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的男人他死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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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试结果出来了,你看了没?”
“看了,医院吃相不要太难看,想要研究生就在招聘要求上写清楚,搞什么本科起报,浪费我时间!不过汪琴琴还挺厉害的,唯一个带编的岗竟然被她考上了,高兴笔试第一都没考上她考上了!她怎么每次运气都这么好?”
“呵——你妈要是护理部主任你运气也好!”
“她妈是护理部主任?真的假的?就我们一附院的?”
“你才知道?要不然你以为就她那成绩能拿国奖?”
“我说她怎么那么多加分呢?这样看起来高兴也太惨了吧,国奖没评上,招聘也没考上,我要是她我得气死!”
京南市立医院的护士站里,两个实习生聚在一起小声吐槽,高兴就站在她们身后的处置室里,平静地核对着手中的药品,像是并不意外会有这样的结果。
网上说好的岗位就像HIV,只有三种传播方式:一种是母婴传播,一种是血液传播,还有一种是性传播。
仔细想想,虽有失偏颇,却不无道理。
交完实习期的最后一个班,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天气很热,天空没有星星。
仲夏的夜晚很吵闹,大声说话的路边小贩,滴滴叫响的快递车,还有骑着改装电动车呼啸而过的外卖员……
从医院到学校四站路的距离,公交车上,高兴收到租房软件里几十条消息,所有中介都在推荐她尽快下手,因为毕业季房源紧张。班级群里又发了一遍提醒,请大家两周内务必搬离寝室,不要影响宿管阿姨打扫卫生。
京南,这座与老家西江有着天壤之别的城市,只一个城郊的单间就要每个月六百多,还不包括水电费。
想到这里,高兴打开手机软件里的作者后台。
高兴今年大四,在京南医学院读护理专业,课余时间也会写小说赚点生活费,之前有一本运气好还差点出版了。不过这个月她忙着准备各种招聘考试,几乎没怎么更新,收益只有惨淡的一百多块。
看向账户上微薄的余额,高兴轻叹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下了车。
临近八点,学校食堂的门快关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一个卖包子馒头的窗口还亮着灯。窗口后面系着围裙的阿姨看见她,朝她招手:“来了?他们刚才还催我把摊子收了,还好没收!”
阿姨把蒸笼里剩下的几个包子馒头全倒出来,拿塑料袋装好打包给她:“都是下午刚蒸的,不是陈的,快拿着!”
高兴掏出口袋里的学生卡,微笑:“谢谢阿姨,一共多少钱?”
阿姨一听她要给钱,直摆手:“不用不用!学校食堂不许卖隔夜的,你不拿我们也是扔了!”
高兴知道阿姨是在照顾她,大一的时候,她经常因为没钱吃饭不得不等晚上食堂处理的时候才来买馒头,然后把这些馒头当成早餐午餐晚餐吃好几天。久而久之,这个窗口的阿姨就认识她了,时常连卖带送。
“阿姨,我下个月就毕业了,饭卡里充的钱还没花完呢,而且我现在有实习工资了,够花!”高兴笑起来,唇角向上,露出弯弯的笑眼,把饭卡贴在付款机上。
听到她这样说,阿姨这才妥协,粗略地算了一下:“三个包子两个馒头,你就给三块钱吧!”
高兴没再坚持,刷卡接过来。
拎着晚饭回到寝室时,另外两个室友已经上床,只剩汪琴琴在底下贴着面膜跟她男朋友煲电话粥。高兴把塑料袋放到桌上,转身去拿衣服洗澡。
见到高兴回来,汪琴琴原本还喜笑颜开的眉毛立刻皱起来,嘴一撇,指桑骂槐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宿舍里老是有股剩菜剩饭的味道,像老鼠叼回来的,臭死了!”
她的讥讽高兴只当没听见,临近毕业,她不想惹事,便端上毛巾脸盆出去了。
她们这层楼的浴室在寝室外的走廊尽头,高兴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发现自己那袋包子馒头被人扔在了洗手池旁的垃圾桶。
看着被当作垃圾一样丢在里面的食物,高兴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做的,她板着一张脸,走到汪琴琴身边:“三个馒头两个包子,三块钱,赔给我。”
汪琴琴脸上的面膜已经揭下来,正在用美容仪推脸,闻言佯装听不懂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样的把戏汪琴琴不是第一次用了,起初高兴还会与她对峙,结果不仅没人帮她,另外两个室友还会嫌她在宿舍吵闹。
高兴不想与人起冲突,不代表她就是软柿子,她见汪琴琴死不承认,索性抬手夺过她手里的美容仪径直拉开寝室门朝走廊上的垃圾桶走去——
“你干什么?你有病吧!啊——”
汪琴琴追出来,惊叫着看自己的美容仪被扔进垃圾桶,想要伸手去捡,又被里面的各种生活垃圾恶心得缩回来。
争执的声音很快引来其他寝室的人探头查看,汪琴琴像是得到了倚仗似的,大声道:“高兴!我知道你国奖没评上招聘没考上心理扭曲,但这不是你欺负人的理由!我这个美容仪五千五,要么你赔给我,要么我就去找辅导员!”
汪琴琴搬出跟自己交好的辅导员来吓她,以为这样她就会有所忌惮,不料高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指向走廊上新修的监控:“这么爱演,怎么不去当演员?”
汪琴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刚才还很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了火,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高兴的眼神扫过她,走到垃圾桶旁把里面沾了脏污的美容仪拣出来,拽过汪琴琴的手塞回她掌心,目光如炬:“三个馒头两个包子,三块钱,记得赔给我。”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冰冷而淡漠的表情映在汪琴琴慌乱的眼里。
宿舍楼外,月亮升起,高兴长吐一口气,试图驱除心中的烦闷。
没了晚饭,她去隔壁小卖部买了个面包果腹,付钱时,手机屏幕跳出一条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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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在意,随手划掉。
正要走,手机铃声又突兀地响起来,高兴顿了一下,看向来电显示上的归属地,默了几秒,还是接起来。
才一接通,电话那头粗暴的指责便劈头盖脸砸过来:“这都月底了,钱怎么还没打过来?!你翅膀硬了,家里的事都不管了?你不要忘了,当初要不是老子借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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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能在学校里享清福吗?你弟弟要钱报补习班,你那个赔钱货妹妹死人一样不肯进厂,一个两个的全指望老子,当他妈的老子开金库的吗?”
高兴把手机拿远了些,手动屏蔽电话里那个在血缘上被称为“父亲”的醉鬼的疯言疯语,等他吼完了,才不耐烦地把手机放回耳边。
“这些年的学费我早就已经还清了,我不欠你的。”
察觉到她要挂电话,那边音量又拔高了几分:“不欠老子的?你是老子生的,你这辈子都欠老子!你最好给个准信,什么时候打钱?别以为上了大学就了不起,把老子惹火了,老子买票闹到你学校去!”
听到这十年如一日的威胁,高兴紧握住拳头,良久,还是点开了手机银行,把里面不多的余额全转了过去。
“就这些,爱要不要!”
她不再听他废话,抬手挂断电话,那头再打过来,她直接拉黑。
她心里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毕业离开学校、离开他们的掌控范围,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她、威胁她、伤害她。
手机银行里的钱转出去后,原本准备用来租房的账户里空空如也,高兴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校园的林荫道上,几个晚归的同学正在谈论毕业后的去向,有的说要回老家工作,有的说要留在京南定居……
高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世界虽大,可这万家灯火里没有一盏属于她,也没有方寸之地让她容身。
回寝室的路上,犹豫再三,高兴还是在微信里找到自己曾经差点出版的那本小说的编辑。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年多以前,编辑告诉她,她的小说涉及一些尺度问题,最近出版行业查得严,出版计划暂时搁置了,而定金要等过会后才能打,让她耐心等待。
原本就是一笔意外之财,高兴一开始也没太着急,想着迟早能拿到的,可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所有消息仿佛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高兴低下头,在聊天界面打字:“编辑你好,我是作者开开心心,请问《风月》现在进度怎么样了?谢谢!”
她和这位编辑老师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了,消息发出去后,本以为不会那么快收到回复,没想到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回了过来:“我已经离职了,出版的事你找新编辑。”
高兴忙敲字:“好的,请问新编辑的联系方式是?”
绿色的对话框刚发出去,一个醒目的红色叉号出现在眼前——对方把她删了。
高兴的手悬在半空中。
人家已经离职,删她好像也无可厚非。
她垂下眼,默默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早知道的,天上不会掉馅饼,至少不会掉到真正需要它的人身上。
而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作为京南市区唯一一所建在5A级景区中的度假村,尚诚集团旗下明镜湖度假村的官方微博号上刚刚诞生了一位幸运儿,TA将获得度假村内第1号别墅一年的居住权。
伴随着“嘀嗒”一声轻响,手机微博又弹出一条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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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明镜湖度假村
也许人在触底的时候真的会反弹,当明镜湖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时,高兴正在城中村里找有没有不需要押金就能入住的床铺,得知消息后,望着抽奖公示页面明晃晃那两行字,她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恭喜你中奖了!”
“获得明镜湖度假村第1号别墅一年居住权!”
高兴不敢相信,这样一张天大的馅饼竟然真的会落到自己头上。
工作人员告诉她,她需要在15个工作日内到达度假村现场领奖,否则抽奖结果就要作废。高兴哪里敢耽搁,第二天就坐地铁来到度假村的办公楼下。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见到她后,引导她在摄影机前完成了领奖仪式,还让她捧着锦鲤玩偶在镜头前反复说了很久的度假村宣传台词。足足几个小时后,一名姓赵的经理才带她去签了居住协议。
“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那位赵经理随手把居住协议放到会客区的茶几上,肥硕的身子挤进矮沙发里,将身上黑色的西装绷得紧紧实实。
高兴翻开面前足有四五页纸的合同,正要细看,被他催促:“这上面大致就是说你拥有的只是第1号别墅一年的居住权,不可以租借、转让、用于盈利。除此之外,你还需要配合度假村的宣传活动,不能做出任何有损度假村的行为、发表跟度假村有关的负面言论,否则度假村有权向你索赔……”
“大概就是这些,你快点看,我待会还有事!”
被他这么一催,高兴草草翻了几下就把合同签了。虽然有些条款出乎了她的意料,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既然送了免费住宿,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收回成本,高兴也能理解。
签完字,在赵经理的带领下,高兴拿到钥匙,拖着刚从宿舍整理出来的行李箱,准备往景区内的第1号别墅去。
“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你自己认得路吧?”赵经理敷衍地帮她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路上有指示牌,你跟着牌子走就行了。”
其实高兴知道,他或许不是真的有事,只是看她是个独身的女孩子轻慢她而已。这样的隐形歧视她见过很多,她选择忍受,只是因为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地方落脚,需要到不容有任何闪失。
“我知道了。”高兴回答。
顺着景区内的路牌找到第1号别墅门前时,望着眼前老旧的建筑,高兴有一瞬间的茫然。
那是一幢位于山脚下的独栋别墅,与度假村内其他建筑不在一个方向,别墅的外观看起来像上个世纪的产物,门和窗都很有年代感,红砖墙壁上还长着一片爬山虎。
高兴来时,在地铁上搜索了很多度假村内部的实景图,图上所有建筑无一不崭新豪华,怎么自己眼前这栋别墅又旧又破,像多少年没人住过似的?
高兴有些懵,又去仔细搜了下第1号别墅,这才发现抽奖页面的概念图上方写着几行字:“历史保护建筑”“百年古宅”。
高兴:“……”
原来是保护建筑,难怪长成这样,不过它都免费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高兴深吸一口气,打开院门上的黑色门闩,对她来说,能有地方落脚就已经很好了。
七月的午后,本该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因在景区内部,毗邻明镜湖,周遭又都是树林和植被,一阵风吹过,竟有些凉飕飕的。
高兴摸摸手臂走进去,没发现这里突然的阴森和诡异的异常,反而在庆幸:凉快点好啊,以后能省点电费!
别墅的外观像民国时期的洋楼,高兴原以为里面的装潢也会是这样的,没想到刚打开入户门,一股浓浓的千禧年装修风格扑面而来:碎花窗帘、木制背景墙、土黄色的沙发,还有脚下那一块新一块旧的白色瓷砖……
高兴看得one愣one愣的,一时有点搞不明白这度假村设计师的审美。
可能在有些设计师眼里,另类就是美吧……
不懂,但尊重。
在客厅转了一圈,她发现这房子里虽然旧,但各种家电、家具、生活用品齐全,厨房的冰箱里面还有水果和饮料!
“安排得这么周到?”高兴喃喃,想起度假村工作人员接待她时的态度,都有些不敢相信。
她随手拿出一瓶可乐喝了一口,准备接着上二楼看看。
穿过客厅准备去往二楼时,经过一楼卫生间门口,高兴没注意脚下一滑。扶墙站稳后才发现,客厅连接卫生间有落差的地方不是台阶,而是一个缓坡,地面的瓷砖上还有一摊水和几条车辙印。
奇怪,怎么有水?
她顺着那条车辙印的路径探过去,带着水印的痕迹蜿蜒向前,最终在一扇门前停住……
她抬头看向眼前紧闭的门,皱了皱眉,疑惑地将手搭上去。
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门把手被轻轻转开,寂静的房间里,流动的空气因气流的变化扑到人身上,温凉的风迎面袭来,冻得高兴一哆嗦。
正待抬头看清里面的陈设时,一团东西当头砸来——
她一惊,赶忙偏头躲开,“砰”得一声脆响,那东西砸到门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高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低头看时才发现偷袭她的是个闹钟!刚才那下要是砸在她头上,她脑袋现在就开瓢了!
“你是谁!”房间里,一声警惕地呵斥传来。
高兴循声望去,发现房间的床上不知哪儿来一个年轻男人,正满脸敌意地瞪着她。
那男人穿着睡衣,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汗,似是刚睡醒的样子。
高兴没想到这房子里还有人,比他还莫名其妙,反问:“你谁啊??”
男人不理睬她,继续质问:“你怎么进来的!”
高兴都懵了:“你怎么进来的??”
“你再不说我报警了!”男人作势要打电话,在床上摸索手机。
高兴满头问号:“我还想报警呢!”
她立刻掏出手机给赵经理打电话,可不知怎么的,房间里的信号突然断了,一连拨了几次都没拨出去。
因为太过荒唐无语,高兴只好先撤出来,举着手机去外面找信号。
与此同时,沈行健也已从床上下来,他搬腿坐上轮椅,快速往外驶去。
沈行健有午睡的习惯,但一向睡眠很浅。几分钟前,他听见客厅有声音,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拧开了门把手,他才确定外面有人。
他以为家中进了贼,抄起床头的闹钟就砸了过去,没想到那人反应很快,竟然没打中。
沈行健在客厅的沙发缝里找到自己的手机,第一时间拨打了110。
“什么情况,怎么打不通?”
高兴反反复复试了几次,信号还是断断续续,她回头看见那男人坐在轮椅上追了出来,指着他警告道:“你别过来啊!我已经报警了,你给我等着!”
沈行健这边也在等电话接通,闻言冷声道:“这话该我说才对!”
两人就这样各自举着手机在客厅里僵持了五分钟,耳畔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却迟迟未响。
高兴:“……”
沈行健:“……”
高兴忽然想到度假村的保安亭就在附近,这男人又坐在轮椅上行动受限,便壮着胆子放下手机试图吓退他:“我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子里,你现在出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然待会儿等警察来了,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你的房子?”沈行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呵呵两声,扯起嘴角强调:“这里是我家!”
“不可能!我今天早上刚跟度假村签的合同!”高兴斩钉截铁。
沈行健也不知道家里的信号和网络是怎么了,突然一个也连不上,无语至极时不忘斜她一眼:“什么度假村,莫名其妙!”
高兴索性从包里掏出居住协议,竖着在他面前展开:“度假村已经把这栋别墅一年的居住权授权给我了,白纸黑字红手印,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的房子!你现在最好马上给我出去,不然我报警告你私闯民宅!”
私闯民宅??
沈行健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笑话,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女人跑到他家里来告他私闯民宅?她哪儿来的自信?
他不屑地抬头,掸眼扫了下,瞥见合同下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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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时间后直接笑了:“你就算造假,至少也考虑一下常识,2024年?你以为你穿越啊?”
高兴听不懂他在阴阳怪气什么,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干脆打开手机摄像头。
她的本意是拍下这人私闯民宅的证据,不承想镜头里的画面却与她肉眼看到的截然不同!
手机里,宽敞的客厅像是换了一副面貌,简约的黑色沙发,茶色的木纹地板,随着镜头的转动,厨房里,冰箱也变成了三开门的,就连自己刚才放在岛台上的可乐也凭空消失了!
霎时间,恐惧像蚂蚁,蜂拥着爬上心头,高兴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在镜头中并不存在的男人。
沈行健见她的脸色从红到绿再到白,以为她是心虚,正要说话,突然,眼前的女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嗷”一声大叫,手机脱手,跌跌撞撞朝外冲了去,仿佛身后有什么鬼在追她。
正纳闷着,抬眼的一瞬间,一个匪夷所思的画面撞进他的视线:
十几米外的院门前,那女人的身体突然像游戏里下线的玩家一样,只一瞬,便凭空消失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高兴下意识冲出别墅后,逃命似的想到保安亭找人,却因为极度害怕,肢体不受控制,在路上狂奔时一头撞上开着车正准备下班的赵经理。
赵经理见马路上突然冲出来个人,吓得一个急刹,汽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那一刹那,赵经理感觉自己灵魂都快出窍了,万幸他刚才车速不快,不然现在已经喜提银手镯一副了!
认出瘫坐在地上的人是高兴,赵经理一头恼火,解了安全带怒气冲冲下来:“你想死啊!”
看见怒目圆瞪的赵经理,高兴却仿佛见到了救星,忙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臂:“赵经理!1号别墅、1号别墅里有……有……”
“有有有有什么?我看你是有病!”赵经理不耐烦地甩开她。
“有鬼!”高兴高声说。
差点被碰瓷,赵经理本来就烦,还在大白天听到这种疯言疯语,当即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我看你是个小姑娘本来不想跟你计较,你要是再给我胡扯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你有病是你的事,但你别忘了你跟度假村签了协议,你要是敢在外面、在网上胡言乱语,先掂量掂量自己赔不赔得起!”
赵经理说罢,哼了一声拉开车门,扬尘而去。
赵经理走后,高兴逐渐清醒过来,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白日闹鬼这种事,换谁听了也不会相信,就算有人信了,然后呢?
报警,警察把这栋别墅封起来,度假村暂停营业,专业人士前来调查,她被赶出去,然后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的调查结果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解封的房子?
一通操作下来,自己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飞了不说,也许还会被度假村索赔,更有甚者,警察说不定还会联系西江那边,把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自己又送回他们掌心。
想到这样的结果,高兴忽然觉得就算是鬼也没那么可怕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那就只有一种鬼——穷鬼!
事已至此,高兴深吸一口气,拍掉膝盖上的尘土,视死如归地原路走回去。
她的手机还在那里,分期还没有付完,她不能失去她的手机,就像她不能放弃这一整年的免费住宿一样。
反正她就烂命一条,谁有本事谁就来取!
回到1号别墅门前时,高兴发现自己的行李箱不知怎的出现在了门口,当她的脚再一次跨过院子的边线时,下一秒,刚刚在院外看还不存在的男人骤然显现出来,并且就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
高兴被吓得又是一个弹跳,保持着与他三米远的距离。
“你你你,是人是鬼?”
男人紧皱着眉,没理会她的问题,视线从她亮着日期的手机屏幕上移开。
沈行健强压下心中的翻涌,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你那里,现在是哪年哪月?”
高兴:“?”
2014年7月5日。
2024年7月5日。
时隔十年,时空在这里重叠。
3. 这是我的房子!
当你对一件事情感到离奇时,往往是因为你忽略了很多细节,比如别墅墙壁上悄悄变少的爬山虎、屋内地面上时而明亮时而暗淡的瓷砖,还有冰箱里那瓶可乐上印着的生产日期……
当高兴的脚第十八次跨过院子的边线时,原本在彼此眼中消失的两人又又又一次显现出来……
“你那里真的是2014年,十年前?所以你不是鬼?”平复了半天,高兴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行健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超自然现象,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奇迹在他身上发生了,而且还是在他家里!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条线,就是时空重叠的界限……”
沈行健指向院门旁那条水泥边线,只要跨过那条线,他们就会从彼此眼中消失,人如此,物亦然。
又或者说其实不是消失,而是离开了重叠,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空。
高兴总算捋清楚了,反应过来:“所以,我的行李箱是你扔出去的?”
沈行健:“……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当然不是!
高兴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那你现在可以离开我的房子了。”
“你的房子?”沈行健的声音陡然拔高。
高兴拍了拍身边的行李箱,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跟度假村的协议已经给你看过了,这里现在就是我的房子,有问题吗?”
沈行健快被气笑了:“你搞清楚,这是我家!”
高兴手一摊:“怎么证明?”
沈行健哼了一声,偏开头:“我用不着向你证明!”
高兴索性退一步道:“好,就当这里曾经是你家,但现在已经2024年了,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
沈行健一听更气了:“什么叫就当?这里本来就是我家!在我的时空现在是2014年!所以、请你、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他怒气冲冲的。
这栋房子是沈家祖宅,沈行健很清楚,自己绝不会把它卖掉做什么度假村。虽然不知道这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赶出去。
这里的时空既然能够重叠到十年后,说不定也能重叠到更早的时间,重叠到那个他的双腿还没有这样被困在轮椅上的时候。
见他如此态度,高兴也没了耐心,“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沈行健想都不想:“你走。”
高兴:“你怎么不走?”
沈行健无语,“要我说多少遍?这、里、是、我、家!”
没完没了!
高兴烦了,掏掏耳朵,指向不远处的入户门,“那不然这样,谁先跑进去房子归谁?”
听见这话,沈行健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看向自己脚下的轮椅,又看向她健全的四肢:“你在跟我开玩笑?”
高兴(皮笑肉不笑):“谁跟你开玩笑了?”
话音还未落,眼前的女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上行李箱跑向入户门,等沈行健反应过来想操纵轮椅追上去时,大门已经“砰”一声锁上了。
沈行健:“???”
他人生二十二年里,第一次遇到如此荒唐的局面,以至于整个人愣在门口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
盛夏的午后,寂远的度假村里,一声声“开门”回荡在其间。
沈行健被关在门外,对着大门足足捶了快两个小时里面的人也没睬他,他喉咙都快喊冒烟了。
“你这个土匪,强盗!你给我开……咳咳……开门!”
沈行健倚靠在门上,汗水浸透了他的真丝睡衣,在背后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他虚弱地靠在门框上,仍不死心地威胁着:“你不开门是吧,你有本事就在里面一辈子别出来,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门突然打开,沈行健险些栽进去。他慌忙抓住门把手,方才的狠劲瞬间消散:“要不然我们先进去冷静一下再好好谈谈?”
今天京南三十八度高温,烈日炎炎下,他能在门口坚持到现在纯靠意志力,再炕下去,他就要变成人干了!
高兴哼了一声,大发慈悲把他放进来。
重返室内,凉爽扑面而来,沈行健的眼前立刻升起雾气。他抹一把头上的大汗,抓起岛台上的可乐就往嘴里灌。
“那是——”高兴想阻止,却突然哽住。
如果真像他们刚才所分析的,这栋别墅发生了时空折叠,那她之前喝的这瓶可乐十有八九就不是度假村提供的,而是十年前的。
过期十年的可乐,也不知道会不会喝死人……
高兴不敢细想地摇摇头。
沈行健没听到她渐趋变弱的声音,“咕嘟咕嘟”将半瓶可乐灌下去后舒爽地长舒了一口气。
“你刚才说这栋房子是你家,你有什么证据?”高兴站在他身后的客厅里,开口盘问。
吃了个教训后,沈行健没敢再说什么“我用不着向你证明”这种话,而是立马去房间取来房产证和身份证。
高兴比对着房产证和身份证上的姓名,又比对了下身份证上的照片和眼前这张脸,确定他没有撒谎后才将证据还给他。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这里十年前是你家,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身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真丝睡衣和电动轮椅,诚恳问道:“你就没有别的房产了吗?”
十年前就住得起别墅用得起电动轮椅,应该不差钱才对啊?
沈行健(皮笑肉不笑):“你有?”
高兴:“……”
她要是有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他抢房子吗?
高兴无奈,只好清清嗓子退一步道:“事已至此,既然我们都声称房子是自己的,都不肯离开,那不如这样,先一人一半,也许明天一觉醒来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呢?”
高兴只是想要一个地方落脚,是大是小对她来说影响不大。相反的,如果对方一直纠缠不休,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而对于沈行健来说,经过刚才的对抗,他已经充分认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的不讲武德。他双腿有缺,再争执下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也只能暂退一步。
“好,就一人一半,一楼的房间归我,二楼的房间归你,保持距离,互不干涉!”
“成交!”
谈判结束,双方都觉得自己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毕竟碰上这种玄幻事能找谁说理去,只能先咬牙忍了。
“对了,二楼西边的房间不许进,其他的随你。”高兴拖着箱子上二楼时,沈行健在背后补充。
1号别墅的二楼有四间房,东边一间,西边一间,中间还有个书房和卫生间。
从楼梯口上去后,高兴的手边恰好就是东边房,她就没再折腾,直接开门进去了。
一进门,久无人居住的房间里扬起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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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捂住鼻子去把窗户打开了。
二楼东边房间的阳台正对着院子,窗帘拉开,院中的景色尽收眼底,一阵风吹过,香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带来丝丝缕缕的清香。
这房间虽久无人居住,但床品和家具上都盖了白色的防尘布,收拾收拾倒也勉强能入住。
擦灰、抹地、洗床单、打扫卫生,足足忙了几个小时后高兴才有工夫停下来喝口水,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
她想起自己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饭,而此刻胃已经饿得有点难受了。
行李箱里还剩几袋泡面,她翻出来,准备撕开时才发现没有锅。
她记得楼下厨房的灶上好像有锅的,但她有点不想下去,不想见到那个陌生男人,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高兴又忍了一会儿,千不想万不想最终还是架不住人要吃饭。
她拿上泡面准备下楼,刚走到楼梯口,恰好碰见沈行健从浴室出来。
白天光顾着惊吓、吵架、抢房子,一直没怎么细看这人长什么样,现下安定下来才发现,这人长得好像还不赖?
他看起来跟高兴差不多年纪,短碎发,高鼻梁,轮廓立体,线条流畅,不经意间抬眼看人时,眼神又透着一股不羁。
“看够了吗?”沈行健突然出声,毛巾甩在肩头的水珠溅到地砖上。
当然,前提是他闭上他这张嘴。
高兴一秒收回刚才对他的错误评价,绕开地上他制造出来的水迹去厨房拿锅煮面。
“这是我的锅!”
听见背后的声音后,高兴把锅放回原位,去碗橱里拿了个碗。
“这是我的碗!”
她只好又放下碗,转而去拿热水壶。
“水壶也是我的!”
高兴忍无可忍,干脆“啪”一声将手里的方便面拍到岛台上。
沈行健一惊,暗自抹了把汗,下午被关在门外支配的恐惧又爬上来。
虽说是情势所迫不得不暂时将就,但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沈行健也不得不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
他赶紧假咳了两声,说:“要借给你用也不是不行……”
“用不着!”
高兴没太好气地打断他,又一拳锤到方便面上,然后暴力撕开包装袋,干嚼着返回楼梯。
回到二楼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下单了个分体电煮锅!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小说里的女主碰见怪事都是在给自己开金手指,她倒好,摊上个时空折叠,除了令她失去一半的房子以外竟然没有一点好处!
想到这里,高兴又气又累地躺到床上。
闹了一天,她是真的有些累了,睡意袭来的同时一些纷乱的思绪也涌上来:
失去了一半的房子就算了,还要跟个陌生男人同住,还好他腿不好坐在轮椅上,不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等等!
他的腿……应该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吧?
高兴猛地从床上惊醒,赶紧下床去把房门反锁了,锁完仍觉得不安心,又拖来一把椅子将门抵住,做完这些确定没问题了才重新躺回床上。
真希望明天一睁眼这讨厌的时空重叠就消失,她真的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残存的意识渐渐被困倦吞噬,与此同时,楼下那位也刚举着螺丝刀把房间里的门窗锁都加固了一遍,他也是真的很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
4. 美妙的都是梦
高兴做了一个梦,梦里昨天的一切都是幻觉,她醒来时生活恢复了正常:
楼下的男人消失了,房子独属于她一个人,她考上了医院的编制,摆脱了家庭的控制,她的小说出版了,被拍成电影电视,赚了好多好多钱……
当她睁开眼,望着头顶陌生的石膏雕花时,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猛地坐起身,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冲下楼。
“啪嗒、啪嗒——”
脚步声戛然而止,楼梯转角处,沈行健正悠闲地坐在餐厅吃着水果,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翻书的动作都透着股欠揍的优雅。
好吧,残酷的才是现实,美妙的都是梦。
高兴的脸一秒耷拉下来,失望地准备回楼上去。
听见身后的动静,沈行健回头瞥了一眼,他回想起昨天晚上楼板上好一阵的“啪嗒啪嗒”,不自觉皱起眉。
“你能不能别穿拖鞋在楼上跑?”沈行健吐槽,“像在打快板。”
美梦落空,高兴心情本来就不好,还要被他挑三拣四,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
沈行健看她头也不回就走了,被气得一哽,她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喂,你什么态度?”
回答他的,只有楼上“砰”的关门声,震得院子里的绿植都颤了颤。
回到房间后,高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坐到书桌前开始做规划。
京南市区及周边各大医院的招聘考试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陆陆续续进行,免去房租后,她手里剩下来的钱勉强能覆盖开支。所以她准备给自己两个月的缓冲期,专心备考,如果两个月后还上不了岸,就去找其他工作糊口。
当然,这期间她也不会坐吃山空,只要保持足够量的小说更新,即便短期内找不到工作她也不至于被饿死。
做完计划,高兴打开许久未碰的电脑文档,开始码字。
高兴是一名网络小说作者,准确来说是一名小H文写手,她的出道作《风月》在论坛连载时就曾拿下过站内热度第一的好成绩,后来还差点出版了。
不过有了上一次因为尺度太大没能出版的经验,高兴总结了经验教训,写了一段时间清水文,但很不幸,全扑了。
她复盘反思了很久,得出结论:大概是因为她没谈过恋爱,所以一写到虚无缥缈的爱情就脑袋空空,但搞颜色就不一样了,只需要描写!
一边是扑街,一边是封号,高兴被夹在中间,为了钱,只能选择擦边。
所以,她现在是一名网络小说擦边选手!
当高兴在小说文档里大擦特擦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她赶紧跑下楼去查看。
楼梯口的不远处,沈行健房间的门大敞着,一个闹钟的尸体粉碎在门边。
“看来也不是闹钟……”沈行健搬腿从床上下来。
为了找到时空重叠的规律,他已经将昨天自己做的所有事一比一复制了一遍,结果还是不行。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他拧着眉喃喃自语。
高兴站在门口,看他神神叨叨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不自觉想起小说里关于他这种人的一般人设:双腿残疾、性格阴郁、喜怒不定、纯纯的反派啊!
沈行健正沉浸在思绪中,抬头就对上她充满嫌弃的目光,顿时拉下脸:“有事?”
高兴当然不能说看你就不像好人,只好随口扯了个理由:“二楼墙上的空调控制器是不是坏了?一直是26度,按了调温键也没反应。”
沈行健闻言轻哼一声:“你不是说这是你的房子吗?你问我?”
没等她回应,他又摆出科普的架势:“科学研究表明,夏天空调开26度是人体最适宜的温度,也是最科学省电的……喂?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第二次了!”
真是没礼貌!!
沈行健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几句,“砰”一声关上门,拾起地上七零八落的闹钟碎片。
咫尺之外的床头柜上,一个木质的相框立着,里面放着一张微微泛黄的合影。
照片里,沈行健穿着校服,不太耐烦但仍配合地捧着一盆系着彩带的小树苗,他身旁站着一个老人,花白头发,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腰杆挺得笔直。
这些年他曾无数次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草率地做出决定,结局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惨烈?
既然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要改变!
……
下午的时候,高兴是被热醒的。
自打昨天住进来以后她就已经被热醒了好几次,与前几次不同的是,之前是微热,现在是爆热,房间里像个蒸笼,简直要把人蒸熟!
她用手扇着风,快步走到空调控制器旁,发现原本还能开关的控制器不知怎的突然息屏了,天花板上本该呼呼往外吹凉风的空调也停了。
她很自然地联想起上午问起空调时楼下那人可疑的嘴脸,当即冲下楼去,叉着腰,带些质问道:“空调怎么停了?”
一楼客厅,沈行健正摇了把扇子在沙发上喝冰可乐,见到她气冲冲地下来,装没听见,继续喝自己的。
见他还装死,高兴更气了,逼近了几步:“我说,空调怎么停了?”
她提高音量重复。
无视了她两遍以后,沈行健这才勾起嘴角,学着她昨天的样子掏掏耳朵:“停电了,你看不出来吗?”
高兴抬头一看,四周果然有些昏暗。
此时已是傍晚,日头渐渐落下,房间里没了灯光的照明,只剩几缕橙色的余晖从窗外落进来。
也许是一楼不必承受阳光直射,温度比楼上要低,高兴在底下站了一会儿,身上的燥热和气闷竟慢慢消散了些,心情也没那么烦躁了。
她冷静下来,忍着脾气:“那什么时候能来电?”
“我怎么知道?”
沈行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停电热的只是高兴一个人似的。
不是沈行健有意抬杠,而是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电,早在一个小时前他就已经打电话向供电公司问过了,但客服说他家这片区域没停电,家里的电闸也没坏,也是奇怪。
说到这里,他忽然狐疑地坐直身子:“该不会……是你这边停电了吧?”
“什么意思?”高兴没明白。
虽然发生了时空折叠,但沈行健家里似乎没什么变化,除了楼上多出个人来,连东西摆放的位置都没变,这合理吗?
究竟是真的没有变化,还是他们没有发现?
顺着沈行健的猜测,高兴将信将疑地给度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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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业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答案竟然真的是她这里停电了,因为度假村正在进行线路改造。
沈行健立马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戏精似的学着她的语气:“什么时候能来电?”
高兴无语,但还是放下手机回答:“……明天早上六点。”
一听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来电,沈行健立刻夸张地捂住心口:“你知道今天京南多少度吗?四十度!六点才来电,你想热死我吗?”
高兴第一次见一个人的脸这么欠揍,真是每说一句话都想上去给他一拳的程度。
“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一楼储物间里有蚊香和蜡烛,你去找出来。”
他理所应当地开始使唤人,“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道一楼的蚊子有多毒吗?也不看看我是因为谁才要受的这份罪!”
高兴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不与傻X论短长”,转身走向储物间。
一楼的储物间就在卫生间旁边,高兴推门走进去,一进门,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裹挟着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她本能地抬手挥了挥。
脏成这样,到底是多久没打扫了?他故意的吧?
高兴捂着鼻子咳嗽了几声,试图在积满灰尘的置物架上翻找蚊香和蜡烛。
突然,余光瞥见墙上挂着一辆保养完好的变速自行车。高兴停下动作,疑惑地走近,轻轻转动脚踏板——居然还能正常使用!
她立刻心生警惕:他不是坐轮椅吗?怎么家里还有自行车?该不会没全残吧?
自行车的正下方还摆着几个红色的盒子,她随手打开一个,不由愣住了。
那是一沓厚厚的奖状,烫金的字体在暗淡发黄的纸张上微微闪烁,不仅是这个盒子,旁边的几个盒子里装的也是同样的东西。最令人意外的是,有个盒子里居然还夹着一张清大的录取通知书?
因为太过惊讶,高兴眼睛瞪得像铜铃,她拿起那张清大计算机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左看右看,试图找到这是假证的证据。
真的假的?
回到客厅,沈行健不耐烦地抱怨:“找点东西要这么久?蜡烛和蚊香就算从源头开始生产这会儿也该到我手里了吧?”
高兴瞧他这副刻薄的模样,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事儿逼和录取通知书上那个天之骄子联系起来。
她翻了个白眼,把装着蚊香和蜡烛的盒子放到茶几上,问:“可以了吗?”
“等一下——”
高兴想说又怎么了,就见他从盒子里分出一盘蚊香和两根蜡烛递给她:“我这个人可是很公平的,这是你的辛苦费。”
今天停电,蚊香和蜡烛确有其用,高兴努力忽略掉他讨嫌的语气,正准备抬手去拿,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叫起来。
高兴:“……”该死!
沈行健斜睨她一眼,轻哼道:“饿了就去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肚子里在开演唱会呢。”
一而再再而三被他言语攻击,高兴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东西转身就走,心想我到现在吃不上饭到底是因为谁啊!
“厨房……借你用了。”沈行健略显别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高兴脚步一顿,正琢磨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在昏暗中格外刺耳。
两人同时愣住,警惕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5. 明明叫作高兴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入户门旁的电子门铃屏幕亮起,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沈行健神色一凛,迅速坐上轮椅驶向门口。
他刻意压低嗓音:“哪位?”
低沉的声线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让站在一旁的高兴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久无人使用的听筒里,断断续续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沈行健眉头紧锁:“快递?我没买东西,你送错了。”
见对方还在解释,他不耐烦地提高音量:“我说我没买东西,你送错了!”
高兴所站的位置离门铃电话有些远,一开始并没有听清里面的内容,直到沈行健开始不耐烦:“什么高兴的快递?我还悲伤的快递呢!”
他骂完正要挂电话,高兴突然反应过来,忙冲过去抢过对讲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的快递,我马上出来拿!”
她快步跑到院门口,确认快递员没有越过院子的边线才松了口气:“以后我的快递放门口就行,麻烦您了。”
快递员本来上班就烦,还要被人讥讽,颇有些不满地把电煮锅往她面前一丢,让她签收。
高兴赔笑了两声,签完字抱着快递箱回到屋里。
刚跨进门,就听沈行健在门边幽幽道:“你叫高兴?”
“跟你有关系吗?”高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沈行健看她成天拉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她几百万一样,啧了一声:“名字叫高兴,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对得起你父母的良苦用心吗?”
本是随口的一句调侃,却像刀子般精准扎进了高兴心里,她的脸唰一下冷下来。
“所以呢,你又叫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她故意反问。
“沈行健。”他挺直腰板,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取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高兴冷笑一声,目光在他和轮椅之间来回扫视,极尽刻薄道:“天行健,你能‘行健’吗?”
沈行健的身子猛地僵住,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似乎不敢相信有人会当着他面说出这种话。
这天夜里,当高兴拿着锅再次从楼上下来煮泡面时,发现沈行健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原地。
被当面骑脸输出了一顿,沈行健本以为自己会羞恼、愤怒、难堪,但奇怪的,并没有,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反而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
一直以来,对于他的腿,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生怕戳到他的痛处。走在街上,旁人看见他也多是同情和怜悯,仿佛他是什么极其悲惨之人,要靠他们的施舍过活。
这种刻意的回避和同情,一直让他感到莫名烦躁,却又说不出缘由。
直到刚才,他才好像懂了一些。
他的腿废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不说、不问、不提就能抹灭的。他想要的不是他人的怜悯和特殊对待,而是被当作一个普通人来平等相处,好的,或者坏的。
客厅里,几支蜡烛在黑暗中静静燃烧,火焰轻盈地跳跃着,陈旧的灯芯时不时发出几声“滋滋”的轻响。
冷静下来以后,高兴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说重了,可看到沈行健不言不语地坐在客厅,道歉的话却卡在喉咙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时空重叠非她所愿,她也是受害者,明明这里也是她的房子,凭什么她就要忍气吞声,任他讥讽?
厨房里,灶台上蓝色的火焰绽开又熄灭,高兴端上热腾腾的面走出来时,冷不防撞上沈行健直勾勾的目光。
“用我的厨房,还吃独食?”他幽幽道。
高兴一顿,顺驴下坡,转身拿了个碗分给他一半:“行了吧?”
沈行健拿起筷子挑剔地拨弄着碗里的面条:“泡面,顾名思义,就是用水泡的面。它又叫方便面,你这样又是用锅煮,又是用碗装,又要洗锅又要洗碗,你觉得方便吗?”
高兴:“……”
她忽地笑了一下,因为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她第一次见吃泡面还能吃出优越感的,真是有病!
“爱吃不吃!”她没好气地回怼。
……
清晨六点,随着“滴”的一声轻响,电力恢复了。
高兴被这声音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发现空调控制器的指示灯已经亮起。
经过一夜的沉寂,空调重新开始运转,出风口呼呼地送出冷风。或许是昨晚闷热难耐的后遗症,高兴总觉得此刻的冷风比停电前更凉了几分。
因为停电,昨晚不小心被她踢到床底下的拖鞋还躺在原处,高兴俯身去够时突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赤脚去了浴室。
那天以后,高兴有近三天没有下楼。
恢复了供电,她的分体式电煮锅就可以正常使用,再也不用下楼去借厨房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专心码字创作。
说起码字这件事,高兴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学习了,可新章发出去读者还是一水的吐槽,说感情戏写得尬,互动没有张力,好无聊。
她也是真的很无奈,爱情啊,怎么就这么难?
高兴正对着电脑屏幕发愁时,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她瞥见屏幕上显示的异地号码,确认不是西江本地的才按下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高兴老师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甜的年轻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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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您哪位?”
“高兴老师好,我是星海传媒出版社的实习编辑纪念。”女孩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我们编辑部最近准备重新评估《风月》的出版计划,想问问您近期方便来社里详谈吗?”
高兴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当然方便!”
她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如果出版的事情能成,那她就可以专心复习,再无后顾之忧了。
两人很快敲定了见面日期,挂完电话,高兴愉快地放下手机,畅想着版权费到账后搬走的幸福日子。
时空重叠虽然暂时没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到底是超自然事件,楼下那人不明来历,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危险分子,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快搬出去为好。
楼下,沈行健坐在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
他已经好几天没听见楼上的动静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在楼上被热死了?可他明明已经帮她把温度调低了1度啊!25度应该不会死人吧?
难道是时空折叠结束了,楼上已经没人了?
那女人万一要真在楼上出什么事,他打120能有用吗?
各种可怕的猜想在沈行健脑海中盘旋,他思之再三,还是觉得得喊她两声,看看她还在不在。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她要是真死在自己家里,那也是个大麻烦!
“喂?”
“喂!”
他试探性地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忍不住提高音量:“高兴?高兴!"
二楼,正在修改稿子的高兴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她光着脚走到楼梯口,不耐烦地探出身子:“干什么?”
看到人还活着,沈行健暗自松了口气。
他长出一口气,正要解释,转念一想,他要是实话实说,这女的该不会误会自己在关心她吧?
“我说,你走路能不能小点儿声?我午觉都被你吵醒了,你那破拖鞋是非穿不可吗?”他故意板着脸。
高兴低头瞧了眼自己踩在地板上的脚,又抬头看了看楼下虚张声势的男人,登时无语笑了。
好啊,亏她之前还真以为自己穿拖鞋走路吵到他了,合着是故意来找茬的?
高兴当即冷哼一声,回房间撕了个便笺纸,刷刷写下一行字,把便签揉成团扔了下去。
看见有东西扔下来,沈行健本能地接住。展开那被揉成一团的便签条后发现,上面写着的是一个地址?
“中南路59号?什么意思?”他疑惑地念出来。
“新街汇最火的卤菜店。”高兴在楼上冷笑,“耳朵不要,可以捐掉。”
沈行健瞬间涨红了脸:你你你你你你!
6. 看似很近
人和人有的时候就是天生气场不和,比如高兴和沈行健,两人只要一碰面,没两句话一定吵起来。
就好比说现在,这天早上,高兴正准备出门,沈行健见她破天荒穿戴整齐地从楼梯下来,立刻警惕地问:“你要出门?”
高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挎着帆布包径直往外走。
沈行健不死心,操作轮椅追过去又问了一遍:“你要出门?去哪儿?”
沈行健的本意是想提醒她时空折叠的事情千万不能被其他人发现,可话说出口就变了味道。
高兴只觉得他多管闲事,停下来瞥了他一眼:“保持距离,互不干涉,懂?”
这是搬进来第一天他自己说的,现在正好送给他。
高兴要去出版社,新编辑约她今天上午去出版社详谈《风月》的出版事宜。
星海传媒的大楼坐落在京南市区最气派的街道上,那里高楼林立,走两步便能看见西装革履的都市精英疾步穿梭在其间。
高兴在门前驻足,仰头望向眼前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平复紧张的心情,捏上帆布包走进去。
在前台登记后,她顺利来到出版社所在的楼层,一进门,墙上“星海传媒”几个大字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下电梯后,右侧敞开的大门里,一个女生扬着笑脸迎过来:“你好,请问是高兴老师吗?”
说话的女生个子不高,齐刘海,穿着蓝衬衫和牛仔背带裙,应该就是之前给她打电话的纪念了。
“我是高兴。”她略有些不自在地说。
听到她的回答,女生热情地伸出手:“高兴老师你好,我是今后负责你的编辑,我叫纪念。那我们这边聊吧。”
纪念引她来到一处小会议室,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两人相对而坐,面前各放了一瓶矿泉水。
她们并不知道,今天的洽谈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对于高兴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出版社与编辑面对面交流。之前的编辑跟她说出版的所有流程都可以走线上,她不用来,也不需要她来,以至于她连以前的编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而对于纪念来说,这是她入职后第一个全权负责的作者,虽然是别的编辑不要才扔给她的小作者吧,但人对于自己职业生涯第一个负责的项目总是会格外重视,所以她也铆足了劲想把高兴的作品做好。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后,纪念拿出一摞装订好的打印纸,率先开口:“《风月》这本小说我前几天认真读了一遍,觉得写得非常精彩,尤其是男女主之间的拉扯感,正是当下读者喜欢看且欲罢不能的……”
像所有的批评家一样,纪念先是把她的小说夸了一遍,但很快提出了“但是”。
“但是呢,网络文学和传统纸媒的标准毕竟不同,尤其是在尺度上,这个……”
纪念似乎是在思索怎么措辞才能更加委婉,而高兴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说:“我可以改。”
纪念今天把人叫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提修改意见,见她这么爽快,也不藏着掖着了,指着那一摞打印纸上的内容开始逐一列举。
对于纪念提出的所有意见,高兴全盘接受,没有一句怨言,甚至在谈到两周后就要交稿时也是一口应下。
对于高兴而言,只要给钱她什么都能改,哪怕让她重写也可以,因为她现在的处境容不得她去争论什么创作自由,她需要钱,非常需要!
纪念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独立沟通就能进展得这么顺利,一下子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信心倍增。
她看了看手表,惊讶地发现已经过中午了。
“一不小心聊得太投入都忘记时间了!”纪念热情地提议,“中午我请你吃饭吧,我们公司食堂可好吃了!”
高兴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她向来不擅长在工作中交朋友,更不愿平白接受别人的好意,道:“谢谢,但是我待会儿还有事,不好意思。”
纪念也没强求,笑笑起身说:“那我送你到电梯口吧。”
星海传媒很大,子公司和部门也很多,出版社只占大楼的其中一层。
像电视剧里的职场一样,出版社的区域分割用的是玻璃,视线通透,百叶窗打开的话,走廊外面的人也能看见办公室里面的场景。
高兴跟在纪念后面,刚踏出会议室的门,便见走廊转角处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着,手臂露出来的部分肌肉线条柔和。
他拿着一本画册的样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是在思索考量着什么。
看见这一幕后,纪念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悄悄拉着高兴说:“天呐!我也太幸运了吧!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见到时序老师!!”
她激动地给自己顺气:“时序老师你知道吧?网文泰山《三界》爆火的《众生百相图》就是他画的!天!他们昨天说时序老师要来我还不信!”
高兴被她扯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稳看清那人的脸后,心头不由一怔。
是……他?
她压下心中的翻涌,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她知道他,却不是时序这个名字,而是,周今开。
慢慢地,思绪回笼,高兴看向不远处玻璃后面那个清俊的身影。四年过去,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看似很近,其实很远。
回到别墅时,太阳已经落山,高兴一进院子就看见沈行健坐在轮椅上拿着铁锹在院子里翻土。
她她走近问道:“你在干什么?”
沈行健充耳不闻,继续埋头挖土。高兴不得不走到他跟前,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你在干什么?”
沈行健这才停下来,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掌,斜睨她一眼:“保持距离,互不干涉,懂?”
高兴:“……”心眼比针还小。
高兴索性不再管他,翻了个白眼进屋去了。
见她走了,沈行健才放下铁锹,看向地上被自己挖得跟地鼠窝似的一个个洞,喃喃道:“竟然真的不见了……”
小时候,他曾和父母一起在院子里埋下过一个时间胶囊,约定好等他十八岁那年再挖出来,可惜后来……
他神色黯然地取出一个密封铁罐,小心翼翼地放进新挖的坑中。
既然时空会发生折叠,那就说明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一切都是同步进行的,就像此刻他在这里埋下提醒,也许在过去或未来的某个时刻,会有人发现。
他希望在平行的时空里,十八岁的自己能遵守那个约定,看见他埋下的提醒。
埋好铁罐后,沈行健正欲回屋,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看向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迟疑片刻才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三十公里外的科技大厦外,徐家楷站在广场上,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眸,让人看不清其中隐藏的情绪。
“没什么,就是最近毕业季比较忙,想着好久没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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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了……”他故作轻松地说。
沈行健瞥了一眼手机,极轻地“嗤”了一声:“徐家楷,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实在不太擅长撒谎吧?”
被人拆穿,徐家楷的脸色微有些不自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苦笑了下承认道:“确实有事要跟你商量……”
他深吸一口气:“观雅科技的人最近来找过我,说愿意给万合两倍的价格……”
几年前,沈行健和徐家楷合开了一家小公司——众悦科技,沈行健负责软件编程和数据开发,徐家楷负责硬件对接和项目对接。
半年前,他们研发了一款适用于智能汽车的智行应用,原只是试水之作,没想到一上线就受到了广泛的好评。
作为新兴产业,智能汽车及其配套产品的研发一直是各大厂商的必争之地,他们的应用取得初步成功后,很快便有一些公司找上门来要收购,但沈行健都没同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未来智能汽车的市场有多大,如果他们能抓住这个机遇,将来便有可能在行业里占领一席之地,这绝不是眼前一时的得失可比的。
于是,他跟徐家楷产生了分歧。
“你应该知道,万合也好,观雅也罢,他们要的根本不是区区一个软件。”沈行健沉声说。
“我当然知道,可这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差别?我们做的本来就是一件商品,既然是商品,买家是谁,为什么而买,这重要吗?”
徐家楷声音发紧:“我知道,你很看好未来的智能汽车市场,可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眼下的问题!为了做这个项目,公司的账上已经没有钱了,下个月连房租水电都要想办法,如果再没有钱进账,我们很快就可以倒闭了!”
沈行健闻言一凛:“颂凌资本那边……”
徐家楷扶额打断他:“万合集团的人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不只是颂凌,之前有意向给我们投资的几家现在都避而不见,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他叹息:“沈行健,我们只是小人物,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我们耗不起……”
资本的残酷不仅在于它沾着血原始积累,还在于它会对一切阻碍它的斩尽杀绝。
沈行健垂下眼睫,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再给我点时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徐家楷还欲再说些什么,嘴巴张张终是未发一言,良久,才自语般道:“……算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许久,徐家楷才迟疑地开口:“她……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
忽地听到这个久无人提及的代号,沈行健揉着眉心动作蓦然僵住,脑海里,那些曾经的记忆涌上来,于他的眼底覆上一层霜雪。
“听说她回国了,我以为她会联系你……”徐家楷欲言又止。
“我说了,她的事与我无关。”沈行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如常。
晚风吹过,带着暑气的热风悠悠掀起窗帘,刮响沙沙的树叶,暮光下,他的身影被拉长在院子里。
二楼阳台的玻璃窗前,高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沈行健也许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她曾好几次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失神的身影,就像现在这样。
他似乎也有很多秘密,可是却无人诉说,好像轮椅限制住的不仅是他的双腿,还有他的世界。
他似乎和自己一样,是一座孤岛。
命运似有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们的目光穿过光影的阻隔,于明暗中交汇……
7. 我们可以合作
大暑这天,京南的气温达到了罕见的四十二度,高兴在楼上被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楼取个快递的功夫,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
一楼,沈行健正坐在餐桌前喝绿豆汤,见她扛着一箱泡面满头大汗的样子,啧声道:“你很热吗?”
高兴看他雷打不动的一身长袖长裤,简直不能理解:“你不热吗?”
“还好吧。”他说着,反手往绿豆汤里加了半板冰块。
高兴:“……”
“要来点吗?”他难得主动示好。
高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立刻警觉地眯起眼睛:“你有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条朴素的真理高兴一直铭记于心。
沈行健没想到自己刚张嘴就被看出来了,索性也不装了,摊牌道:“确实,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听到他的确有所图,高兴反而松了口气,这才卸下肩上的泡面,放心地走过去给自己舀了碗冰绿豆汤。
“说说看。”
沈行健正了正身子,拿出一副三流推销员的姿态,眉飞色舞地开始了他的话术:
“你有没有想过,时空折叠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既然它发生在了我们身上,那说明什么?说明老天眷顾我们啊!”
冰凉的绿豆汤滑进肚里,一扫炎夏的燥热,于口腔鼻腔留下丝丝缕缕的清甜。高兴有一瞬间的晃神,她很久没有喝过这样好喝的东西了。
仔细想来,沈行健的厨艺好像不错,每次经过楼下时他都吃得很丰盛,还能闻到不同食物的香气。
“你看,我的世界是你的过去,你的世界是我的未来,时空的钥匙在我们手里,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遇啊?”
高兴“咕嘟咕嘟”往下吞着绿豆汤:“说重点。”
“重点就是,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或遗憾,我正好可以帮你不是吗?”
“你会有这么好心?”高兴喝完放下碗。
沈行健清清嗓子:“既然是交易,那自然是要互惠互利的。我可以帮你改变你想改变的过去,而你只需要完成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高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懂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沈行健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高兴“嗯”了一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是很划算,但是我拒绝。”
“为什么?!”沈行健不理解。
高兴起身走向楼梯,重新扛起那箱泡面,“因为我没有想要改变的过去。”
沈行健更不解了,人怎么可能没有想要改变的过去?难道她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是好的,没有任何遗憾吗?
遗憾?
当然有。
比起遗憾,她更不愿去重历过往的种种。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早已经错过,从那往后,她的人生只有向前,没有回头。
回到房间,高兴把拆开的泡面码到架子上,这是她未来半个月的全部口粮。
她坐到书桌边准备继续看书,书本旁倒扣的手机突然“嗡嗡”震了两下,高兴翻过手机,看见提示消息里的短信内容,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沉下去。
“姐!我是来男!这是我拿同学手机给你发的。我求你救救我!你把他们拉黑了,不给他们打钱,他们就威胁我不让我上学,要我现在就进厂打工!姐,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借我5000块钱,我以后肯定还你!姐,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短信里求救的内容,高兴并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她知道,他们那所谓的父母真的做得出来,甚至更残忍的。
对于西江的一切,高兴恨不得全部抛弃,彻底断干净才好,如果不是毕业季找工作时许多报名信息填了这个号码,她早就连手机号都换了,而不仅仅只是拉黑他们。
对于这个妹妹的求救,理智告诉她该置之不理,因为她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亲情,她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去渡别人?
就在她犹豫时,对面见她迟迟未回,又一条短信发过来:“高兴!你要是敢不管我,我就把你学校的地址电话告诉他们!他们没文化不会上网不代表我不会!这是我朋友的银行卡,你最好赶快把钱给我打过来!”
看见这“理所应当”的威胁,一瞬间,高兴忽然很想笑。
刚才她居然还真的考虑了下要不要帮她,甚至计算了下架子上的泡面一顿只吃半包能挨多久。
高来男的威胁像一盆凉水,彻底浇熄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怜悯。
她面无表情地删掉手机里那两条短信,将号码拉黑。
放下手机后,高兴转身来到楼下,看见餐桌旁的沈行健后,径直走过去。
“我答应你。”她干错利落地说。
“什么?”沈行健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答应你。”高兴又重复了一遍。
沈行健这才反应过来,紧皱的眉头随之一松:“真的?”
他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想改变过去?
沈行健都已经做好要根据她心愿的难易程度来谈条件的准备了,却听她说:“我要你包我一日三餐,直到时空折叠结束,或者我搬出这栋房子为止。”
那些没有营养的泡面她吃够了,苦也吃够了。高来男虽然自私又无耻,但有一点是高兴比不上的,那就是她从来不会管什么脸面自尊,她会抓住每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机会,不择手段地获取好处!。
既然事已至此,她又何必跟自己为难,沈行健不差她这几顿饭,而自己却可以省下一大笔开支。
她想吃点甜的,她配吃点甜的!
高兴的诉求太过轻松容易,沈行健也怀疑过这里面是不是有诈,但万合逼得太紧,他急需一大笔钱来渡过眼前的难关,便道:“可以。但作为交换,你也得帮我完成我的心愿。”
他顺势提出自己的条件:“我要知道我所在时间下一期彩票的中奖号码,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高兴还以为他会问她十年后的事,比如十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十年后的他又在哪里。不过也能理解,有这样的机会,谁不想发财呢?
“成交。”她爽快答应。
当天晚上,高兴就拿手机帮他查了一组双色球的中奖号码,沈行健拿笔记下,第二天将这组号码下注了50倍。按照双色球的开奖规则,彩票会在后日晚上九点准时开奖。
当天晚上,沈行健克服了自己生物钟,紧绷着精神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当客厅的时钟指针转向九点时,沈行健悬在键盘上手指不自觉微微颤抖,他敲下电脑的刷新键,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对于这笔钱,他早就已经规划好了用途,东风已至,能否乘上这股东风凭风而起,全在此一举。
眼前的屏幕慢慢加载出信息,当最终中奖号码跳转出来的瞬间,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
沈行健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串数字。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一遍遍重复刷新,可页面上显示的中奖号码却纹丝不动。
沈行健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喊:“高兴!高兴!”
二楼书房,高兴正在码字,听见楼下沈行健的声音,从栏杆处望下去:“又怎么了?”
“03,09,18,21,28,26,11,这是你给我的中奖号码对吧?”沈行健急切地说。
高兴对数字并不敏感,前天查完中奖号码后就直接给他了,哪里还记得,便问:“你想说什么?”
沈行健把笔记本电脑和记录着中奖号码的纸条转向她。
高兴走下来,核对了一遍纸条上的数字和沈行健电脑屏幕里的中奖号码,竟然没一个重样的??
她也有些懵了,拿出手机又查了一遍,这一次,手机屏幕里显示的中奖号码居然跟沈行健电脑里的一致。
“是我们记错了,还是……”
中奖号码发生了改变?
高兴也明白过来沈行健的言外之意,她正色起来,再次查询了下一期的中奖号码。
这一次,她和沈行健分别用纸笔记录,为确保不出错,高兴还特地截了一张图。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个开奖日的晚上,高兴和沈行健在餐厅汇合,等在各自的设备前,注视着最终的中奖号码。
21点整,彩票准时开奖。
当沈行健的电脑里出现数字的瞬间,高兴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机里那串中奖号码在刷新后变了样,再返回手机相册,原先那张截图已经变成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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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损坏不可查看的文件了。
唯一没变的,是他们用纸笔记录的原始中奖信息。
这样的结果出乎了两人的意料,比起高兴只是惊讶,沈行健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整个身子都颓下去。
高兴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这样一笔天降巨财飞了,换了谁也会接受不了的。
彩票号码的改变让两人刚建立的合作关系瞬间瓦解,接连几日,沈行健都像丢了魂似的,整日无精打采。
直到一天夜里,外面打起了雷,高兴想起阳台的窗户没关,便爬起来准备去关上。
当她的手刚触到窗帘滑轨的那一刹那,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惨白的光骤然亮起,楼下院子里,一个人影闪过。
高兴被吓了一跳,赶忙朝外看去。
雷声隆隆,草地上渐渐响起雨声,庭院里,沈行健没打伞,而是拿了一把铁锹在地上挖着什么。
高兴忽地想起那天下午,那天下午他也是这样,似乎在找些什么。
雨开始大了,风刮起来,冰凉的雨丝透过未关的窗户打进来,落在身上凉飕飕的。
起初的惊惧消散后,高兴壮起胆子,试探性地朝下喊了一声:“沈行健?”
恰在此时,又一道响雷落下,“咔”的一声将她的声音淹没。
雨天,夜晚,打雷,树下,他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高兴摸了一把长柄伞下去。
一楼,沈行健房间的门大敞着,高兴快步走到屋檐下,皱眉喊道:“大半夜的你在干什么?”
听见高兴的声音,沈行健的动作一顿,却置若罔闻。
大雨“哗啦啦”地落下,地面泛起土腥气,没多久,草坪上便泥泞起来。
雨水打湿了沈行健的衣衫,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找到了当年埋下的时空胶囊,就在他曾经翻找过的位置,而那天他却偏偏没有看见。
他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深陷在泥土里的轮椅徒劳地打着转,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背上,每一滴都像是命运的敲打。
“喂!”
高兴又喊了一声,眼看雨越下越大,她撑开伞冲进雨中,试图把他从泥坑里拉出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沈行健垂着头,声音里满是自嘲。
高兴一手撑着伞,一手用力拽着轮椅,语气算不上好:“我现在很困,没功夫笑你,你要是还有劲就自己一起推轮子!”
沈行健猛地甩开她的手:“别管我!”
高兴望着他,也来了脾气:“你以为我想管你?外面打雷下雨你还拿个铁锹待在树下,万一被雷劈死了你指望谁给你收尸?”
高兴的话像刀子般扎进沈行健心里,他生气,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如今的他孑然一身,他爱的,爱他的,都已不在人世,他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一瞬间,沈行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弯下腰。
高兴没再同他废话,使劲儿将沾满泥土的轮椅从泥坑中拉出来,推到一楼浴室,打开热水将花洒扔给他。
“自己冲干净!”
“如果一切注定无法改变,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的声音很轻,似是发问,又似是在自语。
高兴没有回答,径直回到楼上,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她站在镜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倒影里,女孩身形瘦削,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圆润的杏眼里只有超越年龄的清醒和疲惫。
活着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她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父母生而不养的时候,姐姐突然死去的时候,自己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甚至憎恨过,自己为什么要出生。
暴风雨后的夜晚变得格外宁静,楼梯的转角处,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啪嗒、啪嗒”的,是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活着从来没有意义,意义,是人自己赋予的。”
沈行健从浴室出来,抬起头,听见高兴平静到冷淡的声音:“如果过去无法改变,那就去改变未来,只有未来在你自己手里。”
8. 同居协议(×)
高兴的鸡汤,沈行健好像听进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夜晚过去,黎明带来了新生。
第二天下午,沈行健恢复了正常,拿了两份协议来找她谈判。
“昨天晚上……谢了。”他语气别扭,“谢了”两个字更是含混得像蚊子哼。
沈行健摸摸鼻子,随即递给她两份协议,“我想了想,既然还不知道要一起住多久,有些规矩还是要提前说清楚。我草拟了一个同住协议,一式两份,你看一下。”
高兴伸手接过来,一眼就看到标题上的涂改,“同居”的“居”字被打了个叉,改成了“住”。
“鉴于甲乙双方就共同居住达成意向,为明确双方权利义务,保护双方的合法权益,特订立本协议……”
她念出来:“一、基本原则。甲乙双方应在相互尊重对方人格的基础上保持文明礼貌,不争吵、谩骂、讥讽、中伤?”
高兴的头上缓缓冒出问号,到底是谁一天到晚在找吵?
沈行健仰头望天:“虽然你说得不无道理,但当着我的面说我被雷劈死都没人收尸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高兴有点无语,但忍着,继续念:“二、空间划分。除公共空间外,甲乙双方分别享有部分独属空间,其中,一楼东间,西间、卫生间以及二楼西间属于沈行健;二楼东间、书房、卫生间属于高兴;客厅、厨房、餐厅为公共空间。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对方空间。”
他又贱嗖嗖地补充:“男女毕竟有别,像你昨晚那样不经允许就闯进我的浴室,我的清白何在?”
高兴一整个翻起白眼,说得好像谁很想进去似的。
“三、物品从属。根据谁出资谁拥有的原则,屋内所有物品属于其出资人,原则上不共用。甲乙双方如需借用对方物品,需提前征得对方同意,不得擅动,擅用。”
高兴真服了,停电用了他一次煤气灶而已,记到现在,还要特地写进协议里,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斤斤计较之人?
“四、人道关怀?”
高兴将协议拿近了些:“互帮互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甲乙双方在共同居住的过程中,如遇一方发生危险或紧急情况,应及时施以援手,体现人道主义关怀?”
这是什么东西?
高兴把协议放下来看向沈行健。
她一个手脚健全的正常人,又不会在雷雨天气拿着铁锹在院子里找死,能遇到什么危险和紧急情况?这条不是摆明了他写给自己的吗?
“有问题吗?”沈行健理直气壮地抱胸,丝毫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呵,没问题。”高兴扯扯嘴角。
算了,就当积德了。
后面的条目高兴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条款,什么在公共空间要合理着装;晚九点以后要保持安静,不得发出明显噪音;合理规划好自己使用公共空间的时间和频次,错峰使用等。
唯一特别的是最后一条:“甲方同意无偿为乙方提供三餐,作为回报,乙方需要承担公共空间的卫生,每日一次,不得偷懒、懈怠、糊弄。”
沈行健立刻傲娇道:“没让你白吃,以后厨房、客厅和餐厅的卫生都归你,省得你天天躺在楼上四肢都躺退化了!”
沈行健和高兴的交易虽只持续了几天,但从她每次吃到饭时才会露出的幸福表情来看,她应该也没多喜欢吃泡面。而且,就她现在这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哪天营养不良晕死过去,120来都不知道往哪儿拉!
沈行健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善人。
高兴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份协议,双方签好字后,沈行健接过合同,总结:“协议自双方签订起开始生效,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严格按照协议执行,如有违背就得遵照协议搬出去。”
他说完,又忍不住阴阳:“当然了,君子协定,防君子不防小人。”
高兴也收好自己那份,翘了下唇角:“好的,小人。”
沈行健立刻炸毛:“你才小人!”
……
彩票发财计划宣告失败后,沈行健没有坐以待毙,他又有了新的主意。
智行应用只是他根据当前汽车行业发展预测的未来趋势,而现在未来就摆在他眼前,他又何必紧抓着区区一个应用?
他给徐家楷打去电话:“观雅不是说他们愿意出万合两倍的价格吗?那就给他们。”
短短几天,沈行健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徐家楷正想问他怎么改了主意,又听他说:“只要那项专利还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是可以东山再起。”
徐家楷忽然沉默了,停了几瞬,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挂完电话,高兴刚好从楼上下来,沈行健见她又难得地穿得像个人,一反常态地没有嘴欠,反而殷勤地问道:“要出门?那中午还回来吃吗?”
说着从蒸笼里夹出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放在餐桌上。
高兴没有意识到他的诡计多端,径自去厨房取了碗筷,答:“去考试,中午不用等我,锅碗放在水池里,我回来洗。”
沈行健知道她在找工作,但并不关心,见她今天情绪平稳,顺势道:“我仔细想过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尽快解开时空重叠的规律。你知道的,我的时空比你落后十年,关键可能还是在你这边。”
高兴今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招聘考试上,没心思跟他钩心斗角,懒懒问:“所以呢,你想干嘛?”
沈行健立马道:“所以我们需要信息共享,增进对彼此的了解,共同解开时空重叠的秘密!”
高兴:“说重点。”
沈行健:“我想借你电脑用一下。”
高兴:“……”
就为这点事,废话真多。
高兴很爽快地把笔记本电脑借给了他,她知道沈行健多半是另有所图,但她也懒得管。
他是真的想解除时空折叠也好,还是不死心仍想发财也好,只要不妨碍到她,都跟她没有关系。
同意借给他,不过是维持暂时的同盟关系罢了。
……
京南瑞曦医院隶属瑞曦医疗集团,是京南市区规模最大的私立医院,它对标国外高端私立医院,给医务人员的待遇也是全京南最好的。
接到这家单位的考试通知时高兴是惊讶的,因为瑞曦医院是中外合资,喜欢有海外留学背景的人才,按照他们的用人标准,她在简历这关就该被筛出去了,当时报名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也不知是不是她简历里有提到技能竞赛获奖相关内容,瑞曦竟然给她发了考试通知,还补贴五百块钱车马费,这么大方,不去是傻子。
下了地铁,按照通知短信上的指引,高兴来到瑞曦医院的考试地点。
毕业季以来,她参加的招聘考试没有十场也有八场了,自以为对各大医院的考试内容都有所了解,万万没想到,这瑞曦医院不按常理出牌,不考基础知识、不考专业技能,它考英语,还是巨难的专业英语!
垂头丧气地从考试楼里出来时,高兴知道自己这把肯定又G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只要参加了笔试就能拿到五百块车马费,也算没白跑一趟。
正沮丧地走在医院的沥青路上时,一个小孩冒冒失失冲过来,一头撞在她身上,怀里抱着的树叶洒了一地。
那小孩手上绑着留置针,撞人后“哎哟”一声摔倒在地,高兴见他穿着病号服,吓得赶紧去扶。
“你没事吧?”她紧张道。
小孩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散落一地的树叶,突然尖叫:“这是我好不容易摘的叶子!都怪你!都怪你!”
高兴被吓了一跳,心想明明是你撞的我,你还耍起脾气来了?但碍于对方是个小孩,这里又是以精神科闻名的医院,便没再刺激他。
“别急别急,我帮你捡起来!”她蹲下身去捡那些叶子,好声好气道。
正哄着,一个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西西,不可以这样没礼貌,你这样哥哥不教你做树叶画了。”
听见这声音,高兴捡树叶的手指不自觉一顿。
很快,一个女人跑过来,似是小孩的妈妈,她弯下腰替小孩道了个歉,把孩子抱走了。
女人走后,高兴仍蹲在原地,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转身。
下一秒,纯白的帆布鞋尖出现在视线里,男人半蹲着,修长的手指拾起地上散落的叶片。
“抱歉,你还好吗?”清润的嗓音如微风拂过耳畔。
高兴的呼吸微微一滞,“没事!”
她慌忙站起来,冷不丁看见他身上浅色的病号服,脱口而出:“你?”
周今开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问:“你认识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高兴低下头,嘴唇微张:“我……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时序老师。”
曾经的一面之缘,高兴并不指望他能记住,相反的,她更不希望让他看到自己如今仍然狼狈的样子。
听到她的回答,周今开微敛了敛眸,只一瞬,便恢复了惯常的温和。
他笑笑:“谢谢你的喜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有一本新画册马上就要发行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给你寄一本,也算是回馈你的喜欢。当然,如果你觉得太冒昧的话……”
高兴忙道:“没有!”
那天从出版社回来以后,高兴去网上找过他的作品,他是一个极有天分的画家,哪怕才入行不到两年,就已经坐到了头部画手的位置。
高兴连忙从包里取出纸笔,工整写下联系方式双手递上。
周今开接过来,看向纸条上的内容,“你叫高兴?”
他弯起唇,再度看向眼前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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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很好听的名字。那么高兴,今天的事就当成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吗?”
高兴一开始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注意到他身上的病号服。
尽管高兴不会说出去,但对于周今开来说,她只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如果知名画手时序在精神病院被偶遇的消息传出去,难保不会影响他的名声,他的顾虑不无道理。
“好。”她郑重承诺。
女孩离开后,周今开摩挲着手中的纸条,神色晦暗不明。
高兴,明镜湖度假村第1号别墅。
坐地铁回1号别墅的路上,望着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高兴的记忆不自觉回到四年前。
第一次见周今开是在四年前,她刚上大学的时候。
高兴出生在西江的一个小山村里,从懂事起她就立志,总有一天她要离开那里,离开那个只有贫穷和落后的地方。
然而,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里,她忍气吞声、拼命读书,用无数个第一换来的也只不过是从一个仅有几十人的小山村逃到几万人的小镇上。
来京南上大学是高兴第一次离开西江,她独自一个人背着行李,坐了很久的绿皮火车,跋山涉水来到这个足够远的地方。
她的高考志愿是随便填的,只因为父母觉得护士能够嫁给医生便自作主张地替她决定了。对于此,高兴无所谓,她只要能离开西江,能离开他们,就足够了。
京南的繁华像货架上昂贵的商品,让人惊叹的同时又令人生畏,当她背着编织袋踏上这片土地时,她第一次看到了山外的世界。
她不认识路,没有手机,更不知道火车站里还有学校迎新的大巴,她穿着一身旧到发黄的T恤和塑料凉鞋懵懂地跟着人群来到地铁站。
她想进去,但伸着灰舌头的闸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看见别人往闸机里扔蓝色的硬币,不确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原本准备坐公交车的硬币,不清楚自己的普通硬币行不行。
当她弯腰尝试着往闸机里送硬币时,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大声呵止她,让她去旁边的售票机上买票,还说她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笨。
高兴连连道歉,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艰难地往售票机的方向折返。
彼时正是火车站的吞吐高峰,黑压压的人群不间断地朝地铁站涌来,高兴又逆着人流,沉重的编织袋被踢来踢去,她两只手扶着都快要抓不住。
“能不能让让啊?”
“搞什么啊拎那么大一袋东西!”
“烦死了,怎么这么多人啊?”
耳边的抱怨一声接着一声,他们虽未点名道姓,高兴却仍惶恐地不停道歉。
八月底的天气延续了盛夏的酷暑,地铁站里嘈杂又闷热,汗珠从额头滴下来,她的后背也被浸湿。
“对不起,对不起!啊——”
就在她慌乱无助地拖着行李被人群挤得失去重心险些要摔倒时,一只手抓住了她。
时至今日,高兴仍记得那一瞬的感受:干燥微凉的手指覆在她潮湿黏腻的手腕上,以一股柔韧的力道帮她稳住了平衡。
面前背着画板的男生朝她微笑了下,露出脸上浅浅的梨涡,然后便转向她手中的编织袋,接过了她的沉重。
“当心!”他温声说。
对于一个男生而言,他生得过分好看了,好看到高兴当时匮乏的语言系统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
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清朗俊逸,春风化雨。
“你是今年的新生?”男生帮忙提着行李,在前方为她开路。
高兴亦步亦趋地跟着,在他身后轻轻“嗯”了一声。
“京南大学?”他问。
高兴的眼睛跟随他背上的画板移动,她看见上面写着的小字:周今开。
周今开?应该是他的名字吧?
“还是京南理工?”
高兴回过神,摇摇头:“……不是。”
“该不会那么巧,是京南美院吧?”他停下来,在售票机排队的末尾朝她看过来。
“是京南医学院。”高兴小声说。
她之所以底气不足,是因为前三所学校都是同类型高校里的佼佼者,而京南医学院岌岌无名,只是一个没多少人知道的普通二本。
“原来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他笑笑。
也许他只是出于礼貌笑了一下,但那一刻,高兴的心脏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悸动,像清风拂过草地,飞鸟掠过树梢。
那是她来京南的第一天,也是她至今难以忘怀的一天。
那一天,周今开细心地教她买票、换乘,向她介绍城市的地标、景点,帮她提着沉重的行李一路送到校门口,尽管他们并不顺路。
临别时,他告诉高兴:每个人都有第一次,都是在摸索中成长的,不必惭愧、胆怯,因为努力并不丢人。
9. 你不行
高兴考完试回到别墅时,本以为沈行健这个点会在睡午觉,毕竟他的生活作息规律得像个机器人,像是绑定了什么程序,不照做就被电击的那种。
轻手轻脚打开门后才发现,他竟稀奇地没在睡觉,而是在客厅把她的电脑拆得只剩下零件。
“你在干什么?!”高兴当场大喊。
沈行健被她突如其来的鬼叫吓了一跳,手上的螺丝刀都差点飞出去。
高兴急得连鞋都来不及换,快步冲过去,怒目圆瞪:“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沈行健心一虚,立刻开始倒打一耙:“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什么破电脑?半天开不了机,打开个网页几分钟都出不来,重启还直接黑屏了,你是不是故意讹我?”
高兴的笔记本电脑是几年前买的二手,性能是不怎么样,速度也慢,但在她手上从来没出现过什么黑屏!
“要我说,你这个破电脑早该换了——”
他说着,偷偷观察高兴的脸色,见她真要发火,赶紧找补:“还好我懂一点计算机维修,刚才要不是你鬼吼鬼叫,我现在已经修好了!”
“你会修电脑?”高兴这才压下去火,将信将疑。
沈行健重新拿起螺丝刀,将那堆摊在茶几上的零件一一组装,没多时居然真的恢复了电脑本来的样子。
高兴突然想起什么,惊呼:“我的稿子!”
她这几天都在没日没夜地赶稿,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她正要去碰鼠标,沈行健却已先一步在键盘的触控区点开了一个名叫“素材”的文件夹。
“是这个吗……”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秒,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面陡然从文件夹里跳出来,沈行健看到屏幕上的缩略图,当场呆住。
沈行健(看清之前):“?”
沈行健(看清之后):“!”
沈行健(反应过来):“!!!”
高兴吓得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想把文件夹关了,却不小心误点了播放键。
突如其来的刺激性画面伴随着“嗯嗯啊啊”声音播放出来,在空旷的客厅里阵阵回荡,电脑前的两人仿佛被施了石化魔咒,雕像一般僵立当场。
沈行健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瞬间从脖子烧到了耳根。
高兴的脑子里“轰”的一下,感觉整个人都要崩塌了。
“你——”
沈行健刚开口,高兴一掌合上电脑,他停留在触控区的手指撤离不及,“啪”一下被夹住,疼得他一声惨叫。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高兴的眼里是赤裸的警告。
她掩耳盗铃,抄起电脑就往二楼冲。
该死!该死!真该死!
网上说得果然没错,不要轻易借出你的电脑,因为你根本不记得里面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直以来,高兴的电脑只有她自己在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随手放了。这段时间她忙着改稿没用上这些,借沈行健电脑的行为也是突发的,没想到……
高兴羞愤欲死地把头蒙在被子里,幻想着这个时空BUG能不能扩大一点,让时间倒流,哪怕只倒流十分钟也好啊啊啊啊啊啊!
楼下,沈行健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这种东西他只在青春期的时候瞄过几眼,还是港台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腿坏了以后,他连青春期的心思都没了,过得比和尚还清心寡欲。
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可怖画面直接对他造成了精神污染,他觉得高兴多半是个变态,甚至对自己的清白感到担忧。
是以第二天早上,高兴下楼吃饭时,沈行健长衣长裤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件高领套头衫。
高兴:“……”
大夏天的也不怕捂出痱子。
沈行健看见她,立刻做出警惕的姿势,不是把碗挪得远一点,就是同时夹到一盘菜时立刻抽手,一顿饭下来,极尽做作。
高兴忍无可忍,一掌将筷子拍到桌上:“你有事吗?”
沈行健立刻做防御状:“以防某些人兽性大发。”
高兴被他气到,翻了个白眼想骂人,又想起协议里写不能吵架,便转向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的电影,哂笑:“我就算兽性大发也会找个可口的猎物,比如第五舟这样身材的……”
她视线转过来,目光在沈行健身上扫了一圈,“你,不行。”
沈行健:“!!”
这要是换了以前,沈行健高低要脱了衣服展示一下子让她开开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梗着脖子在轮椅上气得面红耳赤。
“你什么意思?”
“你把话说清楚!”
“你说谁不行?”
“你才不行!”
仅用两个字就大获全胜,高兴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故意从他面前扬长而去,留他一个人在餐桌前破大防。
沈行健气急败坏,威胁的话在脑子里找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只找出一句:“你、你以后不许吃我东西!”
沈行健这个人好像有什么魔力,每次都在别人快要不讨厌他的时候突然干出一些讨人厌的事,把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好感度一下子消耗干净。
“莫名其妙!”
回到二楼后,高兴低声骂了几句泄愤,然后化悲愤为力量,打开电脑继续修文。
《风月》是她两三年前写的第一本小说,那时候戚冉冉和司尧主演的电视剧《朝华》大爆,她很羡慕电视剧里女主纪朝华杀伐果断、敢爱敢恨的性格,便以此为灵感写了一个小片段发表在论坛里。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小片段竟然受到了很多剧粉的喜欢,甚至还有人给她打赏,虽然金额不多,但却启发了高兴,或许她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赚一点生活费。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高兴就按自己的想象写了《风月》的第一章。
因为有之前那个小片段积累的人气,《风月》的开头走得很顺利,后期连载的过程中,高兴一直很注重评论区的反馈,读者想看什么她就写什么,一来二去竟赚了不少打赏。
《风月》的上半部完结后,高兴尝到了甜头,本打算接着写下半部的,可那时正好赶上学校的技能竞赛,高兴作为种子选手,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了技能训练上。
从校赛到省赛再到国赛,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也断断续续耽误了近一年的时间,等到她回过头来再想写《风月》的下半部时,这种权谋网文已经凉了,原先的读者也早跑光了。
高兴只能被迫转换赛道,不再混迹于论坛,转而签约了一个专业的小说平台,开始追逐新的热点。
高兴不是专业作者,没学过写作技巧,她写小说纯粹是为了赚钱。是以当风口的热度褪去后,她的小说不出意料地扑了,而且连扑数本。
明白了这一现实后,高兴不再对此抱有希望,她开始把写小说当成一种既可以赚到生活费又可以逃避现实的喘息方式,每当她觉得累得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就去故事的世界里逃避一会儿,第二天再打起精神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风月》的出版对她来说是个意外,美丽的意外。
按照纪念的修改意见,高兴把《风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工作量几乎等同于重写一本,但她并没有怨言,因为她需要钱,非常需要。
做完稿子的收尾工作已是半夜一点多,高兴躺着躺着渐渐觉得胃疼起来。
她以前就有胃疼的毛病,本以为忍一会儿就好了,便没太管,到了凌晨忽然严重起来,胃肠里像是打了结一样,疼得她直冒汗。
高兴捂着肚子爬起来想找点药吃,却发现之前的胃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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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吃完了,想点个外卖送药,又被提示已经过了服务时间。
她记得度假村附近是有药店的,就是不知道这个点还营不营业。
高兴强撑着起身,抓起外套和手机,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下挪。经过一楼浴室时,没留意地上的水渍,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手机瞬间脱手,寂静的客厅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沈行健从床上惊醒,立刻警惕地抽出轮椅里的伸缩拐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结果一开门,竟是高兴跪在地上给他行大礼?
“平……身?”他不太确定地说。
高兴真是有一万句脏话在嘴边,忍之再忍最终化成了一句咬牙切齿的:“……滚。”
沈行健这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连忙开灯。
灯光下,高兴脸色惨白,额头沁满冷汗。
他皱眉:“你怎么了?”
高兴忍着疼,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不关你事。”
沈行健看她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也不计较她半夜把自己吵醒的事了,问:“这个点你要出门?”
高兴刚要说话,胃里又一阵抽痛,疼得她不得不捂住肚子蹲下来缓解。
见此情形,沈行健终于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胃疼?”
“托你的福,我现在膝盖也疼!”高兴的态度算不上好。
沈行健回头瞥见浴室门口的水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先去沙发上坐着。”
他转身回房,去房里搬了个足有半人高的药箱出来,翻找一番后掏出胃药:“一日两次,一次一粒,如果明天还疼的话就去医院。”
高兴正惊讶于那药箱之大里面药品之丰富,一时没接,沈行健则以为她在质疑自己,立刻阴阳怪气:“对,没错,我在药里下了毒,我就是要毒死你,然后把自己变成杀人凶手!”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破防,高兴感到莫名其妙,她坐下来,接过他递来的药和水,吞下去。
温水下肚后,原本绞痛的肠胃得到滋润,有一瞬间的缓和。
她仰躺在沙发上,试图平复。
盛夏的蝉鸣像被煮沸的水,在窗外无休无止地翻滚,客厅里,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将温凉的空气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高兴盯着天花板晃动的吊灯,听着沈行健窸窸窣窣收拾药箱的声音,忽然觉得连蝉鸣都变得遥远。
胃里的痉挛渐渐平息,像潮水退去后的沙滩,留下某种陌生的温度。记忆里那些独自蜷缩在黑暗中的夜晚,与此刻柔软的沙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嘶——”
高兴正出着神,膝盖突然传来一阵冰凉。
沈行健坐在轮椅上,银灰色的真丝睡衣松松垮垮地露出半截流畅的锁骨,他垂眸撕开消毒棉签的包装,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勾勒出少见的严肃。
他用棉签帮高兴做了简单的消毒,而后撕了张冰敷贴贴在她肿胀发红的膝盖上。
“这几天注意不要剧烈运动。”
他交代着,一抬头,正对上高兴饶有趣味的眼神。
沈行健没由来的心一紧,舌头都差点打结道:“你、你别多想!我不过是按照协议对你履行人道主义救助而已!”
见他羞恼,不知怎的,高兴心中竟有种微妙的满足,她耸耸肩:“我又没说什么。”
沈行健感觉得到,高兴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肯定不是什么好笑,但他又说不上来,只能作罢。
确定了她一时半会死不掉后,沈行健愤愤收拾好药箱准备回房间睡觉,关门前,他听见高兴在身后说:
“谢谢。”
轮椅微微一顿,沈行健没有回头,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傲娇的轻哼。
高兴想,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10. 他在洗澡
身体恢复摄入维生素和蛋白质后,高兴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渐渐有了气力,白天清醒的时间也变长了。
伙食费省下来以后,她的手头宽裕了一些,也有了些闲钱来置办一些新的生活用品,比如毛巾、纸巾、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
但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住在一楼的沈行健就没那么开心了。因为每次快递送达必按门铃,高兴在二楼又听不见,只能他去接门铃电话,然后一遍一遍地让那些快递员放门口。
第N次接到门铃电话后,沈行健忍无可忍,朝听到动静从二楼下来的高兴算账:“你自己的事情能不能自己处理好?我是你管家吗?还得天天给你收快递?”
高兴已经给快递员备注过了,她的快递直接放门口就行,可有的快递员还是会按门铃,她每天已经很及时地在查看物流动态了,但总有几个漏网之鱼。
吃人嘴短,高兴不想跟他吵架,只说自己知道了。
拿完快递回来后,沈行健还在喋喋不休:“也不知道一天到晚买这么多破烂干什么,吵都吵死了,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指望我会帮你!”
高兴只当听不见,当着他的面拆开那个小快递,把里面绒布包装的小东西拿出来扔给他。
沈行健条件反射地接住:“这什么?”
高兴面无表情:“破烂。”
沈行健打开那个灰色的绒布袋子,里面装着一副耳塞,塑料外壳上还写着“超静音”三个字。
他脱口而出:“你给我耳塞干什么?”
“不要拉倒!”高兴作势就要抢回来。
沈行健立刻把耳塞往背后一藏,“送出手的东西还想要回去?”
他说着,瞥见高兴手里还有个大的,问:“那里面是什么?”
高兴没理他,把那书本状的快递夹在手边,上楼去了。
高兴走后,沈行健把玩着手里的耳塞,嘴上嫌弃,心里却暗暗有一些得意。
行吧,就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自己扰民!
中午的时候,沈行健又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他烦躁地取下耳朵里那两团东西,愤怒地瞪了一眼包装壳上“超静音”三个字,心想这什么垃圾产品,简直是诈骗!
待条件反射地坐上轮椅后才想起来,他今天早上刚大放过厥词说再也不会帮高兴收快递,现在去开门岂不是自打嘴巴?
他顺了口气,摸了一把额头上午睡醒来的汗,洗脑自己才不是为了给她收快递,他是起来洗澡的!
帮自己找到充分的理由后,沈行健心安理得地打开房门,停在楼梯口朝二楼大喊:“快递!”
高兴正在二楼码字,听到喊声立刻放下手中的电脑快步跑下楼来。
等她赶到一楼时,沈行健正抱着换洗衣物往浴室移动,边移动还边唧唧歪歪:“不要以为区区一个耳塞就能收买我,我是绝对不会再帮你收快递的,绝对!”
高兴很无语:“……”谁指望你了?
高兴没理睬他,径直往入户门的方向走去,她都有些混乱了,她还有快递吗?耳塞不是最后一个吗?
高兴走到门铃电话前,对着话筒连喊了几声“喂”,却只听到一片静默。正疑惑间,“叮咚”声再次响起,她这才意识到声音并非来自门铃电话,而是......门?
自她住进来以后,1号别墅从未有过访客。
会是谁呢?
带着几分警惕,高兴缓缓拉开大门。阳光倾泻而入,在玄关处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光晕中站着一个年轻女生。
她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白色连衣裙,柔顺的长发在耳后挽成优雅的发髻。微微抬起的脸庞上,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流转着疏离的光彩,整个人散发着不容侵犯的高贵气息。
似是没想到开门的会是别人,女生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兴,微皱了皱眉问:“这里不是沈行健家吗?”
高兴有一瞬间的愣神,听到她是来找沈行健的,这才从惊讶和意外中回过神,张嘴就道:“他在洗澡。”
说完发现不对劲,脑子忙在后面追:“不是!我是说……他……我……”
高兴措辞了几次也没找到合适的表达,慌乱中,一个更关键的疑问浮上心头:在她的时空里,这里是度假村,沈行健早不住这里了,能来这里点名找沈行健的,说明眼前的女生也是十年前的人?
高兴定了定神,反问道:“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石韵然微微蹙眉,虽然困惑但仍保持着礼貌:“院门没锁,我就直接进来了。倒是你……”
她上下打量着高兴,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为什么会出现在沈行健家里?”
高兴刚要开口解释,浴室的门突然打开。
沈行健推着轮椅出来,发梢还滴着水。他随手用毛巾擦拭着湿发,抬眼时,整个人突然僵住。
石韵然看见他,立刻越过门口的高兴闯进来。
“沈行健!”
这一声,百转千回,有重逢的欣喜、思念的苦涩、还有许久未见的委屈。
水珠从沈行健的发梢滑落,顺着眉骨滚到眼角,在微微颤动的瞳孔旁留下一道湿痕。
“我回来了。”石韵然眼眶一热,说。
石韵然和沈行健从小就相识,童年与学生时代也一起度过,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自打有记忆起,他们就是周围人眼中的王子和公主,石韵然也一直以为他们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拥有幸福美满的结局。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石韵然的声音微有些哽咽,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水珠“啪”地落在地板上,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望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人,短暂的惊愕后,沈行健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见他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石韵然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她蹲下身,抹去眼角的泪花,试图解释:“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当年的事……”
石韵然伸手去碰他的手背,却被他迅速躲开,轮椅后撤到足够远的地方。
“石韵然,你我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趁我现在还有耐心,你自己出去,别逼我赶你。”
沈行健的语气和动作都算不上和善,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板起的一张脸上少见地阴沉,与平时啰嗦又嘴贱的样子判若两人。
高兴看着他们之间诡异又微妙的关系,默默退到墙边。
见他还是如此抗拒自己,石韵然急切地解释:“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不对,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
“可我那时候太小了,我不敢违抗父母,我爸让我出国,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拒绝帮你联系医生,我怕你会死,我真的害怕所以才……”
“够了!”
沈行健打断她,别开脸,似乎连靠近一点都觉得厌恶。
“滚出去。”他尽量平静地说。
石韵然拉住他轮椅的扶手,起身阻止他掉头准备离开的动作,声音里染上哭腔:“沈行健,我们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刚刚被拉开的距离顷刻间回到原点,沈行健眼中的烦躁再也不加掩饰,他几乎是语气恶劣地说:“放开!”
电动轮椅发出细微的嗡鸣,却在石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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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拉扯下寸步难行,机械的运转声与胶着的沉默在空气中撕扯。
石韵然仍不死心,还在说:“沈行健,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就一次,有这么难吗?你连徐……”
未尽的话语被一个横亘出来的身影打断,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石韵然惊愕地抬头。
“他说,让你放开。”
高兴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留下淤青,却也让人挣脱不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刚才在门口时石韵然就有过疑惑,沈行健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可当时她被久别重逢的欣喜冲昏了脑子,一时竟忘了去探究。
而现在,石韵然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浑身都透着寒酸的女生,秀眉拧起:“你是谁?凭什么管我和他的啊啊啊——”
她刚张口,那只看似瘦弱的手突然如铁钳般收紧。石韵然只觉得腕骨一阵剧痛,整条手臂顿时失了力气。她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你!”
石韵然捂着迅速泛红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瞪着对方。她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般粗鲁的对待?
“你问我凭什么吗?”
眼前的女生不知何时已完全挡在那道身影前,形成一道不容逾越的屏障。
“就凭你现在脚下站的,是我的房子!”
顺着她的肩膀看过去,沈行健的第一反应是错愕,他没想到高兴会站出来,明明自己对她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好。
高兴的个子不高,甚至因为太瘦而显得有些单薄,可她站得笔直,手臂绷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凌厉。
那一刻,沈行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缓慢膨胀
饶是石韵然再迟钝,此刻也感觉到他们之间关系的不寻常了,令她没想到的是,沈行健腿断了之后竟如此自暴自弃,连这样的女人都看得上了?
石韵然似是自嘲般轻笑了声,转身拿上手包,恢复了以往娇贵的模样。
“沈行健,”她微微扬起下巴,“你会后悔的!”
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大门开合的声响过后,客厅里只剩下阳光中漂浮的尘埃。
石韵然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客厅里鸦雀无声,唯有墙上的摆钟“滴答滴答”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就像有些人天生就擅长倾听和安慰一样,有些人生来就不善于应付这些,感觉到沈行健或许有不愿意被人撞破的过往,高兴的第一反应是躲开,不让他尴尬。
她收起刚在对峙时的备战姿态,轻抿着唇转身欲走。
“你不问我?”
轮椅上,沈行健微弓着身子,听到身后明显放轻的脚步声,低声说。
“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不用为难自己。”
高兴停在楼梯转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质扶手,她没有回头,只是将声音放得很轻。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愿意让人知晓的事,成年人的成熟和体面在于不去窥探他人的秘密。
明镜湖畔,一辆宝石蓝跑车猛地刹停在路边,石韵然精致的美甲愤怒地戳在车载显示屏的通话键上。
不到十秒钟,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声低落沙哑的“喂”。
“徐家楷,我限你三十分钟之内到新街汇来找我,不然你这辈子都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不等回应,电话就被毫不留情地“啪”一声挂断。
城市另一端,昏暗的出租屋内,徐家楷扶着宿醉的额头从沙发边醒来。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环顾着地上各种狼藉,苦笑了一声,抓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出了门。
11. 不是贪图美色
为了尽快拿到出版费,高兴曾在出版社信誓旦旦保证两周内交稿,可临近截稿日她才发现,改不完,根本改不完!
二楼书房里,高兴趴在电脑前抓耳挠腮。
删掉《风月》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片段后,整部作品直接缩水三分之一,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填补这些空白。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电脑屏幕突然“叮”的一声黑了。她起初还以为是没电,插上电源后才发现是彻底罢工了,无论她怎么重启,屏幕始终漆黑一片。
不是吧,不是吧!
高兴手忙脚乱地拆开电脑后盖,拆到一半才想起来,她根本就不会修电脑,拆开有什么用呢?
说到修电脑……
高兴的脑海中浮现出楼下那人的身影来。
他倒是会修电脑,但……他会肯帮忙吗?搞不好又要阴阳怪气说她讹人吧?
思来想去,高兴还是决定下楼试试,毕竟她现在穷得叮当响,修电脑还不知道要多少钱,能省则省吧。
一楼客厅里,沈行健正一手捂着后脖颈,一手拿着本《时间简史》靠在沙发上阅读,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揶揄:“呦,可算起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进化成不用吃饭的版本了呢!”
同住协议上写,甲方愿意无偿为乙方提供一日三餐,但这并不代表沈行健就会按照她的作息专门为她做饭、留饭。高兴的每顿饭都得跟着沈行健的习惯走,他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他什么时候吃她就什么时候吃,错过了就只有洗碗的份儿。
不过由于沈行健的作息极度规律,早饭七点,午饭十二点,晚饭五点,跟学校定时开放的食堂似的,高兴也就没什么意见。
这几天她忙着改稿,经常昼夜颠倒,常常凌晨四五点才睡,下午三四点才醒,能赶上的就只有一顿晚饭。因此,沈行健今天见到她下午一点多就下来了还很惊奇。
高兴抱着电脑缓步走过去,停在沙发边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沈行健一见她靠近,立刻抱胸戒备:“你想干嘛?”
高兴瞧见他那个做作的样子,很努力才忍住没当场翻白眼,干脆将手中的电脑打开放在茶几上问:“你上次说你会修电脑?”
意识到她可能不是贪图自己的美色,而是贪图自己的才华,沈行健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坐直身子,望着面前已经熄屏的电脑,伸手在开关键上按了两下,发现没反应,说:“我就说你这个破电脑早该换了吧!”
高兴不想听他废话,直奔主题:“你就说能不能修?”
发现她是有求于自己,沈行健立刻端起架子:“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高兴深吸一口气,尽量好声好气问:“那你想怎么样?”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自打高兴闯进来以后,他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要屈服于她的淫威,此刻总算能扬眉吐气了。
沈行健本想借机刁难,可脑海中却浮现出几天前高兴挡在石韵然面前的样子……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愿意为他解围。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你挺身而出的。
“先欠着吧!”
最终,他只是撇撇嘴,伸手接过电脑。
沈行健操作轮椅回房间拿来修理工具,熟练地拆开电脑后盖后发现是显示器的问题。
高兴紧张地凑近:“怎么样?能修吗?”
“你这电脑都老得都能进博物馆了,趁早换一个得了!”他边摆弄零件边嫌弃道,“一堆破烂,修了也是白修!”
一听说修不了,高兴的表情明显低落下去。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行健也对她有了一些了解,她好像很缺钱,饿得面黄肌瘦不说,衣服来来回回就两套,T恤领口都脱线了还穿着。
还有她刚来的那天,明明以为他是鬼,都吓得逃走了,最后还是壮着胆子折回来死活不肯搬出去。若非实在有困难,谁会愿意冒着风险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住在一起?
沈行健到底还是心软了,合上电脑道:“不过……倒也不是完全不能修,换块屏幕或许还能再凑合一段时间。”
“真的?”高兴眼睛一亮。
“但我手头没配件。”沈行健想起自己常去的那家维修店:“电脑城有一家叫龙腾的维修店,价格公道,老板技术也不错,你与其买配件回来装还不如直接去店里换,还能保修六个月。”
“那……大概要多少钱?”高兴最关心的还是价格。
“便宜的一两百,贵的没上限,看你需要。”沈行健回答。
一两百?那还好,她省省还能省下来。
高兴于是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搜索这家名叫“龙腾”的电脑维修店,排除了其他一些同名但不相干的店铺后,只剩下电信大楼附近的一家。
“是这家吗?”她指着图片上红底黄字的招牌照片问。
“就是这个。”沈行健点点头。
高兴本还想说这家店不在电脑城,在电信大楼,转念一想,十年过去,明镜湖都变成了度假村了,附近的商户搬走了也不奇怪。
“对了,你去了以后跟老板报我的名字……”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猛地想起自己和高兴之间隔着十年,老板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他了。
听见他如此夸口,高兴很自然地问:“能打折?”
他哽住,嘴角微僵了僵:“能……享受原价服务。”
高兴:“……”
在手机上搜好地址后,高兴没有耽搁,立刻出发去了电信大楼。按照导航指引,她很快在附近找到了那家店。
盛夏的午后,地面的柏油路上蒸腾起热浪,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冷气混着饭菜香和短视频的背景音扑面而来。
柜台后面,一个穿大裤衩的年轻店员正瘫在躺椅上刷手机,见有客人,起身问:“要什么?”
“修电脑,电脑黑屏了。”高兴谨慎地没提换屏的事,把电脑包放在柜台上。
那店员照例按了几下开机键,发现无法打开后,拧开底座的螺丝看了眼说:“显示屏坏了,要换屏。”
听到是相同的答案,高兴暗自诧异,看来沈行健没骗她。
“那换一个屏大概多少钱?”她问。
“看你要什么样的,什么价位都有。”
“最便宜的呢?”
“五百。”
“这么贵?!”高兴瞪大眼睛。
沈行健明明说一两百就能搞定,这价格直接翻了两三倍,这才几年,通货膨胀就这么厉害了?
“这还贵?别家都六七百呢!”店员一副我家已经很实惠了的语气。
要是一两百高兴省一省还能省出来,五百块钱直接是她两个月的生活费了!虽说她现在吃住不花钱,但下个月还有好几场考试,报名费还没交,总不能拿报名费去修电脑吧?
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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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偷偷在手机上搜了下附近,发现行情确实如此,相比起来这家算良心了。
“能便宜点吗?”她硬着头皮试探,“是沈行健介绍我来的。”
虽然知道可能没用,但总要试试,万一呢?
“沈行健?”店员皱眉想了想,“不认识。”
果然,还是原价服务。
高兴咬着嘴唇陷入纠结,正要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从里屋走出来,看着像老板。
“你们刚才说谁?”
“沈行健!”高兴立马重复了一遍,“是沈行健介绍我来的,他说他以前经常到您家买东西!”
听见这个名字,老板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拍着脑门道:“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住在明镜湖那个小伙子吧?”
“对对对!就是他!”高兴忙点头如捣蒜。
“哎呦,那都好多年了啊!”老板像是恍如隔世般回忆道,“我记得他第一台电脑就是在我这儿配的,顶配的主机和显卡,小一万多呢!那时候算我店里的大单了!
“不过后来他就来的少了,买的配件基本都是让我们同城寄过去。”
老板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后面仓库翻出一个积满灰尘的电脑包。
“正好,你有他电话没有?他老早以前在我这儿修了个电脑,一直没拿走。我们照以前的地址寄过去没人签收,包裹又被退回来,打他电话还变成空号了。毕竟是好几万的东西,我们也不敢随便处置……”
老板吹了吹灰,把里面的电脑拿出来,插上电源展示,“你看,还是好的呢!”
高兴一眼认出来,这是沈行健查彩票那天用的那台笔记本,她试探地问:“这个电脑……他是什么时候拿来修的?”
老板抠抠眉毛想了想:“大概是14……还是15年的时候吧?有小十年了呢!”
14?15?也就是说,在沈行健的时间线里这台电脑很可能还没被送来维修?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拿自己的电脑,他是忘了吗?
高兴不知道沈行健的手机号码,但又想通过帮老板的忙获得打折,灵机一动道:“他电脑多,可能忘了?要不我帮您带给他?您给我打个折?”
老板见眼前的小姑娘看着还算老实,想了想说:“打折倒是小事,关键你要是把这电脑拿走了没给他,到时候他上门来找我要,我找谁去啊?”
虽然这种概率比较小,但老板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总要为自己多考虑一点。
高兴赶紧掏出身份证:“这个您放心,我肯定送到他本人手里,你可以把我身份证拍下来,电脑丢了找我!”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老板终于同意给她打八折。
电脑是她吃饭的家伙,就算老板一分钱折不打,到最后她还是要修的,四百总比五百好,好歹能省一百块。
老板看了看她的电脑,说她这个是老款,显示屏店里没有,要调货,需要等个两三天,问她是要把电脑放在店里还是两三天后再来一趟?
高兴当然选择再来一趟,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回去以后屏幕又突然好了呢?不就不用换了?
高兴还报着侥幸心理,老板又翻来以前的账本,指着上面的一条记录说:“他当时让我给他加了几个配件,配件的钱给了,但后面又重做了系统,这个钱还没给……”
老板露出微笑:“也不多,就一百二,要不你帮他结了?”
高兴:“啊???”
12. 你身体放松
高兴万万没想到,揽了帮人送电脑的活,不但小便宜没占到,还倒贴出去一百二十块钱,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根据他们之前实验的时空重叠规律,异时空的东西离开别墅就无法传递,所以这钱沈行健十有八九还不了她。
想到这里高兴就一阵肉痛,她以后一定要早睡早起,争取把这一百二十块钱吃回来!
回到1号别墅后时,沈行健正坐在客厅,见她出去一个电脑包,回来两个电脑包,稀奇道:“最后还是买了新的?我就说吧,你那破电脑都没必要修!”
高兴没理睬他的垃圾话,将其中一个电脑包放在茶几上:“你的。”
“什么我的?”沈行健疑惑地打开,发现竟是一台和自己现在用的一模一样的笔记本。
“嚯!你还买了这么贵的?”他微有些震惊。
转念一想,手机电脑这种电子产品更新换代本来就快,可以说一年一个价,他和高兴之间隔着十年,再好的东西也贬值了。而且这电脑看起来还有使用痕迹,大概率是二手的,就更便宜了。
他正要夸赞高兴眼光不错,跟自己用同一款,忽地发现电脑的背面有刻字。
SXJ?
这怎么连刻字都他那台一模一样?
他一愣,急忙回房取来自己那台验证,不承想刚靠近客厅,忽然感到一股极大的斥力,像磁铁的相同极,无法合到一起。
高兴瞧见他抱着电脑从房间出来,正疑惑他怎么停在卫生间前不动了?紧接着,屋内的电器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碗柜里的餐具也开始剧烈震动,水杯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飞溅,“滋滋滋”的,连玻璃杯都快要爆开。
高兴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连灵魂要被抽离,她大喊:“你做了什么?”
沈行健立刻后退,一切异象瞬间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平复着狂跳的心脏,不可置信地朝高兴道:“你试试,能不能把茶几上的电脑拿过来?”
此时的高兴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她会意,小心翼翼地捧起电脑往前挪步。刚走出不到一米,诡异的排斥现象再次出现,她慌忙将电脑扔回沙发。
这下他们几乎可以断定,刚才的异常现象就是来源于他们手中的电脑了!
“也就是说……不同时空的同一件东西,不能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高兴心有余悸地说出自己的推论。
“不是不能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而是……要保持一定距离。”沈行健眉头紧锁着补充。
如果不能出现在同一空间,高兴便不可能将电脑带进来,异常是在沈行健回房间将另一台电脑搬出来后才发生的,由此可见,距离才是变量。
“对了,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脑?”沈行健突然反应过来,她好像一早就知道这个电脑是他的?
高兴于是将刚才在维修店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说他的电脑放在维修店很多年了,老板尝试过邮寄但是没人签收,他的号码也变成空号,老板联系不上人,就让她顺道带回来了。
她刻意隐去了其中讨价还价的事,包装成自己是纯好心,还帮他垫付了做系统的钱。要不然以沈行健的脾性,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占了他的便宜,然后又输出一堆有的没的。
她嫌烦。
听完高兴的描述,沈行健眉心的沟壑更深了。他既然选择把电脑寄出去修,说明他肯定是需要的,修好了以后又怎么会没人签收?他的手机号码自注册以来就没换过,怎么可能会联系不上?
他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他一直忙于寻找时空重叠的规律,却忽视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十年后的他去哪儿了?
也就是说,在这十年里,他不仅卖了沈家老宅,搬离了明镜湖,还换了手机号码,连电脑也不要了?
这太反常了,简直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比起去探究这个没根据的问题,高兴更关心眼下的状况:“那现在怎么办?要把电脑送回去吗?”
沈行健将自己的电脑放回房间,检查了下这台“未来”的电脑说:“放二楼吧,别跟我的放一起就行。”
高兴想到马上就要交稿了,而她的电脑还要两三天后才能修好,这台电脑放二楼闲着也是闲着,若是可以借给她暂用……
“那……既然你不用的话,能借我用几天吗?”
“你电脑没修吗?”沈行健奇怪地看向她。
大概是跟他相处久了,高兴也学会了倒打一耙,“你……你还说呢,什么一两百,那老板要我五……八百块!简直太黑心了!”
“八百?”沈行健震惊,她那破电脑总共加起来值八百块吗?
那老板以前看起来人挺好的,怎么对生客下手这么狠?
见她眼巴巴的样子,沈行健索性说:“反正我也用不上,你先拿着用吧。”
“真的?”高兴难得见他这么大方,不由又谨慎起来,“你……会有这么好心?”
这下轮到沈行健气笑了,他借给她,他怀疑他没安好心,他要是不借给她,她是不是还要骂他抠门啊?
“你要不要?”他作势要将电脑收回。
“要!”高兴忙一把抢过电脑包,像只护食的猫一样窜上楼梯,生怕他反悔。
高兴抱着电脑上楼以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白占这个便宜,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他携恩图报、呼来喝去,于是又折返下楼。
一楼客厅,沈行健正扶着脖子靠在轮椅上想事情,见她去而复返,问:“你还有事?”
“你是不是落枕了?”高兴指了指他的脖子。
“你怎么知道?”
废话,他这头都快扭成歪脖子树了,能看不出来吗?
“我学过一点推拿,你要不要试试?”。
沈行健随即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心想这女人是转性了吗?会有这么好心?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不甚信任道:“你……确定会吗?在哪儿学的?有证吗?”
高兴深吸一口气,果然,这人的善良只是偶发,嘴贱才是常态。
她转身上楼取来自己的毕业证和护士证,摊给他看:“学校选修的推拿课,可以了吗?”
沈行健惊讶,没想到她还是个护士,他见她天天在楼上躺着,四肢都快躺退化了,还以为她是无业游民呢。
确认了是正规院校毕业的没错后,沈行健这才敢把自己的脖子交给她,他转过身,千叮咛万嘱咐:“你轻点啊,人的颈椎很脆弱的!”
高兴站在他身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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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他睡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后,高兴将领子翻过来露出患处,手指轻轻搭上他颈部,问:“这里疼吗?”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细细密密的湿意,触在沈行健的皮肤上像是起了静电,叫人不由自主地发颤,连带着心脏一起。
沈行健一下子屏住呼吸,顿时有些后悔了,不该让她上手的,她到底不是医院里陌生的医护人员,而是跟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异性。
“我……”
他正要打退堂鼓,高兴指腹微微用力,他立刻痛得喊出来:“啊——”
确认了痛点以后,还未待他反应,一双柔软的手已经完全覆上他的后颈。
掌心接触到皮肤的地方迅速开始发烫,沈行健能感觉到她柔韧的手指正在沿着自己的颈椎缓缓下移,于僵硬的肌肉上画着圈,从风池穴到肩井穴,一点点揉弄着那紧绷的肌肉纤维。
“疼就告诉我。”她的声音很轻,近到仿佛是在耳蜗里震动。
沈行健咬住牙,确实疼,但现在要命的不是疼,而是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肩颈的疼痛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舒适感,像是长期紧绷的弦终于被松开,有控制不住的酣畅淋漓。高兴的呼吸时不时喷薄在他耳畔,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霸道地占据了他所有感官。
“你身体放松,不要这么紧张。”高兴加重了力道提醒他。
沈行健的额头开始冒汗,嗓音艰涩,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颈后的那双手上,高兴的手指按在他颈椎两侧,每一次揉捏都令脊背窜过一阵战栗,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重感。
“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疼……”
高兴突然俯身,嘴唇几乎贴着他耳朵,手臂勾在他下巴上,将他整个人圈抱在怀里。
“忍着点。”
还没等沈行健反应过来,一阵剧痛伴随着“咔”的轻响从颈部传来,他“啊”地叫出声,条件反射地往后靠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力道被卸下后,沈行健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高兴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她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轻而缓。
霎时间,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鸟叫。
“好了。”
高兴松开他,让他活动活动脖子,看看还疼不疼。
沈行健却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暴露出自己内心那见不得人的想法。
高兴绕到他面前才发现,按个摩的功夫他出了一头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心想这也太夸张了吧,就算不信任她的技术也没必要吓成这样吧?
“你还疼不疼了?”
高兴见他迟迟没反应,想要上手检查,沈行健却像惊弓之鸟,吓得连人带轮椅立马后撤三米。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发丝慢慢下移,从嘴唇到脖颈再到身体,又迅速移开,耳尖烧起来,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你、你以后不许靠近我!”
他说完这话,立刻逃也似的冲回房间,然后“砰”一声关上房门,摔得门框都在震动。
高兴一整个莫名其妙,她好心帮他治落枕他还这个态度?神经病吧!
13. 你怎么穿成这样?
经过了数天的不懈努力,高兴终于赶在了截稿前一天晚上完成了《风月》的修改。
交稿后不久,纪念那边便传来好消息,说项目已经过会,可以开始走后续的出版流程了。
“《风月》初步计划首印三千册,虽然算不上多,但如果上市后销量好的话还会加印的,你也能拿到额外的版税和提成。”
高兴哪里敢肖想什么加印,能拿到合同上的金额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对了,你对封面有什么想法吗?”纪念在电话里问她。
“封面?”高兴不明所以。
一般来说,像她这种籍籍无名的小作者对作品封面是没有发言权的,全由出版社决定,人性化一点的出版社会征求作者的意见,只有一些大佬作者才有自主选择权。
按照行业惯例,纪念本没必要询问高兴,直接找个出版社的签约画手把任务安排出去就行了,但这是她第一次担任一本书的编辑,所以想尽可能地尊重作者的意见,毕竟作品就是作者的孩子啊!
“就是……你倾向什么风格?概念封面还是人物封面?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画风?”纪念耐心解释。
高兴对这些专业术语一知半解,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桌上那本周今开寄来的画册上。
翻开扉页,入目便是一张垂眸静坐的神明。神明的脸上没有表情,无悲无喜地看向凡间的芸芸众生。虽然如此,画面的色调却是暖的,为清冷孤高的神凭添了几分仁慈。
“时序老师可以吗?”她带着无知和无畏道。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沉默,高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经大脑,连忙改口:“我都可以的,您安排就好!”
若是其他编辑,此刻恐怕已经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想都别想了,时序老师那种咖位的是能来给你言情小说画封面的吗?你怎么不让唐言福把他的《火》摆地摊卖你呢?
奈何高兴是纪念带的第一个作者,秉承着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亲女的心态,纪念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我……去试试看。”
挂完电话,纪念望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稿件,突然很想点一根烟。
时序老师是圈里出了名的注重隐私,他的电话纪念是万万不敢直接打的。听出版社的前辈说,之前有个编辑想拿时序老师《众生百相图》的独家版权,没打招呼就越过他经纪人直接给他打了电话,结果不仅被拉黑,还连累整个出版社被列入黑名单。
纪念只是一只小虾米,还不想被做成虾酱,于是便去隔壁组的资深编辑那里打听时序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时序老师的经纪人,你要他电话干什么?”编辑姐姐疑惑地问她。
纪念没敢说是约稿的事,因为但凡说出来,这个笑话明天就会传遍出版社,后天就会传遍出版圈,大后天就会传遍全国。
“上次看见他挺帅的,想认识一下。”纪念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她只远远看过对方一个后脑勺。
编辑姐姐立马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说:“我懂我懂,他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身材也练得蛮好的,不过听说挺难搞的,很有勇气哦小纪念!”
纪念不禁惶恐起来:“很难搞吗?有多难搞?”
编辑姐姐把号码和邮箱发给她,压低声音:“你知道圈里人私底下叫他什么吗?”
纪念也跟着小声起来:“叫什么?”
“钱串子!”编辑姐姐小声蛐蛐,“听说只认钱,完全掉钱眼里的一个人,历任女朋友都是富婆。上次时序老师画册那事儿,把老板宰得都肉疼!”
“这么夸张?”纪念不解,“可是时序老师这次的画册不是卖爆了吗?我看老板最近都笑得合不拢嘴,上次开会还说还说要在二十周年庆上单独搞个环节?”
“一码归一码,”编辑姐姐叮嘱她:“总之呢,玩玩可以,别陷进去。”
纪念心里想我就约个稿,能怎么陷进去?
她谢过编辑姐姐后,虽然知道约稿的可能性更加渺茫了,但还是先存下了收到的号码和邮箱。
“钱川?”
她将号码输入微信搜索框后,看向对方的ID和头像上金灿灿的元宝,好像知道“钱串子”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了……
那天以后,沈行健又开始穿起了高龄套头衫,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癫。
不过高兴也没有功夫管他,出版的事尘埃落定后,她还要忙着准备各种招聘考试,毕竟这才是她的主业。
这天傍晚,高兴照例下来吃晚饭,看见沈行健一身长衣长裤坐在餐桌前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兴走过去,拉开椅子正要坐下,他突然鬼叫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高兴低头看了看自己,莫名其妙:“我穿哪样了?”
“谁让你把衣服……这样穿的!”他别过脸,活像她做了什么有伤风化的事一样。
这两天京南进入酷暑,楼上热得跟蒸笼一样,二十五度的空调几乎等于没开,她实在热得受不了了才把T恤撸到肩膀,短裤卷到大腿。她的衣服本就宽松,就算卷起来也是正常穿搭。
高兴搞不懂他在大惊小怪什么,下楼吃个饭还有dresscode了?
“你管我怎么穿?”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
沈行健张嘴想要理论,视线却总不自觉飘到她裸露的锁骨和肩膀上,然后又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
他憋着一口气,气呼呼地回房找来他们之前签的那份合住协议拍在桌上:“第七条,公共区域需保持得体着装!”
高兴知道协议里有这条,但关键她哪里不得体了?T恤短裤都不得体,难不成要立牌坊?
她慢条斯理地夹菜,丝毫没有半点调整的意思,“得不得体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就很得体吗?”
沈行健闻言不服气:“我哪里不得体了?我全身上下除了脸就没有裸露的地方!”
高兴抬起头,扫了眼他那被黑色衣料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扯扯嘴角:“这里是中国,不是中东。”
沈行健:“!”
他一下子哽住,被气到,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女人不但有把子力气,损起人来也是毒得没边!
他气得哼哧哼哧,权衡了一会儿,决定先办正事:“对了,上次你带回来的那台电脑我要用,待会儿帮我放到客厅。”
沈行健逐渐意识到,时空折叠的规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得清的。他决定先将调查重点放在自己身上,毕竟这十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想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要解开这些谜团,就必须借助一些未来的设备。
听他这么说,高兴吃饭的动作顿了顿。
果然,她就知道不能指望这个人!还好定金到账后她第一时间去修好了自己的笔记本,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看他的脸色!
“知道了。”高兴爽快答应,毕竟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饭后,高兴特意绕开沈行健的房间,将电脑稳妥地放在客厅沙发上。正要离开,却被他叫住。
“吃点水果?”
沈行健推来一碟精致的果盘,鲜红的西瓜、粉嫩的水蜜桃、青翠的绿枣和紫莹莹的葡萄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沈行健虽包了她一日三餐,但根据合住协议中谁出资谁拥有的物品所属原则,饮料水果这些她无权擅动。
她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咳……”沈行健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我要用这电脑查点东西,你坐旁边给我开会儿热点。”
沈行健想查未来的信息,自然只能用未来的网络。
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兴暗自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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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作勉强地答应:“行吧。”
热点借给他用用也无妨,主要是那些水果看起来真的很诱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新鲜水果了。
条件谈妥后,沈行健打开电脑开始查明镜湖一带的变迁,而高兴则心满意足地享用着久违的新鲜水果。
公开信息上显示:明镜湖度假村项目于2015年启动规划,2023年竣工。原定2024年初开业,却因尚诚集团爆出重大丑闻而延期至7月,也正是高兴入住的时间。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在15年初就已经搬走了?那不就是半年后?
沈行健的眉头紧蹙起来,他继续深挖自己的踪迹。在信息时代,人的资金流动和行动轨迹最能反映生活状态,只要查出他的账户流水,再定位十年后的他便不是难事。
然而,当他尝试登录银行账户时,却发现所有已知密码均已失效,没办法,他只好通过非常规手段黑了进去。
随着页面上的加载图标一点点转动,沈行健惊讶地发现他账户里所有流水都停留在了2015年!在那以后,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在网络上留下任何痕迹。
高兴吃水果时不经意间瞥见屏幕,看见页面上半屏银行后台半屏代码,不由心一紧。她直觉这人该不会在搞什么违法行为吧?可她又不懂计算机,只能暂时先观察着。
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该过问时,沈行健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上“徐家楷”三个字格外醒目。
他瞧过去,随手接起来:“喂?”
电话里,徐家楷同他说起近期与观雅沟通的结果:“观雅的投资人前几天又找我聊了一次,说观雅的战略转型计划已经在逐步推进,下半年有望正式加入智能汽车制造领域,他很看好我们团队,希望可以有更深入地合作……”
徐家楷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可沈行健与他认识近十年,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观雅不同于万合那种什么都想插一杠子的资本,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无论是现在的手机制造业务还是准备开拓的汽车制造业务,每一步都是在为背后的明宏集团抢占科技高地。
跟风固然安稳,但最终是成功上岸还是被拍成浪花,就不是他们能控制得了的了。
“合作?他们是想把众悦整个吞了吧?”沈行健的口气算不上好。
徐家楷明白他的态度,识趣地转移话题:“她……来找过你了?”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语气,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
徐家楷尽量让自己的询问显得自然:“她说……在你家里看见了女人?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这一次,沈行健没打断他,而是让他问出了所有石韵然想问的。
“徐家楷,你还要被她使唤到什么时候?”
徐家楷一滞,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句话沈行健问过他很多次,或是哀其不幸的,或是怒其不争的,每一次他都只用淡淡的苦笑揭过。
年少的喜欢是一支开弓后无法回头的箭,哪怕他有心闪躲,也无法阻止那支箭不受控制地射进心脏。
“沈行健,如果你真的找到了那个能够照顾你的人,我会为你高兴。”徐家楷最终轻声说。
这是真话,不是为石韵然打探消息的托词。比起自己注定无果的暗恋,他希望沈行健能得到幸福,因为这样他心中多年的愧疚会好受一些。
电话挂断后,高兴见他的脸色沉了沉,好奇地问:“徐家楷?是那个很有名的徐家楷吗?”
沈行健一顿,侧目看她:“你认识他?”
“观雅最年轻的总裁啊,”高兴理所当然道,“三十二岁就掌舵百亿企业,网上到处都是他的报道。”
沈行健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重复:“你说他是……观雅的总裁?”
14. 你想哭就哭吧
“2012年,徐家楷创立众悦科技。”
“2014年9月,观雅科技收购众悦科技,徐家楷任观雅科技技术工程师。”
“2015年6月,观雅科技改名为观雅,宣布正式进入智能汽车制造领域,徐家楷任研发部经理。”
“2018年5月,徐家楷接手观雅汽车部,任汽车事业部总经理。”
“2020年4月至今,徐家楷任观雅中国区总裁,全面负责中国区业务开展和团队管理。”
电脑页面上,属于徐家楷的履历一条条跳出来,沈行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时间节点。
2014年9月,观雅科技收购众悦科技?如今已是7月下旬,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个多月众悦就会被收购?
企业并购不是小事,中间牵扯的环节众多,哪怕是他们这种小公司,各种流程办起来也绝非短短一个多月能完成的。如果徐家楷履历中的时间没有错,不可能到现在都没露出一点风声。
究竟是没有露出风声,还是风声没有传到他耳朵里?
这一刻,沈行健心中涌出太多疑问。
他心里有疑问,就必须要去弄清楚。
自从那场意外后,他几乎足不出户,公司事务全权交由徐家楷打理,从未有过半分怀疑。
但这一次……
次日清晨,高兴早起去参加考试,正好碰上沈行健也准备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去?”她有些惊奇。
“去公司一趟。”他回答。
昨晚无意间说起徐家楷时高兴才知道,原来他跟沈行健竟然是朋友,还曾合伙开过公司。就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一个平步青云,一个销声匿迹。
“哦,那你路上小心。”高兴随口嘱咐,挎上帆布包匆匆离去。
高兴走后,沈行健低头看向身下的轮椅,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驶出去。
他叫了一辆专车,时隔两年,再次来到了众悦科技所在的写字楼。
新街汇这一带的房租并不便宜,甚至可以说是同地段写字楼里最贵的,他还记得当初选定这里是因为徐家楷说公司的选址代表着门面,如果跟他们谈生意的人发现他们窝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楼里,对他们的信任还会有几分?
所以那时,即便公司的启动资金已经快把他手里的现钱掏空了,沈行健还是动了父母生前给他留下的财产,一口气付了两年的房租。
电梯门开,“众悦科技”四个大字映入眼帘。这个名字承载着他的初心——用科技创造愉悦。
玻璃门里,前台看见他,好奇地望过来。
沈行健敲了敲那扇玻璃推拉门,示意自己要进去。
前台这才走过来开门,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轮椅上的他,问道:“请问您找谁?”
“我找徐家楷。”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徐总现在不在。”前台礼貌但疏离地挡在门前。
“他办公室在哪,我去他办公室等他。”沈行健刚要操作轮椅进去,却被那前台拦下。
“诶——”那前台挡在他面前,“这恐怕不太方便,您有什么事吗?”
沈行健知道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放他进去了,索性说:“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僵持之际,一个身穿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嘴里还叼着个包子的程序员走进来,他见到沈行健,惊讶道:“沈总?”
沈行健回头看去,模糊的人脸逐渐清晰起来,他记得他好像是叫……张伟?
“真的是你啊沈总,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张伟一口塞完嘴里的包子,在裤腿边擦擦手跟他打招呼。
张伟是众悦科技的第一个员工,也是唯一一个当初沈行健和徐家楷一起面试的员工。他的简历投来时学历一栏写着大专,徐家楷本来更属意另一个本科学历的候选人,但沈行健给他出了一个小测试,他完成得很出色,就做主录用他了。
前台听见张伟叫沈行健沈总,刚才还很倨傲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忐忑起来,眨巴着眼睛问他是什么情况?
张伟解释:“这是沈总啊,咱们公司的沈总!”
前台一脸懵逼,她来公司一年了,头一回听说公司还有两个老板,也没人告诉过她啊!
不过张伟是公司的老人,他都这么说了,应该也不至于有假吧?
“不好意思啊沈总,我是新来的,很多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您先里边请,我找一下徐总的办公室钥匙。”前台有些慌张道。
沈行健此行也不是来为难人的,闻言道:“不用了,我去会议室等他。”
张伟见状,连忙上前解围:“我带沈总去会议室吧。”
他接过前台的工作,推着沈行健往里走。
公司的内部沈行健只在选址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匆匆一瞥,所以记忆也不甚清楚。但他似乎记得平面图上会议室好像是朝南的,而且没现在这么小?
眼前的会议室摆上桌椅后最多只能坐六个人,沈行健的轮椅想进来还得搬走几个凳子,不然就下不了脚。
“公司的会议室一直在这里?”沈行健皱起眉问道。
“是啊,”张伟挠挠头,“公司就两间大点的屋子,南边那间是徐总办公室。”他指了指尽头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
前台送来的茶喝了三巡以后,徐家楷才提着电脑包姗姗来迟,他看见沈行健,明显一怔:“你怎么来了?”
沈行健缓缓放下茶杯,轮椅无声地滑出会议室:“我不能来?”
徐家楷意识到失言,连忙摇头:“怎么会?”他推开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进来坐。”
进入徐家楷的办公室后,沈行健环顾了四周。
他的办公桌摆在了靠窗的位置,阳光洒进来刚好能照到他桌上的绿植。足以坐下五人的长沙发靠墙摆着,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和几罐看似不菲的茶叶。而门旁边,墙壁上的挂钟此刻已经十点半了。
“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是有什么事吗?”沈行健说他不喝茶,徐家楷就帮他倒了一杯水。
沈行健接过玻璃杯,没急着喝,而是放在腿上,淡淡地看向他:“你就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徐家楷沏茶的手微微一顿。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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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他太了解沈行健的性子,他今天会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只是他不知道他为的是哪件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紫砂壶中的水汽氤氲了他的表情。
“你打算把众悦卖给观雅?”这么多年的朋友,沈行健不想与他钩心斗角,索性单刀直入。
茶匙“叮”地撞上杯壁,徐家楷一滞,强笑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没有吗?”沈行健凝视着他。
“你没点头,我怎么敢擅作主张?”徐家楷的表情没什么破绽,但手上多出来的小动作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安。
“你真的觉得,卖掉众悦会更好吗?”沈行健问他,不再是怀疑,而是认真地询问。
茶香在沉默中蔓延,良久,徐家楷终于放下茶具:“沈行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的世界不是光有一腔热血就够的。我敢说,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众悦。”
沈行健静静看着他,杯中水纹渐渐平息,倒映着窗外刺目的阳光。
他轻叹一口气,忽然感觉有些累了,松开手中的玻璃杯放在他那大而冷的茶几上:“我知道了。”
沈行健走后,办公室里,徐家楷松开手中的茶具。他低下头,茶香犹在,只是杯中再无温度。
正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落,沈行健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梧桐树影,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平心而论,徐家楷的选择不算昏招,甚至在知道观雅未来会成为国内智能汽车制造领域的排头兵后显得格外明智。良禽择木而栖,这本没有错,只是,他本以为他们能成为种树的人。
他失望倒不全因为徐家楷要把众悦卖给观雅,而是他明明可以跟他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却自作主张地做了决定。
朋友也好,伙伴也罢,信任一旦崩塌,便再难修复了。
回到1号别墅时,当头的烈日已经开始西斜,高兴比他早回来一些,便主动承担起了做午饭的任务。
沈行健推门而入时,看见餐桌上高兴留给他的饭菜,盛了碗饭,机械地吃起来。
他不饿,甚至有些吃不下,但他必须保持健康的饮食和作息,这样才能少一些痛苦。
沈行健是京南人,口味偏咸鲜微甜,而高兴是西江人,烧菜酸辣浓郁。沈行健才吃一口,便被那看着不起眼的小米辣呛得喘不过气来,伏在桌上剧烈咳嗽,连眼角都沁出泪来。
高兴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时,正好瞧见他趴在桌上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徐家楷卖掉众悦是既定事实,她料到他们今天的谈判不会太愉快,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高兴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昨天的多嘴,觉得沈行健会这么伤心多多少少也有一点自己的责任,她想了想,走过去,勉强地伸出手帮他拍了拍背。
而此时,好不容易喘上气的沈行健感受到触碰,睁着被辣椒呛红,睫毛上还挂着湿漉的眼睛震惊地抬起头来。
高兴以为他是被人看见哭不好意思,还很善解人意地说:“你想哭就哭吧,我不告诉别人。”
沈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