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祖和我是神仙眷侣》
1. 第 1 章
黄昏。
昼夜交替,阴阳交接。
一行马车被迫在林边暂歇。车上裹着的奢贵红绸被泥水玷污,暗沉得几乎看不出原貌。滚滚车轮沾染上雨后泥泞,半湿半干更显狼狈。
武将低着头,向半开的马车内禀告:“曦殿下,今夜已经不便赶路。前方是雾隐村。可暂时休息片刻。”
“我听说过雾隐村。”马车的女声响起。她的声音柔美,美到好似给人一巴掌,先袭过去的也是香气。
雾隐村。村子共计十二三间屋,住不了多少人。
但雾隐村很有名,有名在……
“它附近有一片沼泽,每当月圆就清澈见底。要是碰上天狗食月,那沼泽会瞬间变得漆黑深邃,像是自厌自弃了一样。”
白皙的手指彻底掀开帘,露出了里面人真容。
贵女原本的脸应该完美到毫无瑕疵。她低顺的眉眼一抬,却是红着眼眶带着泪意。一辈子没吃过苦的女子,额头上有一枚鲜红的刺青。
奴隶才有刺青。
“我要逃,怎么还能有空休息呢?”她说话带着一股贵女惯有的腔调。那是一种特殊的韵律,是皇宫宫廷里常见的诗赋吟唱腔调。
“我的国已亡,我无处可逃,是吗?”泪大颗落下,她的神情哀戚又决绝,“我没了父皇,没了母后,没了兄长,没了天下百姓。我已经从公主变成奴隶。一切都回不去了。”
武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仇恨让头盔下的男人额头青筋暴起:“殿下,您活着就是希望。您可以将血脉延续,国终可以再兴复。”
血脉延续就能复国吗?
“呵呵呵——”
一阵巧笑声突兀出现。
“这可难说呢——”笑声难以让人分辨是男是女,只能让人听出语气中的嘲讽,“说是公主,修真根骨都没有,除了一张脸皮一无是处。”
虚空中出现一双玉足。
它踏在地上,不染一点尘埃。凡间大道的苦和它没有丁点的瓜葛。
“哦,忘记了,如今的公主已经是亡国奴隶。呵呵呵呵呵——”笑声再次荡开。玉足之上是月牙白的清透丝袍,纤纤玉手遮掩笑唇,只是,没人能看清来人的容貌。
“乒——”
“乒乒——”
笑声里,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炸开。鲜血腥臭味蔓延,惨叫声夹杂着愤怒吼声,无数兵器朝来人攻去。
兵器滞空,既没有被甩开又没有伤害到来人。
“是幻团的人。”
武将一把拽出马车内的曦公主。他将人送到马上,发疯一样抽打马臀。马嘶鸣一声,疾驰奔向树林。
“是修道者,却做了世俗爪牙。遮遮掩掩,尽是虚伪。”武将阴沉唾骂着来人,转而将马绳交到公主手中。
公主曦握紧绳子,身子被压低着,牙齿将唇咬出血痕。她不明白,为什么就她还活着?为什么就她还要努力去活着!
武将掏出武器,轻易将他手掌划开。
汩汩鲜血流淌。
“殿下。”武将将手掌按到公主后脖颈,低沉苦笑,“我只有普通炼气期,幸得您当年救了一命,才活到今天。如今这条命能护您一时,也算报恩。”
公主曦意识到不对,猛得想要扭头:“吕将!”
武将手压着人,没让人动弹分毫。他嘴里细碎念着法术。
鲜血顺着公主曦脖颈蔓延,一点点侵占她全身。
黄昏橙红,血光妖冶。
“殿下——”武将的话带有临终前的憾意,“不能陪您走最后一段路了。”
公主曦察觉到血液滚烫,烫得她想死,烫得她满腔恨意。当武将消散成虚无,这股恨意到达巅峰,迎上了幻团的追杀者。
尘土颤动,威压陡升,凶意化为实质碾压着敌人。
马还在颤巍巍狂奔,战局又一次爆发。
“人不人,妖不妖,魔不魔。”来人似同情似叹息说着,“你这样确实能和修真者相媲美,可又如何呢?逃得过一时,也最容易成为妖魔养料。”
“人啊,会为一知半解的东西付出代价。”
“再说,未免太低估我们幻团的人。”
无数深墨褐的藤条从四处钻出,追逐纠缠成牢笼,想要困住逃跑的公主,又苦于公主曦的威压粉碎于空中。
碎成沫的墨褐藤条在血染的半边天下,挥舞出死亡的绮丽。那些消亡和逃亡者的消亡并行。很快,整个逃亡队就余下公主曦一人。
所有人,哪怕是追击者都清楚知道:抓住公主曦只是时间问题。
正如武将最后所说,他能护住的只有公主一时。
什么复仇,什么复国。
一切都建立在“活着”的前提下。
马疾驰有限,更惨烈的是——前方没有路了。它慌不择路,一脚踏入了一片清澈可见底的池水中。水光四溅,干净到顷刻间冲刷掉马腿上泥点。
不管是追击者是逃亡者都没去在意这点。
太不起眼,太不重要。
直到水淹没马腿,马无处可逃嘶鸣一声,原地转身踏步。它的眼眸里盈满水,明白死期将至。
水面上,幻团的人足尖点落,扯起阵阵涟漪。来人轻叹一声:“本来生死无所谓,现在倒是想让你活着了。成了好器材。”
从公主变成奴隶,再变成器材。曦带着恨意发出质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一切?我的家人,我的国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对错?”来人发笑,“修道只讲自己的道。道明则路通,道损则路毁。你们世俗的那些,无非是弱肉强食,权势则是道。”
不过两句对话,橙红被拉下天幕。
日落月升。月圆又……突被袭暗。
来人猛得微仰头,死死盯着突兀升到半空中的月亮。他察觉到不对。
太快了,时间过得太快。
黄昏后的夜晚不该来得那么快,月不该升得那么快,而滚圆的月亮不该……在一瞬就被吞噬入大半。
像天地的良善被磨灭,纯白的公主陨落。曦头顶着被逐步吞噬的月亮,带着一身血痕诅咒着:“恶结恶果,道非天道,终将反噬。”
当月亮只剩下一个浅淡光晕环时,汩汩污泥从清澈池水中央冒出,顷刻布满四周,形成沼泽。
这种异况让幻团来人脸色一沉,飞快悬于半空。他听见公主继续说着:“你们杀害无辜的人,魂魄早就是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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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此生受此禁锢,再……”
黏稠的污泥融成一条黑蛇。黑蛇扭动着身躯,露出了尖锐獠牙。它身上一层层厚实泥像岩浆一样重新落入沼泽,将马彻底封死其中。
曦拔出了匕首。
她用匕首抵住她的心脏:“再无法得到任何所求。”
凶器入身,心头血喷涌而出。
黑蛇低头,张开獠牙大口将曦吞入。它动作亲昵,带着一丝缓慢的缠绵不舍。它听见前方有人问:“你是什么东西?”
月亮再次出现,被黯淡光晕照射的天地清晰起来。沼泽的黑泥一点点收束,聚在中央化作人形。人形与刚才的公主曦一模一样,不,该说是更完美。
它没了奴隶的印记,没了一身的血痕,没了狼狈的衣物。
它成了她。
她抬起眼,对着面前来人说:“我叫奚。”
话罢,悬空的来人“乒”一声坠入池水中。他无法挣扎无法呼吸,抽搐两下后瞪大双眼,再无声息。
————
雾隐村。
墨水滴在纸上,书生僵硬意识到不好,忙把笔搁置到身边。
他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的漂亮女人,轻声问:“所以,这是你名字的由来?你叫奚?”
“我叫奚。我只有母亲,想和母亲叫一样的名字。母亲的记忆告诉我,奚是奴隶的意思。我是她的小奴隶。”
书生想,那你挺变态的。
但面前的女人明显不是人,听着就杀人不眨眼。他不能直接说她。他斟酌说:“奴隶供人驱使,不是谁都想做奴隶,你母亲就不乐意。”
奚笑起来:“嗯。我知道。”
书生又问:“你母亲已经离开人世,也不可能驱使你。你接下去要做什么?”
奚:“雾隐村只有你一个读书人。我想让你教我做人。”
书生愣了下:“做人?”
“母亲的记忆,我很多不明白。但我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奚说着,“她想要善有善终,恶有恶报。她希望欺辱她国人的那些坏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她希望尚存的无辜良人,得到一些好结局。”
“这就是她对我的驱使。”
“……”书生沉默许久,缓缓开口,“我叫池胥,写故事谋生。我收下你的故事,往后我教你做人。直到……”
“直到你不再只受你母亲驱使。”
——《老祖迷情:纯情老祖的出道爱恋》
“太感动了!”一道士在书摊前拿着书擦不可见的泪水,“没想到坤教老祖,以前经历过这些……好嗑猛嗑,写太好了。”
摊主洋洋得意:“我跟你说了吧,奚老祖和池老祖的故事,我这儿是最正宗的。他们两门派的弟子都会来偷偷买。”
刚得意完,摊主眼一转,忙拦住一拿书的小手:“哎,女娃娃,这书你看不懂。”
“我看得懂。”小手主人放下一枚灵石。
她冷着一张十岁精致小脸,问摊主:“这书谁写的?”
摊主飞快收下灵石,当场挤眉弄眼小声说:“传说啊,这部是池胥,池老祖亲自写的!”
很好。
子车奚拿起书转身。
池胥,你完了。
2. 第 2 章
昆仑。
冰雪覆盖的巍峨山峦中,两列白衣修士整整齐齐背剑下山。
他们梳着相似的发髻,脸上神情的淡漠也相似。
人人会缩地成寸,不过寥寥时间,一行人已到达山腰平台处。
虚空屏障打开。剑指挥动,数十把剑立刻从背后浮到修士们身前。他们踏上飞剑,眼眸凝着斜下方的路疾驰而下。
修士们冷冽的姿态一如清冷的昆仑山——肃穆、高傲。
直到脱离开昆仑主山范畴,领头的漂亮的女修轻咳一声,所有飞剑速度霎时放缓。
领头男修回头望了主山,带着一丝心虚很快收回视线。他对着领头女修微冷声:“繁芜,我知道你采买了。”
话一落,整齐的剑阵一顿。
很快在场的人纷纷反应过来,御剑往繁芜身边挤。他们把剑阵搅合得乱七八糟,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欢喜:“繁芜师姐!快,快,我要一本!”
“我也要我也要!”
“我替我们山头要十本!”
“我要五十本。我们山头人多。”
一群成熟修士们嘴角的笑比飞剑都难压。
繁芜虚伪的长叹一声:“赫赫我祖,来自昆仑。在山下却被这么瞎编。我只是想收了这些书销毁……”
一个忙说:“我懂,我懂。全已销毁”。
另一个更撒娇说着:“师姐大好人,师姐活菩萨,师姐往后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繁芜从须弥芥中拿出厚厚一沓书。众人还没看清封面写得是什么,马上有人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快速把书收纳到身上最私密的须弥芥中。
这可是全天下近年来最驰名两位老祖的“风流韵事”,谁不想看?
挤不进去的年轻修士探了探头,困惑问身边人:“师兄,池老祖修道之前,确实在民间写戏剧本。不是他写的,为什么大家都要买?如果是他写的,这些话本为什么要销毁?”
这位师兄难得矜持,向年轻师弟解释:“这必然不是他写的。自从师祖一心向道,习剑之余不是闭关就是游历提升自己,哪里有空写这些。”
师弟嘀咕:“你们怎么知道他游历的时候不写呢?”
师兄沉默片刻,反问师弟:“……你看着他那张脸,你说呢?”
那张脸?
师弟沉默。
那是一张无欲的脸。倒不是冰冷,而是一切都处于旁观视角的淡漠。丹凤眼狭长,眼眸轮廓深邃,偏生薄唇微抿,肤如白瓷,唯一瑕疵不过是鼻尖浅淡一枚痣。
池老祖对吃喝玩乐全无兴趣,彻底入道就轻易斩断了前尘。唯一在做的不过是修炼。
昆仑以剑修为主,但修士们心性各异。有人脾气火爆,天天喜欢打架斗殴找人切磋。有人心怀天下,常常游历做善事。有人性格内敛,悄然自闭居于山头。
只是这些年,所有人对昆仑修者的认知全变成了一个样——池胥的模样。
自池胥入道出世,他如上天赐给修真界的“奇才”。他修炼从未有“槛”,境界直升像喝水吃饭那样轻松简单。一年炼气,三年筑基,十年金丹……
不过百年,池胥早早已到渡劫期,只等某天天时地利人和,当场大乘准备飞升。
这样的人在昆仑,当然会变成年轻一代的效仿者。
与他相媲美的,近年来风头最盛的就是子车奚,坤教的一名妖祖。
昆仑几乎全是人修,坤教不同。坤教多妖修,而且只收女修。谁强谁便是下一任教主。
全修真界都听过子车奚的事迹。
“朱颜化妖覆江山,玉指摧城血浪翻。绝情原是慈悲念,悟得坤道破尘寰。”一修士在藏书前翻看话本,忍不住念了里面形容子车奚的诗句。
美到极致,妖到极致,爱到极致,强到极致。亡国公主变成妖,复仇后秉持要救济天下良人,从此进入坤教逐步掌权。
这种故事细说个三天三夜都有人乐意听。
这一人一妖能不被拉在一起对比?
当然不能。
对比完之后,修真界的邪风便私下暗起。都拉在一起对比了,怎么就不能在一起?都在一起了,怎么不能多点剧情?怎么不能多点感情?
再加上两个当事人不管,邪风被浇油加柴,如今真是说他们什么的文章都有。不敢想再过两年又会怎么样。
恐怕偷有私生子!
繁芜发完书,告诫一群人:“今日我们下山,是为了收昆仑新一届弟子。在我面前就算了,到旁人面前,可千万要有昆仑人的模样。”
一群修士齐整应声:“是!”
应声之后,飞剑归队,人如冰瓷。不苟言笑的昆仑修士们再度装模作样。
飞剑疾驰,一晃到闻道台。
闻道台位于昆仑山脉边沿小山的山脚之下。此刻闻道台周围已有一排武将,气势凶狠站着,以防百姓先上台。
一位少妇穿着朴素,舔了舔唇角的干裂,温和低头看了看身边女娃。女娃十岁左右,长得漂亮,可还很小。
她低声说:“小奚。你还没踏入修真道,想要上昆仑只有拜师。闻道台上有鉴定天赋的“灵台”,是入昆仑的第一关。”
她衣袖短了,上面隐隐能看到掩藏的青紫,但她自己不在意,只固执和子车奚讲解:“昆仑不问出身,不问年龄,只看仙缘。”
“仙缘第一关就是看资质。”少妇点了上方“灵台”,“灵台能看出你是什么灵根。灵根按照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按照品级,分为天地人。没灵根就没资质。”
她无奈又实诚说:“而灵根是天生的。”
子车奚无声轻哼。
灵根,“人”才说灵根。昆仑怎么可能不问出身。每个门派有每个门派的喜好,就如坤教只收女子。
少妇说得细。周边不少人竖起耳朵,纷纷凑过来听。
有一位老汉紧张探头询问:“哎姑娘,那我要是灵根多,品级低,能有机会吗?”
“看今年收徒的仙人。”少妇往子车奚这边靠了靠,小声耐心回答老汉,“昆仑收两种弟子,一种是资质出众的弟子。另一种是仙人点名要的资质。有一年昆仑收炼丹的修士,那五灵根这种平时不要的,什么品级都能过第一关。”
只是昆仑丹修收的少,这种机会多年才一次。然而即便这样,也已给了在场人极大希望。
“谢谢姑娘,看来我也有机会。”老汉抹了抹额头汗,憨笑一声,“我家离昆仑远,光来这里走了三年。还好昆仑从来不限年龄。”
“是不限年龄。”一个声音阴阳怪气起来。众人侧目一看,是个衣着华美的年轻男子。男子手上拿着扇子,眉眼轻佻,自诩风流,“后头第二关第三关,考核的内容多了去,光徒步上昆仑山,你这年纪可走不动。”
老汉瞪了一眼年轻男人:“黄口小儿!我走了三年,不差这点路!”
子车奚听着,视线落在前方灵台上。
年轻男子懒得理不太可能入选的老汉,视线落在子车奚上:“小妮子长得是真好看,哪的人?要是一起入了昆仑,我们可就是师兄妹了。”
少妇一听,不经意挡在了男子和子车奚之间。她局促且有些怕人,正对着子车奚,不敢多看年轻男人。
至于子车奚,她完全没理叽里咕噜说垃圾话的男人。
她头微抬。
昆仑来人了。
一阵风舒适吹过,两排修士倏忽从空中落地,齐整站到闻道台上。为首女修踏出一步,朝着台下武将微微颔首,随后面对人群开口:“昆仑新一年收徒大会开始,请诸位有序上台测灵根。达者站左,其余请回。”
下方顿时骚乱起来,每个人都恨不得早点上台测灵根。
人很多,昆仑修士们半点不浪费时间。每个人刚站上灵台,负责喊话的人已经开口“达”,或是“请回”。
至于什么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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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都来不及看清,记录的人已拿出灵玉牌记上。每到二十人,一位修士出列:“请跟我走。”
什么灵根对比,什么资质欺辱,在这种极快的检查鉴定下,根本不存在。每个人光顾着自己,生怕慢一拍失了仙缘。
很快轮到子车奚。
关心子车奚的少妇忙推了推子车奚,生怕孩子不往前走。
子车奚刚站上灵台,扫过看了眼——水土天极双灵根。
当年公主曦和她融为一体。她这身子算得上半个人。现在修为尽失,维持身躯就靠这“人身”。
“过。”登记的人说了一声,没有多看一眼漂亮的小姑娘。
子车奚站到“过”的人群中。
一直照顾着子车奚的少妇上前,站在了台上。她身子绷着,还来不及更紧张,就听到一声“请回”。
茫然失落和失落带来的懵懵出现在少妇脸上。是四灵根,人级。有仙缘,但不是昆仑所要的上等仙缘。
子车奚盯着这位妇人。
少妇给下一位让出位置,后知后觉注意到子车奚的视线。她对着子车奚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呀,小奚,我没过。没事,昆仑弟子本就万里挑一。小奚,你进了昆仑好好听话,有不懂的就问仙人。”
负责维持秩序的武将上前恭敬伸手,示意少妇下闻道台。
少妇再次强笑一声,跟着武将走下闻道台。
“九月九,坤教收徒。”子车奚开口。
清脆的女声响彻整个闻道台,让所有人齐齐看向她。
子车奚站在闻道台上,对着少妇离开背影说:“你要是想斩断前尘,去坤教试试。”
正负责查看灵根的修士们纷纷在意起说话的漂亮女娃。有人当即递给了繁芜一个眼神。
繁芜不动声色,只是放缓了灵根鉴定。
她内心想着:坤教虽说只收女修,但更看品性而非资质,这个民间女子去坤教没什么不好。
往台下走的少妇猛扭回头。她只当子车奚是在安慰她,两眼泪盈眶,扯出一抹咧嘴的大笑:“好,好。我去试试。”
但刚才颇为轻佻的年轻男子听见两人对话,摇着扇子嗤笑出声:“不是我说,坤教只收女妖。敢情是妖,难怪昆仑不要。”
台下众人一听,眼神齐刷刷落到少妇身上。
少妇的笑容一顿,被污蔑的恐慌从眼底慢慢浮现。
台上繁芜停下鉴定的动作。
她冷漠转向年轻男子,极其不客气斥令:“您请回吧。”
年轻男子持扇一愣:“什么?”
两位武将上前,准备“请”年轻男子下闻道台。
年轻男子见武将朝他走过来,脸色大变。他意识到昆仑真不要他了:“凭什么?就因为我说坤教?关昆仑什么事?”
台下人也不明所以。
子车奚更是看向繁芜。
繁芜语气依旧很冷:“第一,坤教只收女子,并非女妖;第二,她不是妖,是人;第三,她和昆仑无缘,并非昆仑不要她,昆仑和她无高低贵贱之分。您三番污蔑,还是请回吧。”
年轻男人收起扇子,脸色难看。他正要骂咧两句,结果被身边武将一个手刀砍在后脖颈。
两武将直接将人拉了下去。
台下人集体噤声。
繁芜朝着子车奚微微颔首,随后对下一人示意:“请上灵台。”
子车奚双手背到身后,手指不由绕了绕。
昆仑能被称为第一仙门,自是有它的道理。昆仑人有傲骨,但不是傲慢。一个个修士在外,都尽可能维持着“昆仑面子”。
这么对比起来,池胥并不像昆仑的人。
至少她认识的池胥不像。
池胥贫穷,所以他爱钱。他看透世俗,所以他时常不屑世人。他说话锋利,性格卑劣,出门总容易得罪人。
子车奚走神琢磨。
池胥怎么混进昆仑的?
3. 第 3 章
雅舍。
午夜。
未入昆仑的预备弟子,集体住在雅舍。一人一小间,互不可干扰。
第一关查个人资质要用整整三天。三天之后才集体进入下一关考核。第一天已结束,繁芜整理完名单,用通讯镜和管事徐长老汇报。
“徐长老,今日天极双灵根1人,地级三灵根以上5人,人级三灵根以上64人。”
徐长老微诧异:“有天极?这可才第一天。”
昆仑年年收徒,但天极灵根可遇不可求,常常五年十年才出一人。上一次出天极灵根已经是八年前的事。
这还是天下第一的昆仑教。换成别的小门小派,恐怕五百年都没一个天极灵根。
繁芜细说:“水土双灵根。是个十岁左右的姑娘,穿着普通,外貌出众,性格稳妥不怕人,看起来不错。”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就是有一个小问题。”
徐长老刚开心咧嘴,听到“小问题”,咂了一下:“你就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
繁芜斟酌了一下。她主要是怕自己受话本影响,所以才……
“就,她长得和子车老祖有点像。但我当年只是远远见过一面,不是很确定。五十年已到,今年池师祖的凌峰又是必须要收一个徒……”
徐长老“哎哟”一声:“我还当什么问题。民间传说都是瞎传的。就算是他们凌峰收了这小姑娘。那池胥也不可能对孩子下手。”
徐长老爱才心切,美滋滋问名字:“她叫什么?”
繁芜顿了顿,再次开口:“小奚。”
徐长老:“?”
繁芜:“无姓无氏,单字一个‘奚’。”
徐长老心梗。
子车老祖不就是叫子车奚吗?
徐长老:“……据我所知,子车老祖正在闭关,没有出关的消息。”他们昆仑对各大门派重点修士的消息相当灵通。
繁芜:“……是。”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的想法一致:该是巧合,一定是巧合。闭关的老祖改拜师门,怎么想都不可能。
子车奚拿着房牌,在雅舍区域晃悠。雅舍不大。因为住的人多,所以每一间房都很小。有床有桌有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
吃饭靠嗑丹药,辟谷丹,一粒下去三天不用吃饭。
净身沐浴也不需要。门上贴了净身符,进出房门自动“干净”。谁都可以干干净净住房间,再干干净净出门。
昆仑是大门派,在很多小细节上都很是讲究。
当然,坤教更讲究。坤教的每一间房都带着淡淡香气,所有陈设都富有美感,和昆仑的简洁不同。
她顺着路往外走,走到薄薄屏障边。她手碰触上看不见的屏障,被轻易阻挡。
为了确保未来弟子们的安全,也为了不让没选上的家伙闯入昆仑,雅舍的这基础屏障做得很好。
当然,平日里不收徒时,雅舍也会被用来接待其他门派的弟子。
子车奚抬起头。
今天是月圆夜。
没人注意到边沿处,子车奚缓缓融化。她的衣衫散落一地。衣衫中钻出一条黑色小蛇,轻松收了衣服,嘿咻嘿咻朝着屏障爬。
能拦住人型子车奚的屏障,此刻仿佛不存在,完全没法阻挡小蛇。她出了屏障,很快进入草丛不见踪影。
没有打开最高防护的昆仑,在经验丰富的子车奚这儿,着实不算是个事。
客栈。
烛火晃动,少妇已经整理好行李。她紧绷着身,坐在桌前用笔细细画着路线。
她要从昆仑前往坤教。
对于修士而言,昆仑和坤教并不远。对于她这种普通人而言,那至少要个把月才能赶到。
九月九,她真能赶上吗?
不然,想想办法找个修士或者武士送送自己。她手捏住胸口衣服。衣服下有一枚金坠。她可以卖了,花钱请人。
要是赶不上,只能说她此生确实凄苦,无缘仙界。
“乒——”客栈传来剧烈的敲桌声。少妇猛得抬头,眼眸死死盯着房门。
“客官,您这是有什么事?”小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愤怒,“昆仑脚下,怎敢如此放肆?”
“昆仑?”来人蛮不讲理冷笑,“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找自己媳妇。你既然不肯告诉我,她住在哪一间。我一间间去开。”
少妇脸色骤变,收了东西扭头去拿行李。
大晚上值守的人少,客栈小二果不其然阻挡不了闹事的男人。好几个房间门被粗暴打开,惹来屋内房客怒气指责。
“你谁啊,大晚上疯了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开我房门。”
“敲敲敲,催命啊?想死是不是!小二,你们怎么看的店?真当非住你们家不可?”
小二再次阻拦。
“乒——”小二被粗暴推开,撞到横杆上。
小二低声“哎哟”,气得脸都红了。
昆仑山脚下,真是好些日子没出过这么离谱的事。更何况这几天是昆仑收徒的时候!
一间客房门重重打开。
少妇踏出房门,对着门外的男人怒目而视:“你在干什么!”
她虽是怒目而视,虽是斥责的口吻,但不管谁都能听出她的虚。她声音发颤,身子发抖,几乎无法支撑站立模样。
“我当然找你啊。”男人见到了人,又冷笑了一声,“我媳妇跑了,我怎么不能找?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少妇拒绝。
她强调再说了一遍:“我不回去。”
男人看上去很正常。他没有过于胖也没有过于瘦,五官端正,是最普通不过的青年壮汉。
他衣袖掀着,手指点向少妇:“瞧你德行。怎么,想当仙人去?就你的资质,我二舅姥爷都能管教你。”
少妇不吭声,拿起行李往另一边跑。
她绷得更紧,生怕被人追上。
而事实上,她跑得不快。男人三两步就拉近了和她的距离。没等少妇跑向门口,男人已经在一楼靠近大门的地方抓住她。
他一巴掌扇过去,愣是将人扇得撞到大门上。
少妇头发凌乱,嘴唇渗血,半张脸迅速膨胀红肿。
她哆嗦着,双眼里的恨意和杀意溢出。
客栈里其他人都懵了,一时间只顾着看,忘了要上前阻拦人。刚才骂骂咧咧的那些客人,一个个都震撼望着楼下。
男人拽起少妇衣领:“翠儿,我告诉你。你嫁到我们家,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少想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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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修真不修真。”
少妇朝着男人啐一口血水,反而笑了出来。
她想着,怕是要辜负小女娃那话了。她活不到去坤教。
反正要死。到了这个地步,她放松了下来:“那你杀了我啊。”
“杀啊!”
她咯咯笑起来,分不清脸上是因疼而起的汗,还是眼角流出的泪。反正到嘴边都咸,咸得她疼。
脸上已经麻了。
翠儿带着那抹笑:“你不就是仗着二舅姥爷是个修真的,每年喂你两粒药。迟早他会被人弄死,你也被人弄死。我在地府里等着阎王老爷判你!”
小二挣扎着起身。
他哪能让人真在客栈动手:“住手!不准在客栈闹事!”
男人拉起女人往门外拖:“我门外去,你管不着了吧。”
女人被狼狈拖拽。
小二手搓了一下衣服,往客栈外去:“她是我们客栈的客人!”
客栈里其他客人这才回过神。
“我天,疯了吧。”
“管自己家媳妇是这么管的?真要打死了。”
“报官成吗?真被人带回去,肯定没命啊!”
就在男人踏出客栈一脚时,他察觉到脖子一凉。细腻的触感在他脖子环了一圈。
他还来不及想是什么东西,眼前一黑,当场摔倒在地上。
翠儿半个身子被他压住。她回过神来,拼命在原地挣扎。她想推开男人。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有种侥幸活下来的酸楚。
小二上前帮忙。他不明白男人发生了什么事,只安慰女人:“别怕,我们客栈不会让你被他带走的。外头有士兵值守。我们多喊两声就会过来。”
比起刚才,现在的翠儿眼泪止不住流。
她带着哭腔应答:“嗯。”
小二先把翠儿拉出来,才伸手探了探男人鼻息。出气不多。他再看,男人脸青紫,像是中毒了还不知是岔气了。
他拍了拍男人脸:“喂!”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小二报复性用力扇了男人两巴掌:“醒醒!”
“啪啪”两声,男人还是没反应。
小二扭头:“这……他有病?好像是发病了。”
翠儿落着泪呆了呆:“……发病?”
“不是发病。”轻柔的女声低低落入翠儿耳中,带着蛊惑的意味,“回房间歇去吧。他往后伤不了你。”
翠儿手一紧。
小二没有听到声音。他长叹一口气:“我去找大夫。先让人就这么躺着吧。”他是半点不想辛苦搬这恶人。要不是死店里麻烦,他都不想去找大夫。
翠儿低应了声。
小二叮嘱:“待会儿让大夫给您也看看。这脸得仔细看着,姑娘家的哪能伤脸啊。”
翠儿应声。
见人这般,小二朝着楼上客人们赔笑:“惊扰了各位,明个请各位都吃一盒点心。吃不了路上带着也成。我先去找大夫。有夫人方便,能陪一下这位吗?”
翠儿缓缓站起身。
她手背贴上脸,扯了扯唇角:“不用。我自个回房间歇着就好。”她拿起自己小包,缓步走向原本的房间。
她脖子上,纤细的黑蛇环绕,悄吐了吐信子。
4. 第 4 章
客栈。
翠儿脸上麻木,关门时手抖得厉害。
这世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她并不意外身边出现蛊惑的声音。
她冷漠想:这声音的主人如果是会残害生灵的魔头,那又如何呢?
这魔头替她解决了常年殴打她的丈夫。
天上没有神仙乐意救她,地上没有百姓能真正帮她。她的父母将她养到嫁人,连娘家都不敢让她回。她周围的邻居和地方官府一样都畏惧丈夫身后的修真者。
出逃去其他地方,没有身份难以生活。不出逃总有一天被活活打死。横竖都是死。
她能想过最好的解决方法,无非是“修真”。
她要修道,要再也不畏惧那男人,或许有朝一日连二舅姥爷也不需要怕。
可惜修真没那么容易。
“我之前找的小门小派,都被我丈夫闹过。”翠儿低声说,“二舅姥爷是一位筑基期的修士,很快要升金丹期。他名字一放出来,那些小门小派就不要我了。”
翠儿瘫坐到地上。
她连回到椅子上的力气都没了。
“所以我想去大门派。大门派不怕我丈夫,更不会怕一个筑基金丹的修士。”翠儿眼神发直,“可惜,昆仑不收我。”
她喃喃说着:“我想试试去坤教。九月九,她们收徒。只要能逃过他们入坤教,让我做什么都成。”
坤教比不上昆仑,但也算是大门派。
怎么去呢?门外楼下还躺着的男人会醒来吗?她在去的路上会被再抓到吗?
这些问题客观存在,但翠儿不想去思考。她的脑子如今平滑得很,稍微来点念头,都能轻易滑到脑外。
小黑蛇顺到她手腕处,落到地上。
衣物先出现,黑蛇从衣袍中显现出人形,变成十岁少女姿态。
翠儿猛睁大眼,惊愕看着白天熟悉的脸。
妖?
入昆仑的妖?
真是魔头吗?
子车奚看出了翠儿的惊愕以及其中的惶恐。女子年轻,是没有根的浮萍。她没找到一样的浮萍,不知道浮萍和浮萍可以卡在一起,形成整整一片无法撼动的存在。
她靠近翠儿:“做个交易。我送你一些物资,也可以告诉你怎么最快前往坤教。”
“而你。”子车奚牵起翠儿的手,将一枚玉环套在她手上,“需要入坤教替我打探消息。”
玉环素雅漂亮,并不惹人瞩目。
翠儿视线盯在了玉环上。这是她从未收到过的贵重物件。她手瑟缩又无法完全抽走。
果真,只有妖魔才会这般吧。
“我……未必能进……”
她不怕魔头的交易,怕的是她没法达成魔头的任务。当希望被递到手上这一刻,她贪婪想要活下来,想要做这一笔交易。她想要离开深渊。
可要是完不成呢?
子车奚:“……”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她看上的人,怎么可能进不了自家门派。
子车奚:“你可以入坤教。”
子车奚在坤教那么多年,太明白坤教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弟子。坤教的建立就是为了给像翠儿这样的女子一个避风处。
“你是她们乐意收的那类人。”
子车奚哪怕看起来只有十岁,可说话太笃定,笃定得让翠儿下意识信了。信她能立马进入坤教。
她吞咽了一下,小心询问:“那您要打探什么消息?”
“是打探我……我娘的消息。”子车奚想到自己突然变小,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变得臭臭的。
靠了,烦人。
变小之后,只能把自己说成自己女儿。
“我娘在坤教很多年了。晋升失败,功力尽失。坤教替她掩盖了这件事,而我联系不上她了。”
子车奚半真半假说:“我需要我娘的消息。”
她垂下眼:“我娘她……”
***
坤教并不在平原之上。
它居于内陆,范围内并没有多少过高的山峰。四季如春,雨水充沛,日照充足,花果各类都长势颇好。
不管什么种族在这里生活,都能生活得极好。
子车奚住在一片林子中。林中有一座木屋,木屋后有一整片池塘。池塘深不见底。
木屋看似普通,在其中每走一步都是乾坤,是子车奚的仓库。
子车奚住在池塘里,深潜在池塘中。
她不在时候,池塘很清澈。她一在,池塘会变成沼泽。她在里面闭关,而真正的核心是一枚石头。
染血的盛满灵气和邪气的石头。
坤教什么妖修都存在,一块石头再平凡不过。能修炼到什么境界,看的是天赋、机遇、勤勉等等……
而为了确保闭关修炼的修士们无碍,也为了看护好修士不在时的坤教,教内每个月会有年轻修士上门清扫、送物资。
修士来,修士走,毫无异常。
春去冬来,年复一日,每回闭关皆如此。
子车奚察觉到境界松动,微从泥潭里睁开眼,窥探苍穹。苍穹中隐有天道,暗显杀机。晴空雷鸣,杀机后又潜藏的是无限生机。
她化为泥蛇冒了头。
灵力裹挟在全身上下,沼泽里的泥一点点收拢起来,回归于她本体。当天雷肆无忌惮劈下,可笑得像在隔鞋搔痒。
雷光在她四周乱窜,林子周遭被波及,树木焦黑,泥土翻腾。失去泥土的池塘水本该干干净净,此刻变得浑浊难看。
雷从金色绚丽变成紫黑丑陋,从纤细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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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宽,变成水桶井口宽。她一点点吸收着雷后残余的力量,发出嘶嘶响声。
身上的泥浮现出鳞片姿态,进化为罕见玄甲。
一切是那么顺利。
就在子车奚傲慢仰头,悄悄自满得意,觉得老子果然不愧是天才的瞬间,鳞片突兀融化。
血丝从间隙渗出,剧烈的疼痛感席卷而来,让她猝不及防坠入深潭。
雷还在不停劈,她体内灵力四溢,想要聚拢又不断散开。力量的衰退伴随着空虚和痛苦,她意识到不对。
不对劲。
该是正常提升一个小境界,怎么会突然失控?
越往下沉,身体溃散得越快。
她意识到池水里有东西。她猛一瞪眼,拼命上岸,身型逐渐变小,最终一整坨轰然摔在池塘边沿。雷还在劈,劈得她精神恍惚,想着,我的天,原来石头也能劈出焦味。
疼得她仿佛不在这个身躯内了。
灵力无法汇聚在一起,身子里每一段都在皴裂。
她意识恍惚间听到一句来自弟子凌蝶的话。她听不清弟子在说什么,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时空。
如果是提升失败,不会是这样的。有人要害她,让她晋升失败?
为什么?
此地不易留。
生存的本能让她静候着小雷劫结束。雷终于疲软,在发现没有晋升的修士后,并没有选择修复她的躯体。
她在这一刹那,用尽仅有的灵力瞬移离开。
等她回来,她一定搞死这害她的老鼠。
***
然后子车奚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个破小孩。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小过。
身体内的力量,除了能够聊胜于无地维持她变来变去之外,再没多少别的作用。
跑得仓促,除了随身的储物之外,一点多的库存都没拿。
奇怪的是她在自家地盘遇上“背刺”变成小孩。坤教却没有放出她受伤消息,也没任何的异动,就像她还在闭关一样。
她到了修士们常去的地方打探消息,结果至今为止只听说了子车奚和池胥的八卦。
天杀的,活了那么久,沦落到装自己女儿。
子车奚越想越气:“有人躲在暗处,要害我娘。”
翠儿听不出子车奚话里真假。要是有人凭白救自己,一无所求,她反而不安。如今孩子既然是想利用她,那就利用吧。
为了亲娘而打探个消息而已,哪能算魔头会做的事?
小孩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已很是了不起。她年纪比小奚大那么多,反而不中用。
“好,我替你打探她的消息。”翠儿眼神里再次带上对孩子的宠溺,应答着话,“你娘叫什么?”
子车奚:“子车奚。”
5. 第 5 章
客栈。
小二匆匆忙忙带了大夫回来。
他身上贴着膏药,敲响了少妇的房门:“夫人,睡下了吗?大夫来了。”
翠儿打开了门。
她脸上的红肿短短一会儿时间竟消退了大半,倒是眼角红痕还明显。
大夫面诊看了一眼:“夫人脸上的伤似乎不重,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她对着小二道歉,“都怪我,给店家惹了麻烦。楼下那……”
小二拦着人道歉:“别别,客气了。这事也不是夫人您的错。人是让伙计先搬去空房了,现在昏着,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他不是没脾气的人:“掌柜说了,我这药钱他给包圆了,夫人的药钱也给包了。只是那位,包不了。”
翠儿微怔。
“咱们昆仑山脚下,这事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病给他看,钱从随身带的里面扣。人呢,要送牢里去。”小二直说。
送,牢里去?
小二知道面前的夫人怕是遭受了不少事。他同情,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对,事就这样。”
翠儿明白,这些人能做的仅有这些了。就算送牢里,也依旧要给男人看病。
她不想管那人,和大夫说了声:“我要些外敷的化瘀伤药就好。”
大夫应声,从药箱里取出药瓶递给女子。
翠儿拿过药微躬身:“谢谢。”
小二带着大夫离开。
房门关上,翠儿拿着药瓶发愣。
得先趁着没人找她麻烦,先一步前往坤教。
她转过身将药瓶放在桌上。
药瓶没被打开,纹丝不动被这么放着,硬生生放到了天亮。夜晚出了事,客栈小二早早将赔偿的糕点分到各房门口。
他来到女子房门口,蹑手蹑脚不想打扰到人,没想到发现门开了一条缝。
小二推开门,只见屋内已空无一人,连行李都已经拿走。唯有昨天大夫给的那瓶药膏,原封不动放在桌面上。
“这……”小二挠了挠头。
他最终长叹一声,将房门合上。
被黑蛇咬了的男子昏迷被士兵抬去牢中,侥幸逃脱的女子迎着清晨的露水,终于走到一条小巷子中。
小巷子里,一家胭脂店打开了门。
香风袭来,翠儿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香气。她记忆中似乎没有什么香是这么一个味。
掌柜的是个年轻姑娘,见大早有人来,热情招呼:“您好,买胭脂还是香膏?”
翠儿对着女子当场跪下,恳切开口:“我想拜入坤教。”
她撩起袖子,露出身上连擦药都暂且没能救的陈年伤痕:“我,我想活。”
年轻姑娘脸上笑意消散:“入了坤教,往后世俗种种,皆与你无关。你要是再入世,必须打散全身修为。”
“好。”翠儿应声。
年轻姑娘上前扶起人:“成,我送你去坤教。”
知道坤教的人很多,知道坤教在各地开胭脂铺的也不少。但寻常人只知道胭脂铺是坤教的营生,并不知道胭脂铺能“接送”。
年轻姑娘检查了翠儿身上的伤,听翠儿说过去。
是女子成婚受辱逃亡的故事。
“叫我罗巧。”罗巧漫不经心问翠儿,“话说,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胭脂铺?”
“来昆仑拜师的人很多,我听来的。”翠儿不想对罗巧说谎,又不乐意多透露小女孩的事。
罗巧并不细究。
她话转回这些私事:“到了坤教,只需要和管事报备这些。坤教会派修士去调查。一切属实,即可入教。”
翠儿怔怔:“不用看资质?也……不管我是人是妖?”
罗巧笑了起来。
她手抚在翠儿手上,露出了一些白色绒毛。绒毛很快又隐了下去。她对着罗巧解释:“坤教收徒,看的是你想不想修道。”
“你被打了好些年,苦是苦。坤教比你苦的修士比比皆是。她们很多人初来时,甚至没法说出自己遭受过什么。”
罗巧的眼睛偏圆,妙容少女瞧着很是有活力。
罗巧:“我的种族最不喜的就是我这白色种。我生来被弃养,入坤教时只有一条腿健全。”
她展示着自己手足:“这手,五指断了三,这胳膊当时恰好脱臼,记不得脱臼了几回。腿骨折了一条。没大夫,歪着愈合,结果让我成了跛子。骨头从这儿穿出来。”
翠儿:“……”那她确实比不过。
罗巧说着兴奋起来:“我师傅当时说我身残志坚,伤口能养小动物。”
伤口能养什么动物?分明是血肉腐化生蛆,还招惹了蚊虫鼠蚁。那不是正常生灵可以忍受的痛处。
翠儿眼里流露出同情,张了张嘴。
“你这种情况在我们坤教入门比惨大会,都入围不了第一轮。”罗巧满脸可惜,“只能在台下听她们讲。”
翠儿:“……”
翠儿又把嘴闭上。
这妖是真觉得过去那些惨痛很厉害!
坤教的人好奇怪啊!
翠儿不懂,唇角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慢慢上扬。她对于入坤教,半点不害怕了。
“你想要活。我们就算素不相识,我也乐意助你。”罗巧这般解释,“就像我师傅,非亲非故把我捡回去了。”
翠儿有些不明白。
她活了一辈子,没遭遇过这种好事。师徒?这是修真界才有的待遇吗?这天下的师徒都是这般的吗?
她又想到了“子车奚”。
小奚的娘亲,在入坤教一定也受过很多苦。可坤教如此好,为什么有人在坤教里想暗害她娘亲?
她怕问了惹来罗巧“上心”,不问又心里不安。恍若前胸没有穿衣物,被洞穿后灌入了风。没有办法落在实处。
翠儿没问,罗巧主动说。
“你听说过子车奚前辈吗?”罗巧举例细说,“她是大妖,按照修真者来说,大乘期,马上要入飞升期,就等着上天做神仙。她是亡国公主的心头血点化而成的妖。”
翠儿点点头,眼神清澈又迷茫。
听了,没太听懂。
点化?心头血怎么点化妖?
罗巧:“本是公主命,结果变成了奴隶。在凡间羁绊就一个书生……到后来也不再联系。她没参加过入门比惨大会,但是!”
浑身香气,刚还颇为“善良”的罗巧变出一本话本:“来,这是最新话本《老祖迷情》。绝对好看。我新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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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品,特供!知道那个书生是谁吗?是昆仑老祖池胥!”
翠儿呆住。
等……等下。
所以那个孩子上昆仑,是为了找父亲?娘联系不上,所以先去找爹?
翠儿恍然大悟接过话本,万分郑重:“我知道了。我识字不多,不过我会好好学,好好看!”
————
子车奚慢慢回到雅舍。
她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准备埋回坤教的“棋子”出了点意外,更不知道自己多了个爹,给本就不堪的八卦增加了新料。
有些料一旦产生,传开只会是时间问题。
回都回来了,她爬到雅舍屋顶上“晒日月”。
人和妖修炼的方式不太一样,不过殊途同归。他们身体构造不同,功法不同,而本质都是吸收日月精华,引天地灵气入自身。
月明高照。
引气入体。
运转全身灵气。
“嗯——”
子车奚闷哼一声,拧起眉头。
体内灵气乱窜,唇齿间全是血味。
她下意识舔了舔牙。舔完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人”了,颇为憋屈长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大乘期、飞升期……和现在的她没有一点关系。她转化身型咬人一口,很快耗光这两天攒的灵力。在翠儿面前演了一出高深莫测,实际上灵根是极品天极,躯体是废物点心级。
经脉堵塞,灵力内视一遍只能让她眼前一黑再一黑。
靠强行运转根本看不见前途。
她天赋异禀,那些调理经脉的灵丹妙药完全没囤过。不知道池胥那儿有没有。
她混成这样,池胥倒是吃好喝好,还在昆仑当他的修真老祖。
在民间那些年,她跟着池胥没过什么好日子。
她什么都不懂,不会做人。他更好,到处得罪人,以至于让她本就不容易的“学人”生涯,凭白添了很多困难。
现在她被迫出关出山,本就不容易的“脱困”生涯,又有很多“谣言”。
子车奚算着账,越算越憋屈。
这都什么和什么。
她原本学着人类修士坐着,现在心情不畅干脆躺倒在屋顶上。
望着昆仑和坤教并不相同的天,她琢磨起来。
若是那么畅销的话本是池胥写的,池胥不可能没钱。
现在的池胥是此生最有钱时刻的池胥?
当年离别其实挺决绝,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会是陌路人,各自走自己的大道。
没想到她倒霉遇到莫名其妙的暗害,他还在昆仑受人敬仰。不如见面先打劫,打完再打一次劫。
她也就是需要一个月外用药浴、十五天内服疏经丹、人修们通常需要的标配武器最好顶配版、灵石若干、灵餐若干、法器若干,嗯,最好坐骑也要一个……
一个不够,多要几个。听说昆仑炼器好像也一绝。
谁不喜欢毫不努力又吃到天上馅饼。
子车奚越想越开心,把刚才的憋屈都丢在一旁。想到太爽的地方,她憋不住在屋顶上嘿笑出声。
雅舍不远处,定时巡逻的修士第三次望着屋顶上的小孩,陷入迷惑:现在民间的小孩,流行整宿整日上屋顶躺着傻乐?
6. 第 6 章
凌峰。
两排仙鹤列队,欢迎着来人。
昆仑仙鹤姿态优雅,头顶朱红色,通体几乎是白羽,唯有脖颈和部分尾羽是黑色。
徐长老双手揣在袖子内,稳稳当当走在道路中央。近些年每一年纳新都由他主管。
收徒大会新一届共计三百余人进入第二关。而每一年昆仑收徒不过二十,普通人想要入昆仑,在考核中绝不能松懈。
竞争的众人尚且不知道,今年有两位天极灵根。根骨好,若是心性不错,便是飞升好苗子。
昆仑从来不缺好苗子,不代表昆仑不喜欢好苗子。消息灵通的每一位峰主都派了人去他那儿“路过”。
这个说今年弟子的灵根适合他的心法,那个卖惨说门下已多年没有天极灵根徒弟。总之,人还没正式入昆仑,已在被争抢。
他当管事多年也没能料到,今年会迎来双子星。一男一女。男子段黎扬刚成年,不过十八,金火双灵根。看上去性格活泼,少有的热情开朗,和昆仑年轻喜欢装冷漠高傲样子的一代全然不同。女子年才十岁,叫小奚,水土双灵根,年纪小小却有着大灵魂稳重,喜欢在屋顶上晒太阳和月亮。
两人前途无量。
他现在到凌峰上来,便是为了今年收徒大会第二关。
今年第二关考核,是初级秘境攒积分,积分高者入选。
积分分成两块,一块按照仙缘实力来算,占6成。奇珍异兽仙灵仙草都算积分,丙等品1分,乙等品2分,甲等品3分。
分数最高者算60分,其余人按比例折分。
另一块按品德来算,由观察者打分,占4成。无故伤人者0分,违纪者0分,品性败坏者0分。
若是高于60分的没有二十人,那宁缺毋滥,宁可少收,不多收。
凌峰五十年没收徒,必须在今年收一位徒弟,更必须派出一名观察者。眼见第二关要开始,而凌峰到现在都没派人。
怕不是忘了?
徐长老到了通禀的大门口,给了入口仙鹤一眼神:“池胥还在闭关?”
仙鹤很好,转了个身低下脖子,将屁股优雅留给徐长老,俨然不想理人。
徐长老:“……”
好生气。这群仙鹤和它们主子一样气人。看着鹤模鹤样,实际脾气死差。差劲得很!
本来找个观察者,实在不用徐长老亲自上门。想为他跑腿的昆仑弟子多了去。
问题是凌峰人实在太少,去掉在外游历的,去掉修为低上不了台面的,余下修士屈指可数。大概率只有池胥能当观察者。偏偏一个池胥,就值得他亲自上门了。
那是能飞升的资质。
那很可能不仅仅是飞升的资质。
徐长老高声:“渡冥真人。”
以剑渡幽冥,尊称一出,是“客气”也是“不客气”。这种尊称通常用于外界对池胥的官方称呼。
然后没动静。
徐长老脸抽了抽,抖了抖衣袖。没人阻拦,没有伤他的意思。他慢慢往内走,警惕着突如其来的威胁。
修士们在世俗人眼中,那是往后的仙人。年长修士们在年轻修士们眼中,那是法力高深,性情高深莫测。
作为管事,统管昆仑上上下下大小事,他脑中记着所有修士们忌讳和喜好。
凡间活了五十年的老者,寿命将至,洒脱居多。活了上百年的修士不同,他们对“自我”更在意,对道的坚持更执拗和极端。
例如,无情道是真冷血,杀伐道是真残忍。
池胥走的什么道?其实徐长老并不清楚。不是每一位修士都会将自己的道刻在脑门上,走出门就大肆宣扬。
凌峰很安静,建设好的房屋空空荡荡,门全关着,毫无生机。
往来无生灵,唯有一股淡淡的冰雪冷冽的气。
徐长老屏息,终于走到池胥住处。
他不用敲门,光站在门外就知道里面没人。大门敞开,屏风遮挡让人看不清屋内陈设。没活气,怕是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徐长老二话不说,沉默转了个方向,前往凌峰后山。
凌峰后山有大片林子,林中有一个木屋,木屋边上有一大水潭。树上没鸟,地上没兽,水中无鱼。
池胥常常喜欢待在木屋里,像是沉溺于民间隐居的那些年。
修士们喜欢或厌恶自己凡间过去的日子,都很正常。徐长老也有些不可割舍的东西。毕竟当年的日子成就了后来的他,性子都是早年定的基。
徐长老来到后山,终于隔着一段距离,从前方木屋察觉到威压。都没来得及多走两步,身上的威压陡然变强。
他脸色未变,朝着木屋拱手:“渡冥真人。收徒大会已经开始,凌峰今年的观察者还没派出。”
身上的威压没变,没减弱也没再变强。
徐长老再次开口:“今年弟子资历尚可,渡冥真人可前往一观。”
他脑中闪过一瞬长得像子车奚的“小奚”,还是没说什么。画蛇添足并不好。
木屋门打开。
一袭白衣的池胥倚靠在了门框上,并没有刚出关的意思。他先前也没在闭关。
外头敞亮,屋子里阴冷无光。光是斜着的,他半个身子陷落在黑暗中,一言不发。他的脸大半在阴影中,眼皮半阖,朱红的唇在光下,上面有刚喝过酒的水润。看上去和年轻一代修士认知里的池老祖两模两样。
酒味冲天,又在他轻微甩手后当场消散。
当人往前迈一步,全脸落在光下,那瓷器一样的脸便是让徐长老都不由感慨一声,这世道也难怪要看脸。
这张脸骗了多少昆仑弟子,又骗了太多外门修士。
长得是公子郎君面如玉,实际上……
“昆仑人死光了。”出口就很得罪人,“非要我去。”
徐长老面无表情:“其实活着挺多。现在还要收几个。”
池胥朝着徐长老走去,三两步从徐长老身边擦过。他眼眸微抬,眼神在徐长老身上略过,并没有过多停留。
只此一眼,便是仙人般的冷漠。
徐长老转身跟上,在池胥身边细说:“今年过第一关的资质具体是这样……”
具体的三百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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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被送入秘境。他们零零散散站着,大多不知道身边人身份和灵根情况。
繁芜宣布了秘境评分规则:“所以你们要尽可能拿到奇珍异宝,又不能做伤天害理夺宝杀人的勾当。”
众人纷纷应声:“是。”
子车奚年纪小,免不了有心善的人过来询问:“小妹妹,要跟我们一起组队吗?我们可能没法给你加分,但能护着你安全。”
子车奚拒绝:“不用。”
说罢,她挪到人群边界,形单影只,用行为表现出格格不入。
繁芜注意到子车奚这边打算单打独斗的情况,又注意起另一位天极双灵根。
少年身边有人献殷勤:“小段,你双灵根吧!我跟你一起吧!你肯定分数最高,到时候漏点分给我就行!”
还有人附和参与:“他双灵根啊!那我们组队一起。这样先让小段合格,其他人按照贡献拿分。说不定我们全部能入选。”
活泼的少年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善意,哪怕是别有用意的善意。他笑容灿烂:“好啊好啊。”
繁芜:“散去吧。”
众人应声,随即散开。
秘境之外,宽敞的看台上已摆上了二十张座椅。桌子上摆放着灵果和灵茶。椅子上已坐了了十九人,仅一个空位。
座椅前方,无数的水镜铺开。镜中展现着秘境里所有人的情况。对于凡人而言,看三百多个屏幕实在眼花缭乱,对修士而言,这太过简单。
池胥姗姗来迟,缓缓落座。
一长老看见徐长老跟在身后,笑着调侃:“徐长老亲自去请的?辛苦了啊。”
徐长老拱手:“不辛苦,为诸位排忧解难,本就是我的职责。”
这位长老戏谑:“池胥是什么忧难,差点连五十年才出席一次的收徒都赶不上。是闭关忘了时辰?”
池胥:“没忘。”
言简意赅,短短两字,再多说一个字要了他命一样。
长□□以为常,哈哈笑了两声:“那就是在喝酒了。池胥的酒酿得是真好,有空我得再去拿上一些。”
修士不容易醉酒,池胥的酒很烈,能做到让人微醺上头。
池胥不置可否,拿起茶杯微抿一口。
长老得到池胥默认,满意抬头,和池胥讲今年两个最受关注的:“你们凌峰今年要收徒,看看这两位。这女娃的性格和你有点相似,少年的性格互补。都合适。”
池胥拿茶杯的手顿在空中。
茶水染在他唇上,他视线却只落在子车奚的脸上。那张缩小了的精致脸庞,几十年几百年都令人难忘。
神态一样,眼神一样。
比当年的子车奚少了一份野性,多了一份人味。
“女娃叫什么?”池胥放下了茶杯。
“叫小奚。”长老回答他,刻意强调了一声,“没姓氏,是普通人家出身。”
池胥知道当年公主曦的“子嗣”叫奚。那么妖族的奚,孩子会叫什么?叫一样的名字吗?这天下会有这种巧合?
池胥不信巧合。
池胥:“她做我的徒弟。”
7. 第 7 章
秘境。
人说散去,实际上三百人想要彻底散落在秘境中需要一点时间。不管朝着哪边去,身边不远处必然有人。
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根本无法分辨“奇珍异宝”。于是一条路上能够薅到的东西,全进了他们手中。
走一路薅一路,走得慢的只能对着光溜溜的路发呆。前面的人连一株草都不会留。
察觉到这一点,这群人撒腿狂奔起来,决定脱离大部队。
资质出众的人,很轻易能察觉到有灵气的东西。他们不容易捡错东西,也会下意识朝着灵气充沛的地方去。
这种就是“仙缘”。
颇受瞩目的段黎扬凭借直觉带着几个人远去,而另一个让昆仑修士们关注的子车奚早已脱离人群。
整个秘境在她的脑中轻易形成了一张灵力地图。
秘境分九个区域,入场在中间。昆仑给了众人随便往哪边走,都好歹能得到一些成绩的托底。
灵气最高的位置在北方和西南方。
北方地势高,西南方地势低。
不过眨眼时间,子车奚已溜溜达达赶往西南方向。在不暴露自己妖身份的同时,表现出了非一般的天赋。
西南方草木繁茂。有草木必有生灵。
昆虫是极其胆小的存在,对于大型的人类,它们根本不敢露头。一些小型物种食肉,则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会尝试攻击人类。
子车奚走着走着,本能抬手一抓。
秘境外“嚯——”声一片,只见小小的十岁女娃,竟徒手抓了一只啮齿兽。这种兽看似个头小巧、绒毛遍身,实则牙齿锋利。它被子车奚当场捏住了头。
子车奚迟疑了一下。
她觉得啮齿兽应该不算奇珍异兽一类,只能算吃的。烤着好吃,麻辣也好吃。人哪怕成了修士,也不是真彻底摆脱了欲望。妖更别说,坤教就没彻底辟谷这一说法。
子车奚以前吃东西,吃的是天地灵气。
后来学着做人,才明白人类口腹之欲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可惜她和池胥整日没什么好吃的。池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偏僻的雾隐村能搞到什么好吃的?雾隐村里杀个鸡,都能是逢年过节。他全靠粗粮、肉干、鸡蛋和自己种的一些菜过活。
她便会去山野间带来一些野味。
偏偏这些野味和公主曦记忆里不同。野味是活的,公主曦只见过处理好的。子车奚想也不想干脆生吞。
池胥……池胥也像是头一回做人。他长叹一口气,好歹见过书里写的,就此阻拦她。于是两人隔三差五在外抓野味,琢磨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她闭关之后就没怎么进食过。闭关失败后只顾着打探消息,转头入了昆仑又吃辟谷丹,着实有点馋了。
见周围没有了人,她带着啮齿兽往水边去。
秘境自成一世界,当然会有水源。
她到了水边,拿一块薄片石头轻易把啮齿兽处理了。鲜血顺着水源流淌走,看得秘境外一愣一愣。
这杀兽放血去毛去内脏的手段实在熟练。
一群观察者替孩子找理由:“民间讨生活的孩子是这样。”
“倒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也不像娇生惯养的那类,会畏惧杀生。”
修士出门在外总要打打杀杀,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稍一晋升就会有心魔。
唯有池胥在想,子车奚会怎么带孩子?
她定然是不会带孩子。小孩只能自生自灭,自我求生。怕是打小混在野外,和他们当年一样学着怎么吃东西。
唯有算分的繁芜,默默在纠结啮齿兽的分数问题。吃下肚子的啮齿兽,到底算不算一分?结算不是按照过程结算分,而是按照最后身上的物件结算分!吃下去也算在身上?
子车奚用薄片石头刮了一根干净树杈。她轻松挖了一个坑,找了一些草塞肉肚子里,原地生火,烤起了啮齿兽。
秘境危险不大,这只啮齿兽将它自己养得很好。没烤多久,油脂顺着肉滴落到火焰中,让火焰腾空一跃。
小些的生灵闻到香味,离子车奚远远的。大些的猛禽则在暗中盯上子车奚。没办法,肉很香,子车奚看上去又小又弱。
秘境里没有盐。子车奚找的草并非瞎找,都是些可以提香气去腥又没什么大毒的品种。
香气越来越浓郁,到差不多了,子车奚徒手扯了一块肉,当场塞入嘴里。她不怕烫,咀嚼了两口皱起眉。
没盐,鲜嫩有余,还是寡淡。下回还是随身备一些调料,免得又被突然丢到秘境中无所事事。
她脚踢了踢泥土,把坑里的火灭了,带着整只啮齿兽边走边吃。非常嚣张,非常不顾自我安危。
当子车奚朝着西南方又走了一段路,临近要靠近灵气最强的地界,暗处的猛兽终按耐不住。
“嗷乌————”一声扬天嚎叫,数只和子车奚人大小差不多的银狼出现,围住了子车奚。
对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而言,这是一场肉眼可见的危难。
子车奚还在扯肉吃。她不喜欢浪费粮食,哪怕嫌弃肉光有香气没什么味,还是吃得手上嘴边都是油。
她想要说点什么,只是嘴里的肉还没咽下,那几只银狼绿色眼眸微闪,已经当场袭来。它们身上带着轻微的威压,俨然不是普通狼族。
秘境外,其他人所遭遇的小危机,原没有子车奚这边吸引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年纪小小的少女身上,替她狠狠捏一把汗。
狼这一种族很有意思,团结,报复性强。杀一只,一群狼都会记仇。杀多了,才会让狼有所畏惧。杀巧了,不是狼族也会莫名其妙变成头狼,统领狼族。银狼比普通狼速度更快,防御更强,应该属于这初级秘境里少有的大危险之一。
身为妖的子车奚从来不怕狼。这种小家伙放以前,她一口一个,不带丝毫停顿犹豫。
现在能力连人类炼气期都没的子车奚,掰起只剩薄薄一层皮肉的兽腿骨,狠狠朝着一只狼丢去。
银狼眼眸不由跟着香气扑鼻的肉腿而去,当下意识想再看向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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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人类幼崽已猛出现在自己面前。
子车奚趁着银狼还没反应过来,直接侧身一转骑了上去。
她嘴里咬着余下没多少的肉,手已经勒住了狼头。银狼原地躺下打算打滚甩开子车奚,又被顺势翻身的子车奚一把捏住狼头。
这只银狼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想用利爪朝着子车奚胸口袭来。
子车奚哪里不知道狼的手段。她捏狼头的手一松,另一只手已经扬了一把尘土往狼眼睛而去。
银狼没攻击到人,眼睛受伤哀嚎一声。
不过片刻,子车奚又油又脏,从精致的女娃娃变成小乞丐。
其他银狼没想到子车奚那么难对付,并不犹豫杀了过来。它们并没有想到,当年只知道一口吞万物的子车奚,为了抓野味付出过多少努力。
她不能吃掉,必须要留下和池胥一起吃。
因为凡人弱小,不吃饭会死。
子车奚跑得飞快,穿梭躲避着一只又一只银狼。她手上动作并没有停,这边手肘打一下,那边用脚踹一下。
她跑动的脚步也相当灵活,竟是还让几只银狼撞在了一起,活生生害得其中两只撞晕过去。
子车奚并不怜悯银狼。银狼将她当成口粮,不是她死就是银狼死。怜悯是强者才有空拿出来施舍的行为。
晕过去的狼并没有就此被子车奚放过。她手一摸,衣袍宽松,竟是拿着衣带跑去捆狼。
她总共两根衣带,捆两下又躲避其他银狼袭击,随后又折回来继续逮着一只捆。
嘴里咬累了,脏手捏着骨头转个面,三两口把肉全吃了下去。
这么劳碌小半晌,她才和头狼彻底对上。
区区头狼,子车奚朝着头狼笑开。左手拖着一只狼,右手余下的兽骨,衣衫凌乱,油污混杂。这般的子车奚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头狼先前被踹过一脚,现在愤怒又谨慎。
只可惜,谨慎在子车奚面前没有用。她是妖,学了人的那套,不代表就是人了。她把骨头塞到手上“俘虏”嘴里,拿出了薄片石头抵住狼脖子,有空和银狼交易:“商量个事。你撤退,我去拿点东西。它能活着算分。不然它就只能死着算分了。”
银狼不知道什么分不分的东西。它能分辨的是子车奚在用同伴的命威胁它。子车奚往前一步,它低吼两声,焦躁没再上前。
子车奚拖着银狼,硬生生踏入了西南灵气最旺盛的区域。她身后,整片银狼群尾随着,直到逼近一个圆坛,它们才驻步不再往前。
斗得如此狼狈,她身上拥有的是甲等银狼一只,3分。只是这一只银狼身后携带着一群银狼,合计算起来将近40分。
秘境外,池胥垂下眼。
他手上的茶水滴落,茶杯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粉末。他眸光微动,手上变得干干净净。
变干净那么简单。那些年的他和子车奚在一起,常常是那么狼狈。凡人要干净,耗心耗力耗时。他与她,如泥云有别。正如现在的小女娃,和他,暂且泥云有别。
8. 第 8 章
圆坛。
这里本该是用于祭祀的地方,四周固定八方竖着岩石柱子。柱子上系着满是符咒的破碎布条。
红褐色的布条悠悠扬扬,随风飘荡。上面的黑色墨迹早已经黯淡发灰,没有多少效用。
能够成为考核用的秘境,早从里到外被昆仑翻了个底朝天。这里原本有的大多数杀伤性埋伏都被清理彻底,图留下这点残破痕迹。
要是换一个饱读各类书的符咒修真者,必然能靠着这点蛛丝马迹,研究出这儿原本是祭拜什么的。
修真者也会有自己的“崇拜”。他们曾经都是民间凡人,成为修真者后依旧会崇拜天地神话,也会崇拜门派内早早飞升的前辈。
有些修真者可以被称之为“魔头”,就如现场这个祭坛一样,是用于“活祭”的。
子车奚没有读过这方面的书籍。不管是公主曦的记忆,还是她这么多年在坤教所学,都没有涉猎祭祀这方面。
修炼和处理私事都来不及,哪有空去琢磨这些。
但子车奚能感受到此地遗留的杀戮血腥。
正常人到底谁把秘宝藏在这里啊?
子车奚把狼捆在一根石头柱子上,内心逼逼赖赖。她面上也没法维持多少好脸色,臭脸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
银狼很爱干净。
子车奚把油污灰尘全蹭在了银狼身上,主打一个物尽其用,俘虏除了算分,也得贡献价值。
秘境外见状笑声不断,秘境内子车奚勤勤恳恳。
她没了腰带也不避讳,左右衣服裤子都好好穿在身上。把衣服往裤子里一塞,就这么算整装待发。
暗处,一双橙黄色的竖瞳已盯上了子车奚。
子车奚头都没转就察觉到暗处视线。她是修为尽失,不代表危机意识没了。这家伙纯粹盯着她看,并没有多少杀意,更像是在困惑“怎么突然来了个人”。
子车奚满脸写着“啊,什么时候能结束”,先行决定去找灵气充沛的秘宝。
目标太过显眼,她朝着祭坛摆台下方一钻,往地下通道没走多远,就进入到一间空旷的房内。
房子里原本应该是个仓库,关押着很多祭祀用品。这些祭祀用品活得并不怎么样,以至于痛苦的怨气那么多年还没有消散,透着一股股阴冷。
秘宝是一株灵植,惨白半透明,卡在房子角落,畏畏缩缩可可怜怜。
子车奚:“……”是鬼冰草。
她错怪昆仑了。不是昆仑非要藏这么个东西,而是这植物非要长在这种地方。
鬼冰草是一种比较小众的灵草。它的诞生非常苛刻,需要短期内大量生命死亡的幽闭空间,需要阴又腐烂的微量泥土。不可见光,不可受惊,不可受热。通常生长在墓穴中,一移植就死。
挺好吃的。
这玩意是真挺好吃的。
入口冰冰凉凉,有平心静气的功效,对什么焦躁、怒火攻心都有奇效,有助于修士闭关。传闻鬼冰草在特定条件下可以结果,果子作为药引加工后的丹药,对修真者的心魔有一定克制作用。
子车奚没见过鬼冰草的果子。面前这一株也没想要结果。
她上前拽了一片叶子放入口中。口感爽爽,爽得头皮发麻,让她强行心平气和了很多。是一种血管通畅的舒爽。
子车奚满意。这玩意高低是个甲等。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布袋,采起鬼冰草的叶子。放秘境里并没有多少真正值大钱的东西,不然昆仑一定会发放一些特殊储物器皿。
不知道一个品种算三分,还是一片叶子算三分。应该按照一片叶子算?不然三百人不够分。
子车奚多撸了一些,转眼就给鬼冰草剩下三片叶。本就畏畏缩缩的鬼冰草显得愈发悲凉,在阴暗角落里颤颤巍巍。
刚采完,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下之后,是接连一阵震动,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子车奚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将布袋收起,微诧异且不理解。
不是,就这简陋的秘境,就这群毫无修为的没入门凡人,怎么还可以搞出地震?秘境要塌?
她原路返回,快速从祭祀台下探出头。
子车奚:“……”好一个大混战!
只见原本破败的祭祀台,现在变得愈加狼藉。本来捆在柱子上的银狼很是凄凉,满身油污灰尘不说,现在还被半个柱子压在地上,发出短促哀嚎。
听到哀嚎声的银狼群出现到了它四周,试图搬运拯救它。
银狼群的出现,激起暗处异兽出现。它是一只独角骨鸡。喙为青铜色,身上长着大片菌丛,打开着一朵朵菌伞。比起银狼群,这样的异兽看起来更难对付。
一群修士在祭坛中央,避开银狼的区域,又避开骨鸡的区域,面对的是五只秃鹫一般的火红飞鸟。它们的尾巴是真燃烧着。
修士们比刚才的子车奚更狼狈,像是刚从火场里逃出来。年轻的段黎扬居于前方,头发散乱焦黑,衣服破碎,其他人比他还不堪,差点衣不蔽体,露出来的那些肌肤白一块黑一块,惨不忍睹。
他们是被飞鸟活生生从北面追杀到西南面。
这秘境是很小,还是说这些人跑得实在快?怎么她才过来一会儿,这群人转眼就过来了。
眼尖的一个人见钻出来的子车奚,惊叫一声:“怎么这儿还有人?”
段黎扬跟着声音望过去,也看到了子车奚。他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开口:“小妹妹,你不要出来!外面太危险。”
子车奚将手托在祭祀台那儿,非常实诚:“你们干不掉那么多。”
段黎扬苦笑。他以为自己资质很好,可以应付得了秘境中大部分事情,只要收集宝贝就好。没想到秘境就是秘境。他们这些普通人的性命在这些异兽眼里,是可以随意玩弄的无能小生命。
昆仑不会让他们死在秘境中。
他强撑着:“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至少能跑。”
子车奚不知道这群家伙怎么跑过的火鸟。但银狼以速度见长,他们绝对跑不过。
她依旧实诚:“你们跑不过。到时候被昆仑人救了,分数白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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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几人脸色微变。
其中一人忍不住责备:“都是你们太贪心。我都说了,不要去摘中心的那朵花!花最多就三分!被淘汰一分都没!”
他责备得太过大声,以至于火鸟以为他们要攻击,率先喷火。
中间的人当场四散逃窜。火鸟们配合默契,一鸟追一人。而其他凶兽也配合默契,不攻击火鸟而是趁机来攻击人。
骨鸡盯上了段黎扬。它追着段黎扬跑,似乎是笃定他最强,攻击成功就能解决掉所有人。银狼们趁火打劫,也攻击起冒犯秘境的人。
没人管子车奚,也没兽管子车奚。
银狼们知道子车奚难对付,集体警惕着她。火鸟不攻击没有拿花的人。骨鸡叽叽咕咕乱跑忙着呢。
子车奚成了大混战里最安全的人。
她从祭祀台下出来,见着这群人,只觉得贪心永远是人的底色。瞧瞧刚才斥责别人的家伙,照样到这种地步也不肯扔了身上的花。
要是能拜入昆仑,现在惨痛一点算什么?
可子车奚觉得这些人没有想明白一件事。修真之道,重要的是活着。现在有昆仑救他们的命,往后真踏上修真道路,那生死只靠自己。
她问这群人:“还不把花丢了?”
这群人咬牙,硬着头皮没吭声,继续撒腿跑。他们见段黎扬那儿野兽多,不敢往段黎扬那儿寻求庇护,各个自我求生。
本来集中的人群彻底散去,面对危机四伏的秘境怕是只有淘汰结局。一人冲了回来。他根本不敢看子车奚,直接将花扔到子车奚怀里,再连滚带爬跑走。
火鸟一滞,飞在空中缓慢转向子车奚。
子车奚:“……”
前面跑的那人回头一看,发现火鸟不再追向自己,露出侥幸逃脱的扭曲笑容。他的笑容尚且没有消散,被一只埋伏的银狼扑倒。
“啊——”
尖叫声响起,又突然消失。
子车奚看过去。那人不见了。他当场脱离秘境被传送出去。想来是没分了。
她拿着花,丢给了火鸟。
火鸟本能衔着花,呆滞在空中。它没理解子车奚怎么就不要花,反而丢给它了。
子车奚从口袋取了东西,又丢了过去。
火鸟下意识再次张嘴,想要衔着东西。它浑然没料到,子车奚丢给它的是鬼冰草叶。叶子入口即化。
“噗嗤——”火鸟尾巴上的火熄灭。
本来机灵的火鸟再次呆滞。它试图喷口火,没想到一张嘴,果断喷出了一口黑烟。
子车奚眼眸明亮:“哇!”昆仑的秘境考核果然有意思。这儿恐怕一环套一环,每一种异兽都有破解之法。
她飞快上前,一把揪住火鸟翅膀,像逮鸡一样抓着:“三分!”
入门第一的成绩非她莫属。
她就算变成小屁孩也超强的!
接下来,子车奚转向了段黎扬跑走的方向。她的分数接下去恐怕会有些多,是需要一个打下手的帮手。
嘿嘿,双灵根!我来了!
9. 第 9 章
恐惧。
段黎扬第一次感受到无穷恐惧。火鸟的烈焰灼热,让他胸口发闷几乎无法呼吸。骨鸡鬼魅一般幽幽,青铜喙一啄连钢铁都能啄穿。银狼速度极快牙口锋利,口水的腥臭扑面而来。
这就是修真者要面对的。
段黎扬出身不算差,性子外向,自小受欢迎。父母早早给他测了灵根,知道他有天赋,便自小教导他习武以及了解修真界的一切。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自信可以轻易面对这一切。真到面临时才意识到,以往被护着的生活是多么可笑。
无法维持脸上活泼洋溢的笑容,他冒出一种悔恨和不甘交织的情绪。哪怕他知道昆仑的人不会看着他死去……
人怎么可以这么弱小!
人怎么可以……这么弱小!!
无边的愤怒让他奋起反抗。他是要拿分的人!他要进入昆仑!他要成为天下修真第一人!往后他应付不了的难道只有这一个吗?
他不能恐惧!
浓火如同烧在他心口,烧得目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猛得抽出自己随身佩的长剑。
他这把长剑经历过战斗,遭遇过火烤,如今上面各种痕迹斑驳。可惜这世上愤懑的人太多,不少他一个。长剑刺出被火鸟和银狼躲过,可笑卡在了骨鸡身上。
段黎扬死命想要夺回自己的剑。他抽不出来。他距离死亡第一回那么近,近得他能闻到骨鸡身上腐烂的味道。
“噌——”
一只小手凭空出现,一把拽住了剑柄。剑柄快速下砍,弯曲成月牙的弧度。手松开,剑柄弹跳上扬,竟是轻易从骨鸡身上脱开了。
他呆呆望向来人,就见是刚才那祭祀台下的小女孩。他以为她毫无能力,而她却徒手抓着一只秃了的火鸟?
子车奚把段黎扬的破剑还给他。这种剑没她牙齿锋利,不好用。
她见到追段黎扬的火鸟嘴张开,飞快摸出一片鬼冰草往里一塞。塞完,她拿着手中火鸟当武器,直接给了空中火鸟一记重锤。
两只鸟撞在一起,撞得头晕眼花。空中那只没从自己火灭的震撼中反应过来,被撞在地,翅膀都没来得及扑腾,焉了吧唧瘫着。
子车奚扭头看发呆的段黎扬:“干嘛呢,抓啊。你不要分的?”
段黎扬意识到自己被救了,后知后觉忙上前抓鸟。
子车奚继续拿火鸟当武器,锤起骨鸡。
骨鸡的弱点就是受不住撞击。子车奚追着锤它,它哪里扛得住。作为一只靠嘴攻击的家伙,几次三番想啄子车奚,没想小巧的女娃灵活得很。它一下都没啄到,还害得自己一个踉跄,啄到土里。
骨鸡:“……”它喙卡在土里了。
“我替你的剑报仇。”子车奚朝着段黎扬说了声,当场拿起火鸟砸骨鸡的脑袋。趁它受困疯狂要它命。
她砸得用力,“哐哐哐”声音不断。
刚才被追得狼狈不堪的段黎扬:“……”
人真的不能随便和人比。
子车奚将骨鸡砸了个半瘫,指挥段黎扬:“好了赶紧收起来。这是我的分。”
段黎扬也不抢分。他听话上前,一扫刚才所有负面情绪,语气上扬询问:“捆了会逃吗?要处理掉么?”
他眼眸明亮,看子车奚的眼神透着一股看“仙人”的钦佩。
子车奚:“会逃,能处理事最好。我不会。”
她不擅长这个。她擅长的是简单粗暴打打杀杀,以及勉为其难装个人样。这些物种能让她知道,就已经算很了不起。
段黎扬找到了自己的意义,兴高采烈:“那我来处理。我知道这种怎么处理。”他再次拿出剑,用剑分解起骨鸡。
“行。等下分你一部分分数。”子车奚的视线转向银狼。
这头银狼察觉到不对,狂躁刨地。它想要找同伴一起对付面前这个人类幼崽。问题是刚才就没成功,现在难道就能成功?
银狼很有自知之明。
在见到火鸟和骨鸡惨痛下场后,它决定撤退。
子车奚一见银狼想跑,不乐意。分数都在眼前了,不拿实在对不起她自己。再者,助手都在身边了。
她手持已然砸昏厥了的火鸟,朝着银狼直追:“跟了我那么久,该交出分数了!”
秘境外,池胥桌子面前的茶杯换上了个新的。
所有人看着秘境情况,低声交头接耳。这一批弟子的表现,有几个可圈可点,能看出人的品性不错。而其中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大杀四方”,表现太过出众。
徐长老算着子车奚的分数,朝着繁芜招了招手。
繁芜到徐长老身边,就听徐长老开口:“有二十人上三十分就喊停。”时间越久,第一和后面人的分数差距会越来越大,没有意义。
繁芜:“是。”
池胥没看其他人,只看“小奚”。
子车奚要拿分,很自然救下了其他人。帮她做事的有分享,不过分数不多。她每拿九分,会给段黎扬三分。其余人基本上半天只能捡帮着处理的一两分。不愿屈服她的,很快自觉出去另谋前途。
两名双灵根如今来看,性格和外表看来并不完全相同。
早前和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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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搭话的长老又凑了过来。他明白池胥看上了小奚:“这女娃娃起初看起来是孤狼,现在看是独有的领头性子。”
这和池胥的性格并不相同,未必适合凌峰。凌峰没几个弟子可以供女娃娃差遣。
他并不委婉,直言道:“池胥,她更适合几座主峰。她性格并不孤僻,除了天赋武学出众之外,更擅长用人。主峰弟子众多,有她在,往后……”
池胥冷冷对上身边长老。
这位长老心头一凉,讪笑转回了头:“你若是强要,那怕是要抢一抢了。”这么多年,他险些忘记了池胥本性。
听到池胥和长老说话的一位修士开口:“我们峰弟子众多,像这等有管事天赋的弟子真没有。”
另一位则说:“你们这算什么。她有勇有谋,运气也好,对奇珍异宝探知又快。入我们峰最合适。我们峰常年在外游历,就需要这种人才。”
众人抢一个弟子不奇怪,到时会是弟子反选。子车奚来选择入昆仑哪一个峰。
这时,一位年轻修士轻笑开口:“掌门多年没有收新徒。这弟子也很合适。”
其余人一听,当即面面相觑。掌门新徒?怕不是想要当下一任掌门候选?这可才入门大选啊!
争抢到这地步不意外,和谐的观察模式暗潮涌动。
池胥缓缓说了一句:“你们要和我抢?”明明是个问话,里面满是胁迫意味。
现场安静下来,几位清楚池胥的人不再做声。
和池胥搭话的那位长老当场决定放弃争抢“小奚”。他和其他人不同,对池胥了解更多些。
百年前池胥入门考核,他恰巧也在。当时考“大乱斗”。考题是在不伤及旁人性命的情况下,可以用何种手段淘汰身边的人。
那时盯上池胥的人很多。池胥宁可自伤八千也要赢下对面。他站在被迫动手的道德制高点上,并没有少用令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最后的池胥脸上沾着血污,冷漠拿下了入门第一。
长老思绪飘远,不知过了多久。
繁芜的声音传来:“考核结束。”
秘境里的人纷纷被传送出来,而分数最高的二十人直接传到了观察台前方。站在第一位的赫然是年轻的十岁少女。
子车奚没有腰带,身上衣袍宽松血污夹杂,连睫毛也落着尘灰。她脸颊上被不知道什么刮伤的浅淡痕迹已当场结痂。
她微抬下巴,视线第一时间对上了百年未见,熟悉又陌生的青年。
从未料想的再次相遇。
子车奚眼皮没动一下,又觉得牙痒了。
10. 第 10 章
清晨。
对于修士们而言,几天不睡轻轻松松。而并没有正式入门的凡人不行。他们在秘境里已经熬了高强度的两天一夜。
天边翻起的鱼肚白让他们深刻意识到到熬了多久。
第一天不睡,他们精神亢奋。第二天不睡,他们本该是疲惫困顿。而当脚踏云端,清冷的风吹上脸颊,一群人红着眼打了鸡血一样,把困顿暂且丢到一旁。
考核结束,能不能入昆仑就看现在。
繁芜上前一步。她轻一挥手,每个人面前悬浮了一杯灵茶:“诸位辛苦,这是昆仑小灵茶,能为各位简单疗伤祛疲。”
众人一一拿上灵茶,大多眼内难掩激动和小心翼翼。茶水一口下去,有眼尖人低头惊呼:“我的伤口开始愈合了!”
子车奚喝下茶水,感觉体内暖意上涌。她脸上的刮痕发痒,手上脚上仅有的些小伤口彻底被治好,怕是一点痕都不会留下。
繁芜再一挥手,茶杯收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块玉简。每个人拿上玉简,当场看见自己可悲成绩。
基本上四五十分,其中四十分是品性分,没特殊情况都拿满的那种。余下的十几分才是秘境里夺宝的分。
寻常人哪能分辨出天灵地宝。随便拉一点野菜充数,当然一分都不会有。
繁芜公布:“六十分合格。”没合格的众人脸上露出失望。
“小奚,一百,最高分。段黎扬,七十分。韦锦言,六十八。洪穗,六十七……”
众人视线不由落到年幼女娃娃身上。十岁少女衣服脏到压沉了原本的颜色。她眼眸明明漆黑,却如同润了水的黑珍珠。沉稳,半点没傲慢或者骄纵。
再一看第二的段黎扬。
段黎扬活泼开朗,笑得差点露出牙花子。他亮得满是气劲。绒毛都没褪去,蓬勃的生机让人清楚意识到何为清晨升起的太阳。
没人在意两人衣服那点褶皱破损和斑驳血迹。
其他被报到名字的人,每一位都微板正了身子。他们都将成为新一代的昆仑弟子,都将从这一刻踏上追道征程。
观察者们看合格的人,眼里全然也是欣赏。小奚太出众,压得其他人分数很低。这可不代表其他人不行。
都是很优秀的人。
繁芜报完前二十人,余下的话全是对淘汰的人说:“仙途缈缈,天下大道非昆仑独占。虽大家与昆仑机缘有限,但我们终会在仙界再见。”
有她这么一句,被淘汰的人对昆仑升不起一点怨气。一人拱手:“谢昆仑。”
众人纷纷跟着不伦不类行礼:“谢昆仑。”
繁芜:“报到名字的诸位请留步。其余人可回到雅舍。我们昆仑将送你们回去。”
负责纳新的修士们上前将其余人领走。
很快,三百余人就剩下二十人。按照流程,繁芜要先把所有人的资质发给每一位观察者,其后向新弟子介绍昆仑整体情况,包括每一脉擅长什么,适合什么灵根的人去。最后双方互选。
流程赶不上意外。
池胥站起身来,转瞬走到了子车奚面前。
繁芜往前一步想要阻拦,徐长老更快一步拦住了繁芜。他朝着繁芜轻微摇了摇头。
作为管事的他一向仔细,早注意到两人一直在注视对方。池胥认定了这个女娃,而小奚只认池胥。
池胥微低头,对上子车奚眼眸:“跟我走。”
什么破语气。
子车奚抬头:“?”
妈咧,好高。
她过去就比池胥矮,怎么现在矮得更多?子车奚有点恼火。她明白自己是在恼火什么。
她看池胥不顺眼。
不顺眼他个子高了,不顺眼他书生时从来不穿的温驯白衣,不顺眼他一丝不苟的发髻,不顺眼他如此疏离的命令。
他以前哪里会这么对她说话,他从来好声好语,事事以她为主。
再说了,外面话本的事她还没找他算账。他自从入了昆仑,日子过得如此嚣张跋扈。连要个徒弟都这么……
子车奚用眼神逼逼赖赖,明晃晃写着“说的什么屁话”。
池胥莫名看懂了。他恍惚又从小奚身上看到了子车奚的痕迹。初生的妖哪里懂人那么多绕绕弯弯。她化成蛇都比不过人类的弯弯肠子。
他蹲下身,平视小奚,语气难得多了几分温和:“做我的徒弟,我会护着你,教你所有事。”
不管她身份是妖,还是半妖。他都会护着她。
因为她是小奚,是子车奚的孩子。
子车奚伸出手,从池胥绾髻里拨乱出一小撮。本来梳妆齐整的男修,顿时被弄乱了造型。
旁观者不由屏息,生怕池胥恼火,当场教训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弄乱池胥头发的子车奚笑起来,觉得终于有民间池胥的感觉。以前的池胥哪可能一直维护着他这般的头发。
“好。”子车奚应答下来,“我跟你走。”
想必有了池胥,她在昆仑山上必然吃香喝辣,过得比坤教还舒坦。等身子慢慢恢复,查坤教的事也会方便不少。
她才应下,面前男人就拉起了她的手。
他起身对着旁人微微颔首:“我先走一步。”说罢,他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立刻有人起身:“等下池胥,你先让她听一下昆仑其他峰……”再说掌门说不定也会看上啊!
留在原地的段黎扬看到这一幕,急了:“哎,等下。我也想一起去。大人!仙人!再多收我一个行吗?”
池胥走得更快。
子车奚扭过头,朝着众人挥挥手,露牙笑着拜拜。
她跟着池胥离开地,到了门口。她见着池胥取出了一把剑,又收了回去,再取了一把宽敞带轮子的大椅子。
椅子算不上奢靡,但绝对精致。它色调暗棕,雕纹上满满当当都是吉祥符文,符文处散着些许金光。坐垫柔软宽敞,丝绒材质,像极了皇宫贵族才会用的东西。
公主曦没亡国可能会用,潦倒子车奚没用过,坤教子车奚没考虑拥有过。
果然,她吃香喝辣纸醉金迷的日子要来了。
子车奚意满坐上,扭头看坐自己身边的池胥:“然后呢,然后呢?这座椅怎么飞?”
池胥见她高兴,神情柔和不少。他向虚无处招了招手,很快空中飞来两只仙鹤,衔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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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前方的绳子,将椅子拉动上天。
坐骑稳如泰山,子车奚畅享着未来师门。
她师徒概念并不重。坤教的师徒和其他门派的师徒不太一样。坤教的师徒更偏向亦师亦友亦亲人,没太多上下级分别。就算哪天这对师徒在一起了,全教上下也没有任何人会大惊小怪。
师徒天天待在一起,最后结婚不是很合理吗?
她进入坤教从来被放养,天天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处理坤教的事,既没有坤教师徒那种经历,也没其他门派师徒经验。
“师傅。”子车奚改口非常顺,“我住哪里?”
池胥一顿。
凌峰五十年没新人,大家自顾自。他常年居于后山小屋,前头的房屋大多空着。她住哪里?
他:“你去了自己挑。”
子车奚更满意,昆仑就是大气,有很多屋子可以挑。
子车奚又问:“师傅是哪个山头?有多少人?会出来迎接我吗?”
池胥:“……”
池胥取出了一小叠符文,当场散去:“凌峰人不多,现在没人在。我叫他们都回来。”
子车奚:“……”好像哪里不太对。池胥在昆仑难道混得没她想象中好?
这种不太对,当子车奚彻底到凌峰后有了深刻认知。
凌峰坐落在昆仑山并不中心的位置,山头并不大。
整座山空空荡荡,活物没有秘境里多。
屋,很多。除了比雅舍的房间宽敞很多,多了一点家具摆件,其余什么都没有。装饰没有,摆件没有,别说床褥,一块布都没有。住哪间都一样,都是客房样。
师门凋零,师门魂灯总计七盏,加上她新摆上,八个。
奇珍异兽,没有,就几只仙鹤。仙草灵植,没有。人都不在,谁种谁养啊!炼丹房、练武台、冶炼屋都有,一看就常年没人使用,摆得工整像诞生就没动过。
子车奚越看越沉默,侧头盯着池胥:“我请问,师傅住哪里?”他房间东西也就稍微多一点,正常生活痕迹都没啊!
池胥并不避讳子车奚。
他带着子车奚前往后山。
子车奚看到了熟悉的林子,熟悉的池塘,熟悉的小木屋。她陷入了另一种沉默,沉默于这种情况看起来,池胥和她的感情比话本里更夸张。
谁正经人百年未见,两个人住两地,住的是一模一样的风格?
池胥还当她不清楚:“这木屋和池塘是我没入昆仑时居住的地方。复刻。我原样搬在了这里。”
他打开木屋,只一个手势就让天地光亮照入木屋。
池胥站在木屋门口邀请小奚:“进来看看?”
子车奚往木屋里走。
小小的木屋动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看似小,而里头大得很。居中是一个巨大的待客厅,其余房间被屏风隔离出一间又一间。
这些都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待客厅主位座椅那儿。
两张座椅中间的小桌上,摆放着唯一的物件——一块被托起来的小石块。
那是从子车奚本体上落下的。
子车奚:“……”哇靠,有人拿自己“尸体”放客厅!
11.第 11 章
疯子。
人不懂妖,妖不懂人,子车奚不懂池胥。池胥将石头放在客厅,就如同她哪一天把池胥部分骨骸放客厅。
天天看骨,日日赏骨。
好疯的状态。
子车奚看看小石块,又看看池胥,再看看小石块。无辜的小石块被护得很好,特有的托举展示台一看就造价不菲。
她动作这么明显,池胥想不注意都难。他将石头光明正大展示着那么多年,终于有人一眼看了出来,还是被疑似子车奚的女儿看了出来。
这种微妙的情绪让他轻微扬起唇角:“喜欢么?”
子车奚:“……喜欢。”她没法说自己不喜欢自己。
池胥:“喜欢就好。”
子车奚狐疑看着池胥隐藏不住的唇角。怎么?用大妖的尸体妆点修饰家里,能显得自己很厉害?
民间只有山寨头头以及中年权贵那种老土冒,才会用虎皮鹿角妆点自己屋子。那些是他们的战利品,她又不是。
子车奚不理解,子车奚决定再看看池胥屋子其它地方。
池胥并不亏待他自己。他能摆出来的物件拿出去随随便便千万灵石都有价无市,几乎全在各种飞升仙人遗留秘境里才会出现。
先说书房。书房的茶桌灵气充沛,自成循环小世界。桌上有一道“河”,河一旦起了涟漪就会步步生莲。莲花不是真实的莲花,而是灵气汇聚而成的灵莲,绽开就散着灵韵。
池胥的声音淡淡:“圣莲桌。莲生于淤泥之中,和外面的池塘正好相衬。”
本体石头外面裹挟淤泥的子车奚:池胥话里有话。
文房四宝粗看普通,细看全精品。先说笔,子车奚以前听池胥说过,民间最好的笔是七分狼毛三分羊毛,难得。她当初复仇后从敌国皇宫带给他过一套当谢礼。而如今池胥挂出来的笔,不是民间狼和羊的毛所制作而成,而是妖兽的毛制作而成。
池胥:“笔矜贵,需要养。用了必有痕。有些笔只能拿来珍藏。我曾经收过最贵重的,是一套诀别笔。”
子车奚:“……”这说的要不是她,她本体拿来当球踢。
砚,墨玉,里有星辰砂石,传闻可推演天机。墨,雷劫木烟墨,怕不是他自己渡天劫时抱着木头进去劈的。纸的款式可太多,卷在一个个青铜器桶内,难以分辨。
子车奚:“……”这人注定十辈子读书人,才会光文房四宝就弄成这样。
书房除去这些,还有书架。
一般书房的架子,上面彰显财力摆件或炫耀各种知识。池胥不同。他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矿石金属。
有的鬼气森森,石上渗血。有的清透明亮,灵力饱满。
子车奚:“……”要不是这辈子子车奚就见过自己这一块化形成功的石头,她都要怀疑池胥有杀她同族的癖好。
明明以前没这样的癖好。是因为在昆仑做了剑修?这些是可以用来炼剑。
池胥陪同,又问:“喜欢么?”
子车奚委婉:“一般。”
她侧过头,发现池胥笑意加深。
子车奚:“?”不是,你高兴什么?
池胥往书房外走:“带你去看酒室。”
酒室光亮少些,放着满满当当的酒坛酒瓶酒桶。子车奚知道池胥喜欢饮酒。在民间时两人没什么钱,也没多少粮食。周遭常年有一些野果。野果酸涩无法入口,酿酒反而口感极好。
池胥会拿酿出来的酒去卖点钱,甚至还写了一本酿酒法,算是赚了一些银钱。
笔墨很贵,她更贵。她要学做人,还要替母亲复仇。池胥的开支很大。当一个书生没钱,真是方方面面都能被拿来卖钱。
那时的他们认为复仇结束的她去坤教是最好的路,认为他们人妖殊途,妖族的子车奚不该和避世的凡人牵扯再深。
子车奚想到这些,不由觉得修真对池胥真是太好一个选择。不用考虑吃饭,还能有钱添置这么多东西。
而且,能让他们再相遇。
浓郁的酒香打翻过往的记忆,似乎让子车奚重新品到当年拇指大小野果的酸涩。面前的酒不会再像池胥旧酿那样口感粗糙,猩红的布片却又那么相似。
池胥拿出一坛酒,又放了回去:“你年纪太小,修为太弱,不宜喝酒。”
子车奚垮下脸。
太久不见,记忆真是美化了太多东西。她差点忘了这男人一张嘴能得罪所有人。人绕绕弯弯太多,很多不是什么好东西,池胥也一样。
池胥:“你选好一间房,我给你添物件。”
子车奚小脸又扬起。她收回前言,池胥除外。
她要在昆仑过纸醉金迷好日子!
参观池胥的屋子一下变得没意思起来。子车奚出门扭头选好了房间。她要住在池胥“名义上”房间的隔壁:“这里这里,我要住这里。”
池胥:“好。木屋想要吗?”
子车奚愣了一下:“什么?”
池胥:“我木屋边上再建一个木屋。你要是喜欢在池塘玩水,可以临时住那儿。”
子车奚:“好好好。”
池胥:“我有条件。”
子车奚顿住。她再次撤回前言,池胥和别的人一样!他有条件!他和她谈条件!
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池胥了。百年的分别带来了太多,亦带走了太多。池胥当年那话说得对。
人不能有钱,不能有权。一旦有钱有权,心便不再是原本的样。人和妖不同,她是石妖,心是石头做的,永不会变。
子车奚站在空荡荡房间门口,盯着池胥那张脸:“什么条件?”
“多和我讲讲你母亲。”池胥这么说,“子车奚。”
子车奚:“……?”
她以为他之前提前带她走,又全程说那么多是似而非的话,是完全认出了她。
她给自己捏造了个女儿身份,转头在昆仑要真落实了。
微妙的憋屈让子车奚重回酒室。那一屋子的醇厚轻易淹没了人,把她烘得从丹田开始发烫。
“哦,我母亲。”子车奚这么多年,真是第一回那么阴阳怪气,“师傅和母亲的事,现在外面传的厉害。天下人都知道,还需要我说吗?”
池胥不说话。
子车奚对上池胥那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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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胥的双眼不会说话,看着人时专注又淡漠。他不管和谁说话,就似天地间只有对方,又不带任何的情绪。
“那是师傅写的吧。有些事,旁人可不知道。”总不可能是池胥逮着谁嘀嘀咕咕说上几天几夜,逼迫着人写的。
池胥这才开口:“是意外。”
子车奚:“好厉害的意外。”
子车奚每一个字都能噎死人,加倍阴阳怪气:“可笑。”
池胥并不生气:“你来昆仑,是想替你母亲算账?你母亲不管你?你父亲呢?还是说你没有父亲。”
子车奚只有母亲没有父亲,那么小奚……
变成自己女儿的小奚无法化作大泥蛇恐吓池胥。她现在最多化形成树枝一截的小蛇,还没人形威慑力大。
她双手环胸抬起下巴:“当然是找你算账。”
以及她也想管她自己,这不是……出了个意外。再以及,她哪里来的父亲?人类有父亲,妖就要有父亲吗?
池胥既然认不出她,她就不说破自己身份。左右她的身份不妨碍她查事情,反而利大于弊。
子车奚:“她没法管。我也没父亲。再说,我难道不能算账吗?”
“能算。”
“没父亲挺好。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母亲总轻信他人,在外结识一些……不必要的。”
子车奚:“?”她最多算厌人,怎么池胥身为人,身为男人,歧视人,更歧视男人。
池胥这么说着,进入到子车奚选中的房间内,从须弥戒中取出物件:“不知道你喜好什么,先按你母亲喜欢的添一些。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去寻。”
子车奚:“都可以?”
池胥:“也未必。说了不要轻信。”
子车奚听笑了,气得牙痒。
空荡荡的屋子很快多了很多物件,柔然的床铺、柔然的地毯、可以随意瘫的摇椅、带着流水的书房同款小桌子、白象牙的全套茶具、可以点香的漂亮镂空金香炉。
处处精致,透着上心。
不过短短片刻,这间房成了整座凌峰最奢靡的房间。
子车奚喜欢这些,又别扭自己轻易被池胥哄好。她撇着嘴:“师傅平日日子过得真好,不是说剑修都穷。”
“穷养不起你。”池胥说,“你母亲是公主出身,如今也是坤教老祖,见多识广,眼界很高。”
子车奚被夸,收拢神情,傲慢将环胸的手松开,背到小身板后,挺直了。池胥说得没错!
池胥:“她要是还是住池塘,白在坤教那么多年。你和她学学,往后也不容易被这些庸俗的东西骗。”
子车奚:“……”她就是还在住池塘。
池塘怎么了!冬暖夏凉!好的很!她也喜欢这些庸俗的东西,怎么了!她只是不会寻,不会折腾。其他家伙只以为她喜欢池塘,喜欢质朴……
什么相似的小木屋,一点也不相似。
子车奚正又要生气,只听“叮——”一声,见一张纸符飞到池胥面前。
池胥接过纸符,淡淡看了眼:“入了宗门,要拜见掌门。顺带查个身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