
好在作者还算有点良知,把这篇文放进了18+领域,哪怕她这个书中人物,也需要满18岁才能开启限制剧情。
还有一天,就是她的十八岁生辰,马上将开始她的第一段18+剧情。
云惜:“系统,我现在有点想重开,你有什么头猪吗?”
【系统:没有呢宿主。不过这边检测到大魏生育率正在逐年下降,您现在重开,很可能被匹配到战乱地区哦。】
云惜:“……”
真是阴阳怪气的一个系统。
云惜叹了口气,感叹命运的悲哀,随后脑子里便冒出一个想法。
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去哪里啊,好姊姊?”
云裳和云漪看见云惜提起裙子要走,疑惑地看着她。
“去买命。”
……
云惜已经在斗奴场蹲了一个月,今日召开这场斗奴宴,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今天是她的主场。
斗奴场只是奴市的一部分,她真正的目标在奴市那边。
当云惜走出来时,侍女圆荷前来迎接她,给她撑了一把红伞。
“外头日光毒,公主当心热。”
云惜问她:“奴市开卖了吗?”
“奴婢看见世子往东市那边去了,应该是开始了。”
当云惜来到东市时,刚好看到奴市黑掌柜牵着一批脚带镣铐的奴隶出来,而外面则围了一群准备挑选新奴的贵人。
长安奴市是都城最大的奴隶买卖场,这里的奴来自四面八方,有的是战俘,有的流民,还有的是从良家卖出来的子女。
今日这场卖奴会和平常都不同,这批奴隶是黑掌柜选出来的精品奴。
一种奴隶买回去是打杂干活,还有一种则是培养手下死侍。今日这批便是从斗奴场里杀出来的后者。
“哎呦,长公主凤驾,有失远迎。”
黑掌柜一眼便瞧见了她,满脸堆笑地将她迎进去。
“我要的人呢?”
“在里面呢。外面的都是些次品,里面才是好虫。”黑掌柜笑眯眯地说,“个个都是从百人大场杀出来的虫王。方才世子爷也来了,我怕世子爷把您中意挑走了,赔了面子让他先候着呢。”
云惜扔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有本宫在的地方,一切都要以本宫优先。有眼力,赏你的,不算买奴的价钱。”
黑掌柜捧着钱退下了:“殿下慢慢挑,挑中了直接派小的唤我一声便行。”
云惜走进关虫王奴的地方,这里一片昏暗,比起外面简陋的铁链,这里有专门关押每个虫王的牢房。
她要找一个人。
在原著中,长公主从书头被口口到结尾,她可不想走一遍这样的路。
她要给自己找一个武功高强且忠心的侍卫,替她斩断那些不可描述的烂桃花。
至于为什么不用身边的侍卫……是因为这本操蛋的文连侍卫都不放过,只要等她一满十八岁,连公主府的狗都会来蹭她两下,身边的侍卫更是在她回府休息的间隙,与她颠鸾倒凤到不知天地为何物。
云惜信得过的只有一个人。
在绑定系统的一年里,她认真钻研了半本小说,发现有一个叫纪珣的男配,完全不受任何女人的影响。
至于为什么是半本,因为她的剧情在全书刚到一半时就因口口而死,后面的自然也看不到了。
这个纪珣的情商极为低下,面对女人完全就是块木头,因为是奴隶出身,他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往上爬。
俗话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纪珣靠着在限制文里的冷静自持,被世子提携后,一路从无名小卒飞跃为飞骑大将军,成为了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
更重要的是,原著中她和纪珣有过一段互动,她试图勾引他,将他拐到公主府,封死了门窗和所有退路,结果这人直接把屋顶掀翻逃走了。
这让云惜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抢在世子之前,把他买来当侍卫,应该就能避免被不可描述了吧?
原著中的纪珣对提携他的世子忠心耿耿,甚至还为了保护他死在了亡国叛乱中。
云惜:对不住了小世子,究竟是骡子是马,先给她牵牵再说,等她找到了可以脱身的办法,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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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回去。
当云惜找到纪珣时,他正被锁在最深处的牢房内。
昏暗潮湿的稻草上,一个瘦削少年坐靠在墙边,低头阖着双目,头发乱糟糟地垂下,遮住了半边容颜。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拷上沉重的锁链,裸露出来的皮肤伤痕累累,肉眼可见的触目惊心。
云惜停在牢房前盯着他,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里面的少年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半张脸轮廓深邃立体,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能顷刻将人拉入溺毙。
另外半张脸被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他一动不动地回以视线,似乎也在打量她。
脏兮兮的狼崽子。
这是云惜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是段松的人?”他开口,声音嘶哑。
云惜愣了一下。
段松是小世子的名字。
原来小世子提前来见过他了?
幸好她早在一个月前便与黑掌柜打好了招呼,差点慢了一步。
云惜扬起红唇,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好,我是大魏长公主云惜,你愿意跟我走吗?”
纪珣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冷漠得好像在看傻子。
云惜:“……”
【系统:哪有公主像你这样自我介绍,这身份给你不中用啊。能不能霸气一点?】
如果不是系统唤醒了她前世当窝囊女大的记忆,她说不定还能摆出一点公主的架势。对其他人横一点也就算了,面前的可是将来要保护她的金大腿。
不过还是云惜清了清嗓子,面露威严,一脸骄矜地看向纪珣:"本宫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你来当我的护卫,干不干?"
“……”
少年不说话,依然冷漠地盯着她。
云惜:怎么回事?
【却说到另一边,燕王府小世子段松在奴市游玩闲逛,偶然在黑掌柜那儿发现了一个眼神犀利的少年奴隶。他便踱步走去,朝那少年递出折扇:“我乃燕王府世子段松,见小奴你根骨上佳,你愿意跟我走吗?”】
【瘦弱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珣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兄。”】
云惜又调出原文看了一遍,又看了看面前少年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这本文是不是对“怯生生”有什么误解?
“小奴,我见你根骨清奇……”云惜照着原文模仿。
这一次,却被纪珣打断,他面无表情地说:“段松人呢?”
云惜停了下来,随口乱编:“世子放弃你,去找别的奴隶了。我是当今圣上膝下嫡长公主,跟着我不比他区区一个外姓王世子好?”
幽深的黑眸直接与她对视,似乎根本没有相信她的话。
过了许久,纪珣缓缓开口:"我是出来卖的,很贵。"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只卖武,不卖身。"
来挑虫王的人,大多都是冲着养死侍来的,如果只是单纯干活的奴隶,随便在外面挑就行。
“你有多少钱买我?”
少年直视她,黑压压的眼瞳中没有一丝情绪,质问她。
2. 当狗也可以
说实话,云惜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纪珣的眼神有一种天生的锐利感,让人无法长久直视。
“我有很多钱可以买你。”云惜硬着头皮说,“刚才进来的时候,黑掌柜都要对我笑脸相迎,你觉得我买不起你?”
开玩笑,她堂堂长公主,最不缺的就是钱。
“长公主……”
纪珣嘴里品味着这个称呼,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更像只纸老虎。”
云惜:“……”
他现在的身份,怎么敢和她顶嘴的?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看她比较好欺负?
【系统:你想多了宿主,他实话实说而已。】
云惜捏拳,容忍了系统一时的小调皮。她对纪珣说:“能不能搞清楚你现在的地位,我才是主子。你对奴市掌柜说话也是这样,不怕被打死?”
纪珣直截了当:“我早就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云惜一时无言以对。
但看他这满身伤痕,又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着,其实和死了没区别。
如果不是原著中纪珣得到了世子赏识,他可能就会死在这样的地方。因为从百人斗奴场中杀出来的虫王通常不好控制,如果没有愿意调教的买家收走,黑掌柜也不会留他们太久。
“你不会死的。”云惜蹲下身,火红裙摆落在灰扑扑的地上,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我买下你,无论多少钱,我都付得起。我这就去找黑掌柜议价,好不好?”
“你买下我的钱,不会落进我手里。”纪珣说,“养我,也很贵。”
云惜:“税后两百两银子,一个月,怎么样?”
纪珣皱起了眉,盯着她不说话,薄唇微抿。
见他不说话,云惜叹气,不打算再和他多废话,直接去找黑掌柜交钱,先把人拿下再说。
她刚站起身,准备走人时,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裙摆。
“等等。”
云惜:“?”
“两百两,全给我?”
云惜:“当然是给你。难道你还有什么家人?”
不对。
话一出口,云惜感觉自己有点冒犯到他了。
正当她准备道声歉时,却忽然听见一声膝盖落地的声音。
纪珣直接单膝跪下,抓住了她的衣袖,面无表情:“主人。”
云惜:“???”
刚才发生了什么?
【系统:不好意思,原著漏了一段。小世子的还有一句话是:“我每月给你一百两,你愿意跟我走吗?”】
云惜:“……”
她还以为原著中的世子看起来比她更平易近人,原来是金钱买卖。
的确。就是她出再高的价买走纪珣,钱也不会是纪珣的。只有离开这里后实打实的好处,才能让他心动。
这纪珣虽然情商低了些,但也算得上能屈能伸。
如此一来,云惜便放心了。
“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云惜说,“起来,我带你出去。”
云惜让圆荷叫来黑掌柜放人,以一百两银子的价钱买下了他。这个价格对于虫王来说有点低,但掌柜不敢拂长公主的面子。
牢门被打开,纪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膝上的灰,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云惜,仿佛刚才屈膝叫主人的不是他。
黑掌柜看见云惜选中了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长公主,实不相瞒,这个奴隶……他进来前好像把脑子摔坏过,万一服侍不好您……”
云惜:“?”
她看了一眼纪珣,除了眼神冷漠了点,没看出其他异常。
云惜只当黑掌柜是在提前说免责声明,她道:“没事,我就要他,出了任何事与你无关。”
黑掌柜一听,便喜笑颜开:“行。这条狗公主可要牵好,不要让他跑了。”
云惜身边没有带男子侍卫,黑掌柜只能把铁链的另一头交给圆荷。圆荷被纪珣脏兮兮的模样吓着了,不敢接。
“我来吧。”云惜伸出玉手,“镣铐的钥匙也给我,你可以走了。”
黑掌柜交上了钥匙后便自觉身退,云惜见他走了,把纪珣身上的镣铐解开。
“你不是我的狗。”云惜松开他,“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
在一本限制文里,说谁是谁的狗,最后可是要惹大麻烦的。她不想给自己立flag。
纪珣眼眸低垂,看着苍白手腕上的镣铐痕迹,宛如血痕一般嵌在他的皮肤里。
“当狗也可以,那是另外的价钱。”
云惜:"……"
这小子觉悟是不是有点高了?
“行了,走吧。”云惜道,“我的马车就在外面……”
还没等她说完,纪珣便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暗牢出口那边走去。
云惜:“站住。”
纪珣脚步一顿,停下,疑惑回头。
“你去哪里?”云惜问。
纪珣:“你方才让我走。”
“回来。”云惜一阵无语,“你知不知道,侍卫要跟在主子身边?”
纪珣眼中浮现一丝茫然,似乎真的是头一次给人当奴,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原路返回,退到云惜身边。
云惜:“这样才对。”
不过,她总觉得面前这人好像和奴隶的气质截然相反,他在这里完全不把自己当低位者。
说起来,原著好像没有写过纪珣的出身,也没有提起他为什么流落奴市。
云惜一边走着,正想问他:“那个,你以前……”
她话音未落。两边关押奴隶的牢笼忽然传来躁动,两人走过的地方,牢里的奴隶都凑到铁门边,砸门叫骂;
"纪珣,你给我等着,等我从这里出去,一定让你好看。"
纪珣对那人颔首:“多谢。”
两边的奴隶都开始砸门,把云惜吓了一跳,然而纪珣却一脸淡然,似乎早已习惯。
他没走两步,云惜愣着跟不上他,他又退回来,重走一遍。
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表情,云惜不由地往纪珣身边靠了靠:“他们怎么回事……”
“恼羞成怒的手下败将而已。”纪珣答道。
牢里的奴隶多少都有点残疾,要么断手要么断脚,反观纪珣,除了身上的伤痕,倒是最正常的一个。
正当云惜这么想着,她余光瞥见纪珣的脸,走道的风吹起他的乌发,显露出藏在发下的另一半容颜。
那是一半几近毁容的脸,烧伤瘢痕从额头蔓延到脸颊,令人感到触目惊心,与左边精致深邃的俊逸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云惜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退后几步,猝不及防撞到了旁边的铁门,被铁门后的奴隶扼住了手腕,无法挣脱。
“公主,也带奴走吧,奴会好好伺候你。”
那奴隶抓着她不放,还试图将她扯进去,狭窄的铁门缝挤得她后背生疼。
“放开我……”
云惜刚准备叫人,忽然耳边一阵疾风擦过,一只大手钳住了那奴隶的手腕,顷刻之间,便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还没等云惜看清,脸上像是溅到了什么,那奴隶便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云惜回过头,才发现一把钥匙生生插进了他的脑门,她脸上的是血。
纪珣一手撑着铁门,与她相隔很近,此时此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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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整张脸。
一半昳丽,一半可怖。
他低沉的嗓音从胸膛中发出,毫无感情起伏:“你害怕我?”
云惜咽了咽喉咙,一时说不出话。
纪珣退后两步,利落地擦掉手上的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云惜总算平复了心情,毕竟刚才亲眼看着他杀人,内心还是非常震惊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看你的脸。”云惜说,“你若需要,回去我命人打造一个金面送你。”
“脸就是用来给人看的。”纪珣倒是毫不在意,但他也没拒绝云惜的提议。
金面,对他来说也是值钱的东西。
“刚才做得很好。”云惜夸奖他,“如果以后有人也像这样接近我,你就把他们打跑。”
“当然,最好不要杀人。”她补充了一句。
纪珣没想到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在他印象中,公主小姐都是见不得血光的娇弱蝴蝶。
他也并未多说:“嗯。”
……
云惜带着纪珣走出了奴市,去找马车时,刚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世子段松。
小世子段松看见云惜身边的人,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笑着请安:“殿下万安。”
云惜也看见了他,她没好意思开口,一来是出于抢人的愧疚,二来,因为她记得关于他的剧情。
燕王府世子段松,本是妾室所生,自幼寄养在乡下,前两年燕王长子去世,才将这剩下的唯一儿子接回长安。
他性格随和,没有架子,和谁都相处得来,因此也算得上是长安贵族交际花。
最重要的是,他是云惜的第一个男人。
看见他的脸,云惜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原文关键词。
【宴会饮酒一见倾心,坐在旁边,在众人欢笑声时,桌下玉手悄悄越过薄纱,探入隐秘之中,手指破口口,当众口口。】
云惜绷不住了。
“殿下?”段松见她出神,便收起折扇,笑着提醒。
云惜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看得她脸颊一阵燥热。
“别挡路,给本宫滚开。”云惜硬着头皮说。
云惜直接越过他,快步朝马车那边走去。
段松对她突如其来的训斥感到莫名其妙,却也乖乖让了路。擦肩之际,他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纪珣。
纪珣也侧目回视,短短一瞬,便收回视线。
上了马车的云惜忽然想起纪珣还在外面,掀开车帘,发现他已经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窗侧。
进入角色倒是挺快,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敢云惜还是担心他:“你身上有伤,与我同乘马车吧。”
毕竟将来要保护她,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我可以走路。”纪珣道。
云惜:“上来,这是命令。”
纪珣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老实上了马车。他坐得离她很远,像是有意在回避。
云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接下来也要像刚才一样听话。”
纪珣还未回答,旁边的马车里忽然传来几声娇吟,像是情.欲释放后的喘息。下一刻,旁边马车的车帘也被掀开,露出三公主云裳满带潮红的脸。
她身上压着一个仍在动作的健硕男人,正是之前斗奴场两奴的其中之一。她懒懒地趴在窗边,扫一眼云惜车内,娇笑道:“我当姊姊是嫌弃我挑得不好,原来已经找着更好的了。”
说完,便放下了车帘,继续共赴巫山,马车震得不停。
云惜:“……”
纪珣收回视线,黑漆漆的眸中毫无感情:“这是你叫我上车的原因?”
3. 福利商品
云惜尴尬地脚趾扣地。
虽然她知道这是一本限制文世界。但这未免也太过口口了吧!
而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有这种习惯,她还以为她们只是单纯欣赏肌肉男而已。
云惜只希望纪珣不要误会,她立马解释道:“不是,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想法。”
纪珣转过头:“哦。”
毫不在意。
云惜:“你要相信我,如果你害怕的话,下车也可以。”
“既然你说自己没有,我相信你,为什么还要说多余的解释?”纪珣眼中流露出疑惑。
云惜:“……”
好吧,看来是她多虑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纪珣似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车帘一直开着,他侧过脸看沿途风景,看得认真,但路过无意间瞥到他的人,却被他那张脸吓了一跳。
一连吓到了好几个路人,纪珣却像没事人一样,一动不动。
云惜觉得这样不行,她想了想,从坐榻下方的暗格里,掏出了一块狐狸假面。这是她上次过花灯节买的。
“要不然,你先戴着遮一下?”云惜把狐狸假面递给他。
她倒是不怕他,但是回到公主府,难免会吓到其他人。
纪珣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吓人,乖乖戴上了狐狸假面。假面上黏着一对假狐耳,毛茸茸的,看着很可爱。
他本就生得白皙,配上这对狐耳,像是一只刚化形就把自己滚得脏兮兮的狐狸精。
事实上,云惜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至少比她见过的王公贵族都要端正,气质也很特别。如果不是那半边毁容的脸,他应该被卖到长安花楼,而不是奴市。
云惜只记得原著中描写他上战场杀敌时,必须戴着青鬼面具。她原以为他是男生女相,怕被别人说阴柔,原来是因为脸上有伤。
“你脸上的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云惜试探着说道。
“两年前。”他答道。
云惜:“两年前你就被卖进奴市了?”
纪珣停顿片刻,漠然道:“两年前,家里起火了,烧坏的。爹娘死了,我才进了奴市。”
如果没记错,今年他也才十九岁。
云惜感觉自己好像戳到了别人的痛处,她道:“既然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等回了公主府,我一定找最好的御医给你治。”
“不必。”他道,“这道伤,我要留一辈子,记一辈子。”
云惜察觉到了故事线的气味:“你在外面还有仇人?很厉害吗?”
“有很多,很厉害。”纪珣目光幽深,看向她,“你买下我,等于买下了一堆仇人。你现在后悔了吗?”
云惜望着他的眼睛,有一瞬的犹豫,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原著:“不后悔。我知道你也很厉害,一定能保护好我。况且,我们在长安,天子脚下,何人敢动土?”
纪珣沉默了一会儿:“……也是。”
他说完,便靠着车窗,阖上了双眼。
云惜这才发现他身上还有些伤口在流血,染红了身下一大片坐毯,而他方才一直没有告诉她,这会儿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云惜心中一惊:“系统,这怎么办?”
可千万别死在她车上啊。
【系统:这边有临时应急商店,宿主是否选择兑换?】
云惜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东西:“里面卖什么,要什么条件?”
【系统:不要任何条件哦,这本来就是帮助宿主走剧情的福利商店。】
还有这种好事?
云惜:“快打开看看。”
【福利商品一:情.趣肚兜,镂空花边设计……】
云惜“啪”地一声合上了系统面板。
“……”
你理解的福利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
绑定了这个系统,云惜感觉自己这辈子有了。
不过好歹是免费的,最后,云惜忍着情绪在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可以回血的道具。
【生血急救丸:口口时发生意外,可用于救人。】
云惜不想知道这个“口口”是什么意思,她把生血急救丸提取出来,喂进了纪珣嘴里。
少年的唇瓣凉薄,几乎没什么血色,一如他说话时的冰冷。
没过一会儿,生血丸开始生效,纪珣的脸色开始好转,他依然闭着眼,眉心放松下来。
云惜心里松了一口气,距离公主府还有一段距离,她也有些累了,于是靠在另一边车窗,沉沉睡去。
……
一刻钟后,随着马车的一下颠簸,纪珣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物完好,血也止住了。
纪珣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云惜,只见她正抱着袖子呼呼大睡,倒在一边,完全没有公主该有的样子。
“……”
她似乎完全不怕他在这期间对她动手。
纪珣盯了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正在此时,旁边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和公主府的马车并排。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小世子段松,他用折扇掀起车帘,笑眯眯地看过来。
当瞥见昏睡在一旁的云惜时,段松的笑容消失了。
“阿珣,她是大魏长公主。”段松轻声提醒道,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大魏天子最宠爱的公主,不是谁都能随便动手的。
纪珣面不改色,神情淡然:“没死,睡了。”
“你怎么被她带走了,不是让你在奴市等我吗?”段松问道。
纪珣:“她给的太多了。”
段松挑眉:“所以呢?”
“我卖给她了。”纪珣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段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认真的?复国大计,岂是儿戏……”
“我需要钱。”纪珣道,“她给的比你多。”
“多少?”
“一个月两百两银子。”
刚想反驳的段松顿时没话说了,他沉默片刻,道:“你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段松手中掷出一块令牌,精准投进车窗,落进纪珣手中:“如今燕王府已有大半在我手中,计划如有变动,立刻来找我。”
纪珣没有回答,将令牌收进袖中,随后放下了车帘。
……
当云惜醒来时,马车已经驶到公主府,她睁开眼,发现旁边的纪珣不见了。
圆荷唤她下车,云惜掀开车帘走下去,才发现纪珣已经站在公主府门前等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云惜道,“也不告诉我一声。”
她还以为他偷偷跑走了。
毕竟原著中的纪珣从出场起就是高战力代表,他要是真想半路跑掉,没人能拦得住。
“在你醒之前。”纪珣答道。
云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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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废话。
云惜没有多问,领着他进了公主府大门。
一路上或许是有了什么新感悟,纪珣十分听话地跟在她身边,与她只差一步之隔,又没有超过她,刚刚好的距离。
云惜的公主府装潢得十分华丽,身为天子发妻的嫡长女,她享受了大魏最高的公主待遇,府内一砖一瓦,亭台楼阁,无处不透露出奢靡的气息。
踩在打磨精致的青玉阶上,纪珣把目光所及之处都看了个遍,最后落在府前的牌匾上。
“怎么样,我的条件不错吧?”云惜对自己的府邸十分满意。
纪珣也不遮掩,点头:“殿下很有钱。”
“以后你就住在东厢阁,离我的寝殿最近。”云惜招来几个侍女,让她们带路,“你先去把自己一身血味洗干净。”
纪珣并未拒绝,跟着侍女们走,云惜则打算去给他挑两件合适的衣裳。
公主府的侍卫有统一着装,不过云惜觉得,既然是贴身侍卫,自然要和别人不一样。
事实上,云惜早就买好了一大堆衣裳,专门等着纪珣来穿。
云惜正想着,转身去锦衣阁,却在不远处树下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
“……”
云惜愣住了,想从别的路走,那人却直接朝她走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云惜原来的侍卫,应南风。
“今日殿下出门,为何不带上我?”应南风提着剑走过来,将云惜拦下。
看到他的脸,云惜脑子里又浮现出了关键语句。
【父皇亲赐的少年侍卫,身高九尺,面容俊朗,看似杀伐果断的皮下,藏着一颗对长公主的痴情之心。】
【因自知身份卑贱,不敢轻举妄动。某天守在门外听见云惜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他终于生出了异心,在那男人离去后,悄悄进入了公主的闺房。】
十七年前,她和应南风形影不离,但由于剧情年龄限制,当时的她还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发生的事。
但云惜现在无法直视他。
她退后两步,和应南风拉开距离。
“南风,你跟了我这么久,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云惜说道。
“有殿下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应南风说道,“除了公主府,我哪里也不去。”
云惜拿他没办法。事实上,对她来说,应南风是最好处理的一朵桃花,只要她向父皇撒个娇,就能轻松把他调去别的地方。
但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云惜说道:“南风,从今日起,你便留府当门侍,不必再贴身保护我了。”
应南风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殿下……”
“我已经找到新的贴身侍卫了,他武功比你高强,也比你更合适。”云惜直接坦白。
“是刚才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脏乞丐?”应南风不顾礼仪,抓住了云惜的手腕,“他哪里比我好?”
云惜:“南风,你先冷静……”
按照限制文的基操,生气就是口口剧情的前摇之一,她可不想提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啊!
“我冷静不了。殿下已经冷落了我两个月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应南风抓着她不肯松手,正当云惜心急之时,一只手忽然从她背后伸出,扼住了应南风的手腕。
纪珣淡漠的声音传来,贴着她的后背:
“你好像有麻烦,需要帮忙吗?”
4. 覆面系
云惜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给纪珣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应南风弄走。
纪珣十分有眼见力,他手腕青筋突起,稍稍发力。
应南风皱起了眉,疼得不得不放开云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人,好大的力气。
刚才那一下看似没用力,实则险些将他的手骨捏碎。
他自小被皇家培养,训练成宫内最顶尖的带刀侍卫之一,也无法挣脱这么大的手劲。
这个人……到底从何而来?
应南风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看着云惜退到他身后,心中隐隐作痛:“殿下……”
云惜躲在纪珣背后,对他说:“南风,你走吧。”
下一刻,云惜便拽起纪珣的手,朝东厢房走去。
纪珣没料到她会牵自己,考虑到身份关系,也没有反抗,眼眸低低地盯着两人相牵的手。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背后一道如刀子般的目光。
纪珣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并未搭理,放慢脚步。
前面的云惜扯不动他了,疑惑地回头看一眼:“怎么了?”
“脚疼。”纪珣直截了当地说,“殿下先走,我会跟上。”
闻言,云惜为了照顾他,也放慢了速度,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主子。”
纪珣平静无波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解:“自你将我带出来后,我违抗过你的命令?”
她的每句话,他也在好好回答。
云惜:“……那倒没有。”
听话倒是听话。就是他太冷漠了,长得又比她高很多,总有一种莫名的高高在上感。
“你为什么不笑?”云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哪怕表情自然一点呢。”
“笑了脸疼。”
云惜想起了他烧伤的半张脸,一时无言以对:“……”
她真是个畜生啊。
“没关系,不笑也没事。”云惜安慰他。
云惜带着纪珣来到东厢房,房中已经备好了热水和简单的换洗衣物。
纪珣进去后,侍女已经替她把锦衣阁的衣裳送来了。
云惜挑好了几件看着适合纪珣的,又在小阁里找到一张往年府中舞姬献舞时戴的银面,还有一些速效疗伤的药,让府内男厮送进去。
东厢房旁边就是她的寝殿,云惜觉得有些累,于是回到寝殿休息,准备换一身轻松点的衣裙。
云惜坐在梳妆镜前,圆荷和几个侍女站在她身后,替她拆下云鬓上的发簪花钿,一边给她梳头。
镜中的少女雪肤乌发,一双圆润的杏眼显得娇俏可爱,樱唇不点而朱,唇下一点朱砂痣平添了几分妩媚。
和她前世一模一样的脸。
“殿下,今日周少傅来府中询问您近期的课业,见您不在,便留了一句话,让您去太学宫找他。”
云惜手指一顿。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这个周少傅,是皇帝专门指给她的老师,也是原著云惜的桃花之一。
这位周少傅大名周常生,十八岁便中了进士,仕途一路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升,如今二十四岁,在太学宫任国子监祭酒,同时被指为长公主的专属老师。
不同于应南风,云惜一直都很讨厌他,满身教条规矩的书生,以前动不动就喜欢用戒尺抽她手心。
当然,跨过十八岁后,就换了个地方抽。
“还有一日便是我的生辰宴,告诉周少傅,本宫去不了。”云惜说道。
圆荷道:“周少傅说了,七日之内,您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太学宫,否则他便会将您旷课一个月的事告诉陛下。”
云惜:“……那也等我先办完生辰宴再说。”
“是。”
一想到明天之后,她的人生就要走入各种限制文剧情,云惜不由地叹了声气。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她的桃花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清理不完。
她可不想沦为真正的泄.欲工具,这种事一旦有了开头,便如同主动迈进了剧情的深渊。
云惜也不禁吐槽,原著算哪门子的权谋小说,她从头看到尾,全是口口剧情,根本没有半点权谋内容。
她甚至都不知道原著男主是谁,能在这种小说里当男主,也是神人一个。
云惜正想着,侍女们已经给她梳好了一个轻松简便的发髻,她天生丽质,随便点几支素钗也漂亮。
当她站起身时,刚好看见沐浴过后换上新衣的纪珣,他径直走进了她的寝宫。
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素色发带束了马尾,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袖口收进银霜护腕中,挺拔身躯包裹在丝锦布料里,显得身形矫健高大,衣摆处绣了金线牡丹,低调又大气。
纪珣戴上了那张银面,只露出那半张完好的脸,深邃眉眼宛如刀刻般精致,薄唇轻抿成一条线,毫无任何神情。半张银面,也为他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殿下。”
他半跪在云惜身前。
云惜对他这身打扮很满意,不愧是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收拾就顺眼多了。
“以后你见着我不用跪,也不用行礼。”云惜说着,从一旁拿起一本册子,“这是公主府的侍卫守则,以后你就替代应南风的位置。”
纪珣站起身,接过册子,翻开看了几眼。
“公主府的侍卫都会配一块身份玉,在纸上写下你的名字,改日我让尚司坊雕好了给你送来。”
纪珣手指一并,圆荷端来一方侍盘,他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云惜见他真的会写字,而且字迹还相当漂亮,字骨端正又不失凌厉,力透纸背。
写得比她好多了。
他从前的家世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云惜问。
纪珣没有抬眼,答道:“和你一样的人。”
云惜:“……”
这小子还挺有平等意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个有魄力的人。”云惜说,“身为侍卫,有武器才能保护我。你最擅长什么武器?”
纪珣看了她一眼,见她毫无察觉,便放心地收回视线。他想了想,道:“都可以。”
云惜:“这是什么意思?”
“全都会一点。”纪珣说,“如果是金子做的,更顺手。”
云惜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话:“给你配把弯刀怎么样?”
没想到他还是全能武才。
“可以。”
云惜:“那就这么说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贴身保护我。”
纪珣点头,随后又停顿一会儿,问:“你答应给我的金面,什么时候给?以及俸禄,何时发?”
云惜:“……”
真是掉钱眼里了。
幸好她有钱。
“每月月底发银子。至于金面……这张面具你先用着,我会去找人打造一张新的,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送来。”云惜说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吗,现在尽快提出来,我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纪珣认真想了想,说:“每月十五十六,我要出去一趟,不回来。”
云惜:“去干什么?”
纪珣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在等待她同意与否。
云惜一想到他在书中拼命就是为了往上爬,或许是有什么重要剧情线。
她不是很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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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事,只要能保护她就好了:“可以。但你不准把麻烦带到公主府来。”
“尽量。”
云惜:“不是尽量,是不准。”
纪珣:“我不喜欢说谎话。”
云惜被他的耿直弄得有些无语:“……”
虽然她很怕惹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她身上本来就有很多麻烦了,只有纪珣可以帮她阻挡那些麻烦。
除了他之外,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她没有口口剧情的高战力了。
算了,忍了。
“好吧,本宫准了。”云惜道。
纪珣点头:“多谢殿下。”
云惜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最终,她放弃思考,选择躺平。
有了纪珣这个护身符,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安生些了吧?
……
夜晚,云惜在寝殿休息,让侍女封好了门窗,以防有人半夜爬进来。
当她躺在床榻上,想着该如何应对明天的生辰宴时,屋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像是衣袍划过房梁的摩挲声。
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剧情,云惜立刻警惕起来,她想叫人,忽然想起侍女都被她遣散回去睡觉了。
云惜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寝殿空处,往房梁上望去,只见错综复杂的红梁上似乎闪过了一个人影。
“谁?”
云惜喊了一声,没人回答,她忽然想起寝殿角落里放着一把备用的云梯,于是将云梯挪过来,手握着一根钗子,自己爬了上去。
“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云惜看了一眼,没有人,随后背后便传来熟悉的男声,她吓了一跳,差点从云梯上摔下去,幸好及时抱住了房梁,翻身趴上去。
云梯倒了。
云惜也看到了那人,正是坐在房梁上的纪珣。
他仍穿着白天那件黑衣,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背靠着竖梁,一条长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
纪珣不解地看着她。
云惜瞪大了双眼:“你怎么在这里?”
“保护你。”纪珣答道。
云惜差点被吓死,她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知不知道半夜潜入女人的房间很下流?谁让你蹲在这里的?”
“我一直在这里。侍卫手册上要求的。”纪珣从怀中掏出那本册子,精准翻到第三页,给云惜看。
“贴身侍卫,白天与主子形影不离,夜晚也需在主子的寝殿里休息,以防不测。”纪珣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云惜无话可说:“……”
这确实是她制定的规则,但是很久之前了,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正是这条规则,让她的原贴身侍卫应南风每晚都有口口的机会。
她已经把应南风赶出去两个月,都忘了还有这条规定。
“那个……我给你安排了住处,你没必要睡在这里。”云惜对他说,“这条可以忽略,你回东厢房吧。”
“会扣俸禄吗?”
“不扣。”
“行。”
纪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看似高大,身体行动却非常轻盈,宛如敏捷的豹猫一般,平稳落地。
云惜看了眼高度,两眼一晕:“等等,我也要下去。”
但是梯子倒了,看样子刚才还摔坏了。
纪珣抬眸:“所以?”
这时候夜深了,云惜也不好意思因为这事把别人叫来,公主半夜爬上房梁下不来,听着就丢人。
“你可不可以接我下来?”云惜有些尴尬,脸颊一热。
纪珣想了想,目测了一下高度,往后退一步,随后张开双臂:“可以。我接住殿下。”
5. 基本武术
云惜有些紧张,她一直都很恐高,撤了梯子才发现原来自己寝殿的房梁有这么高。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两人的距离,鼓起勇气松开了手,从房梁上跳下去。
云惜没有摔着,落入了一个稳稳的怀抱中,纪珣接住了她,甚至没让她的脚落地。
纪珣体温偏凉,云惜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和他靠在一起有些冰凉,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云惜听见纪珣接住她时闷哼了一声,眉心微蹙,表情似乎不是很好。
云惜:“你怎么了?”
纪珣语气平淡:“你有点重。”
云惜:“……不笑就算了,说话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
纪珣:“您有点重。”
云惜恨不得锤他两下,从他身上下来后,纪珣便转身要离开,即使是刚才亲密的接触,也没能让他产生一丝情绪。
此时此刻,云惜反而很满意他的冷漠,这才是正常侍卫该有的样子。
但当他走到门口时,云惜忽然闻到了一股血味,她低头一看,地上有滴落的血迹,是纪珣身上流下的。
“等等。”
云惜叫住他。
纪珣脚步一顿,回头,黑压压的眸盯着她,等待她的指示。
云惜担忧地看着他:“方才你接住我,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她竟然没想起来这事。
纪珣的反应很平淡:“嗯。怎么了?”
云惜:“你为什么一声不吭?都流血了。”
她忍着精神创伤挑选出的回血丹,给他回满了血,这一流不知要浪费多少。
纪珣低头看了一眼,腹部小块布料被血浸湿,正在往下滴血,一路弄脏了寝殿里的地板。
“我帮殿下擦干净。”
云惜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折服:“我白日给你的金疮药,擦过了吗?”
“没有。”纪珣如实回答。
云惜:“为什么不用?”
“卖掉换钱了。”
云惜:“???”
“这么快就卖掉了,你穷成这样?”云惜感觉不可思议。
“嗯。”纪珣没有反驳,“去一趟当铺,很近。”
云惜:“你为什么这么缺钱,公主府管吃管住,不会少你一点好处的。”
纪珣反问她:“殿下为何执意要买下我来当侍卫?”
“……因为我听说过你很强。”
她想斩断烂桃花,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生存。
云惜明白了。
纪珣也是为了生存。他被卖进奴市过够了苦日子,对钱有种坚定的执念。
而在原著中,纪珣一生都在追寻金钱和权力地位,目标明确又纯粹,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再重复奴隶的生活。
云惜叹气:“纪珣,你过来,坐下。”
纪珣乖乖走过来,按照她说的做。
他说话时有种不经大脑的直白,听话的时候宛如一只训好的狼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云惜从床边小匣里摸出一盒伤药,放在他面前:“把药擦了,寝殿内还有一张小榻,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她怕自己把药给他后,他又拿去卖了,看着他擦了药,她才放心。
纪珣沉默片刻,纤长手指解开黑金蟒腰封,准备脱衣服。
云惜有些慌乱:“等等,你干什么……”
“你让我擦药。”他面无表情地说。
云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好了,你擦吧。”
说完,云惜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
她的方向刚好面对着梳妆台,台上的铜镜映出了她背后的光景。
纪珣解开了腰封,松垮地垂在身上,黑衣褪了一半,上半身完□□露出来。
那是一副堪称完美的身体,从腰腹到手臂的肌肉线条明显又流畅,既不夸张也不瘦弱,刚刚好的健美有力。随着手臂屈伸,肌肉鼓起显现出青筋,紧绷的腰腹块块分明。
他身上有很多伤疤,新旧交杂,宛如烙印一般打在身体上。
云惜一时挪不开眼,隔着镜子盯着他的动作。
纪珣打开伤药的瓷盖,两根白皙手指挖出一点白色软膏,随手擦在伤口上。
速愈金疮药刚接触到伤口时会剧烈疼痛,然而纪珣擦完后依然面不改色,平静地合上了瓷盖。
云惜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痛觉,正想着,纪珣抬起眼,与铜镜中的她目光交汇。
偷看被抓包的云惜:“……抱歉,我不是故意看你的。”
她就是有意的。
这么漂亮的□□,任谁第一次看到都挪不开眼。
纪珣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我说了我不卖身。如果殿下执意,我会反抗。”
云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要你了?”
纪珣:“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那是欣赏,懂不懂?”云惜据理力争,“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来,我都会看两眼。”
纪珣静静地注视她,思索片刻,道:“应南风呢?”
云惜:“……那还是算了。”
她知道应南风从小暗恋她,如果现在站在她背后的是他,剧情可能会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可以。
她根本不喜欢原著里和她有口口关系的任何一个男人。
但是纪珣好像不一样。因为知道他眼里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只有对金钱的渴求,所以她才敢放心看。
这样说来,好像还是她赚了。
云惜不禁说道:“纪珣,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一本限制文里,居然会有纪珣这样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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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角色,也算是作者最后一丝良知吧。
“殿下也是个奇怪的人。”
云惜心生好奇:“嗯?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殿下不像大魏公主。”纪珣说,“我从来没见过和你一样的公主。”
云惜:“我生下来就是大魏公主啊,难道你还见过其他公主吗?”
“奴市来的很多有钱人,通常很高傲。”他道,“殿下看起来比他们单纯。”
云惜沉默了一下:“……”
这是换了个说法,骂她脑子不聪明吗?
不过她确实学不来其他权贵那样勾心斗角,毕竟她上辈子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大而已。
“我也觉得你不像普通奴隶。”云惜说,“没有奴隶敢这么对主子说话。”
纪珣看向她:“是吗?”
云惜觉得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哪里有问题:“在奴市的时候,你这副说话态度,黑掌柜不会罚你吗?”
“我在奴市没说过话。”他平静地陈述,“一般都在决斗场里。”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哑巴。只有云惜喜欢和他说那些无聊的话,他收钱办事,陪聊还是可以的,无非就是一问一答。
“好吧。”云惜道,“在我这里,你可以随意一些。”
其实云惜不在意他的说话态度,被气到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她还挺喜欢和纪珣这种直白的人打交道,省得揣测心思。
“好了,我要休息了。”云惜说,“你去小榻那边睡。”
纪珣:“我不睡,守着殿下。”
云惜:“守一晚上不会无聊吗?明天我要进宫,你得陪我一起,别累着。”
“无碍。”他说。
云惜:“好吧,你要是困了直接睡。睡不着的话,我桌上有些关于武术的书,你可以点着小灯消遣一下。”
得到纪珣肯定的答复后,云惜便爬上床睡觉了。
纪珣走到小榻边,坐在榻边,长腿交叠在一起。他的确睡不着,金疮药正在生效,这时候不太方便。
他随手从桌上抽了一本书,借着窗前的月光翻看,半张银面在月光照映下泛出冷光,羽睫的阴影投在眼睑下。
第一页。
【她衣衫半褪,浑身酥软地瘫在他怀里,玉藕似的手臂勾住……】
纪珣停顿一下,翻回封面——
《基本武术》。
以柔克刚吗?
又翻开目录。
【章回一:玉.势棍法章回二:足.交……】
纪珣合上了书,思索片刻,指尖轻敲书封。
目录里没有一个他知晓意思的词。
随后,他隔着屏风看向不远处,层层床帘掩盖下,隐约可见一个翻身的人影。
“……”
大魏的武术,真是高深莫测。
他该好好研究一下。
6. 房中功夫
翌日清晨,云惜一大早起床,侍女便传来了皇帝召她入宫的口谕。
云惜梳妆打扮好,便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昨天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好了,马车里没有血腥味,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纪珣,要不要和我同乘马车?”
云惜坐在车里,掀起帘子看外面的纪珣。他站在白马身边,正在整理护腕,听见她的话,抬头对视。
“侍卫和主子不能乘一辆车。”纪珣说。
云惜眨了眨眼:“谁说的?我是在特别照顾你。”
毕竟培养忠心的侍卫,一定要拿出诚意才行。
“我的伤已经好了。”纪珣走到她车窗边站着,“外面视野开阔,我守着,以防刺客。”
云惜见他执着,于是放弃:“好吧。你走累了就和我说。”
纪珣没再说话,马车开始走,他便跟着马车走。他腿长,不快不慢,刚好能跟上。
从云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半张银面和挺拔的鼻梁。
因为遮住了残缺的面容,过路的人看见他这样英俊非凡的少年,不由地频繁回头。
马车走过大道时,有许多路过的年轻少女朝纪珣投去目光,更有甚者还朝他扔花。
在大魏,有美人过街时,常常会引得路人掷花以示喜爱。
云惜并未制止,趴在窗边看他:“你在外面好受欢迎。”
她刚说完,便见纪珣偏过头,不知是做了什么,路边围观的姑娘忽然惊吓着逃开了。
云惜:“?”
纪珣回过头,重新戴上银面,淡淡道:“这才是真实的反应。”
“其实你不可怕。”云惜安慰他,“至少我不觉得。”
“哦。”
纪珣似乎没信她的说辞,没有任何反应,目视前方一直走。
云惜:“……”
这个木头脑袋。
云惜放弃与他沟通,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准备补觉。
……
皇宫。
当云惜醒来时,马车刚好驶到皇宫,她下了车,有许多宫女来迎接她。
云惜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人,竟然又是小世子段松。
“……”
云惜没有说话,段松看见了她,主动摇着折扇走过来。
“柔嘉殿下万安。”
云惜往左边走了一步,把纪珣挡在身后,但她的身高不够,没挡住脑袋。
纪珣与段松对视一眼。
“段世子也进宫?”云惜问。
段松笑着说:“今日是殿下生辰,皇后娘娘懿旨,召臣入宫为殿下祝寿,路上耽误了些时辰,这时才到。”
云惜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也刚刚来。”
“看来臣有幸与殿下同行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惜也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于是便与他一起走。
一路上,云惜都隔在纪珣和段松中间,生怕两人之间搭上话。
到了乾坤殿,大魏皇帝、皇后以及一众宫妃公主都在,就差他们两个了。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云惜来到殿前一拜。
高座上的大魏皇帝看见她,顿时喜笑颜开,摸着花白的胡子,说道:“我儿快快入座。”
在宫宴之中,贴身侍卫可以随行,但不能带刀。纪珣被收走了武器,随后跟着云惜找到座位,站在她身边。
旁边是三公主云裳,她也换了贴身侍卫,也是从奴场带回来的。
云裳瞥一眼纪珣,悄声娇笑道:“姊姊这新侍卫倒是姿色卓绝,好福气啊,不知房中功夫如何……”
云惜刚坐下,差点被自己呛死:“……”
大庭广众之下,节操呢?
纪珣听见了,认真思索一番,道:“一般。”
房里活动范围太小,不适合施展身手。
云惜掐了一把他的小腿,瞪他,小声咬牙切齿:“不要乱回答问题啊。”
纪珣:“?”
云惜:“没有我的允许,接下来你不准说一句话,不然扣你俸禄。”
虽然不理解,但纪珣还是闭上了嘴。
紧接着,小世子段松也入座了,他刚好坐在云惜的另一边。
对于这个坐序,云惜脑子里浮现了不好的内容,她低头目测了一下距离,默默往云裳那边挪了挪。
虽然这个妹妹总是语出惊人,但好歹是个女的,不会对她上下其手。
人都到齐了,宴会马上开始。
这场宫宴专为云惜这个长公主庆生,邀请的全是长安内有名的贵族公子和小姐,还有大魏皇帝的一部分宠妃。
事实上,这里唯一和她有直系血缘的只有皇帝,皇后不是她的生母,她真正的生母早已去世。而她身边的姐妹,也与她同父异母,有些甚至都不是皇帝亲生的……
大魏皇帝对云惜不算差,反而是一众公主中最得宠的。因为她长得像她生母,皇帝一直很偏心她。
云惜也清楚,皇帝宠的不是她,是她身上关于母后的影子。
而皇帝膝下无子,打算传位给她的嫡长子,也正是因为她的生母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
宴会开席,觥筹交错,众贵族举杯为云惜祝寿,外面放起了烟花。
云惜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她时刻盯着身边的人,让自己保持清醒,害怕被强制拖入限制剧情。
祝酒完毕,皇帝开始与云惜交谈:“柔嘉,听说你最近换了一个贴身侍卫,是为何事?”
云惜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件事,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理所当然。
她的贴身侍卫是从皇家锦衣卫中所选,等同于皇帝放在她身边的眼线,皇帝一直很热衷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回父皇,儿臣觉得原先的贴身侍卫武功不够,无法保护儿臣,所以自作主张,选了一个更合适的。”
皇帝若有所思,随后说道:“那贴身侍卫是朕专门为你挑选,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朕倒不信,有谁的武功能比得过他。”
“你那个新侍卫,现在何处?”
云惜:“就在儿臣身边。”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到纪珣身上,瞧见那身姿挺拔的少年,不由地打量起来。
皇帝也看向他,半眯起眼:“就是你?乾坤殿中,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纪珣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站着。
半晌,殿内如死一般寂静。
皇帝:“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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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惜顿时汗流浃背了,她没想到纪珣这么木,让他不说话,连皇帝都撬不开他的嘴。
她主动替他回答:“他相貌丑陋,脸上生了瘢痕,不便示人。声音也嘶哑难听,怕吓着父皇,所以才不开口。”
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皇后在一旁笑着说道:“柔嘉既然说这新侍卫武功高强,正好今日是她生辰,不如让她的两个侍卫比试助兴,谁赢了,便留在柔嘉身边,如何?”
云惜不由地看了皇后一眼:“……”
云惜知道自己这个后妈从来没安好心,上位这么多年都没生出皇子,已经让她心态崩溃,自从皇帝下令要传位给云惜的嫡长子后,就一直和云惜不对付。
“如此也好。舞姬舞剑,终究少了几分刚气。”皇帝说道,“就按皇后说得办吧。去将柔嘉的前侍卫召来。”
没过一会儿,应南风便走进了乾坤殿,在殿中跪下。
“微臣参见皇上、各位娘娘,见过各位大人。”
云惜沉默了:“……”
这么快的速度,应该是早有准备吧。
难怪她今天早上没看见应南风,估计昨晚就进宫向皇帝告状去了。
应南风得到允许后,站起身,看向云惜的方向,和她对视。
他眼眶微红,死死地盯着她:“殿下万安。”
云惜:“……”
安你爹啊!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但一想到原著中的剧情,云惜根本心疼不了。
如果她现在心软,以后得哭的就是她了。
云惜扯住纪珣的衣袖,让他蹲下,悄悄说:“等会儿你去和他打一架。”
纪珣:“打死还是残废?”
刚想问他能不能赢的云惜:“……你收着点,别太血腥。”
纪珣:“这个人看起来不太好对付。”
云惜:“打赢了,我明天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纪珣点头,表示明白:“不会给殿下丢脸的。”
两个侍卫要比试,于是众人便移步殿外,此时天气正好,不热也不凉。
太监们将乾坤殿外的空地围住,当作比试场。
云惜站在皇帝身边,看着纪珣走上场,两个太监分别为他们递上了一把剑。
应南风很擅长用剑,一直是锦衣卫中的剑术高手。
云惜记得纪珣说过,他擅长很多兵器,所以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悄悄敲了敲系统:“出来观战。”
【系统:宿主您好,时刻为您服务。】
云惜:“帮我分析一下纪珣这局的胜算。”
【系统:好滴宿主,正在扫描中……经系统分析,纪珣在本次比武中的胜算为四成。】
云惜本以为会听到很高的数字,结果才四成,她心中一惊:“怎么回事,不是说纪珣的战力很高吗?”
【系统:按硬件数值来比较,确实是这样。但经系统扫描,纪珣手里的剑被动了手脚,在武器上落后于应南风。】
闻言,云惜瞥了一眼旁边的皇帝,顿时明白了。
原来父皇根本不想让她把应南风换掉。
可是她不想在身边放着一个随机触发限制剧情的定时炸弹啊!
7. 下三路
云惜紧张地盯着场上的情形,看见纪珣和应南风对立而站。
纪珣似乎也发现了手里的剑有问题,掂量了一下,却没有作声。
云惜对身边的皇帝说道:“父皇,儿臣的新侍卫擅长用刀,不如让他拿回自己的刀,这样比较才算公平。”
皇帝皱起眉头:“身为公主贴身侍卫,只会用一种兵器,若是遇上贼人,来不及换刀该如何?若是这点能耐也没有,他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云惜:“可是……”
“柔嘉,你越来越任性了。”皇帝收敛了笑容,摆出威严天子的姿态,“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该找个人把你嫁出去了。”
云惜默默闭上了嘴:“……”
她知道皇帝只是吓唬一下她,但也不敢过分,因为他生气了,真的有这个权力。
云惜只能祈祷纪珣争点气。
比试场上,随着一声锣响,应南风提着剑冲向纪珣,一剑朝他劈去。
他不愧是锦衣卫中的佼佼者,只短短一招,便将速度和力量体现到极致,这一剑劈下去的力度,足以生生把人砍成两半。
应南风是来真的,为了能留在她身边,使足了一身狠劲。
纪珣站在原地没动,神情漠然地看着朝他袭来的剑锋,直到距离他只剩一拳之距时,他忽然侧身躲开,没有出剑,长腿一抬,直接横踹在应南风左腰子上。
这一脚,踢出了整个盛夏,应南风发出了蝉鸣般的痛呼声。
纪珣的动作太过突然,应南风愣了一下,随后又是一剑扬起。这一次纪珣用剑接下了,结果手中剑忽然破碎。
他险些被砍中,尽管如此,依然面不改色,迅速往后撤。
应南风找到了机会,乘胜追击。
纪珣也不废话,绕着比试场躲,两人绕起了圈子。
应南风的每一招堪称狠辣,一旦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可偏偏纪珣总是能轻飘飘地躲开,毫不费力地化解。
他手中只剩下一把剑鞘,终于在应南风发起最后一击时,忽然一跃而起,黑靴踩着墙面飞走,躲开那一剑。
应南风先是发觉自己砍了个空,随后头顶落下一道阴影,他来不及反应,便被天降一脚狠狠踹中右边的腰子。
直接被踩在脚下。
“有点慢。”纪珣面无表情地说,黑靴抬起,又是一脚踹下去,动作利落又优雅。
他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另一边踢起应南风掉落的剑,落进手中,指着应南风:“还要打吗?”
纪珣看似在询问应南风的意见,实则手腕一转,将剑鞘飞掷而下,如同棍棒一般,击中应南风的。
这一刻,在场所有男人都不禁皱起了眉,感觉到了幻痛。
应南风疼地额头直冒冷汗:“你这畜生!”
怎么专攻下三路!
剑已经横在脖子上,应南风不得不认输,他红着眼眶站起身,看向云惜的方向。
纪珣侧目,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云惜那边走去,用背影隔绝了他的注视。
不到一刻钟,胜负已分。
皇帝此刻也无话可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柔嘉这个新侍卫,的确有些本事。不愧是朕的女儿,有眼光。”
剑从一开始就碎了,他全程没用过剑,却轻松赢了应南风,看上去连汗都没出。
云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满意地冲纪珣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
“现在父皇还想让儿臣换人吗?”
皇帝:“既然是你的侍卫,自然由你来决定。不过应爱卿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继续留在公主府吧。至于用不用,那是你的事。”
云惜听到这话便放心了,这下应南风再也找不到理由来纠缠她了。
正当云惜这么想着,旁边的段松笑着开口:“其实这位纪侍卫原本是臣先看中的,不过公主喜欢,臣也不好让公主不快。”
“哦,还有这事?”皇帝眉头一挑,“柔嘉,是你从表兄手里抢了人?”
段松:“不能算抢,只是公主先到一步。一件小事,臣只是顺口一提而已。”
云惜一眼看穿了他:“……”
真是超绝不经意地“顺口”。
皇帝半眯起眼,顺水推舟地说:“你身为一国公主,怎能随意夺人所爱?既然世子开口了,这侍卫便让他带回去罢。”
云惜连忙道:“不行。”
没了纪珣,谁来保护她?
她知道原著中纪珣本该是段松的手下,但是……就算没了他,段松一个男人照样能过得好,而她却要提心吊胆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
“臣知道公主买下纪侍卫花了不少银子,若公主愿意成人之美,一切损失臣都会补偿给公主。”段松说道。
云惜皱眉,把纪珣挡在身后,用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本宫什么都不要,本宫只要他。”
“柔嘉,不得胡闹。”皇帝训斥道。
“哎,不如这样,纪侍卫也算是身怀高超武艺的人才,不如让他自己来选主子,如何?”段松笑道。
皇帝思索片刻:“也行。”
“纪侍卫意下如何?”段松与纪珣对视。
云惜人都麻了,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把纪珣带回来,结果还是逃不过剧情的正轨。
段松对纪珣有如此执念,肯定是受原著影响,那么纪珣必然也会选择段松。
云惜低眸,缓缓松开了纪珣的衣袖。
果然还是留不住吗……
察觉到她的动作,一直没说话的纪珣朝她看去,黑漆漆的眸子平淡如水,盯着她微垂的唇角。
“微臣想跟着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原本笑着的段松收敛了笑意,一脸凝重地看着纪珣。
纪珣面不改色:“殿下待微臣不薄,是个好主子。”
云惜眼眸一亮,唇角不禁上扬:“父皇,您也听到了,我们主仆情深,并非强迫。”
几百两银子没白花,纪珣倒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
皇帝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虽然不想让云惜捡来路不明的侍卫,但今日是她生辰宴,他不好当众拂她的面子。
“既然如此,纪侍卫便留在柔嘉身边罢,”皇帝只能妥协。
云惜非常开心,抬头看了一眼纪珣,正想和他说些什么,他与自己对视,眼中依然波澜不惊。
云惜:“……”
算了,他本来就是块木头,说了估计也没反应。
*
宴会第二个流程,是结伴去御花园赏花。
因为临时出来看纪珣和应南风比试,也让她避开了宴会上和段松的第一个限制剧情。
不过云惜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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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因为她抢走了纪珣,段松估计对她也没什么好感,这也算是无意之中改变了剧情走向。
这么一想,云惜顿时便觉得未来可期。
当她准备跟着众人去御花园时,几个姐妹围了上来,走到她附近,显然是对纪珣非常感兴趣,甚至当着她的面对纪珣抛媚眼。
云惜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纪珣就是个选择性瞎子,这种眼神他根本看不懂。
“纪侍卫,你方才那两招好厉害,有空来我府上指点一下我的侍卫吗?”
“纪侍卫大名叫什么?本宫也想知道。”
“为何你一直戴着银面?我看纪侍卫这张脸生得英俊,遮住一半实在太可惜了。”
她们就在云惜身后讨论,完全不顾云惜的感受,因为她们把纪珣当作了她的男宠,在大魏,公主之间交换男宠是很常见的事。
显然,她这一群妹妹们比她还提早进入了限制剧情。
云惜假装不在意,竖起耳朵偷听他们交谈。
“纪侍卫说话嘛,这么冷脸,本宫可要向姊姊告状扣你俸禄了。”
密码正确。
云惜心中说道。
纪珣果然开了口:“用得是大魏的独门武术。”
他只答了其中一句,其他公主便追着问:“大魏的武术……叫什么名字?”
云惜也很好奇,她从来没听说过大魏还有什么独门武术,天下武术不都是一样的吗?
“是殿下昨晚教给我学的。一招叫‘玉.势棍法’,还有一招叫‘足.交’。”
“……”
话音刚落,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云惜也愣住了。
随即围着纪珣的几人发出一声娇俏的笑声,如同银铃般作响,引得前面的人纷纷回头,不明所以。
“姊姊,真是你教他的?”
云惜的脸顿时爆红,她不敢再看任何人,立马顺着小路遁走。
好在赏花并不要求众人一起,可以单独分开,让她逃离了这场尴尬的灾难。
来到河边一棵垂柳树下,云惜满脸通红地敲了敲系统。
云惜:“这个破世界还有关于限制关键词的功法?”
【系统:没有呢宿主,有没有可能是您昨天给纪珣看的书有问题?】
云惜这才想起来,她寝殿桌上那几本书,有一本是伪装成正经书的凰文话本。
虽然说她抵制自己的限制剧情,但不妨碍她看别人名字的凰文,那是她在太学宫无聊时唯一的消遣方式。
纪珣拿的该不会是那本吧?
云惜顿时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这种行为和当众裸.奔有什么区别!
正当云惜脑子里羞愤欲死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纪珣跟来了,正想向他解释昨晚那本书的事。
回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应南风,本该和皇帝同行的他,不知何时跟到了这里,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宛如一头即将发狂的狼。
“殿下,你真的要抛弃臣吗?”
四周都没有其他人。
云惜心中警铃大作,同时系统也发出了警告。
【当前环境:野外;人物角色:应南风;角色爱慕值:100;怒气值:999+】
【本次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为99%,请宿主做好准备!】
8. 白牡丹
云惜脑子懵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应南风已经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
“殿下,臣到底哪里做错了,请殿下明示。”
“臣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侍奉殿下,从未逾越,殿下为何将臣弃之如履?”
云惜眨了眨眼,试图安抚他:“南风,你先冷静好不好?”
“殿下马上要抛弃我,叫我如何冷静?”应南风双眼通红地看着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紧紧盯着云惜,似乎如果她不给他一个说法,他马上就会原地爆发。
云惜一时语塞,看向他背后,她跑得太偏远,此时完全看不到纪珣的身影。
“殿下在看谁,那个新来的野奴隶吗?”应南风眼中燃起嫉妒之色,“殿下知不知道,其实臣一直对你……”
云惜趁着他解释之际,当即一脚踩在他靴上,提起裙子就要跑路。
然而她终究低估了锦衣卫的实力,应南风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按在柳树上。
“这么多年,臣也能感受到殿下的好,臣自知身份卑贱,没有资格觊觎驸马之位。只要能得殿下垂青一次,南风就算明日赴死,也死而无憾了。”
应南风说着,便丢下腰间剑,俯身要朝云惜吻去。
正在这时,背后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横脚一踹,直接将应南风踹向湖里。
他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放开云惜的手,云惜也被他拉着往湖里摔去。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体温偏凉的手抓住了云惜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云惜撞进那人怀里,抬头一看,竟然是纪珣及时赶来。
“殿下原来在这里。”纪珣垂眸,眼中平静无波,“我找你许久。”
云惜心有余悸,靠在纪珣怀里缓神。
纪珣已经放开了她,但见她迟迟不肯起来,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等她回过神。
云惜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和纪珣的距离有多尴尬,她立马退后几步,却发现脚踝刚才扭着了。
她一时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你被我那群妹妹迷住了,现在才想起来找我?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吓人。”
纪珣思索片刻,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他主动解下腰间多出来的一个香囊,递给云惜:“赔给殿下。”
云惜半眯起眼:“这是女人的香囊,你哪来的?”
“我发现殿下不见了,想来找你,临走之前几位小公主给的。”
换句话说,之前陪聊换来的。
云惜掂量了一下,里面居然还有银子。
这家伙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忘捞钱。
不知为何,云惜忽然有些生气,她皱着眉头把香囊扔给他:“你自己留着吧。”
纪珣不明所以,只能把香囊拿回来。
他看向湖里的应南风,因为那一脚踹得太用力,应南风直接昏死过去了,半飘在湖里不省人事。
“这个人,怎么处理?”他问。
云惜:“把他捞上来,打断他的腿。”
她已经给够应南风面子了,不想再容忍他。刚才他凭着力气大就想强迫自己,那她就让他双腿残废站不起来。
纪珣点头,没有一丝异议,照她说的做。
云惜不想看见这场面,主动转过身,直到背后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她才放下心。
她想回御花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纪珣跟着她,注意到她脚受了伤,于是说道:“殿下要去哪里,我扶殿下去。”
他伸出一截刀鞘,让云惜抓着。
云惜瞥见他怀里还揣着那个香囊,顿时感觉十分碍眼,她一掌打开他的刀鞘。
纪珣眼中露出疑惑。
云惜没有解释,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
呵呵,身为她的贴身侍卫,和别的公主聊天就算了,还乱收东西,就为了那么点银子?
还不如她给的零头多。
见云惜不说话,此时的纪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停留片刻。
云惜走到花道上,脚实在疼得不行,停下来歇了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纪珣又走到她身边,重复那句话:“殿下想去哪里?”
云惜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却发现他身上的香囊不见了,问:“我几个妹妹送你的东西呢?”
“扔了。”
云惜:“这么名贵的香囊,出去能卖不少钱。”
“但是殿下不喜欢。”
“这时候怎么学会讨好我了?”云惜肉眼可见地高兴了不少。
纪珣面无表情:“《侍卫守则》第三条,凡事以公主喜恶为先……”
“停停停!”云惜知道他是按规矩办事,不想听他念。
云惜回头看了一眼,果真在湖边看见了那个被丢下的香囊。
云惜心道他这人有点呆,明明爱财如命,结果说扔就扔,也不知道脑子转个弯,偷偷藏起来然后骗她扔掉了。
“我想去御花园南边看牡丹,可是太远了,你替我去折一支最漂亮的来。”云惜说道。
纪珣问:“什么样才是最漂亮的?”
云惜:“……算了,我自己去。”
“我扶殿下。”纪珣对她的每一句命令都毫无异言。
云惜:“你扶不扶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最终还是要她自己走的。
纪珣想了想,在她身前蹲下:“我背殿下去。”
云惜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心悸。
虽然知道他可能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云惜还是忍不住多想。
“你……”
“这件衣裳很干净,不会把殿下弄脏。”
云惜眨了眨眼,立刻收敛了心思,趴上他的背。
纪珣十分轻松地便将她背起来,稳稳当当,朝御花园南边走去。
他的后背宽阔,靠着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云惜环住他的脖颈,余光瞥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一如既往的高冷。
云惜又想起了他这张冰冷的唇里,曾说出过最惊世骇俗的话,顿时又尴尬起来了。
“你今天让我很丢脸。”
纪珣脚步一顿,继续走:“赢了应南风,给殿下丢脸了?”
云惜锤了他一下:“不是。是因为你的招式。”
她知道书是她的问题,但是最离谱的是,纪珣居然真的把它当武术集看了,还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那是从你昨晚让我看的书里学到的。”
云惜:“难道你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吗?”
纪珣思索须臾,答道:“和其他武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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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晦涩难懂。”
不过好在也艰难地学会了两招入门功。
云惜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你看不懂,那你每次强调自己不卖身,你知道卖身是什么意思吗?!”
“脱光了给别人看和摸。”
云惜彻底没话说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相信黑掌柜说的“他好像把脑子摔坏了”这句话。
这本权谋文,没一个是人。
“你之前也是这样吗?从小到大。”云惜问。
纪珣:“不记得了。”
云惜闻到了一丝故事线的气息:“你不是说你有父母和家乡吗?”
“那是别人告诉我的。”纪珣眨眼,羽睫的阴影投在眼睑下,“其他的,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有一双过世的父母,一段要记的仇,和一群还没找到的仇人。
但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他只想赚很多的钱。
“你说的那个‘别人’是谁?”
纪珣摇头:“不认识,自称是我亲人的朋友。”
云惜顿时失去了兴趣:“哦。”
“我还以为你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找机会给你家人复仇呢。”
提起家人,纪珣的脸色很平淡,似乎对此并无触动:“有钱,才能掌握命运。来奴市的人都很有钱,他们可以随便买下别人的命。”
云惜不禁笑了笑:“在这个世界上,光是有钱怎么够,权才是最重要的。有钱只能掌握自己的命,想主宰别人的命运,还要有权力。”
“有一个人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纪珣淡淡道。
云惜:“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云惜也不打算追问。她说道:“从今往后,你不要什么话都和别人说。比如今天的那些话。”
她真的很怕他这直筒脑袋突然又一语惊人。
回去得好好教教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纪珣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问:“那本武术集,还需要我继续学吗?”
云惜一想到那本不可描述的册子,只觉得脸颊发烫:“不准再学了,那是歪门邪道,学了伤身体。”
她可不想把唯一纯洁的纪珣领上限制剧情的道路。
“好。”
反正他也不缺这几招武术。
云惜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没过一会儿,纪珣便停了下来:“殿下,牡丹丛到了。”
闻言,云惜抬起头,只见前方一片姹紫嫣红,开得正盛的牡丹随风摇曳,姿态万千。
云惜一眼便看中了花丛中最漂亮的那一朵,她扯了扯纪珣的衣袖,指着那个方向:“往那边走,我要摘那朵。”
纪珣遵循她的意思,走到花丛边,低下身,让云惜摘花。
云惜摘下那朵白牡丹,凑近轻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随后她把那枝白牡丹插进了纪珣的刀鞘中。
“谢谢你,纪侍卫。这朵花送给你,祝你以后大富大贵。”
纪珣看着刀鞘中的花,不解地问:“殿下为什么谢我?”
云惜笑而不语,拽着他,让他往回走。
“……”
当然是谢谢他愿意留在她身边。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保护了她,让她平安地度过了十八岁生辰。
9. 礼物
从御花园回来后,又是几个无聊的流程,便到了收礼物的环节。
这是云惜最喜欢的环节之一,生辰宴结束后,让公主府的人把各世族送来的礼物运回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拆礼物了。
云惜回去时,身边只有纪珣和圆荷,自从知道自己的限制剧情后,她出行尽量从简,能少带一点人就少带一点。
应南风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来,听说四公主云漪在湖边发现了受伤的应南风,自请要把他带去四公主府。
总算送走了一个巨大危险,云惜感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在库房里拆礼物时,云惜满脸写着高兴,特地让纪珣也来帮忙。
身为大魏皇帝最疼爱的长公主,不少世家子弟都想结识她,争相把各种奇珍异宝送来讨好她。
南岭千年人参、昆山血玉、东海红枝珊瑚……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惜在里面清点,纪珣守在外面,他靠着门,眺望庭院中的棠花,似乎在沉思什么。
沉寂片刻,他将刀鞘中的那枝白牡丹抽出来,拿在手中把玩欣赏。
“纪珣。”云惜在屋内喊他,“你进来。”
他闻声,转过头,只见云惜坐在一个大箱子上对他笑。
云惜生得雪肤皓齿,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让纪珣不禁联想到了那枝盛开的白牡丹。
他面不改色,提着刀走进来:“殿下有何事?”
“你看看这里面有你喜欢的吗?我送给你。”云惜大气开口。
纪珣淡淡扫了一眼,全是名贵珍品。他问:“如果我说全想要呢?”
云惜挑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两百两银子雇你一个月,你想要这么多,那你估计下辈子也得归我了。”
纪珣没有继续接话,他再次瞥过屋内的一众礼品,大部分都被打开了,琳琅满目,一半以上都是女人才能用到的东西。
忽然,他的视线在一个紫檀盒中停留片刻。
云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紫檀盒中放着一枚玉佩,玉上雕刻着两只双飞盘旋的青凤,做工极其精致华丽,看着不像大魏玉匠的工艺。
纪珣注视着那枚玉佩,沉默许久,抬手碰了碰玉佩的双环扣。
“殿下,我能要这个吗?”
云惜也打量了一下那枚玉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没想到你喜欢玉。既然你喜欢,当然可以拿走。”
她还以为他会挑那些金的银的。
“多谢殿下。”纪珣将那枚玉佩收入怀中。
云惜见他挑好了,终于开始暴露自己的目的:“宴会上说好的一百两银子明天就给你,现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纪珣脑袋木,却也明白这一点:“公主有什么吩咐?”
云惜拽住他的衣袖,把他带到书房,指着桌上摆着的一大堆书籍和一叠宣纸。
“之前我看你写字很漂亮,能不能帮我抄一下书?”云惜对他眨了眨眼。
他这个脑子,云惜也不指望他能帮她做其他功课,只能简单抄一下书。
之所以找他帮忙,都是因为先前她在太学宫欠下了太多功课,前天圆荷告诉她,要她七天之内回一趟太学宫。
如今生辰宴已过,她能躲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当了公主还要做作业这件事让她很想吐槽,但一旦她没做完,就很可能触发下一段限制剧情。
因为她的老师,就是原著中云惜的最大桃花之一。
【周常生,太学宫一代名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长安国子监祭酒。他外表为人温和,其实惩罚起学生来丝毫不手软。】
【但面对皇帝膝下最宠爱的长公主,一般的规矩无法束缚她,只能采取一些特殊的“教导”手段。】
云惜自穿越过来后,一直不习惯用毛笔写字,没少因为字丑被训诫。那位周少傅罚她抄四书五经,必须交给他一份字迹端正的抄写才算过关。
她一直觉得那人是在故意为难她,不仅让她抄书,还让她写其他功课,比别人多出两倍作业。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会导向最后的不可描述内容。
面对那个人,云惜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毕竟是父皇指给她的,暂时只能小心翼翼地完成任务。
纪珣走到书桌边,放下弯刀:“抄多少?”
云惜微微一笑,抱起一叠两指厚的空纸放在他面前:“把这些纸抄满就行了。”
纪珣凝眸,沉默了:“……”
云惜知道这实在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纪珣,我知道你最听话了。”
她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公主府里找不出第二个既识字又写得好看的人了。
“我再让你多挑两件礼物怎么样?”云惜说。
纪珣没有回答,纤长手指勾起一支小狼毫,抽出纸开始抄写。
他低眉注视着纸面,动作娴熟地提笔蘸墨,手骨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专注时的模样赏心悦目。
云惜就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于是心满意足地去做其他功课了。
一个时辰后……
云惜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看得眼睛有些累,她伸了伸腰,余光瞥见纪珣已经抄完一小叠纸了。
“速度这么快?”云惜狐疑地凑过去瞄了一眼,“字写好看点。”
她定睛一看,发现纪珣写完的每一张纸上都是工整漂亮的字,似乎和上次他写的不一样。这一次他写出来的字骨偏瘦,清秀含蓄,像女人写出来的。
“原来你还会两种字体?”云惜惊讶道。
云惜一开始还担心他写得太飘逸,这下完全放心了。
纪珣手中的笔没有停,淡漠开口:“殿下写到哪里了?”
云惜有些尴尬地把话本子往桌下塞:“马上,马上就开始。”
这不能怪她。谁让她的功课全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她一打开便觉得困得慌,只能用话本子提神。
没想到一看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你放心,这些我一定自己写。”云惜说。
“殿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纪珣提醒她,“你的两份功课字迹不一样。”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两个人写的。
云惜:“抄书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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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其他功课又是一回事。难道你对付路边一个乞丐,会使出自己的毕生绝学吗?”
纪珣仔细想了想,道:“或许。轻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哎呀,我只是打个比方。”云惜道,“到时候在我老师面前忽悠一下他就行了。”
“比如?”
云惜:“比如你现在教我写几个字,等我到了太学宫,当着老师的面写给他看。”
这一点,云惜还是有考虑的。反正她现在也闲得不想写其他功课,于是干脆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对纪珣说:“你教我写,我学得很快的。”
纪珣想也没想,把狼毫搁置到一边,靠近云惜。
云惜本想让他写,然后自己照着他的描,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自己,当即愣了一下。
结实胸膛贴上她的后背,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吸声,体温偏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两人的动作顿时变得亲密无间。
云惜怔住了,纪珣握着她的手,笔锋在纸面游走,写下一个“云”字。
但由于她没回过神,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
第一次和异性如此靠近,云惜不禁感到脸颊微热,她下意识抬眼去看纪珣的反应,却发现他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正在此时,纪珣也察觉到她的异常,眸光一转,与她目光交汇:“殿下心不在焉。”
近在咫尺的昳丽容貌让云惜呼吸一滞,随后有些慌乱地错开视线:“你……你以前也是这么教别人的吗?”
纪珣不明所以:“我以前没教过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觉得现在很怪吗?”感受到他胸膛的心跳,云惜的脸越来越热。
“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纪珣说,“但我的印象中,教人写字就是这样。”
关于过往的模糊印象里,小时候也有人像这样,牵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写字。
“好吧。”
说着,云惜便握紧了笔杆,想了想,她补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纪珣面无表情:“我方才没有亲公主。”
云惜顿时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我觉得你该多读点书。还有,如果以后有别人想让你教什么,你不准答应。”
纪珣点头,对于她前半句话,他也如实回答:“我读过一些书。”
云惜挑眉,饶有兴趣地问:“比如呢?”
纪珣欲要启唇。
“等等。”云惜打断他,“那本武术集不算,你给我赶紧忘掉。”
刚想说出那个名字的纪珣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公主桌上这些,以前都看过。”
云惜偏头看了看自己桌上,全是一些难懂的古文经典,她随手抽出一本《论语》,纪珣便从第一句开始背起。
云惜又试了几本,他依然能流利地背出来,而且还能解释其中的意思,云惜信了。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对纪珣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你说自己失忆了,却记得以前读过的书。奴市里应该没有书让你看吧?”
“纪珣,你是不是在隐瞒我什么?”
10. 焦尾蝶
面对她的质问,纪珣没有多大的反应,眉眼间宛如静水般波澜不惊,那双浓墨似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回答:“我能回答殿下的,都已经说完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惜道,“你只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纪珣颔首,回答她的同时,还不忘抄书:“嗯。关于我亲人和身世的记忆,全都忘记了。但是学过的东西都记得。”
与其说记得,不如说是一种本能。他在奴市和别人拼命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学过什么武术。只是看着别人出招,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云惜给他念书名,他就下意识背出了里面的内容。
听完他的解释,云惜只觉得神奇,这世界上还有失忆只失一半的。
不过一想到这是小说世界,她也就释怀了。
“好吧,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云惜说,“不然我会担心的。”
纪珣:“我不会给殿下惹麻烦。”
“我不怕你惹麻烦。”云惜蹙起眉头,“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听到这话,纪珣的黑眸凝滞了一瞬,他问:“为什么?”
云惜:“因为我需要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如果殿下给的够多,也不是不可以。”纪珣一本正经,厚着脸皮说。
云惜不禁笑了笑:“……”
如果是这样最好。
“好了,不说这些了。”云惜清咳两声,“纪珣,你一天到晚跟在我身边也挺容易的,要注意劳劳结合,千万别把身体休息好了。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额外的任务。”
纪珣刚想点头,放下笔去休息,仔细一听才发现不对劲:“?”
“既然你读过书,不如帮我把这些功课也写了怎么样?”
纪珣:“……”
云惜抓着他的手臂摇晃:“求求你了,做不好这些功课,我肯定会被老师处罚的。你先帮我,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关于她的处罚,可不止是打手心抄书这么简单。
“殿下是主子,不必求我。”纪珣并未拒绝她,“条件,先欠着。”
顺从归顺从,好处一点儿也不少要。
云惜见他答应了,于是挪到一边帮他研墨。
很快一个时辰又过去,云惜觉得有些困,便靠在桌边睡着了。她睡得香,窗外有蝴蝶飞了进来,停在她精美的花簪上扑动粉翅,仿佛和簪子融为一体。
纪珣抄完一页纸后,手有些酸痛,便停下来休息。余光一瞥,看见云惜已经睡了。
他盯着云惜头上那只蝴蝶,蝶翼边缘宛若烧焦的痕迹,让他脑中忽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
那张从来没有任何神情的面容终于浮现了一丝情绪,他眉心微拧,不由地捏紧了腰间的玉佩——
是云惜刚赏给他的那枚双凤佩。
儿时、宫廷、海棠树下……
“我儿生来贵为人中龙凤,将来必能成就宏图大业,此佩赠予洵儿,双凤盘旋,助我大晋太子直上青云。”
纪珣闭了闭眼,试图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头痛欲裂。
城破、兵死、烈火蔓延……
“朕与皇后同在,与江山共生死,此生绝不为他人膝下奴。”
万千繁华,付之一炬,手臂上传来不属于他的炽热,逐渐蔓延,银面下的半张脸隐隐作痛。
纪珣猛然睁开眼,才发现是云惜不知何时睡倒在了自己身上,少女的体温压着他冰冷的手,不如记忆中那般烫人,只是暖暖的温热。
他回过神,看着怀里睡得肆意的云惜,而那只蝴蝶已经飞落在桌子边。
纪珣凝眸,两指将蝴蝶的翅膀掐住。
美丽却弱小的生命,只轻轻一捏,便在风中飘零死去。
纪珣若有所思,他轻轻推开云惜,不料对方却翻了个身,将他当作枕头一样抱着。
正值酷暑,云惜在睡梦中忍不住贴近冰凉的东西,刚好纪珣的体温偏低。
她的脸蛋埋在他腰腹间,额头蹭到了银蟒纹腰带,梦呓中嘤咛了几声。
手背传来软绵触感,纪珣低眸,沉默片刻后,调整了位置,单手将她整个人扛起,送到小榻上。
随后悄悄转身出了门。
……
燕王府,庭院。
段松正坐在院中赏花观舞,一旁侍女递上一盘切好的蜜瓜,他伸手去拿,余光却瞥见围墙上闪过一抹黑影。
他收敛笑容,半眯起眼:“谁?”
那道黑影利落地从墙上跳下来,手里提着一把黑鞘弯刀,看得段松眉心一跳。
定睛看清来者的面容后,段松收起折扇,立马遣散了一众侍从舞女,整个庭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阿珣,你终于来了。”
纪珣神情平静地走过来,段松见他衣着昂贵,打理得也整齐干净,最重要的是,眼中没有被强权摧残的沧桑。
他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你是怎么说服柔嘉长公主放你出来的?”
“没有忘。”纪珣道,“今天是十五,她答应我可以出来。”
段松眼中闪过疑惑:“她没问你去干什么?”
“没有。”纪珣淡淡地说。
段松微微一笑:“没想到她倒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不过,女人总是喜欢翻旧账,阿珣,你不该留在她身边。”
纪珣:“她能给我需要的东西。”
“所以,你为了那点钱,连我们计划都可以弃之不顾?”段松皱眉,“阿珣,别忘了你来大魏的目的。你可不是来给人当奴隶的。”
“殿下给钱很痛快。”纪珣说,“但你说好的报酬,至今都没有给我。”
段松:“……”
他无奈扶额:“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帮谁复国?你不积极些就算了,反倒要我给你配合的报酬。”
纪珣想了想,道:“是你让我来长安的,我一开始没想来。”
段松想和他解释,转念一想,又觉得多余:“算了,我和你一个失忆之人争什么呢……总而言之,等你想起来一切后,你就不会想再跟着大魏公主了。”
“既然你记得是我让你来长安,一切都得以我们的计划优先。”段松说,“我本想着将你收到燕王府,以随从的名义带你结识长安权贵,可谁知你竟去了公主府。”
段松又说:“罢了,如此情况来看,柔嘉待你不薄,你也可以趁机从她身上捞点好处。既然她将你收作贴身侍卫,马上她便要回太学宫,你也能跟着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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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录:“这册子上的人你记着,进了太学宫,务必要多留意。”
纪珣收下那册子:“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要回去了。”
刚想留他喝两杯茶的段松:“……没事,你走吧。”
话音刚落,纪珣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看着他从墙上迅速消失的身影,段松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唉。”
昔日恩主的独子变成现在这样,和他的疏忽脱不开关系。
如今也只能期盼他能快些恢复记忆了。
……
云惜一觉睡醒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不知何时从书桌被挪到了小榻上。
她身上盖着纪珣的外袍,却不见他的踪影。
云惜叫来下人点灯,走到桌前一看,发现她的大半功课已经写完了,字迹清晰工整,看上去赏心悦目。
她在桌上看到了一只死掉的焦尾蝶,尸体已经开始被蚂蚁分食。
“纪珣人呢?”云惜问圆荷。
圆荷答道:“纪侍卫早些时辰出府了,如今还未回来呢。”
云惜正想问他为何出府,忽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她答应过他可以出去过夜。
不过,她实在想不出纪珣在外面能干什么。
云惜:“今夜派人去守门,如果纪侍卫回来,记得给他开门。”
圆荷道:“纪侍卫好像没走过正门呢,直接翻墙出去的。”
回来估计也会翻墙进来。
云惜失笑:“那就在院中给他留一盏灯。”
圆荷应了声好,随后便说道:“天色不早了,奴婢送公主去洗漱。”
云惜和圆荷往书房外走去,刚走到东厢房附近,便看见一道身影翻了进来。
翻墙还这么光明正大,肯定是纪珣无疑了。
果不其然,那人落地后,便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俊脸,银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不知在哪里转了一圈,衣裳上有些许草根,手里提着一个半透的纸灯笼,灯笼里没点火,关着一群蝴蝶。
云惜停下脚步,唤了他一声:“纪珣。”
纪珣回过头,与她目光交汇,选择先到她这边来:“殿下。”
云惜见他灯笼里装了许多焦尾蝶,有些惊讶:“你出去一趟,就是为了抓蝴蝶?”
“嗯。”纪珣点头,“殿下有何吩咐?”
云惜摇头:“没什么,只想看看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这焦尾蝶是大魏特有的蝴蝶,据说此物在烈火中化茧成蝶,蝶翼好像被火烧过一般,故名‘焦尾’。”
“我桌上那一只,也是你捉到的?”
纪珣道:“殿下吸引它来的。当时你睡着了。怕惊扰殿下,便掐死了。”
云惜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你送我到小榻上的?”
“嗯。”
云惜忽然老脸一红,她清楚自己的睡相不好看,让纪珣看见,还怪尴尬的:“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纪珣毫不遮掩地说:“殿下一直抱着我的手。”
云惜:“?”
云惜:“我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你了?”
说完,她看见纪珣的目光明显地往下移,刚好停留在她的……
云惜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11. 超绝钝感力
云惜一时无法直视他,也顾不上问什么具体,直接说道:“你……你别说!帮我做了一天功课应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尴尬得她想逃离这个世界。
闻言,纪珣点头:“哦。”
他毫无一丝异常反应,甚至可以说对这件事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样一来,倒显得云惜有些刻意了。
幸好他脑子有问题。
云惜对他超绝钝感力感到惊讶,眼看着他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她正要回寝殿,没走两步,背后忽然被碰了一下。
回过头,是纪珣折返回来。他伸出手,修长手指翻出一朵火红的花,递到她身前,花瓣上还带着晶莹露珠,颇为可爱。
“方才忘记了。”纪珣说,“这个,送给公主。”
云惜一怔,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赤焰花,生长在长安郊外,每年这个时候,总是会开出一大片红色,像燃烧飘扬的火焰。
有赤焰花的地方,必定会有焦尾蝶。这应该是他抓蝴蝶时顺手摘的。
纪珣:“子时未过,现在还是殿下的生辰。祝殿下生辰喜乐。”
“为什么送我这个?”云惜怔怔地看着他。
纪珣瞥了一眼她头顶,乌青云鬓间簪了一支赤焰花步摇,白日里,便是这支步摇吸引了蝴蝶。
“我以为殿下喜欢。”纪珣用陈述的语气说。
况且,她也送过他一枝白牡丹。
云惜接过那朵赤焰花,一股淡香萦绕在鼻间,和纪珣身上的有些相似。这朵赤焰花正是开得最灿烂的时刻,鲜红花瓣娇艳欲滴。
云惜盯着那朵花感动了好一会儿,正想抬头说声谢谢,却发现纪珣已经走了,她只看到门被关上时闪过的影子。
“……”
这个死直男。
【系统:哦豁,他送你小花,看来对宿主很上心呢。】
云惜:“……胡说八道。”
她承认刚才有一瞬间的感动,不过纪珣可能压根不知道给女孩子送花的含义,只是顺手摘来就给她了。
只是一朵花而已,她没必要自作多情。
想着,她直接切断了话多的系统,转身回了寝殿。
云惜想了想,把桌上花瓶里名贵的异域贡花取出来,把纪珣送的赤焰花插进去养着。
她坐在桌前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圆荷带着一群侍女进来替她更衣。
“殿下看着心情很好,今日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侍女见她唇角微扬,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惜回过神,立马收敛了表情:“嗯?有吗?”
公主府的侍女和云惜关系都不错,云惜从来不责罚她们,反而把她们当成姐妹一样相处。
面对云惜,侍女并没有那么小心谨慎,反而调侃道:“殿下前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自从收了纪侍卫,脸上的笑容都多了。想来是纪侍卫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吧。”
深夜时分,正是女人私谈闺中秘事的时候,云惜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云惜瞪了她一眼,笑骂道:“少乱说,小心本宫把你送去嬷嬷那边教育。”
脑子一根筋,这就是纪珣唯一的过人之处。嗯……功夫好也算一项吧。
不知为何,侍女提起纪珣时,并没有让云惜觉得反感,或许是因为她知道纪珣对她没意思,所以也无所谓这种调侃。
要是换了原著中任何一个和她有关系的男人,云惜估计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更衣洗漱完之后,云惜便躺上了床榻,白天睡得太饱,她现在还没有任何困意,于是随便拿了白天没看完的话本子。
她看了一会儿,正好看到话本中的男女主互送定情信物,然后便觉得有些困,眼皮子开始打架。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云惜逐渐睡着了。
在梦里,她变成了话本中的女主角,站在一棵海棠树下,等待情郎的到来。
当情郎出现时,赫然变成了纪珣的脸。他没有戴银面,将那烧伤的痕迹坦然暴露在月光下,另一半脸依然漂亮得夺人心魄。
她却一点儿也不感觉害怕,反而捧起他的脸颊,缓缓靠近,直到如话本所写的那样,肌肤相贴。
梦境一转,又回到了公主府书房,趴在桌上的云惜滚入了纪珣怀里,他对她笑了,随后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小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翌日清晨,云惜在寝殿外的鸟鸣声中惊醒。
意识清晰后,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床上的话本滑落到地面。
云惜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她梦到纪珣了。
一如限制文中的标准剧情,这个梦一点儿也不老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梦,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又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回过神来的云惜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幸好只是梦,不然就乱套了。
现实中的纪珣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庆幸的同时,云惜又感觉有些羞耻,明明是她把纪珣找来保护自己避开限制剧情,结果她反倒先对人家做起梦来了。
肯定是因为她最近看他太多了,下意识代入而已。
而且过了十八岁,这种限制剧情的梦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原著play中的一部分。她能避开真人,但梦境却不一定避得开。
算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云惜红着脸下了床,刚好侍女们也进来为她准备洗漱了,于是她暂时将此抛之脑后。
洗漱完后,穿着整齐的云惜先去了一趟书房,打算把那些害人的话本子全扔掉,就算以后再无聊,也不能再看那种东西了。
当她走到书房前时,却发现有人比她先来一步,门是开着的。
云惜没有直接进去,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书房里的人竟是纪珣,他不知何时来的,端坐在桌前,正提笔写着什么。
仔细一看,是她剩下的功课。昨天没写完,今天他又来继续写。
云惜躲在门后偷偷观察他,只见纪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书,一边放着抄写宣纸,鸦黑羽睫低垂,修长手指握着小狼毫,迅速又工整地抄下每一个字。
他特地写了偏清秀的女体字,那只平日提刀的大手此刻变得十分轻巧,小心翼翼地收着力道,和比武时一刀能震碎别人骨头的他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惜很难想象出呆木脑袋的纪珣有如此书卷气的一面。
云惜有些明白,为何他最后能当上大将军了。像他这样文武双全且上进心强的人,只要一有机会,便能直上青云。
俗话说男人专注的样子是最好看的,纪珣也不例外。虽然戴着半张银面,依然掩盖不了他优越的先天条件,只是远远地看着五官轮廓,便十分赏心悦目。
看着他的脸,云惜又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铜镜中无意间看见他的身体。
联想到做过的梦,云惜又是一阵脸热。
不知为何,她忽然特别想再看看纪珣的全脸。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云惜便走了进去,纪珣没有抬头,似乎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
“殿下起得很早。”纪珣面无表情地说。
云惜在他身边坐下:“你起得比我更早。看你这么敬业,我都忍不住想给你加俸禄了。”
“其实我还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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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更早。”纪珣说。
云惜笑了笑,说:“生辰宴上答应你的一百两,收到了吗?”
“库房今天一早便给我了,多谢殿下。”
云惜看得出来,他就是为了等这一百两才早起的。
“上次答应要送你一张金面,铸造司那边已经选好了样式,但还不知道你的尺寸。”
纪珣思索一会儿,说:“需要我去一趟吗?”
云惜摇头:“不用,只是量个尺寸而已。你把这张银面摘了,我比一下大概,然后派人去告诉铸造司便可。”
纪珣盯着她,似乎想知道她怎么量,下一刻听见云惜说:“你可以把现在这张面具摘了吗?过来一点。”
“会吓到殿下。”纪珣冷静答道。
云惜:“我有准备,不会被吓到。况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纪珣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抬手解下银面,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拨动垂落的发丝遮住。
他低下身,把脑袋凑到云惜刚好能轻松碰到的位置。
云惜刚想夸他,然后发现他这个姿势下来,视线刚好会落在她身上的某个部位,于是连忙说道:“脸抬起来。”
纪珣抬眼,那双漆黑凌厉的墨眸毫不避讳,直直盯着云惜的脸,从这个角度,带着一种天然的侵略性。
一双素手轻轻撩开他的乌发,他的目光也落到这双手上,似乎在打量着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发丝有些凉,云惜记得他的肌肤体温也和这差不多,在这炎炎夏日里显得极为反常,或许是体质原因,让他整个人摸起来都冰冰凉凉的。
云惜撩开他的头发,露出那半张烧毁的面容,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她伸出手指,抚过可怖的瘢痕,动作轻如羽毛。
纪珣阖上眼,羽睫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丝轻微的痒意。他一动不动,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云惜面前。
“你……以前是不是很疼?”
他全身只有脸上留下了烧伤痕迹,身体上却没有,这让云惜十分疑惑,怀疑他以前是被人故意虐待了。
“忘记了。”他薄唇轻启,“是很久之前的事。”
“那你记得是谁害了你吗?”
“没有任何人。”纪珣道,“家里起火,被烧掉的房梁砸到了。”
他说起过往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神色,仿佛那不是他经历过的痛楚。
云惜忽然想起昨晚在梦中,好像看见他笑了,但梦醒过后,记忆又变得模糊起来。
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云惜非常好奇,但她也知道,以纪珣的身世经历,恐怕这辈子都没法笑出来。
到底还是保护过她的人,云惜有些心疼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殿下量好了吗?”
“嗯。”
其实仔细一看,云惜并不觉得他这副模样有多吓人,反而相比常人,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云惜收回手,纪珣也睁开了眼,看着她,等待她的下一个命令。
“好了,你赶快帮我写功课,过几天我就要回太学宫了。”云惜说,“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纪珣思忖须臾,道:“去太学宫,我能一起吗?”
“你当然要跟我一起。”云惜巴不得时刻把他栓在身边,“无论我去哪儿,你都要跟着我。”
太学宫里的危险,远比公主府要多。
一想到过几天要去太学宫面对那群讨厌的人,云惜便觉得浑身难受。
不过有一点,她必须告诉纪珣:
“太学宫里的人都是长安名门子女和寒门贵子,你去了那里,千万要注意,不要随便伤人。”
“当然,我的意思是,别弄死就行。”
12. 太学宫
接下来的几天,纪珣都待在书房帮她做功课,他写起来又快又准确,看得云惜都有种把他送去太学宫的冲动。
因为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所以云惜这两天对他格外好,甚至亲自在他桌边研墨、整理书卷。
云惜也没有忘记纪珣的提醒,抽空在他这儿学了十几个字,一番练习下来,已经写得漂亮工整。
一开始云惜还有些不习惯纪珣手把手教她,但对方似乎心无旁骛,一心专注教她,她也就没有多想,逐渐习惯了靠在他怀里练字,有时候还会练睡觉过去。
每次醒来,都是在小榻上,而且她睡姿差,总是喜欢乱动,把衣裳睡得十分凌乱。
纪珣教会她写字后,便再也没管过她,任由她在自己身边无所事事,有时甚至可以做到一整天都不看她一眼。
或许是脑袋有问题的缘故,他专注起来,真的能做到物我两忘。
也正是两人整日在书房过二人世界,公主府上下都在传云惜对这个新来的侍卫宠爱有加,天天栓在身边不舍得放手。
当膳房那边频繁给纪珣送来补气汤时,云惜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红着脸把膳房训了一顿,纪珣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做,却也十分乖顺地没有多问。
不如说,他根本懒得问。
生辰宴结束后第四天,便到了周少傅规定要她回太学宫的日子。
太学宫位于长安西南,与公主府相隔不远。宫中的学子分为两类,一部分是各地科举招进来的才子,不论出生和家世,只凭真才实学。一部分则是王公贵族的子女,可以凭家世直接入学。
云惜属于后一种,不学无术的废物公主,有着整个太学宫最好的老师,却一直不求上进。
到了太学宫后,公主府的马车和另一个人的马车同时停在门前。
云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居然是她在太学宫的死对头。
对面马车上的人率先下来了,是个身穿紫绣罗绮襦裙的翩翩少女,略施粉黛的眉目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意味。
云惜来不及避开,刚好与她目光相撞。
“柔嘉殿下也来了。”谢宴歌柳眉一挑,“臣女倒真是有福气,今日刚出门便遇见了小寿星。”
寒暄的话语中,夹枪带棒。
此刻的云惜看着她,表情宛如便秘。
【谢宴歌,在太学宫贵女中名气甚高,与长公主并称为长安双姝,但一直对云惜心怀恨意。正所谓冤家路窄,在某次出游之时,云惜意外发现谢宴歌竟是男儿身。】
【男扮女装之事被云惜捅破后,谢宴歌也不再隐瞒,面对这位多年敌人,他选择用男人的方式惩戒云惜。】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看到谢宴歌时,云惜有些难绷。
她早年间的确和谢宴歌有些矛盾,但如果不是系统提前告知,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竟然是男的。
难怪长了这么多年,谢宴歌一直是平的,而且总是穿得严严实实。
“柔嘉殿下在看什么?”
察觉到云惜幽幽的目光,谢宴歌半眯起凤眼,顺着她的视线低头。
“没什么。”
尽管如此,云惜还是讨厌他,也不忘嘲讽了一句:“你长得越来越像男人了,多吃点木瓜。”
说完,便把手递给纪珣:“纪侍卫,扶本宫下去。”
面对敌蜜,气场不能输。
谢宴歌闻言,顿时语塞了一下,随后眼中浮现怒色:“柔嘉殿下,迟早有一天你会今天所说的话后悔。”
他的目光落到旁边的纪珣身上,这才发现云惜换了一个侍卫。
“你的应侍卫呢?怎么换了这样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相比之下,纪珣穿着衣服看起来偏瘦,而且皮肤苍白,看着有种莫名的阴冷病态感。
“本宫换身边的人,需要与你报备?”云惜怼了回去。
她拉着纪珣走进了太学宫,没有再搭理他。
“刚才那个人,你记住了吗?”云惜一边走,一边对纪珣说,“如果他以后靠近我,照打不误。”
纪珣诚实地回答:“没记住。”
他方才压根没仔细看那个女人。
云惜:“……”
“她和殿下有过节?”
“嗯。”云惜说,“过节还不小呢,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告诉你。”
太学宫,乾宫。
古色古香的书房中萦绕着清雅淡泊的梨木香,三面墙被书架围绕,桌上的文房四宝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檀木桌前坐着两个人,正在谈论书中经典,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个面容清雅的人看了一眼漏刻。
“颂今,你且回去罢,我这边有人要来了。”周常生放下书卷,拂了拂宽袖,声音温润淡雅。
另一个穿着较为朴素的男人面露落寞,却也只能站起身,离开这里。
云惜进来时,刚好与他擦肩而过,她几乎是横冲直撞进来,刚好卡着时间。
周常生看了看她踏入门内的时辰,收敛笑容,一双墨眸温静如水:“柔嘉,你迟到了。”
“为师该怎么罚你好呢。”
听到这句话的云惜停顿了一下:“……”
周常生看见她背后还有一个人,投去视线,打量片刻后,道:“这是你的侍卫?臣记得和你说过,刀剑不该出现在乾宫之内。”
面对这位年轻又严厉的夫子,云惜没法再趾高气昂。周常生见了她既不起身也不行礼,这就是皇帝给他的权力。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向皇帝告发自己,而她的父皇会毫无条件地相信这位才高八斗的少年状元。
还没等云惜开口,周常生便对纪珣说道:“你,出去。”
纪珣站在门口,淡漠的目光直直盯着云惜,并没有搭理周常生。
“这是我的贴身侍卫,有他跟在身边,我才放心。”云惜解释道,“少傅不必担心。”
周常生道:“殿下是在担心臣会伤你?”
云惜:“那倒不是。”
她怕他一不小心就触发“爱的教育”,被关在书房用戒尺“惩戒”她。
别看周常生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其实他才是原著中总是开辟新花样的人。什么课堂play、毛笔play、人体研墨……全是他这个正人君子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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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辰过后回到太学宫第一天,因为功课让他不满意,被用戒尺……
云惜瞥了一眼书桌,那柄戒尺现在正好放在周常生手边,上满刻满了道德伦理的箴言,黑漆漆一根,足足有两指宽。
“殿下执意让他待在这里,恐怕臣下回进宫,有必要和陛下谈谈殿下近来的情况。”
云惜本想硬气一下,结果被这一句话放倒了。
呵呵,伪君子。
云惜转头给了纪珣一个眼神,让他去门外守着,随后交上了自己的功课。
周常生见她乖乖听话,也并未追究,低敛眉目,翻阅云惜交上来的功课。
书抄的工整,字迹秀美,挑不出错。
“这是殿下写的?”
云惜点头如捣蒜:“少傅不信,我可以当场写给你看。”
周常生知道她敢交上来,必定有所准备,不过这点小把戏太过拙劣,他虽年轻,却也未必没有眼界,不知多少学生曾在他这里弄虚作假过。
“殿下有这份心,值得嘉奖。”周常生神情不动,指尖落在她的功课,“若这位动笔的才士愿意进太学宫,臣可以破例为他开条门路。”
言意之下,已经看出了她的谎言。当然,云惜根本不怕:“少傅就说,我是否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
周常生本想在最直接的地方挑她的毛病,但如今确实找不出理由。
表面功夫确实做足了,若是他等会儿提问,肯定也能答得上来。
王公贵族的少爷小姐不比寒门学士,只要他们想,有的是办法糊弄夫子,太学宫对待顽劣的世家子女,也只能略微惩戒一二,将其送回家反省几日。
当然,像云惜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送回去反而顺了她的心意。
“如此,便只罚你迟到一事罢。”
周常生眉心微拧,无奈执起戒尺,黑漆漆的戒尺横在润白手指间,看得云惜虎躯一震。
功课的事暂时过了,但迟到……
畜生,她只是晚了半刻钟而已!
“听闻殿下前几日生辰,却不曾邀臣入宫赴宴,在殿下眼中,已经没有臣这个老师了。”
公主生辰宴,本来周常生也该去,但是云惜偷偷去礼司那边把他的名字划掉了,因为她希望和她有限制关系的人越少越好。
“想来,我还未祝殿下生辰喜乐。”周常生颇为遗憾地说。
云惜:“……”
谁要你祝福啊!
云惜开始紧张地扣起衣袖,她看了一眼门外,确定纪珣还在外面后,又转过头,对周常生说:“少傅既然想为我祝乐,不如这顿惩罚就免了吧?下次过生辰,我一定敬少傅为座上宾。”
“私情是私情,规矩是规矩。不可混为一谈。”
周常生看着她,唇角轻勾,微笑若阳春白雪:“殿下入了太学宫这么多年,被打了无数回手心,依然不长教训。不如今日换个地方,殿下来选,如何?”
【当前环境:太学宫书房;人物角色:周常生;角色爱慕值:0;怒气值:50】
【本次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为80%,请宿主做好准备!】
13. 戒尺
0好感度,却有70%的限制剧情触发概率。
衣冠禽兽吗?
那很下流了。
面对周常生的质问,云惜脑子飞快地转。她不能直接拒绝他,也没法当场逃走,只能想办法应对。
纪珣现在就在外面,她早就与他约定好了摔杯为号。她先让周常生打,如果再有其他情况,临时叫他进来帮忙也不迟。
想着,云惜伸出了两只手:“少傅还是打手心罢,我下次一定会记住的。”
年方十八的少女娇弱又白皙,手骨线条纤细柔美,因常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显得格外白嫩,像刚剥壳的鸡蛋。
周常生的目光在这双手上略微沉吟,云惜太久没来太学宫,他竟然没注意到,她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自云惜十四岁起,皇帝便指他为皇女少傅,那时的她站在他面前,还是个半人高的小豆丁,吃了他的教训,也只能一抽一抽的哭泣。
一转眼,她已经长到自己胸膛处了,浑身上下充满初长成的女人该有青涩柔情。
可惜她的长相却是与性子完全相反。以前不仅天天逃课,还仗着自己年纪小,偷偷在他书房里撒泼打闹。
这些年,他一心想着如何教育好这位难伺候的公主,连娶妻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可她还是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
倒真让他有些气恼。
周常生眸色一沉:“只打手心怎么够?”
云惜眨了眨眼:“那少傅想打哪里?”
这番话问得直白,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但用云惜这副软糯嗓子说出来,反而听得人心念一动。
周常生的视线落到云惜跪坐着的纤细腰肢上,往下便是……
他喉结微滚,指尖摩挲着戒尺,目光隐晦:“让臣来选?行,转过身去。”
周常生站起身,将要绕过桌子朝她走来,步履稳重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他使出了师长的威严,要云惜跪趴下,把屁股翘起来。
云惜一听,直接抄起桌上的杯子砸下去,周常生一愣。
砸完,门外毫无反应。
云惜:“???”
周常生嗤笑一声,摘下鼻梁架着的单边镜,继续朝她而来:“殿下还是像从前一样爱闹腾。”
趁着他走过来,云惜当即一脚踹翻了书桌,茶杯和砚台撒了一地,弄得一地狼藉。
周常生蹙眉,正要训斥她,立马便有人破门而入,直接将书房门劈成两半。
下一刻,寒气凛冽的弯刀便抵在周常生的脖颈上。
“你……来人!”
云惜往纪珣身后躲,捏住了他的衣袍,当即说道:“打晕他!”
纪珣毫不犹豫地将刀鞘飞击而出,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
周常生这个文弱书生哪是他的对手,当即便晕倒在地。云惜准备拉着纪珣走:“我们快跑,万一被乾宫的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冷面依旧:“殿下放心,外面的人也被解决了。”
云惜:“?”
云惜松了一口气,随后想起刚才摔杯后没有反应,她心有余悸,猛捶他胸口:“你方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跑路了。”
她捶得不轻不重,刚好打在他心口,不痛,反而有种像是被羽毛划过的痒意。
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纪珣面不改色,眸子淡然:“殿下没事?”
“我没事。差点就让这个畜生得手了。”云惜拍着胸脯说道。
她气息还有些不稳,胸口上下起伏,刚才一番动作,藕色的荷叶襦裙有些凌乱,抹胸被拉低了些,露出一小片淡粉里衣,隐约可见雪白的起伏。
白得有些晃眼。
“……”
云惜缓完气,发现纪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露了春色,连忙捂住。
纪珣并无动容,默默转移视线。
云惜气得踩了他的黑靴:“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这么喜欢看吗?”
“不喜欢。”
纪珣慢条斯理地将刀收入鞘中,“我提出来,怕殿下不高兴。”
就像上次一样,又莫名其妙地脸红。
云惜瞪他一眼,暂且不和他计较这件事,转头看向晕过去的周常生:“这个人怎么办?”
虽然说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后续如何处理?
“殿下想怎么办?”
纪珣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说“杀人抛尸都可以,他会帮忙处理干净”。
云惜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好办法,乾宫书房已经是多年前修葺的,如今房梁构架老化,最近正在请人来修理,不如将计就计,直接伪造成房梁坍塌砸到周常生的场面。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纪珣说:“纪珣,你能把那个横梁打下来吗?”
只拆最下面那一根,屋子也不会塌。
纪珣望去,目测片刻:“可能需要些重量。”
两个人爬上去,或许能强行压断。
云惜把周常生挪开,说:“我和你一起上去。”
云惜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把书柜推到中间,采着架子爬上去。可惜她有点矮,还碰不到上面。
“纪珣,上来帮我。”
纪珣放下弯刀,三两脚便踩着墙壁飞了上去,他轻功极好,几乎毫不费力,这样一对比就显得云惜很呆。
他朝云惜伸手,她哼了一声才抓住他。
下一刻,强劲的力道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整个人拉起来,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落到了纪珣怀里。
纪珣怕她一时坐不稳,臂弯托着她的臀部,导致她整个人坐在他手臂上。
云惜吓得扶住了纪珣的肩膀,扑面而来的是男人温热的吐息,她能感受到底下那只手臂蕴含的力量,只是轻轻松松地便托住了她。
因为姿势问题,她反而比他高出一个头,纪珣的脑袋与她的胸脯极为靠近,一转头便能贴上柔软白皙的雪峰。他没有转头,偏偏她被吓到了,主动往他身上靠了一下。
“……对不起。”云惜立马远离他,怕自己把他闷到。
“……没事。”
好在纪珣定力逆天,面对温香软玉丝毫没有反应,原本有些尴尬的云惜也逐渐缓解了。
纪珣稳稳当当地把云惜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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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两人坐上去后,这根房梁明显变得有些松动。
“待会儿我们掉下去怎么办?”
“我在,不会让殿下受伤。”
有这句话,云惜就放心了。
这根房梁有些摇摇欲坠,但还没到完全塌下来的程度。
云惜想了想,抓着纪珣开始用力摇,安静的书房内只剩下木质摩擦发出的响声,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终于在两人的不懈配合下,房梁被摇断了,随着一声断裂,整根房梁直接塌了下去。
云惜忽然感觉身下一空,在她还未掉下去前,纪珣事先捞住了她。
然而两人落地的姿势却算不上好看,纪珣被云惜压在身上当肉垫,她没伤着,纪珣却结结实实地摔了。
当云惜晕乎乎地起身时,发现纪珣被自己压着,顿时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低下身去拍他的脸:“纪珣,你没事吧?不是说你有把握吗?!”
此刻她跨坐在纪珣的腰身上,低身时好像趴在他胸膛上一般,一缕青丝滑落,落在纪珣的锁骨处。
“我没事。”
纪珣波澜不惊地睁开眼,看见一张挂着担忧的小脸凑近,肉圆的脸颊在这个角度下显得有些可爱。
“我只保证过殿下不会出事。”
闻言,云惜心中顿时有些悸动,但随后皱起了眉,她想骂纪珣不注意自己的安全,一想到这是为了她,又不忍心开口。
纪珣此人,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难怪原著中世子会毫无保留地提拔他。
这样一想,倒是显得她对纪珣不够好,只给了他钱财,却砍断了他原本拥有的更好人生。
“你还站得起来吗?”云惜瞪圆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关切地问。
这一次纪珣的目光收敛了许多,他直直盯着房顶,道:“殿下能先起来吗?”
云惜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纪珣根本就不是正常男人。
云惜从他身上起来,纪珣也跟着坐起。
断下来的房梁把书房弄得一片狼藉,不堪入目。云惜让纪珣把周常生挪过来,扔在房梁旁边,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掉的东西。
“死畜生,还想打我屁股。”
云惜忽然心生一个念头,她抢来周常生的戒尺,擦拭干净,趁着他不清醒,对着周常生的屁股狠狠抽了下去。
清雅端方的国子监祭酒,就这么在昏迷状态下,被自己顽劣的学生狠狠抽了屁股。
纪珣眉心一跳,看着她的动作,不禁陷入沉思。
他从来不知道,殿下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她抽人的样子,让纪珣不禁想起了奴市的管事,也是像这样拿鞭子抽在别人身上。
被云惜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力气小,应该是不怎么疼的。
纪珣正面无表情地想着,云惜已经泄够了愤,她把戒尺扔到一边,整理好鬓发:
“我们该走了。”
云惜说完,便提着裙子离开了书房。
纪珣顿了一会儿,在云惜看不到的角度,捡起那柄戒尺收入袖中,抬步跟上去。
14. 可爱猫猫
太学宫,敬文堂。
夏日燥热的风拂过树叶,外头太阳毒辣,在空旷的庭院里泛起阵阵热浪,蝉鸣声不绝。
自从周常生被打晕过后,已经过去了三日。在这期间,太学宫的人没有把事情查到她头上。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房梁砸晕了周少傅,而幸好云惜没有因此受伤。
听说周常生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今日是学宫授艺之日。
众所周知,名门子女一向讲究知书达理精通六艺,时不时便会为贵族子女传授六艺之学。
听闻大魏边疆最近战事告捷,镇西军班师回朝,皇帝精挑细选,特派了几个出类拔萃的军官,来太学宫教导,以助长大魏尚武精神。
云惜便是必须去上课的其中之一。
其实云惜并不是很喜欢六艺课。因为她骨子里就不爱学习,上辈子是出于无奈不得不读书,但这辈子她已经有了极好的出身,自然而然把习惯养坏了。
但不去不行。
敬文堂,骑射课。
酷暑难耐,云惜撑着一把伞站在树荫下,用小扇狂扇风。
而在不远处,也聚集了许多名门子弟,年纪大多与她相仿。骑射课一般鲜少要求女眷来上,她作为大魏长公主是一个例外。
先皇后出生名门,当年便是长安有名的文武双全的才女,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骑射武艺都十分精通,云惜作为她唯一的遗女,自然少不了被皇帝撺掇着去学。
云惜知道自己比不上已逝的母亲,皇帝也不为难她,只叫她认真去学便行。
一来二去,云惜便成了这里为数不多的姑娘家。
她年方十八未出降,不方便与众男扎堆,只能一个人站在旁边。
好在那帮圆滑世故的公子哥也识趣,主动把凉快的树荫处让给了她。
在这种男人多的地方,云惜便把纪珣也带上了,在她热得快要吐舌头的时候,瞥见纪珣,发现他连汗都不曾出。
云惜狐疑一眼:“?”
他是仙男吗,这都不热?
纪珣依然像往常那样,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夏日人们总是爱穿浅色衣裳,他一身玄色劲装,对襟严密贴合着肌肤,臂上扣着黑蛇纹护腕,若不是那银面看着稍微贵气些,捂一块黑布,还以为是来打劫的。
云惜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都没给纪珣多添过几套衣裳,难怪他整日穿黑的。
想着,坠珠小扇的玉柄戳了戳他的手背,云惜用扇面掩住朱唇,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纪珣,那边的人里,你觉得谁最风光?”
正专注周围动静的纪珣低眸,刚好撞入那双含着星点的杏眸,他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口说道:“最右边那个。”
最右边那个,是当朝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子郑斯,一身圆领蓝绣玉丝袍,头束蓝玉冠,脚踩绣金黑靴,眉目间尽是张扬之色。
云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你喜欢蓝色,回去我让尚衣司给你做几套差不多的,你穿上肯定比他好看。”
以纪珣高大的身段,很难有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显丑,哪怕是那日她刚接他进公主府,他穿着一身破烂布衣,看着也比旁人有气质。
漆黑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解,他道:“我的衣裳够穿。”
三套,刚好换洗。公主府内有专门浣衣的婢子,不用他动手,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困难。
云惜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呆,我想你让穿得好看点,以后我带你出来也有面子。”
“我现在穿得没面子?”纪珣直白地问,目不转睛地看她。
云惜:“……算了,和你沟通不来。反正我送你的,你必须穿。”
“行。”
不知道她为何又瞪他,看着像生气,又不太像。
她不止一次嫌弃他说话了。
想了想,纪珣决定说一句好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讨好女人,停顿了半天,薄唇轻启,冷漠地说道:“殿下今日穿得好看。”
正在扇风的云惜听到这句,当即震惊,他居然学会夸人了,看来这些天长进不小。
虽然知道他怕得罪她扣了俸禄,所以才肯开金口,但云惜依然忍不住高兴:“本宫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狗男人觊觎她。
“嗯。”纪珣对此并不否认。
云惜又问:“你不热吗,要不要脱两件衣服?”
她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怕他热着。
纪珣摇头,云惜不太相信,有意识地碰了碰他的手背。相比她热乎乎的肌肤,纪珣的手冰冰凉凉的,贴着很舒服。
云惜不禁想,他性格冷淡,也人也是凉凉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念头只在脑中停留了一瞬,她忍不住牵住纪珣的手,藏在背后偷偷给自己降温:“你的手好冰,天生体寒吗?我给你暖暖。”
纪珣低眸瞥她一眼,收回视线,面色不动,默许了她的行为。
两人背后牵手的画面,刚好被从外面进来的段松看见,他摇着折扇,笑容却是僵硬了一瞬。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正是谢宴歌。两人在敬文堂外相遇,一道进来上骑射课。
谢宴歌原本是要去上礼乐课的,不过他到底是男儿身,需要多活动筋骨,太学宫并未规定过男女课程的限制,而且有云惜在,他也能理所应当地来。
他也看见了云惜和侍卫偷偷牵手,朱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说怎么忽然换了侍卫,原来是换口味了。柔嘉殿下也是越发不知避讳了。”
两人共同走进来,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也纷纷朝段松和谢宴歌围上来。
“哎,小世子来了。这位是……谢大小姐?您也来了。”
云惜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发现谢宴歌也来了。不用猜,肯定是知道她在这里,所以他才来的。
说起云惜和谢宴歌的矛盾,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一次宫宴上,云惜偶遇了当时身穿女装的谢宴歌,而且一眼就看出他不像个姑娘,当时的她童言无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谢家夫妇大惊失色,谢宴歌也因此记恨上了她,进入太学宫后处处和她作对。
云惜想去泛舟赏荷,他提前在池塘投毒,把一池荷花药死。云惜在学堂上课,他坐在她背后狂扔纸团。
无论云惜做什么,他都要来横插一脚,秀完存在感后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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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
最气人的是,谢宴歌天资卓绝,学什么都很快。每次和她比较什么,她总是比不过。
哪怕在限制剧情里,他也是把她按在床上欺负的那一个。
谢宴歌长相偏柔气,性格却极为恶劣。但他在别人面前装得很好,长安许多贵族子弟都喜欢他。
这不,谢宴歌一出场,许多男人便围了上去,一口一个谢大小姐,各种花言巧语地夸赞。
云惜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眼里温柔可爱的谢大小姐,掏出来比你们都大。
骑射课开始了。
这次教课的夫子是镇西军有名的大将,也姓谢,是谢宴歌的表叔。
谢将军首先示范了一遍,让众学子在一旁练习,世子段松率先上场,他臂力惊人,一支利箭射出,直接将靶子射穿。
“不愧是段世子!”
“段世子英武!”
紧接着,谢宴歌也上场了,他如今对外是女儿身,用了小弓,也是箭无虚发。
云惜站在一边,试着拉弓,有点困难。
谢宴歌刚好看到了云惜的动作,在众人没注意时,对她嗤笑一声:“废物。”
云惜:“……”
“半个时辰后开始抽签比试,两人一组,输的人单独留下来整理敬文堂杂物。”谢将军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发话。
闻言,云惜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没记错,原著中有一段限制剧情,就是在敬文堂发生的。输掉比试的柔嘉公主被留下来,在敬文堂小馆里遇见了谢宴歌。
后面的剧情自然而然,不必多说。
云惜忘记自己抽中的对手是谁,总而言之,她不能输。
其他学子都选好了靶子开始练习,他们也带了小厮或者侍卫,帮忙拿箭擦汗。
纪珣给云惜送来一筒箭时,刚好看见云惜愁眉苦脸,耷拉着双臂,一副阴云不散的表情。
“……”
早知道今日,当初她就好好学了。
“殿下有心事?”纪珣问。
云惜一屁股坐到旁边,捏紧了手里的弓:“我不想输,可是我连弓都拉不开。”
本来就被谢宴歌嘲讽,等会儿还要被他……
“殿下方才的姿势不对,自然拉不开弓。”纪珣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云惜:“?”
云惜试图狡辩:“我是看着他们的样子学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姿势对不对,骑射课上的夫子全是男子,不方便手把手教她,只能让她在一旁看着学。
“纪珣,你会射箭吗?”云惜仰起头问。
她的语气软糯又带着愁绪,两只圆润的黑眼睛中充满期盼。
“会一点。”
他刚说完,云惜便露出了笑容,纪珣看见她柔软脸颊边的酒窝,目光不挪。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一定认真学。”云惜拽住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纪珣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面无表情,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嗯。”
刚才的殿下很像路边遇见过的小猫,会叫,还会抓人衣袍撒娇。
纪珣默默地想。
有点可爱。
15. 吃醋
射箭对于纪珣来说易如反掌,但教起云惜来,那又是另一回事。
先是练习拉弓。
云惜站在草靶不远处,纪珣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清瘦冰凉的手替她矫正握姿。他离云惜只剩下一寸之距,俯下身,冰冷的银面贴着她的脸颊。
男人的黑靴紧贴着她的,红裙落地,飘飘的裙摆轻轻摇曳,轻抚般擦过靴面。
云惜终于拉开了弓,但此时此刻,她很难不去在意背后的纪珣。她感受着耳垂边温热的吐息,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独特的冷香。
察觉到她的走神,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磁性,听得人耳根酥麻:
“殿下,看前面。”
云惜回过神,纪珣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一支箭矢从弦突发,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精准射中三十步之外的靶子,正中红心。
周围的人听见箭矢破空的声音,纷纷侧目,流露出赞叹。
敬文堂的草靶分为几个等级,以十步为单位,一般的女眷能命中二十步以内的靶子便算优秀。再往上,便是考验硬技术的时候了。
云惜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知道这一箭是纪珣借她的手射的。
“再来一次。”云惜深吸一口气。
“嗯。”
纪珣并未多说,握着她的手又教了几遍。
他的每一个动作堪称完美,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云惜的手指都快被磨破皮了,累得满头大汗,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只是热了个身。
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下,云惜终于找到了些门道,能勉强射中靶子后,累得气喘吁吁。
“纪珣,你最远能射中哪里的靶子?”云惜扇着风问。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擦过每一根纤长苍白的手指,冷冷地问:“殿下想让我射哪个靶子?”
云惜觉得刚才自己一直在出丑,必须要找回点面子,她素指一横:“最远那个,射中了,回去我就奖励你。”
其他世家子弟带来的下人也在射箭,他们的作用是衬托自家主子的厉害,但云惜这边完全是在被反衬。
闻言,纪珣问:“什么奖励?”
云惜也没有想好,她只是随口一说。金钱,给多了嫌腻,宝物,纪珣拿着也是卖钱。
“先欠着,以后想到再给。”云惜伸脚踢了踢他的黑靴。“快去。”
她穿着一双赤红绣凤靴,伸出的脚还没他手掌大,踢起来人来软绵绵的,一点儿也不痛,像被猫爪踩了一下。
视线几不可察地掠过那双小脚,随后又收了回来,无人察觉。纪珣的面色依旧漠然、从容。
他从弓架上取出一把大弓,足足四石之力,架上三支箭矢。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围观学子练习的谢将军皱着眉头,对身边的段松摇头:“一群纸老虎,有辱大魏风尚。”
“如此一看,这其中只有小世子你尚且合格,没给你父亲丢脸。”
谢将军出身镇西军,常年驻守边关,对手下的士兵管教严厉,自然瞧不上这群细皮嫩肉的官二代。
段松正要笑着答话,几人忽然瞥见靶场一支长箭突然划过,以破竹之势,正中场中最远的靶子,百步穿杨。
紧接着三支,也十分精准地直中靶心。
“哦?”谢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朝那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一身黑衣的纪珣。
“那位是……?”
段松瞥了一眼毫无察觉的纪珣,连忙说道:“这是公主府上的侍卫,名叫纪珣。在柔嘉殿下生辰宴上打败了西宫锦衣卫高手呢。”
“听起来,你和公主府这位侍卫很熟悉?”谢将军睨他,军容严肃不怒自威。
“他本该是我的侍卫,可惜被柔嘉殿下抢先一步。”段松说道,“抛开私人恩怨,他的资质确实上乘。”
谢将军盯着纪珣打量片刻,而纪珣也有所察觉,冷冷回视一眼。谢将军忽然笑了:“好个锐利的年轻人,不错,可惜被柔嘉这个胡闹的丫头拐走了。”
“既然世子认识,不如等会儿替本将传个口讯,若他有意,可投奔本将麾下。”
另一边,云惜看完纪珣射出的三支箭,尽管她指了最远的靶子,依然箭无虚发。
“……”
她沉默了。
这样看来,整个靶场还是只有她最丢脸。
一开始,他还骗她只会一点,这分明是精通得不得了。
“纪珣,你怎么什么都会?”云惜嘟囔道,颇为幽怨。
这样就显得年纪差不多的她很废物。同样的十几年,别人学了些什么,而她又在干什么。
况且她还是一国公主,坐拥无数资源。虽然不知道纪珣没当奴隶前是什么家境,但应该不会比她还好了吧。
她真的该好好学习了。
想着,云惜想站起身继续练,却发现自己屁股坐麻了,差点又摔回去,幸好纪珣眼疾手快,及时抓住她。
云惜:“……”
死腿,争口气。
“殿下力气小,是这弓太重了。”纪珣眼中波澜不惊,将她扶稳。
正在此时,两人拉扯的画面又落入路过的谢宴歌眼中,这次他停下来,凤眼眯起,抱臂打量:“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柔嘉殿下不愧是皇家公主典范。”
云惜知道他是故意来挖苦自己的,当即回击道:“不像谢姑娘,以后要是和男人上了榻,不知道还以为是断袖呢。”
谢宴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简直平得不能再平,但他私底下确确实实是男儿身,断袖这话说出来纯属是恶心他。
谢宴歌冷哼一声:“不如完课后柔嘉殿下留下来,让殿下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断袖?”
云惜白了他一眼:“……没有人在意你。”
事实上,在她所有的限制关系角色中,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谢宴歌。光从他在外人面前男扮女装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看出他是个脑子有病的变态。
他明明那么讨厌她,讨厌她说他像男人,又拼了命地在床上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如果对着自己多年宿敌也能硬起来,这谢宴歌也是个人物,无药可救的神经病。
最后,谢宴歌离开了,云惜冷冷地嘁了一声,
她转头,发现纪珣还盯着谢宴歌的背影,于是戳了戳他:“你看他干什么?”
纪珣还不知道谢宴歌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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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他的长相又正好是长安贵族喜欢的那一款,难不成纪珣也觉得谢宴歌长得漂亮?
“你可以和本宫那几个妹妹眉来眼去,但是不能看上谢宴歌。”云惜提醒道。
纪珣收回目光,淡淡道:“他是男的。”
云惜:“?”
云惜惊讶:“你也看出来了?”
“显而易见。”纪珣方才一直在观察,捕捉到蛛丝马迹。
“我就说他装得很拙劣,可惜长安其他少爷公子就像没长眼睛似的。”云惜忍不住吐槽。
纪珣思忖片刻,拣了个问题:“我何时与殿下的妹妹眉来眼去?”
云惜:“你都能收她们的香囊,难道没有眼神交流吗?”
纪珣额角一跳:“……那香囊,我扔了。”
“呵,但眉来眼去也是真的。”
纪珣沉默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但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段松那日和他说的话,女人总是爱翻旧账。
纵使他根本不记得那几位公主长什么样,说出去云惜也不会信。
“殿下在吃醋吗?”纪珣想了想,从脑子里翻出一个合适的词。
云惜瞪大了双眼,顿时脸颊一热,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话,我吃你的醋干嘛?”
她只是有点过意不去,因为知道纪珣跟着她,单纯是因为她给他好处。
若是换一个人给他差不多的好处,他照样对那人忠心耿耿。
纪珣羽睫微颤,像是在深思:“这个词不是这么用?”
前几天帮云惜做功课的时候,她常趴在桌边看话本子,有时候看睡着了,他会替她收拾。
偶然间看到了这个词。
话本子上说,如果一个姑娘因为男人看了另一个姑娘而生气,这就叫吃醋,反之亦然。
虽然他不理解,但云惜的行为很像。
“喜欢一个人才会吃醋,我又不喜欢你。”云惜抱着手臂说道,“我只是很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
说完,云惜又后悔了。
不对。
她怎么能说纪珣是东西呢?
万一伤了他的自尊,他不肯继续跟着她了怎么办?
云惜刚想开口解释,纪珣已经淡然点头:“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语气风轻云淡,眼中也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怒气,真实又简单的反应。
“努力什么?”云惜竖起耳朵。
难道是要努力让她喜欢他?不可能吧,纪珣不应该对她有感情才对。
况且他们也认识得不算久,这会不会太快了……
“努力学会拒绝别人的好处。”
云惜:“……”
不得不说,有时候她都佩服他,说他超绝钝感力,他处理起敌人来毫不犹豫,说他敏锐,有时候又像个傻狗。
“唉,你这脑子,以后走出去我都怕别人欺负你。”
他长得这么俊,遮住半张脸后是长安贵女们都喜欢的那一款容貌,要是没有她在身边,这情商在外面肯定被忽悠瘸了,到时候估计连失了身都不知道。
算了,以后还是她勉为其难护着他一点好了。
16. 嫁给我
骑射课比试开始。
前面的好些学子已经开始抽签,只要抽中相同的签,便算作一组对手。
云惜不想靠这群男人太近,特地等他们抽完后,拿最后剩下的一根。
抽签结果出来,她的对手正是先前那位尚书家嫡长子郑斯。
看见云惜手中的签后,一身华贵蓝袍的郑斯率先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开口:“柔嘉殿下不擅射箭吧?若殿下想赢,待会儿我可以放水。”
他的声音小而轻柔,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郑斯特地靠得很近,宛如情人密语般,几乎快要附在云惜耳边。
特意掐出的温柔嗓音,郑斯对此十分满意,他知道柔嘉殿下没脑子,面子也薄,肯定输不起,所以才特地来和她说。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私心,人人都知道这位大殿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长安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搭上这条金裙带。
然而云惜一眼看穿了他:“今日谢将军在此,你也不想在他面前丢了家族的脸吧?本宫是奉了父皇的命来参加骑射课,既然来了,赢得起也输得起,本宫可不想落人话柄,丢皇家的脸。”
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郑斯想让她,事后肯定会要她给好处,而且八成会触发额外的限制剧情。在这种没有底线的文里,最忌讳欠别人什么。
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后,郑斯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反驳,于是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两人肩挨着肩,几乎快要碰到一起。
云惜看着靶场中比试的人,没有察觉到,于是郑斯便往她那边再挪了挪。
忽然,一把弯刀横在两人即将挨上的手臂中间。
没碰到云惜,却是紧实地贴着郑斯,像是某种威胁意味的警告。
感觉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凭着最后一丝敏锐,郑斯感觉到杀气腾腾,侧目看去,正好对上云惜背后的人。
比他高出一个头,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眸子,寂静地注视他,宛如常年闷沉的死水,眼中看不见一丝波澜,明明如此平静,却无端有种森森的冷意,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偷瞄了一眼,便将郑斯吓破了胆。他也去参加过公主生辰宴,知晓这纪侍卫的厉害,一脚下来怕是得从敬文堂飞到乾宫外。
他终于退缩了,默默作了揖,从一旁退开。
纪珣也放下了刀,目视前方,恢复原来的模样,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自始至终,都未曾惊动云惜。
云惜运气不错,抽中了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当对手,对方是杜侍郎家的三公子,自幼愚笨迟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没想过羞辱这位杜三公子,也不想为了证明自己换一个更强的对手,能赢就行。
如她预料的那般,杜三公子连弓都拿不稳,几支箭直接从弦上脱落,云惜被纪珣教了一阵子,还算有点效果,再加上运气好,一下子便射中了靶子。
成绩不高,刚好擦着边缘,但已经赢了。
两个菜鸡互啄的场景看得许多人不由地发笑,谢宴歌也笑了出来。
只要脸皮厚,就没有什么嘲笑可以攻击她。云惜泰然自若地走了下去。
幸好这次有纪珣帮忙,至少射中靶子了。在原著中,她可是连弓都拉不开。
“这次要留下来的人有杜俊、张明端、徐锐……”
比试结束时,云惜暂时逃过一劫。只要她不被留下来,就可以避开原来的限制剧情了。
但这次云惜失策了。
念完部分学员的名字后,面相威严的谢将军瞥向了云惜,他双手交负于身后,语气严肃地说:“柔嘉殿下,麻烦结课之后也留下来,臣有要事相议。”
听到谢将军的话,云惜懵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谢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未曾娶妻,要是他在适龄年纪成亲,估计孩子都和她一样大了。
难不成她和这位将军也有……
*
结课之后,云惜还是留了下来。
谢将军如今是自己的夫子,当着众人的面,云惜自然不好拒绝他。
她在太学宫本就是块不可雕的朽木,要是还顶撞师长,入宫后肯定要被父皇唠死。
荫荫绿树下,铺洒一地斑驳的光点,带着几分焦灼热气的风拂面而过,吹得云惜心中更加烦躁。
黑衣凛冽的纪珣在她身后,冷静、漠然,抬起的俊美眉眼透出对世事的淡泊,高大身子倚着树干,双臂随意交叠,颇显矜贵。
漆黑眼瞳偏转,落在焦急得原地转圈的红裙少女身上,裙摆的轻纱无意间拂过他的黑靴。
“殿下热吗?”
他问。
云惜皱着小脸,停了下来,金花步摇上的缀珠流苏也随着少女的动作摇晃:“我问你一个问题。”
纪珣好整以暇,洗耳恭听:“殿下直说。”
“之前给我上课的那位将军,见过了吧?”云惜压低声音,抬起眼,两颊的腮肉鼓起,“你打得过他吗?”
一直以来,云惜都在担心这件事。她实在不记得自己和谢将军有什么接触剧情,事发突然,让她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
如果是别人倒还好,可这位是身经百战的将军……
“没打过,不知道。”纪珣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复,“殿下要我去试试吗?”
还没等云惜回答,教训完学子的谢将军便从靶场过来了,他一身铁甲装束,人到中年,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气场,双眼如雄鹰般锐利,锁定了云惜所在的方向。
“殿下,移步。”谢将军侧过身,虽然自降了姿态,身上不怒自威的煞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纪侍卫不用跟着。”他补了一句。
云惜不动声色地蹙眉,她不记得自己向他介绍过纪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里等殿下。”纪珣对她说。
依然像对付周常生时那样,如果她需要他,他可以随时闯进去。
最后,云惜还是跟着谢将军走了。绿茵的草场上,谢将军背手缓步走着,云惜走在他身边,手指紧扣裙摆。
头一次和不熟悉的大人物一起散步,云惜显得十分局促。谢将军也看出她的紧张,轻笑一声:“殿下不必拘谨。陛下昔日登基,曾借过我谢家一臂之力,按辈分来算,殿下算我半个外甥女。”
云惜静静地听着,察觉到他始终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问道:“谢将军不如有话直说。”
谢将军又是一声轻笑:“据我所知,殿下如今过完十八生辰,陛下正在操心你的婚事。”
“这和将军有什么关系?”云惜面露疑惑。
“殿下年纪也不小了。陛下膝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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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曾降旨立殿下嫡长子为储。”谢将军笑道,“如今边疆动荡不安,邻国大梁对大魏虎视眈眈,立皇储之事迫在眉睫,殿下也该多为自己谋划出路了。”
“谢将军既然是凯旋而归,本宫相信将军未来也会继续捍卫大魏领土。”云惜道。
“殿下想得太天真了。自从大梁吞并晋国后,国力日渐强盛,隐隐有越过大魏之势。陛下年事已高,政事愈发力不从心,再这样下去,大魏恐怕……”
谢将军没有把话说完,云惜却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在原著中,皇帝也期盼长公主早日诞下皇储,立一位信任的摄政王扶持幼帝登基,但因为云惜玩得太花,吃的避子汤太多,直接成不孕不育体质了。
没有正统继承人,皇帝驾崩后,朝廷一片混乱,各外姓王争相上位,把大魏搞得四分五裂,不到一年便亡国了。
距离皇帝驾崩,只剩下三个月了。
云惜的眉头皱得愈发紧,手指捏得发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并非我谢钰自夸,当今长安,只有谢家儿郎的身份配得上殿下。若殿下愿意,我有一个侄儿名叫谢照,倾慕殿下已久。”
云惜嘴角一抽:“……”
谢家儿郎的身份……那个女装癖的谢宴歌也在其中吗?
谢家的名号,她不是没听说过,外有驻守大将统领一军,内有朝廷重臣颇得圣宠,对于柔嘉长公主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云惜不喜欢。因为谢照正是谢宴歌的弟弟,兄弟俩一个女扮男装,一个号称对女人不行,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奇葩玩意。
“我知道殿下天生龙凤,自然不满屈于一夫之下。皇储是谁的不重要,只要姓谢便可。”
“将军,此事本宫还需再考虑考虑。”云惜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擅自修改重要剧情的后果,只能按兵不动。
谢将军也并未要她当场答应,微微一笑福身:“静候殿下的消息。过些日子谢家有场赏花宴,殿下若愿意赏脸,可以来谢家游玩赏乐一番,届时我会派人给公主府递请柬。”
“嗯,本宫知道了。”
他走后,云惜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头顶上的树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刚才我叔父说要你嫁给我弟?”
云惜一抬头,才发现谢宴歌不知何时坐在树上看她,一袭紫裙随风飘扬,眉眼精致漂亮得过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关你什么事?”云惜白了他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谢宴歌身手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完全不像一个女儿家。他从身后慢慢凑近云惜,贴着她耳后说道:“你要成我弟妹了,不关我的事?”
感受到耳后的吐息,云惜直接应激了,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走开。我还没答应呢。”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云惜和谢宴歌都愣住了。
云惜也没想到,他躲都不躲一下。
谢宴歌摸着左脸清晰的红印,也不生气,咧嘴一笑:“手劲还挺大。”
云惜抬脚准备跑路,下一刻却被谢宴歌抓住手腕,不再刻意压制的少年音从背后传来,是清朗好听的男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反正嫁谁都是嫁,与其嫁给那个不举的谢照,不如嫁给我怎么样,柔嘉殿下?”
17. 驸马
如果一个长期和你作对的女人,突然有一天自爆是男人还说要娶你,你会怎么做?
一,答应他。
二,拒绝他。
云惜选择再给他一巴掌。
“谢宴歌,你发什么疯?”云惜毫不留情地骂,“你以为我也是女断袖吗?”
“你从小便认出我是男儿身,这会儿又承认我是女人了?”谢宴歌道,“我以为你一直知道。”
他自小身体不好,算命大师说他八字轻,以女儿身养大才能活得久,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想到幼时第一次进宫,就被云惜一眼揭穿。
从那时起,他就盯上了这个公主。
其实他也想恢复男儿身,但一直没有时机,云惜是唯一认可他是男人的人。她比其他人都好玩,经不起逗,一逗急了就会红着脸瞪人,谢宴歌太喜欢看她生气又没办法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你嫁给我,我以后就不惹你生气了。”
两只手都被他扼住,云惜急中生智,一脚踢向他下身,谢宴歌当即黑了脸,让云惜挣脱了。
她又是一个滑铲,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幸好谢宴歌及时给她当肉垫,才没让云惜摔出问题。
然而云惜不想谢他,自顾自爬起来,按着脸色黑青的谢宴歌一顿揍,把他揍得一时爬不起来。
甩了甩头发,云惜退后几步,对他比了个中指;"嫁给狗也不会考虑你。"
从小到大,云惜和他私下掐架后,都会比这个手势,是代表鄙视的意思。
谢宴歌疼得眉头直皱,气得说不出话:“我□□……”
她爹是皇帝,不能操。
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给我等着。”
就冲今天这一脚,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事实上,一想起某些剧情,云惜恨不得直接给他踹断,但还是留了一手,
没再看他,云惜转身离去。
回到那棵桑树下时,她却意外地没有看见纪珣的身影,对方不知道去了哪里,树下只留了一串朝远处走去的脚印,消失在路上。
*
太坤宫。
“纪公子这般身手,只能在公主身边做一个侍卫,实在太过屈才。不如投入我们将军麾下,将军定会好生栽培。”
谢将军派来的小侍与纪珣并肩行走在太坤宫,旁边还跟着一个段松。
段松和小侍把纪珣夹在中间,纪珣脸色冷漠,听着对方讲述各种好处。
把云惜支开后,段松便立马找到了纪珣,带他来结识谢将军的人。
一切以他们的计划优先,纪珣记得这句话,默不作声地来了。但他却没有几分心思和小侍交谈,目光若有若无地朝靶场那边看去,只是简单地应了几声。
“如何,纪公子决定得怎么样?”
小侍问。
纪珣停下来,眸子沉寂,思忖片刻。
小侍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气质如此不凡的侍卫,身姿挺拔,光是静静站着,便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让人不禁好奇他的真正来路。
仅凭一眼,便能让谢将军青眼有加,绝非常人。要知道,谢将军常年待在边疆,见过武艺超凡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位纪公子要是跟了谢将军,以后说不定就成主子了。
段松见他不语,笑着说道:“阿珣,意下如何?”
“可以考虑。”纪珣薄唇轻启,“我需要些时间。”
小侍眉开眼笑:“谢将军半月后便会出发前往魏梁边界,纪公子可以慢慢考虑。”
递交给纪珣一块玉佩,小侍便自行告退了。段松见他接了玉佩,心中由衷地高兴。
“总算迈出第一步了。”段松说,“只要你能进入镇西军,这趟长安没有白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纪珣眼波平静:“我心中有数。”
闻言,段松笑了笑:“好,我也会在镇西军等你。”
*
夕阳西下,晚霞醉人。
远远的桑树下,纪珣看到一团红色影子蹲在树下,背对着他,不知在干什么。
他朝她走去,脚步悄无声息,停在她背后。
居高临下地看见她蹲着,像个孩童一般,用树枝逗蚂蚁,乌青的发顶落了几片枯叶,浑然不觉。
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的云惜回过头,对上纪珣冰凉的目光,小声嘟囔:“你回来了。”
她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可是他去了太久,她还以为他先回府了,又跑去外面,发现马车还停在原处。
“不是说好让你在这里等我消息吗?”
虽然这次没有出事,但万一呢……
其实云惜知道纪珣去干什么了。在原著中,纪珣被世子收作侍卫,也是在太学宫被人赏识。
他已经在太学宫崭露头角,肯定会引起谢将军注意。
云惜也很为他高兴,只是一想到将来他们两人的命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以后会越走越高,而她会越跌越低,直到成为亡国公主那一天。
父皇只剩下三个月了,她只能在诞下子嗣和等待亡国中选择其中一个。
“让殿下久等了……”
纪珣注视着她,看见她忽然掉了眼泪,小手不停地擦脸。
他迟疑一瞬,眸光微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谢将军的话时,她依然可以冷静。但看到纪珣后,她实在控制不住眼泪,忍不住坐在树下哭起来。
少女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断断续续的抽泣却暴露她此刻的心情。
她哭得眼眶通红,头上的金步摇宛如风中颤动的花,时不时抬起头擦眼泪,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可怜小猫。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把脾气发在纪珣身上,只是默默地哭。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桑树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无限长。
纪珣静静地等她哭完,一只蝴蝶正在此时翩飞而来,停歇在云惜的头上,像是刻意地打扰。
他伸手,即将触碰到蝶翼时,它飞走了,云惜刚好抬头,他的手停在她脸颊边。
纪珣羽睫微颤,这时候无缘无故收回去,便显得十分多余。
他想了想,清瘦手指替云惜擦去眼泪,轻轻地,宛如羽毛拂过。
少女的眼泪有些烫,抹在指尖,扩散、消失,留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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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的温热。
“别哭了。”他喉结微动,低哑地说。
云惜一怔,看见天边已经快要黑了,于是连忙收敛情绪。她准备站起身时,却发现腿麻了。
察觉到她身体不适,黑鞘弯刀撑地,纪珣单膝落下:“上来。”
像那次在御花园一样,云惜被他背了起来,双臂环着他的脖颈。
他接住云惜的小腿,冰冷的银护腕贴着柔软裙纱,让云惜忍不住战栗一下,抱紧了他。
纪珣背着她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云惜不说话,他主动开口:“殿下可以扣我俸禄。”
“……我扣你俸禄干什么?”刚哭完,云惜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听得人耳根发麻。
“玩忽职守,没能遵守殿下的命令。”
云惜垂下眼眸:“不怪你,是我心情不好。”
她的一切困境都是原著剧情带来的,不是纪珣的错。
“为什么?”纪珣问,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笨拙的安慰。
云惜往他背上靠了靠,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不高兴的事……纪珣,如果有一天你找到更好的出路,一定要往高处走,但是也别忘了我。”
“嗯?”
“我好困。”
刚哭完总是容易犯困,累了一天,终于快撑不住。云惜枕着他的肩,眼皮子直打架,最后沉沉睡去。
纪珣没有再说话,把她送到马车上后,云惜依然抓着他不肯松手,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两人之间的亲密落在圆荷眼中,看得她脸红心跳,不禁笑了笑:“纪侍卫和殿下同乘吧,我去外面。”
纪珣颔首,放下了车帘。
马车还未开始走,另一边便有一架马车与他们并齐,原来是段松。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段松正准备过来和云惜打声招呼,没想到马车里坐的是纪珣,当他看见云惜睡在纪珣怀里时,眼睛都瞪大了。
“阿珣,你和她真的……”段松无法开口说出那个字。
如此亲密无间,看上去像是发生过什么一样。皇家公主的名声,长安贵族也是知道的,一到了年纪便找各种面首情人。
纪珣听不懂他的意思:“怎么了?”
“你和她做过那档子事了?眼下可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段松苦口婆心地劝。
纪珣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随你。”段松说,“总而言之,柔嘉殿下是将来要诞下皇储的人,你若不想与大魏皇室有染,最好不要留下把柄。”
“既然殿下睡着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等等。”纪珣叫住他,“我有件事想问你。”
段松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今天殿下不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纪珣想了想,问道。
段松:“???”
“你酝酿半天就问这个?”段松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给他紧张的,“她不高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她生气罚你了?”
“没有。”
“那你为何要在意她?你只是她的侍卫,又不是她的驸马,没必要管这些。”
18. 傻狗
听完段松的话,纪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驸马才能问的事?”
他不知道。
段松扶额,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的意思是,你和她只是金钱关系,除了保护她之外,其他的事不必你操心。”
不过纪珣既然想知道,段松也没有拒绝,他猜测道:“今日谢将军单独留下了柔嘉,可能是关于她的婚事。如今大魏朝廷并不如表面那般和平,皇上年迈,朝廷拉帮结派愈发严重。”
“各重臣都希望将这位至关重要的柔嘉殿下拉入阵营,女子想牵扯朝政,自然只能靠联姻。”
纪珣思忖须臾,所以,她不高兴是因为要嫁人了?
“她能不嫁人吗?”纪珣认真地问。
段松失笑,说:“怎么可能,她若迟迟不出降,没在圣上驾崩前怀上皇储,朝廷可是要乱套的。谁让大魏皇帝固执,偏要指位柔嘉之子呢,谁也没有权力更改。”
如今谁也不知道皇帝还能撑多久,各家自然着急拉拢云惜。虽说云惜是大魏长公主,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天性纯良,根本不是参政的料,唯一的用处便是她的肚子。
云惜恐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心情低落。但生在皇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她能出降谢家儿郎,对我们也有好处。”段松冷静分析道,“毕竟在我们的计划中,谢将军可是关键一环。”
纪珣漠然:“哦。”
“你可以走了。”
说完,他转过头,抬手扶了一下快要掉下去的云惜,她仍睡着。
正要严肃谈论一番的段松:“……?”
见纪珣没有继续与他聊的意思,段松只能憋着一腔幽怨,让车夫驶回燕王府。
公主府的马车也开始走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为了快些回府,于是抄了小路,虽然有些颠簸,但胜在安静。
云惜睡得很不老实,时不时就想躺下,纪珣几次阻拦无果,只能往角落里靠了靠,任由她枕在自己膝上睡。
为了防止她掉下去,一只大手虚扶着她的脑袋,柔软顺滑的乌发时不时擦过他的掌心,毛茸茸的,有些痒。
纪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缕青丝,片刻之后,悄无声息地捏在手中。
和小猫皮毛的手感很像。
不知梦到了什么,云惜在睡梦中皱起黛眉,朱唇轻启:“不要嫁人……父皇……”
“我不喜欢他们……”
纪珣静静地听着,漆黑瞳子中倒映出少女忧愁的睡颜。
他不知道大魏皇室的情况,也无法给她什么安慰,只能安静地听她在梦中倾诉。
“纪珣……带我走好不好……”
忽然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纪珣指尖微顿,薄唇微抿。
她眉头皱得愈发紧,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抓紧了他的衣袖。
“你别丢下我……”
她被梦魇住了,口中反复念着这句话。
纪珣眸光微凝,犹疑须臾后,轻拂她额间的发,低声道:“殿下,我在。”
一阵安抚后,云惜逐渐安静下来。车外的圆荷隔着车帘说:“公主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暗匣里有些安眠膏,给公主闻一下就好了。”
伸手去摸底下的暗匣,果然放着一盒香膏,打开有一股淡淡的药香。看来她不是第一次做噩梦了。
给云惜闻过安眠膏后,她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呼吸慢慢平稳。
纪珣正要收起药膏,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下一刻,一声马嘶鸣的声音打破平静,紧接着是圆荷惊恐的叫声:“有刺客!”
“来人,有刺客!”
然而云惜每次出行都尽量带最少的人,这会儿哪有什么人能来帮忙。
还未等纪珣掀开车帘,一把利剑便从马车侧边直插进来,尖端即将碰到云惜的脸颊时,一只手徒手握住剑刃。
鲜血滴落在云惜脸上,她浑然不觉。
车帘被一把掀开,纪珣抓着剑,和外面的黑衣蒙面人对视。
只一眼,他便能确定,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纪珣面色不动,松开剑刃,提着弯刀冲出马车。
圆荷见他出来流着血,吓得快要晕过去,被纪珣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住将要出口的尖叫:“先带殿下回去。”
话音刚落,只见他轻功一个飞身,便跃上附近的屋顶,那些蒙面黑衣人也放弃马车,转而围攻他。
很快,纪珣和蒙面黑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圆荷连忙看了一眼马车内,见自家公主还好好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她也不敢多耽搁,立刻让马夫驾车赶回公主府。
……
月黑风高,长安主街上依然一片繁华,彩灯联结。然而在昏暗不见灯火的阴暗巷子,却时常发生不可见光的腌臜事。
刀光剑影中,五六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将纪珣围在中间,不远处的屋檐上,四面八方都蹲着前来围堵的黑衣人,足足有二三十人。
“季太子,别来无恙。”
雪白的剑锋直指纪珣的脑袋,黑衣人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从上京逃到长安,异国他乡,容得下你这条丧家犬吗?”
纪珣站在原地,眼中波澜不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要打,你们最好快点。”
“季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黑衣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用刀剑来让殿下回忆回忆。”
无人知晓的黑夜之中,血肉厮杀悄无声息地开始。
……
子时三刻,公主府。
云惜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她先是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要被父皇强行嫁出去了,而且要嫁好几次,先是应南风、周常生。然后是谢宴歌……和她有限制关系的人,她都嫁了个遍。
纪珣也去了边关,丢下她一个人,被那群禽兽关小黑屋。
好在后半段,纪珣回来了,把那群人打退后,还说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醒来的时候,云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睁眼一看,原来是圆荷在给她擦脸。
她已经回到了公主府,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还没等云惜开口,圆荷便红了眼睛,哽咽着说:“殿下,纪侍卫他……”
云惜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纪珣怎么了?”
“殿下,我们回府的路上遇见刺客了,纪侍卫以身涉险,把刺客都引走了。他受了伤,现在还没回来。”圆荷哭着说。
闻言,云惜顿时如遭雷击:“刺客……怎么会有刺客……纪珣在哪里走的?”
“路过青石巷的时候,就是在那里遇见了刺客。”
云惜立马起身,朝寝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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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可曾派人去找过?”
“去过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纪侍卫。”
焦急地冲出寝殿,云惜正想带人亲自去找,余光忽然瞥见围墙那边翻进来一个身影。
她一眼便认出来,立马提着裙摆跑过去:“纪珣!”
在茫茫黑夜里,他回来了。纪珣好不容易从墙翻进来,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幸好及时用弯刀撑住,走近一看,他浑身透着血气,刀也被血染红了。
他没有戴银面,半张狰狞的脸暴露在月光下,脸上全是溅射的血迹,衣襟不停地往下滴血。
云惜想去扶他,刚碰到他的手臂,半边衣袖便被染红了。
纪珣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她:“殿下别碰,脏。”
见他这副模样,云惜心急如焚,面对浑身是伤的他,手足无措,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到伤口:“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一个人引开那些刺客?”
“放心,他们都死了,不会追来公主府。”纪珣阖上双眼,气息有些紊乱。
他足足杀了一个时辰,才解决对面所有人。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顶级刺客,受伤在所难免。
他答应过她,尽量不把麻烦引到公主府,所以他一个人也没放过。
“我不是在问这个。”云惜急得掉眼泪,“我是在担心你。”
他明明可以与刺客周旋,回到公主府求援,可是却硬生生在外面待了一个时辰。
没等云惜叫人来,纪珣的身体便朝前摔去,云惜眼疾手快接住他,不顾血迹染脏自己的衣裙,将他扶起来。
对于她来说,纪珣还是有些重,尽管如此,云惜也强撑着将他扶到寝殿内。
“纪侍卫这是……失血昏迷,需要静养。”
一炷香后,连夜被催来的御医摇着头说。
“他身上外伤太多,所幸没有伤及要处,休养一段时间便痊愈。”
御医开了一副养血方,交代圆荷去抓药,随后便走人了。
云惜站在纪珣的床榻前,看着昏迷中的男人,心里揪得难受。
她已经交代了锦衣卫去查今日刺客的事,在御医面前一直强忍着情绪。
云惜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血,一时有些无法回神,直到侍女端来的水盆和帕子,才让她缓过神。
纪珣身上的衣物还没换,血色染红了大半边床榻,需要及时清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她们一个个不敢上前,一来是因为她们也没见过血光,二来是纪珣的真面容显得有些吓人。
“你们下去吧,本宫来。”云惜接过干净帕子,在床榻前蹲下。
她今日本就情绪不佳,纪珣还为了保护她受伤,云惜到现在双眼都是红的。
她托起纪珣苍白的手,细细擦拭他掌心的伤口,轻轻呼气,试图减轻他的疼痛。
“纪珣,你这条傻狗。”云惜嘟囔着说,“一个月两百两,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平时她不小心擦破皮都疼得嗷嗷叫,不敢想象他身上这么多伤口该有多疼。
不知为何,看他受伤,好像自己也受伤了一样,她浑身出现了幻痛,尤其是心口处。
擦完手臂,该擦身子了。
云惜洗净帕子,目光落在他一身浸血的黑衣上。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解开了他的腰带。
19. 又卖了一次
黑金腰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轻松挑开,露出里面血红色的里衣,包裹着青年强健有力的身体,胸肌随着浅浅的呼吸起伏,腰腹线条紧绷。
原本苍白的皮肤上伤痕密布,看上去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云惜此刻却无心欣赏,她只想纪珣快点好起来。
进入寝殿的水盆换了一轮又一轮,出来时尽是一片鲜红。云惜动作很轻,生怕扯着他的伤口,一番擦拭下来,手臂酸痛。
侍女们劝她去休息,云惜不愿意,她得守在这里,等纪珣醒过来。
帕子擦净他腹肌处的血水,云惜看见他腰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小小的,像一只赤色蝴蝶。
再往下便是……
云惜停住了,这时府内派出去寻找的留门侍卫已经回来,有了男帮手,她也不用继续亲力亲为了。
“锦衣卫那边有消息吗?”
昏暗的庭院中,云惜一袭红裙站在檐下。
负责前去调查的公主府小厮说道:“找到事发地点,但只见血迹,不见尸体。对面处理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般来无影去无踪,恐怕只有长安里的某些大人物做得到。”
悄无声息地出动一群人,又刚好得知她今日回府晚了些时辰,说明在太学宫里便有幕后主使的眼线。
“属下在纪侍卫受伤的那条巷子里,发现了此物。”小厮呈上一块血淋淋的东西。
那是一块生剥下来的人皮,上面有鬼面刺青,烂得有些模糊了。
云惜平日里从不关注长安各方势力,自然认不出这刺青的来头,但过些日子谢家赏花宴会邀请许多权贵,或许能从中打探消息。
不管对方是冲着纪珣还是她来的,这份危险都不能忽视。
想到谢家赏花宴,云惜便觉得一阵头疼。按原本计划,她是不打算去的,因为在原著中,那场赏花宴也有许多关于她的限制剧情。
她要是能带着纪珣去,也说不上有多害怕,顶多提防着点便可。但是纪珣偏偏在眼下受伤了,不知什么时候能痊愈。
云惜有预感,如果她单独出现在赏花宴上,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她。
越想,云惜便越觉得心烦意乱,她从小就没怎么用过脑子,如今这么多乱事参杂在一起,实在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为什么她偏偏穿成了权谋文的限制女配呢?但凡是个无脑小甜文,都不至于把她折腾成这样。
云惜叹了口气:“锦衣卫那边如果有新消息,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对了,派人去谢家说一声,赏花宴我一定会来的。”
“是。”
后半夜,云惜守在纪珣床前一夜未眠,最后黎明时分,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头趴在榻边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日上三竿,床榻上的人终于有苏醒的征兆。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的纪珣指尖微动,下一刻忽然睁开眼,漆黑眼瞳中一如既往地死寂。
他定神,看着头顶的纱帐,才意识到这里是云惜的寝殿。
“……”
他是怎么回来的?
纪珣认真思索片刻,终于回忆起昨晚的某些片段。他被仇人追杀了,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回到了公主府。
抬了抬手,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被拉着,他目光偏转,看见了榻边沉睡的云惜。
似乎和昨天一样,她又被梦魇住了,眉心紧皱,脸颊上挂着两行深深的泪痕。
一阵无言的沉寂后,纪珣悄无声息地起身,然而云惜睡得很浅,他一动,便立刻将她惊醒了。
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抓紧了他的手,清醒后,对上纪珣的眼睛:“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纪珣垂眸,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他指尖微蜷,并未第一时间抽离。他答道:“浑身都不舒服。”
他身上几乎全是剑伤,动辄即剧痛。
哦,不对。
手不算太难受。
纪珣面无表情地想。
云惜见他的动作是要下床,道:“那你起来干什么?躺好。”
“我想给殿下找安眠膏。”纪珣被她按着,不得不靠在小枕上。
闻言,云惜愣了愣。
她刚才的确做了噩梦,从小到大,每每做噩梦,都要用安眠膏才能安稳入睡。
纪珣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想了想,云惜终于明白为何她昨夜回来时睡得那么沉了。
他自己弄得浑身是伤,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给她找安眠膏。
云惜忽然眼眶一热,当着他的面又哭了出来,轻声骂道:“……傻狗。”
见她又掉了眼泪,纪珣指尖一滞:“昨天不是哭过了?”
她的眼泪好多,是水做的吗?
纪珣想起来,昨天给她擦眼泪后,她就不哭了,于是故技重施,动作笨拙地抬起手。
牵扯着伤口的肌肉活动有点痛,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云惜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他控制不好力道,时重时轻。
“殿下别哭。”
这次适得其反,云惜眼泪掉得更凶了,握住他冰冷的手:“你能不能不要乱动?刚包扎好的。”
少女的泪珠宛如春雨般,滴滴答答敲落在他心里,有种酸涩发胀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感觉,但他不觉得讨厌。相反,他有点享受云惜为他哭的样子。
放在奴市,希望主人哭这种话,说出来是要挨鞭子的。云惜大概不会抽他鞭子,只会扣他俸禄。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一身血站在那里,我快被吓死了。”云惜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抹着眼泪说:“你明明武功高强,为什么不甩开他们,硬要接一身伤,故意让我心疼吗?”
心疼。
纪珣捕捉到了关键字眼,薄唇微抿。
原来这叫心疼。他享受云惜为他哭,是因为她心疼他。他不想让云惜哭,也是因为心疼。
“殿下为什么心疼我?”纪珣黑瞳幽静,刨根问底地追问。
“因为你是我的侍卫,是我公主府的人。”云惜不假思索。
正在此时,圆荷端着药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殿下,太医院那边配好药了。”
云惜连忙把脸擦干净,接过药盘,上面放着黑乎乎的汤药,还有一些治疗外伤的速效药。
之前纪珣进门时,他也是用的这种药。云惜没想到,才不到短短半月,府上买的最多的竟然是伤药。
被人打断的纪珣缓缓靠回小枕上,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个原因。
所以,她手底下的侍卫受伤,她都会哭吗?
不一定。
比如应南风,殿下不会为他哭的,顶多是被吓哭。
一旁的云惜正在搅弄着汤药,没有注意到他探视的目光,她把那碗汤药端到纪珣身前。
“喝药。”
纪珣瞥一眼黑漆漆的汤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面无表情:“不用。殿下,我涂外伤药便可。”
“不行,御医说了,两副药得一起用。”
云惜坚持要他喝。太医院向来只诊皇家权贵,她掏了许多银子才为纪珣求得这药方。
钱倒是不打紧,毕竟公主府有的是银子。可是她不希望他的身体落下什么毛病。
“你不肯喝,该不是怕苦吧?”
云惜见他不为所动,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测。
很快,便得到了对方的否定:“……不是。”
他偏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云惜一眼看穿了他:“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很刻意?”
每次纪珣和她说话,总是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他身上那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气质,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因此,说谎也变得格外明显。
很难想象,从一堆刺客里血拼出来、满身是伤都一声不吭的人,居然会怕药苦。
被云惜无情拆穿后,纪珣并不打算解释,依然冷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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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药。”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云惜的命令,毫不犹豫地。
云惜:“……”
看到他神情冷淡的倔强模样,莫名有些欠揍。云惜原本那点心疼顿时荡然无存,她只想狠狠捶他一顿,然后逼他把药灌下去。
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傻狗。
不知骂了多少次这两个字的云惜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现在是伤患。
“你为了救我受伤,还不肯好好治,想让我过意不去吗?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云惜垂眸,束手无策。
她本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擅自篡改剧情,把他抢过来。明明答应会好好对他,如今他在自己这里过得不好,还总是受伤,她却无能为力。
云惜只觉得无比自责,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
“……”
纪珣眸光一凝,瞳中倒映出她失落的脸色,像个蔫蔫的苦瓜。
他喉结微滚,短暂的沉寂后,主动拿起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停顿须臾,一饮而尽。
“不是殿下的错。”
他平静地说。
这件事,本就和她无关,是他从前的身份吸引来了那群刺客。
“还记得入府之前我和殿下说的话吗?那群人是我的仇人。”纪珣道,“殿下不必自责。”
“啊?”
云惜见他喝了药,不由地一愣。
“原来是你的仇人。”
难怪锦衣卫那边一时查不到,若是江湖上的流民结仇突发性报复,确实无从查起。
不过,她也不会放弃调查。
“纪珣,你放心,本宫会罩着你的。”云惜说道,“等查出是谁之后,本宫一定替你报复回去。”
少女说话时神采奕奕、势在必得,她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本宫”,偶尔说起时,也不是自上而下的打压,反而颇为可爱。
但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怎么会懂那些复杂缠绕的角逐斗争?
连纪珣自己也不记得,他以前有过什么仇恨,都是借别人之口听说。
他不想让她卷入任何危险。毕竟从一开始便答应好,尽量不把麻烦带到公主府。
“殿下能自己做完每天的功课,我便感激不尽了。”纪珣眸色沉静地说。
云惜:“……”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纪珣在嘲讽她。被人打了一顿后,他倒是还学会阴阳怪气了。
“呵呵。”云惜皮笑肉不笑。
总有一天,她会让纪珣看到她的能力。
现在和他聊这些,只有被嘲讽的份,于是云惜转移了话题:“这碗药是不是很苦?”
纪珣颔首:“有点。”
碗里还剩了一点汤药,闻起来香香的。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其实云惜也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于是她也尝了一口,刚好是纪珣的唇碰过的位置。
“殿下……”
他瞳眸微缩,盯着她贴到碗边的朱唇,红润润的,看上去如绸缎般柔软。
下一刻,云惜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好苦……”
他是怎么如此冷静地喝下去的?完全是装的吧。
云惜立马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外冲:“等一下,我先去找个东西。圆荷,你把这碗拿走。”
没等纪珣说话,云惜的身影便跑不见了。
圆荷上前收碗,纪珣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眼底恢复平静。
“殿下和纪侍卫感情真好呢。”圆荷笑着说,“从来没见过殿下这么疼着谁。”
一阵沉默后,纪珣缓缓开口:“……你的错觉。”
她对其他侍卫也会哭,除了应南风。
“怎么可能,纪侍卫身上的伤口都是殿下亲自擦拭的,衣物也是殿下帮忙换的。”
闻言,纪珣陷入沉默,他思索片刻,低头看了一眼。
全身的衣物,都不是他受伤时穿的那套。如果真是她帮忙换的……
“……哦。”
他又卖给了她一次。
20. 甜甜的
圆荷红着脸收走了茶碗,没过一会儿,云惜便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得沉甸甸的。
她走到床前,打开油纸,里面是一颗颗饱满油亮的蜜饯,她递到纪珣身前:“这是我珍藏的蜜杏,要不要吃?”
其实她也怕苦,平时生了病,喝药后总要用蜜饯冲苦味。
“我最喜欢吃蜜杏,不喝药也想天天吃。可惜父皇怕我吃坏牙,总是让应南风看着我。”云惜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以后每天有蜜杏吃,不用被人管着。”
然而,因为提前预知了她和应南风的不可描述剧情,她一直把这些蜜杏藏着,生怕被应南风发现,然后触发什么不好的剧情……
如今换了纪珣,倒是不用藏着掖着了。
“蜜杏很好吃的,你以前吃过吗?”云惜抬眼看他,见他一动不动,忽然想起他的手不方便,于是连忙挑出一颗糖色最亮的,送到他唇边。
素白指尖沾了些糖霜,看过去十分引人注目。纪珣低眉,目光往下挪,视线却集中在那截白皙的手指上。
只要他一张唇,便能将那蜜杏含入口中。
“没吃过。”
或许吃过,但他不记得。
纪珣默不作声地咬住唇边的蜜饯,在口中含了片刻,随后喉结滚动两下,吞咽。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莫名优雅性感,云惜忍不住手指一缩,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他的舌尖不小心擦过了她的指头,痒痒的,好像突然有一股电流经过,酥酥麻麻。
再抬眼瞥去,他唇上也沾了些糖油。其实纪珣的唇色很淡,但因为平时脸色有种病态苍白,所以显得有些粉,沾上糖后,让云惜联想到了冰糖葫芦。
如果这样比较,他一定是那种熟了一半的糖葫芦,甜中带酸,而且很难啃。
在她出神之时,纪珣同样若有所思。
“谢谢殿下,很甜。”
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甜,有一种发齁的感觉。但他不讨厌。
“你还要连续喝好几天药呢,这些蜜杏都留给你。”云惜说,“怕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纪珣沉默须臾,低声道:“不是怕。”
只是药的苦味,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记忆中,曾有人想用一碗毒汤药杀了他,味道也和这一样苦,可是他没死成,他的父母都丧命于此。
现在一喝到苦的东西,心口便会隐隐作痛。
其他的事,他想不起来了。
“行行,你不怕,是我害怕你苦着,行了吧?”云惜无奈道,在这件事上,她不想和他争辩。
人总有一两件羞于启齿的事情,但她没想到,纪珣执着的居然是这种事。
想着,云惜忍俊不禁,唇角不自觉上扬。
正想解释的纪珣见她忽然笑了,眸光一凝,最终没有开口:“……殿下高兴就好。”
总算不哭了。其他的,不重要。
他已经发现,云惜总是对别人的遭遇格外感同身受,虽然他无法理解,但这件事告诉她,又要哭上一阵。
他不想自己从前的任何事困扰她,因为一切都和她无关。
“对了,你的银面呢?”云惜忽然想起这件事,从回来到现在,都不见银面的去处。
对上她直白的视线,纪珣下意识偏过脑袋,垂落的发丝遮住半张脸:“吓到殿下了?”
他回来那晚浑身是血,没带银面,一般人都会被吓到。他记得,云惜的脸都被吓白了。
“我早就习惯了。”云惜嘟囔道。
梦里不知见了多少遍了。况且,他另外半张脸实在生得好看,仔细看不觉得可怖,反而有种妖冶的神秘感。
他从前明明不在意,现在反倒遮掩起来了。
“碎了。”纪珣冷静地说,“和刺客交手的时候,不慎落下了。”
“过些天,我赔给殿下。”
云惜道:“那本就是送你的,既然不见了,铸造司那边的金面也快完工了,正好换新的。”
“嗯。”纪珣低低地应了一声,阖上双眼。
“你困了?可是外伤药还没上。”云惜说。
他迟疑片刻,道:“我自己来。”
云惜质疑道:“你确定?你有很多伤口都在背后。”
“殿下,我早就说过,我不卖身。”纪珣淡淡地说。
云惜:“……”
“事不过三,我不会再卖了。”
云惜:“…………”
不出意料的话,这件事肯定是圆荷告诉他的,如果她猜得没错,他刚才肯定又无意识地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难怪圆荷是红着脸出去的。
思毕,云惜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她已经无话可说。
……
接下来几日,云惜都没有再回过寝殿。她的寝殿环境好,而且纪珣不方便动身,暂时留给他养伤。
他没法再帮她写功课,之后自然得云惜亲力亲为,她终于不再偷懒,认真地写完了。
写完功课后,有种知识短暂经过大脑的舒畅感。
果不其然,自从那日圆荷出去后,公主府忽然流行起一阵风言风语,都在谈论她私底下怎么疼爱纪珣,甚至把寝殿让他住。
云惜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怪,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有好处的,若是下人们经常在纪珣面前提起她的好,或许他以后就不会想着离开她了。
于是云惜放任了谣言传播,只让圆荷她们注意点,不要传到公主府外面。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纪珣养伤的第五天,公主府忽然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公主,陛下有旨,特派太学宫周祭酒留府为殿下授课。”圆荷说,“人已经到公主府门口了。”
正躺在侧殿榻上看话本的云惜顿时皱起眉:“什么?”
“周常生的伤养好了?”
圆荷连忙压低了声音:“听说就是这两天养好的。刚能下床,便进宫向皇上请旨,要来公主府亲自教导公主,还说太学宫这座小庙,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
云惜:“……”
原著确实有周常生入住公主府授课的剧情,但在后期两人都熟悉了彼此的身体,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她本以为周常生会因为上次的事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还更进一步,直接搬到她府里来了。
不愧是迂腐固执的酸书生,倔得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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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开眼界。
不过,就凭周常生那日的所做所为,定然不会告诉父皇真实的情况,他们算是互相拿住了对方的把柄。
一个图谋不轨,一个谋害祭酒,他们师徒俩谁都拎不干净。
云惜一想到那日用戒尺抽他,他事后肯定知道了,才这么着急上公主府来报复她。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婢女,她说:“殿下,祭酒已经到府上了,说要您亲自去接见。”
云惜顿时寒毛直竖,脑子已经浮现出周常生笑里藏刀的模样,但她很快镇静下来。
“周祭酒哪来这么大面子,敢让本宫去接见他?”云惜把手中话本子扔到一边,摆出了公主的架势。
虽然是她的老师,但终究是臣子。
“既然来了公主府,一切都要听本宫的安排。让他人到了就安生待着,不要给本宫添乱。”
“是。”
*
临近傍晚,净身房备好了热水,准备沐浴休息。
站在偏殿前,云惜却犯了难,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敲了敲系统:“系统,有一个限制人物来我家了,帮我看看触发剧情的概率。”
【系统:好的宿主,请稍等。目前检测到周常生人物怒气值200,好感度-50。如今的剧情偏转度到达10%,今晚触发限制剧情“鸳鸯浴”的概率为70%(该剧情概率最高的触发人为周常生)】
云惜听到了一个新词:“什么是剧情偏转度?”
【系统:由于宿主擅自修改了部分剧情,导致不可控的走向偏转。原著剧情发生的概率会随着剧情偏转度下降。例如,今晚发生限制剧情的原概率为80%】
云惜:“如果偏转度达到100%,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所有原著剧情?”
【系统:该概率只影响与宿主有关的限制剧情,不影响整体剧情的大方向。】
“这部小说除了限制剧情,还有别的内容吗?”云惜嘴角抽了一下,“这根本就是披着权谋皮的皇文。”
云惜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主是谁,按原著男角色戏份来看,最有可能是活到最后的小世子段松。
系统没有回复,直接死机。云惜心中算了算,虽然减少了10%,但70%也不少了。
这个“鸳鸯浴”的触发概率太高,而且周常生只是其中触发概率最高的人,并不是唯一。
云惜真的很担心自己洗着洗着忽然有个男的闯进来,如果让侍女守着门口……她府上的侍女没有一个会武功。
也不能让其他男侍卫守。
也不知道周常生会在她这里待几天,总不可能他一直在这,她都不沐浴了吧。
此时此刻,云惜只能想到一个人——只有纪珣能守得住她的门。自从他来府上后,人人都知道他武功高强,不敢主动招惹,周常生更是被他教训过。
只要他往门口一站,那张冷脸就像个煞神似的,肯定没人敢进来。
虽然他伤还没养好,但是这已经第五天了,应该能下床站一会儿了吧。
就这样想着,形成了路径依赖,等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寝殿门口,敲响了纪珣的房门:
“纪珣,你醒着吗?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21. 守浴
“殿下可以直接进来。”
敲门声落下的同时,纪珣低沉的声音从寝殿内传出,云惜推门而入。
只见他此刻正靠在小枕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对襟黑衣,显得皮肤更加病态苍白,黑压压的瞳眸微抬,视线从手中书卷转移到门口,隔得远远的,盯着云惜。
纪珣放下书,五指屈起时,腕骨间可见清晰的青筋,指骨纤长又漂亮,赏心悦目。
“殿下瘦了。”
五天没见,云惜的气色差了许多。或许是最近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是吗?”云惜笑着走过来,“你也会说好话逗我开心了。”
之前还说她重呢,直得要死。
纪珣静静地打量她,像是要把她全身上下观察个遍,专注又认真。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云惜这些天一直没来过寝殿,纪珣以为她不想看见自己,所以老实待在这里,从未出去过,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殿下应该好生休息。”
“我睡不着,你把我的寝殿占了,我在偏殿睡不习惯。”云惜说。
纪珣不假思索:“明日我搬回东厢房。”
“我不是赶你的意思。”云惜在床边坐下,“你先把伤养好。再说了,难道你在我的寝殿睡得不舒服吗?这么着急走。”
闻言,纪珣垂眸,低声道:“不……只是我也有些不习惯。”
殿下寝殿的床太软了,虽然舒服,却睡得不怎么踏实。他习惯了粗糙随意的生活,这种柔软反而让他不自在。
比如,躺在这张床上,他总是时不时想起殿下。换过的被褥是她自己常用的,隐约散发出一股独特的女儿香,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想其他事。
“多睡几天就习惯了,你以后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迟早要习惯的。”云惜轻咳两声,“你身上的伤养得怎么样?”
事实上,这几天没来是因为她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府内现在都在传她偏宠纪珣,她还特意让仆人“不经意间”在纪珣面前说起。
越是这种时候,云惜便觉得越没法面对他,是自己做了局,试图激发出他的绝对忠诚。
而是睡不着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担心纪珣,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认床
“可以活动了。”纪珣道,“殿下今天想处理谁?”
云惜:“……那倒没有。”
他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依然冷静:“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帮我守门,我要沐浴。”云惜直接提出来,颇为紧张地看着他。
他停顿了片刻,不知想在什么,表情十分平静。半晌后,道:“哦。”
云惜惊讶:“你答应了?”
他点头。
只是守门而已。
纪珣还以为是多大的事。
云惜眉开眼笑,她就知道纪珣不会拒绝她的,有他在,她才能放下心来。
“你带伤任职,想要什么奖励吗?”云惜笑着说,少女眼眸明媚,两颊粉红如桃花般显眼,惹人注意。
因为喜悦来得突然,她不自觉地靠近纪珣,半个身子都快贴上他的手臂,身上独特的女儿香也随之而来。
与被褥不同,她身上的香仿佛带着一股温暖缱绻的气息。
从昏迷中醒来后,那天的创伤,让他恢复了一些感情知觉,但却做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
那时起,纪珣便总是观察她的神情,无论喜笑或哀哭,她都比他要生动活泼。
“殿下,男女有别。”纪珣默默往后挪,侧过脸,冷漠地说道。
云惜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知道男女有别?我几天没来看你,学会新词了。”
不过她早就不把他当成正常男人来看了。
纪珣面不改色,背在身后的手把枕头底下的书推进去,那是云惜放在桌上的话本子,他闲来无聊便拿来看了。
他在话本子里学到的新词,不知道用没用对,但看云惜的反应,可能是用错了。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云惜道,“本宫可有的是钱。”
“不要钱。”纪珣冷冷地说,“《侍卫守则》第七条……”
“停!”
云惜不想让他念经,她目光一转,瞥见旁边小桌的油纸包已经空了,才短短五日,他便吃完了蜜杏。
看来他真的喜欢吃甜的。
云惜笑眯眯地说:“明天我再让膳房那边买些蜜杏回来,你喜欢就多吃点。”
这便算作奖励吧。
沐浴地点转换后,净身房把浴桶搬到了云惜的寝殿,纪珣穿好侍卫服,站在门外守。
夜里风重,他衣着单薄地站在外面,手中提着弯刀,唇色被吹得苍白,仍然面不改色,宛如一尊挺拔的石像。
“纪侍卫,殿下的吩咐您,若待会儿屋里有什么动静,务必要第一时间进去保护殿下。”圆荷嘱咐道。
“嗯。”
他淡淡地应道。
圆荷告声了退,便径自走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偷瞥一眼亮灯的寝殿:“……”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搞不懂殿下的想法。明明可以在偏殿沐浴,却忽然移到有纪侍卫在的地方,又把他赶出来看门。
她知道殿下对纪侍卫不一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换了其他皇家公主,现在的纪侍卫应该在寝殿内陪着沐浴才是。
但要他听动静半路进去又是什么意思?
记得她曾在书上看过一个词,或许这就叫情趣吧。
只可惜纪侍卫虽然对公主忠心耿耿,但身份低下,以后也顶多做个面首,肯定是当不成驸马的。
圆荷叹了口气,最终摇着头走了。
寝殿内的云惜已经脱好了衣物,整个人钻进了浴桶里。自从她觉醒记忆后,沐浴便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伺候,这会儿也是独自一人。
“纪珣,你还在外面吗?”她问道。
门外传来纪珣的回应:“殿下,我在。”
他耳目极佳,哪怕隔着一道门,也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声音。
柔软少女音自殿内传出,还有清晰的水流拨动声,都被他收入耳中。
听着那细微水声,纪珣几不可察地眸光闪烁一下,随后抬头看向庭院中的月亮。
“纪珣,你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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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儿,水声停了,云惜又问。
“……在。”
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极为低沉,有几分嘶哑的意味。
看得太久,纪珣缓缓阖上双眼,眉心微蹙。
今晚的月亮太亮了。
此时此刻,寝殿中的云惜已经快结束了,她准备起身穿衣时,却忽然听见屋顶上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上面。
而后,一缕灰尘便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浴桶边缘,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瓦片被翻开了。
云惜吓了一跳,下意识坐回桶中,用花瓣遮住自己,她想伸手去扯衣服,可是隔得太远,只有出了浴桶才能拿到。
紧接着,又有瓦片被翻开,一道黑影忽然跳下来,落在房梁上,因为殿中的灯火位置,那黑影显得格外大,而且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暴露,立马逃窜到云惜看不见的位置。
“啊!”
云惜惊叫一声,一想到系统之前的提示,她来不及思考,立马大喊道:
“纪珣,救我!”
这一次,听到声音的纪珣直接破门而入,他的目光在屋内快速扫过一圈,最后停留在浴桶中的云惜身上。
他怔了一下,随后立刻反手把门关上。
可是云惜没有时间多想,抬起手臂指向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纪珣,那边!那边好像有人偷溜进来了!”
眉眼清俊的青年回过神,立刻拔刀朝那边走去,下一刻,消失在云惜在视线中。
他上了房梁搜查。
“纪珣,你小心点……”
云惜颇为紧张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没有忘记他身上还带着伤。
没过一会儿,纪珣从房梁上跳下来,如黑豹一般敏捷轻盈,不过手里却多了样东西——一只黑猫。
云惜愣了愣:“这是……”
“没有人。是它。”纪珣拎着黑猫的后颈,给云惜看,另一只手把弯刀收回鞘中。
这只不知从哪溜进来的黑猫,长了一双松石般的绿瞳,此刻瞪大双眼看着纪珣,它似乎还不服,努力扭动身子,前爪不停地抓,但对银制护腕却毫无杀伤力,反而显得尤为滑稽。
“原来是只猫。”
云惜心中松了口气,而后不到一息,又忽然瞪圆了双眼,低头看自己身前的水,花瓣已经快要散开,水中身形若隐若现。
云惜抬眼,刚好对上纪珣直白的视线,对方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她连忙捂住自己身前,屈起双腿,遮挡住盈盈春色:“你……你怎么还盯着……”
纪珣随即反应过来,两人几乎同时转过了身,云惜在浴桶中背对着他,脸被热气蒸红了。
“……”
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一圈,纪珣没有说话,空气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素来八风不动的冷脸上也浮现了热意,耳根有些发红。云惜的耳朵也烫红得吓人。
室内的温度逐渐上升,闷得十分燥热,刚才一番紧张的折腾,两人的发稍都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肌肤上。
过了许久,一直沉默的云惜犹疑着,轻声询问:
“你……方才有感觉吗?”
22. 对她笑
话音刚落,寝殿内又是一阵死寂。
“……我该有什么感觉?”纪珣问她。
他那张极端分化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背着身,云惜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耳根。
这次轮到云惜沉默了,她说完之后,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了,纪珣肯定不好回答。
于是她选择敲系统,系统给出的答复是:【今晚限制剧情发生概率已降为0】
云惜松了一口气,果然,她能相信的只有纪珣,他绝不可能对她产生非分之想。
这样一来,刚才的那件事,她也可以试着忽略。
“纪珣,以后你都帮我守浴吧。”云惜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浑圆的杏眸盯着对方的背影。
他的身材比许多锦衣卫还要优秀,黑发束成高马尾,刚好垂在劲瘦有力的窄腰间,因为提着猫,紧贴手臂的衣袖此刻绷紧出肌肉的形状,让人不禁回想起坐在他臂弯中的安稳感。
今天虽然是一场误会,可是也让云惜吸取了经验,这次只是猫,万一下次是人呢?
于是她说:“以后你就站在屏风后面守,好不好?”
屏风……
闻言,纪珣脑子里浮现出站在屏风后的场景,不由地抿唇。
云惜寝殿里的屏风用得都是上好的丝绢织,隐约半透,从另一边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形,犹抱琵琶半遮面。
他站起来和屏风差不多高了。
“嗯。”纪珣轻声应道。
随后便背着身,提着黑猫绕过浴桶,凭借记忆走到屏风后面,精美的刺绣遮住了那边少女的妙影,让他耳根处的红色逐渐消退。
有些现象出现,是因为其本身便无法随心控制,而非他有意。
正是因为纪珣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卖身,□□的坦诚相见会引起心智上的不可控变化,男女都一样。
他不为这些变化感到羞耻,也不会放纵自己。冷静过后,继续做该做的事。
思毕,纪珣面无表情地换了只手拎猫,余光瞥见了搭在屏风上的衣物。
那是云惜准备换上的新衣,轻薄的石榴裙随意挂在上面,半边披帛从纪珣这边垂下,细微飘动间,柔软拂过汉白玉地面。
旁边则是绣着玉荷纹样的粉色心衣,小小的,一根系带垂落在屏风的白鹤图案间,格外显眼。
和他的衣物有些不一样,他想象不出这样的衣服该怎么穿。
纪珣略微一滞,求知欲让他下意识思考,没过一会儿,那件心衣便被伸过来的素手扯走。
然后是小裤、石榴裙……
按照这顺序思考,纪珣终于反应过来,刚才那件小小的衣服该穿在哪里,他正要收回视线,云惜刚好穿完衣物,从屏风那边走出。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撞。
“哎?我叫你站在屏风后,不是让你面对着这边看。”云惜又一次脸红了。
幽深视线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刚出浴的少女身上还散发着热气,湿漉漉的发丝贴着雪白肌肤,清淡香气随着热风飘来,她脸颊上的红晕十分明显,水润杏眼带着几分不满,瞪他。
她刚穿好衣物,或许是没来得及仔细检查,领口处有些乱,刚好露出一点淡粉色布料。
正如他所设想。
不用询问,他已经知道她最里面穿的是什么样式。
“臣愚笨,请殿下责罚。”纪珣面不改色,眸光却不自然地挪向远处。
云惜:“嗯?”
他从没在她面前自称过“臣”,上次还是当着父皇的面。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不过看他冰冷的表情,又不是像有事。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云惜拍了拍他的手臂,“反正我也不打算把你当男人了。”
纪珣眸子一沉:“……”
然而云惜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意味深长的视线,低下身去看他手里的黑猫:“居然真的是只猫,我记得府内没有养猫的人。”
那黑猫看见她,顿时消停了,幽绿瞳子直直看着她,随后很识趣地软软叫了一声。
“喵~”
云惜眉开眼笑,伸手去接:“好可爱,给我抱抱。”
纪珣收敛神情,长眉微蹙,把猫拎开:“或许是外面溜进来的,有点凶,会伤着殿下。”
“哪里凶了?”云惜看它乖巧得很,“这不是很听话吗?”
纪珣垂眸一看,这黑猫倒也机灵,似乎知道云惜是这里的主人,完全没有了刚才凶悍的模样,一副稳重乖巧的模样。
“……殿下刚沐过浴,它身上脏。”他没有把猫给云惜。
“我就摸摸,等会儿去洗手。”不知为何,云惜很喜欢这只黑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黑漆漆、毛茸茸的,很软。
黑猫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云惜越看越喜欢:“它也是黑色的,好像你。纪珣,我们养它好不好?”
纪珣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哪里像他?
纪珣仔细端详,一点儿也不像他,反倒是那双大眼睛有点像云惜。
纪珣对猫不感兴趣,甚至不太喜欢这种狡诈的畜生,但是听到云惜开口了,他想了想,点头:“只凭殿下喜欢。”
这里是公主府,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想给它起个名字。”云惜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它这么晚闯进公主府,估计是想找一个家,不如叫它‘小寻’怎么样,云小寻?”
小寻。
纪珣指尖微顿,喉结微滚,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少出现的动容。
“这个名字不错。”他淡然地说。
云惜笑着说:“这样一来,我们府上就有两个“小珣”了……咦,不对,你好像比我大一岁,我还该叫你声哥哥才对。”
“臣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我私底下不在乎这些。况且,我要是有你这样的皇兄,也用不着头疼贴身侍卫的事。”
其实云惜还挺希望自己有个亲生哥哥,这样一来,父皇就不会把生育皇储的责任强加到她身上。
在她原来的世界,就有一个对她特别好的亲哥哥,可惜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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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不着了。
因为母后去得早,父皇日理万机,身边的姊妹们和她同父异母,有着一层天然的隔阂,不互相算计都已经不错,所以她几乎没感受过亲情的陪伴。
原著中的柔嘉长公主,正是因为从小缺少真挚的亲情,所以才会变得那般渴望男人的陪伴。
云惜没有柔嘉那么极端,内心却也是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真心待她便好。
“说起来,你以前有没有妹妹啊?”云惜摸着猫,一边问道。
“应该有。”纪珣思绪翻涌,脑中有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不过她们和殿下的性子相差很远。”
如果把云惜放在和她们同等的位置上,反倒侮辱了她。
段松曾经和他说过一些关于他以前的事,印象中有介绍过他的家人。不止是妹妹,还有他的其他兄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哦,意思是你还有很多妹妹喽?”云惜居然有点羡慕,要是她也有纪珣这样的哥哥该多好。
“我爹的……小妾很多,大概有七八个妹妹。”纪珣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平静陈述,“还有两三个兄弟。”
“不过他们应该都死了。”
云惜刚想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她沉默片刻:“……抱歉。”
她这张嘴真是的,明明早就知道他家出了事,还偏偏嘴快问了出来。
云惜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然而纪珣却毫不在意地说:“殿下不用道歉,其实臣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他们对你不好吗?”
联想到他之前的悲惨遭遇,云惜立马脑补了一部“世子之争素来如此”的家庭大戏。
花心的爹,软弱的娘,盛气凌人的兄弟姐妹,饱受欺负的他。
“他们都恨不得我死。”纪珣用最漠然的语气说道,“不过,凭他们那点伎俩,不过是屡战屡败罢了。到头来却只是我还活着。”
他的言语间透露出对自己兄弟姐妹的轻蔑,仿佛只是在说几只随手碾死的蝼蚁。
“这样啊。”
尽管如此,云惜还是忍不住心疼他,虽然宅斗斗赢了是好事,但不和睦的家庭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纪珣,你以后在我这里,如果有人针对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云惜嘱咐道,“我一定帮你教训他们。”
“殿下怎么帮我?”
云惜一阵支支吾吾,终于说出来了:“我……我帮你鄙视他们,向我父皇告状。”
她可不敢随随便便杀人,太过血腥了,一时也想不到其他惩罚。
“呵。”
不知是不是云惜的错觉,她好像听到纪珣笑了一声,十分轻,轻到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云惜猛然抬起头:“你方才是不是笑了?”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纪珣那张冷脸,他矢口否认:“……没有。”
“你就是笑了。原来你也会笑。”
云惜瞠目结舌,感觉十分惊奇,下一刻,她便拽住了纪珣的衣袖,软糯声音钻入他耳中:
“能不能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23. 剧毒
这个要求看似有些不合理,但却寄托了云惜的十分期盼。她从来没见纪珣笑过,从遇见他时起,他就好像一个只会点头摇头的木头人。
大多数时侯百依百顺,对她的意见和命令毫无自主情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样对云惜来说固然有利,但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
一个可以放心把背后交给他的好朋友。
其实有时候,她也希望纪珣可以有点主见,但是他从来不表现出一丝聪明机灵的性格。
他没有从前的记忆,也就像一个空白的木偶,对周遭的一切冷漠不上心,也不会产生强烈的情绪。
云惜偶尔也会想,他跟着她,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提前认识过段松,难道他对小世子也是这副冷脸吗?
以前她以为他只是生理性地笑不出来,但今日可见,他也是有情绪的,而且可以通过细微的表情展现出来。
太过短暂,转瞬即逝,她只听到那一声令人耳朵酥麻的笑,没看见他的脸。
他笑起来肯定比以前好看。
云惜欣喜之余仔细一想,忽然又滞住了:
等等,她说想保护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她的承诺显得很可笑吗?
想到他嘲讽自己写不好功课的事,云惜忍不住以为他又在阴阳她。
“纪珣……”云惜有些生气地瞪眼,“你到底在笑什么。”
听到她命令的纪珣一怔,似乎也没意识到,刚才自己笑了一下。他沉默许久,回想不起来刚才的感觉。
那一种愉悦十分短暂,是不自觉地,没有任何刻意控制。
“不知道。”纪珣恢复了面无表情。
云惜:“……”
这句话应该不是说谎,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算了,那她就往好的方面想吧。
“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云惜瞥向小黑猫,“你也休息吧,我让圆荷来把小寻带去洗洗毛。”
洗漱过后便要上床睡觉,云惜也不想继续麻烦纪珣,让他好好休息,临走前,纪珣却先她一步出了寝殿。
“殿下在这里休息,臣回东厢房。”他说。
云惜:“嗯?”
“臣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无需占着好地方。”他拿起弯刀和药,替她关上门。
“好吧。”他实在要回东厢房,云惜也拦不住他,“晚安,纪珣。”
她站在烛火下,远远地望着他,暖黄色的光映得她轮廓温柔,眼中仿佛藏着星辰。
正要关门的纪珣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一眼,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感觉。
他有些挪不开脚,仿佛被定身了一般。
须臾过后,他错开视线,不再去看她:“殿下……”
他不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大魏某种睡前祝福。
“晚安。”
他低声,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
寝殿门被悄无声息地关上。
……
托纪珣的福,这天夜里,云惜又做了一个梦。
自从她刻意避开限制剧情后,一些不可描述的梦出现在她的睡眠中。起初云惜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至少只是梦,又不是真的。
但是每避开一个限制剧情,对应的剧情就会以梦的形式重现,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些怪梦的男主角,都是……
夜晚,寝殿,浴桶中。
青年健壮有力的身体靠近她,肌肤相贴,流利的肌肉线条紧贴着她的后背,带起阵阵酥麻意。
她的小衣掉进水里,被修长手指勾起,缠绕着系带,放在鼻间嗅了嗅,高挺鼻梁几乎快要陷进布料中。
“殿下,很香。”
淡粉色绣荷小衣被水浸湿,滴滴答答往下落,湿漉漉地又穿在她身上,黏腻又不舒服。
她挣扎着想脱掉,被大手桎梏,不得不趴在浴桶边缘,任由身后水花四溅。
迷离恍惚中,不仅闻到了熟悉的冷香,还看到了放在浴桶边缘的黑鞘弯刀,刀弧漂亮利落,鱼皮革刀柄上的珍珠斑在她眼中化为一条紧绷的线。
水浪翻涌间,白线突然崩断,连带着理智也沦陷,她无力滑落。
“殿下想看臣笑吗?”
云惜下意识点头,偏过脑袋时,迷迷糊糊地想去看他的脸。
还没等她看到,又被占据得满满当当,不禁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云惜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
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全身有一种十分疲惫的感觉。
“……”
又是这种梦。
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做了什么的云惜,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随后缓过神来,忍不住在被子里滚了两圈,抱住身边的枕头。
怎么尺度越来越大了!!
如此真实的梦,她后背处仿佛还残留着肌肤相贴的热度,腿间也酸软酥麻,身上出了很多汗,好像真是刚从浴桶里捞上来的一样。
梦里的感觉太过奇妙,让云惜忍不住回想。
她从前世到今生都是母单,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感受过和人相亲相爱的感觉。
云惜对待感情的宗旨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她才会如此抗拒那些限制剧情,她对情爱的认知只停留在话本子上描写的“极乐”。
“……”
所以,梦里那种感觉,就是所谓“极乐”吗?
云惜脸颊一热,心中猜测肯定是系统搞的鬼,因为她没有老实走剧情,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填补原著的空缺。
她又翻了个身,滚到床的另一边,余光忽然瞥见床角好像有一抹黑金色,伸手捞来,才发现是纪珣落下的发带。
玄黑发带上绣着盛开的金线牡丹,残留着纪珣发间的味道。
他身上带着一股独特的冷香,闻着有种寒风凛冽的感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
在梦中,又变得那般炽热,好像一团围着她燃烧的火。
云惜把脸往被子里藏了藏,手指缠绕着发带,不由地捏紧。
只是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心中默默说道。
……
与此同时,东厢房那边的青年也刚从梦中醒来。
卧房内没有点灯,窗外明月高悬,月光照进来洒在地面上,宛如秋后的白霜。
床榻上的青年眼睫微动,缓缓掀开,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如同鬼魅般神秘。
他坐起身,原本病态苍白的脸颊浮现一丝诡异的潮红,汗珠顺着下巴滑进衣领,干涩的喉咙咽了咽。
额头滚烫,全身也热得诡异。
纪珣将手背贴到墙上,滚烫的皮肤和冰冷墙面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表情平淡,阖上眼,脑中不断闪过画面。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沉寂了一会儿,纪珣默不作声地下床,来到后院,这里放着明天要用来洒地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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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里,井水格外冰凉。
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浇了个透湿,依然无法压下身体的燥热,头痛欲裂。
直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时候,纪珣选择回房取了弯刀,趁着天还未亮,在众人没有察觉之中,悄悄翻墙出去了。
……
燕王府,审讯房。
十字木架上绑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浑身被抽得血肉模糊,只有一张脸尚且完好,脸颊上有一块鬼面刺青。
坐在太师椅上的华服男人双腿交叠,目光慵懒,缓缓道:“还不肯招吗?”
玉骨折扇破空飞出,直中那犯人的手掌,锋利的扇缘直接将五根手指齐齐砍断。
“派你来的人,究竟是谁?”段松站起身,踱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琉璃色眸子映出他的鬼面刺青。
那犯人闷哼一声,咬着牙,忽然笑了出来:“……你不是燕王世子,你是晋国人,真是好大的本事……竟敢冒充世子……”
“本世子究竟是不是,这不重要。燕王只剩下我这一个儿子,他没得选。”段松冷冷道。
“我可没有你主子的本事大,千里迢迢,在大魏还拿得出人脉来追杀殿下。”他说,“想来大魏某些朝臣与梁国人勾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要你肯松口,告诉我哪位朝臣是梁国奸细,我可以饶你不死。”
犯人吐了口唾沫,狞笑起来:“别白费力气了,季氏遗孤的下落已经暴露,他一天不死,主子就一天不会放过他。”
段松微微一笑:“他现在的确在长安内,不过,柔嘉长公主府,你主子有胆子闯吗?”
魏帝最偏爱的女儿,自柔嘉长公主府落地起,便有十二宫锦衣卫各派高手留府保护,而她若是出了事,魏帝就是把整个长安掀翻了也会找出凶手。
上面那位,又怎么坐得住?
若幕后黑手有这个胆子,现在就不会躲在暗处逃避公主府锦衣卫的搜查。
果不其然,那犯人不再说话,低着头咬牙不作声。
“继续审,别弄死了。”
段松取回折扇,碾着掉落的手指,径直踩过去,走到审讯房门口,此时正好有人提着刀,跌跌撞撞闯进来。
“世子,纪公子来了。”
段松目光一凝,刚好看到朝这本走来的纪珣,他没带银面,脚步有些不稳。
“阿珣,你怎么来了?”段松看向他,“我已经抓到你说的漏网之鱼了。”
事实上,早在纪珣回公主府前,就把此事先通知给了段松,他抢在公主府锦衣卫的前面去收拾了残局。
当然,他也没忘记借助公主府的力量,特地在现场留下了一个线索。
他以为纪珣会在公主府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没想到会在这时看见他。
“人呢?”纪珣语气漠然地说。
段松侧身:“在里面。”
“我亲自来审。”
“等等,你的脸怎么回事?”段松察觉到了异常,“你染上风寒了?”
剧烈的头疼感让纪珣眉心微蹙:“是他们。他们在剑上下毒了……”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毒。
是一种混合的药毒,单抹在剑上伤人,并不会让人出事,如果搭上另一种药,则是伤人心智的剧毒。
段松瞳孔皱缩,连忙扶住他:“来人!”
此时此刻,刑架上的犯人才终于抬起头,露出狰狞的笑容:“……季洵,这次你死定了。”
24. 恢复记忆
世子府,暗房。
“大夫,他这是怎么了?”
一张小榻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掐住床上青年的脉,探了片刻,道:“恐怕是药性相冲中毒,引起了体热,若两个时辰内不能降下来,恐怕性命难保。”
老大夫是段松的人,完全信得过,他诊断出纪珣是前后吃了两种不同的药,和剑伤上的暗毒融合了。
闻言,段松皱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如今纪珣在长公主府颇得宠爱,云惜为他医治,定然会请宫中最好的太医,但他却刚好因药性相冲而中毒,说明这其中早有人在暗中谋划。
连太医院都有那人的棋子,当真把大魏当成囊中之物了。
“去给本世子查,前些日子太医院都有谁到过公主府,本世子要请他们来为我父王看腿疾。”
事实上,燕王早已瘫痪多年,燕王妃也整日疯疯癫癫,整个燕王府只有段松一个健全的人。
消息一派出去,对方必然知道他的意图,若是对方提前逃跑,反倒可以直接锁定,省得一番排查。
“是。”
交代完下属,段松皱着眉头,看向床榻上的纪珣,他正阖着眼,尽管身上承受着毒物侵蚀之苦,却仍旧只是微微皱眉。
藏在袖下的拳头收紧,段松深吸一口气,道:“有办法能治好太子吗?来日若大晋复国,定少不了重赏。”
“老夫一生追随季氏宗族,自当赴汤蹈火。不过这毒性实在太强,而且会侵蚀心智,老夫也只能竭尽全力去救,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太子殿下的造化。”
尽管如此,也只能去试。
段松闭上眼,挥手让他去做,口中呢喃:“我大晋国运不济,只愿先皇在天之灵,佑太子殿下平安渡劫……”
而此时此刻,昏迷中的纪珣也并不好受。浑身燥热难耐,宛如被按在火炭上炙烤,由内而外奇烫无比,脑袋剧痛让他忍不住蜷起手指抓住被褥,清瘦指节绷得森白。
许多混乱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儿时在宫廷里和父皇母后散步、和兄弟姐妹暗中算计彼此、被皇妃推进荷池落□□寒……以及大火蔓延的那日。
哀哭嚎叫响彻整个上京,昔日繁华付之一炬,遍地焦骨碎尸,生灵涂炭。
梁国铁蹄踏过城门,将军投敌不战而降,任由几千精兵闯入城中烧杀抢掠。
两年前,他那个冰冷无情的家被屠得一干二净,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终于从勾心斗角的牢笼里逃出来,却说不上多高兴,穿行在尸骨之间,只剩下悲凉。
虽然他的家不好,但是上京百姓们依靠的家没了,晋国破灭,无数晋国子民沦为奴隶流民,任人践踏。
那年他十七岁,还未曾出过宫,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面对真正的世道。
并不如圣贤书中写得那般美好,国与国之间大多时候不谈仁义,厮杀、流血、掠夺才是常态。前脚刚与大晋谈和,后脚便策反了两城将守,直取京城。
“季氏太子尸首未见,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醒来时,他已经被皇宫暗卫送到晋国边境,可是他失忆了,记不起任何事情。
像个傻子一样在边境生活了半年,他尝尽人间苦楚,纵使有一身本事,失去权力和金钱,依然如同蝼蚁般苟活。
“太子殿下,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大晋要亡了,要亡了!”
“去暗室里躲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好像又回到了初登太子之位的那天,身着华服金冠,踩在万阶高台上,身后一双双鬼魅般的血手,扯着他的衣摆,要将他拉入深渊。
心痛欲裂,恨、恨、恨。
这就是那一天,眼睁睁看着父皇母后被鸩死辱尸、国破家亡的感觉。
他没有家了。
“你凭什么苟活着?”手足兄弟的鬼影在他身边绕着,“只因为你是太子,就不用和我们一起殉国了吗?”
“季洵,滚下来陪我们。”
他喉咙中宛如火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胸口处闷得发慌。
他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也清楚自己不该听他们胡言乱语,可他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季洵、季洵……下来陪我们……”
“纪珣?”
混乱之中,忽然有一道温软动听的少女音在脑中响起,让他短暂清明了一会儿。
“以后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不是我的狗。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
“原来你也会笑。能不能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在梦魇中听到熟悉的少女音,他几乎下意识服从她的命令,试图动一动唇角,笑给她看。
他指尖忽然抽搐了一下,将有苏醒之兆。
“殿下,醒醒。”
老大夫见纪珣满头大汗,却有回光返照之际,不禁面色一喜。
旁边的段松立马站起身,映入眼帘的是纪珣苍白的脸,他的欣喜之情忽然停顿,陷入沉默:“……”
这是什么诡异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段松被吓到了一瞬,还以为他中邪了,怎么一副又冷又笑的表情。
他刚把脸凑过去,准备看看纪珣的情况,谁料对方忽然从梦魇中挣脱,与他视线相撞。
这一瞬,纪珣抿唇,强忍住吐意,嘶哑开口:“怎么是你?”
段松:“是我,你很失望?”
“有一点。”纪珣偏开视线,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在燕王府。
段松:“……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生着病跑到燕王府,怎么,柔嘉嫌你碍事又麻烦,把你赶出来了?”
纪珣没有说话,漆黑眼眸盯着他,幽静墨瞳多了几分从前不具有的犀利光采,他薄唇轻启:“滚出去,让我冷静一会儿。”
听到这熟悉的发号施令的语气,段松愣了愣,随后眼中闪过莫大的惊喜和讶异:“阿珣,你……”
“‘阿珣’也是你叫的?”纪珣半眯起眼,眸中透出几分刻薄锋利的冷意,“别忘记你的身份。”
段松:“……”
呵呵,臭男人,一恢复记忆就忘记之前的情感了,亏他费了那么大劲,把那个傻乎乎的“纪珣”拉到长安。
“既然你恢复了记忆,我们的计划也可以……”
“先滚出去。”纪珣懒得再说第三遍,阖上眼,靠在小枕上。
段松又是一阵无语,然后麻溜地带着其他人滚了出去。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头疼逐渐平复,纪珣微蹙的眉心缓缓放松下来。
托这毒药的福,他又重病一场,恢复了所有记忆。
那段记忆虽然痛苦不堪,却也让他恢复到从前真正的模样。但是与之同存的,还有公主府那段记忆……
纪珣睁开眼,眸光轻闪,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腰带处还挂着那枚双凤玉佩,是云惜生辰那日送他的。
事实上,这本就是晋国之物,只不过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中。
如此珍贵的礼物,只因失忆的他一眼看中,云惜便直接送给了他。这些日子来,她对他的好,毫无疑问。
他脑中又断断续续闪过某些画面,都是他和云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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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能让他下意识想起。
“你可以进来了。”
整理好衣物的纪珣坐在榻边,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又不失端庄。
只一眼,段松便知道从今以后要开始侍奉主子了,他欲哭无泪,原本想着趁主子失忆使劲讨好一番,没想到被柔嘉长公主半路截胡,现在他还要面对纪珣这张臭脸。
“我在这儿待了多久?”纪珣开门见山地问。
“快两个时辰了,外面天已经亮了。”段松道。
纪珣思忖须臾,颔首:“嗯……你有什么事?一刻钟内说完。”
“一刻钟?你急着去干什么?”段松疑惑道。
“回公主府。”纪珣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语气冰冷。
段松:“你都恢复记忆了,还回公主府作甚?不如以后直接留在燕王府。”
“……”
纪珣陷入沉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在太学宫桑树下的事。
今日不是十五十六,超过两个时辰不回去,云惜会哭。
他没有回答段松,安静地等对方开口谈正事。段松顿感无奈,只能坐下开始说。
……
柔嘉长公主府。
云惜一觉醒来,已经大天亮,她洗漱起来去找纪珣,想把发带还给他,却没有在东厢房发现他的身影。
府内侍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只说一早起来就没看见他。
想起之前刺客的事,云惜不禁有些担心。
那个傻狗,该不会又惹上麻烦,自己偷偷跑出去解决了吧?
她心中愈发担心,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便换了衣服准备出去找找他,没想到路过北厢房时,却被一个熟悉的人拦下。
“殿下这么早准备去哪里?太学宫尚未开门。”
周常生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一身青衣颇有文雅君子之风,他抬眸,看向云惜。
云惜脚步停住,嘴角一抽:“……”
一时忘记他还住在府内了。
“昨日臣来公主府,不见殿下踪影,臣以为殿下没空,也不多打扰。”周常生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既然身为师长,臣有责任替陛下管教公主,现在是早膳时候,若公主不用早膳,应该随臣去书房温习。”
云惜抬脚就走:“……我没空。”
“这是陛下要求的。”周常生挡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仅是温习,还有那日在乾宫的事,臣也想和殿下好好谈谈。”
云惜瞳孔一缩,闻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翻旧账了。
她想开口叫锦衣卫,周常生却先一步说道:“臣例行公事,殿下府中的锦衣卫无权干涉。”
见云惜迟迟不动,周常生便扼住了她的手腕,云惜挣扎:“周祭酒,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本宫动手动脚。”
“殿下那日对臣动手时,可曾想过也有今天?”
周常生终于冷下了脸,目光深沉地凝视她,手中力道愈发强硬,像是要生生将她拽走。
太学宫祭酒,被一个学生用戒尺抽屁股,此等奇耻大辱,是个男人就忍不了。
他定要好好教训这小丫头。
“放开我!”
情急之下,云惜想故技重施,抬脚准备踢过去,下一刻,一颗石子凭空飞来,精准无误地击中周常生的手腕。
腕骨传来破裂的疼痛,石子碎成两半,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围墙那边传来:
“让你放手,听不见吗?”
25. 因人而异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云惜心中一喜,转头看去。只见围墙上坐着一个黑衣凛然的青年,未遮住的半张脸暴露在光下,昳丽又可怖,乌青长发束成马尾,漆黑眸子宛如深渊幽潭。
阴鸷、刻薄,还有一种天生的傲慢,居高临下地睨着人,让人下意识心生畏惧。
云惜愣了一下。
这一瞬,她忽然感觉纪珣的气质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但下一刻,他从墙上跳下来,又恢复了原来呆板的冷漠。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抽刀,雪刃映射出寒光,朝周常生走来。
周常生当然记得纪珣,如果不是这人,在太学宫内,云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也冷静了下来,道:“殿下的锦衣卫想对臣动手?如果臣在公主府受了伤,陛下那边……”
周常生看着纪珣说,言意之下是想让他收敛,以皇帝的威名压住两人,但话未说完,刀刃已经贴在他的脖颈上,冷气逼人。
抬眼,撞入纪珣冰冷的视线,他身上仿佛有一种未经世事的无知气质,丝毫不顾虑自己动手的下场,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该这么做,于是便做了。
那双黑瞳静静注视周常生,微微偏头,询问那边的云惜:“怎么处置?”
完全没有把周常生的话听进去。
周常生眼中浮现几分被冒犯的愠怒:“小小侍卫,竟敢视圣谕为无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不是宫里的锦衣卫。”纪珣漠然道,“我只听殿下的命令。”
可是云惜此刻却没有功夫处置周常生,她见纪珣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快速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纪珣的目光也跟着她移动,手腕偏转,险些血溅当场,周常生心中一震,幸好躲开。
“周祭酒,本宫这个侍卫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可不由父皇管教。”云惜终于有了底气,扬起唇角,“他做事粗糙,常在府内耍枪弄棍,万一哪天会不会误伤着周祭酒,本宫也无法预料。”
“从今往后,除了本宫主动去找你,你最好待在北厢房不要出门。”云惜道,“当然,祭酒若是觉得闷,也可以现在收拾一下,回自己府上去。”
在刀剑的威胁下,周常生半眯起眼,思忖片刻,只能应下。
不是正经的锦衣卫,死了也无可厚非,还能把过错全推到侍卫身上,所以云惜才不在意。若是让这侍卫与他一命抵一命,反倒是他得不偿失。
“圆荷,带祭酒回房。”
“殿下,臣还有一事。”周常生道,“那日在太学宫,臣书房中有一柄戒尺不见其踪,那戒尺是圣上所赐,于臣而言极为重要,若在殿下手上,还请归还给臣。”
云惜皱眉:“……本宫可没拿你的戒尺,少胡说八道。”
那种限制道具,她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往公主府带?
见她果真一脸疑惑,周常生也不再多问,随圆荷一同回了北厢房。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云惜心中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应该消停了吧?
既打压了周常生,又免了今日的晨课,云惜顿时心情大好,但她也没有忘记纪珣的事,立马冲到他身前,又是一阵打量。
“你一大早去哪里了?”云惜有些埋怨地说道,“我找了你很久,还以为你又跑出去闹事了,明明伤还没好,到处乱跑什么?”
纪珣面不改色,听着她絮叨,淡淡地“嗯”了一声。
“臣是习武之人,不宜在床榻上久躺。今日起得早,出府转了一圈。”他道。
云惜:“……府上没有人看见你出去,你这叫‘起得早’?是昨晚根本没怎么睡吧。为了找你,我早膳还没吃。”
纪珣并未否认:“昨晚做了个梦,夜里惊醒了,便出去透气。”
提起梦,云惜愣了愣,随后脸颊一热:“你……你昨天也做梦了?”
“‘也’?”
云惜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虽然只是梦,但很难确保这不是系统故意搞的鬼,如果纪珣也做了那样的梦,岂不是……
“我的意思是……你做了什么梦?”云惜紧盯着他的神色,试图找出一丝异常。
那张冷脸八风不动,答道:“梦到了家乡和家人。”
云惜:“……那就好。”
看来是她想多了。那种春光灿烂的梦,心中有意者才会做,纪珣对她没有意思,就算是做梦也不会想起她。
当然,她不是说自己对纪珣有意思,她这是纯属无奈。
“殿下,该走了。”
还没等云惜回过神,纪珣便迈开长腿走去,云惜连忙小步跟上他,等她反应过来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纪珣,你去哪里?”
“殿下不是还未吃早膳?臣陪你去。”
“哦。”
静下心来后,确实有些饿。
“你也还没吃吧,要不和我一起?”云惜一边走,一边说。
“……嗯。”
两人在庭院里的□□上走着,清晨的小路花香四溢,格外清新沁人。
走着走着,云惜便开始出神,盯着纪珣走在前面的背影。他身材高大,比一般的大魏男人都要高出许多,宽肩窄腰,乌发如丝绸般顺滑,远远看着便十分赏心悦目。
他走路不快不慢,仿佛在散步似的,步子稳健,体态优雅矜贵,一看便是曾经受过良好教养的人。可是他的腿太长,她要快步走才能跟上他。
可是……
云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盯着他的背影许久,终于发现了:“纪珣,你今天走得好快。”
以往他都是跟在她身后,她先抬脚,他才会跟上,从来不逾越。今天倒是比她更像主子了。
听到这话,前面的纪珣明显脊背微僵,他抿了抿唇,正想开口,一只温暖的小手忽然牵住他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纪珣停顿,目光落在那只白皙玉手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牵住了他,少女柔软的皮肤和他掌心薄茧相碰,像被羽毛轻划了一下。
他难以自控地屈起手指,薄唇抿成一条线。
“……没有心事。”纪珣垂眸,面无表情地退后两步,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腹摩挲一下触碰到的地方,背在身后。
“今日是臣疏忽了。”他说,“臣只是想殿下早点吃上早膳。”
他重新回到云惜身后,宛如影子一般跟着她。
云惜心中一暖,不禁扬起唇角,有些开心。
她知道纪珣是不会说谎的,他是真的在关心她,看来这几天的“洗脑”是有效果的。
到了玉珍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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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那边已经摆好了一桌菜品,云惜早上吃得少,没有太多花哨。
一盅鱼翅红枣甜粥、两碟玲珑什锦玉袋、三四道爽口小菜,还有饭后小茶饮,今日是紫苏冰梅汤。
“纪珣,你喜欢吃什么?我吩咐膳房那边给你做。”
“都可以,臣不忌口。”
云惜:“那你和我一起吃吧。”
叫婢女加了两人份的量后,云惜拉着纪珣坐下。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纪珣吃饭,以往他总是起得比自己早,等她起床,他早就整理好琐事,坐在书房替她写功课了。
云惜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什锦玉袋放在他碗里:“尝尝这个。”
公主亲手给侍卫夹菜,这放在哪里都不多见,很多时候,云惜和他不像主仆,反而更像朋友。
大魏的公主,都如她一般平易近人吗?
纪珣思忖片刻,拿起筷子,夹走那个什锦玉袋。
云惜看见他咬了一口,动作优雅赏心悦目,却没注意到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许久,纪珣放下筷子,面不改色:“多谢殿下……好吃。”
云惜喜笑颜开:“喜欢就多吃点。”
她找到了一种投喂的乐趣,又给纪珣夹了几样菜,碗里堆成小山后,自己才开始吃。
云惜吃得很欢,这一桌全是她爱吃的,相反,纪珣那边就不怎么好看。他目光幽幽地盯着碗里的东西,唇色异常发红,几筷子下去,额头已经隐约可见细汗。
修长手指持着玉筷,停顿了一会儿,闭眼。
“这两道菜好吃吗?你喜欢的话,以后叫膳房给你单独做,我不在你也能吃到。”
“……好吃。”
“那这个呢?这道菜我最喜欢了,你也尝尝。”
“嗯。”
一顿早膳下来,云惜吃得神清气爽,纪珣在一旁手心捏汗,一声不吭。
“过两天便是谢府家宴,尚衣司那边给我做了几套新裙子,我先去沐浴,等会儿你来帮我看看哪套合适。”
谢府赏花宴一事,她身为公主自然不能失体,府中虽有婢子,但她们见她穿任何衣裳,只会一个劲儿地夸,没什么参考性。纪珣嘴巴直,他的意见或许有点用处。
“纪珣,快走。”
一想到有新衣服穿,云惜便满心欢喜地冲出了玉珍阁,纪珣还没来得及跟上她。
他先抄起茶杯,喝了口小茶饮。
前来收碗的圆荷恰好看到这一幕,问道:“纪侍卫不吃辣?”
这些菜看着清淡,实际上后劲可不小,云惜平日里就好这一口。
心细的圆荷一眼发现,纪珣额头上有细汗,红得过分的薄唇与那冰冷的表情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如此,他依然镇定,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需要奴婢通知殿下一声吗?”圆荷问道。
毕竟膳房那边刚得到云惜的命令,以后也给纪侍卫做一样的早膳。
“……不用。”
纪珣放下茶杯,眸子冷淡,嗓音低沉稳重:“不必扫她的兴。”
如果是段松敢给他准备一桌子辣菜,还一脸傻乐看不出他的脸色,他肯定会反手把碗扣到对方脑袋上。
云惜就算了。
她不是故意的。
偶尔换换口味也行。
26. 穿给她看
公主府的尚衣司就在府内,当年皇帝允许云惜未出降先立府,便把一切所需都安排妥当了。
云惜敢说,公主府的绣娘们绝对是全长安数一数二的。
来到尚衣司,长御已经将几套新衣裳整理好,等待云惜前来挑选。这些当然都是云惜的,但出门穿哪一套,需要提前指出来,以便婢女们准备。
新裙一共五套,全是上好绫罗绸缎所裁,精细的针脚和绣花都十分完美,裙摆远远看去仿佛在发光。
鹅黄金线凤尾裙、齐胸百花石榴裙、绯色软烟罗裙……
“殿下喜欢那一条?”
长御和云惜是老熟识,也不做疏离的寒暄,开门见山,笑眯眯地问。
云惜在几件裙子面前走了一圈,转头问纪珣:“你觉得哪条漂亮?”
纪珣刚踏进门槛,便被云惜拉着问,他没来得及多看,随口答道:“第二条。”
闻言,尚衣司长御顿时眉头一挑,娇笑几声:“纪侍卫好眼光。”
云惜看向那条齐胸百花石榴裙,赤红如火,是她喜欢的颜色,只不过……这条裙子以凹显身材为主,布料裁剪得十分大胆,琉花系带勾勒出腰身,抹胸拉得很低,若是穿在身上,几乎可见大半雪白胸脯。
大魏风气开放,皇室贵族中许多身材傲人的公主小姐都喜欢这样穿。
虽然见惯了别人穿这样的裙子,但一想到自己要穿,云惜还是忍不住脸颊一热:“……”
呵呵,虽然是傻子,但男人刻在骨子里的视觉本性还是改不了。
但是问都问了,要是她不试,那不是白问他了吗?
想着,云惜只能硬着头皮,让长御取下那条石榴裙:“我先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合身当然是合身的,这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
只不过……
试衣隔间里,站在铜镜前的云惜看着自己,神情有些不自在。
裙子已经穿好了,可是她穿着似乎不太好看。
云惜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她从小便生得水灵,但凡见过她的人都要夸一句天生丽质。及笄之后,她便开始变得和其他公主贵女不一样。
云惜比她们都要“胖”许多,人人夸她脸蛋生得和九天仙子似的,身体却是不太正经。
正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大魏女子的美,讲究“刚刚好”,不丰不瘦,适中最好。
或许是限制角色的设定本就不一般,云惜天生比其他女子丰腴一些,该长的肉一点也没少长,哪怕是其他女人看见她,也不会不由自主地多瞧两眼。
若是别人穿这条石榴裙,或许会显得艳丽风情,而她穿着,反倒显得有些艳俗。
不披外衫,过于暴露。
披上外衫,欲盖弥彰。
云惜抱着手臂,最后还是用外衫裹住了自己,她有些尴尬,不敢出去。
长御站在她身边,贴近了她的脸,在镜中看:“哎呀,我们殿下也长成大姑娘了,这裙子穿在身上,走出去不知要迷死多少长安俊郎。”
见她紧张,长御便笑着安慰她:“殿下这般好身段,可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该多展现出去才是。”
云惜欲言又止:“……”
她当然知道。
大魏风气尚且如此开放,更何况她壳子里是一个现代人。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有这样的好身材,她肯定自信又大方地展现。
但她是一个限制文女配,本身就自带不可描述的debuff,这样走出去无异于羊入虎群。
云惜叹了口气,心里直接把这条裙子踢出选择范围。
“这是纪侍卫选的,殿下不出去给他瞧瞧吗?”长御附在她耳边,颇为暧昧地说。
身为公主府的人,长御自然也听说了府内的一些流言。柔嘉殿下明明这么害羞,还坚持要换纪侍卫选的裙子,这不是偏宠是什么?
长御掩唇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云惜捏了捏裙摆,道:“好吧。”
给纪珣看看倒是可以,反正他又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感觉如今她和纪珣倒真有几分姐妹的意味了。
云惜提着石榴裙走出去,而此时此刻,纪珣正倚着门在外面等,自从他说了一句话后,云惜便和尚衣司长御进去换衣裳了,他根本没有多说的机会。
淡漠的目光扫过那一排衣裙,心中毫无触动。
早在大晋皇宫时,他那些皇姐皇妹也喜欢堆在一起互相欣赏衣裙,他不能理解,也从不插嘴。
只是一件衣裳而已,无论怎么穿,依然是同一张脸,并不会改变人的本质。
所以他并没有仔细看,随口替云惜选了一件。
没想到,她进去便是一刻钟,久久不出来。
纪珣抱着黑鞘弯刀,安静看着庭院中的海棠树,听见开门的动静后,才缓缓转移视线。
看到云惜走出来的那一瞬,他目光凝顿须臾,指尖微停。
“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衣服。”云惜抱着双臂,有些埋怨地说。
少女刚换上新衣,有些不适应地用双臂护住自己,但却无法遮住那雪白的起伏,反而随着挤压变得更加白得晃眼。她两颊微红,用指控的语气谴责他。
纪珣目移,不自觉地错开视线,低声道:“……臣没注意,误导了殿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选了什么。
随后,又多瞥了一眼。
这样的裙子,也能穿出门吗?
他自小生长在晋国,无法理解大魏的风俗。
长眉几不可察地蹙起,纪珣的眸色沉寂下来,思索着这种可能性。
云惜本来也没打算怪他,只是稍微吐槽两句,其实她自己也很喜欢红裙。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臂,轻声问:“我穿这条漂亮吗,会不会很俗?”
不止是漂亮。
纪珣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回答,在他毕生所学当中,很少有讨好夸赞女人的话,他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
“不会。很漂亮。”
想了想,他颔首,轻轻地。
纪珣面无表情,努力挪开目光,眺望门外远方。
一句平淡又冷静的肯定,让云惜忍不住唇角微扬,从她开始生长起,那些长安贵公子们表面上夸她,其实私底下都觉得她艳得俗气。
但纪珣不会骗她。
“殿下要穿这一条裙子出去?”他抿唇,“臣方才仔细看了,觉得第三条更适合殿下。”
云惜看了一眼。
绯色软烟罗裙,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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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轻盈又不失大方,最重要的是,该遮的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
“我也觉得那一条更合适。”云惜想了想,说:“不过都试试吧。”
纪珣没再说话,点头。
趁着她进去换衣裳之际,这一次长御没跟进去,反而站在纪珣身边一起等。
“那条石榴裙,殿下特地穿给纪侍卫看,你怎么瞧都不瞧一眼?”长御用狐狸眼瞥他。
“已经看到了。”纪珣漠然道。
长御掩唇轻笑:“男人看女人,可不是只看一眼就够了。要多看,眼睛粘在女人身上,从头到脚地看,然后再做出评价。纪侍卫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
并非纪珣不解风情,而是他已经恢复了记忆,懂得了男女之别。大晋的风俗不如大魏这般开放,君子之行,非礼勿视。
他不会娶云惜,自然也不会多看。
而这婢女似乎对他和云惜之间的关系有些误会。
纪珣并不想多费口舌与她解释,转移了话题:“殿下心中已有抉择,为何还要浪费时辰?”
他看得出来,云惜更偏向于穿那条软烟罗裙,既然喜欢,以她的身份自然可以直接选择,非要一条一条去试。
他不能理解。
闻言,长御又是一阵调笑:“哎呀,纪侍卫你真是个木头脑袋。姑娘家让男子陪同挑衣裳,可不是让你替她选,其实她心里已经想好了,只是想穿给你看而已。”
专门穿给他看。
纪珣目光微沉,几个字在他心中琢磨一番,品味其中的意思。
而与此同时,云惜还在为那条石榴裙感到可惜,她先把裙子收起来,等以后彻底不用被限制剧情困扰了,再拿出来穿吧。
半个时辰后,云惜试完剩下几条裙子,最终定下了绯色软烟罗裙。
在她试裙子的时候,纪珣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盯得她有些脸红了,才缓缓作出回答,如此细致的观察,肯定是在用心评价的。
“颜色很衬你。”
“比外面的海棠好看。”
“殿下穿什么都漂亮。”
他仿佛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蹦出来,像个人机似的。
云惜:“……”
他此番,背后必有妖人指点。
尽管如此,云惜还是很开心,她笑眯眯地让侍从去取来一个盒子。
“纪珣,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嗯?”
檀木方盒放在他面前,打开,里面放了一套月白华织锦袍,上面放着一张金面,边缘刻着一圈金牡丹纹,做工十分精细。
“上次在太学宫,说好了给你多配几套衣裳,正好欠你的金面也打造好了。”云惜笑着说。
纪珣眸光停顿在她的笑靥,喉结微滚,随后垂下眼眸,拿起那张金面。这是云惜亲手给他量的尺寸,刚好合适。
说完,云惜笑道:“现在还为时过早,给我留点期待感,等你陪我去赏花宴的时候穿。”
她想等那天早上一起来,便看见纪珣穿着新衣,站在公主府门口接她。
“嗯。”
纪珣仔细打量那套锦袍,片刻后,淡淡应了一声。
穿得出去,应该不是什么只能穿给她看的衣裳。
27. 喜欢男人
谢府赏花宴的帖子很快便送到了公主府上。这次的赏花宴不止她一位皇室公主,包括她几个受宠妹妹在内的许多公主也要去。
没有别的原因,她们是跟着皇帝去的。谢将军班师回朝,皇帝为了犒劳谢家功臣,也赏脸去参加赏花宴。
而携带公主们的用意自然不必多说,谢府宴会上青年才俊众多,公主们年纪也差不多了,都是奔着寻驸马的由头去的。
云惜也不例外。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云惜没有太多选择,身为皇帝爱女,又是剧情的关键人物之一,她必须为自己未来的路多做考虑。
云惜走出公主府时,纪珣已经站在马车前等她多时。
他今日换上了云惜事先准备好的月白锦袍,颀长身形完美将这衣裳的优点穿出来,显得干净利落。衣袖收束在雕狼纹护腕中,银线绣锦腰封勾勒出劲瘦窄腰,黑发束成高马尾,颇有几分少年人的恣意风采。
然而一张金面遮住了他半张脸,看不出明显的神情,那双浓墨似的瞳眸平静得诡异。
云惜提着裙摆走出来,第一眼看见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纪珣牵着马,露出一截白皙腕骨,清瘦漂亮的手指握着弯刀。他侧过身,抬眸望她:“殿下。”
云惜忍不住盯着他看:“这身衣服果然适合你……”
倒不如说,他穿什么都好看。
虽然傻了点,但他要是有个稍微好点的出身,光凭这气质和身段,完美碾压长安其他贵族公子。
这样一想,云惜倒是有些舍不得把他带到外面去招摇了。
一对比外面那些千奇百怪的贵族公子,云惜便觉得胃里直反酸水,而她以后还可能要和他们其中一个长久相处。
云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随后上了马车。
“殿下有心事?”
见她脸色不对,纪珣站在她车窗边,替她掀起帘子透气。
他的手脚利落了许多,或许是受了一次伤,顺带把脑子治好了一点的缘故,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呆木,如今已经学会主动帮她做一些小事,询问她的心情。
云惜趴在车窗边,回过神,雪白腮肉鼓起,叹了口气:“纪珣,你上来吧,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她邀请纪珣同乘马车,因为实在对上次的事有心理阴影,她想让纪珣保护她,但也不希望他受伤,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外面,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危险。
云惜派出去的锦衣卫还没查到刺客的真实身份,说明纪珣的仇家还在外面逍遥呢,需要多提防些。
对于她的命令,他向来是百依百顺的。
纪珣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坐在云惜身边,车内空间顿时被占了一大半,两人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一起。
云惜没有反应,纪珣不动声色地躲开,宛如被针扎了似的,无声又迅速,以至于云惜根本没有察觉。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抬头就能对视,不过云惜心情复杂,低着头不说话。
“……殿下有心事?”想了想,纪珣又问了一遍。
云惜终于回答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愁绪:“纪珣,如果你知道你的将来一眼就望到头了,而且逃也逃不掉,你会放弃挣扎吗?”
闻言,纪珣目光略顿,思忖须臾,想起了段松上次和他说的话:“殿下是在苦恼驸马之事?”
“你也看出来了。”云惜说道,“我已经长大了,父皇和母后那边催得紧,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人嫁了,我就有大麻烦了。可是长安没有我中意的男子。”
藏在身侧的手指屈起,纪珣缄默片刻,颇有几分刻意地询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云惜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愣住,随后仔细想了想,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身材好、文武双全、遇到危险能第一时间保护我的。”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和我有感情。不过这一点,以后不太可能。”
纪珣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
说完,云惜感慨道:“生在皇家,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纪珣,以后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要大胆去追。你是自由身,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要是你以后想成亲了,一定要告诉我,主仆一场,我会给你送大红包的。”
短暂的沉默后,纪珣抬眸,视线好似望着窗外,又好像不是,余光停在云惜的耳垂上。
“臣没有喜欢的人。”他冷冷地说。
云惜道:“我是说万一,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既然如此,殿下又为何会笃定,你的驸马一定是和你没有感情的人?”
云惜愣了愣:“我从小到大都没和几个男人密切接触过,除了你和应南风……他怎么可能。”
不对,还有一个谢宴歌,她从小的死敌“青梅”。
纪珣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臣的意思是,以后的事情说不准。”
他不希望她误会。
然而云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秀眉微蹙,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松开眉头:“实在没有人选,其实谢家二公子也算不错。”
谢宴歌的弟弟据说有不举之症,嫁给他,其实和没嫁也差不多,至少不用被逼着和不喜欢的人睡觉。
纪珣忽然几不可察地拧眉,指节不自觉一紧:“……那又是谁?”
他知道的人只有应南风、周常生……
谢家二公子,那个有衣着怪癖的男人?
“是谢宴歌的弟弟,我还没见过他呢。”云惜说,“是谢将军推荐的人选。”
“……哦。”纪珣敛神,淡淡地应道,“事关重大,殿下应当好好考虑。”
“看情况吧。”云惜叹气,“待会儿去了宴会,得有一场恶战,我先眯一会儿。”
她靠在小枕上睡着了,轻柔乌发轻轻垂下,刚好贴到了冰冷的肌肤。
带着面具的青年沉寂许久,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抬起一截手指,将那缕青丝捏在指间,收拢、攥紧。
……
公主府的马车很快便驶到谢丞相府,同行而来的还有长安许多公子贵女,陆陆续续地进了相府。
云惜醒来时,正是下马车的时候,纪珣比她先一步下去,站在小阶下面等她。
掀开车帘,身穿一袭绯色软烟罗裙的云惜低身出来,纪珣伸出一只手臂,让她扶着。
两人衣着打扮相衬,气质姿态也相当,乍一看去郎才女貌,简直像极了一对眷侣,引得周围人议论纷纷。
众人自然认出了云惜,但她身边那位戴着金面、气质非凡的公子却无人认出。
云惜并不在意那些目光,带着纪珣走进了相府。
主宴设在相府牡丹堂,没过多久,皇帝驾到,谢丞相和谢将军也出现在宴席中。
云惜身为长公主,正坐在皇帝之下,魏帝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朝她颔首示意。
宴会上热闹非凡,云惜一眼望过去,看到了几个熟人。当她看见段松也在,而且就坐在她对面时,不禁唇角一抽。
此时的段松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这边,也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纪珣。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从段松那边抢走了纪珣后,这人倒是出奇的正常,不仅从不主动找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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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也不像其他限制角色一样色急。
他应该是在看纪珣。
云惜放下了心,低头小口吃着茶点。
而在她看不见的方向,段松确实在看她身后的纪珣,不过在云惜低头的时候,他便收回了目光,无意间瞥向云惜的方向。
云惜本就是魏帝膝下公主中最漂亮的,今日特地打扮一番,更是愈发动人,一身粉裙衬得她娇艳可爱,如同盛开的垂丝海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段松的视线也不禁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觉脖颈一阵寒凉,再次抬眸,刚好对上纪珣冰冷的双眼。
那对漆黑瞳子轻眯,夹带着几分冷意和刻薄,仿佛在审视他的行为,指节微动,摩挲着刀柄。
段松吓得腕骨一颤,手里的折扇差点掉下去,讪讪地侧过脸:“……”
“哎,段世子,你看到对面的柔嘉长公主了吗?她今日真是光彩夺目啊。”
段松用折扇轻掩住半张脸,僵硬地微微一笑:“赏花宴,还是多看看花比较好。”
他怕自己哪天走在路上,不小心就被抠掉眼珠子。
宴会进行到中程,众人移步到百花园赏名花。
而云惜被皇帝叫住了,邀她去醉芳阁谈点事情。
早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云惜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然面对。她转头看了看纪珣,说:“你先去赏花吧,记得给我摘一枝桃花,我等会儿就来。”
纪珣点头,面不改色地目送她。
“殿下,稍等。”
他忽然叫住她。云惜脚步一顿,刚回过头,纪珣便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唇角的饼渣。
“臣知道殿下心中所想。”他缓缓说道,“今日殿下告诉臣,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去追。臣也希望殿下日后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臣就在附近守着,若殿下需要,万死不辞。”
云惜愣了愣,忽然鼻尖一酸,不过这次她忍住了。
她抬手捶了纪珣一下,轻声说:“不要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别人听见了会以为我要和你私奔。”
让纪珣为了她,在父皇面前对抗,她做不到这么伤害他的事。
“你什么都不要做,去给我摘花就够了。”云惜推了推他,“快去,我要最漂亮的。”
云惜说完,在侍女的催促下转身朝醉芳阁走去,纪珣站在原地没动,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
过了许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一个侍卫,也敢肖想金枝玉叶的公主吗?”
纪珣没有回头,已然听出来者是谁,他没有搭理对方。
“喂,说你呢,纪侍卫。”谢宴歌提着紫裙,眉飞色舞地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
“穿得倒是有模有样,可惜改不了骨子里的低贱。”谢宴歌挑眉说道,“怎么,进了丞相府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长得太丑?我倒是很好奇,云惜到底看上你什么,才让你留在她身边。”
“……”
“你也知道,她可能马上要下嫁给我弟弟,到时候这丞相府可容不下你这种肮脏的面首。”
谢宴歌早就打听过纪珣的消息,听旁人说,他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是因为脸上有瘢痕。
“云惜这人从小就是爱玩,或许一时会怜悯相貌不齐全的怪人,但她这人最是爱面子,像你这样的人玩玩还行,真要论起来,是拿不出手的。不然她怎么会送你面具呢?”
话音刚落,许久未动的纪珣终于转动了眼珠,视线偏转,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眸子安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据我所知,殿下喜欢‘男人’。谢小姐是吗?”
他漠然开口,一针见血。
28. 定婚
醉芳阁。
云惜刚一进门,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她提着裙摆走进去,魏帝、谢丞相和谢将军都在。
魏帝坐在榻上,刚喝了些酒,年纪大了受不住,隔段时间便得停下来休憩片刻。
他出宫随身带着御医,正是上次云惜找来给纪珣治伤的那位,这位御医医术高明,常年跟在魏帝身边。
“陛下如今的身体,应当多静养才是。”
魏帝听惯了那些让他注意身体的客套话,摆了摆手,让他下去,随后看向刚进来的云惜:“惜儿,到父皇这儿来。”
在三人的注视下,云惜来到魏帝榻前跪下,魏帝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转眼,朕的惜儿长这么大了。”魏帝淡淡一笑,“可惜父皇最近的身体愈发不堪,恐怕看不到惜儿成亲那一天了。”
魏帝语气低沉,颇为沉重地说。云惜低着头听,感觉有些难受。
她知道父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虽然自她出生起,他便很少陪在她身边,平时也十分严肃,可是云惜对他也有些难舍的感情。
毕竟是护了她十八年的父亲,如果没有他,她就没有现在的生活。这些年,他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荣华富贵、奇珍异宝,对她来说不过是张口闭口的事。
“父皇说什么呢。”云惜反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儿臣才刚过十八生辰,父皇以后要长命百岁。”
魏帝笑了笑,又咳嗽几声:“你也知道自己十八了,别的公主到你这年纪,儿女都会走路了。”
“其实朕也希望你晚点出嫁,多留在身边陪陪朕。不过朕先前也告诉过你,朕膝下无子,一直想要个储君。后宫六妃不争气,没能给朕生下个儿子,这些年来,你那些皇叔们一直在盯着朕的位置。”
魏帝语重心长地说道:“朕宁愿继承大统的是你的孩子,也不愿意将江山让给他们。”
皇室之争,向来残酷。魏帝年轻时从一帮皇兄皇弟中厮杀出来,登基之路踩着无数人的血,早就把手足兄弟得罪了遍。
他是皇帝,更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年少时千辛万苦得来的位置,若是因为膝下无子,便只能拱手让人,岂不是死后让人看笑话?
况且,若大权旁落,他留下的后妃和一众女儿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朕知道你天性纯良,朝堂之事掺合不来,但一众公主中,只有你最让朕放心。等生下皇储后,朕会让人来保护你。”魏帝说着,看向了旁边的谢丞相和谢将军。
“谢相一生为大魏殚精竭虑,与朕走过半生政途,实乃不可多得的忠臣,有勇有谋,家中更是良才辈出。等朕走后,便封他为摄政王,护着你们母子。”
“惜儿,朕要将你赐婚给谢家二公子谢照,你可愿意?”
云惜捏住了裙角,低着头不说话。
父皇已经开口,这事又是她愿不愿意就能解决的吗?今日谢丞相和谢将军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早已私下商量过。
谢丞相的确是大魏的忠臣,一心站在父皇这边,再加上谢将军统领的镇西军里应外合,有这二人的保护,她只要乖乖办事,后半辈子也会无忧无虑。
在这桩无可指摘的婚事里,牺牲的只有她的幸福。
原著的她抗拒这场婚事,最后一步步沦为亡国公主。
“既然父皇看中了谢二公子,儿臣相信父皇的眼光。”云惜抿了抿唇,说。
魏帝沉吟片刻,本以为她会闹着不嫁,已经做好了和她解释利弊的准备,却没想到,她竟然出奇地听话。
“惜儿,你终于长大了。”魏帝颇为欣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既然如此,朕也就放心了。今日谢照就在丞相府内,这会儿或许在百花苑,你去见一见他吧。”
谢丞相微微一笑:“公主请安心,若公主愿意下嫁于犬子,谢家定当将公主视如己出,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辱公主半分。”
云惜僵硬地回以微笑,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袖:“父皇,儿臣告退。”
从醉芳阁里走出来时,云惜依然有些恍惚,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一时有点不敢相信。
“……”
她就这样要嫁人了?
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罢了,反正谢照也不一定喜欢她,他们可以当名义上的夫妻,只是为了共同利益而已。
至于孩子……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男人亲密接触。
因为看过原著剧情,她对陌生男人的靠近有种天然的抗拒,要她和谢照亲密接触,她暂时还做不到。
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云惜暂时将此事抛之脑后。她下意识去寻找纪珣的身影,却没在附近看见他。
正当她准备去百花苑那边寻找他时,纪珣却顺着小路找到了她,两人在无人的石径上相遇。
云惜愣了愣,只见他缓步朝这边走来,拨开路边延伸出花枝,手中执着一枝盛开的桃花,红艳无比。
是从别处进贡而来的奇桃树上的花,这个季节依然开得灿烂。
那枝桃花递到她身前,冷淡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殿下要的花。”
她只是随口找个理由,让他自己去散步而已,毕竟今日谢府里的大人物多,说不定会让他碰上什么机遇。
他却真的去摘了。
那枝桃花似乎是被刀刃斩下来的,断口处光滑利落,枝头的花朵却未伤及一分。
上次让他选牡丹,他说不知道什么算得上最漂亮,今日倒是进步许多。
云惜轻笑,低落的心情总算有所回转,接过桃花,放在鼻间嗅了嗅。
淡泊而沁人的花香。或许是纪珣在树下待得太久,她隐约闻到他身上也沾染了几分桃花香。
云惜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一个人站在桃树下,望着花枝细细挑选的模样。
她笑着,可余光一瞥,忽然看见他衣角微脏,似乎是沾了些血迹。
云惜眼皮一跳:“你爬树受伤了?”
她扯过那片衣角,纪珣任由她拉着,往前走了几步,低身挨近她。
他注意到她所指的东西后,淡漠开口:“这个,是谢小姐的。臣和他切磋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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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云惜:“???”
“你怎么和谢宴歌……”
她才刚离开不到两刻钟,纪珣已经和谢宴歌打完一架了。
“没有别人看到吧?你为什么和他切磋?”
纪珣:“他主动找臣,在臣面前对殿下出言不敬。臣不小心折了他的腿,他回去了。”
他一脸冷漠,漫不经心地说出了“不小心”三个字,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故意的。
云惜嘴角微抽:“……”
并非不小心。
“他说了什么?”
纪珣回想片刻,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转瞬即逝。他道:“一些污言秽语,不便细说,臣不想玷污殿下的耳。”
云惜沉默一会儿,忽然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纪珣说是难听的话,那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的脏话。
按照她对谢宴歌的了解,大概率和一些不可描述的限制剧情有关。
虽然知道谢宴歌本身就是个爱找揍的人,这次肯定也是他先惹的纪珣,但她还是劝诫道:“下次注意挑地方,这里是谢府,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她摸出手帕,仔细地为他擦拭掉衣角上的脏污,眉眼低垂。
“……嗯。”
纪珣能看到她乌青的发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还有低首时两颊鼓起的雪白腮肉,因为天气有些热,她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细小绒毛显得格外柔软。
像一颗熟透的、饱满多汁的雪梨。
纪珣目光稍停,不自觉地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湖,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干。
仔细算算,自他离府起,还未喝上过一口茶水。
“好了,这样就看不见了。”
云惜抬起头,刚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侧着脸,轮廓线条十分优越。
她没来由地心跳漏一拍,也连忙偏开目光,转移了话题:“那个……你去百花苑时,可曾看到谢家二公子谢照?”
闻言,纪珣忽然眉心一蹙:“……不认识。”
又是这个人。
今日云惜第二次提起他。
“他应该和谢宴歌长得很像,我也还没见过呢。”云惜说,“我挺想看一看他。百花苑往哪边走,你带路吧。”
纪珣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问:“殿下见他做什么?”
云惜:“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他现在是我未来驸马,父皇让我去见一见他,熟络感情。”
虽然她不是很想去,但总要有个心理准备。
“万一谢照要是长得不好看,成亲那天掀盖头,把我吓到怎么办。”
云惜不禁担忧起来。
不举是好事,但起码要长得顺眼。谢宴歌长得精致漂亮,他弟弟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云惜想着,顺着石径往前走,纪珣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云惜拉不动他,疑惑回头。
浓墨似的眸子深如黑洞,死寂中带着几分阴凉,藏在袖下的指尖微微蜷起,背在身后。缄默须臾,他薄唇轻启,语调毫无起伏地问:
“所以,殿下答应这桩婚事了?”
29. 偷藏
这个问题直白又戳人心。
许久的沉默后,直到耳边传来鸟语风动的声音,云惜才缓缓点头:“……嗯。”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场联姻而已。我需要更强大的靠山,谢家再合适不过。”
“而且,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云惜无奈地笑。
纪珣静静地盯着她,等她说完,眸光微动:“殿下若不愿意……”
“不愿意又能怎么样?”云惜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再听其他的,怕自己听着听着就中途反悔了。
“这就是我的命。纪珣,你别问了。”
她不想顺着原著走,目前最可行的路线只有这一条。她得先稳住父皇这边,至于之后的脱身之计,她还需要认真考虑。
“带我去找找谢照吧。”云惜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总是担心……”
原著中没有关于谢照此人的限制剧情,但不代表不会突然发生,毕竟她已经修改了一部分剧情。
“……嗯。”
纪珣的神情恢复一片平静,迈开步子给她带路。他听她的话,没有多问一句,但这一路上,也没有再开过口。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走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穿过石径花丛,两人却不知怎地走进了一个庭院,周围四下无人,看上去像荒废了许久。
“纪珣,这里是……?”
“抱歉,臣走错了。”
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方才一直心不在焉。谢府的路复杂,他只走过一次,实在没心思回忆原来去往花苑的路。
纪珣垂眸,抬手捏了捏眉心,胸腔中莫名有股烦闷之气,让他无法静下心。
正在此时,天上刚好飘来阴云,大魏的夏日云雨无常,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刻便下起了大雨。
这雨来得突然,两人都来不及反应,豆大的雨点便砸到了身上,一阵算不上温和的狂风骤起,吹得地上尘土飞扬
裙摆被风吹起飘扬,云惜下意识抬手,眯了眯眼睛,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在她身前,挡住尘土和大风。
“去屋里躲躲。”纪珣遮住她半个身子,低声道。
两人抬起手挡雨,一路小跑到附近的屋檐下,然而大雨并未留情,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半边。
这里附近没有别人,云惜单薄的衣裙沾湿后,风一吹,便冷得有些发抖。但她的情况还算好,纪珣几乎全身都湿透了,为了给她挡雨。
滴水的黑发贴在病态苍白的皮肤上,金面淌下几行水痕,顺着下颚线,滑进衣领。
“是臣的疏忽。”
他没有预料这种情况,如今连一把伞也没有。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两人只能暂时留在这里,等雨过去。
云惜抱住双臂,看了看外面,雨下大了。
她抿了抿唇,沉默:“……”
看来今日是没法去找谢照了。
她正愁没有理由推脱掉呢,这下是天公作美,帮了她一把。
不过……
“纪珣,你冷不冷?”云惜有些担心他。
他的衣裳滴着水,前些天伤口才刚长好,这一受凉,很容易染上风寒。
纪珣依然挺直地站着,面不改色:“臣没事。”
云惜拽着他进屋:“还嘴硬,手都冷成这样了。这里没有人,快进去把湿衣服脱了。”
纪珣:“……”
他正欲启唇,刚想说他天生体寒,遇水就会变成这样。但不知为何,看她着急的模样,他有些不想开口。
任由她拉着进了屋。
闲置许久的屋子无人打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霉味,屋里只放了几样简单的家具,柜子、床、桌椅……似乎是专门存放这些的小库。
云惜进来便被灰尘呛了两口,低头一看,裙摆已经脏兮兮,她皱了皱眉。
她很喜欢这条裙子。
那个谢照,还没进门就犯了晦气。为了找他,搭上了她一条新裙子。
还有丞相府,有这么大的院子也不知道打扫一下,真是脏死了。
云惜的心情和外面的天气一样闷沉,如今看丞相府哪哪都不顺眼
她转头去看纪珣,对上那双淡泊纯良的黑瞳,心中火气减弱了许多:“把湿衣服脱了吧,我给圆荷留了口信,宴会结束后我们没回去,她会带公主府的人来找我们。”
圆荷一向聪明,看见下了雨,一定会带着伞和新衣来找他们。
纪珣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臣真的不冷。”
云惜:“?”
忽然回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云惜事先提醒:“你该不会是害羞吧?先说好,我不是想看你身体,只是怕你着凉。”
她转过身:“我不看你。”
纪珣:“臣的意思是……”
从这个角度,他刚好看见云惜背后露出的一小截雪白脖颈,层层薄纱沾了水后,紧贴在纤瘦的后背,凹显出漂亮的蝴蝶骨,隐约可见肩上的粉色系带。
纪珣瞳孔微缩,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薄唇轻抿。
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明白男女之别,不像从前那般呆愣。可是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纪珣”了。
他自小生于皇家,受过良好的教养,身为太子应有的风度,和女人脱了衣裳共处一室这般下作行径,并非君子所为。
更何况,云惜将是有夫之妇。
纪珣指节一紧,想到这儿,心中愈发堵得慌。
他如今的身份不便暴露,无法追问关于婚约一事的详细,她也不愿意和他诉说。
这些天的了解,他已然知晓大魏风气开放。但身有婚约之人,和另一个男人独处一室坦诚相见,这未免太过逾越。
还是说……云惜心里不在意那位未婚夫的感受?
纪珣眸色稍沉,再开口时,声音低哑:“臣有一个问题,不知殿下可否告知。”
“什么?”云惜疑惑。
“在殿下眼里,臣到底是什么地位?”
云惜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即答:“你当然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如果今日是别的男人站在这里,殿下也会让他脱衣裳?”他冷冷地问。
云惜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根本不想给其他男人和她独处的机会,这一点,纪珣也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不会的。”云惜说,“只有你可以。”
“嗯。”
看来确实如他所想,云惜不在乎那个谢什么照。
纪珣眉心稍微舒展,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放心,我早就不把你当男人看了。”云惜信誓旦旦地说,“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屋外雨声淅沥,如玉珠般敲打石板,滴答作响。
“……姐妹?”
这两个字在唇舌间辗转片刻,带着几分疑惑、咬牙切齿地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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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云惜没有听出他语调的起伏。
然而云惜没有听到他下一句回复,随后便听见了一阵窸窣,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过了许久,屋内恢复寂静。
云惜试探着问:“你……脱好了吗?”
他依然没有回答,没过一会儿,云惜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皱眉:“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顾不上其他,连忙转身看他的情况。一回头,便看见他赤着上身站在门口,浑身的肌肉线条完全显现,小臂微微屈起,腹肌随着呼吸平缓起伏。
他皮肤过于苍白,显得臂间青筋格外突出,黑鞘弯刀夹在手臂下,修长手指陷在一块布料里,捂着腹部沾水流血的伤口。
果然流血了。
“痛不痛?”云惜心疼地问,“早知道就不让你挡雨了。”
她淋一淋,最多是受凉,可他却是真流血受痛。
“不怪殿下。”纪珣挪开手臂,血已经止住了,“是谢小姐和臣切磋时不慎所伤。”
淋过雨,显得血有些多而已。
“你知道自己身上有伤,没必要和他动手。”云惜眉头皱得愈发深,“你告诉我,我下回替你教训他这个畜生。”
纪珣偏过脸,金面上有雨滴流过,他的眼睫被沾湿,低垂眉眼时,淡色唇瓣抿成一条线。
“臣在殿下眼里算不上男人,若是再退缩,岂不是连人都不是了?”
云惜一时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正想解释安慰一下他,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正朝这边靠近。
云惜以为是圆荷,顺着门缝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身穿锦衣的男人,怀里拖着一个绿裙女人,疾步走向屋子。
不是圆荷,也不是公主府的人。
云惜顿时瞪大了双眼,意识到她和纪珣现在的状态,连忙退后几步:“怎么办,有人来了。”
虽然她知道她和纪珣之间是清白的,但外人看见了,难免会误会。
现在穿衣服也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纪珣也察觉到外面有人靠近,目光一沉,快速扫视一圈。
脚步声临近门边,纪珣抓住云惜的手腕:“殿下,跟臣走。”
……
房屋大门被一脚踹开,一对拉拉扯扯的男女带着一身湿淋,走进屋子,反手把门关上,灰尘四起。
“我不要跟你走,你这个负心的畜生,离我远点!”
“阿萝,你听我解释,我对你从未变过心,一切只是……”
“你放开我!”
女人一个巴掌甩到男人脸上,挣扎着哭泣。
“你都要娶那个柔嘉公主了,难道还要我以后和你继续纠缠,像个下贱的外室一样偷情吗?”
昏暗狭小的木柜中,只留开一道露光的窄缝,云惜和纪珣躲在其中,悄无声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事发突然,他们来不及出去,只能在屋里选一个地方躲藏。
此时此刻,两人在狭隘的空间中紧紧贴着彼此,不敢轻易动弹。云惜整个人趴在纪珣身上,手撑着他光裸的上身,掌心传来紧绷的僵硬感,腰身与他的腹部密切贴合,毫无空隙。
头顶是沉稳低沉的呼吸,吹动她额间的发,一股冷香将她包围。她的姿势十分艰难,靠纪珣紧扣着她的腰,才勉强不掉出去。
强忍住灰尘入喉的咳嗽后,云惜睁开眼,看见身下的情形后,整个人愣住,脸红得烧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胸肌可以这么硬。
30. 衣衫不整
两人的姿势太过贴近,纪珣也微微蹙起了眉。
他试图让自己与云惜拉开距离,但她趴得不稳,稍稍松手,便会当场摔出柜子,他只能屈起长腿,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固定在怀里。
少女的体温很暖和,像一颗火炭似的,贴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炙热,她的衣裙也湿了大半,布料勾勒出姣好的身形,在黑暗中的雪白肌肤,十分惹眼。
云惜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动了动身体,想往里面挪。
柔软触感在腹间摩擦,纪珣眸子一凝,不由分说地按住:“殿下,别乱动。”
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云惜的脸颊热得冒气,她不敢再动,怕自己掉出去。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而外头的人仍在吵架。
“阿萝,你要信我,我不想娶柔嘉公主,这是皇上和我爹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云惜不禁侧过脸,想从缝隙中看到外面的场景,但她只看到了两人的衣摆,一绿一白。
外面的人是……谢照?
云惜讶异,不由地瞪大双眼。
没想到找了半天的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
从方才的话来看,谢照也不想娶她,而且……外面那绿裙女子,似乎是他的意中人。
云惜抬眼,撞入纪珣的视线,他也正认真地听着,一缕光线正好打在他的金面上,容颜清绝。
纪珣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瞳转动,修长手指抵在她唇间,示意她不要说话。
没过一会儿,外面女人的哭声停了,雨声也逐渐变小。
“你说你一直喜欢我,你拿什么来证明?如今皇上心意已决,说什么也没用了。”
谢照的声音有些着急:“你难道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一年前我便说要去你家提亲,可你非要考验我,一直等到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做,阿萝,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这辈子对其他女人都没有兴趣,只有你能牵动我的心。你不信,现在我就证明给你看。”
“啊!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衣料摩擦,四处碰撞,没过一会儿,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
“阿萝,我喜欢你。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放开我!不要……啊!”
男人急促的呼唤和女人谴责的叫声掺杂,随后逐渐发生转变。
木柜里的云惜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躲,竟然撞见了……
不愧是限制文,走到哪里都离不开这个主题。
不过幸好,这次的主角不是她。
对于谢照有心上人这件事,云惜并不意外,让她惊讶的是,原来谢照并非不行,反而在这种事上格外勇猛,听外面的动静便能猜出。
云惜感觉自己整个脸蛋都快烧起来了,幸好这里光线暗,否则她的脸肯定红成一个苹果了。
她悄悄抬眼瞥了一眼纪珣,发现他依然面无表情,眸中平静无波,对男女情爱之事无甚上心。
云惜暗暗感慨他定力强悍,她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先不说其他,腰已经酸痛得不像话。
她没忍住,悄悄往后挪了挪,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忽然感觉身后有物什碰到了自己。
记得进来前,这柜子里放了许多扫帚,兴许是进来是不小心弄倒了。
外面的人转移了阵地,从门前到隔壁房间里,声音逐渐远离。
“纪珣。”云惜的声音轻如羽毛,“能不能把后面的扫帚踢开?”
他指尖微滞,喉结滚动,在黑暗中默默偏开目光:“殿下,臣动不了。”
云惜趴着,温热呼吸洒在他胸膛上,忍不住移动双腿:“那我怎么起来?它会戳到我肚子里去的。”
扶在腰间的大手骤然收紧,隐忍着,纪珣闭了闭眼:“等会儿就好了。”
他紧绷着腹部,伤口又开始渗血,云惜感觉一股温热沾上了她的衣裙:“你的伤是不是又裂开了?我都被你弄湿了。”
“……殿下,能不能闭嘴?”
他原来刻薄性子的口癖暴露了一瞬。
这是云惜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你为什么凶我?”
她明明是在关心他。
纪珣额头冒细汗,偏过脸,无言沉默。
清甜少女香萦绕在鼻间,他不得不去注意她。仅凭方才的动静,还不足以让他心念动,可是她在他怀里总是不安分。
他是个正常男人,又不是太监。
她为何敢这么大胆肆意地乱动?
常年带着凉意的皮肤此刻也变得燥热,胸膛中升起了一团无名火,让他忍不住扣紧了她的腰身。
“你身体好烫,该不会发烧了吧?”云惜感受到手掌下的身体的异常温度,面露担忧。
她早说了,穿着湿衣裳吹风会着凉,他一开始还不肯脱,现在中招了吧。
傻狗。
云惜调整姿势,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比他平时的体温烫多了。
她有些不舒服,双腿并拢,按住了那扫帚棍。
头顶的男人羽睫微颤,破天荒地面露难色:“殿下,别再动了。”
云惜不知道怎么了,于是便松开了腿,正在此时,外面的人走了。
她一个没忍住,便跌出了木柜。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大口喘气,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等她再抬头时,纪珣已经从木柜中出来,他用半边衣裳捂住伤口,神情恢复平静。
云惜朝柜中望去,发现里面的扫帚摆得整整齐齐,并没有歪倒。
云惜:“……?”
不可能吧。
“那个……你没事吧?”云惜弱弱地问。
“这句话应该臣问殿下才是。”他伸手,将她拉起来,“地上凉,殿下别冷着。”
云惜上下打量他,见他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他根本对自己没有感觉。
“那个人,殿下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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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他淡淡问。
云惜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你的未婚夫。”他语气加重,咬着最后三个字,“未来驸马与旁人偷情,大魏律法该如何惩治?”
云惜回过神,恍然大悟,随后无比随意地说道:“大魏没有相关的律法。随他吧。既然他也有心上人,那再好不过。其实这场姻缘,我们二人都不情愿,成亲之后我也不会碍着一对有情人的。”
片刻缄默后,纪珣道:“……殿下非嫁他不可?”
“嗯。”云惜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孩子,来稳住父皇的江山。”
她别无选择。
原著的限制剧情,她尚可利用纪珣来躲避,可这个不行。
“只是一个孩子,驸马是谁都可以?”
“那倒不是。至少也得是有权有势之人。”云惜无奈一笑,“所以我也经常在想,如果我也有搅动政局的能力,或许就不用被别人牵着走了。”
纪珣思忖须臾,道:“所以,殿下想学吗?”
云惜:“……没有人愿意教我,他们都嫌我脑子笨。”
纪珣抿了抿唇,淡淡道:“殿下若想学,臣刚好懂一些政术上的门道。”
什么雅善的圣贤之书,他一向只读其表,言辞上过得去即可。但在这方面,他颇有心得。
毕竟生在大晋皇宫,身为皇子,无时无刻不在与人暗中博弈。他能活着走到太子之位,脚下踩着无数政敌的鲜血。
“你还会这些?”云惜诧异,“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是也不用这样。”
前半个月,他还是个见了她父皇连话都不答的呆木头,要不是她力保,恐怕脑袋都不知掉了几次。
纪珣:“……”
“随殿下的意,臣只是顺口一提。雨停了,殿下还要去找那个人吗?”
云惜想了想,摇头:“不去了,他正和自己心上人快活,我去了岂不是尴尬。我想回府沐浴。”
经过一番折腾,她和纪珣身上已经滚得脏兮兮,也不方便出去见其他人了。
算算时间,她派出去的锦衣卫应该也打听完谢府宾客的消息了。
于是两人挑着没有人的地方,悄悄出了丞相府,回到公主府马车前。
圆荷一见二人提前出来,连忙上前去迎接,她见两人的衣裳都湿透了,便意识到不对劲。
“是奴婢大意了,忘记给殿下送伞。”
她以为云惜在丞相府内,不会淋到雨才对。
云惜也并未怪她,摆了摆手,有些疲倦地上了马车。
圆荷走近两人,细看到他们衣衫不整,而且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脸。
“……”
等纪珣也上马车后,圆荷和车夫对视一眼,眼中浮现不约而同的笑意。
看来他们的确不该去送伞。
幸好没去,否则打搅了殿下和纪侍卫的好事,反倒是他们的过错了。
31. 生气
柔嘉公主府,夜晚。
寝殿内,香炉飘烟。侍女们在偏房准备沐浴的热水,纪珣也回了东厢房。
云惜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桌前,听锦衣卫汇报今日打探到的情况。
今日去赏花宴的不止她和纪珣,还有她派出去听墙角的锦衣卫。私自带锦衣卫入别人的府邸虽然不合规矩,但好在借了父皇的势,谢府没有特地去调查。
毕竟皇帝出宫,多带几个护卫也属常事,谢府无权过问,也懒得干涉。
从锦衣卫口中得知,今日谢府的宾客里,最可疑的是尚书府那边的人。尚书府派了嫡子郑斯前来赴宴,而那郑斯正是太学宫里千方百计想搭上她的人之一。
此人一进谢府便在刻意寻找她的身影,而且向她那几个妹妹打听了关于她换侍卫之事。
云惜从未对外宣扬过上次遇刺,可他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纪珣受伤的消息,而且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谢宴歌,所以谢宴歌才会趁她不在,去找纪珣的麻烦。
可惜哪怕纪珣受着伤,依然毫无悬念地碾压他,云惜回来后不久,便听说了丞相府大小姐摘花摔断腿的事。想来谢宴歌自己也觉得没脸往外说,随便找了个理由。
虽然云惜对朝堂之事不了解,但也知晓一些利害关系。郑尚书是皇后母族远亲,而皇后的胞妹,嫁给了当朝南诏王云厉,也就是她未曾谋面的皇叔。
“系统,查一查我皇叔南诏王的信息。”
【系统:好的宿主,正在为你查找相关剧情……】
云惜依稀记得原著中有写到过此人,但记得不太清楚。
【自云厉夺权失败后,便被魏帝赐封地做了闲散王爷。南诏封地偏远荒凉,云厉在那块鬼地方磨砺了多年,终于回到了长安。】
【看着面前娇弱无力的魏帝长女,云厉心念悸动。不知何时,自己兄长的女儿竟然已经出落得如此动人,他锋利的双眸停在云惜身上,大手握住她的……】
云惜:“停停停!”
“怎么又是这种剧情?”云惜无语了,“这本文的男角色没有一个和我没关系的吗?”
【系统:宿主你觉得呢?】
云惜:“……”
她不该问的。
尽管剧情有些不堪入目,但云惜还是在其中提取到了消息。如果没猜错,此人应该和她父皇有大仇。
如果那帮刺客冲着她来,尚有理由解释。可是冲着纪珣去,难道她的皇叔和他也有过冲突?
南诏……她还不知道,纪珣是不是南诏那边的人。
除了名字和他身上的伤痕来历,她根本不知道纪珣以前的任何事。
云惜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他了解太少。他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是被追杀的缘由,总该有些印象吧?
其实,她也想知道更多关于纪珣的事,不知为何,她很在意他的过往。
不是嫌弃也不是害怕,只是单纯好奇。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她想了解他的事。
去问一问他好了。
云惜做了决定,当晚沐浴时,又把他叫来在屏风后面把守。
浴气缭绕,室内一片白雾。
纪珣从东厢房过来,他已经将自己打理干净。褪去锦绣华服,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玄衣,神色平常,柔软顺滑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削弱了原本的冷淡,多了几分贵气。
其实他不愿再为云惜守浴:“殿下,臣站在门外便可。”
云惜:“不行,你进来。”
不然她没有安全感。
“不然我扣你俸禄。”
纪珣蹙了一下眉,最终妥协,默不作声地走到屏风后。他提着弯刀,背对着屏风,不犯之前的错误。
云惜见他乖乖听话,心道还是这句话有分量,虽然她舍不得扣他好处,但偶尔拿出来威胁一下也是不错的。
脱了衣裳,钻进水里。
“好暖和。”
云惜感觉全身都舒畅了许多,忍不住闭上眼,靠在浴桶里。
室内水声轻响,窗外风声呼啸,吹动珠帘叮当作响,落在纪珣耳中,他面无表情,注视着桌上的花瓶。
尽管当时全身淋得狼狈,云惜依然把那枝桃花带回来了,有些残破的花枝插在昂贵的瓷瓶里,显得格格不入。
异季奇花通常开不久,不到两三天便会凋谢,但上次那朵赤焰花,却仍被保存得很好。
一朵火红,一枝粉红,两个都像她。
“纪珣,上次刺客的事,我好像查到了一些眉目。”云惜趴在浴桶边,主动提起。
闻言,纪珣却脊背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攥紧刀柄,语气冰冷:“殿下为何要插手臣的私事?”
云惜被他的语气唬住了,不由地一愣:“……”
以往他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可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好像在质问、指责她。
她能感受到,他在生气。
为什么?
之前他不是这个反应,也从不阻止她去调查。
“说好的,我要保护你。”云惜说,“这件事我当然要插手,因为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纪珣打断,他用淡漠的口吻说:“殿下以为,臣和您是什么紧密的关系?臣今日可以待在公主府,明日也可以去其他地方。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您虽贵为公主,也无权插手别人的私事。”
从一开始,云惜便没有以奴隶身份锁住他,反而把卖身契还给了他,他确实是自由的。
“我……”
他再次开口,话语犀利直白:“以殿下的智谋,还是先过好自己的日子罢。”
“你也嫌我笨?”
他认真到云惜听了有些难受,别人嘲讽她脑子不好使,她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是这话从纪珣嘴里说出来,她心里堵得慌。
纪珣没有回答她,语气恢复平静,淡淡道:“殿下快些沐浴,水要凉了。”
云惜低了低头,本想问他一些事情,这下也失去了询问的欲望,她沉默一会儿。
“你是不是想跟着一个聪明的主子?”
比如段松那样的。
这些天来,他已经见识过很多达官贵人,不像从前那样对世道一无所知。他本性就偏爱追名逐利,有了眼界,自然会想往高处攀。
纪珣此人,从来不是池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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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他能从奴隶中杀出来,一路封侯加爵,其才智可见一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野心之人自然会想跟着聪明的主子。
云惜可以理解纪珣的想法,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默不作声,沐完浴后便囫囵穿上衣服,钻进了被窝。
站在屏风后的纪珣听见了她的动静,提醒道:“殿下还未擦干头发。”
“……”
“夜里会着凉。”
“……”
“生气了?”
“……”
在他说完后,室内陷入一阵寂静。
纪珣眼皮一跳,半晌无言后,他妥协轻叹:“臣不该一时嘴快,对殿下妄作评价。”
他抬步,转身看向云惜的方向,她窝在榻上,整个身子藏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乌黑的脑袋,背对着他。
纪珣走过去,拾起她垂落的湿发,笨拙地尝试放软声音,奈何他天生刻薄嗓子,也很少对人低头,无论怎么轻柔,总是显得有些冷漠。
“臣的意思是,殿下只需安稳享乐,外面的脏事,少接触为好。”
过了一会儿,云惜一个翻身,湿发从他指间滑走。刚洗净的白皙脸蛋转过来,圆溜杏眼抬起看他:“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
“如果我能再多一些聪明才智,就能留住你。可惜我没有。”她颇为可惜地说,“纪珣,如果哪天你想走了,就走吧。我不会强行留你。”
纪珣帮了她很多,她也希望他以后能走一条更好的路。抢来的人,终究不是属于她的,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免得把结局闹得太僵。
“……殿下希望臣走?”
“我怎么舍得赶你。”云惜说,“只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你不能一辈子留在公主府,外面还有很多机遇等着你。”
纪珣轻抿薄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确实不能在公主府久留,因为仇家很快便会找上门,他不想把灾祸传到云惜头上。
但在此之前,他暂时还不想脱离公主府,因为她还需要他。
“能入公主府,便是臣最好的机遇。”
云惜从床上坐起来:“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得油腔滑调了?”
纪珣面不改色:“有吗?”
“有。”云惜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没有。只是最近会梦到一些从前的事。”纪珣泰然自若,“先前殿下一直嫌臣说话难听,臣在努力改正。”
云惜若有所思:“你还真放在心上了?其实我觉得你以前的样子更可爱。”
可爱。
长眉微顿,他缄默须臾。
从来没有人把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也从没有人敢。
“所以,殿下更喜欢之前的臣?”纪珣幽幽道。
一个不懂礼数、毫无常人心智的呆子,让云惜觉得“可爱”?
“两个不都是你吗,其实没有区别。”云惜说,“你让开,我要起来擦头发。”
然而纪珣却站着,迟迟未动。
“有区别。”
“在殿下眼里,以前的臣……好在哪里?”
32. 条件
他语气认真,似乎是真的要向她讨一个答案。
云惜不懂他的执着:“我也说不清。不过,对我而言,从前的你和现在没有分别。”
“如果硬要我选,我还是会选现在的你。”云惜说。
至少现在不会随口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他跟在她身边,总算有了点长进。
闻言,纪珣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神情舒缓,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嗯。”
云惜:“……”
她时常觉得,纪珣身上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淡然气质,只要顺了他的意,他便会安安静静,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样子,甚至不肯承认自己在乎。
但若不顺他的意,他就会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直到她说出他想听的话为止。
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吧?
看着他,云惜莫名想起了“猫”这种动物。
“闷骚。”
云惜忍不住说道。
“什么?”
纪珣捕捉到了她的细语。
云惜:“没什么,夸你呢。起开,床快被滴湿了。”
她本就是一时气闷,又不知该往哪里躲,所以才缩在床上,这会儿被他“冷言冷语”地哄好了,想起爬起来擦头发。
这会儿天已经晚了,她不想麻烦圆荷,自己动手。坐在铜镜前用干帕子擦干青丝。
铜镜里映出一张雪肤香腮的芙蓉面,天生丽质,她每次照镜子都要欣赏自己一番。
“殿下还有其他事么?”纪珣抱刀驻足,问道。
他站在这里左右也是闲着,云惜想了想,将帕子扔给他,砸中他胸膛处:“你来帮我擦,去换一条帕子,我的手有点累。”
她已经学会利落地使唤他了,不像初见时那般礼貌尊重。
纪珣拣起帕子,上面有些湿润,带着少女清新沁人的发香,他嗅觉灵敏,闻出她今日沐浴用了梨花香露。
她身上应该也和这一样香。
他余光一瞥,看见屏风上还搭着两条干帕子,于是便走过去取。挑了一条宝蓝色的,拿下来时,发现下面还垫着一件粉荷色小衣。
是新的。
纪珣微顿,朝梳妆台那边的云惜看去,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衬,在烛火下显得有些透,映出雪白的肩,空无一物。
“能不能快一些?我想睡了。”
“……嗯。”
湿润的乌发□□燥巾帕覆盖,一双大手隔着柔软布料,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发丝。他不擅长做这些细事,动作轻又缓,笨拙地控制着力道。
梨花香气逸满四周。
“喵——!”
正擦着,一声细软的猫叫忽然闯入二人耳中,是那日的黑猫,它见寝殿窗子虚掩着,便钻了进来,跑到云惜脚边蹭蹭。
“小寻。”云惜两手抱起黑猫,搂在怀里。
它也被洗得干干净净,成为了公主府的一员。
黑猫很喜欢云惜,趴在她身上咕噜咕噜叫,一双绿瞳瞪得溜圆。
纪珣停顿一瞬,还以为她在叫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黑猫钻进了云惜怀里。
柔软黑皮毛贴着内衬,将领口拱开了些,居高临下,一片春光展现在眼中,黑白相衬,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那边更软。
他凝滞,蹙眉:“……它很脏。”
“圆荷之前给它洗过了。”云惜蹭了蹭黑猫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感很好,“小寻现在来找我,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睡觉?”
黑猫枕在云惜的雪肩上,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到身后的纪珣,顿时瞳孔一缩,无声地哈气。
纪珣:“……”
因为那日偷入云惜寝殿,被纪珣在梁上追,黑猫已经对他产生了下意识的防备。
纪珣无言,冷眼相视。
两面派的小畜生。
不过,他一向不把这种玩宠放在心上,和畜生一般见识,纯粹是自降身份罢了。
“它真的好像你。”云惜把黑猫举到他面前,“你以前也是这么呆。”
纪珣:“……”
他不想再说话,擦发的动作都快了几分。云惜感受到他的匆忙,好奇地问:“你有急事吗?”
“没有。”
擦完头发,云惜便毫不留情地说:“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纪珣伸手要将黑猫拎走,却被云惜抱紧:“你干嘛?今晚我和小寻睡。”
“……”
他抿唇,只能收回手,云惜目送着他走到寝殿门口,纪珣停住脚步,手按在门上没动。
半晌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云惜抬起头,发现他还站在门口看,疑惑:“怎么还不走?”
他静静地盯着她,好像在等她继续说话,但云惜不明所以,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干瞪眼。
最终,是纪珣先认输,冷冷道:“殿下,晚安。”
云惜这才想起来,连忙说:“晚安,纪珣。”
关门离去,没过一会儿,侍女们便进来收走了浴桶。
云惜抱着猫爬上床,再次钻进被窝里,黑猫自觉地找了个地方窝着,和她挨在一起。
盖上被子,云惜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之前被气着钻床,只穿了一件里衣,最里面的小衣还没来得及穿。
于是又下床走到屏风边,在几条帕子下找了一阵。
片刻后,云惜疑惑地看着附近。
她的小衣消失了。她怎么记得,之前就搭在屏风上?
或许是被圆荷不小心收走了。
一阵猜测后,云惜打算明天再穿,今晚先将就着睡一觉。
……
世子府。
灯火通明的厅堂里,段松坐在主位,旁边则是一身便装的谢将军。
也许是两人之前商议过什么,如今气氛十分凝重,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半柱香后,到了约定的时辰。门外小厮来报,两人齐齐站起身。
“谢某竟然不知,原来您便是传闻中流落在外的晋国太子。”
一袭黑衣凛然的青年稳步走入厅堂中,金面在灯火下折射出寒光,半边容颜冷淡肃穆,薄唇抿起漠然的弧度,漆黑瞳眸安静无波。
谢将军微微一笑:“那日我初见太子殿下,便觉得此人定然出身不凡,得知您是公主府的人,还有些许诧异,看来并非我的错觉。早些年便听闻季太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可惜一直未曾听说真名。”
“谢大人过奖了。”纪珣微微颔首,“既然人已到齐,先说正事。”
谢将军眸色微沉,三人落座。段松没敢坐主位,让给纪珣,自己坐在他旁边。
刚靠近,便闻到他身上那一股突兀的梨花香,像是少女闺中常用的近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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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沐浴时才会点。
段松:“?”
看着他清冷矜贵的面容,段松不敢想象恢复记忆的他,还会和柔嘉长公主继续纠缠。
先不说如今的他,哪怕是在大晋当万人之上的太子时,他也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甚至年过十六,身边连个贴身婢女都没有。
而且柔嘉这种生得几近艳俗的女人,从前的纪珣更是不屑一顾,投怀送抱也懒得给一个眼色。
“早年间晋魏两国乃唇齿之盟,历代以来互敬互爱,奈何梁国近年异军突起,如狼似虎,害得大晋痛失山河,如今唇亡齿寒,我大魏也岌岌可危。”
“边疆战事吃紧,此次我军虽凯旋,却也元气大伤。东北疆域也受大梁侵犯,那边原是大晋国土,我军不甚熟悉,若是梁国从东北突破,恐怕我军力不从心。”
“我今日来,便是想与季太子商议此事,若殿下愿意以晋国之识,助我魏军一臂之力,谢某定当报答此恩。”
纪珣:“谢将军一心为国,实乃不可多得的良臣,若大晋也有如将军一般的将领,恐怕也不会沦落至此。拳拳之心,本宫自当相助。”
他这次来,也是早有计划,预料到谢将军会求助于他。毕竟如今的梁魏东北边境详情,恐怕只有他一人熟知。
“如此甚好。季太子打算何时入镇西军?”
纪珣思索片刻,道:“听闻当朝柔嘉长公主欲与谢将军之侄联姻。”
“确有此事。”
“若谢将军愿意劝魏帝收回成命,本宫手里有一张旧时大晋边疆的布防图,记载着我朝修建的多数兵道,可赠予将军。至于日子,随将军定夺。”
“这……”谢将军眉头一蹙,犹豫片刻,“不知谢某可否一问,季太子为何提此要求?”
纪珣淡淡道:“这不关谢将军的事,你只需考虑是或否。”
“……此事还需谢某回去与族人商议,过些日子再给殿下答复。”
谢将军没有直接同意,也未拒绝。大魏战事在他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静候将军答讯。”
商讨完正事后,谢将军便以事务繁忙为由,先行离开了燕王府。
只剩下纪珣和段松二人。
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筹码,便轻松扭转了攻势,反倒让谢将军有所顾虑。在此之前,段松可是费了许多口舌,才邀请他来到燕王府。
“你从晋国皇宫出来时,还带了边境布防图?”
“没有。”
段松:“……”
他就知道。
那时候他都把脑子撞坏昏迷过去了,怎么可能有这工夫。
“万一他答应了,你该如何交图?”段松不禁有些担心。
谢将军可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我会临时画一张,晋魏边境的兵道和地势要塞,我都记得。”
“那就好。”
段松松了一口气,而后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想问他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提别的条件,偏偏和云惜有关。
大魏皇族的联姻,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复国计划,反而更有利于谢家收拢权势,帮助他们。
然而他还没开口问,随后便听到纪珣居高临下、语气冷淡地开了口。
他斟酌须臾,问:
“娶大魏的公主,需要什么条件?”
33. 通晓人事
此话一出,段松眼神愣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纪珣。
“你问这个干什么?”
纪珣面不改色,淡然自若:“好奇。你有意见?”
他不敢有意见。
段松在心中骂了一句冷血妖怪,随后讪讪地说:“……大魏公主出嫁,应该和你那些皇姐皇妹们差不多。”
赐封号、府邸和封地,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女子出嫁的流程都差不多,只是公主这般身份,要比平常女子显得贵气许多。
前面几样,云惜早就有了,她是皇帝爱女,和寻常公主不同。
也正因如此,驸马的身份一定不能低,起码也得是五品官往上走,或是某外姓王爷或世子,又或是其有头有脸的亲属,必须要有真才实学,精通六艺,能好好服侍公主。
“……”
纪珣敛神,安静地听着,指腹若有所思地摩挲。
“只有这些?”
如此来看,谢家二公子并非良配,区区丞相之子而已。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驸马的外貌需端庄得体,身体健全。”段松最后补了一句,“成婚后需入宫见皇帝,相貌自然不能丑陋。”
“听闻先皇之时,有位公主相中一个世家子,人虽良善,却生得不好,成婚第二天觐见皇帝,脸上有疮痕将皇帝吓到了,于是便降旨让二人和离。”
段松不禁瞥了纪珣一眼,随后沉默:“……”
“良善”二字,和纪珣此人完全不搭边。至于相貌……他以前有,而且还不俗,现在不好说。
“然后呢?”
段松:“没有然后了,二人和离,公主很快便找到了新相好,又和一位相貌姣好的郎君成亲第二次。”
听完,纪珣淡淡评价:“世上多是肤浅之人。”
云惜不会这样。
“其实这在大魏并不少见,人或许会一时追求新奇,但谁又不喜欢真正好看的脸蛋呢。”
纪珣:“……哦。”
段松:“所以,你问这话的……”
他正想再套出他的目的,可是一抬头,纪珣却一声不吭地走了,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甚至都懒得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段松:“……”
呵呵。
*
公主府。
这几日,因为周常生住进来,云惜已经不去太学宫上课,而她也没有在周常生那边上课。
或许是真受到了纪珣那番话的刺激,云惜竟然也开始认真起来,每天一大早便坐在书房钻研古籍。
虽然不能把脑子突然变聪明,但总比没有好。
而纪珣这几日也陪着她在书房里办事,云惜发现他最近有些喜欢画画,还特地买来一张羊皮卷,经常坐在桌前沉思半天,直到她喊他去吃饭,他才会回神抬头。
父皇和谢将军给她和谢照定下婚约的事还不到七日,圣旨尚未降下,外头便流传,谢照和一位小官吏出身的小姐私奔了,至今还找不到人。
吃饭时,云惜心情愉悦地向纪珣分享此事,他的反应十分平淡。
“如此,殿下暂时应该成不了亲。”
“是啊。听说那谢照虽然生得精致,性子却不太好呢。况且他有心上人,我也不想做棒打鸳鸯的帮凶。”
听到这话,纪珣陷入沉默,安静地喝茶。
“此事暂时搁置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太久。今日母后说给我送来了一份婚前礼,恐怕父皇心意已决,定是要我嫁给谢家人的。”
谢照不行,还有一个谢宴歌。
不知为何,云惜总觉得谢宴歌会趁此机会去找她父皇,恢复男儿身,如他所说的那般,要她嫁给他。
云惜一想到以后要和谢宴歌这种怪人搭伙过日子,便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如果父皇答应,她也无法拒绝。
云惜抱怨了一番,纪珣只是安静地听着,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多看法。换句话说,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婚事,有时只是象征性的附和两声。
这让云惜心里更堵了,一整天闷闷不乐。
下午,皇宫送来的婚前礼到了。
如今中宫皇后不是她的生母,却也要顾着表面情谊,给她送些珍贵的礼品,尽母亲之责。
云惜在前面亲自验查,纪珣一身黑衣,如同影子般跟在她身后,神情漠然,掀眼扫过去,瞥见其中还站着两个模样姣好的男人。
宫中礼官走到云惜身边,笑眯眯地说:“听闻殿下即将出降,皇后娘娘特地请了两位通晓人事的公子,专门来教导殿下。”
“奴清风参见长公主。”
“奴寄月参见长公主。”
云惜笑容微滞,纪珣也顿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云惜问。
礼官笑着说:“这是每位公主成亲前的必要学课,后续这两人也会向皇后娘娘那边告知殿下的学课进度,望殿下好生对待。”
大魏的公主毕竟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出嫁也是以自己为中心,在嫁给预定驸马之前,通常会先找两个宫中礼司的男子来教导人事,不会做到最后,起到一个引导上的作用。
前朝便有公主出嫁不晓人事,被变态驸马玩弄,殉在新婚之夜的前车之鉴。
当然,到了大魏,其实已经和婚前最后的放纵没有区别。
云惜嘴角微抽:“可以不要吗?”
“殿下不必害羞,先收着罢,改日定会让殿下回心转意。”礼官已然见多了这种情况,从容应答。
说完,他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云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清风和寄月已经轻车熟路地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殿下为何要将奴送回去,难道不喜欢奴吗?”
“请殿下放心,奴的身子很干净,保管会让殿下满意。”
身后的纪珣瞥见这一幕,不禁眯起黑瞳,抬脚缓步走过去。
两个小倌面容貌美,剑眉星目,贴近感受,身材也是相当有料,体温火热。
云惜正愁着怎么弄开他们,下一刻,刀锋便贴上了其中一人的脖颈。
“滚。”
他薄唇轻启,吐出刻薄冷漠的嗓音。
两个小倌都被吓了一跳,连忙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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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云惜,直接跪下:“殿下,这位是……”
云惜也皱了眉头,抵着纪珣的手背,把刀收回去:“你干什么?”
“《侍卫守则》第二条,若有不明人士蓄意……”
“停。”云惜按住他,“这是皇宫礼司来的人,不要动手。”
纪珣垂眸,思忖,放下弯刀:“……”
皇宫礼司,有何特别?
他以前帮政时,从来不理会礼司的谏言。
“圆荷,带这两位公子去安排住处。”
清风和寄月被圆荷带走,云惜拉着纪珣回书房,他跟在她身后,脚步缓慢又沉稳,故意落后了几步,拉开距离。
看似十分不经意,随口提道:“殿下看上了这两人?”
她以前最愁有外来男人要留在公主府,想尽一切办法驱逐。
云惜正思索着怎么应付任务,听见纪珣开口,她白了他一眼:“他们虽然长得合眼,但我也不是来者不拒的人。只是出于情面,才暂时留他们。”
“那也是长得顺眼,喜欢这方面的。”纪珣风轻云淡地说,“殿下若喜欢,收进府里也并非不可。”
云惜:“?”
她总感觉他的语调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具体。
“他们是皇后派来的人,动机倒是挺纯粹的……”云惜说着,轻咳一声,脸有些热。
“不过我也赶不了他们,皇后一直和我不对付。”
然而纪珣仿佛并未听进去后半句,自顾自地冷言冷语:“臣斗胆一问,此二人合眼在何处?”
云惜:“……长得合眼就是好看,这事怎么说具体,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你现在的样子也很合眼。”
纪珣默默抬手,欲要摘掉金面,云惜疑惑:“你突然摘面具干什么?”
她只是单纯问一问,然而这句话落到纪珣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现在的样子,是指戴着面具。若摘下呢?
片刻,纪珣微微抿唇,长腿继续迈,一言不发地朝书房那边走去。
没有得到他的答复,云惜提起裙子跟上,然而纪珣走得太快,她腿短跟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书房,坐在桌前继续画羊皮卷。
云惜不明所以,但她也没有多问,
她像往常一样,坐在他身边。没过一会儿,圆荷便走进来,送来一份册子。
“殿下,这是礼司那两位公子托奴婢转交给你,接下来的日子,只需按照上面的内容学会便可。”
云惜接过册子,翻开看了一眼,被里面刺激的东西震惊得愣了一瞬。
全是男女之事相关的内容,比她平时看得话本子还要直白通俗。
圆荷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两位公子还说,他们此行带来了一些新奇的小物什,可以供殿下挑选。放在礼箱的第三层匣子中。”
云惜整个人僵住了:“……”
她想现在就把那些东西全扔了。
她的神情变化太过明显,让旁边的纪珣不禁侧目,他浅浅地瞥一眼,扫过她手中的册子,看见其中的一部分内容。
下一刻,他指尖微滞,随后合上了羊皮卷。
34. 拥抱
“这是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云惜立马热着脸将书合上,“没什么。”
纪珣定定地看着她,如同审视一般,仔细打量她流露出的不自然。她这张纯良的脸,藏不住任何心事。
“殿下若有困难,臣可以帮忙解决。”
悄无声息地杀两个人,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云惜推他的脸,让他转回去:“说了和你没关系,画你的图去。”
温软手掌毫无防备地贴上他的面颊,挤压得有些变形,他面无表情,在她催促下,转过了头。
末了,还不忘提醒道:“殿下记着净手。”
云惜:“为什么,我的手方才才洗过。你在嫌弃我吗?”
“不是。”他语气颇凉,“只是臣这张脸生得丑陋,怕脏了殿下的手。不像礼司两位公子,白净又顺眼。”
云惜:“……”
没完没了是吧?
“纪珣,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云惜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特的猜测。
纪珣停顿一瞬,对这个词有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之前失忆的他,也是这般询问云惜。
“喜欢一个人才会吃醋,臣又不喜欢你。”他冷冷地说。
一模一样的回答,还给云惜。
云惜:“……哦。行吧。”
她带上册子,站起身走了。
纪珣本以为她会再多追问两句,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他问:“她去哪?”
圆荷也准备跟上云惜,她答:“兴许是去找礼司的两位公子。”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随着门被关上的轻响,纪珣手中的小狼毫也忽然断了,墨溅在书桌上。
藏在金面下的黑瞳陡然低沉,淡色唇瓣紧抿成一条线,指节攥紧剩下的半截笔,腕间青筋突起,墨色染黑了手也不曾察觉。
……
云惜走到一半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原来是纪珣跟上来了。
但他并未挑明,只是像道影子一样紧紧跟着,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回头看,他便停下来,眼波平静地望向别的地方。
或许是绿树、红花、飞鸟……但就是不看她。
他本可以悄无声息地走来,可他选择了动静最大的方式,似乎想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后。
云惜本以为他不会来,毕竟走的时候那么着急,不理她也要往书房冲。这几天他一直在画羊皮卷,她看不懂,却从他的专注程度来看,也能猜出那很重要。
云惜不想打扰他,便选择独自前来。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忐忑,因为她对清风和寄月这两人有点印象。
【相貌清绝的双子,一个喜动,一个喜静,二人虽在礼司充当通房小倌,其实却是礼司官的亲生儿子,第一次出宫,便被送到柔嘉长公主府。】
【听闻长公主总是不满意找来的面首,双子便使出了绝招,二龙前后齐入,如影随形,从此成为公主府最受宠爱之人,连应南风也只能屈之其下。】
【系统:由于宿主擅自篡改剧情,主世界为了保证两位角色出场,所以安排在这里。当前府内存在三位限制人物,随机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为75%】
云惜:“……”
75%……她这一去,还回得来吗?
现在云惜不用担心了。
她回头之时,对纪珣笑了笑,以示感谢,随后便自信地加快了脚步。
后方的纪珣又陷入一阵沉默:“……”
这么着急去找他们?
还笑着。
他绷紧下颚,不动声色地按住刀柄。
两位小倌被安排在离云惜最远的悬月阁,找到他们时,二人正在花圃采花,准备酿特制花蜜哄云惜开心。
云惜尴尬又羞耻地站在花圃前,展示册子:“这上面的东西,非做不可吗?”
清风停下,笑着说:“皇后娘娘只是想确保殿下成婚之后不会太过局促,伤了和驸马的感情。殿下只需学会,不一定得是我们二人。”
“不过,我们会隔段时日向皇后娘娘和礼司上报情况,还请公主殿下好生对待。”
云惜微微蹙起眉:“……”
这种婚前教导的流程,对于别的公主来说,做不做都无所谓,但她不一样,如果她不认真做,可能会被皇后曲解一番,视为抗婚,而且有无欲之症。
在大魏,无论男女,有无欲之症的人,多数是生不出孩子的。父皇如今最着急的便是皇储一事。
皇后一直想让自己手下的公主取代云惜,而且十分看不惯她,若让她得逞,自己以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殿下是不喜欢我们二人吗?”寄月腼腆地问,“我们虽是第一次,却也是做足了功课来的。”
云惜:“……你们不合我胃口。”
这根本不是第几次的问题啊喂!如果她真是这么随便的人,就不会费尽心思逃避限制剧情了!
“那什么样的人才是殿下喜欢的?殿下可以将他接进府中,我们可以去问那人一些实情,也是差不多的。”
云惜沉默一瞬,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过须臾后,她竟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长安中的世家公子,不乏优秀者达到了她心中的标准,可是她都看不上。
外在条件终究都是其次的,她真正想要的,还是内心那一份真挚的情感罢了。
云惜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青年。他一袭黑衣利落凛然,站在棠花树的阴影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在她回首之时,又错开视线,看向天上掠过的飞鸟。
“……”
纪珣或许可以成为其中的人选。他说不喜欢她,陪她作一场戏,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再回过神时,已经重新回到了书房门口。
云惜站在门前,考虑了一路,最终决定开口:“纪珣,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等了一路,终于听到她主动叫他,纪珣面不改色地走过来。
“殿下和两位礼司公子聊得不太愉快?”
他看到了,却不知他们在聊什么。
云惜眨了眨眼,把袖中册子递给他看:“在聊这个。”
“……”
纪珣面无表情:“光天化日……”
“我和他们说,我只想和你一个人。他们说以后会来问你,你能帮我糊弄一下他们吗?”
她挤眉弄眼,拽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只是帮忙撒个谎而已。”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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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黑衣青年沉默良久,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一瞬间崩坏。他强行稳住语调:“殿下对他们说什么?”
云惜连忙松开手:“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造谣你,只是我真的需要一个挡箭牌。”
“你帮帮我好不好?”云惜故作可怜兮兮,“我给你加俸禄。只是一些拥抱接吻之类的,不是那档子事,不会败坏你的名声,你说两句话就行。”
她知道,让原著中清心寡欲的大直男说这种话,还是太为难了。
云惜想了想,决定提高报酬:“这个月俸禄再加一百两,如何?”
他半晌没有说话,仿佛在思索,随后恢复神情,平静地说:
“殿下知道,臣不擅长弄虚作假。”
云惜:“……”
这确实。
云惜早就见识过此人的脑子有多么直,说起谎来有多么不自然。
“所以,你的意思是……”云惜有些犹豫。
纪珣:“臣没有任何意思,全听殿下安排。”
云惜纠结了一会儿,随后抬眼看他,放下手臂:“……纪珣,你能过来一点吗?”
他乖乖低下身,靠近她,如同一条冷静却极为忠诚的狗,掀起黑瞳,盯她。
云惜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虽然知道他可能不是故意的,仍然忍不住面颊发热。
“再过来一些。”
她低声道。
直到两人只剩一拳之隔,云惜张开小臂,环住他的腰身,轻轻靠进他怀里。
纪珣动作微滞,眸色低垂,并未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任由她抱着,少女发丝的梨香萦绕在他鼻间。
“殿下这是……?”他面色从容,故作疑问。
云惜深吸一口气:“我这样抱你,你会感觉不舒服吗?”
“殿下是指哪方面?”他问。
“各种方面,身体和心。”她说。
纪珣不假思索:“并不会。”
“那就好。”云惜松了口气,“等过两天,你就告诉礼司的人,我抱过你了。”
“殿下是在占臣的便宜。”纪珣冷静地说。
云惜:“所以我给你提高俸禄,就当是损失费了。”
“臣如今并不需要钱财。”他幽幽地说。
云惜蹙眉:“那你想怎么样?我没有什么能给你了。”
她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忽然按住她的肩膀,下一刻便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纪珣将她锁在怀里,箍着她的腰身,力道颇重地揽着,低首,嗅她发间的香。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占了便宜,他也要占回来。
云惜愣住。这是纪珣第一次主动抱她,没有任何紧急情况,只是单纯地拥她入怀。
胸膛如她每夜梦中那般坚硬紧实,衣襟上的银系扣有些冰,贴着她单薄的外衣,传达到肌肤上。
他抱得太紧,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勒到了她,身前某处玉山被挤得变了形,几乎快让他垂下的发带流苏陷入其中。
她不敢置信,却又觉得这般反应,在他那奇葩脑回路的情理之中。
温热呼吸洒在耳边,引起肌肤层层战栗,云惜心中狂跳,终于忍不住了:
“纪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35. 临幸
云惜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着拙劣的模仿,来报复她“非礼”他。
果不其然,随即她便听到他说:“臣在讨要报酬。”
云惜眨了眨眼,她离他很近,偏过头,柔软睫毛刚好擦过他的金面,余光瞥见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中,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一个撞坏了脑袋的傻狗,他懂什么呢?
云惜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已经不止一次向自己证明,他是一块完全没有情感可言的木头。
很多次,她放下心后,又觉得莫名有些堵。
难道她在他眼里就这么没有魅力吗,连眼神都不变一下?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云惜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纪珣对她的想法?
也许是他真的太特别了吧。
“……”
被冰冷的怀抱拥着,明明紧得她快喘不过气,然而她心里却没有一丝抗拒和反感。
好像她从来没有对纪珣的靠近感觉厌恶过,他不像一个寻常的人,更多时候反而像一只小狗,贴着她,只是因为单纯想这么做,就大大方方地做了。
他的体温总是偏温凉,靠近时仿佛能闻到风雪的冷香,一如他此人,凉薄又淡漠。这个怀抱,曾多次在危险中护住她,让她从心底处舍不得推开抗拒。
“还没抱好吗?”云惜呼吸有些困难,脸颊很热,“你要多久?”
“没有。”他说着,侧过脸,继续嗅她颈间的香。
此时此刻,云惜觉得他根本就是一条傻狗,莫名其妙开始嗅起自己。
她抬起手,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发丝很凉,像春后冰刚融化的河水,又顺又滑,穿过指尖时有丝丝冷意。
伏在她肩头的纪珣睁眼,轻轻眯起,问:“下一步是什么?”
云惜回想起册子上所写的,不禁脸一红:“这个不能有。你松开,我快被你勒死了。”
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手劲,几乎要把她的腰掐断似的。
纪珣依言放开她,风轻云淡地退后两步:“殿下和臣扯平了。”
云惜终于能大口喘气,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看来是经不起折腾的主儿,若是他再用些力,或许都能在她身上留下印子。
“下次不准抱这么紧。”云惜瞪他一眼,“哪有这么对待女孩子的,我是你的仇人吗?”
恨不得把她揉碎一样。
“……”
纪珣抿了抿唇,看一眼自己的手,陷入沉默。
“弄疼殿下了?”
他没想到她这么娇贵,轻轻一碰就憋得满脸通红。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顺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
毕竟云惜浑身上下看起来都软,抱起来像个被棉絮填满的枕头,让人忍不住加重力道,试探她的极限,软的捏着只会变形,不会被弄坏。
这次是他疏忽了。
“下次不会了。”纪珣淡淡道。
云惜红着脸退后几步:“好了,这下不用昧着良心说谎了,你可以大方地告诉他们。”
“嗯。”
说完,云惜便转头窜回了书房,脚步比他之前还快,纪珣却不慌不忙,缓步跟上去。
在云惜看不到的角度,金面下那张万年冰冷的脸似有似无地勾起了几分笑意。
……
第三日夜晚,云惜睡下后,礼司双子终于找上纪珣。
三人在庭院中相遇,纪珣正在为她守门,等她彻底睡熟后便准备离去。
先遇见他的是清风。
清风脸上挂着温柔笑意,朝他走来。纪珣视而不见,双手交付于身后,站如挺直寒松。
他并不喜欢这两个礼司,以色侍人者无论放在哪里,都是最低贱的存在。
纪珣从前不会刻意在意这些人,在公主府,他只觉得嫌恶。
“纪侍卫,这几日殿下可有和你发生过什么?”清风轻柔地问,开门见山。
纪珣知道他的目的,遵云惜的意,道:“嗯。”
面对他的冷漠,清风也并未恼怒,只是笑了笑:“殿下在床榻上可否有无欲之相?纪侍卫可以如实告知,好让我们几个回去禀报皇后娘娘。”
纪珣眼瞳轻眯,沉默:“……”
床榻上?
云惜从未和他说过,还有这一环节。
“不知。”
清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续说:“听闻纪侍卫早些日子便入了公主府,奴们打听过,公主府的大侍女圆荷姐姐说,殿下格外喜欢纪侍卫,刚入府便留夜临幸,怎么会不知呢?”
纪珣指尖微顿,琢磨着他话中两个意料之外的字:“‘临幸’?何人所传。”
“圆荷姐姐所说,想必是殿下亲自透露的。”清风道,“圆荷姐姐还说,殿下是真心喜欢纪侍卫,还特地打点府中婢女,让你知晓她的心意。奴以为你们二人早已……”
“……”
纪珣抿唇,目光幽深。
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云惜喜欢他?
结合之前她的许多异常举动,纪珣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垂眸,掩藏住眼底的神色,面上依然风轻云淡:“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清风面色一僵,又是一阵疑惑。他完全看不懂纪珣此番神情的意思,但想起交差的事情,咽了咽喉咙,又问:“所以,殿下她究竟……”
在那方面行不行?
“嗯。”
还没等他说完,纪珣便轻应了一声。
清风:“……”
清风只能将其解释为“行”的意思,他见纪珣心不在焉,似乎不想回答他,于是便只能退下,改日再来细问。
……
公主寝殿。
夜已深,守夜侍女们靠在门柱边打瞌睡,撑着一盏微弱的灯,附近一片昏暗。
纪珣走到寝殿门口时,其中一个侍女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随后又昏昏睡过去。公主府的每一处地方,从来不对纪珣设防,尽管是云惜的寝殿,他也随时来去自如。
他放轻脚步,几乎像一只狩猎中的黑豹,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寝殿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屏风后,纱帐重叠的床,他夜视极好,甚至能看见床上少女侧躺的身姿。
来到书桌前,他拎起白日里的那本册子,翻开。
白天在书房,他只看到了一部分,如今全部看完,才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有多荒唐。
大魏公主出嫁前,还要先试这些事情?
比他想象中还要开放。难怪云惜如此藏着掖着。
合上书,纪珣的目光转向床榻上少女,先前听到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但他终究是晋国人,心里存在一层道德上的隔阂,只是隔着纱帐,隐约模糊地打量她的睡颜。
黑沉眸子的视线从熟睡少女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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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打量到全身,细细端详,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刻进眼中。
听说那个礼司的话后,他半夜睡不着,便想来看看她。
纪珣本想看她两眼,然后立马离开这里,谁知睡梦中的云惜却忽然皱起了双眉,嘴里含糊着说梦话,抱紧了身前的被子。
“不要……”
细软黏糊的嗓音,软绵绵地钻进他耳中,听不清,引起了他的好奇。
偷听梦话,实在有些下作。
他抬脚准备离开。
“别摸我了……好痒……”
思忖片刻后,纪珣撤回脚,退回去。他轻轻放下弯刀,半跪在她床前。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云惜的脸色逐渐变得红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纪珣以为她又梦魇了,凭着之前的记忆去找安眠膏,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放在梳妆台的小匣里。
“纪珣……”
她忽然喊他的名字。
纪珣脊背一僵,没有转身:“臣……”
他以为她醒了,正想为自己解释一番,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既然云惜喜欢他,又何必再解释?
真正该解释的人是她。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她“临幸”过。
想着,他回过身,却发现她依然闭着眼,方才还是在说梦话。
少女躺在床上,单薄锦被遮不住曼妙身段,卸去朱红的粉唇一张一合,呼唤他的名字,喘.息着让他慢点,双腿夹紧了被子。
“别亲了,脏……”
纪珣瞳孔骤缩,指节攥紧,一动不动地注视她。
他不是傻子,一番推测,也能猜出她梦到了什么。
纪珣依稀记得,在他恢复记忆那日,云惜提起过她的梦,那时她便神情异常,遮遮掩掩。
她竟这般思他成疾?连梦里也在想他……
纪珣目光凝聚,喉结滚动一圈,松开手掌,终于忍不住掀起了纱帐。
轻轻地,悄无声息地低下身。
那张粉唇依然在哼哼唧唧地叫他,酥麻软骨,他不禁回想起白日里,在她身上闻到的梨香。
这一次,他有机会、有理由闻个够。
虽然身下人毫无防备地沉睡,纪珣也只是从发间嗅到她的脖颈,没有继续往下。
原先还有几分怀疑,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喜欢他。
云惜对其他男人的抗拒,一直以来他都看在眼里,如果她是随便的人,没必要拒绝他们。
她却毫无顾忌地让他进出寝殿、守在屏风后陪她沐浴、穿那种衣裙给他看,甚至在梦中想他。
可她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心意……或许有,但是那时的他太迟钝。
云惜毕竟是位公主,让她拉下脸面和侍卫坦白心意,有损她的颜面,所以才会让婢女间接传达。
可是她不知道,公主府那群婢女,平时根本不敢靠近他,更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
“别亲那里了……你亲上面吧,饶了我……”
睡梦中的云惜感受不到床前人逐渐炙热的视线,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同时,纪珣蓦然收紧了手指,攥住她脸颊边垂落的发,指节微微发颤,落下的动作却极力克制,如羽毛般,拨开她的发。
盯住那张微微湿润的唇。
“云惜,这是你自己说的。”
36. 唇软
翌日清晨,云惜在一阵头昏脑胀中醒来。
她睁开眼,起身,感觉脸颊有些酸,好像被人长期按着一个姿势张着嘴巴一样。
昨天她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托系统的祸,她又梦到了纪珣,不过这次两人换了个场地,不在她的寝殿,也不在浴桶、书房,而是在他们第一次相拥的庭院里。
在原本的发展上,纪珣抱着她,在树干上……
云惜已经习惯了这种限制梦,她只感慨系统的造梦能力,居然能让她做如此真实的梦。
她忍不住咬唇,却忽然一痛,伸手去摸,下唇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了,伤口刚凝固好。
云惜猜是自己昨晚在梦里太疼,忍不住咬破的。她每次做那种梦,起初的感觉就是疼,逐渐适应后,才慢慢有潮水般的快意侵袭。
可是仅存于梦中,醒来之后她便会忘记那种快感的具体,只记得很让人难以控制。
因为她每次做梦的尺度太大,所以她很早之前就遣散了夜晚守床的侍女,怕自己的那副模样被人看见。
红着脸下床穿衣,推开门,正好看见在外面等待的纪珣。他一袭黑衣站在门口,背对着她,目光停留在庭院中的棠花树上,像是出神。
云惜:“你起得好早。”
因为昨天的梦,她看到他时,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嗯。”
纪珣回过身,不知是不是云惜的错觉,她感觉他的眼神好像也闪躲了一下。
“殿下去用早膳吗?”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云惜感觉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具体,于是点头:“要一起吗?”
“嗯。”
云惜走在前头,纪珣跟着她。今日他走得比以往快许多,几乎快要和她并排而行,从前他总是会刻意拉开距离。
云惜早上起来肚子饿,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忙着去吃早膳。
今日的早膳偏清淡,云惜特地吩咐膳房,因为她的唇被咬破了,吃不了太刺激的。
她刚坐下,纪珣便问:“臣能坐在这边吗?”
他看向她身边的位置。
云惜点头:“当然可以。”
余光一瞥,她发现纪珣唇上也有破口,像是被咬的,淡色唇瓣上的痕迹靠近一看,十分明显。
他方才一直抿着唇,直到现在她才发现。
“你……”
云惜眼中流露出疑惑:“没事吧?”
他睡觉也咬到唇了?
云惜忽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有空去找圆荷,让她给你拿点膏药擦一擦。”
纪珣顿了顿,看向她,目光定定。
云惜:“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纪珣喉结微滚,面不改色。
终于上菜了,云惜开始用膳,纪珣手执玉筷,半晌没有动作,只是盯着云惜。
少女唇上有伤,咬着东西时小心翼翼,有时被烫到,会忍不住皱一下眉。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削减她的食欲,吃得像一只腮帮子鼓起的兔子。
纪珣不禁想起了昨晚。
云惜现在吃的痛,有一部分怪他。
昨晚她做梦,似乎是在梦里痛到了,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他一向自认为定力不错,依然败在她的纠缠下,没有控制住自己,这算他的过失。
幸好云惜喜欢他,而且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其实也算你情我愿。他头一次与姑娘家做这般事,弄得生疏,不小心弄破了她的。
他记得那种感觉,比他预料中的还要软,却也丝毫不弱势,他弄伤她后,她也咬了回来。
当时的纪珣有些恼火,毕竟是她先缠着他要,结果又反咬他一口,第一次在血腥味中结束,还没来得及深入。
给了,她喊不舒服。不给,她又抓着他不肯松手。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云惜也有这么难伺候的一面。
终于有一次清淡的早膳,纪珣却一口没动,光看云惜吃得欢,她埋头苦干,似乎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
又或者,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纪珣更偏向后者。
他看得出来,云惜脸皮薄,却总是按捺不住爱慕之情,对他做出各种出格的要求,事后又红着脸假装无事发生。
虽然有些别扭,但无伤大雅,他陪她装作不知道便是。
纪珣放下玉筷,拿起旁边装莲子银耳羹的碗,舀起一勺羹,递到云惜唇边。
“羹汤要凉了,趁热喝。”
云惜抬起头,下意识就张嘴含住,清甜软烂的莲子滑入口中,她忽然愣住。
“……?”
还没松开瓷勺,她抬起眼,撞上纪珣那双淡然的双眸。
等等。
云惜脑子迟钝了一瞬,真真切切地看见他手中的动作后,才愣愣地放开牙,勉强把银耳羹咽下去。
“你……方才在干什么?”云惜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纪珣风轻云淡地收回手,舀起第二勺:“提醒殿下,银耳羹凉了就不好喝了。”
云惜有些慌乱地用手比划:“可是你……”
“臣怎么了?”他长眉轻扬,眼中冷淡。
她又在害羞了。
纪珣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不该这么毫无预兆地贴近,于是放下瓷碗,冷冷道:“臣只是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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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该浪费食物,所以顺手递过去。”
闻言,云惜陷入沉默。
“……”
他这番解释完全没有问题,反倒是她,以前习惯饭来张口的伺候,他只不过一伸手,她就张嘴了。
这么一想,云惜顿时觉得合理多了,突然感觉自己有些不像人。
他忠心到这个份上,她为什么还总是怀疑他呢?
况且,他是纪珣,又不是别人。她还从来没想过,让纪珣伺候她吃饭呢。
“原来如此。”云惜说,“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纪珣:“……暂时不是特别饿。”
“还是吃点吧。我吃不下了,剩下的都归你。”
他一向很听话,云惜让他吃,他就乖乖地吃。但是她话音刚落的下一刻,便见他直接将第二勺银耳羹送入嘴里。
那是她用过的瓷勺。
云惜不禁捏紧了筷子,低下头喝茶。
他一点儿也不嫌脏吗,连别人的也能……
云惜又不禁想起了昨晚的梦,他也是像这样,没有一点心理隔阂,毫不犹豫地含住她。
她偷偷掀眼瞥他,目光有些心虚地落在他的唇上。那张颜色有些淡的薄唇,和进出的雪白瓷勺形成鲜明对比。
云惜依稀记得,梦里他的唇瓣看着冷硬,其实很软,能弄得她双腿发抖。
不知道现实中是不是也……
云惜不禁盯着他出神,纪珣感受到她的目光,假装没看见,慢条斯理喝完一碗银耳羹。
很甜。
和她给的蜜杏一样甜。
“殿下在看什么?”他静静地问。
云惜回过神,连忙找补:“在看你嘴上的伤。”
纪珣眸光微动:“过几日便会好的,不必担心。下一次殿下要小心。”
云惜:“我是不小心的,只是睡迷糊了。”
她不好意思把梦到他的事情说出来。
“臣也是。”纪珣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安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直到圆荷走进来。
“殿下,皇上身边那位徐公公来府上了,说是与谢家婚约一事有变,需要告知殿下。”
云惜闻言,顿时蹙起眉,站起身:“好,我马上就去。”
她净完手,转身走出门。纪珣慢一步,在他出门前,特地回头看一眼圆荷。
圆荷顿时面露疑惑:“纪侍卫有事吗?”
纪珣沉吟须臾,缓缓道:“以后殿下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事,你可以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他说完,走了。
留下圆荷一脸疑惑:“……?”
39. 杀人
大脑一片空白。
呆滞了许久,云惜再回过神时,身上昏迷的人已经被踢开,一双大手将她拉起。她双腿发软,几乎无意识地靠在了对方身上。
纪珣及时环住她的腰,掌心遮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倒下去。
“殿下?”
他轻声呼唤。
方才的一幕,他一眼便看出了究竟。
起初云惜朝御花园这边走去,他依言回到了乾坤殿。在云惜位置上等了片刻后,看到回来的魏帝和南诏王,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但是他没有看到云惜。
从那时起,纪珣意识到不对劲,匆匆赶到了御花园。
眼花缭乱的花丛中,两具身体在其中上下抱着,乍一看好似情人缠绵,实则不然。云惜被吓懵了,手脚酸软,没有力气推开云野,云野在昏迷中也抓着她不松手。
“别怕。”
纪珣安抚着云惜的情绪。
“臣在。”
虽然是云野先图谋不轨,但她没有伤过人,第一次把人砸出这么多血,心里也是害怕的。
纪珣掏出一方干净手帕,放开她,细细擦拭她手指间的脏污,眉眼认真又专注。
云惜终于稍微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她不想哭,可是眼泪止不住地掉,紧紧抱住纪珣的腰身,直到对方用弯刀将自己与身后隔绝,她才终于说话:“他死了吗?”
纪珣瞥了一眼,还有气。
“没死。”
不过脑袋重伤,出这么多血,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云惜声音颤抖:“这个疯子盯上我了……”
他安抚着她,思索片刻,遮住她的双眼:“殿下,臣来解决。”
云惜抓住他的衣袖:“你一个人怎么解决?”
“他活不了了,先处理掉他。”纪珣说,“臣会处理好后事,殿下先回宴席。”
杀人抛尸之事,虽说有些肮脏,但他也懂得不少技巧。毕竟从前在晋国皇宫,宫斗死人是常事,习惯了也就手法熟练了。
云惜不放心,以为他要独自揽下罪名:“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我也可以帮忙。”
漆黑眼瞳盯着她,半晌,说道:“殿下不害怕?”
“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总而言之,这人是她弄伤的,不能把烂摊子留给他一个人解决。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纪珣妥协了:“殿下帮臣望风,不要让别人过来。”
云惜点头,提起裙子朝外边走去。
她还是胆小的,不敢看处理尸体的画面,站在不远处,听到背后传来男人闷哼声,像是窒息前发出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云惜才敢回头看一眼,发现纪珣和云野的尸体都消失了,地上也干干净净,连一滴血也没有留下。
纪珣为了她杀人了。
这个事实不断敲打着云惜的心,让她感觉既愧疚又无力。她不禁想,如果纪珣因此背上命案,他该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谋害王候之子,被查出来肯定要杀头的。
云惜后悔了。
她不该用石头砸云野。
……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死人了!”
几声惊恐的呼唤,惊动了让整个乾坤殿的人。
御花园的池塘前,众人围聚在这里,旁边几个太监正在塘中打捞。池塘里漂着一片衣裳,捞起来后,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身体已经变得僵硬。
众女眷们纷纷掩住脸,遮住骇人的一幕。
魏帝皱起眉头:“这是谁,怎么在今儿个寻死?”
徐公公带人上前翻找,从那人的怀里搜出一块脏污的手帕,拨开湿发。
云厉看清那人的脸后,顿时脸色一沉:“皇兄,这是我儿云野。”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一瞬。魏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今日南诏王刚回长安,他和魏帝的关系本就不算好,方才私殿议事似乎起了争执,回来时两人的神情都不好看。
如今人还没出皇宫,他唯一的儿子却死在御花园,难免叫人心生疑虑。
徐公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云世子入宫后便一直吵着要来御花园玩,之前和老奴说想来这里看锦鲤,兴许是不小心掉进去了。王爷节哀。”
谁都知道,云厉的儿子天生痴傻,时不时就会毫无征兆地发一场疯,所以云厉才不让他进宴会。一个傻子在池塘边玩,不慎掉进去也是情有可原。
仔细说来,这事还算是云厉的问题,亲生世子也不知道派个人守着,就这么白白放出去,玩丢了性命。
可云厉却冷笑一声:“本王的儿子,本王自然最清楚。他虽痴傻,却也从不做罔顾性命之事,此番定然另有蹊跷。”
他只是冷着脸,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伤痛,反而抓住了这个把柄,咄咄逼人地问:“皇兄,臣弟千辛万苦回到长安,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大礼?”
魏帝抿唇,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朕故意害你的孩子?”
云厉:“臣弟不敢。只是臣弟不信野儿会失足落水,如若皇兄眼里还在乎我这个弟弟,还请严查此事。”
“哎,云世子的脑袋这是怎么了?好像被砸了一样。”
“或许是这池塘下有石头罢,摔的时候磕到了。”
“就算如此,难道云世子还能在这池塘里反复栽好几次吗?”
云厉的脸色越发阴沉:“方才在宴席上,有谁离席了?”
鸦雀无声。
事实上,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刚才不在的人只有云惜。如果是别人擅自离席,反倒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但是那人偏偏是云惜,坐在皇帝之下的第一个人,想让人不去注意都难。
闻言,魏帝眼中浮现威严愠怒,严肃道:“皇弟又怎么敢确定,是离席之人所做?这宫中多的是人。此事朕会派人去调查,皇弟突失爱子,需要好生冷静一番。来人,送南诏王回府休息。”
云厉冷冷道:“好,那臣弟便等着皇兄的消息。”
这场宴会不欢而散,其余的宾客和后妃也被遣散。
等人都走光后,魏帝面色凝重地看向徐公公,给他一个眼神。
徐公公将手里攥着的帕子展露出来,魏帝瞥了一眼,几乎立马看出这是谁的。
云江天织锦贵值千金,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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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进贡三匹,一匹归皇帝,一匹赏后宫,最后一匹每年雷打不动地送进柔嘉长公主府。
上面的小绣,是云惜最爱的样式。
魏帝沉默须臾,眸色愈发沉重。
“拿去烧了,不要留任何痕迹。朕往年留的那些云织锦,拿去分赏给御花园清扫当差的所有宫女。”
……
与此同时,回公主府的马车上。
云惜坐立不安,时不时掀起帘子往回看一眼。
“你说,他们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吗?”
纪珣按住她的手:“如果殿下先前与他没有交集,断然不会怀疑你。”
云惜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郑重地看向纪珣:“如果我们真被查出来了,我给你一笔银子,你赶快离开长安。父皇一向疼我,肯定也不会罚我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纪珣。
“臣不会离开。”纪珣冷静地说。
至少在云惜安全之前,他不会走。
云惜瞪他:“你是不是傻?万一我们这件事暴露了,你肯定难逃一死。”
归根结底,纪珣和她不一样。她有父皇护着,可是她不一定能在云厉手下护住纪珣
“臣觉得自己至少要比殿下聪明些。”纪珣道,“毕竟殿下的功课,都是臣教的。”
云惜:“……”
这个时候还冷幽默,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垂眸,忽然心念一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纪珣,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他明明可以拿钱办事,只尽本分职责。一个月两百两银子,根本不足以让他为了她背人命。
“……”
短暂的沉默后,纪珣终于动了神色:“殿下想知道吗?”
云惜点头,随后又说:“……你别说得太直白。”
只是为了从她手里捞更多好处这种话,听起来太伤人了。
她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皎洁月光从车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像结了一层纯白的霜,那张金面也被削去了几分冷峻,显轮廓柔和。
“你想知道,先闭眼。”
隔得太近,四周一片安静,被她这样直直盯着,纪珣也有些难以开口。
一只宽厚手掌覆上云惜的眼睛,足足遮住了她半张脸,云惜下意识闭眼,柔软羽睫擦过他的掌心。
她不明白。什么话必须闭着眼睛说?
“纪珣……”
眼前一片漆黑,让她感觉有些不安,正好此时马车碾到了石子,不受控制地颠簸了一下。
她抓住他的手臂以求安稳。
“可以说了吗?”她问。
纪珣盯着身前少女的容颜。她的手轻轻拽着衣袖,在昏暗中乖巧地坐着,等着他开口回答,虽然遮住了,他可以猜到掌心下是怎样一双眼睛。
一缕青丝垂在她脸颊边,随风吹动,划过唇瓣,她抿了抿唇。
不能太直白。
那就用行动来表达。
纪珣这样理解她话中的意思,缓缓俯身——
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云惜,我知道你……”
39. 杀人
大脑一片空白。
呆滞了许久,云惜再回过神时,身上昏迷的人已经被踢开,一双大手将她拉起。她双腿发软,几乎无意识地靠在了对方身上。
纪珣及时环住她的腰,掌心遮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倒下去。
“殿下?”
他轻声呼唤。
方才的一幕,他一眼便看出了究竟。
起初云惜朝御花园这边走去,他依言回到了乾坤殿。在云惜位置上等了片刻后,看到回来的魏帝和南诏王,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但是他没有看到云惜。
从那时起,纪珣意识到不对劲,匆匆赶到了御花园。
眼花缭乱的花丛中,两具身体在其中上下抱着,乍一看好似情人缠绵,实则不然。云惜被吓懵了,手脚酸软,没有力气推开云野,云野在昏迷中也抓着她不松手。
“别怕。”
纪珣安抚着云惜的情绪。
“臣在。”
虽然是云野先图谋不轨,但她没有伤过人,第一次把人砸出这么多血,心里也是害怕的。
纪珣掏出一方干净手帕,放开她,细细擦拭她手指间的脏污,眉眼认真又专注。
云惜终于稍微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她不想哭,可是眼泪止不住地掉,紧紧抱住纪珣的腰身,直到对方用弯刀将自己与身后隔绝,她才终于说话:“他死了吗?”
纪珣瞥了一眼,还有气。
“没死。”
不过脑袋重伤,出这么多血,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云惜声音颤抖:“这个疯子盯上我了……”
他安抚着她,思索片刻,遮住她的双眼:“殿下,臣来解决。”
云惜抓住他的衣袖:“你一个人怎么解决?”
“他活不了了,先处理掉他。”纪珣说,“臣会处理好后事,殿下先回宴席。”
杀人抛尸之事,虽说有些肮脏,但他也懂得不少技巧。毕竟从前在晋国皇宫,宫斗死人是常事,习惯了也就手法熟练了。
云惜不放心,以为他要独自揽下罪名:“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我也可以帮忙。”
漆黑眼瞳盯着她,半晌,说道:“殿下不害怕?”
“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总而言之,这人是她弄伤的,不能把烂摊子留给他一个人解决。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纪珣妥协了:“殿下帮臣望风,不要让别人过来。”
云惜点头,提起裙子朝外边走去。
她还是胆小的,不敢看处理尸体的画面,站在不远处,听到背后传来男人闷哼声,像是窒息前发出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云惜才敢回头看一眼,发现纪珣和云野的尸体都消失了,地上也干干净净,连一滴血也没有留下。
纪珣为了她杀人了。
这个事实不断敲打着云惜的心,让她感觉既愧疚又无力。她不禁想,如果纪珣因此背上命案,他该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谋害王候之子,被查出来肯定要杀头的。
云惜后悔了。
她不该用石头砸云野。
……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死人了!”
几声惊恐的呼唤,惊动了让整个乾坤殿的人。
御花园的池塘前,众人围聚在这里,旁边几个太监正在塘中打捞。池塘里漂着一片衣裳,捞起来后,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身体已经变得僵硬。
众女眷们纷纷掩住脸,遮住骇人的一幕。
魏帝皱起眉头:“这是谁,怎么在今儿个寻死?”
徐公公带人上前翻找,从那人的怀里搜出一块脏污的手帕,拨开湿发。
云厉看清那人的脸后,顿时脸色一沉:“皇兄,这是我儿云野。”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一瞬。魏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今日南诏王刚回长安,他和魏帝的关系本就不算好,方才私殿议事似乎起了争执,回来时两人的神情都不好看。
如今人还没出皇宫,他唯一的儿子却死在御花园,难免叫人心生疑虑。
徐公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云世子入宫后便一直吵着要来御花园玩,之前和老奴说想来这里看锦鲤,兴许是不小心掉进去了。王爷节哀。”
谁都知道,云厉的儿子天生痴傻,时不时就会毫无征兆地发一场疯,所以云厉才不让他进宴会。一个傻子在池塘边玩,不慎掉进去也是情有可原。
仔细说来,这事还算是云厉的问题,亲生世子也不知道派个人守着,就这么白白放出去,玩丢了性命。
可云厉却冷笑一声:“本王的儿子,本王自然最清楚。他虽痴傻,却也从不做罔顾性命之事,此番定然另有蹊跷。”
他只是冷着脸,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伤痛,反而抓住了这个把柄,咄咄逼人地问:“皇兄,臣弟千辛万苦回到长安,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大礼?”
魏帝抿唇,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朕故意害你的孩子?”
云厉:“臣弟不敢。只是臣弟不信野儿会失足落水,如若皇兄眼里还在乎我这个弟弟,还请严查此事。”
“哎,云世子的脑袋这是怎么了?好像被砸了一样。”
“或许是这池塘下有石头罢,摔的时候磕到了。”
“就算如此,难道云世子还能在这池塘里反复栽好几次吗?”
云厉的脸色越发阴沉:“方才在宴席上,有谁离席了?”
鸦雀无声。
事实上,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刚才不在的人只有云惜。如果是别人擅自离席,反倒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但是那人偏偏是云惜,坐在皇帝之下的第一个人,想让人不去注意都难。
闻言,魏帝眼中浮现威严愠怒,严肃道:“皇弟又怎么敢确定,是离席之人所做?这宫中多的是人。此事朕会派人去调查,皇弟突失爱子,需要好生冷静一番。来人,送南诏王回府休息。”
云厉冷冷道:“好,那臣弟便等着皇兄的消息。”
这场宴会不欢而散,其余的宾客和后妃也被遣散。
等人都走光后,魏帝面色凝重地看向徐公公,给他一个眼神。
徐公公将手里攥着的帕子展露出来,魏帝瞥了一眼,几乎立马看出这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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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小绣,是云惜最爱的样式。
魏帝沉默须臾,眸色愈发沉重。
“拿去烧了,不要留任何痕迹。朕往年留的那些云织锦,拿去分赏给御花园清扫当差的所有宫女。”
……
与此同时,回公主府的马车上。
云惜坐立不安,时不时掀起帘子往回看一眼。
“你说,他们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吗?”
纪珣按住她的手:“如果殿下先前与他没有交集,断然不会怀疑你。”
云惜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郑重地看向纪珣:“如果我们真被查出来了,我给你一笔银子,你赶快离开长安。父皇一向疼我,肯定也不会罚我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纪珣。
“臣不会离开。”纪珣冷静地说。
至少在云惜安全之前,他不会走。
云惜瞪他:“你是不是傻?万一我们这件事暴露了,你肯定难逃一死。”
归根结底,纪珣和她不一样。她有父皇护着,可是她不一定能在云厉手下护住纪珣
“臣觉得自己至少要比殿下聪明些。”纪珣道,“毕竟殿下的功课,都是臣教的。”
云惜:“……”
这个时候还冷幽默,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垂眸,忽然心念一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纪珣,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他明明可以拿钱办事,只尽本分职责。一个月两百两银子,根本不足以让他为了她背人命。
“……”
短暂的沉默后,纪珣终于动了神色:“殿下想知道吗?”
云惜点头,随后又说:“……你别说得太直白。”
只是为了从她手里捞更多好处这种话,听起来太伤人了。
她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皎洁月光从车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像结了一层纯白的霜,那张金面也被削去了几分冷峻,显轮廓柔和。
“你想知道,先闭眼。”
隔得太近,四周一片安静,被她这样直直盯着,纪珣也有些难以开口。
一只宽厚手掌覆上云惜的眼睛,足足遮住了她半张脸,云惜下意识闭眼,柔软羽睫擦过他的掌心。
她不明白。什么话必须闭着眼睛说?
“纪珣……”
眼前一片漆黑,让她感觉有些不安,正好此时马车碾到了石子,不受控制地颠簸了一下。
她抓住他的手臂以求安稳。
“可以说了吗?”她问。
纪珣盯着身前少女的容颜。她的手轻轻拽着衣袖,在昏暗中乖巧地坐着,等着他开口回答,虽然遮住了,他可以猜到掌心下是怎样一双眼睛。
一缕青丝垂在她脸颊边,随风吹动,划过唇瓣,她抿了抿唇。
不能太直白。
那就用行动来表达。
纪珣这样理解她话中的意思,缓缓俯身——
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云惜,我知道你……”
39. 杀人
大脑一片空白。
呆滞了许久,云惜再回过神时,身上昏迷的人已经被踢开,一双大手将她拉起。她双腿发软,几乎无意识地靠在了对方身上。
纪珣及时环住她的腰,掌心遮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倒下去。
“殿下?”
他轻声呼唤。
方才的一幕,他一眼便看出了究竟。
起初云惜朝御花园这边走去,他依言回到了乾坤殿。在云惜位置上等了片刻后,看到回来的魏帝和南诏王,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但是他没有看到云惜。
从那时起,纪珣意识到不对劲,匆匆赶到了御花园。
眼花缭乱的花丛中,两具身体在其中上下抱着,乍一看好似情人缠绵,实则不然。云惜被吓懵了,手脚酸软,没有力气推开云野,云野在昏迷中也抓着她不松手。
“别怕。”
纪珣安抚着云惜的情绪。
“臣在。”
虽然是云野先图谋不轨,但她没有伤过人,第一次把人砸出这么多血,心里也是害怕的。
纪珣掏出一方干净手帕,放开她,细细擦拭她手指间的脏污,眉眼认真又专注。
云惜终于稍微冷静下来,大口喘着气,她不想哭,可是眼泪止不住地掉,紧紧抱住纪珣的腰身,直到对方用弯刀将自己与身后隔绝,她才终于说话:“他死了吗?”
纪珣瞥了一眼,还有气。
“没死。”
不过脑袋重伤,出这么多血,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云惜声音颤抖:“这个疯子盯上我了……”
他安抚着她,思索片刻,遮住她的双眼:“殿下,臣来解决。”
云惜抓住他的衣袖:“你一个人怎么解决?”
“他活不了了,先处理掉他。”纪珣说,“臣会处理好后事,殿下先回宴席。”
杀人抛尸之事,虽说有些肮脏,但他也懂得不少技巧。毕竟从前在晋国皇宫,宫斗死人是常事,习惯了也就手法熟练了。
云惜不放心,以为他要独自揽下罪名:“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我也可以帮忙。”
漆黑眼瞳盯着她,半晌,说道:“殿下不害怕?”
“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总而言之,这人是她弄伤的,不能把烂摊子留给他一个人解决。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纪珣妥协了:“殿下帮臣望风,不要让别人过来。”
云惜点头,提起裙子朝外边走去。
她还是胆小的,不敢看处理尸体的画面,站在不远处,听到背后传来男人闷哼声,像是窒息前发出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云惜才敢回头看一眼,发现纪珣和云野的尸体都消失了,地上也干干净净,连一滴血也没有留下。
纪珣为了她杀人了。
这个事实不断敲打着云惜的心,让她感觉既愧疚又无力。她不禁想,如果纪珣因此背上命案,他该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谋害王候之子,被查出来肯定要杀头的。
云惜后悔了。
她不该用石头砸云野。
……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死人了!”
几声惊恐的呼唤,惊动了让整个乾坤殿的人。
御花园的池塘前,众人围聚在这里,旁边几个太监正在塘中打捞。池塘里漂着一片衣裳,捞起来后,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身体已经变得僵硬。
众女眷们纷纷掩住脸,遮住骇人的一幕。
魏帝皱起眉头:“这是谁,怎么在今儿个寻死?”
徐公公带人上前翻找,从那人的怀里搜出一块脏污的手帕,拨开湿发。
云厉看清那人的脸后,顿时脸色一沉:“皇兄,这是我儿云野。”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一瞬。魏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今日南诏王刚回长安,他和魏帝的关系本就不算好,方才私殿议事似乎起了争执,回来时两人的神情都不好看。
如今人还没出皇宫,他唯一的儿子却死在御花园,难免叫人心生疑虑。
徐公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云世子入宫后便一直吵着要来御花园玩,之前和老奴说想来这里看锦鲤,兴许是不小心掉进去了。王爷节哀。”
谁都知道,云厉的儿子天生痴傻,时不时就会毫无征兆地发一场疯,所以云厉才不让他进宴会。一个傻子在池塘边玩,不慎掉进去也是情有可原。
仔细说来,这事还算是云厉的问题,亲生世子也不知道派个人守着,就这么白白放出去,玩丢了性命。
可云厉却冷笑一声:“本王的儿子,本王自然最清楚。他虽痴傻,却也从不做罔顾性命之事,此番定然另有蹊跷。”
他只是冷着脸,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伤痛,反而抓住了这个把柄,咄咄逼人地问:“皇兄,臣弟千辛万苦回到长安,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大礼?”
魏帝抿唇,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朕故意害你的孩子?”
云厉:“臣弟不敢。只是臣弟不信野儿会失足落水,如若皇兄眼里还在乎我这个弟弟,还请严查此事。”
“哎,云世子的脑袋这是怎么了?好像被砸了一样。”
“或许是这池塘下有石头罢,摔的时候磕到了。”
“就算如此,难道云世子还能在这池塘里反复栽好几次吗?”
云厉的脸色越发阴沉:“方才在宴席上,有谁离席了?”
鸦雀无声。
事实上,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刚才不在的人只有云惜。如果是别人擅自离席,反倒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但是那人偏偏是云惜,坐在皇帝之下的第一个人,想让人不去注意都难。
闻言,魏帝眼中浮现威严愠怒,严肃道:“皇弟又怎么敢确定,是离席之人所做?这宫中多的是人。此事朕会派人去调查,皇弟突失爱子,需要好生冷静一番。来人,送南诏王回府休息。”
云厉冷冷道:“好,那臣弟便等着皇兄的消息。”
这场宴会不欢而散,其余的宾客和后妃也被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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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回公主府的马车上。
云惜坐立不安,时不时掀起帘子往回看一眼。
“你说,他们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吗?”
纪珣按住她的手:“如果殿下先前与他没有交集,断然不会怀疑你。”
云惜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郑重地看向纪珣:“如果我们真被查出来了,我给你一笔银子,你赶快离开长安。父皇一向疼我,肯定也不会罚我的。”
她唯一担心的是纪珣。
“臣不会离开。”纪珣冷静地说。
至少在云惜安全之前,他不会走。
云惜瞪他:“你是不是傻?万一我们这件事暴露了,你肯定难逃一死。”
归根结底,纪珣和她不一样。她有父皇护着,可是她不一定能在云厉手下护住纪珣
“臣觉得自己至少要比殿下聪明些。”纪珣道,“毕竟殿下的功课,都是臣教的。”
云惜:“……”
这个时候还冷幽默,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垂眸,忽然心念一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纪珣,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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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沉默后,纪珣终于动了神色:“殿下想知道吗?”
云惜点头,随后又说:“……你别说得太直白。”
只是为了从她手里捞更多好处这种话,听起来太伤人了。
她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皎洁月光从车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像结了一层纯白的霜,那张金面也被削去了几分冷峻,显轮廓柔和。
“你想知道,先闭眼。”
隔得太近,四周一片安静,被她这样直直盯着,纪珣也有些难以开口。
一只宽厚手掌覆上云惜的眼睛,足足遮住了她半张脸,云惜下意识闭眼,柔软羽睫擦过他的掌心。
她不明白。什么话必须闭着眼睛说?
“纪珣……”
眼前一片漆黑,让她感觉有些不安,正好此时马车碾到了石子,不受控制地颠簸了一下。
她抓住他的手臂以求安稳。
“可以说了吗?”她问。
纪珣盯着身前少女的容颜。她的手轻轻拽着衣袖,在昏暗中乖巧地坐着,等着他开口回答,虽然遮住了,他可以猜到掌心下是怎样一双眼睛。
一缕青丝垂在她脸颊边,随风吹动,划过唇瓣,她抿了抿唇。
不能太直白。
那就用行动来表达。
纪珣这样理解她话中的意思,缓缓俯身——
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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