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限制文亡国公主后》
1. 出来卖的
七月中旬,正是盛夏酷暑,荷塘里菡萏正开得娇艳。
斗奴场里,两个赤着上身的男奴正扑在对方身上,扭打厮杀,汗水淌过健硕的肌肉,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格外惹眼。
凉亭里,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正欣赏着这一幕,红唇边露出细碎的言语,议论两个男奴的身体。
云惜已经看腻了这样的场景,默默在一旁喝茶。
“阿姊,今日你是大东家,妹妹特地献上这两个好奴儿,让姊姊先选,如何?”三公主云裳递上一杯清酒,笑颜如花。
“……你自己留着罢。”
选你弟啊!
云惜此刻只想吐血。
一想到自己选了奴隶后要发生什么,她就浑身一阵恶寒。
“阿姊不喜欢吗?看来是周少傅太厉害,把姊姊弄得茶不思饭不想了。”
云裳说完,便跟着四公主云漪娇笑扑打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传遍整个斗奴场。
听着两人的虎狼之词,云惜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一个人走到了凉亭外静心。
她,云惜,大魏长公主,其实是个穿越者。
十七年前,她胎穿到这个世界,成为大魏皇帝发妻尊贵的第一胎,享受无上的荣华富贵,封地、金钱、宝物应有尽有。
前半生的她不知苦难为何物,整日沉迷享乐,直到十七岁生辰那天,她忽然绑定了一个名叫“限制文”系统的东西。
系统告诉她,其实她穿进的不是普通的古言文,而是一本带颜色的18+的权谋男频文,里面的女角色都是男读者yy的对象,尤其是“云惜”这个女配。
【云惜是一个天生浪.荡的妖女,她勾引男.人的本事极为下作妖.媚,身为大魏长公主,却和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没有分别。】
【她仗着皇帝膝下无子,欲立长公主嫡长子为幼帝的特权,把京城高门睡了个遍,连自己的侍卫都不放过,得不到就强抢。】
云惜看完原剧情,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而作者为了“惩罚”她这个风流成性的长公主,还给她安排了一段亡国后沦为阶下囚的剧情,内容简直不堪入目。
好在作者还算有点良知,把这篇文放进了18+领域,哪怕她这个书中人物,也需要满18岁才能开启限制剧情。
还有一天,就是她的十八岁生辰,马上将开始她的第一段18+剧情。
云惜:“系统,我现在有点想重开,你有什么头猪吗?”
【系统:没有呢宿主。不过这边检测到大魏生育率正在逐年下降,您现在重开,很可能被匹配到战乱地区哦。】
云惜:“……”
真是阴阳怪气的一个系统。
云惜叹了口气,感叹命运的悲哀,随后脑子里便冒出一个想法。
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去哪里啊,好姊姊?”
云裳和云漪看见云惜提起裙子要走,疑惑地看着她。
“去买命。”
……
云惜已经在斗奴场蹲了一个月,今日召开这场斗奴宴,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今天是她的主场。
斗奴场只是奴市的一部分,她真正的目标在奴市那边。
当云惜走出来时,侍女圆荷前来迎接她,给她撑了一把红伞。
“外头日光毒,公主当心热。”
云惜问她:“奴市开卖了吗?”
“奴婢看见世子往东市那边去了,应该是开始了。”
当云惜来到东市时,刚好看到奴市黑掌柜牵着一批脚带镣铐的奴隶出来,而外面则围了一群准备挑选新奴的贵人。
长安奴市是都城最大的奴隶买卖场,这里的奴来自四面八方,有的是战俘,有的流民,还有的是从良家卖出来的子女。
今日这场卖奴会和平常都不同,这批奴隶是黑掌柜选出来的精品奴。
一种奴隶买回去是打杂干活,还有一种则是培养手下死侍。今日这批便是从斗奴场里杀出来的后者。
“哎呦,长公主凤驾,有失远迎。”
黑掌柜一眼便瞧见了她,满脸堆笑地将她迎进去。
“我要的人呢?”
“在里面呢。外面的都是些次品,里面才是好虫。”黑掌柜笑眯眯地说,“个个都是从百人大场杀出来的虫王。方才世子爷也来了,我怕世子爷把您中意挑走了,赔了面子让他先候着呢。”
云惜扔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有本宫在的地方,一切都要以本宫优先。有眼力,赏你的,不算买奴的价钱。”
黑掌柜捧着钱退下了:“殿下慢慢挑,挑中了直接派小的唤我一声便行。”
云惜走进关虫王奴的地方,这里一片昏暗,比起外面简陋的铁链,这里有专门关押每个虫王的牢房。
她要找一个人。
在原著中,长公主从书头被口口到结尾,她可不想走一遍这样的路。
她要给自己找一个武功高强且忠心的侍卫,替她斩断那些不可描述的烂桃花。
至于为什么不用身边的侍卫……是因为这本操蛋的文连侍卫都不放过,只要等她一满十八岁,连公主府的狗都会来蹭她两下,身边的侍卫更是在她回府休息的间隙,与她颠鸾倒凤到不知天地为何物。
云惜信得过的只有一个人。
在绑定系统的一年里,她认真钻研了半本小说,发现有一个叫纪珣的男配,完全不受任何女人的影响。
至于为什么是半本,因为她的剧情在全书刚到一半时就因口口而死,后面的自然也看不到了。
这个纪珣的情商极为低下,面对女人完全就是块木头,因为是奴隶出身,他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往上爬。
俗话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纪珣靠着在限制文里的冷静自持,被世子提携后,一路从无名小卒飞跃为飞骑大将军,成为了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
更重要的是,原著中她和纪珣有过一段互动,她试图勾引他,将他拐到公主府,封死了门窗和所有退路,结果这人直接把屋顶掀翻逃走了。
这让云惜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抢在世子之前,把他买来当侍卫,应该就能避免被不可描述了吧?
原著中的纪珣对提携他的世子忠心耿耿,甚至还为了保护他死在了亡国叛乱中。
云惜:对不住了小世子,究竟是骡子是马,先给她牵牵再说,等她找到了可以脱身的办法,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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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回去。
当云惜找到纪珣时,他正被锁在最深处的牢房内。
昏暗潮湿的稻草上,一个瘦削少年坐靠在墙边,低头阖着双目,头发乱糟糟地垂下,遮住了半边容颜。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拷上沉重的锁链,裸露出来的皮肤伤痕累累,肉眼可见的触目惊心。
云惜停在牢房前盯着他,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里面的少年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好看得过分的脸,半张脸轮廓深邃立体,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能顷刻将人拉入溺毙。
另外半张脸被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他一动不动地回以视线,似乎也在打量她。
脏兮兮的狼崽子。
这是云惜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是段松的人?”他开口,声音嘶哑。
云惜愣了一下。
段松是小世子的名字。
原来小世子提前来见过他了?
幸好她早在一个月前便与黑掌柜打好了招呼,差点慢了一步。
云惜扬起红唇,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好,我是大魏长公主云惜,你愿意跟我走吗?”
纪珣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冷漠得好像在看傻子。
云惜:“……”
【系统:哪有公主像你这样自我介绍,这身份给你不中用啊。能不能霸气一点?】
如果不是系统唤醒了她前世当窝囊女大的记忆,她说不定还能摆出一点公主的架势。对其他人横一点也就算了,面前的可是将来要保护她的金大腿。
不过还是云惜清了清嗓子,面露威严,一脸骄矜地看向纪珣:"本宫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你来当我的护卫,干不干?"
“……”
少年不说话,依然冷漠地盯着她。
云惜:怎么回事?
【却说到另一边,燕王府小世子段松在奴市游玩闲逛,偶然在黑掌柜那儿发现了一个眼神犀利的少年奴隶。他便踱步走去,朝那少年递出折扇:“我乃燕王府世子段松,见小奴你根骨上佳,你愿意跟我走吗?”】
【瘦弱少年怯生生地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珣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兄。”】
云惜又调出原文看了一遍,又看了看面前少年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这本文是不是对“怯生生”有什么误解?
“小奴,我见你根骨清奇……”云惜照着原文模仿。
这一次,却被纪珣打断,他面无表情地说:“段松人呢?”
云惜停了下来,随口乱编:“世子放弃你,去找别的奴隶了。我是当今圣上膝下嫡长公主,跟着我不比他区区一个外姓王世子好?”
幽深的黑眸直接与她对视,似乎根本没有相信她的话。
过了许久,纪珣缓缓开口:"我是出来卖的,很贵。"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只卖武,不卖身。"
来挑虫王的人,大多都是冲着养死侍来的,如果只是单纯干活的奴隶,随便在外面挑就行。
“你有多少钱买我?”
少年直视她,黑压压的眼瞳中没有一丝情绪,质问她。
2. 当狗也可以
说实话,云惜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纪珣的眼神有一种天生的锐利感,让人无法长久直视。
“我有很多钱可以买你。”云惜硬着头皮说,“刚才进来的时候,黑掌柜都要对我笑脸相迎,你觉得我买不起你?”
开玩笑,她堂堂长公主,最不缺的就是钱。
“长公主……”
纪珣嘴里品味着这个称呼,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更像只纸老虎。”
云惜:“……”
他现在的身份,怎么敢和她顶嘴的?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看她比较好欺负?
【系统:你想多了宿主,他实话实说而已。】
云惜捏拳,容忍了系统一时的小调皮。她对纪珣说:“能不能搞清楚你现在的地位,我才是主子。你对奴市掌柜说话也是这样,不怕被打死?”
纪珣直截了当:“我早就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云惜一时无言以对。
但看他这满身伤痕,又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着,其实和死了没区别。
如果不是原著中纪珣得到了世子赏识,他可能就会死在这样的地方。因为从百人斗奴场中杀出来的虫王通常不好控制,如果没有愿意调教的买家收走,黑掌柜也不会留他们太久。
“你不会死的。”云惜蹲下身,火红裙摆落在灰扑扑的地上,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我买下你,无论多少钱,我都付得起。我这就去找黑掌柜议价,好不好?”
“你买下我的钱,不会落进我手里。”纪珣说,“养我,也很贵。”
云惜:“税后两百两银子,一个月,怎么样?”
纪珣皱起了眉,盯着她不说话,薄唇微抿。
见他不说话,云惜叹气,不打算再和他多废话,直接去找黑掌柜交钱,先把人拿下再说。
她刚站起身,准备走人时,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裙摆。
“等等。”
云惜:“?”
“两百两,全给我?”
云惜:“当然是给你。难道你还有什么家人?”
不对。
话一出口,云惜感觉自己有点冒犯到他了。
正当她准备道声歉时,却忽然听见一声膝盖落地的声音。
纪珣直接单膝跪下,抓住了她的衣袖,面无表情:“主人。”
云惜:“???”
刚才发生了什么?
【系统:不好意思,原著漏了一段。小世子的还有一句话是:“我每月给你一百两,你愿意跟我走吗?”】
云惜:“……”
她还以为原著中的世子看起来比她更平易近人,原来是金钱买卖。
的确。就是她出再高的价买走纪珣,钱也不会是纪珣的。只有离开这里后实打实的好处,才能让他心动。
这纪珣虽然情商低了些,但也算得上能屈能伸。
如此一来,云惜便放心了。
“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云惜说,“起来,我带你出去。”
云惜让圆荷叫来黑掌柜放人,以一百两银子的价钱买下了他。这个价格对于虫王来说有点低,但掌柜不敢拂长公主的面子。
牢门被打开,纪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膝上的灰,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云惜,仿佛刚才屈膝叫主人的不是他。
黑掌柜看见云惜选中了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长公主,实不相瞒,这个奴隶……他进来前好像把脑子摔坏过,万一服侍不好您……”
云惜:“?”
她看了一眼纪珣,除了眼神冷漠了点,没看出其他异常。
云惜只当黑掌柜是在提前说免责声明,她道:“没事,我就要他,出了任何事与你无关。”
黑掌柜一听,便喜笑颜开:“行。这条狗公主可要牵好,不要让他跑了。”
云惜身边没有带男子侍卫,黑掌柜只能把铁链的另一头交给圆荷。圆荷被纪珣脏兮兮的模样吓着了,不敢接。
“我来吧。”云惜伸出玉手,“镣铐的钥匙也给我,你可以走了。”
黑掌柜交上了钥匙后便自觉身退,云惜见他走了,把纪珣身上的镣铐解开。
“你不是我的狗。”云惜松开他,“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
在一本限制文里,说谁是谁的狗,最后可是要惹大麻烦的。她不想给自己立flag。
纪珣眼眸低垂,看着苍白手腕上的镣铐痕迹,宛如血痕一般嵌在他的皮肤里。
“当狗也可以,那是另外的价钱。”
云惜:"……"
这小子觉悟是不是有点高了?
“行了,走吧。”云惜道,“我的马车就在外面……”
还没等她说完,纪珣便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暗牢出口那边走去。
云惜:“站住。”
纪珣脚步一顿,停下,疑惑回头。
“你去哪里?”云惜问。
纪珣:“你方才让我走。”
“回来。”云惜一阵无语,“你知不知道,侍卫要跟在主子身边?”
纪珣眼中浮现一丝茫然,似乎真的是头一次给人当奴,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原路返回,退到云惜身边。
云惜:“这样才对。”
不过,她总觉得面前这人好像和奴隶的气质截然相反,他在这里完全不把自己当低位者。
说起来,原著好像没有写过纪珣的出身,也没有提起他为什么流落奴市。
云惜一边走着,正想问他:“那个,你以前……”
她话音未落。两边关押奴隶的牢笼忽然传来躁动,两人走过的地方,牢里的奴隶都凑到铁门边,砸门叫骂;
"纪珣,你给我等着,等我从这里出去,一定让你好看。"
纪珣对那人颔首:“多谢。”
两边的奴隶都开始砸门,把云惜吓了一跳,然而纪珣却一脸淡然,似乎早已习惯。
他没走两步,云惜愣着跟不上他,他又退回来,重走一遍。
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表情,云惜不由地往纪珣身边靠了靠:“他们怎么回事……”
“恼羞成怒的手下败将而已。”纪珣答道。
牢里的奴隶多少都有点残疾,要么断手要么断脚,反观纪珣,除了身上的伤痕,倒是最正常的一个。
正当云惜这么想着,她余光瞥见纪珣的脸,走道的风吹起他的乌发,显露出藏在发下的另一半容颜。
那是一半几近毁容的脸,烧伤瘢痕从额头蔓延到脸颊,令人感到触目惊心,与左边精致深邃的俊逸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云惜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退后几步,猝不及防撞到了旁边的铁门,被铁门后的奴隶扼住了手腕,无法挣脱。
“公主,也带奴走吧,奴会好好伺候你。”
那奴隶抓着她不放,还试图将她扯进去,狭窄的铁门缝挤得她后背生疼。
“放开我……”
云惜刚准备叫人,忽然耳边一阵疾风擦过,一只大手钳住了那奴隶的手腕,顷刻之间,便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还没等云惜看清,脸上像是溅到了什么,那奴隶便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云惜回过头,才发现一把钥匙生生插进了他的脑门,她脸上的是血。
纪珣一手撑着铁门,与她相隔很近,此时此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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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整张脸。
一半昳丽,一半可怖。
他低沉的嗓音从胸膛中发出,毫无感情起伏:“你害怕我?”
云惜咽了咽喉咙,一时说不出话。
纪珣退后两步,利落地擦掉手上的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云惜总算平复了心情,毕竟刚才亲眼看着他杀人,内心还是非常震惊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看你的脸。”云惜说,“你若需要,回去我命人打造一个金面送你。”
“脸就是用来给人看的。”纪珣倒是毫不在意,但他也没拒绝云惜的提议。
金面,对他来说也是值钱的东西。
“刚才做得很好。”云惜夸奖他,“如果以后有人也像这样接近我,你就把他们打跑。”
“当然,最好不要杀人。”她补充了一句。
纪珣没想到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在他印象中,公主小姐都是见不得血光的娇弱蝴蝶。
他也并未多说:“嗯。”
……
云惜带着纪珣走出了奴市,去找马车时,刚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世子段松。
小世子段松看见云惜身边的人,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笑着请安:“殿下万安。”
云惜也看见了他,她没好意思开口,一来是出于抢人的愧疚,二来,因为她记得关于他的剧情。
燕王府世子段松,本是妾室所生,自幼寄养在乡下,前两年燕王长子去世,才将这剩下的唯一儿子接回长安。
他性格随和,没有架子,和谁都相处得来,因此也算得上是长安贵族交际花。
最重要的是,他是云惜的第一个男人。
看见他的脸,云惜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原文关键词。
【宴会饮酒一见倾心,坐在旁边,在众人欢笑声时,桌下玉手悄悄越过薄纱,探入隐秘之中,手指破口口,当众口口。】
云惜绷不住了。
“殿下?”段松见她出神,便收起折扇,笑着提醒。
云惜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白皙修长的手指,看得她脸颊一阵燥热。
“别挡路,给本宫滚开。”云惜硬着头皮说。
云惜直接越过他,快步朝马车那边走去。
段松对她突如其来的训斥感到莫名其妙,却也乖乖让了路。擦肩之际,他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纪珣。
纪珣也侧目回视,短短一瞬,便收回视线。
上了马车的云惜忽然想起纪珣还在外面,掀开车帘,发现他已经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窗侧。
进入角色倒是挺快,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敢云惜还是担心他:“你身上有伤,与我同乘马车吧。”
毕竟将来要保护她,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我可以走路。”纪珣道。
云惜:“上来,这是命令。”
纪珣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老实上了马车。他坐得离她很远,像是有意在回避。
云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接下来也要像刚才一样听话。”
纪珣还未回答,旁边的马车里忽然传来几声娇吟,像是情.欲释放后的喘息。下一刻,旁边马车的车帘也被掀开,露出三公主云裳满带潮红的脸。
她身上压着一个仍在动作的健硕男人,正是之前斗奴场两奴的其中之一。她懒懒地趴在窗边,扫一眼云惜车内,娇笑道:“我当姊姊是嫌弃我挑得不好,原来已经找着更好的了。”
说完,便放下了车帘,继续共赴巫山,马车震得不停。
云惜:“……”
纪珣收回视线,黑漆漆的眸中毫无感情:“这是你叫我上车的原因?”
3. 福利商品
云惜尴尬地脚趾扣地。
虽然她知道这是一本限制文世界。但这未免也太过口口了吧!
而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有这种习惯,她还以为她们只是单纯欣赏肌肉男而已。
云惜只希望纪珣不要误会,她立马解释道:“不是,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想法。”
纪珣转过头:“哦。”
毫不在意。
云惜:“你要相信我,如果你害怕的话,下车也可以。”
“既然你说自己没有,我相信你,为什么还要说多余的解释?”纪珣眼中流露出疑惑。
云惜:“……”
好吧,看来是她多虑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纪珣似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车帘一直开着,他侧过脸看沿途风景,看得认真,但路过无意间瞥到他的人,却被他那张脸吓了一跳。
一连吓到了好几个路人,纪珣却像没事人一样,一动不动。
云惜觉得这样不行,她想了想,从坐榻下方的暗格里,掏出了一块狐狸假面。这是她上次过花灯节买的。
“要不然,你先戴着遮一下?”云惜把狐狸假面递给他。
她倒是不怕他,但是回到公主府,难免会吓到其他人。
纪珣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吓人,乖乖戴上了狐狸假面。假面上黏着一对假狐耳,毛茸茸的,看着很可爱。
他本就生得白皙,配上这对狐耳,像是一只刚化形就把自己滚得脏兮兮的狐狸精。
事实上,云惜觉得他长得很好看,至少比她见过的王公贵族都要端正,气质也很特别。如果不是那半边毁容的脸,他应该被卖到长安花楼,而不是奴市。
云惜只记得原著中描写他上战场杀敌时,必须戴着青鬼面具。她原以为他是男生女相,怕被别人说阴柔,原来是因为脸上有伤。
“你脸上的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云惜试探着说道。
“两年前。”他答道。
云惜:“两年前你就被卖进奴市了?”
纪珣停顿片刻,漠然道:“两年前,家里起火了,烧坏的。爹娘死了,我才进了奴市。”
如果没记错,今年他也才十九岁。
云惜感觉自己好像戳到了别人的痛处,她道:“既然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等回了公主府,我一定找最好的御医给你治。”
“不必。”他道,“这道伤,我要留一辈子,记一辈子。”
云惜察觉到了故事线的气味:“你在外面还有仇人?很厉害吗?”
“有很多,很厉害。”纪珣目光幽深,看向她,“你买下我,等于买下了一堆仇人。你现在后悔了吗?”
云惜望着他的眼睛,有一瞬的犹豫,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原著:“不后悔。我知道你也很厉害,一定能保护好我。况且,我们在长安,天子脚下,何人敢动土?”
纪珣沉默了一会儿:“……也是。”
他说完,便靠着车窗,阖上了双眼。
云惜这才发现他身上还有些伤口在流血,染红了身下一大片坐毯,而他方才一直没有告诉她,这会儿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云惜心中一惊:“系统,这怎么办?”
可千万别死在她车上啊。
【系统:这边有临时应急商店,宿主是否选择兑换?】
云惜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东西:“里面卖什么,要什么条件?”
【系统:不要任何条件哦,这本来就是帮助宿主走剧情的福利商店。】
还有这种好事?
云惜:“快打开看看。”
【福利商品一:情.趣肚兜,镂空花边设计……】
云惜“啪”地一声合上了系统面板。
“……”
你理解的福利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
绑定了这个系统,云惜感觉自己这辈子有了。
不过好歹是免费的,最后,云惜忍着情绪在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似乎可以回血的道具。
【生血急救丸:口口时发生意外,可用于救人。】
云惜不想知道这个“口口”是什么意思,她把生血急救丸提取出来,喂进了纪珣嘴里。
少年的唇瓣凉薄,几乎没什么血色,一如他说话时的冰冷。
没过一会儿,生血丸开始生效,纪珣的脸色开始好转,他依然闭着眼,眉心放松下来。
云惜心里松了一口气,距离公主府还有一段距离,她也有些累了,于是靠在另一边车窗,沉沉睡去。
……
一刻钟后,随着马车的一下颠簸,纪珣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物完好,血也止住了。
纪珣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云惜,只见她正抱着袖子呼呼大睡,倒在一边,完全没有公主该有的样子。
“……”
她似乎完全不怕他在这期间对她动手。
纪珣盯了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正在此时,旁边缓缓驶来一辆马车,和公主府的马车并排。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小世子段松,他用折扇掀起车帘,笑眯眯地看过来。
当瞥见昏睡在一旁的云惜时,段松的笑容消失了。
“阿珣,她是大魏长公主。”段松轻声提醒道,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大魏天子最宠爱的公主,不是谁都能随便动手的。
纪珣面不改色,神情淡然:“没死,睡了。”
“你怎么被她带走了,不是让你在奴市等我吗?”段松问道。
纪珣:“她给的太多了。”
段松挑眉:“所以呢?”
“我卖给她了。”纪珣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段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认真的?复国大计,岂是儿戏……”
“我需要钱。”纪珣道,“她给的比你多。”
“多少?”
“一个月两百两银子。”
刚想反驳的段松顿时没话说了,他沉默片刻,道:“你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段松手中掷出一块令牌,精准投进车窗,落进纪珣手中:“如今燕王府已有大半在我手中,计划如有变动,立刻来找我。”
纪珣没有回答,将令牌收进袖中,随后放下了车帘。
……
当云惜醒来时,马车已经驶到公主府,她睁开眼,发现旁边的纪珣不见了。
圆荷唤她下车,云惜掀开车帘走下去,才发现纪珣已经站在公主府门前等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云惜道,“也不告诉我一声。”
她还以为他偷偷跑走了。
毕竟原著中的纪珣从出场起就是高战力代表,他要是真想半路跑掉,没人能拦得住。
“在你醒之前。”纪珣答道。
云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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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废话。
云惜没有多问,领着他进了公主府大门。
一路上或许是有了什么新感悟,纪珣十分听话地跟在她身边,与她只差一步之隔,又没有超过她,刚刚好的距离。
云惜的公主府装潢得十分华丽,身为天子发妻的嫡长女,她享受了大魏最高的公主待遇,府内一砖一瓦,亭台楼阁,无处不透露出奢靡的气息。
踩在打磨精致的青玉阶上,纪珣把目光所及之处都看了个遍,最后落在府前的牌匾上。
“怎么样,我的条件不错吧?”云惜对自己的府邸十分满意。
纪珣也不遮掩,点头:“殿下很有钱。”
“以后你就住在东厢阁,离我的寝殿最近。”云惜招来几个侍女,让她们带路,“你先去把自己一身血味洗干净。”
纪珣并未拒绝,跟着侍女们走,云惜则打算去给他挑两件合适的衣裳。
公主府的侍卫有统一着装,不过云惜觉得,既然是贴身侍卫,自然要和别人不一样。
事实上,云惜早就买好了一大堆衣裳,专门等着纪珣来穿。
云惜正想着,转身去锦衣阁,却在不远处树下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
“……”
云惜愣住了,想从别的路走,那人却直接朝她走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云惜原来的侍卫,应南风。
“今日殿下出门,为何不带上我?”应南风提着剑走过来,将云惜拦下。
看到他的脸,云惜脑子里又浮现出了关键语句。
【父皇亲赐的少年侍卫,身高九尺,面容俊朗,看似杀伐果断的皮下,藏着一颗对长公主的痴情之心。】
【因自知身份卑贱,不敢轻举妄动。某天守在门外听见云惜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他终于生出了异心,在那男人离去后,悄悄进入了公主的闺房。】
十七年前,她和应南风形影不离,但由于剧情年龄限制,当时的她还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发生的事。
但云惜现在无法直视他。
她退后两步,和应南风拉开距离。
“南风,你跟了我这么久,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云惜说道。
“有殿下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应南风说道,“除了公主府,我哪里也不去。”
云惜拿他没办法。事实上,对她来说,应南风是最好处理的一朵桃花,只要她向父皇撒个娇,就能轻松把他调去别的地方。
但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云惜说道:“南风,从今日起,你便留府当门侍,不必再贴身保护我了。”
应南风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殿下……”
“我已经找到新的贴身侍卫了,他武功比你高强,也比你更合适。”云惜直接坦白。
“是刚才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脏乞丐?”应南风不顾礼仪,抓住了云惜的手腕,“他哪里比我好?”
云惜:“南风,你先冷静……”
按照限制文的基操,生气就是口口剧情的前摇之一,她可不想提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啊!
“我冷静不了。殿下已经冷落了我两个月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应南风抓着她不肯松手,正当云惜心急之时,一只手忽然从她背后伸出,扼住了应南风的手腕。
纪珣淡漠的声音传来,贴着她的后背:
“你好像有麻烦,需要帮忙吗?”
4. 覆面系
云惜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给纪珣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应南风弄走。
纪珣十分有眼见力,他手腕青筋突起,稍稍发力。
应南风皱起了眉,疼得不得不放开云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人,好大的力气。
刚才那一下看似没用力,实则险些将他的手骨捏碎。
他自小被皇家培养,训练成宫内最顶尖的带刀侍卫之一,也无法挣脱这么大的手劲。
这个人……到底从何而来?
应南风眼中闪过一丝警惕,看着云惜退到他身后,心中隐隐作痛:“殿下……”
云惜躲在纪珣背后,对他说:“南风,你走吧。”
下一刻,云惜便拽起纪珣的手,朝东厢房走去。
纪珣没料到她会牵自己,考虑到身份关系,也没有反抗,眼眸低低地盯着两人相牵的手。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背后一道如刀子般的目光。
纪珣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并未搭理,放慢脚步。
前面的云惜扯不动他了,疑惑地回头看一眼:“怎么了?”
“脚疼。”纪珣直截了当地说,“殿下先走,我会跟上。”
闻言,云惜为了照顾他,也放慢了速度,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主子。”
纪珣平静无波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解:“自你将我带出来后,我违抗过你的命令?”
她的每句话,他也在好好回答。
云惜:“……那倒没有。”
听话倒是听话。就是他太冷漠了,长得又比她高很多,总有一种莫名的高高在上感。
“你为什么不笑?”云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哪怕表情自然一点呢。”
“笑了脸疼。”
云惜想起了他烧伤的半张脸,一时无言以对:“……”
她真是个畜生啊。
“没关系,不笑也没事。”云惜安慰他。
云惜带着纪珣来到东厢房,房中已经备好了热水和简单的换洗衣物。
纪珣进去后,侍女已经替她把锦衣阁的衣裳送来了。
云惜挑好了几件看着适合纪珣的,又在小阁里找到一张往年府中舞姬献舞时戴的银面,还有一些速效疗伤的药,让府内男厮送进去。
东厢房旁边就是她的寝殿,云惜觉得有些累,于是回到寝殿休息,准备换一身轻松点的衣裙。
云惜坐在梳妆镜前,圆荷和几个侍女站在她身后,替她拆下云鬓上的发簪花钿,一边给她梳头。
镜中的少女雪肤乌发,一双圆润的杏眼显得娇俏可爱,樱唇不点而朱,唇下一点朱砂痣平添了几分妩媚。
和她前世一模一样的脸。
“殿下,今日周少傅来府中询问您近期的课业,见您不在,便留了一句话,让您去太学宫找他。”
云惜手指一顿。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这个周少傅,是皇帝专门指给她的老师,也是原著云惜的桃花之一。
这位周少傅大名周常生,十八岁便中了进士,仕途一路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升,如今二十四岁,在太学宫任国子监祭酒,同时被指为长公主的专属老师。
不同于应南风,云惜一直都很讨厌他,满身教条规矩的书生,以前动不动就喜欢用戒尺抽她手心。
当然,跨过十八岁后,就换了个地方抽。
“还有一日便是我的生辰宴,告诉周少傅,本宫去不了。”云惜说道。
圆荷道:“周少傅说了,七日之内,您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太学宫,否则他便会将您旷课一个月的事告诉陛下。”
云惜:“……那也等我先办完生辰宴再说。”
“是。”
一想到明天之后,她的人生就要走入各种限制文剧情,云惜不由地叹了声气。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她的桃花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清理不完。
她可不想沦为真正的泄.欲工具,这种事一旦有了开头,便如同主动迈进了剧情的深渊。
云惜也不禁吐槽,原著算哪门子的权谋小说,她从头看到尾,全是口口剧情,根本没有半点权谋内容。
她甚至都不知道原著男主是谁,能在这种小说里当男主,也是神人一个。
云惜正想着,侍女们已经给她梳好了一个轻松简便的发髻,她天生丽质,随便点几支素钗也漂亮。
当她站起身时,刚好看见沐浴过后换上新衣的纪珣,他径直走进了她的寝宫。
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素色发带束了马尾,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袖口收进银霜护腕中,挺拔身躯包裹在丝锦布料里,显得身形矫健高大,衣摆处绣了金线牡丹,低调又大气。
纪珣戴上了那张银面,只露出那半张完好的脸,深邃眉眼宛如刀刻般精致,薄唇轻抿成一条线,毫无任何神情。半张银面,也为他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殿下。”
他半跪在云惜身前。
云惜对他这身打扮很满意,不愧是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收拾就顺眼多了。
“以后你见着我不用跪,也不用行礼。”云惜说着,从一旁拿起一本册子,“这是公主府的侍卫守则,以后你就替代应南风的位置。”
纪珣站起身,接过册子,翻开看了几眼。
“公主府的侍卫都会配一块身份玉,在纸上写下你的名字,改日我让尚司坊雕好了给你送来。”
纪珣手指一并,圆荷端来一方侍盘,他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云惜见他真的会写字,而且字迹还相当漂亮,字骨端正又不失凌厉,力透纸背。
写得比她好多了。
他从前的家世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云惜问。
纪珣没有抬眼,答道:“和你一样的人。”
云惜:“……”
这小子还挺有平等意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个有魄力的人。”云惜说,“身为侍卫,有武器才能保护我。你最擅长什么武器?”
纪珣看了她一眼,见她毫无察觉,便放心地收回视线。他想了想,道:“都可以。”
云惜:“这是什么意思?”
“全都会一点。”纪珣说,“如果是金子做的,更顺手。”
云惜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话:“给你配把弯刀怎么样?”
没想到他还是全能武才。
“可以。”
云惜:“那就这么说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贴身保护我。”
纪珣点头,随后又停顿一会儿,问:“你答应给我的金面,什么时候给?以及俸禄,何时发?”
云惜:“……”
真是掉钱眼里了。
幸好她有钱。
“每月月底发银子。至于金面……这张面具你先用着,我会去找人打造一张新的,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送来。”云惜说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吗,现在尽快提出来,我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纪珣认真想了想,说:“每月十五十六,我要出去一趟,不回来。”
云惜:“去干什么?”
纪珣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在等待她同意与否。
云惜一想到他在书中拼命就是为了往上爬,或许是有什么重要剧情线。
她不是很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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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事,只要能保护她就好了:“可以。但你不准把麻烦带到公主府来。”
“尽量。”
云惜:“不是尽量,是不准。”
纪珣:“我不喜欢说谎话。”
云惜被他的耿直弄得有些无语:“……”
虽然她很怕惹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她身上本来就有很多麻烦了,只有纪珣可以帮她阻挡那些麻烦。
除了他之外,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她没有口口剧情的高战力了。
算了,忍了。
“好吧,本宫准了。”云惜道。
纪珣点头:“多谢殿下。”
云惜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最终,她放弃思考,选择躺平。
有了纪珣这个护身符,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安生些了吧?
……
夜晚,云惜在寝殿休息,让侍女封好了门窗,以防有人半夜爬进来。
当她躺在床榻上,想着该如何应对明天的生辰宴时,屋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像是衣袍划过房梁的摩挲声。
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剧情,云惜立刻警惕起来,她想叫人,忽然想起侍女都被她遣散回去睡觉了。
云惜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寝殿空处,往房梁上望去,只见错综复杂的红梁上似乎闪过了一个人影。
“谁?”
云惜喊了一声,没人回答,她忽然想起寝殿角落里放着一把备用的云梯,于是将云梯挪过来,手握着一根钗子,自己爬了上去。
“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云惜看了一眼,没有人,随后背后便传来熟悉的男声,她吓了一跳,差点从云梯上摔下去,幸好及时抱住了房梁,翻身趴上去。
云梯倒了。
云惜也看到了那人,正是坐在房梁上的纪珣。
他仍穿着白天那件黑衣,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背靠着竖梁,一条长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
纪珣不解地看着她。
云惜瞪大了双眼:“你怎么在这里?”
“保护你。”纪珣答道。
云惜差点被吓死,她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知不知道半夜潜入女人的房间很下流?谁让你蹲在这里的?”
“我一直在这里。侍卫手册上要求的。”纪珣从怀中掏出那本册子,精准翻到第三页,给云惜看。
“贴身侍卫,白天与主子形影不离,夜晚也需在主子的寝殿里休息,以防不测。”纪珣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云惜无话可说:“……”
这确实是她制定的规则,但是很久之前了,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正是这条规则,让她的原贴身侍卫应南风每晚都有口口的机会。
她已经把应南风赶出去两个月,都忘了还有这条规定。
“那个……我给你安排了住处,你没必要睡在这里。”云惜对他说,“这条可以忽略,你回东厢房吧。”
“会扣俸禄吗?”
“不扣。”
“行。”
纪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看似高大,身体行动却非常轻盈,宛如敏捷的豹猫一般,平稳落地。
云惜看了眼高度,两眼一晕:“等等,我也要下去。”
但是梯子倒了,看样子刚才还摔坏了。
纪珣抬眸:“所以?”
这时候夜深了,云惜也不好意思因为这事把别人叫来,公主半夜爬上房梁下不来,听着就丢人。
“你可不可以接我下来?”云惜有些尴尬,脸颊一热。
纪珣想了想,目测了一下高度,往后退一步,随后张开双臂:“可以。我接住殿下。”
5. 基本武术
云惜有些紧张,她一直都很恐高,撤了梯子才发现原来自己寝殿的房梁有这么高。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两人的距离,鼓起勇气松开了手,从房梁上跳下去。
云惜没有摔着,落入了一个稳稳的怀抱中,纪珣接住了她,甚至没让她的脚落地。
纪珣体温偏凉,云惜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和他靠在一起有些冰凉,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云惜听见纪珣接住她时闷哼了一声,眉心微蹙,表情似乎不是很好。
云惜:“你怎么了?”
纪珣语气平淡:“你有点重。”
云惜:“……不笑就算了,说话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
纪珣:“您有点重。”
云惜恨不得锤他两下,从他身上下来后,纪珣便转身要离开,即使是刚才亲密的接触,也没能让他产生一丝情绪。
此时此刻,云惜反而很满意他的冷漠,这才是正常侍卫该有的样子。
但当他走到门口时,云惜忽然闻到了一股血味,她低头一看,地上有滴落的血迹,是纪珣身上流下的。
“等等。”
云惜叫住他。
纪珣脚步一顿,回头,黑压压的眸盯着她,等待她的指示。
云惜担忧地看着他:“方才你接住我,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她竟然没想起来这事。
纪珣的反应很平淡:“嗯。怎么了?”
云惜:“你为什么一声不吭?都流血了。”
她忍着精神创伤挑选出的回血丹,给他回满了血,这一流不知要浪费多少。
纪珣低头看了一眼,腹部小块布料被血浸湿,正在往下滴血,一路弄脏了寝殿里的地板。
“我帮殿下擦干净。”
云惜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折服:“我白日给你的金疮药,擦过了吗?”
“没有。”纪珣如实回答。
云惜:“为什么不用?”
“卖掉换钱了。”
云惜:“???”
“这么快就卖掉了,你穷成这样?”云惜感觉不可思议。
“嗯。”纪珣没有反驳,“去一趟当铺,很近。”
云惜:“你为什么这么缺钱,公主府管吃管住,不会少你一点好处的。”
纪珣反问她:“殿下为何执意要买下我来当侍卫?”
“……因为我听说过你很强。”
她想斩断烂桃花,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生存。
云惜明白了。
纪珣也是为了生存。他被卖进奴市过够了苦日子,对钱有种坚定的执念。
而在原著中,纪珣一生都在追寻金钱和权力地位,目标明确又纯粹,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再重复奴隶的生活。
云惜叹气:“纪珣,你过来,坐下。”
纪珣乖乖走过来,按照她说的做。
他说话时有种不经大脑的直白,听话的时候宛如一只训好的狼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云惜从床边小匣里摸出一盒伤药,放在他面前:“把药擦了,寝殿内还有一张小榻,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她怕自己把药给他后,他又拿去卖了,看着他擦了药,她才放心。
纪珣沉默片刻,纤长手指解开黑金蟒腰封,准备脱衣服。
云惜有些慌乱:“等等,你干什么……”
“你让我擦药。”他面无表情地说。
云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好了,你擦吧。”
说完,云惜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
她的方向刚好面对着梳妆台,台上的铜镜映出了她背后的光景。
纪珣解开了腰封,松垮地垂在身上,黑衣褪了一半,上半身完□□露出来。
那是一副堪称完美的身体,从腰腹到手臂的肌肉线条明显又流畅,既不夸张也不瘦弱,刚刚好的健美有力。随着手臂屈伸,肌肉鼓起显现出青筋,紧绷的腰腹块块分明。
他身上有很多伤疤,新旧交杂,宛如烙印一般打在身体上。
云惜一时挪不开眼,隔着镜子盯着他的动作。
纪珣打开伤药的瓷盖,两根白皙手指挖出一点白色软膏,随手擦在伤口上。
速愈金疮药刚接触到伤口时会剧烈疼痛,然而纪珣擦完后依然面不改色,平静地合上了瓷盖。
云惜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痛觉,正想着,纪珣抬起眼,与铜镜中的她目光交汇。
偷看被抓包的云惜:“……抱歉,我不是故意看你的。”
她就是有意的。
这么漂亮的□□,任谁第一次看到都挪不开眼。
纪珣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我说了我不卖身。如果殿下执意,我会反抗。”
云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要你了?”
纪珣:“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那是欣赏,懂不懂?”云惜据理力争,“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来,我都会看两眼。”
纪珣静静地注视她,思索片刻,道:“应南风呢?”
云惜:“……那还是算了。”
她知道应南风从小暗恋她,如果现在站在她背后的是他,剧情可能会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可以。
她根本不喜欢原著里和她有口口关系的任何一个男人。
但是纪珣好像不一样。因为知道他眼里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只有对金钱的渴求,所以她才敢放心看。
这样说来,好像还是她赚了。
云惜不禁说道:“纪珣,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一本限制文里,居然会有纪珣这样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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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角色,也算是作者最后一丝良知吧。
“殿下也是个奇怪的人。”
云惜心生好奇:“嗯?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殿下不像大魏公主。”纪珣说,“我从来没见过和你一样的公主。”
云惜:“我生下来就是大魏公主啊,难道你还见过其他公主吗?”
“奴市来的很多有钱人,通常很高傲。”他道,“殿下看起来比他们单纯。”
云惜沉默了一下:“……”
这是换了个说法,骂她脑子不聪明吗?
不过她确实学不来其他权贵那样勾心斗角,毕竟她上辈子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大而已。
“我也觉得你不像普通奴隶。”云惜说,“没有奴隶敢这么对主子说话。”
纪珣看向她:“是吗?”
云惜觉得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哪里有问题:“在奴市的时候,你这副说话态度,黑掌柜不会罚你吗?”
“我在奴市没说过话。”他平静地陈述,“一般都在决斗场里。”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哑巴。只有云惜喜欢和他说那些无聊的话,他收钱办事,陪聊还是可以的,无非就是一问一答。
“好吧。”云惜道,“在我这里,你可以随意一些。”
其实云惜不在意他的说话态度,被气到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她还挺喜欢和纪珣这种直白的人打交道,省得揣测心思。
“好了,我要休息了。”云惜说,“你去小榻那边睡。”
纪珣:“我不睡,守着殿下。”
云惜:“守一晚上不会无聊吗?明天我要进宫,你得陪我一起,别累着。”
“无碍。”他说。
云惜:“好吧,你要是困了直接睡。睡不着的话,我桌上有些关于武术的书,你可以点着小灯消遣一下。”
得到纪珣肯定的答复后,云惜便爬上床睡觉了。
纪珣走到小榻边,坐在榻边,长腿交叠在一起。他的确睡不着,金疮药正在生效,这时候不太方便。
他随手从桌上抽了一本书,借着窗前的月光翻看,半张银面在月光照映下泛出冷光,羽睫的阴影投在眼睑下。
第一页。
【她衣衫半褪,浑身酥软地瘫在他怀里,玉藕似的手臂勾住……】
纪珣停顿一下,翻回封面——
《基本武术》。
以柔克刚吗?
又翻开目录。
【章回一:玉.势棍法章回二:足.交……】
纪珣合上了书,思索片刻,指尖轻敲书封。
目录里没有一个他知晓意思的词。
随后,他隔着屏风看向不远处,层层床帘掩盖下,隐约可见一个翻身的人影。
“……”
大魏的武术,真是高深莫测。
他该好好研究一下。
6. 房中功夫
翌日清晨,云惜一大早起床,侍女便传来了皇帝召她入宫的口谕。
云惜梳妆打扮好,便坐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昨天的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好了,马车里没有血腥味,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纪珣,要不要和我同乘马车?”
云惜坐在车里,掀起帘子看外面的纪珣。他站在白马身边,正在整理护腕,听见她的话,抬头对视。
“侍卫和主子不能乘一辆车。”纪珣说。
云惜眨了眨眼:“谁说的?我是在特别照顾你。”
毕竟培养忠心的侍卫,一定要拿出诚意才行。
“我的伤已经好了。”纪珣走到她车窗边站着,“外面视野开阔,我守着,以防刺客。”
云惜见他执着,于是放弃:“好吧。你走累了就和我说。”
纪珣没再说话,马车开始走,他便跟着马车走。他腿长,不快不慢,刚好能跟上。
从云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半张银面和挺拔的鼻梁。
因为遮住了残缺的面容,过路的人看见他这样英俊非凡的少年,不由地频繁回头。
马车走过大道时,有许多路过的年轻少女朝纪珣投去目光,更有甚者还朝他扔花。
在大魏,有美人过街时,常常会引得路人掷花以示喜爱。
云惜并未制止,趴在窗边看他:“你在外面好受欢迎。”
她刚说完,便见纪珣偏过头,不知是做了什么,路边围观的姑娘忽然惊吓着逃开了。
云惜:“?”
纪珣回过头,重新戴上银面,淡淡道:“这才是真实的反应。”
“其实你不可怕。”云惜安慰他,“至少我不觉得。”
“哦。”
纪珣似乎没信她的说辞,没有任何反应,目视前方一直走。
云惜:“……”
这个木头脑袋。
云惜放弃与他沟通,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准备补觉。
……
皇宫。
当云惜醒来时,马车刚好驶到皇宫,她下了车,有许多宫女来迎接她。
云惜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人,竟然又是小世子段松。
“……”
云惜没有说话,段松看见了她,主动摇着折扇走过来。
“柔嘉殿下万安。”
云惜往左边走了一步,把纪珣挡在身后,但她的身高不够,没挡住脑袋。
纪珣与段松对视一眼。
“段世子也进宫?”云惜问。
段松笑着说:“今日是殿下生辰,皇后娘娘懿旨,召臣入宫为殿下祝寿,路上耽误了些时辰,这时才到。”
云惜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也刚刚来。”
“看来臣有幸与殿下同行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惜也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于是便与他一起走。
一路上,云惜都隔在纪珣和段松中间,生怕两人之间搭上话。
到了乾坤殿,大魏皇帝、皇后以及一众宫妃公主都在,就差他们两个了。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云惜来到殿前一拜。
高座上的大魏皇帝看见她,顿时喜笑颜开,摸着花白的胡子,说道:“我儿快快入座。”
在宫宴之中,贴身侍卫可以随行,但不能带刀。纪珣被收走了武器,随后跟着云惜找到座位,站在她身边。
旁边是三公主云裳,她也换了贴身侍卫,也是从奴场带回来的。
云裳瞥一眼纪珣,悄声娇笑道:“姊姊这新侍卫倒是姿色卓绝,好福气啊,不知房中功夫如何……”
云惜刚坐下,差点被自己呛死:“……”
大庭广众之下,节操呢?
纪珣听见了,认真思索一番,道:“一般。”
房里活动范围太小,不适合施展身手。
云惜掐了一把他的小腿,瞪他,小声咬牙切齿:“不要乱回答问题啊。”
纪珣:“?”
云惜:“没有我的允许,接下来你不准说一句话,不然扣你俸禄。”
虽然不理解,但纪珣还是闭上了嘴。
紧接着,小世子段松也入座了,他刚好坐在云惜的另一边。
对于这个坐序,云惜脑子里浮现了不好的内容,她低头目测了一下距离,默默往云裳那边挪了挪。
虽然这个妹妹总是语出惊人,但好歹是个女的,不会对她上下其手。
人都到齐了,宴会马上开始。
这场宫宴专为云惜这个长公主庆生,邀请的全是长安内有名的贵族公子和小姐,还有大魏皇帝的一部分宠妃。
事实上,这里唯一和她有直系血缘的只有皇帝,皇后不是她的生母,她真正的生母早已去世。而她身边的姐妹,也与她同父异母,有些甚至都不是皇帝亲生的……
大魏皇帝对云惜不算差,反而是一众公主中最得宠的。因为她长得像她生母,皇帝一直很偏心她。
云惜也清楚,皇帝宠的不是她,是她身上关于母后的影子。
而皇帝膝下无子,打算传位给她的嫡长子,也正是因为她的生母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
宴会开席,觥筹交错,众贵族举杯为云惜祝寿,外面放起了烟花。
云惜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她时刻盯着身边的人,让自己保持清醒,害怕被强制拖入限制剧情。
祝酒完毕,皇帝开始与云惜交谈:“柔嘉,听说你最近换了一个贴身侍卫,是为何事?”
云惜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件事,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理所当然。
她的贴身侍卫是从皇家锦衣卫中所选,等同于皇帝放在她身边的眼线,皇帝一直很热衷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回父皇,儿臣觉得原先的贴身侍卫武功不够,无法保护儿臣,所以自作主张,选了一个更合适的。”
皇帝若有所思,随后说道:“那贴身侍卫是朕专门为你挑选,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朕倒不信,有谁的武功能比得过他。”
“你那个新侍卫,现在何处?”
云惜:“就在儿臣身边。”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到纪珣身上,瞧见那身姿挺拔的少年,不由地打量起来。
皇帝也看向他,半眯起眼:“就是你?乾坤殿中,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纪珣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站着。
半晌,殿内如死一般寂静。
皇帝:“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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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惜顿时汗流浃背了,她没想到纪珣这么木,让他不说话,连皇帝都撬不开他的嘴。
她主动替他回答:“他相貌丑陋,脸上生了瘢痕,不便示人。声音也嘶哑难听,怕吓着父皇,所以才不开口。”
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皇后在一旁笑着说道:“柔嘉既然说这新侍卫武功高强,正好今日是她生辰,不如让她的两个侍卫比试助兴,谁赢了,便留在柔嘉身边,如何?”
云惜不由地看了皇后一眼:“……”
云惜知道自己这个后妈从来没安好心,上位这么多年都没生出皇子,已经让她心态崩溃,自从皇帝下令要传位给云惜的嫡长子后,就一直和云惜不对付。
“如此也好。舞姬舞剑,终究少了几分刚气。”皇帝说道,“就按皇后说得办吧。去将柔嘉的前侍卫召来。”
没过一会儿,应南风便走进了乾坤殿,在殿中跪下。
“微臣参见皇上、各位娘娘,见过各位大人。”
云惜沉默了:“……”
这么快的速度,应该是早有准备吧。
难怪她今天早上没看见应南风,估计昨晚就进宫向皇帝告状去了。
应南风得到允许后,站起身,看向云惜的方向,和她对视。
他眼眶微红,死死地盯着她:“殿下万安。”
云惜:“……”
安你爹啊!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但一想到原著中的剧情,云惜根本心疼不了。
如果她现在心软,以后得哭的就是她了。
云惜扯住纪珣的衣袖,让他蹲下,悄悄说:“等会儿你去和他打一架。”
纪珣:“打死还是残废?”
刚想问他能不能赢的云惜:“……你收着点,别太血腥。”
纪珣:“这个人看起来不太好对付。”
云惜:“打赢了,我明天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纪珣点头,表示明白:“不会给殿下丢脸的。”
两个侍卫要比试,于是众人便移步殿外,此时天气正好,不热也不凉。
太监们将乾坤殿外的空地围住,当作比试场。
云惜站在皇帝身边,看着纪珣走上场,两个太监分别为他们递上了一把剑。
应南风很擅长用剑,一直是锦衣卫中的剑术高手。
云惜记得纪珣说过,他擅长很多兵器,所以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悄悄敲了敲系统:“出来观战。”
【系统:宿主您好,时刻为您服务。】
云惜:“帮我分析一下纪珣这局的胜算。”
【系统:好滴宿主,正在扫描中……经系统分析,纪珣在本次比武中的胜算为四成。】
云惜本以为会听到很高的数字,结果才四成,她心中一惊:“怎么回事,不是说纪珣的战力很高吗?”
【系统:按硬件数值来比较,确实是这样。但经系统扫描,纪珣手里的剑被动了手脚,在武器上落后于应南风。】
闻言,云惜瞥了一眼旁边的皇帝,顿时明白了。
原来父皇根本不想让她把应南风换掉。
可是她不想在身边放着一个随机触发限制剧情的定时炸弹啊!
7. 下三路
云惜紧张地盯着场上的情形,看见纪珣和应南风对立而站。
纪珣似乎也发现了手里的剑有问题,掂量了一下,却没有作声。
云惜对身边的皇帝说道:“父皇,儿臣的新侍卫擅长用刀,不如让他拿回自己的刀,这样比较才算公平。”
皇帝皱起眉头:“身为公主贴身侍卫,只会用一种兵器,若是遇上贼人,来不及换刀该如何?若是这点能耐也没有,他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云惜:“可是……”
“柔嘉,你越来越任性了。”皇帝收敛了笑容,摆出威严天子的姿态,“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该找个人把你嫁出去了。”
云惜默默闭上了嘴:“……”
她知道皇帝只是吓唬一下她,但也不敢过分,因为他生气了,真的有这个权力。
云惜只能祈祷纪珣争点气。
比试场上,随着一声锣响,应南风提着剑冲向纪珣,一剑朝他劈去。
他不愧是锦衣卫中的佼佼者,只短短一招,便将速度和力量体现到极致,这一剑劈下去的力度,足以生生把人砍成两半。
应南风是来真的,为了能留在她身边,使足了一身狠劲。
纪珣站在原地没动,神情漠然地看着朝他袭来的剑锋,直到距离他只剩一拳之距时,他忽然侧身躲开,没有出剑,长腿一抬,直接横踹在应南风左腰子上。
这一脚,踢出了整个盛夏,应南风发出了蝉鸣般的痛呼声。
纪珣的动作太过突然,应南风愣了一下,随后又是一剑扬起。这一次纪珣用剑接下了,结果手中剑忽然破碎。
他险些被砍中,尽管如此,依然面不改色,迅速往后撤。
应南风找到了机会,乘胜追击。
纪珣也不废话,绕着比试场躲,两人绕起了圈子。
应南风的每一招堪称狠辣,一旦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可偏偏纪珣总是能轻飘飘地躲开,毫不费力地化解。
他手中只剩下一把剑鞘,终于在应南风发起最后一击时,忽然一跃而起,黑靴踩着墙面飞走,躲开那一剑。
应南风先是发觉自己砍了个空,随后头顶落下一道阴影,他来不及反应,便被天降一脚狠狠踹中右边的腰子。
直接被踩在脚下。
“有点慢。”纪珣面无表情地说,黑靴抬起,又是一脚踹下去,动作利落又优雅。
他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另一边踢起应南风掉落的剑,落进手中,指着应南风:“还要打吗?”
纪珣看似在询问应南风的意见,实则手腕一转,将剑鞘飞掷而下,如同棍棒一般,击中应南风的。
这一刻,在场所有男人都不禁皱起了眉,感觉到了幻痛。
应南风疼地额头直冒冷汗:“你这畜生!”
怎么专攻下三路!
剑已经横在脖子上,应南风不得不认输,他红着眼眶站起身,看向云惜的方向。
纪珣侧目,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云惜那边走去,用背影隔绝了他的注视。
不到一刻钟,胜负已分。
皇帝此刻也无话可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柔嘉这个新侍卫,的确有些本事。不愧是朕的女儿,有眼光。”
剑从一开始就碎了,他全程没用过剑,却轻松赢了应南风,看上去连汗都没出。
云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满意地冲纪珣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
“现在父皇还想让儿臣换人吗?”
皇帝:“既然是你的侍卫,自然由你来决定。不过应爱卿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继续留在公主府吧。至于用不用,那是你的事。”
云惜听到这话便放心了,这下应南风再也找不到理由来纠缠她了。
正当云惜这么想着,旁边的段松笑着开口:“其实这位纪侍卫原本是臣先看中的,不过公主喜欢,臣也不好让公主不快。”
“哦,还有这事?”皇帝眉头一挑,“柔嘉,是你从表兄手里抢了人?”
段松:“不能算抢,只是公主先到一步。一件小事,臣只是顺口一提而已。”
云惜一眼看穿了他:“……”
真是超绝不经意地“顺口”。
皇帝半眯起眼,顺水推舟地说:“你身为一国公主,怎能随意夺人所爱?既然世子开口了,这侍卫便让他带回去罢。”
云惜连忙道:“不行。”
没了纪珣,谁来保护她?
她知道原著中纪珣本该是段松的手下,但是……就算没了他,段松一个男人照样能过得好,而她却要提心吊胆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
“臣知道公主买下纪侍卫花了不少银子,若公主愿意成人之美,一切损失臣都会补偿给公主。”段松说道。
云惜皱眉,把纪珣挡在身后,用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本宫什么都不要,本宫只要他。”
“柔嘉,不得胡闹。”皇帝训斥道。
“哎,不如这样,纪侍卫也算是身怀高超武艺的人才,不如让他自己来选主子,如何?”段松笑道。
皇帝思索片刻:“也行。”
“纪侍卫意下如何?”段松与纪珣对视。
云惜人都麻了,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把纪珣带回来,结果还是逃不过剧情的正轨。
段松对纪珣有如此执念,肯定是受原著影响,那么纪珣必然也会选择段松。
云惜低眸,缓缓松开了纪珣的衣袖。
果然还是留不住吗……
察觉到她的动作,一直没说话的纪珣朝她看去,黑漆漆的眸子平淡如水,盯着她微垂的唇角。
“微臣想跟着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原本笑着的段松收敛了笑意,一脸凝重地看着纪珣。
纪珣面不改色:“殿下待微臣不薄,是个好主子。”
云惜眼眸一亮,唇角不禁上扬:“父皇,您也听到了,我们主仆情深,并非强迫。”
几百两银子没白花,纪珣倒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
皇帝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虽然不想让云惜捡来路不明的侍卫,但今日是她生辰宴,他不好当众拂她的面子。
“既然如此,纪侍卫便留在柔嘉身边罢,”皇帝只能妥协。
云惜非常开心,抬头看了一眼纪珣,正想和他说些什么,他与自己对视,眼中依然波澜不惊。
云惜:“……”
算了,他本来就是块木头,说了估计也没反应。
*
宴会第二个流程,是结伴去御花园赏花。
因为临时出来看纪珣和应南风比试,也让她避开了宴会上和段松的第一个限制剧情。
不过云惜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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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因为她抢走了纪珣,段松估计对她也没什么好感,这也算是无意之中改变了剧情走向。
这么一想,云惜顿时便觉得未来可期。
当她准备跟着众人去御花园时,几个姐妹围了上来,走到她附近,显然是对纪珣非常感兴趣,甚至当着她的面对纪珣抛媚眼。
云惜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纪珣就是个选择性瞎子,这种眼神他根本看不懂。
“纪侍卫,你方才那两招好厉害,有空来我府上指点一下我的侍卫吗?”
“纪侍卫大名叫什么?本宫也想知道。”
“为何你一直戴着银面?我看纪侍卫这张脸生得英俊,遮住一半实在太可惜了。”
她们就在云惜身后讨论,完全不顾云惜的感受,因为她们把纪珣当作了她的男宠,在大魏,公主之间交换男宠是很常见的事。
显然,她这一群妹妹们比她还提早进入了限制剧情。
云惜假装不在意,竖起耳朵偷听他们交谈。
“纪侍卫说话嘛,这么冷脸,本宫可要向姊姊告状扣你俸禄了。”
密码正确。
云惜心中说道。
纪珣果然开了口:“用得是大魏的独门武术。”
他只答了其中一句,其他公主便追着问:“大魏的武术……叫什么名字?”
云惜也很好奇,她从来没听说过大魏还有什么独门武术,天下武术不都是一样的吗?
“是殿下昨晚教给我学的。一招叫‘玉.势棍法’,还有一招叫‘足.交’。”
“……”
话音刚落,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云惜也愣住了。
随即围着纪珣的几人发出一声娇俏的笑声,如同银铃般作响,引得前面的人纷纷回头,不明所以。
“姊姊,真是你教他的?”
云惜的脸顿时爆红,她不敢再看任何人,立马顺着小路遁走。
好在赏花并不要求众人一起,可以单独分开,让她逃离了这场尴尬的灾难。
来到河边一棵垂柳树下,云惜满脸通红地敲了敲系统。
云惜:“这个破世界还有关于限制关键词的功法?”
【系统:没有呢宿主,有没有可能是您昨天给纪珣看的书有问题?】
云惜这才想起来,她寝殿桌上那几本书,有一本是伪装成正经书的凰文话本。
虽然说她抵制自己的限制剧情,但不妨碍她看别人名字的凰文,那是她在太学宫无聊时唯一的消遣方式。
纪珣拿的该不会是那本吧?
云惜顿时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这种行为和当众裸.奔有什么区别!
正当云惜脑子里羞愤欲死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纪珣跟来了,正想向他解释昨晚那本书的事。
回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应南风,本该和皇帝同行的他,不知何时跟到了这里,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宛如一头即将发狂的狼。
“殿下,你真的要抛弃臣吗?”
四周都没有其他人。
云惜心中警铃大作,同时系统也发出了警告。
【当前环境:野外;人物角色:应南风;角色爱慕值:100;怒气值:999+】
【本次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为99%,请宿主做好准备!】
8. 白牡丹
云惜脑子懵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应南风已经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
“殿下,臣到底哪里做错了,请殿下明示。”
“臣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侍奉殿下,从未逾越,殿下为何将臣弃之如履?”
云惜眨了眨眼,试图安抚他:“南风,你先冷静好不好?”
“殿下马上要抛弃我,叫我如何冷静?”应南风双眼通红地看着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紧紧盯着云惜,似乎如果她不给他一个说法,他马上就会原地爆发。
云惜一时语塞,看向他背后,她跑得太偏远,此时完全看不到纪珣的身影。
“殿下在看谁,那个新来的野奴隶吗?”应南风眼中燃起嫉妒之色,“殿下知不知道,其实臣一直对你……”
云惜趁着他解释之际,当即一脚踩在他靴上,提起裙子就要跑路。
然而她终究低估了锦衣卫的实力,应南风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按在柳树上。
“这么多年,臣也能感受到殿下的好,臣自知身份卑贱,没有资格觊觎驸马之位。只要能得殿下垂青一次,南风就算明日赴死,也死而无憾了。”
应南风说着,便丢下腰间剑,俯身要朝云惜吻去。
正在这时,背后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横脚一踹,直接将应南风踹向湖里。
他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放开云惜的手,云惜也被他拉着往湖里摔去。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体温偏凉的手抓住了云惜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云惜撞进那人怀里,抬头一看,竟然是纪珣及时赶来。
“殿下原来在这里。”纪珣垂眸,眼中平静无波,“我找你许久。”
云惜心有余悸,靠在纪珣怀里缓神。
纪珣已经放开了她,但见她迟迟不肯起来,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等她回过神。
云惜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和纪珣的距离有多尴尬,她立马退后几步,却发现脚踝刚才扭着了。
她一时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你被我那群妹妹迷住了,现在才想起来找我?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吓人。”
纪珣思索片刻,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他主动解下腰间多出来的一个香囊,递给云惜:“赔给殿下。”
云惜半眯起眼:“这是女人的香囊,你哪来的?”
“我发现殿下不见了,想来找你,临走之前几位小公主给的。”
换句话说,之前陪聊换来的。
云惜掂量了一下,里面居然还有银子。
这家伙真是走到哪里都不忘捞钱。
不知为何,云惜忽然有些生气,她皱着眉头把香囊扔给他:“你自己留着吧。”
纪珣不明所以,只能把香囊拿回来。
他看向湖里的应南风,因为那一脚踹得太用力,应南风直接昏死过去了,半飘在湖里不省人事。
“这个人,怎么处理?”他问。
云惜:“把他捞上来,打断他的腿。”
她已经给够应南风面子了,不想再容忍他。刚才他凭着力气大就想强迫自己,那她就让他双腿残废站不起来。
纪珣点头,没有一丝异议,照她说的做。
云惜不想看见这场面,主动转过身,直到背后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她才放下心。
她想回御花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纪珣跟着她,注意到她脚受了伤,于是说道:“殿下要去哪里,我扶殿下去。”
他伸出一截刀鞘,让云惜抓着。
云惜瞥见他怀里还揣着那个香囊,顿时感觉十分碍眼,她一掌打开他的刀鞘。
纪珣眼中露出疑惑。
云惜没有解释,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
呵呵,身为她的贴身侍卫,和别的公主聊天就算了,还乱收东西,就为了那么点银子?
还不如她给的零头多。
见云惜不说话,此时的纪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站在原地停留片刻。
云惜走到花道上,脚实在疼得不行,停下来歇了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纪珣又走到她身边,重复那句话:“殿下想去哪里?”
云惜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却发现他身上的香囊不见了,问:“我几个妹妹送你的东西呢?”
“扔了。”
云惜:“这么名贵的香囊,出去能卖不少钱。”
“但是殿下不喜欢。”
“这时候怎么学会讨好我了?”云惜肉眼可见地高兴了不少。
纪珣面无表情:“《侍卫守则》第三条,凡事以公主喜恶为先……”
“停停停!”云惜知道他是按规矩办事,不想听他念。
云惜回头看了一眼,果真在湖边看见了那个被丢下的香囊。
云惜心道他这人有点呆,明明爱财如命,结果说扔就扔,也不知道脑子转个弯,偷偷藏起来然后骗她扔掉了。
“我想去御花园南边看牡丹,可是太远了,你替我去折一支最漂亮的来。”云惜说道。
纪珣问:“什么样才是最漂亮的?”
云惜:“……算了,我自己去。”
“我扶殿下。”纪珣对她的每一句命令都毫无异言。
云惜:“你扶不扶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最终还是要她自己走的。
纪珣想了想,在她身前蹲下:“我背殿下去。”
云惜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心悸。
虽然知道他可能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云惜还是忍不住多想。
“你……”
“这件衣裳很干净,不会把殿下弄脏。”
云惜眨了眨眼,立刻收敛了心思,趴上他的背。
纪珣十分轻松地便将她背起来,稳稳当当,朝御花园南边走去。
他的后背宽阔,靠着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云惜环住他的脖颈,余光瞥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一如既往的高冷。
云惜又想起了他这张冰冷的唇里,曾说出过最惊世骇俗的话,顿时又尴尬起来了。
“你今天让我很丢脸。”
纪珣脚步一顿,继续走:“赢了应南风,给殿下丢脸了?”
云惜锤了他一下:“不是。是因为你的招式。”
她知道书是她的问题,但是最离谱的是,纪珣居然真的把它当武术集看了,还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那是从你昨晚让我看的书里学到的。”
云惜:“难道你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吗?”
纪珣思索须臾,答道:“和其他武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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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晦涩难懂。”
不过好在也艰难地学会了两招入门功。
云惜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你看不懂,那你每次强调自己不卖身,你知道卖身是什么意思吗?!”
“脱光了给别人看和摸。”
云惜彻底没话说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相信黑掌柜说的“他好像把脑子摔坏了”这句话。
这本权谋文,没一个是人。
“你之前也是这样吗?从小到大。”云惜问。
纪珣:“不记得了。”
云惜闻到了一丝故事线的气息:“你不是说你有父母和家乡吗?”
“那是别人告诉我的。”纪珣眨眼,羽睫的阴影投在眼睑下,“其他的,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有一双过世的父母,一段要记的仇,和一群还没找到的仇人。
但他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他只想赚很多的钱。
“你说的那个‘别人’是谁?”
纪珣摇头:“不认识,自称是我亲人的朋友。”
云惜顿时失去了兴趣:“哦。”
“我还以为你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了找机会给你家人复仇呢。”
提起家人,纪珣的脸色很平淡,似乎对此并无触动:“有钱,才能掌握命运。来奴市的人都很有钱,他们可以随便买下别人的命。”
云惜不禁笑了笑:“在这个世界上,光是有钱怎么够,权才是最重要的。有钱只能掌握自己的命,想主宰别人的命运,还要有权力。”
“有一个人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纪珣淡淡道。
云惜:“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云惜也不打算追问。她说道:“从今往后,你不要什么话都和别人说。比如今天的那些话。”
她真的很怕他这直筒脑袋突然又一语惊人。
回去得好好教教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纪珣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问:“那本武术集,还需要我继续学吗?”
云惜一想到那本不可描述的册子,只觉得脸颊发烫:“不准再学了,那是歪门邪道,学了伤身体。”
她可不想把唯一纯洁的纪珣领上限制剧情的道路。
“好。”
反正他也不缺这几招武术。
云惜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没过一会儿,纪珣便停了下来:“殿下,牡丹丛到了。”
闻言,云惜抬起头,只见前方一片姹紫嫣红,开得正盛的牡丹随风摇曳,姿态万千。
云惜一眼便看中了花丛中最漂亮的那一朵,她扯了扯纪珣的衣袖,指着那个方向:“往那边走,我要摘那朵。”
纪珣遵循她的意思,走到花丛边,低下身,让云惜摘花。
云惜摘下那朵白牡丹,凑近轻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随后她把那枝白牡丹插进了纪珣的刀鞘中。
“谢谢你,纪侍卫。这朵花送给你,祝你以后大富大贵。”
纪珣看着刀鞘中的花,不解地问:“殿下为什么谢我?”
云惜笑而不语,拽着他,让他往回走。
“……”
当然是谢谢他愿意留在她身边。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保护了她,让她平安地度过了十八岁生辰。
9. 礼物
从御花园回来后,又是几个无聊的流程,便到了收礼物的环节。
这是云惜最喜欢的环节之一,生辰宴结束后,让公主府的人把各世族送来的礼物运回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拆礼物了。
云惜回去时,身边只有纪珣和圆荷,自从知道自己的限制剧情后,她出行尽量从简,能少带一点人就少带一点。
应南风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来,听说四公主云漪在湖边发现了受伤的应南风,自请要把他带去四公主府。
总算送走了一个巨大危险,云惜感觉心情都好了不少。
在库房里拆礼物时,云惜满脸写着高兴,特地让纪珣也来帮忙。
身为大魏皇帝最疼爱的长公主,不少世家子弟都想结识她,争相把各种奇珍异宝送来讨好她。
南岭千年人参、昆山血玉、东海红枝珊瑚……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惜在里面清点,纪珣守在外面,他靠着门,眺望庭院中的棠花,似乎在沉思什么。
沉寂片刻,他将刀鞘中的那枝白牡丹抽出来,拿在手中把玩欣赏。
“纪珣。”云惜在屋内喊他,“你进来。”
他闻声,转过头,只见云惜坐在一个大箱子上对他笑。
云惜生得雪肤皓齿,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让纪珣不禁联想到了那枝盛开的白牡丹。
他面不改色,提着刀走进来:“殿下有何事?”
“你看看这里面有你喜欢的吗?我送给你。”云惜大气开口。
纪珣淡淡扫了一眼,全是名贵珍品。他问:“如果我说全想要呢?”
云惜挑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两百两银子雇你一个月,你想要这么多,那你估计下辈子也得归我了。”
纪珣没有继续接话,他再次瞥过屋内的一众礼品,大部分都被打开了,琳琅满目,一半以上都是女人才能用到的东西。
忽然,他的视线在一个紫檀盒中停留片刻。
云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紫檀盒中放着一枚玉佩,玉上雕刻着两只双飞盘旋的青凤,做工极其精致华丽,看着不像大魏玉匠的工艺。
纪珣注视着那枚玉佩,沉默许久,抬手碰了碰玉佩的双环扣。
“殿下,我能要这个吗?”
云惜也打量了一下那枚玉佩,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没想到你喜欢玉。既然你喜欢,当然可以拿走。”
她还以为他会挑那些金的银的。
“多谢殿下。”纪珣将那枚玉佩收入怀中。
云惜见他挑好了,终于开始暴露自己的目的:“宴会上说好的一百两银子明天就给你,现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纪珣脑袋木,却也明白这一点:“公主有什么吩咐?”
云惜拽住他的衣袖,把他带到书房,指着桌上摆着的一大堆书籍和一叠宣纸。
“之前我看你写字很漂亮,能不能帮我抄一下书?”云惜对他眨了眨眼。
他这个脑子,云惜也不指望他能帮她做其他功课,只能简单抄一下书。
之所以找他帮忙,都是因为先前她在太学宫欠下了太多功课,前天圆荷告诉她,要她七天之内回一趟太学宫。
如今生辰宴已过,她能躲的时间不多了。
虽然当了公主还要做作业这件事让她很想吐槽,但一旦她没做完,就很可能触发下一段限制剧情。
因为她的老师,就是原著中云惜的最大桃花之一。
【周常生,太学宫一代名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长安国子监祭酒。他外表为人温和,其实惩罚起学生来丝毫不手软。】
【但面对皇帝膝下最宠爱的长公主,一般的规矩无法束缚她,只能采取一些特殊的“教导”手段。】
云惜自穿越过来后,一直不习惯用毛笔写字,没少因为字丑被训诫。那位周少傅罚她抄四书五经,必须交给他一份字迹端正的抄写才算过关。
她一直觉得那人是在故意为难她,不仅让她抄书,还让她写其他功课,比别人多出两倍作业。
而这一切的结果,都会导向最后的不可描述内容。
面对那个人,云惜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毕竟是父皇指给她的,暂时只能小心翼翼地完成任务。
纪珣走到书桌边,放下弯刀:“抄多少?”
云惜微微一笑,抱起一叠两指厚的空纸放在他面前:“把这些纸抄满就行了。”
纪珣凝眸,沉默了:“……”
云惜知道这实在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纪珣,我知道你最听话了。”
她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公主府里找不出第二个既识字又写得好看的人了。
“我再让你多挑两件礼物怎么样?”云惜说。
纪珣没有回答,纤长手指勾起一支小狼毫,抽出纸开始抄写。
他低眉注视着纸面,动作娴熟地提笔蘸墨,手骨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专注时的模样赏心悦目。
云惜就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于是心满意足地去做其他功课了。
一个时辰后……
云惜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看得眼睛有些累,她伸了伸腰,余光瞥见纪珣已经抄完一小叠纸了。
“速度这么快?”云惜狐疑地凑过去瞄了一眼,“字写好看点。”
她定睛一看,发现纪珣写完的每一张纸上都是工整漂亮的字,似乎和上次他写的不一样。这一次他写出来的字骨偏瘦,清秀含蓄,像女人写出来的。
“原来你还会两种字体?”云惜惊讶道。
云惜一开始还担心他写得太飘逸,这下完全放心了。
纪珣手中的笔没有停,淡漠开口:“殿下写到哪里了?”
云惜有些尴尬地把话本子往桌下塞:“马上,马上就开始。”
这不能怪她。谁让她的功课全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她一打开便觉得困得慌,只能用话本子提神。
没想到一看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你放心,这些我一定自己写。”云惜说。
“殿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纪珣提醒她,“你的两份功课字迹不一样。”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两个人写的。
云惜:“抄书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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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其他功课又是一回事。难道你对付路边一个乞丐,会使出自己的毕生绝学吗?”
纪珣仔细想了想,道:“或许。轻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哎呀,我只是打个比方。”云惜道,“到时候在我老师面前忽悠一下他就行了。”
“比如?”
云惜:“比如你现在教我写几个字,等我到了太学宫,当着老师的面写给他看。”
这一点,云惜还是有考虑的。反正她现在也闲得不想写其他功课,于是干脆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对纪珣说:“你教我写,我学得很快的。”
纪珣想也没想,把狼毫搁置到一边,靠近云惜。
云惜本想让他写,然后自己照着他的描,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自己,当即愣了一下。
结实胸膛贴上她的后背,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吸声,体温偏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两人的动作顿时变得亲密无间。
云惜怔住了,纪珣握着她的手,笔锋在纸面游走,写下一个“云”字。
但由于她没回过神,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
第一次和异性如此靠近,云惜不禁感到脸颊微热,她下意识抬眼去看纪珣的反应,却发现他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正在此时,纪珣也察觉到她的异常,眸光一转,与她目光交汇:“殿下心不在焉。”
近在咫尺的昳丽容貌让云惜呼吸一滞,随后有些慌乱地错开视线:“你……你以前也是这么教别人的吗?”
纪珣不明所以:“我以前没教过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觉得现在很怪吗?”感受到他胸膛的心跳,云惜的脸越来越热。
“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纪珣说,“但我的印象中,教人写字就是这样。”
关于过往的模糊印象里,小时候也有人像这样,牵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写字。
“好吧。”
说着,云惜便握紧了笔杆,想了想,她补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纪珣面无表情:“我方才没有亲公主。”
云惜顿时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我觉得你该多读点书。还有,如果以后有别人想让你教什么,你不准答应。”
纪珣点头,对于她前半句话,他也如实回答:“我读过一些书。”
云惜挑眉,饶有兴趣地问:“比如呢?”
纪珣欲要启唇。
“等等。”云惜打断他,“那本武术集不算,你给我赶紧忘掉。”
刚想说出那个名字的纪珣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公主桌上这些,以前都看过。”
云惜偏头看了看自己桌上,全是一些难懂的古文经典,她随手抽出一本《论语》,纪珣便从第一句开始背起。
云惜又试了几本,他依然能流利地背出来,而且还能解释其中的意思,云惜信了。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对纪珣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你说自己失忆了,却记得以前读过的书。奴市里应该没有书让你看吧?”
“纪珣,你是不是在隐瞒我什么?”
10. 焦尾蝶
面对她的质问,纪珣没有多大的反应,眉眼间宛如静水般波澜不惊,那双浓墨似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回答:“我能回答殿下的,都已经说完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惜道,“你只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纪珣颔首,回答她的同时,还不忘抄书:“嗯。关于我亲人和身世的记忆,全都忘记了。但是学过的东西都记得。”
与其说记得,不如说是一种本能。他在奴市和别人拼命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学过什么武术。只是看着别人出招,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云惜给他念书名,他就下意识背出了里面的内容。
听完他的解释,云惜只觉得神奇,这世界上还有失忆只失一半的。
不过一想到这是小说世界,她也就释怀了。
“好吧,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云惜说,“不然我会担心的。”
纪珣:“我不会给殿下惹麻烦。”
“我不怕你惹麻烦。”云惜蹙起眉头,“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听到这话,纪珣的黑眸凝滞了一瞬,他问:“为什么?”
云惜:“因为我需要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如果殿下给的够多,也不是不可以。”纪珣一本正经,厚着脸皮说。
云惜不禁笑了笑:“……”
如果是这样最好。
“好了,不说这些了。”云惜清咳两声,“纪珣,你一天到晚跟在我身边也挺容易的,要注意劳劳结合,千万别把身体休息好了。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额外的任务。”
纪珣刚想点头,放下笔去休息,仔细一听才发现不对劲:“?”
“既然你读过书,不如帮我把这些功课也写了怎么样?”
纪珣:“……”
云惜抓着他的手臂摇晃:“求求你了,做不好这些功课,我肯定会被老师处罚的。你先帮我,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关于她的处罚,可不止是打手心抄书这么简单。
“殿下是主子,不必求我。”纪珣并未拒绝她,“条件,先欠着。”
顺从归顺从,好处一点儿也不少要。
云惜见他答应了,于是挪到一边帮他研墨。
很快一个时辰又过去,云惜觉得有些困,便靠在桌边睡着了。她睡得香,窗外有蝴蝶飞了进来,停在她精美的花簪上扑动粉翅,仿佛和簪子融为一体。
纪珣抄完一页纸后,手有些酸痛,便停下来休息。余光一瞥,看见云惜已经睡了。
他盯着云惜头上那只蝴蝶,蝶翼边缘宛若烧焦的痕迹,让他脑中忽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
那张从来没有任何神情的面容终于浮现了一丝情绪,他眉心微拧,不由地捏紧了腰间的玉佩——
是云惜刚赏给他的那枚双凤佩。
儿时、宫廷、海棠树下……
“我儿生来贵为人中龙凤,将来必能成就宏图大业,此佩赠予洵儿,双凤盘旋,助我大晋太子直上青云。”
纪珣闭了闭眼,试图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头痛欲裂。
城破、兵死、烈火蔓延……
“朕与皇后同在,与江山共生死,此生绝不为他人膝下奴。”
万千繁华,付之一炬,手臂上传来不属于他的炽热,逐渐蔓延,银面下的半张脸隐隐作痛。
纪珣猛然睁开眼,才发现是云惜不知何时睡倒在了自己身上,少女的体温压着他冰冷的手,不如记忆中那般烫人,只是暖暖的温热。
他回过神,看着怀里睡得肆意的云惜,而那只蝴蝶已经飞落在桌子边。
纪珣凝眸,两指将蝴蝶的翅膀掐住。
美丽却弱小的生命,只轻轻一捏,便在风中飘零死去。
纪珣若有所思,他轻轻推开云惜,不料对方却翻了个身,将他当作枕头一样抱着。
正值酷暑,云惜在睡梦中忍不住贴近冰凉的东西,刚好纪珣的体温偏低。
她的脸蛋埋在他腰腹间,额头蹭到了银蟒纹腰带,梦呓中嘤咛了几声。
手背传来软绵触感,纪珣低眸,沉默片刻后,调整了位置,单手将她整个人扛起,送到小榻上。
随后悄悄转身出了门。
……
燕王府,庭院。
段松正坐在院中赏花观舞,一旁侍女递上一盘切好的蜜瓜,他伸手去拿,余光却瞥见围墙上闪过一抹黑影。
他收敛笑容,半眯起眼:“谁?”
那道黑影利落地从墙上跳下来,手里提着一把黑鞘弯刀,看得段松眉心一跳。
定睛看清来者的面容后,段松收起折扇,立马遣散了一众侍从舞女,整个庭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阿珣,你终于来了。”
纪珣神情平静地走过来,段松见他衣着昂贵,打理得也整齐干净,最重要的是,眼中没有被强权摧残的沧桑。
他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你是怎么说服柔嘉长公主放你出来的?”
“没有忘。”纪珣道,“今天是十五,她答应我可以出来。”
段松眼中闪过疑惑:“她没问你去干什么?”
“没有。”纪珣淡淡地说。
段松微微一笑:“没想到她倒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不过,女人总是喜欢翻旧账,阿珣,你不该留在她身边。”
纪珣:“她能给我需要的东西。”
“所以,你为了那点钱,连我们计划都可以弃之不顾?”段松皱眉,“阿珣,别忘了你来大魏的目的。你可不是来给人当奴隶的。”
“殿下给钱很痛快。”纪珣说,“但你说好的报酬,至今都没有给我。”
段松:“……”
他无奈扶额:“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帮谁复国?你不积极些就算了,反倒要我给你配合的报酬。”
纪珣想了想,道:“是你让我来长安的,我一开始没想来。”
段松想和他解释,转念一想,又觉得多余:“算了,我和你一个失忆之人争什么呢……总而言之,等你想起来一切后,你就不会想再跟着大魏公主了。”
“既然你记得是我让你来长安,一切都得以我们的计划优先。”段松说,“我本想着将你收到燕王府,以随从的名义带你结识长安权贵,可谁知你竟去了公主府。”
段松又说:“罢了,如此情况来看,柔嘉待你不薄,你也可以趁机从她身上捞点好处。既然她将你收作贴身侍卫,马上她便要回太学宫,你也能跟着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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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录:“这册子上的人你记着,进了太学宫,务必要多留意。”
纪珣收下那册子:“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要回去了。”
刚想留他喝两杯茶的段松:“……没事,你走吧。”
话音刚落,纪珣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里,看着他从墙上迅速消失的身影,段松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唉。”
昔日恩主的独子变成现在这样,和他的疏忽脱不开关系。
如今也只能期盼他能快些恢复记忆了。
……
云惜一觉睡醒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不知何时从书桌被挪到了小榻上。
她身上盖着纪珣的外袍,却不见他的踪影。
云惜叫来下人点灯,走到桌前一看,发现她的大半功课已经写完了,字迹清晰工整,看上去赏心悦目。
她在桌上看到了一只死掉的焦尾蝶,尸体已经开始被蚂蚁分食。
“纪珣人呢?”云惜问圆荷。
圆荷答道:“纪侍卫早些时辰出府了,如今还未回来呢。”
云惜正想问他为何出府,忽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她答应过他可以出去过夜。
不过,她实在想不出纪珣在外面能干什么。
云惜:“今夜派人去守门,如果纪侍卫回来,记得给他开门。”
圆荷道:“纪侍卫好像没走过正门呢,直接翻墙出去的。”
回来估计也会翻墙进来。
云惜失笑:“那就在院中给他留一盏灯。”
圆荷应了声好,随后便说道:“天色不早了,奴婢送公主去洗漱。”
云惜和圆荷往书房外走去,刚走到东厢房附近,便看见一道身影翻了进来。
翻墙还这么光明正大,肯定是纪珣无疑了。
果不其然,那人落地后,便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过分漂亮的俊脸,银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不知在哪里转了一圈,衣裳上有些许草根,手里提着一个半透的纸灯笼,灯笼里没点火,关着一群蝴蝶。
云惜停下脚步,唤了他一声:“纪珣。”
纪珣回过头,与她目光交汇,选择先到她这边来:“殿下。”
云惜见他灯笼里装了许多焦尾蝶,有些惊讶:“你出去一趟,就是为了抓蝴蝶?”
“嗯。”纪珣点头,“殿下有何吩咐?”
云惜摇头:“没什么,只想看看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这焦尾蝶是大魏特有的蝴蝶,据说此物在烈火中化茧成蝶,蝶翼好像被火烧过一般,故名‘焦尾’。”
“我桌上那一只,也是你捉到的?”
纪珣道:“殿下吸引它来的。当时你睡着了。怕惊扰殿下,便掐死了。”
云惜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你送我到小榻上的?”
“嗯。”
云惜忽然老脸一红,她清楚自己的睡相不好看,让纪珣看见,还怪尴尬的:“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纪珣毫不遮掩地说:“殿下一直抱着我的手。”
云惜:“?”
云惜:“我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你了?”
说完,她看见纪珣的目光明显地往下移,刚好停留在她的……
云惜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11. 超绝钝感力
云惜一时无法直视他,也顾不上问什么具体,直接说道:“你……你别说!帮我做了一天功课应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尴尬得她想逃离这个世界。
闻言,纪珣点头:“哦。”
他毫无一丝异常反应,甚至可以说对这件事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样一来,倒显得云惜有些刻意了。
幸好他脑子有问题。
云惜对他超绝钝感力感到惊讶,眼看着他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她正要回寝殿,没走两步,背后忽然被碰了一下。
回过头,是纪珣折返回来。他伸出手,修长手指翻出一朵火红的花,递到她身前,花瓣上还带着晶莹露珠,颇为可爱。
“方才忘记了。”纪珣说,“这个,送给公主。”
云惜一怔,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赤焰花,生长在长安郊外,每年这个时候,总是会开出一大片红色,像燃烧飘扬的火焰。
有赤焰花的地方,必定会有焦尾蝶。这应该是他抓蝴蝶时顺手摘的。
纪珣:“子时未过,现在还是殿下的生辰。祝殿下生辰喜乐。”
“为什么送我这个?”云惜怔怔地看着他。
纪珣瞥了一眼她头顶,乌青云鬓间簪了一支赤焰花步摇,白日里,便是这支步摇吸引了蝴蝶。
“我以为殿下喜欢。”纪珣用陈述的语气说。
况且,她也送过他一枝白牡丹。
云惜接过那朵赤焰花,一股淡香萦绕在鼻间,和纪珣身上的有些相似。这朵赤焰花正是开得最灿烂的时刻,鲜红花瓣娇艳欲滴。
云惜盯着那朵花感动了好一会儿,正想抬头说声谢谢,却发现纪珣已经走了,她只看到门被关上时闪过的影子。
“……”
这个死直男。
【系统:哦豁,他送你小花,看来对宿主很上心呢。】
云惜:“……胡说八道。”
她承认刚才有一瞬间的感动,不过纪珣可能压根不知道给女孩子送花的含义,只是顺手摘来就给她了。
只是一朵花而已,她没必要自作多情。
想着,她直接切断了话多的系统,转身回了寝殿。
云惜想了想,把桌上花瓶里名贵的异域贡花取出来,把纪珣送的赤焰花插进去养着。
她坐在桌前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圆荷带着一群侍女进来替她更衣。
“殿下看着心情很好,今日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侍女见她唇角微扬,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惜回过神,立马收敛了表情:“嗯?有吗?”
公主府的侍女和云惜关系都不错,云惜从来不责罚她们,反而把她们当成姐妹一样相处。
面对云惜,侍女并没有那么小心谨慎,反而调侃道:“殿下前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自从收了纪侍卫,脸上的笑容都多了。想来是纪侍卫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吧。”
深夜时分,正是女人私谈闺中秘事的时候,云惜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云惜瞪了她一眼,笑骂道:“少乱说,小心本宫把你送去嬷嬷那边教育。”
脑子一根筋,这就是纪珣唯一的过人之处。嗯……功夫好也算一项吧。
不知为何,侍女提起纪珣时,并没有让云惜觉得反感,或许是因为她知道纪珣对她没意思,所以也无所谓这种调侃。
要是换了原著中任何一个和她有关系的男人,云惜估计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更衣洗漱完之后,云惜便躺上了床榻,白天睡得太饱,她现在还没有任何困意,于是随便拿了白天没看完的话本子。
她看了一会儿,正好看到话本中的男女主互送定情信物,然后便觉得有些困,眼皮子开始打架。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云惜逐渐睡着了。
在梦里,她变成了话本中的女主角,站在一棵海棠树下,等待情郎的到来。
当情郎出现时,赫然变成了纪珣的脸。他没有戴银面,将那烧伤的痕迹坦然暴露在月光下,另一半脸依然漂亮得夺人心魄。
她却一点儿也不感觉害怕,反而捧起他的脸颊,缓缓靠近,直到如话本所写的那样,肌肤相贴。
梦境一转,又回到了公主府书房,趴在桌上的云惜滚入了纪珣怀里,他对她笑了,随后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小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
翌日清晨,云惜在寝殿外的鸟鸣声中惊醒。
意识清晰后,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床上的话本滑落到地面。
云惜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她梦到纪珣了。
一如限制文中的标准剧情,这个梦一点儿也不老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梦,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又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回过神来的云惜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幸好只是梦,不然就乱套了。
现实中的纪珣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庆幸的同时,云惜又感觉有些羞耻,明明是她把纪珣找来保护自己避开限制剧情,结果她反倒先对人家做起梦来了。
肯定是因为她最近看他太多了,下意识代入而已。
而且过了十八岁,这种限制剧情的梦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原著play中的一部分。她能避开真人,但梦境却不一定避得开。
算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云惜红着脸下了床,刚好侍女们也进来为她准备洗漱了,于是她暂时将此抛之脑后。
洗漱完后,穿着整齐的云惜先去了一趟书房,打算把那些害人的话本子全扔掉,就算以后再无聊,也不能再看那种东西了。
当她走到书房前时,却发现有人比她先来一步,门是开着的。
云惜没有直接进去,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书房里的人竟是纪珣,他不知何时来的,端坐在桌前,正提笔写着什么。
仔细一看,是她剩下的功课。昨天没写完,今天他又来继续写。
云惜躲在门后偷偷观察他,只见纪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书,一边放着抄写宣纸,鸦黑羽睫低垂,修长手指握着小狼毫,迅速又工整地抄下每一个字。
他特地写了偏清秀的女体字,那只平日提刀的大手此刻变得十分轻巧,小心翼翼地收着力道,和比武时一刀能震碎别人骨头的他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惜很难想象出呆木脑袋的纪珣有如此书卷气的一面。
云惜有些明白,为何他最后能当上大将军了。像他这样文武双全且上进心强的人,只要一有机会,便能直上青云。
俗话说男人专注的样子是最好看的,纪珣也不例外。虽然戴着半张银面,依然掩盖不了他优越的先天条件,只是远远地看着五官轮廓,便十分赏心悦目。
看着他的脸,云惜又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铜镜中无意间看见他的身体。
联想到做过的梦,云惜又是一阵脸热。
不知为何,她忽然特别想再看看纪珣的全脸。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云惜便走了进去,纪珣没有抬头,似乎早就察觉到她的存在。
“殿下起得很早。”纪珣面无表情地说。
云惜在他身边坐下:“你起得比我更早。看你这么敬业,我都忍不住想给你加俸禄了。”
“其实我还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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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更早。”纪珣说。
云惜笑了笑,说:“生辰宴上答应你的一百两,收到了吗?”
“库房今天一早便给我了,多谢殿下。”
云惜看得出来,他就是为了等这一百两才早起的。
“上次答应要送你一张金面,铸造司那边已经选好了样式,但还不知道你的尺寸。”
纪珣思索一会儿,说:“需要我去一趟吗?”
云惜摇头:“不用,只是量个尺寸而已。你把这张银面摘了,我比一下大概,然后派人去告诉铸造司便可。”
纪珣盯着她,似乎想知道她怎么量,下一刻听见云惜说:“你可以把现在这张面具摘了吗?过来一点。”
“会吓到殿下。”纪珣冷静答道。
云惜:“我有准备,不会被吓到。况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纪珣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抬手解下银面,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拨动垂落的发丝遮住。
他低下身,把脑袋凑到云惜刚好能轻松碰到的位置。
云惜刚想夸他,然后发现他这个姿势下来,视线刚好会落在她身上的某个部位,于是连忙说道:“脸抬起来。”
纪珣抬眼,那双漆黑凌厉的墨眸毫不避讳,直直盯着云惜的脸,从这个角度,带着一种天然的侵略性。
一双素手轻轻撩开他的乌发,他的目光也落到这双手上,似乎在打量着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发丝有些凉,云惜记得他的肌肤体温也和这差不多,在这炎炎夏日里显得极为反常,或许是体质原因,让他整个人摸起来都冰冰凉凉的。
云惜撩开他的头发,露出那半张烧毁的面容,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她伸出手指,抚过可怖的瘢痕,动作轻如羽毛。
纪珣阖上眼,羽睫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丝轻微的痒意。他一动不动,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缺陷暴露在云惜面前。
“你……以前是不是很疼?”
他全身只有脸上留下了烧伤痕迹,身体上却没有,这让云惜十分疑惑,怀疑他以前是被人故意虐待了。
“忘记了。”他薄唇轻启,“是很久之前的事。”
“那你记得是谁害了你吗?”
“没有任何人。”纪珣道,“家里起火,被烧掉的房梁砸到了。”
他说起过往时,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神色,仿佛那不是他经历过的痛楚。
云惜忽然想起昨晚在梦中,好像看见他笑了,但梦醒过后,记忆又变得模糊起来。
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云惜非常好奇,但她也知道,以纪珣的身世经历,恐怕这辈子都没法笑出来。
到底还是保护过她的人,云惜有些心疼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殿下量好了吗?”
“嗯。”
其实仔细一看,云惜并不觉得他这副模样有多吓人,反而相比常人,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云惜收回手,纪珣也睁开了眼,看着她,等待她的下一个命令。
“好了,你赶快帮我写功课,过几天我就要回太学宫了。”云惜说,“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纪珣思忖须臾,道:“去太学宫,我能一起吗?”
“你当然要跟我一起。”云惜巴不得时刻把他栓在身边,“无论我去哪儿,你都要跟着我。”
太学宫里的危险,远比公主府要多。
一想到过几天要去太学宫面对那群讨厌的人,云惜便觉得浑身难受。
不过有一点,她必须告诉纪珣:
“太学宫里的人都是长安名门子女和寒门贵子,你去了那里,千万要注意,不要随便伤人。”
“当然,我的意思是,别弄死就行。”
12. 太学宫
接下来的几天,纪珣都待在书房帮她做功课,他写起来又快又准确,看得云惜都有种把他送去太学宫的冲动。
因为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所以云惜这两天对他格外好,甚至亲自在他桌边研墨、整理书卷。
云惜也没有忘记纪珣的提醒,抽空在他这儿学了十几个字,一番练习下来,已经写得漂亮工整。
一开始云惜还有些不习惯纪珣手把手教她,但对方似乎心无旁骛,一心专注教她,她也就没有多想,逐渐习惯了靠在他怀里练字,有时候还会练睡觉过去。
每次醒来,都是在小榻上,而且她睡姿差,总是喜欢乱动,把衣裳睡得十分凌乱。
纪珣教会她写字后,便再也没管过她,任由她在自己身边无所事事,有时甚至可以做到一整天都不看她一眼。
或许是脑袋有问题的缘故,他专注起来,真的能做到物我两忘。
也正是两人整日在书房过二人世界,公主府上下都在传云惜对这个新来的侍卫宠爱有加,天天栓在身边不舍得放手。
当膳房那边频繁给纪珣送来补气汤时,云惜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红着脸把膳房训了一顿,纪珣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做,却也十分乖顺地没有多问。
不如说,他根本懒得问。
生辰宴结束后第四天,便到了周少傅规定要她回太学宫的日子。
太学宫位于长安西南,与公主府相隔不远。宫中的学子分为两类,一部分是各地科举招进来的才子,不论出生和家世,只凭真才实学。一部分则是王公贵族的子女,可以凭家世直接入学。
云惜属于后一种,不学无术的废物公主,有着整个太学宫最好的老师,却一直不求上进。
到了太学宫后,公主府的马车和另一个人的马车同时停在门前。
云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居然是她在太学宫的死对头。
对面马车上的人率先下来了,是个身穿紫绣罗绮襦裙的翩翩少女,略施粉黛的眉目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意味。
云惜来不及避开,刚好与她目光相撞。
“柔嘉殿下也来了。”谢宴歌柳眉一挑,“臣女倒真是有福气,今日刚出门便遇见了小寿星。”
寒暄的话语中,夹枪带棒。
此刻的云惜看着她,表情宛如便秘。
【谢宴歌,在太学宫贵女中名气甚高,与长公主并称为长安双姝,但一直对云惜心怀恨意。正所谓冤家路窄,在某次出游之时,云惜意外发现谢宴歌竟是男儿身。】
【男扮女装之事被云惜捅破后,谢宴歌也不再隐瞒,面对这位多年敌人,他选择用男人的方式惩戒云惜。】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看到谢宴歌时,云惜有些难绷。
她早年间的确和谢宴歌有些矛盾,但如果不是系统提前告知,她根本不知道对方竟然是男的。
难怪长了这么多年,谢宴歌一直是平的,而且总是穿得严严实实。
“柔嘉殿下在看什么?”
察觉到云惜幽幽的目光,谢宴歌半眯起凤眼,顺着她的视线低头。
“没什么。”
尽管如此,云惜还是讨厌他,也不忘嘲讽了一句:“你长得越来越像男人了,多吃点木瓜。”
说完,便把手递给纪珣:“纪侍卫,扶本宫下去。”
面对敌蜜,气场不能输。
谢宴歌闻言,顿时语塞了一下,随后眼中浮现怒色:“柔嘉殿下,迟早有一天你会今天所说的话后悔。”
他的目光落到旁边的纪珣身上,这才发现云惜换了一个侍卫。
“你的应侍卫呢?怎么换了这样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相比之下,纪珣穿着衣服看起来偏瘦,而且皮肤苍白,看着有种莫名的阴冷病态感。
“本宫换身边的人,需要与你报备?”云惜怼了回去。
她拉着纪珣走进了太学宫,没有再搭理他。
“刚才那个人,你记住了吗?”云惜一边走,一边对纪珣说,“如果他以后靠近我,照打不误。”
纪珣诚实地回答:“没记住。”
他方才压根没仔细看那个女人。
云惜:“……”
“她和殿下有过节?”
“嗯。”云惜说,“过节还不小呢,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告诉你。”
太学宫,乾宫。
古色古香的书房中萦绕着清雅淡泊的梨木香,三面墙被书架围绕,桌上的文房四宝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檀木桌前坐着两个人,正在谈论书中经典,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个面容清雅的人看了一眼漏刻。
“颂今,你且回去罢,我这边有人要来了。”周常生放下书卷,拂了拂宽袖,声音温润淡雅。
另一个穿着较为朴素的男人面露落寞,却也只能站起身,离开这里。
云惜进来时,刚好与他擦肩而过,她几乎是横冲直撞进来,刚好卡着时间。
周常生看了看她踏入门内的时辰,收敛笑容,一双墨眸温静如水:“柔嘉,你迟到了。”
“为师该怎么罚你好呢。”
听到这句话的云惜停顿了一下:“……”
周常生看见她背后还有一个人,投去视线,打量片刻后,道:“这是你的侍卫?臣记得和你说过,刀剑不该出现在乾宫之内。”
面对这位年轻又严厉的夫子,云惜没法再趾高气昂。周常生见了她既不起身也不行礼,这就是皇帝给他的权力。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向皇帝告发自己,而她的父皇会毫无条件地相信这位才高八斗的少年状元。
还没等云惜开口,周常生便对纪珣说道:“你,出去。”
纪珣站在门口,淡漠的目光直直盯着云惜,并没有搭理周常生。
“这是我的贴身侍卫,有他跟在身边,我才放心。”云惜解释道,“少傅不必担心。”
周常生道:“殿下是在担心臣会伤你?”
云惜:“那倒不是。”
她怕他一不小心就触发“爱的教育”,被关在书房用戒尺“惩戒”她。
别看周常生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其实他才是原著中总是开辟新花样的人。什么课堂play、毛笔play、人体研墨……全是他这个正人君子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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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辰过后回到太学宫第一天,因为功课让他不满意,被用戒尺……
云惜瞥了一眼书桌,那柄戒尺现在正好放在周常生手边,上满刻满了道德伦理的箴言,黑漆漆一根,足足有两指宽。
“殿下执意让他待在这里,恐怕臣下回进宫,有必要和陛下谈谈殿下近来的情况。”
云惜本想硬气一下,结果被这一句话放倒了。
呵呵,伪君子。
云惜转头给了纪珣一个眼神,让他去门外守着,随后交上了自己的功课。
周常生见她乖乖听话,也并未追究,低敛眉目,翻阅云惜交上来的功课。
书抄的工整,字迹秀美,挑不出错。
“这是殿下写的?”
云惜点头如捣蒜:“少傅不信,我可以当场写给你看。”
周常生知道她敢交上来,必定有所准备,不过这点小把戏太过拙劣,他虽年轻,却也未必没有眼界,不知多少学生曾在他这里弄虚作假过。
“殿下有这份心,值得嘉奖。”周常生神情不动,指尖落在她的功课,“若这位动笔的才士愿意进太学宫,臣可以破例为他开条门路。”
言意之下,已经看出了她的谎言。当然,云惜根本不怕:“少傅就说,我是否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
周常生本想在最直接的地方挑她的毛病,但如今确实找不出理由。
表面功夫确实做足了,若是他等会儿提问,肯定也能答得上来。
王公贵族的少爷小姐不比寒门学士,只要他们想,有的是办法糊弄夫子,太学宫对待顽劣的世家子女,也只能略微惩戒一二,将其送回家反省几日。
当然,像云惜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送回去反而顺了她的心意。
“如此,便只罚你迟到一事罢。”
周常生眉心微拧,无奈执起戒尺,黑漆漆的戒尺横在润白手指间,看得云惜虎躯一震。
功课的事暂时过了,但迟到……
畜生,她只是晚了半刻钟而已!
“听闻殿下前几日生辰,却不曾邀臣入宫赴宴,在殿下眼中,已经没有臣这个老师了。”
公主生辰宴,本来周常生也该去,但是云惜偷偷去礼司那边把他的名字划掉了,因为她希望和她有限制关系的人越少越好。
“想来,我还未祝殿下生辰喜乐。”周常生颇为遗憾地说。
云惜:“……”
谁要你祝福啊!
云惜开始紧张地扣起衣袖,她看了一眼门外,确定纪珣还在外面后,又转过头,对周常生说:“少傅既然想为我祝乐,不如这顿惩罚就免了吧?下次过生辰,我一定敬少傅为座上宾。”
“私情是私情,规矩是规矩。不可混为一谈。”
周常生看着她,唇角轻勾,微笑若阳春白雪:“殿下入了太学宫这么多年,被打了无数回手心,依然不长教训。不如今日换个地方,殿下来选,如何?”
【当前环境:太学宫书房;人物角色:周常生;角色爱慕值:0;怒气值:50】
【本次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为80%,请宿主做好准备!】
13. 戒尺
0好感度,却有70%的限制剧情触发概率。
衣冠禽兽吗?
那很下流了。
面对周常生的质问,云惜脑子飞快地转。她不能直接拒绝他,也没法当场逃走,只能想办法应对。
纪珣现在就在外面,她早就与他约定好了摔杯为号。她先让周常生打,如果再有其他情况,临时叫他进来帮忙也不迟。
想着,云惜伸出了两只手:“少傅还是打手心罢,我下次一定会记住的。”
年方十八的少女娇弱又白皙,手骨线条纤细柔美,因常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显得格外白嫩,像刚剥壳的鸡蛋。
周常生的目光在这双手上略微沉吟,云惜太久没来太学宫,他竟然没注意到,她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自云惜十四岁起,皇帝便指他为皇女少傅,那时的她站在他面前,还是个半人高的小豆丁,吃了他的教训,也只能一抽一抽的哭泣。
一转眼,她已经长到自己胸膛处了,浑身上下充满初长成的女人该有青涩柔情。
可惜她的长相却是与性子完全相反。以前不仅天天逃课,还仗着自己年纪小,偷偷在他书房里撒泼打闹。
这些年,他一心想着如何教育好这位难伺候的公主,连娶妻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可她还是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
倒真让他有些气恼。
周常生眸色一沉:“只打手心怎么够?”
云惜眨了眨眼:“那少傅想打哪里?”
这番话问得直白,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但用云惜这副软糯嗓子说出来,反而听得人心念一动。
周常生的视线落到云惜跪坐着的纤细腰肢上,往下便是……
他喉结微滚,指尖摩挲着戒尺,目光隐晦:“让臣来选?行,转过身去。”
周常生站起身,将要绕过桌子朝她走来,步履稳重又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他使出了师长的威严,要云惜跪趴下,把屁股翘起来。
云惜一听,直接抄起桌上的杯子砸下去,周常生一愣。
砸完,门外毫无反应。
云惜:“???”
周常生嗤笑一声,摘下鼻梁架着的单边镜,继续朝她而来:“殿下还是像从前一样爱闹腾。”
趁着他走过来,云惜当即一脚踹翻了书桌,茶杯和砚台撒了一地,弄得一地狼藉。
周常生蹙眉,正要训斥她,立马便有人破门而入,直接将书房门劈成两半。
下一刻,寒气凛冽的弯刀便抵在周常生的脖颈上。
“你……来人!”
云惜往纪珣身后躲,捏住了他的衣袍,当即说道:“打晕他!”
纪珣毫不犹豫地将刀鞘飞击而出,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
周常生这个文弱书生哪是他的对手,当即便晕倒在地。云惜准备拉着纪珣走:“我们快跑,万一被乾宫的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冷面依旧:“殿下放心,外面的人也被解决了。”
云惜:“?”
云惜松了一口气,随后想起刚才摔杯后没有反应,她心有余悸,猛捶他胸口:“你方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跑路了。”
她捶得不轻不重,刚好打在他心口,不痛,反而有种像是被羽毛划过的痒意。
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纪珣面不改色,眸子淡然:“殿下没事?”
“我没事。差点就让这个畜生得手了。”云惜拍着胸脯说道。
她气息还有些不稳,胸口上下起伏,刚才一番动作,藕色的荷叶襦裙有些凌乱,抹胸被拉低了些,露出一小片淡粉里衣,隐约可见雪白的起伏。
白得有些晃眼。
“……”
云惜缓完气,发现纪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走露了春色,连忙捂住。
纪珣并无动容,默默转移视线。
云惜气得踩了他的黑靴:“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这么喜欢看吗?”
“不喜欢。”
纪珣慢条斯理地将刀收入鞘中,“我提出来,怕殿下不高兴。”
就像上次一样,又莫名其妙地脸红。
云惜瞪他一眼,暂且不和他计较这件事,转头看向晕过去的周常生:“这个人怎么办?”
虽然说问题是解决了,但是后续如何处理?
“殿下想怎么办?”
纪珣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说“杀人抛尸都可以,他会帮忙处理干净”。
云惜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个好办法,乾宫书房已经是多年前修葺的,如今房梁构架老化,最近正在请人来修理,不如将计就计,直接伪造成房梁坍塌砸到周常生的场面。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纪珣说:“纪珣,你能把那个横梁打下来吗?”
只拆最下面那一根,屋子也不会塌。
纪珣望去,目测片刻:“可能需要些重量。”
两个人爬上去,或许能强行压断。
云惜把周常生挪开,说:“我和你一起上去。”
云惜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把书柜推到中间,采着架子爬上去。可惜她有点矮,还碰不到上面。
“纪珣,上来帮我。”
纪珣放下弯刀,三两脚便踩着墙壁飞了上去,他轻功极好,几乎毫不费力,这样一对比就显得云惜很呆。
他朝云惜伸手,她哼了一声才抓住他。
下一刻,强劲的力道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整个人拉起来,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落到了纪珣怀里。
纪珣怕她一时坐不稳,臂弯托着她的臀部,导致她整个人坐在他手臂上。
云惜吓得扶住了纪珣的肩膀,扑面而来的是男人温热的吐息,她能感受到底下那只手臂蕴含的力量,只是轻轻松松地便托住了她。
因为姿势问题,她反而比他高出一个头,纪珣的脑袋与她的胸脯极为靠近,一转头便能贴上柔软白皙的雪峰。他没有转头,偏偏她被吓到了,主动往他身上靠了一下。
“……对不起。”云惜立马远离他,怕自己把他闷到。
“……没事。”
好在纪珣定力逆天,面对温香软玉丝毫没有反应,原本有些尴尬的云惜也逐渐缓解了。
纪珣稳稳当当地把云惜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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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两人坐上去后,这根房梁明显变得有些松动。
“待会儿我们掉下去怎么办?”
“我在,不会让殿下受伤。”
有这句话,云惜就放心了。
这根房梁有些摇摇欲坠,但还没到完全塌下来的程度。
云惜想了想,抓着纪珣开始用力摇,安静的书房内只剩下木质摩擦发出的响声,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终于在两人的不懈配合下,房梁被摇断了,随着一声断裂,整根房梁直接塌了下去。
云惜忽然感觉身下一空,在她还未掉下去前,纪珣事先捞住了她。
然而两人落地的姿势却算不上好看,纪珣被云惜压在身上当肉垫,她没伤着,纪珣却结结实实地摔了。
当云惜晕乎乎地起身时,发现纪珣被自己压着,顿时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低下身去拍他的脸:“纪珣,你没事吧?不是说你有把握吗?!”
此刻她跨坐在纪珣的腰身上,低身时好像趴在他胸膛上一般,一缕青丝滑落,落在纪珣的锁骨处。
“我没事。”
纪珣波澜不惊地睁开眼,看见一张挂着担忧的小脸凑近,肉圆的脸颊在这个角度下显得有些可爱。
“我只保证过殿下不会出事。”
闻言,云惜心中顿时有些悸动,但随后皱起了眉,她想骂纪珣不注意自己的安全,一想到这是为了她,又不忍心开口。
纪珣此人,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难怪原著中世子会毫无保留地提拔他。
这样一想,倒是显得她对纪珣不够好,只给了他钱财,却砍断了他原本拥有的更好人生。
“你还站得起来吗?”云惜瞪圆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关切地问。
这一次纪珣的目光收敛了许多,他直直盯着房顶,道:“殿下能先起来吗?”
云惜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纪珣根本就不是正常男人。
云惜从他身上起来,纪珣也跟着坐起。
断下来的房梁把书房弄得一片狼藉,不堪入目。云惜让纪珣把周常生挪过来,扔在房梁旁边,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掉的东西。
“死畜生,还想打我屁股。”
云惜忽然心生一个念头,她抢来周常生的戒尺,擦拭干净,趁着他不清醒,对着周常生的屁股狠狠抽了下去。
清雅端方的国子监祭酒,就这么在昏迷状态下,被自己顽劣的学生狠狠抽了屁股。
纪珣眉心一跳,看着她的动作,不禁陷入沉思。
他从来不知道,殿下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她抽人的样子,让纪珣不禁想起了奴市的管事,也是像这样拿鞭子抽在别人身上。
被云惜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力气小,应该是不怎么疼的。
纪珣正面无表情地想着,云惜已经泄够了愤,她把戒尺扔到一边,整理好鬓发:
“我们该走了。”
云惜说完,便提着裙子离开了书房。
纪珣顿了一会儿,在云惜看不到的角度,捡起那柄戒尺收入袖中,抬步跟上去。
14. 可爱猫猫
太学宫,敬文堂。
夏日燥热的风拂过树叶,外头太阳毒辣,在空旷的庭院里泛起阵阵热浪,蝉鸣声不绝。
自从周常生被打晕过后,已经过去了三日。在这期间,太学宫的人没有把事情查到她头上。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房梁砸晕了周少傅,而幸好云惜没有因此受伤。
听说周常生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今日是学宫授艺之日。
众所周知,名门子女一向讲究知书达理精通六艺,时不时便会为贵族子女传授六艺之学。
听闻大魏边疆最近战事告捷,镇西军班师回朝,皇帝精挑细选,特派了几个出类拔萃的军官,来太学宫教导,以助长大魏尚武精神。
云惜便是必须去上课的其中之一。
其实云惜并不是很喜欢六艺课。因为她骨子里就不爱学习,上辈子是出于无奈不得不读书,但这辈子她已经有了极好的出身,自然而然把习惯养坏了。
但不去不行。
敬文堂,骑射课。
酷暑难耐,云惜撑着一把伞站在树荫下,用小扇狂扇风。
而在不远处,也聚集了许多名门子弟,年纪大多与她相仿。骑射课一般鲜少要求女眷来上,她作为大魏长公主是一个例外。
先皇后出生名门,当年便是长安有名的文武双全的才女,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骑射武艺都十分精通,云惜作为她唯一的遗女,自然少不了被皇帝撺掇着去学。
云惜知道自己比不上已逝的母亲,皇帝也不为难她,只叫她认真去学便行。
一来二去,云惜便成了这里为数不多的姑娘家。
她年方十八未出降,不方便与众男扎堆,只能一个人站在旁边。
好在那帮圆滑世故的公子哥也识趣,主动把凉快的树荫处让给了她。
在这种男人多的地方,云惜便把纪珣也带上了,在她热得快要吐舌头的时候,瞥见纪珣,发现他连汗都不曾出。
云惜狐疑一眼:“?”
他是仙男吗,这都不热?
纪珣依然像往常那样,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夏日人们总是爱穿浅色衣裳,他一身玄色劲装,对襟严密贴合着肌肤,臂上扣着黑蛇纹护腕,若不是那银面看着稍微贵气些,捂一块黑布,还以为是来打劫的。
云惜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都没给纪珣多添过几套衣裳,难怪他整日穿黑的。
想着,坠珠小扇的玉柄戳了戳他的手背,云惜用扇面掩住朱唇,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纪珣,那边的人里,你觉得谁最风光?”
正专注周围动静的纪珣低眸,刚好撞入那双含着星点的杏眸,他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口说道:“最右边那个。”
最右边那个,是当朝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子郑斯,一身圆领蓝绣玉丝袍,头束蓝玉冠,脚踩绣金黑靴,眉目间尽是张扬之色。
云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你喜欢蓝色,回去我让尚衣司给你做几套差不多的,你穿上肯定比他好看。”
以纪珣高大的身段,很难有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显丑,哪怕是那日她刚接他进公主府,他穿着一身破烂布衣,看着也比旁人有气质。
漆黑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解,他道:“我的衣裳够穿。”
三套,刚好换洗。公主府内有专门浣衣的婢子,不用他动手,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困难。
云惜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呆,我想你让穿得好看点,以后我带你出来也有面子。”
“我现在穿得没面子?”纪珣直白地问,目不转睛地看她。
云惜:“……算了,和你沟通不来。反正我送你的,你必须穿。”
“行。”
不知道她为何又瞪他,看着像生气,又不太像。
她不止一次嫌弃他说话了。
想了想,纪珣决定说一句好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讨好女人,停顿了半天,薄唇轻启,冷漠地说道:“殿下今日穿得好看。”
正在扇风的云惜听到这句,当即震惊,他居然学会夸人了,看来这些天长进不小。
虽然知道他怕得罪她扣了俸禄,所以才肯开金口,但云惜依然忍不住高兴:“本宫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狗男人觊觎她。
“嗯。”纪珣对此并不否认。
云惜又问:“你不热吗,要不要脱两件衣服?”
她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怕他热着。
纪珣摇头,云惜不太相信,有意识地碰了碰他的手背。相比她热乎乎的肌肤,纪珣的手冰冰凉凉的,贴着很舒服。
云惜不禁想,他性格冷淡,也人也是凉凉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念头只在脑中停留了一瞬,她忍不住牵住纪珣的手,藏在背后偷偷给自己降温:“你的手好冰,天生体寒吗?我给你暖暖。”
纪珣低眸瞥她一眼,收回视线,面色不动,默许了她的行为。
两人背后牵手的画面,刚好被从外面进来的段松看见,他摇着折扇,笑容却是僵硬了一瞬。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正是谢宴歌。两人在敬文堂外相遇,一道进来上骑射课。
谢宴歌原本是要去上礼乐课的,不过他到底是男儿身,需要多活动筋骨,太学宫并未规定过男女课程的限制,而且有云惜在,他也能理所应当地来。
他也看见了云惜和侍卫偷偷牵手,朱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说怎么忽然换了侍卫,原来是换口味了。柔嘉殿下也是越发不知避讳了。”
两人共同走进来,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也纷纷朝段松和谢宴歌围上来。
“哎,小世子来了。这位是……谢大小姐?您也来了。”
云惜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发现谢宴歌也来了。不用猜,肯定是知道她在这里,所以他才来的。
说起云惜和谢宴歌的矛盾,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一次宫宴上,云惜偶遇了当时身穿女装的谢宴歌,而且一眼就看出他不像个姑娘,当时的她童言无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谢家夫妇大惊失色,谢宴歌也因此记恨上了她,进入太学宫后处处和她作对。
云惜想去泛舟赏荷,他提前在池塘投毒,把一池荷花药死。云惜在学堂上课,他坐在她背后狂扔纸团。
无论云惜做什么,他都要来横插一脚,秀完存在感后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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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
最气人的是,谢宴歌天资卓绝,学什么都很快。每次和她比较什么,她总是比不过。
哪怕在限制剧情里,他也是把她按在床上欺负的那一个。
谢宴歌长相偏柔气,性格却极为恶劣。但他在别人面前装得很好,长安许多贵族子弟都喜欢他。
这不,谢宴歌一出场,许多男人便围了上去,一口一个谢大小姐,各种花言巧语地夸赞。
云惜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眼里温柔可爱的谢大小姐,掏出来比你们都大。
骑射课开始了。
这次教课的夫子是镇西军有名的大将,也姓谢,是谢宴歌的表叔。
谢将军首先示范了一遍,让众学子在一旁练习,世子段松率先上场,他臂力惊人,一支利箭射出,直接将靶子射穿。
“不愧是段世子!”
“段世子英武!”
紧接着,谢宴歌也上场了,他如今对外是女儿身,用了小弓,也是箭无虚发。
云惜站在一边,试着拉弓,有点困难。
谢宴歌刚好看到了云惜的动作,在众人没注意时,对她嗤笑一声:“废物。”
云惜:“……”
“半个时辰后开始抽签比试,两人一组,输的人单独留下来整理敬文堂杂物。”谢将军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发话。
闻言,云惜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没记错,原著中有一段限制剧情,就是在敬文堂发生的。输掉比试的柔嘉公主被留下来,在敬文堂小馆里遇见了谢宴歌。
后面的剧情自然而然,不必多说。
云惜忘记自己抽中的对手是谁,总而言之,她不能输。
其他学子都选好了靶子开始练习,他们也带了小厮或者侍卫,帮忙拿箭擦汗。
纪珣给云惜送来一筒箭时,刚好看见云惜愁眉苦脸,耷拉着双臂,一副阴云不散的表情。
“……”
早知道今日,当初她就好好学了。
“殿下有心事?”纪珣问。
云惜一屁股坐到旁边,捏紧了手里的弓:“我不想输,可是我连弓都拉不开。”
本来就被谢宴歌嘲讽,等会儿还要被他……
“殿下方才的姿势不对,自然拉不开弓。”纪珣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云惜:“?”
云惜试图狡辩:“我是看着他们的样子学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姿势对不对,骑射课上的夫子全是男子,不方便手把手教她,只能让她在一旁看着学。
“纪珣,你会射箭吗?”云惜仰起头问。
她的语气软糯又带着愁绪,两只圆润的黑眼睛中充满期盼。
“会一点。”
他刚说完,云惜便露出了笑容,纪珣看见她柔软脸颊边的酒窝,目光不挪。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一定认真学。”云惜拽住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纪珣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面无表情,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嗯。”
刚才的殿下很像路边遇见过的小猫,会叫,还会抓人衣袍撒娇。
纪珣默默地想。
有点可爱。
15. 吃醋
射箭对于纪珣来说易如反掌,但教起云惜来,那又是另一回事。
先是练习拉弓。
云惜站在草靶不远处,纪珣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清瘦冰凉的手替她矫正握姿。他离云惜只剩下一寸之距,俯下身,冰冷的银面贴着她的脸颊。
男人的黑靴紧贴着她的,红裙落地,飘飘的裙摆轻轻摇曳,轻抚般擦过靴面。
云惜终于拉开了弓,但此时此刻,她很难不去在意背后的纪珣。她感受着耳垂边温热的吐息,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独特的冷香。
察觉到她的走神,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磁性,听得人耳根酥麻:
“殿下,看前面。”
云惜回过神,纪珣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一支箭矢从弦突发,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精准射中三十步之外的靶子,正中红心。
周围的人听见箭矢破空的声音,纷纷侧目,流露出赞叹。
敬文堂的草靶分为几个等级,以十步为单位,一般的女眷能命中二十步以内的靶子便算优秀。再往上,便是考验硬技术的时候了。
云惜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知道这一箭是纪珣借她的手射的。
“再来一次。”云惜深吸一口气。
“嗯。”
纪珣并未多说,握着她的手又教了几遍。
他的每一个动作堪称完美,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云惜的手指都快被磨破皮了,累得满头大汗,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只是热了个身。
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下,云惜终于找到了些门道,能勉强射中靶子后,累得气喘吁吁。
“纪珣,你最远能射中哪里的靶子?”云惜扇着风问。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慢条斯理,擦过每一根纤长苍白的手指,冷冷地问:“殿下想让我射哪个靶子?”
云惜觉得刚才自己一直在出丑,必须要找回点面子,她素指一横:“最远那个,射中了,回去我就奖励你。”
其他世家子弟带来的下人也在射箭,他们的作用是衬托自家主子的厉害,但云惜这边完全是在被反衬。
闻言,纪珣问:“什么奖励?”
云惜也没有想好,她只是随口一说。金钱,给多了嫌腻,宝物,纪珣拿着也是卖钱。
“先欠着,以后想到再给。”云惜伸脚踢了踢他的黑靴。“快去。”
她穿着一双赤红绣凤靴,伸出的脚还没他手掌大,踢起来人来软绵绵的,一点儿也不痛,像被猫爪踩了一下。
视线几不可察地掠过那双小脚,随后又收了回来,无人察觉。纪珣的面色依旧漠然、从容。
他从弓架上取出一把大弓,足足四石之力,架上三支箭矢。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围观学子练习的谢将军皱着眉头,对身边的段松摇头:“一群纸老虎,有辱大魏风尚。”
“如此一看,这其中只有小世子你尚且合格,没给你父亲丢脸。”
谢将军出身镇西军,常年驻守边关,对手下的士兵管教严厉,自然瞧不上这群细皮嫩肉的官二代。
段松正要笑着答话,几人忽然瞥见靶场一支长箭突然划过,以破竹之势,正中场中最远的靶子,百步穿杨。
紧接着三支,也十分精准地直中靶心。
“哦?”谢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朝那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一身黑衣的纪珣。
“那位是……?”
段松瞥了一眼毫无察觉的纪珣,连忙说道:“这是公主府上的侍卫,名叫纪珣。在柔嘉殿下生辰宴上打败了西宫锦衣卫高手呢。”
“听起来,你和公主府这位侍卫很熟悉?”谢将军睨他,军容严肃不怒自威。
“他本该是我的侍卫,可惜被柔嘉殿下抢先一步。”段松说道,“抛开私人恩怨,他的资质确实上乘。”
谢将军盯着纪珣打量片刻,而纪珣也有所察觉,冷冷回视一眼。谢将军忽然笑了:“好个锐利的年轻人,不错,可惜被柔嘉这个胡闹的丫头拐走了。”
“既然世子认识,不如等会儿替本将传个口讯,若他有意,可投奔本将麾下。”
另一边,云惜看完纪珣射出的三支箭,尽管她指了最远的靶子,依然箭无虚发。
“……”
她沉默了。
这样看来,整个靶场还是只有她最丢脸。
一开始,他还骗她只会一点,这分明是精通得不得了。
“纪珣,你怎么什么都会?”云惜嘟囔道,颇为幽怨。
这样就显得年纪差不多的她很废物。同样的十几年,别人学了些什么,而她又在干什么。
况且她还是一国公主,坐拥无数资源。虽然不知道纪珣没当奴隶前是什么家境,但应该不会比她还好了吧。
她真的该好好学习了。
想着,云惜想站起身继续练,却发现自己屁股坐麻了,差点又摔回去,幸好纪珣眼疾手快,及时抓住她。
云惜:“……”
死腿,争口气。
“殿下力气小,是这弓太重了。”纪珣眼中波澜不惊,将她扶稳。
正在此时,两人拉扯的画面又落入路过的谢宴歌眼中,这次他停下来,凤眼眯起,抱臂打量:“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柔嘉殿下不愧是皇家公主典范。”
云惜知道他是故意来挖苦自己的,当即回击道:“不像谢姑娘,以后要是和男人上了榻,不知道还以为是断袖呢。”
谢宴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材,简直平得不能再平,但他私底下确确实实是男儿身,断袖这话说出来纯属是恶心他。
谢宴歌冷哼一声:“不如完课后柔嘉殿下留下来,让殿下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断袖?”
云惜白了他一眼:“……没有人在意你。”
事实上,在她所有的限制关系角色中,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谢宴歌。光从他在外人面前男扮女装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看出他是个脑子有病的变态。
他明明那么讨厌她,讨厌她说他像男人,又拼了命地在床上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如果对着自己多年宿敌也能硬起来,这谢宴歌也是个人物,无药可救的神经病。
最后,谢宴歌离开了,云惜冷冷地嘁了一声,
她转头,发现纪珣还盯着谢宴歌的背影,于是戳了戳他:“你看他干什么?”
纪珣还不知道谢宴歌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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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他的长相又正好是长安贵族喜欢的那一款,难不成纪珣也觉得谢宴歌长得漂亮?
“你可以和本宫那几个妹妹眉来眼去,但是不能看上谢宴歌。”云惜提醒道。
纪珣收回目光,淡淡道:“他是男的。”
云惜:“?”
云惜惊讶:“你也看出来了?”
“显而易见。”纪珣方才一直在观察,捕捉到蛛丝马迹。
“我就说他装得很拙劣,可惜长安其他少爷公子就像没长眼睛似的。”云惜忍不住吐槽。
纪珣思忖片刻,拣了个问题:“我何时与殿下的妹妹眉来眼去?”
云惜:“你都能收她们的香囊,难道没有眼神交流吗?”
纪珣额角一跳:“……那香囊,我扔了。”
“呵,但眉来眼去也是真的。”
纪珣沉默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但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段松那日和他说的话,女人总是爱翻旧账。
纵使他根本不记得那几位公主长什么样,说出去云惜也不会信。
“殿下在吃醋吗?”纪珣想了想,从脑子里翻出一个合适的词。
云惜瞪大了双眼,顿时脸颊一热,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话,我吃你的醋干嘛?”
她只是有点过意不去,因为知道纪珣跟着她,单纯是因为她给他好处。
若是换一个人给他差不多的好处,他照样对那人忠心耿耿。
纪珣羽睫微颤,像是在深思:“这个词不是这么用?”
前几天帮云惜做功课的时候,她常趴在桌边看话本子,有时候看睡着了,他会替她收拾。
偶然间看到了这个词。
话本子上说,如果一个姑娘因为男人看了另一个姑娘而生气,这就叫吃醋,反之亦然。
虽然他不理解,但云惜的行为很像。
“喜欢一个人才会吃醋,我又不喜欢你。”云惜抱着手臂说道,“我只是很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
说完,云惜又后悔了。
不对。
她怎么能说纪珣是东西呢?
万一伤了他的自尊,他不肯继续跟着她了怎么办?
云惜刚想开口解释,纪珣已经淡然点头:“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语气风轻云淡,眼中也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怒气,真实又简单的反应。
“努力什么?”云惜竖起耳朵。
难道是要努力让她喜欢他?不可能吧,纪珣不应该对她有感情才对。
况且他们也认识得不算久,这会不会太快了……
“努力学会拒绝别人的好处。”
云惜:“……”
不得不说,有时候她都佩服他,说他超绝钝感力,他处理起敌人来毫不犹豫,说他敏锐,有时候又像个傻狗。
“唉,你这脑子,以后走出去我都怕别人欺负你。”
他长得这么俊,遮住半张脸后是长安贵女们都喜欢的那一款容貌,要是没有她在身边,这情商在外面肯定被忽悠瘸了,到时候估计连失了身都不知道。
算了,以后还是她勉为其难护着他一点好了。
16. 嫁给我
骑射课比试开始。
前面的好些学子已经开始抽签,只要抽中相同的签,便算作一组对手。
云惜不想靠这群男人太近,特地等他们抽完后,拿最后剩下的一根。
抽签结果出来,她的对手正是先前那位尚书家嫡长子郑斯。
看见云惜手中的签后,一身华贵蓝袍的郑斯率先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开口:“柔嘉殿下不擅射箭吧?若殿下想赢,待会儿我可以放水。”
他的声音小而轻柔,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郑斯特地靠得很近,宛如情人密语般,几乎快要附在云惜耳边。
特意掐出的温柔嗓音,郑斯对此十分满意,他知道柔嘉殿下没脑子,面子也薄,肯定输不起,所以才特地来和她说。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私心,人人都知道这位大殿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长安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搭上这条金裙带。
然而云惜一眼看穿了他:“今日谢将军在此,你也不想在他面前丢了家族的脸吧?本宫是奉了父皇的命来参加骑射课,既然来了,赢得起也输得起,本宫可不想落人话柄,丢皇家的脸。”
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郑斯想让她,事后肯定会要她给好处,而且八成会触发额外的限制剧情。在这种没有底线的文里,最忌讳欠别人什么。
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后,郑斯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反驳,于是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两人肩挨着肩,几乎快要碰到一起。
云惜看着靶场中比试的人,没有察觉到,于是郑斯便往她那边再挪了挪。
忽然,一把弯刀横在两人即将挨上的手臂中间。
没碰到云惜,却是紧实地贴着郑斯,像是某种威胁意味的警告。
感觉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凭着最后一丝敏锐,郑斯感觉到杀气腾腾,侧目看去,正好对上云惜背后的人。
比他高出一个头,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眸子,寂静地注视他,宛如常年闷沉的死水,眼中看不见一丝波澜,明明如此平静,却无端有种森森的冷意,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偷瞄了一眼,便将郑斯吓破了胆。他也去参加过公主生辰宴,知晓这纪侍卫的厉害,一脚下来怕是得从敬文堂飞到乾宫外。
他终于退缩了,默默作了揖,从一旁退开。
纪珣也放下了刀,目视前方,恢复原来的模样,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自始至终,都未曾惊动云惜。
云惜运气不错,抽中了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当对手,对方是杜侍郎家的三公子,自幼愚笨迟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没想过羞辱这位杜三公子,也不想为了证明自己换一个更强的对手,能赢就行。
如她预料的那般,杜三公子连弓都拿不稳,几支箭直接从弦上脱落,云惜被纪珣教了一阵子,还算有点效果,再加上运气好,一下子便射中了靶子。
成绩不高,刚好擦着边缘,但已经赢了。
两个菜鸡互啄的场景看得许多人不由地发笑,谢宴歌也笑了出来。
只要脸皮厚,就没有什么嘲笑可以攻击她。云惜泰然自若地走了下去。
幸好这次有纪珣帮忙,至少射中靶子了。在原著中,她可是连弓都拉不开。
“这次要留下来的人有杜俊、张明端、徐锐……”
比试结束时,云惜暂时逃过一劫。只要她不被留下来,就可以避开原来的限制剧情了。
但这次云惜失策了。
念完部分学员的名字后,面相威严的谢将军瞥向了云惜,他双手交负于身后,语气严肃地说:“柔嘉殿下,麻烦结课之后也留下来,臣有要事相议。”
听到谢将军的话,云惜懵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谢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未曾娶妻,要是他在适龄年纪成亲,估计孩子都和她一样大了。
难不成她和这位将军也有……
*
结课之后,云惜还是留了下来。
谢将军如今是自己的夫子,当着众人的面,云惜自然不好拒绝他。
她在太学宫本就是块不可雕的朽木,要是还顶撞师长,入宫后肯定要被父皇唠死。
荫荫绿树下,铺洒一地斑驳的光点,带着几分焦灼热气的风拂面而过,吹得云惜心中更加烦躁。
黑衣凛冽的纪珣在她身后,冷静、漠然,抬起的俊美眉眼透出对世事的淡泊,高大身子倚着树干,双臂随意交叠,颇显矜贵。
漆黑眼瞳偏转,落在焦急得原地转圈的红裙少女身上,裙摆的轻纱无意间拂过他的黑靴。
“殿下热吗?”
他问。
云惜皱着小脸,停了下来,金花步摇上的缀珠流苏也随着少女的动作摇晃:“我问你一个问题。”
纪珣好整以暇,洗耳恭听:“殿下直说。”
“之前给我上课的那位将军,见过了吧?”云惜压低声音,抬起眼,两颊的腮肉鼓起,“你打得过他吗?”
一直以来,云惜都在担心这件事。她实在不记得自己和谢将军有什么接触剧情,事发突然,让她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
如果是别人倒还好,可这位是身经百战的将军……
“没打过,不知道。”纪珣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复,“殿下要我去试试吗?”
还没等云惜回答,教训完学子的谢将军便从靶场过来了,他一身铁甲装束,人到中年,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气场,双眼如雄鹰般锐利,锁定了云惜所在的方向。
“殿下,移步。”谢将军侧过身,虽然自降了姿态,身上不怒自威的煞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纪侍卫不用跟着。”他补了一句。
云惜不动声色地蹙眉,她不记得自己向他介绍过纪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里等殿下。”纪珣对她说。
依然像对付周常生时那样,如果她需要他,他可以随时闯进去。
最后,云惜还是跟着谢将军走了。绿茵的草场上,谢将军背手缓步走着,云惜走在他身边,手指紧扣裙摆。
头一次和不熟悉的大人物一起散步,云惜显得十分局促。谢将军也看出她的紧张,轻笑一声:“殿下不必拘谨。陛下昔日登基,曾借过我谢家一臂之力,按辈分来算,殿下算我半个外甥女。”
云惜静静地听着,察觉到他始终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问道:“谢将军不如有话直说。”
谢将军又是一声轻笑:“据我所知,殿下如今过完十八生辰,陛下正在操心你的婚事。”
“这和将军有什么关系?”云惜面露疑惑。
“殿下年纪也不小了。陛下膝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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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曾降旨立殿下嫡长子为储。”谢将军笑道,“如今边疆动荡不安,邻国大梁对大魏虎视眈眈,立皇储之事迫在眉睫,殿下也该多为自己谋划出路了。”
“谢将军既然是凯旋而归,本宫相信将军未来也会继续捍卫大魏领土。”云惜道。
“殿下想得太天真了。自从大梁吞并晋国后,国力日渐强盛,隐隐有越过大魏之势。陛下年事已高,政事愈发力不从心,再这样下去,大魏恐怕……”
谢将军没有把话说完,云惜却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在原著中,皇帝也期盼长公主早日诞下皇储,立一位信任的摄政王扶持幼帝登基,但因为云惜玩得太花,吃的避子汤太多,直接成不孕不育体质了。
没有正统继承人,皇帝驾崩后,朝廷一片混乱,各外姓王争相上位,把大魏搞得四分五裂,不到一年便亡国了。
距离皇帝驾崩,只剩下三个月了。
云惜的眉头皱得愈发紧,手指捏得发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并非我谢钰自夸,当今长安,只有谢家儿郎的身份配得上殿下。若殿下愿意,我有一个侄儿名叫谢照,倾慕殿下已久。”
云惜嘴角一抽:“……”
谢家儿郎的身份……那个女装癖的谢宴歌也在其中吗?
谢家的名号,她不是没听说过,外有驻守大将统领一军,内有朝廷重臣颇得圣宠,对于柔嘉长公主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云惜不喜欢。因为谢照正是谢宴歌的弟弟,兄弟俩一个女扮男装,一个号称对女人不行,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奇葩玩意。
“我知道殿下天生龙凤,自然不满屈于一夫之下。皇储是谁的不重要,只要姓谢便可。”
“将军,此事本宫还需再考虑考虑。”云惜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擅自修改重要剧情的后果,只能按兵不动。
谢将军也并未要她当场答应,微微一笑福身:“静候殿下的消息。过些日子谢家有场赏花宴,殿下若愿意赏脸,可以来谢家游玩赏乐一番,届时我会派人给公主府递请柬。”
“嗯,本宫知道了。”
他走后,云惜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头顶上的树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刚才我叔父说要你嫁给我弟?”
云惜一抬头,才发现谢宴歌不知何时坐在树上看她,一袭紫裙随风飘扬,眉眼精致漂亮得过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关你什么事?”云惜白了他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谢宴歌身手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完全不像一个女儿家。他从身后慢慢凑近云惜,贴着她耳后说道:“你要成我弟妹了,不关我的事?”
感受到耳后的吐息,云惜直接应激了,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走开。我还没答应呢。”
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云惜和谢宴歌都愣住了。
云惜也没想到,他躲都不躲一下。
谢宴歌摸着左脸清晰的红印,也不生气,咧嘴一笑:“手劲还挺大。”
云惜抬脚准备跑路,下一刻却被谢宴歌抓住手腕,不再刻意压制的少年音从背后传来,是清朗好听的男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反正嫁谁都是嫁,与其嫁给那个不举的谢照,不如嫁给我怎么样,柔嘉殿下?”
17. 驸马
如果一个长期和你作对的女人,突然有一天自爆是男人还说要娶你,你会怎么做?
一,答应他。
二,拒绝他。
云惜选择再给他一巴掌。
“谢宴歌,你发什么疯?”云惜毫不留情地骂,“你以为我也是女断袖吗?”
“你从小便认出我是男儿身,这会儿又承认我是女人了?”谢宴歌道,“我以为你一直知道。”
他自小身体不好,算命大师说他八字轻,以女儿身养大才能活得久,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想到幼时第一次进宫,就被云惜一眼揭穿。
从那时起,他就盯上了这个公主。
其实他也想恢复男儿身,但一直没有时机,云惜是唯一认可他是男人的人。她比其他人都好玩,经不起逗,一逗急了就会红着脸瞪人,谢宴歌太喜欢看她生气又没办法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嫁给我?你嫁给我,我以后就不惹你生气了。”
两只手都被他扼住,云惜急中生智,一脚踢向他下身,谢宴歌当即黑了脸,让云惜挣脱了。
她又是一个滑铲,两人齐齐摔倒在地,幸好谢宴歌及时给她当肉垫,才没让云惜摔出问题。
然而云惜不想谢他,自顾自爬起来,按着脸色黑青的谢宴歌一顿揍,把他揍得一时爬不起来。
甩了甩头发,云惜退后几步,对他比了个中指;"嫁给狗也不会考虑你。"
从小到大,云惜和他私下掐架后,都会比这个手势,是代表鄙视的意思。
谢宴歌疼得眉头直皱,气得说不出话:“我□□……”
她爹是皇帝,不能操。
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给我等着。”
就冲今天这一脚,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事实上,一想起某些剧情,云惜恨不得直接给他踹断,但还是留了一手,
没再看他,云惜转身离去。
回到那棵桑树下时,她却意外地没有看见纪珣的身影,对方不知道去了哪里,树下只留了一串朝远处走去的脚印,消失在路上。
*
太坤宫。
“纪公子这般身手,只能在公主身边做一个侍卫,实在太过屈才。不如投入我们将军麾下,将军定会好生栽培。”
谢将军派来的小侍与纪珣并肩行走在太坤宫,旁边还跟着一个段松。
段松和小侍把纪珣夹在中间,纪珣脸色冷漠,听着对方讲述各种好处。
把云惜支开后,段松便立马找到了纪珣,带他来结识谢将军的人。
一切以他们的计划优先,纪珣记得这句话,默不作声地来了。但他却没有几分心思和小侍交谈,目光若有若无地朝靶场那边看去,只是简单地应了几声。
“如何,纪公子决定得怎么样?”
小侍问。
纪珣停下来,眸子沉寂,思忖片刻。
小侍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气质如此不凡的侍卫,身姿挺拔,光是静静站着,便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让人不禁好奇他的真正来路。
仅凭一眼,便能让谢将军青眼有加,绝非常人。要知道,谢将军常年待在边疆,见过武艺超凡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位纪公子要是跟了谢将军,以后说不定就成主子了。
段松见他不语,笑着说道:“阿珣,意下如何?”
“可以考虑。”纪珣薄唇轻启,“我需要些时间。”
小侍眉开眼笑:“谢将军半月后便会出发前往魏梁边界,纪公子可以慢慢考虑。”
递交给纪珣一块玉佩,小侍便自行告退了。段松见他接了玉佩,心中由衷地高兴。
“总算迈出第一步了。”段松说,“只要你能进入镇西军,这趟长安没有白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纪珣眼波平静:“我心中有数。”
闻言,段松笑了笑:“好,我也会在镇西军等你。”
*
夕阳西下,晚霞醉人。
远远的桑树下,纪珣看到一团红色影子蹲在树下,背对着他,不知在干什么。
他朝她走去,脚步悄无声息,停在她背后。
居高临下地看见她蹲着,像个孩童一般,用树枝逗蚂蚁,乌青的发顶落了几片枯叶,浑然不觉。
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的云惜回过头,对上纪珣冰凉的目光,小声嘟囔:“你回来了。”
她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可是他去了太久,她还以为他先回府了,又跑去外面,发现马车还停在原处。
“不是说好让你在这里等我消息吗?”
虽然这次没有出事,但万一呢……
其实云惜知道纪珣去干什么了。在原著中,纪珣被世子收作侍卫,也是在太学宫被人赏识。
他已经在太学宫崭露头角,肯定会引起谢将军注意。
云惜也很为他高兴,只是一想到将来他们两人的命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以后会越走越高,而她会越跌越低,直到成为亡国公主那一天。
父皇只剩下三个月了,她只能在诞下子嗣和等待亡国中选择其中一个。
“让殿下久等了……”
纪珣注视着她,看见她忽然掉了眼泪,小手不停地擦脸。
他迟疑一瞬,眸光微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谢将军的话时,她依然可以冷静。但看到纪珣后,她实在控制不住眼泪,忍不住坐在树下哭起来。
少女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断断续续的抽泣却暴露她此刻的心情。
她哭得眼眶通红,头上的金步摇宛如风中颤动的花,时不时抬起头擦眼泪,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可怜小猫。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把脾气发在纪珣身上,只是默默地哭。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桑树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无限长。
纪珣静静地等她哭完,一只蝴蝶正在此时翩飞而来,停歇在云惜的头上,像是刻意地打扰。
他伸手,即将触碰到蝶翼时,它飞走了,云惜刚好抬头,他的手停在她脸颊边。
纪珣羽睫微颤,这时候无缘无故收回去,便显得十分多余。
他想了想,清瘦手指替云惜擦去眼泪,轻轻地,宛如羽毛拂过。
少女的眼泪有些烫,抹在指尖,扩散、消失,留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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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的温热。
“别哭了。”他喉结微动,低哑地说。
云惜一怔,看见天边已经快要黑了,于是连忙收敛情绪。她准备站起身时,却发现腿麻了。
察觉到她身体不适,黑鞘弯刀撑地,纪珣单膝落下:“上来。”
像那次在御花园一样,云惜被他背了起来,双臂环着他的脖颈。
他接住云惜的小腿,冰冷的银护腕贴着柔软裙纱,让云惜忍不住战栗一下,抱紧了他。
纪珣背着她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云惜不说话,他主动开口:“殿下可以扣我俸禄。”
“……我扣你俸禄干什么?”刚哭完,云惜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哭腔,听得人耳根发麻。
“玩忽职守,没能遵守殿下的命令。”
云惜垂下眼眸:“不怪你,是我心情不好。”
她的一切困境都是原著剧情带来的,不是纪珣的错。
“为什么?”纪珣问,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笨拙的安慰。
云惜往他背上靠了靠,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不高兴的事……纪珣,如果有一天你找到更好的出路,一定要往高处走,但是也别忘了我。”
“嗯?”
“我好困。”
刚哭完总是容易犯困,累了一天,终于快撑不住。云惜枕着他的肩,眼皮子直打架,最后沉沉睡去。
纪珣没有再说话,把她送到马车上后,云惜依然抓着他不肯松手,整个人靠在他怀里。
两人之间的亲密落在圆荷眼中,看得她脸红心跳,不禁笑了笑:“纪侍卫和殿下同乘吧,我去外面。”
纪珣颔首,放下了车帘。
马车还未开始走,另一边便有一架马车与他们并齐,原来是段松。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段松正准备过来和云惜打声招呼,没想到马车里坐的是纪珣,当他看见云惜睡在纪珣怀里时,眼睛都瞪大了。
“阿珣,你和她真的……”段松无法开口说出那个字。
如此亲密无间,看上去像是发生过什么一样。皇家公主的名声,长安贵族也是知道的,一到了年纪便找各种面首情人。
纪珣听不懂他的意思:“怎么了?”
“你和她做过那档子事了?眼下可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段松苦口婆心地劝。
纪珣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随你。”段松说,“总而言之,柔嘉殿下是将来要诞下皇储的人,你若不想与大魏皇室有染,最好不要留下把柄。”
“既然殿下睡着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等等。”纪珣叫住他,“我有件事想问你。”
段松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今天殿下不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纪珣想了想,问道。
段松:“???”
“你酝酿半天就问这个?”段松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给他紧张的,“她不高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她生气罚你了?”
“没有。”
“那你为何要在意她?你只是她的侍卫,又不是她的驸马,没必要管这些。”
18. 傻狗
听完段松的话,纪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驸马才能问的事?”
他不知道。
段松扶额,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的意思是,你和她只是金钱关系,除了保护她之外,其他的事不必你操心。”
不过纪珣既然想知道,段松也没有拒绝,他猜测道:“今日谢将军单独留下了柔嘉,可能是关于她的婚事。如今大魏朝廷并不如表面那般和平,皇上年迈,朝廷拉帮结派愈发严重。”
“各重臣都希望将这位至关重要的柔嘉殿下拉入阵营,女子想牵扯朝政,自然只能靠联姻。”
纪珣思忖须臾,所以,她不高兴是因为要嫁人了?
“她能不嫁人吗?”纪珣认真地问。
段松失笑,说:“怎么可能,她若迟迟不出降,没在圣上驾崩前怀上皇储,朝廷可是要乱套的。谁让大魏皇帝固执,偏要指位柔嘉之子呢,谁也没有权力更改。”
如今谁也不知道皇帝还能撑多久,各家自然着急拉拢云惜。虽说云惜是大魏长公主,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天性纯良,根本不是参政的料,唯一的用处便是她的肚子。
云惜恐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心情低落。但生在皇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她能出降谢家儿郎,对我们也有好处。”段松冷静分析道,“毕竟在我们的计划中,谢将军可是关键一环。”
纪珣漠然:“哦。”
“你可以走了。”
说完,他转过头,抬手扶了一下快要掉下去的云惜,她仍睡着。
正要严肃谈论一番的段松:“……?”
见纪珣没有继续与他聊的意思,段松只能憋着一腔幽怨,让车夫驶回燕王府。
公主府的马车也开始走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为了快些回府,于是抄了小路,虽然有些颠簸,但胜在安静。
云惜睡得很不老实,时不时就想躺下,纪珣几次阻拦无果,只能往角落里靠了靠,任由她枕在自己膝上睡。
为了防止她掉下去,一只大手虚扶着她的脑袋,柔软顺滑的乌发时不时擦过他的掌心,毛茸茸的,有些痒。
纪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缕青丝,片刻之后,悄无声息地捏在手中。
和小猫皮毛的手感很像。
不知梦到了什么,云惜在睡梦中皱起黛眉,朱唇轻启:“不要嫁人……父皇……”
“我不喜欢他们……”
纪珣静静地听着,漆黑瞳子中倒映出少女忧愁的睡颜。
他不知道大魏皇室的情况,也无法给她什么安慰,只能安静地听她在梦中倾诉。
“纪珣……带我走好不好……”
忽然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纪珣指尖微顿,薄唇微抿。
她眉头皱得愈发紧,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抓紧了他的衣袖。
“你别丢下我……”
她被梦魇住了,口中反复念着这句话。
纪珣眸光微凝,犹疑须臾后,轻拂她额间的发,低声道:“殿下,我在。”
一阵安抚后,云惜逐渐安静下来。车外的圆荷隔着车帘说:“公主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暗匣里有些安眠膏,给公主闻一下就好了。”
伸手去摸底下的暗匣,果然放着一盒香膏,打开有一股淡淡的药香。看来她不是第一次做噩梦了。
给云惜闻过安眠膏后,她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呼吸慢慢平稳。
纪珣正要收起药膏,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下一刻,一声马嘶鸣的声音打破平静,紧接着是圆荷惊恐的叫声:“有刺客!”
“来人,有刺客!”
然而云惜每次出行都尽量带最少的人,这会儿哪有什么人能来帮忙。
还未等纪珣掀开车帘,一把利剑便从马车侧边直插进来,尖端即将碰到云惜的脸颊时,一只手徒手握住剑刃。
鲜血滴落在云惜脸上,她浑然不觉。
车帘被一把掀开,纪珣抓着剑,和外面的黑衣蒙面人对视。
只一眼,他便能确定,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纪珣面色不动,松开剑刃,提着弯刀冲出马车。
圆荷见他出来流着血,吓得快要晕过去,被纪珣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住将要出口的尖叫:“先带殿下回去。”
话音刚落,只见他轻功一个飞身,便跃上附近的屋顶,那些蒙面黑衣人也放弃马车,转而围攻他。
很快,纪珣和蒙面黑衣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圆荷连忙看了一眼马车内,见自家公主还好好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她也不敢多耽搁,立刻让马夫驾车赶回公主府。
……
月黑风高,长安主街上依然一片繁华,彩灯联结。然而在昏暗不见灯火的阴暗巷子,却时常发生不可见光的腌臜事。
刀光剑影中,五六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将纪珣围在中间,不远处的屋檐上,四面八方都蹲着前来围堵的黑衣人,足足有二三十人。
“季太子,别来无恙。”
雪白的剑锋直指纪珣的脑袋,黑衣人眉眼弯弯,像是在笑。
“从上京逃到长安,异国他乡,容得下你这条丧家犬吗?”
纪珣站在原地,眼中波澜不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要打,你们最好快点。”
“季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黑衣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用刀剑来让殿下回忆回忆。”
无人知晓的黑夜之中,血肉厮杀悄无声息地开始。
……
子时三刻,公主府。
云惜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她先是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要被父皇强行嫁出去了,而且要嫁好几次,先是应南风、周常生。然后是谢宴歌……和她有限制关系的人,她都嫁了个遍。
纪珣也去了边关,丢下她一个人,被那群禽兽关小黑屋。
好在后半段,纪珣回来了,把那群人打退后,还说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醒来的时候,云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睁眼一看,原来是圆荷在给她擦脸。
她已经回到了公主府,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还没等云惜开口,圆荷便红了眼睛,哽咽着说:“殿下,纪侍卫他……”
云惜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纪珣怎么了?”
“殿下,我们回府的路上遇见刺客了,纪侍卫以身涉险,把刺客都引走了。他受了伤,现在还没回来。”圆荷哭着说。
闻言,云惜顿时如遭雷击:“刺客……怎么会有刺客……纪珣在哪里走的?”
“路过青石巷的时候,就是在那里遇见了刺客。”
云惜立马起身,朝寝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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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可曾派人去找过?”
“去过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纪侍卫。”
焦急地冲出寝殿,云惜正想带人亲自去找,余光忽然瞥见围墙那边翻进来一个身影。
她一眼便认出来,立马提着裙摆跑过去:“纪珣!”
在茫茫黑夜里,他回来了。纪珣好不容易从墙翻进来,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幸好及时用弯刀撑住,走近一看,他浑身透着血气,刀也被血染红了。
他没有戴银面,半张狰狞的脸暴露在月光下,脸上全是溅射的血迹,衣襟不停地往下滴血。
云惜想去扶他,刚碰到他的手臂,半边衣袖便被染红了。
纪珣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她:“殿下别碰,脏。”
见他这副模样,云惜心急如焚,面对浑身是伤的他,手足无措,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到伤口:“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一个人引开那些刺客?”
“放心,他们都死了,不会追来公主府。”纪珣阖上双眼,气息有些紊乱。
他足足杀了一个时辰,才解决对面所有人。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顶级刺客,受伤在所难免。
他答应过她,尽量不把麻烦引到公主府,所以他一个人也没放过。
“我不是在问这个。”云惜急得掉眼泪,“我是在担心你。”
他明明可以与刺客周旋,回到公主府求援,可是却硬生生在外面待了一个时辰。
没等云惜叫人来,纪珣的身体便朝前摔去,云惜眼疾手快接住他,不顾血迹染脏自己的衣裙,将他扶起来。
对于她来说,纪珣还是有些重,尽管如此,云惜也强撑着将他扶到寝殿内。
“纪侍卫这是……失血昏迷,需要静养。”
一炷香后,连夜被催来的御医摇着头说。
“他身上外伤太多,所幸没有伤及要处,休养一段时间便痊愈。”
御医开了一副养血方,交代圆荷去抓药,随后便走人了。
云惜站在纪珣的床榻前,看着昏迷中的男人,心里揪得难受。
她已经交代了锦衣卫去查今日刺客的事,在御医面前一直强忍着情绪。
云惜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血,一时有些无法回神,直到侍女端来的水盆和帕子,才让她缓过神。
纪珣身上的衣物还没换,血色染红了大半边床榻,需要及时清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她们一个个不敢上前,一来是因为她们也没见过血光,二来是纪珣的真面容显得有些吓人。
“你们下去吧,本宫来。”云惜接过干净帕子,在床榻前蹲下。
她今日本就情绪不佳,纪珣还为了保护她受伤,云惜到现在双眼都是红的。
她托起纪珣苍白的手,细细擦拭他掌心的伤口,轻轻呼气,试图减轻他的疼痛。
“纪珣,你这条傻狗。”云惜嘟囔着说,“一个月两百两,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平时她不小心擦破皮都疼得嗷嗷叫,不敢想象他身上这么多伤口该有多疼。
不知为何,看他受伤,好像自己也受伤了一样,她浑身出现了幻痛,尤其是心口处。
擦完手臂,该擦身子了。
云惜洗净帕子,目光落在他一身浸血的黑衣上。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解开了他的腰带。
19. 又卖了一次
黑金腰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轻松挑开,露出里面血红色的里衣,包裹着青年强健有力的身体,胸肌随着浅浅的呼吸起伏,腰腹线条紧绷。
原本苍白的皮肤上伤痕密布,看上去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云惜此刻却无心欣赏,她只想纪珣快点好起来。
进入寝殿的水盆换了一轮又一轮,出来时尽是一片鲜红。云惜动作很轻,生怕扯着他的伤口,一番擦拭下来,手臂酸痛。
侍女们劝她去休息,云惜不愿意,她得守在这里,等纪珣醒过来。
帕子擦净他腹肌处的血水,云惜看见他腰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小小的,像一只赤色蝴蝶。
再往下便是……
云惜停住了,这时府内派出去寻找的留门侍卫已经回来,有了男帮手,她也不用继续亲力亲为了。
“锦衣卫那边有消息吗?”
昏暗的庭院中,云惜一袭红裙站在檐下。
负责前去调查的公主府小厮说道:“找到事发地点,但只见血迹,不见尸体。对面处理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般来无影去无踪,恐怕只有长安里的某些大人物做得到。”
悄无声息地出动一群人,又刚好得知她今日回府晚了些时辰,说明在太学宫里便有幕后主使的眼线。
“属下在纪侍卫受伤的那条巷子里,发现了此物。”小厮呈上一块血淋淋的东西。
那是一块生剥下来的人皮,上面有鬼面刺青,烂得有些模糊了。
云惜平日里从不关注长安各方势力,自然认不出这刺青的来头,但过些日子谢家赏花宴会邀请许多权贵,或许能从中打探消息。
不管对方是冲着纪珣还是她来的,这份危险都不能忽视。
想到谢家赏花宴,云惜便觉得一阵头疼。按原本计划,她是不打算去的,因为在原著中,那场赏花宴也有许多关于她的限制剧情。
她要是能带着纪珣去,也说不上有多害怕,顶多提防着点便可。但是纪珣偏偏在眼下受伤了,不知什么时候能痊愈。
云惜有预感,如果她单独出现在赏花宴上,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她。
越想,云惜便越觉得心烦意乱,她从小就没怎么用过脑子,如今这么多乱事参杂在一起,实在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为什么她偏偏穿成了权谋文的限制女配呢?但凡是个无脑小甜文,都不至于把她折腾成这样。
云惜叹了口气:“锦衣卫那边如果有新消息,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对了,派人去谢家说一声,赏花宴我一定会来的。”
“是。”
后半夜,云惜守在纪珣床前一夜未眠,最后黎明时分,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头趴在榻边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日上三竿,床榻上的人终于有苏醒的征兆。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的纪珣指尖微动,下一刻忽然睁开眼,漆黑眼瞳中一如既往地死寂。
他定神,看着头顶的纱帐,才意识到这里是云惜的寝殿。
“……”
他是怎么回来的?
纪珣认真思索片刻,终于回忆起昨晚的某些片段。他被仇人追杀了,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回到了公主府。
抬了抬手,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被拉着,他目光偏转,看见了榻边沉睡的云惜。
似乎和昨天一样,她又被梦魇住了,眉心紧皱,脸颊上挂着两行深深的泪痕。
一阵无言的沉寂后,纪珣悄无声息地起身,然而云惜睡得很浅,他一动,便立刻将她惊醒了。
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抓紧了他的手,清醒后,对上纪珣的眼睛:“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纪珣垂眸,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他指尖微蜷,并未第一时间抽离。他答道:“浑身都不舒服。”
他身上几乎全是剑伤,动辄即剧痛。
哦,不对。
手不算太难受。
纪珣面无表情地想。
云惜见他的动作是要下床,道:“那你起来干什么?躺好。”
“我想给殿下找安眠膏。”纪珣被她按着,不得不靠在小枕上。
闻言,云惜愣了愣。
她刚才的确做了噩梦,从小到大,每每做噩梦,都要用安眠膏才能安稳入睡。
纪珣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想了想,云惜终于明白为何她昨夜回来时睡得那么沉了。
他自己弄得浑身是伤,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给她找安眠膏。
云惜忽然眼眶一热,当着他的面又哭了出来,轻声骂道:“……傻狗。”
见她又掉了眼泪,纪珣指尖一滞:“昨天不是哭过了?”
她的眼泪好多,是水做的吗?
纪珣想起来,昨天给她擦眼泪后,她就不哭了,于是故技重施,动作笨拙地抬起手。
牵扯着伤口的肌肉活动有点痛,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云惜的脸颊,冰冰凉凉的,他控制不好力道,时重时轻。
“殿下别哭。”
这次适得其反,云惜眼泪掉得更凶了,握住他冰冷的手:“你能不能不要乱动?刚包扎好的。”
少女的泪珠宛如春雨般,滴滴答答敲落在他心里,有种酸涩发胀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感觉,但他不觉得讨厌。相反,他有点享受云惜为他哭的样子。
放在奴市,希望主人哭这种话,说出来是要挨鞭子的。云惜大概不会抽他鞭子,只会扣他俸禄。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一身血站在那里,我快被吓死了。”云惜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抹着眼泪说:“你明明武功高强,为什么不甩开他们,硬要接一身伤,故意让我心疼吗?”
心疼。
纪珣捕捉到了关键字眼,薄唇微抿。
原来这叫心疼。他享受云惜为他哭,是因为她心疼他。他不想让云惜哭,也是因为心疼。
“殿下为什么心疼我?”纪珣黑瞳幽静,刨根问底地追问。
“因为你是我的侍卫,是我公主府的人。”云惜不假思索。
正在此时,圆荷端着药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殿下,太医院那边配好药了。”
云惜连忙把脸擦干净,接过药盘,上面放着黑乎乎的汤药,还有一些治疗外伤的速效药。
之前纪珣进门时,他也是用的这种药。云惜没想到,才不到短短半月,府上买的最多的竟然是伤药。
被人打断的纪珣缓缓靠回小枕上,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个原因。
所以,她手底下的侍卫受伤,她都会哭吗?
不一定。
比如应南风,殿下不会为他哭的,顶多是被吓哭。
一旁的云惜正在搅弄着汤药,没有注意到他探视的目光,她把那碗汤药端到纪珣身前。
“喝药。”
纪珣瞥一眼黑漆漆的汤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面无表情:“不用。殿下,我涂外伤药便可。”
“不行,御医说了,两副药得一起用。”
云惜坚持要他喝。太医院向来只诊皇家权贵,她掏了许多银子才为纪珣求得这药方。
钱倒是不打紧,毕竟公主府有的是银子。可是她不希望他的身体落下什么毛病。
“你不肯喝,该不是怕苦吧?”
云惜见他不为所动,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测。
很快,便得到了对方的否定:“……不是。”
他偏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云惜一眼看穿了他:“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很刻意?”
每次纪珣和她说话,总是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他身上那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气质,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因此,说谎也变得格外明显。
很难想象,从一堆刺客里血拼出来、满身是伤都一声不吭的人,居然会怕药苦。
被云惜无情拆穿后,纪珣并不打算解释,依然冷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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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药。”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云惜的命令,毫不犹豫地。
云惜:“……”
看到他神情冷淡的倔强模样,莫名有些欠揍。云惜原本那点心疼顿时荡然无存,她只想狠狠捶他一顿,然后逼他把药灌下去。
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傻狗。
不知骂了多少次这两个字的云惜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现在是伤患。
“你为了救我受伤,还不肯好好治,想让我过意不去吗?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云惜垂眸,束手无策。
她本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擅自篡改剧情,把他抢过来。明明答应会好好对他,如今他在自己这里过得不好,还总是受伤,她却无能为力。
云惜只觉得无比自责,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
“……”
纪珣眸光一凝,瞳中倒映出她失落的脸色,像个蔫蔫的苦瓜。
他喉结微滚,短暂的沉寂后,主动拿起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停顿须臾,一饮而尽。
“不是殿下的错。”
他平静地说。
这件事,本就和她无关,是他从前的身份吸引来了那群刺客。
“还记得入府之前我和殿下说的话吗?那群人是我的仇人。”纪珣道,“殿下不必自责。”
“啊?”
云惜见他喝了药,不由地一愣。
“原来是你的仇人。”
难怪锦衣卫那边一时查不到,若是江湖上的流民结仇突发性报复,确实无从查起。
不过,她也不会放弃调查。
“纪珣,你放心,本宫会罩着你的。”云惜说道,“等查出是谁之后,本宫一定替你报复回去。”
少女说话时神采奕奕、势在必得,她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本宫”,偶尔说起时,也不是自上而下的打压,反而颇为可爱。
但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怎么会懂那些复杂缠绕的角逐斗争?
连纪珣自己也不记得,他以前有过什么仇恨,都是借别人之口听说。
他不想让她卷入任何危险。毕竟从一开始便答应好,尽量不把麻烦带到公主府。
“殿下能自己做完每天的功课,我便感激不尽了。”纪珣眸色沉静地说。
云惜:“……”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纪珣在嘲讽她。被人打了一顿后,他倒是还学会阴阳怪气了。
“呵呵。”云惜皮笑肉不笑。
总有一天,她会让纪珣看到她的能力。
现在和他聊这些,只有被嘲讽的份,于是云惜转移了话题:“这碗药是不是很苦?”
纪珣颔首:“有点。”
碗里还剩了一点汤药,闻起来香香的。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其实云惜也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于是她也尝了一口,刚好是纪珣的唇碰过的位置。
“殿下……”
他瞳眸微缩,盯着她贴到碗边的朱唇,红润润的,看上去如绸缎般柔软。
下一刻,云惜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好苦……”
他是怎么如此冷静地喝下去的?完全是装的吧。
云惜立马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外冲:“等一下,我先去找个东西。圆荷,你把这碗拿走。”
没等纪珣说话,云惜的身影便跑不见了。
圆荷上前收碗,纪珣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眼底恢复平静。
“殿下和纪侍卫感情真好呢。”圆荷笑着说,“从来没见过殿下这么疼着谁。”
一阵沉默后,纪珣缓缓开口:“……你的错觉。”
她对其他侍卫也会哭,除了应南风。
“怎么可能,纪侍卫身上的伤口都是殿下亲自擦拭的,衣物也是殿下帮忙换的。”
闻言,纪珣陷入沉默,他思索片刻,低头看了一眼。
全身的衣物,都不是他受伤时穿的那套。如果真是她帮忙换的……
“……哦。”
他又卖给了她一次。
20. 甜甜的
圆荷红着脸收走了茶碗,没过一会儿,云惜便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得沉甸甸的。
她走到床前,打开油纸,里面是一颗颗饱满油亮的蜜饯,她递到纪珣身前:“这是我珍藏的蜜杏,要不要吃?”
其实她也怕苦,平时生了病,喝药后总要用蜜饯冲苦味。
“我最喜欢吃蜜杏,不喝药也想天天吃。可惜父皇怕我吃坏牙,总是让应南风看着我。”云惜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以后每天有蜜杏吃,不用被人管着。”
然而,因为提前预知了她和应南风的不可描述剧情,她一直把这些蜜杏藏着,生怕被应南风发现,然后触发什么不好的剧情……
如今换了纪珣,倒是不用藏着掖着了。
“蜜杏很好吃的,你以前吃过吗?”云惜抬眼看他,见他一动不动,忽然想起他的手不方便,于是连忙挑出一颗糖色最亮的,送到他唇边。
素白指尖沾了些糖霜,看过去十分引人注目。纪珣低眉,目光往下挪,视线却集中在那截白皙的手指上。
只要他一张唇,便能将那蜜杏含入口中。
“没吃过。”
或许吃过,但他不记得。
纪珣默不作声地咬住唇边的蜜饯,在口中含了片刻,随后喉结滚动两下,吞咽。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莫名优雅性感,云惜忍不住手指一缩,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他的舌尖不小心擦过了她的指头,痒痒的,好像突然有一股电流经过,酥酥麻麻。
再抬眼瞥去,他唇上也沾了些糖油。其实纪珣的唇色很淡,但因为平时脸色有种病态苍白,所以显得有些粉,沾上糖后,让云惜联想到了冰糖葫芦。
如果这样比较,他一定是那种熟了一半的糖葫芦,甜中带酸,而且很难啃。
在她出神之时,纪珣同样若有所思。
“谢谢殿下,很甜。”
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甜,有一种发齁的感觉。但他不讨厌。
“你还要连续喝好几天药呢,这些蜜杏都留给你。”云惜说,“怕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纪珣沉默须臾,低声道:“不是怕。”
只是药的苦味,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记忆中,曾有人想用一碗毒汤药杀了他,味道也和这一样苦,可是他没死成,他的父母都丧命于此。
现在一喝到苦的东西,心口便会隐隐作痛。
其他的事,他想不起来了。
“行行,你不怕,是我害怕你苦着,行了吧?”云惜无奈道,在这件事上,她不想和他争辩。
人总有一两件羞于启齿的事情,但她没想到,纪珣执着的居然是这种事。
想着,云惜忍俊不禁,唇角不自觉上扬。
正想解释的纪珣见她忽然笑了,眸光一凝,最终没有开口:“……殿下高兴就好。”
总算不哭了。其他的,不重要。
他已经发现,云惜总是对别人的遭遇格外感同身受,虽然他无法理解,但这件事告诉她,又要哭上一阵。
他不想自己从前的任何事困扰她,因为一切都和她无关。
“对了,你的银面呢?”云惜忽然想起这件事,从回来到现在,都不见银面的去处。
对上她直白的视线,纪珣下意识偏过脑袋,垂落的发丝遮住半张脸:“吓到殿下了?”
他回来那晚浑身是血,没带银面,一般人都会被吓到。他记得,云惜的脸都被吓白了。
“我早就习惯了。”云惜嘟囔道。
梦里不知见了多少遍了。况且,他另外半张脸实在生得好看,仔细看不觉得可怖,反而有种妖冶的神秘感。
他从前明明不在意,现在反倒遮掩起来了。
“碎了。”纪珣冷静地说,“和刺客交手的时候,不慎落下了。”
“过些天,我赔给殿下。”
云惜道:“那本就是送你的,既然不见了,铸造司那边的金面也快完工了,正好换新的。”
“嗯。”纪珣低低地应了一声,阖上双眼。
“你困了?可是外伤药还没上。”云惜说。
他迟疑片刻,道:“我自己来。”
云惜质疑道:“你确定?你有很多伤口都在背后。”
“殿下,我早就说过,我不卖身。”纪珣淡淡地说。
云惜:“……”
“事不过三,我不会再卖了。”
云惜:“…………”
不出意料的话,这件事肯定是圆荷告诉他的,如果她猜得没错,他刚才肯定又无意识地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难怪圆荷是红着脸出去的。
思毕,云惜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她已经无话可说。
……
接下来几日,云惜都没有再回过寝殿。她的寝殿环境好,而且纪珣不方便动身,暂时留给他养伤。
他没法再帮她写功课,之后自然得云惜亲力亲为,她终于不再偷懒,认真地写完了。
写完功课后,有种知识短暂经过大脑的舒畅感。
果不其然,自从那日圆荷出去后,公主府忽然流行起一阵风言风语,都在谈论她私底下怎么疼爱纪珣,甚至把寝殿让他住。
云惜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怪,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有好处的,若是下人们经常在纪珣面前提起她的好,或许他以后就不会想着离开她了。
于是云惜放任了谣言传播,只让圆荷她们注意点,不要传到公主府外面。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纪珣养伤的第五天,公主府忽然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公主,陛下有旨,特派太学宫周祭酒留府为殿下授课。”圆荷说,“人已经到公主府门口了。”
正躺在侧殿榻上看话本的云惜顿时皱起眉:“什么?”
“周常生的伤养好了?”
圆荷连忙压低了声音:“听说就是这两天养好的。刚能下床,便进宫向皇上请旨,要来公主府亲自教导公主,还说太学宫这座小庙,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
云惜:“……”
原著确实有周常生入住公主府授课的剧情,但在后期两人都熟悉了彼此的身体,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她本以为周常生会因为上次的事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还更进一步,直接搬到她府里来了。
不愧是迂腐固执的酸书生,倔得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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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开眼界。
不过,就凭周常生那日的所做所为,定然不会告诉父皇真实的情况,他们算是互相拿住了对方的把柄。
一个图谋不轨,一个谋害祭酒,他们师徒俩谁都拎不干净。
云惜一想到那日用戒尺抽他,他事后肯定知道了,才这么着急上公主府来报复她。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婢女,她说:“殿下,祭酒已经到府上了,说要您亲自去接见。”
云惜顿时寒毛直竖,脑子已经浮现出周常生笑里藏刀的模样,但她很快镇静下来。
“周祭酒哪来这么大面子,敢让本宫去接见他?”云惜把手中话本子扔到一边,摆出了公主的架势。
虽然是她的老师,但终究是臣子。
“既然来了公主府,一切都要听本宫的安排。让他人到了就安生待着,不要给本宫添乱。”
“是。”
*
临近傍晚,净身房备好了热水,准备沐浴休息。
站在偏殿前,云惜却犯了难,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敲了敲系统:“系统,有一个限制人物来我家了,帮我看看触发剧情的概率。”
【系统:好的宿主,请稍等。目前检测到周常生人物怒气值200,好感度-50。如今的剧情偏转度到达10%,今晚触发限制剧情“鸳鸯浴”的概率为70%(该剧情概率最高的触发人为周常生)】
云惜听到了一个新词:“什么是剧情偏转度?”
【系统:由于宿主擅自修改了部分剧情,导致不可控的走向偏转。原著剧情发生的概率会随着剧情偏转度下降。例如,今晚发生限制剧情的原概率为80%】
云惜:“如果偏转度达到100%,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所有原著剧情?”
【系统:该概率只影响与宿主有关的限制剧情,不影响整体剧情的大方向。】
“这部小说除了限制剧情,还有别的内容吗?”云惜嘴角抽了一下,“这根本就是披着权谋皮的皇文。”
云惜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主是谁,按原著男角色戏份来看,最有可能是活到最后的小世子段松。
系统没有回复,直接死机。云惜心中算了算,虽然减少了10%,但70%也不少了。
这个“鸳鸯浴”的触发概率太高,而且周常生只是其中触发概率最高的人,并不是唯一。
云惜真的很担心自己洗着洗着忽然有个男的闯进来,如果让侍女守着门口……她府上的侍女没有一个会武功。
也不能让其他男侍卫守。
也不知道周常生会在她这里待几天,总不可能他一直在这,她都不沐浴了吧。
此时此刻,云惜只能想到一个人——只有纪珣能守得住她的门。自从他来府上后,人人都知道他武功高强,不敢主动招惹,周常生更是被他教训过。
只要他往门口一站,那张冷脸就像个煞神似的,肯定没人敢进来。
虽然他伤还没养好,但是这已经第五天了,应该能下床站一会儿了吧。
就这样想着,形成了路径依赖,等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寝殿门口,敲响了纪珣的房门:
“纪珣,你醒着吗?有件事情想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