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星河[先婚后爱]》
1. 第01章
雨水如断线的珠帘拍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响。许星艺纤细的手指轻敲方向盘,驾驶着那辆二手丰田缓缓行驶在雨幕中。毕业才两年的她已是律所公认的"拼命三娘",为了多赚一些钱,她像海绵般汲取每一个案件经验。虽然还不能独立负责企业法务,但在师父陈城的指导下,她已经参与过不少重要案件。
当车辆驶入岳林集团地下停车场时,轮胎碾过减速带发出沉闷的声响,稳稳在停好车后,她看了看手表——距离与岳林集团法务部的会议还有四十分钟,时间还算充裕,趁机补个妆。她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又对着主驾驶位上的折叠镜涂了涂口红。
她的脸像一枚莹白的杏仁,圆润中透着稚气。不看穿着搭配,仅仅看脸不像一名律师,更像还没毕业在实习的大学生。鼻尖微微翘起,缀着几粒浅褐的雀斑,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杏核般的形状,瞳仁黑得发亮,眼尾却微微上扬,倒是增添了几分聪慧,抿了抿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嘴唇,让颜色更均匀些。
她拿起了副驾驶的文件袋,又确认了一下文件的内容,白色西装裙在车内狭小空间里难免起了褶皱,她伸手抚平那些细微的纹路。关上车门不紧不慢地走向电梯入口,一阵金属碰撞声突兀地刺破停车场的寂静。
不远处,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弯腰试图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许星艺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距离地面几厘米处徒劳地抓握,那部手机滑到了车底,轮椅因这个危险动作而危险地倾斜。黑色西装包裹的背部肌肉线条骤然紧绷,像张拉满的弓,手臂上的肱二头肌若隐若现,显然在努力保持平衡。
“小心!”
她的警告来得太迟,轮椅失去平衡,男人重重摔在了地上。许星艺快步跑过去,文件袋随手扔在了旁边奔驰车的车顶上。“您没事吧?”她蹲下身,看见男人紧蹙的眉头下,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正隐忍着痛楚。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剪裁精良的西装此刻沾满灰尘。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绷得极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开口:“能麻烦你...”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G弦,手指向车底时,许星艺注意到他手背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林允川平时都有专门的司机接送的,只是今天一直跟着他的司机因为媳妇怀孕,每个月固定的今天会在下午请假陪同产检。本来林允川也很少在下午临时外出,也就默许了司机的请假。
就在半个小时前,林家老宅打电话说他的祖母林家老太太有些不舒服,想让他陪着看看医生。林允川从小算是外祖母带大的,感情深厚不说,对上了年纪的外祖母算是百依百顺。所以临时起意要早些回去,今晚顺道在老宅用餐。偶尔当司机的助理手头还有点事,他也久坐了一个上午,中午又没午休,身体特别是腰,实在有些吃不消,便自己先行来停车场也好在车上稍微休息下。没曾想双腿却因为久坐有些痉挛,还把放在腿上的手机给弹到地上了,还那么巧弹进了车底。
许星艺毫不犹豫地跪下,白色裙摆立刻染上污渍。她伸手够出了那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一道裂痕在屏幕上游走如蛛网。心里叹了一口气:这还好不是自己的手机,自己是绝对不敢裸机不带壳的。
“给。”她用手将手机擦了擦灰,递了过去,注意到男人修长的腿在轻微颤抖。
林允川试图撑起身体回到轮椅上,但明显力不从心。许星艺犹豫了一秒,然后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我帮您。”
她的动作很轻,但足够有力,林允川能稍稍靠近就闻到她发丝上淡淡的香水味,与自己以往接触的职场女性淡雅的香水味不一样,她身上今天是令人愉悦的水蜜桃味,好像刚刚的心情也有些一扫而空了。
借着她的力量,双手撑着轮椅,把自己坐回了轮椅上,理了理衣服,许星艺看着林允川熟练地将双腿安置在踏板上,动作精准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她心里有些诧异,又看到他身下的轮椅,在灯光下泛着哑光,对比医院里轻飘飘折叠的那一种,显得小巧又有质感,说明这轮椅很贵是主人很重要的工具。
林允川低头整理西裤的褶皱时,才注意到许星艺白色的裙子上多了很多脏兮兮的印记,但她似乎并没发现。
完成这一切后,他抬头时,她猝不及防撞进一泓幽深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谢谢。”男人简短地道谢,声音低沉而克制。他调整了一下轮椅的位置,目光在许星艺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指了指她的裙子,许星艺这才发现裙摆已是一片狼藉。开口道:“我可以原价赔你。”
许星艺低头一看,心里想的是“糟糕,今天可是第一天来上市公司开会”,嘴上说的却是“哦,没事,洗洗就掉了。”许星艺笑了笑,看到他还有些微微颤抖的腿。
“您确定不需要我帮叫医护人员吗?”
男人以为说自己摔下轮椅这个事,摇了摇头,“不用”,声音里有些疏远和冷漠,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机。许星艺努了努嘴,心想:我刚明明擦过了,这是有洁癖?
意识到对方是帮了自己的陌生好心人,不是自己的下属,林允川轻叹了一口气,换上了有些温和的口吻,“只是偶尔的小意外,一般不会有事的,不用在意。”他停顿了一下。“你是在这上班?”
许星艺眨了眨眼,“不是,那你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哦。”
正要迈开脚步,突然想起车顶的文件没拿,才发现男人旁边的车是个黑色低调的奔驰行政车,看车身外观就觉得价值不菲,律所内也就几个高管有这样的车。
“你叫什么名字?”林允川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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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在停车场响起。不知怎地,看着自己车顶那个浅浅的手印,一向清冷的林允川突然有些好奇她的名字,不是在这上班的话,应该也是跟自家公司有合作才会出现在停车场吧。
停车场惨白的灯光将轮椅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星艺回头,看见光影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分明的界限,一半浸在光明里,一半沉在阴影中,轮椅上的男人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独。她想了想,答“雷锋做好事不留名”,转身走向电梯间。
许星艺走后,林允川打开了车门,撑着座位把自己带进了车内,又把无力的双腿捞进了车里,下意识摸了一下裤子,还好,没有异样。刚折腾了一番,林允川早已疲惫不堪,大半个身体没有了知觉,有为数不多感知的腰僵直得像块木板。
拖着这幅残缺的躯壳这三年已经麻木了,从最开始的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到现在健康状况下能基本自理,林允川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偶尔的痉挛以及类似今天的突发事件,还是让自己烦心不已,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再不在见到老人前好好休息一下,让她见到异样,又要叨叨又要伤心了。
许星艺上楼后马上找到卫生间,用清水擦了擦刚刚因为帮林允川捡手机而弄脏的裙摆,心里喃喃道:“可是今天第一次穿呀,为了职场需要,重要场合才穿的,这套衣服可花了自己半个月工资,早知道要他赔了,做好事白搭一套衣服”,好在都只是灰尘,搓一下就掉了,就是水印不太好看,还要去回去再处理一下。
把文件带到了会议室时,师傅陈城跟师兄向万州正在讨论些什么,向万州看了一眼她,又看到了她有些濡湿的裙摆,以为是外面雨大,淋湿了裙子,把水杯往她这边推了推,开口道:“枸杞茶,温的。”
许星艺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岳林集团的法务部负责人跟几位同事刚好进来了。这一次他们正清律所是接到岳林委托,参与其对一家名为青扬科技的公司的并购。虽然岳林集团的法务部也很强,毕竟术业有专攻,她们主要是对里面的技术条款,以及标准文件进行审核的,确保这家以AI大数据技术而在澜城立足的新兴企业的技术,以及相关的知识产权在并购后能够顺利过到岳林集团下。
当助理张明跑过来的时候,林允川已经在车上小憩了有一小会了。张明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啊,林总,中午吃坏肚子了,刚刚上了个厕所给耽误了。”边说边熟练地把轮椅放到后备箱。
林允川睁开眼,瞪了他一眼,“下不为例。”声音严肃又带了点愠气。
张明坐上主驾位,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面,林允川脸色不太好,他知道自己的老板虽然严厉,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对自己发火,大概是神经痛发作又不舒服了,于是默默把车内的暖气调了调,启动车辆,缓缓驶出停车场,林家老宅方向驶去。
2. 第02章
雨水顺着常春藤的脉络滑落,在灰白的马头墙上蜿蜒出深色的泪痕。林家的老宅沉默地伏在山腰,青瓦在雨声中低低呜咽。
轮椅碾过门前那道熟悉的凹痕——那是林允川十岁时骑自行车摔出来的,当时桂叔连夜用水泥抹平,却到底留了浅痕。如今轮椅的金属轮圈卡进凹陷处,发出轻微的"咔"响。
“小川……”
桂叔攥着伞柄的,看到这位轮椅上的少爷,眼里不免略过了一抹淡淡的惆怅,伞面在风里晃了晃,终究稳稳罩住轮椅上方。老宅的门廊灯突然亮了,暖光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雨丝,像三十年来每个等他回家的黄昏。
“老夫人午饭过后就说肚子不太舒服,家庭医生来看了,正在打点滴,饭已经做好了,老夫人说等您回来再用餐。” 桂叔声音有些沙哑。
林允川点点头示意,本就浑身疲惫,又恰逢秋雨降温,实在不想说话。
林允川的手指在轮椅手推圈上收紧,指节泛白。他操控轮椅压过木质地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一进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檀香、药味。
走廊墙上挂着的家族照片无声地诉说着过往。他在一幅全家福前停下——10岁的自己站在父母中间,未满周岁的妹妹林晴儿被奶奶抱着,父亲的手搭在母亲肩上,任谁看这都是十分和睦的一家人。
林家发迹的故事要从八十年代起的那场轰轰烈烈的下海潮说起。建筑单位任职大半辈子的林老爷子毅然砸了铁饭碗,带着施工队从土方工程干起。那年暴雨冲垮了国道边坡,老爷子带着工人三天三夜不合眼抢险,从此在有了林氏集团的前身。
独女林月英的梳妆台抽屉里,至今还收着当年沾满泥浆的工程图纸。这个在建筑学院年年拿奖学金的姑娘,本该去欧洲留学,因为父亲的病重,默默把录取通知书锁进抽屉,转头接下了父亲递来的公司印章。岳伟就是在测绘现场遇见她的——姑娘穿着沾满泥土的工装裤,正为地基数据跟老师傅争得面红耳赤。
谁也想不到,这个家境贫寒,还总蹲在工地吃盒饭的穷小子工程师,后来会成为林家女婿,甚至孩子都跟着姓林,也一直让林允川叫林月英的父母为爷爷奶奶。
婚礼当天,林月英特意在林家宅院墙嵌了块青砖,上面刻着两人初遇时的经纬度坐标。这座中西合璧的老宅,既有林月英偏爱的巴洛克雕花阳台,又留着林父当年始建时的徽派马头墙。
二十一世纪初城市扩建时,夫妻俩敏锐拿下滨江荒地。当"月英湾"楼盘售罄的红绸落下时,林氏集团已悄然在地产圈站稳了跟脚。谁也说不清,那些精巧的户型设计里,藏着多少妻子熬夜修改的图纸,又凝结着丈夫多少酒桌应酬的艰辛。
林月英去世那年,集团正在竞标科技新城项目,从传统房地产开始转型商业地产,也顺势改名为了岳林集团。
“小川,要先去看看老夫人吗?”老管家轻声询问。
“等等。”林允川转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我先去趟三楼的书房。”
林父林母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住在老宅,即使后面搬到市中心了,林母还是经常回来陪林老太太,也偶尔会在书房办公。所以这里还保持着母亲生前的模样,红木书桌上摆着她最爱的白玉镇纸,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建筑学专著。轮椅滑过地毯,停在那架老式钢琴前。他伸手抚过琴键,没有发出声音。母亲难得闲暇时,会教幼年的林允川弹钢琴,那是为数不多的母子亲密互动时光。
“小川啊,原来你在这啊,我有事要跟你说。”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允川转头,看到家庭医生也是林母好友的方泽医生提着药箱站在那里。这位从他出生就负责林家健康的圣手,如今头发已经花白。
“方叔叔。”他微微点头,“奶奶怎么样?没有什么事吧。”
方泽叹了口气,走进书房:“其实她胃不舒服有一段时间了,她不喜欢西药,我一直给她开中成药调理着,我也以为是年纪大了,消化不好,但是最近她胃痛得有些频繁,还开始便血,问了一下近期饮食,我感觉她的症状有些像胃癌……不过还没正式确诊,也不太好说,你啊,最近尽量劝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方泽拍了拍林允川的肩膀,“你啊,别总是忙工作,有空多陪陪老人家,她总是偶尔跟我提起你。我看你最近都瘦了,也要注意休息,再就是你好久不复健了吧,还是要抽时间按时复健的……”。这位年逾花甲的长辈出于对晚辈的疼惜又开始了絮絮叨叨。
林允川点了点头,望向窗外,雨水模糊了玻璃:“我知道了,方叔叔辛苦了,我下去看看她。”
二楼的卧室里,窗帘半拉着,昏暗的光线中,林允川看到奶奶瘦小的身体深陷在巨大的床上。曾经为他讲故事、替他擦眼泪的那双手,仅仅两个月不见,如今枯瘦如柴,插着点滴管。
“奶奶。”他轻声唤道,操控轮椅靠近床沿。
老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认出他后突然亮了起来:“川仔...你终于回来了,你都好久不来看奶奶了,也不知道晴儿啥时候放假回来看看我。”她颤抖的手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指,“让奶奶看看你...哎呀,我的孙儿呀,又瘦了。”
林允川俯身向前,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脊椎窜上来,林允川咬紧牙关。久坐引发的痉挛又要开始了,但他不想在老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不适。
“我给你带了礼物。”他从轮椅后袋取出一个小盒子,“是您最爱吃的龙须糖。”
老太太突然笑了:“还记得啊...小时候你总在睡前偷吃我的糖,还不刷牙就上床,被你妈追着满院子跑...”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痉挛席卷林允川的下半身。他的腿不受控制地抽搐,撞在轮椅上发出闷响。冷汗瞬间浸透衬衫。
“川仔?”老太太惊慌地坐了起来,“怎么了?”
“没事...只是痉挛...”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双手死死按住颤抖的大腿。
他从口袋取出药片干咽下去,然后开始按摩腿部肌肉。老太太在一旁无声流泪,这比任何指责都让她难受。
“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林老太太叹息,“摔倒了不让扶,难过了不说,现在连疼都要自己扛...”
“奶奶,您还说我呢,如果不是今天桂叔打电话来,我都不知道你胃不舒服这么久了。”林允川语气了带上了一丝只有在至亲之人才流露的娇嗔。
“我这……不是看你太忙了,再说了……我这也不还是好好的嘛。”林老太太说这话时不由地有些心虚。
窗外的雨声渐大,房间里一时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林允川望着奶奶床头的照片——母亲大学毕业那天与自己父母留影,年轻的脸庞洋溢着笑容。谁会想到,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最终会躺在浴缸里,割开自己的手腕?
“小川吃饭了。”桂婶站在雕花木门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老宅的时光。她眼角堆起细密的纹路,笑意从眉梢一直暖到嘴角。“晚饭备好了,都是你爱的菜。”
她身后飘来熟悉的香气——豉汁蒸排骨的咸鲜,石斑鱼汤的醇厚,还有那碟白灼菜心上淋着的秘制酱油香。桂叔和桂婶在这宅子里守了三十余年,从林允川襁褓时咿呀学语,到他第一次歪歪扭扭骑着脚踏车撞碎西厢的青花瓷盆。桂叔是老太太从南方沿海老家带来的远房表侄,桂婶则是他相伴多年的媳妇。
“这是特意让老桂去码头守着买的石斑,买的时候还活着呢。”桂婶攥着围裙角,她总这样,明明是通过电话说林允川要回来,却偏要装作临时起意的模样。就像林允川十五岁发烧那晚,她整夜跪在佛堂求来的“偶然路过”的退烧偏方。
林允川扯松领带,咽了咽口水,忽然想起留学那年,桂婶偷偷往他行李箱塞了五罐自制XO酱,结果在海关被没收时,越洋电话里传来她带着哭腔的老家话:“夭寿哦,阿川要饿瘦了...”
林允川笑了笑:“辛苦桂婶啦,都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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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我跟奶奶一起吃。”
桂婶在床头柜把热腾腾的饭菜放好,就识趣地下楼去了,让林允川不够再让她过来加菜。
他舀起一勺老汤,轻轻吹散热气,勺沿在碗边刮了刮——这是奶奶教他的,说这样不会滴脏衣服。“奶奶,我喂您吃,吃好了睡一觉,明天我们上医院……”
老太太却突然别过脸,绣着缠枝莲的枕套上洇开深色水痕。“我不去,我这就是小病。”
“哪里是小病了,方叔叔都跟我说了……”林允川话没说完,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掌。
“上个月,隔壁老周家的重孙都会跑了。”她指甲掐进他掌心,力道却轻得像羽毛,“你去相亲我就去医院检查。”
“奶奶,我……还不想结婚”,林允川拿着碗的手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你这孩子就是缺心眼,哪有人不结婚的,你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要上小学了。”老太太开始蛮不讲理起来,“你不去相亲,你不找对象,我就不去医院检查”。老太太佯装生气,转过身去。
林允川望着床上侧躺的老人有些佝偻的背,忽然明白她为何如此抗拒医院。那些白色的建筑对她而言,早已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而是一座吞噬至亲的坟墓——三十多年前,她在那里的走廊上,送走了积劳成疾的丈夫。爷爷躺在推车上,像一片被风干的落叶,临终前还惦记着尚未结清的工程款。
十几年前,同样的白炽灯下,她颤抖着为女儿盖上白布。老太太至今记得,自己是如何一点点擦净女儿脸上的血污,就像当年给年幼的她洗脸一样。而三年前,当医生给他下了终身残疾的审判时,她只是沉默地坐在走廊长椅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那这样好不好,明天呢,我陪您去检查CT,我就去相亲。”林允川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谁知道老太太压根不吃这套缓兵之计,“你每次都说要去,我就没见你带过女孩子来看我,今年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你过年之前能不能带孙媳妇来见我?”
林允川苦笑着放下粥碗,瓷勺在碗沿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奶奶,您就别操心这个了。”他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家好姑娘愿意...”
话音未落,老太太突然撑着床板坐直了身子,枯瘦的手掌"啪"地拍在床头柜上,震得药瓶叮当作响。
“胡说!”老人气得金牙都在发亮,“我们林家的继承人,要能力有能力,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底有家底...”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允川连忙去拍她的背,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你呀...”老人喘匀了气,手指点着他的眉心,就像他小时候做错题时那样,“你就是钻牛角尖还不上心,我知道你有心结,不然你也不会把子怡赶走,我看你上次来送文件的那个女娃娃就不错,就眼睛圆圆的那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
“奶奶,那是咱们公司的职员,人家现在都准备请产假了”,林允川赶紧打断。
窗外一阵风过,玉兰花瓣扑簌簌打在窗玻璃上。林允川望着奶奶手背上凸起的血管,脑海里浮现出了三年前哭着跪在他病床前求自己放她离开的白子怡,突然苦笑起来。
林老太太注意到了自家孙子的一抹失落,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把冰凉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川仔,残缺的是身子,不是人生,你这也老大不小了,奶奶是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你身边,凡事有个人商量,不必什么都自己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奶奶这把年纪了,怕是等不到晴儿了,所以只想看到你成家生子,不然百年以后去到下面怎么跟你妈妈,你爷爷他们交代呢?”
“奶奶……您可是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胡说什么呢?您说的,我会考虑,那您也要答应我,明天就去医院检查好不好?”大概是听出了老太太语气里的遗憾,更怕今天方叔叔的话成真,林允川握住老太太的手,不忍再拒绝。
3. 第03章
这一夜,林允川难得地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留在了对他来说不那么方便的老宅过夜。雨水顺着老宅的瓦檐砸在青石板上,声音沉闷而绵长。林允川在母亲去世后,第一次躺在她生前的卧室里,身下的雕花木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脊髓损伤带来的幻肢痛在潮湿的雨夜里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他的腰椎处啃噬。他侧过上半身,盯着窗外院子里被闪电照亮的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两道刻痕,一道是他十岁时的身高,另一道是十五岁那年,母亲去世前一个月给他量的。
床头柜上的止痛药已经空了,怕明天没有精神,不得已吞咽了半片安眠药,他伸手去摸轮椅,哑光的金属扶手冰凉刺骨。
昏昏噩噩间,梦境来得悄无声息。
他站在老宅的阁楼门前,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推开门,母亲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她穿着那件淡白色的旗袍——葬礼上入殓师给她换上的那件。
“川儿”她回过头,嘴角带着温柔的笑,伸手要抱他,可手腕处却有一道狰狞的勒痕。
场景骤然切换。
雨中,他和妹妹站在母亲的墓前,那是母亲下葬后的当天,父亲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肩膀,女人牵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池阳,这是你弟弟林允川,这是你的妹妹晴川。”父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允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十五岁时的模样,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母亲葬礼上沾的香灰。男孩突然对他咧嘴一笑,嘴里长满了锯齿状的尖牙。
雨水忽然又化为了血水。
他坐在驾驶座上,闻到了汽油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女友的尖叫声刺破耳膜,安全气囊重重砸在他的胸口。挡风玻璃碎裂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双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白骨刺破西裤,像两截折断的树枝。
林允川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窗外的雨更大了,一道闪电劈过,看来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凌点十七分,写字楼的灯光终于熄灭。
许星艺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高跟鞋踩在空荡的走廊上,回声像一记记沉闷的鼓点。她低头看了眼手机——3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母亲。最后一条短信是两小时前发的:「小艺,你今晚还回来么,我蒸了桂花糕,给你留了。」
夜风裹着雨水,初秋的凉意钻进西装外套,那辆二手丰田前,许星艺看着车窗玻璃上的自己:盘起的黑发早已松散,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灰。手中的文件袋里装着刚整理好的材料——为了赚钱,除了律所业务,她还接了一些个人案子,主要以婚姻诉讼为主。
老小区的楼道灯又坏了,许星艺只好摸着黑爬上五楼。钥匙刚插进锁孔,就闻到门缝里飘出的甜香。推开门,厨房的暖光像一捧蜂蜜淌出来——许星艺的母亲赵蓉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正把蒸好的桂花糕装进保温箱。
“怎么又熬夜加班?”母亲转身时,许星艺看见她手腕上贴着的中药膏贴,“饿不饿?锅里还温着粥。”
“您不也还没睡?”她皱眉,瞥见保温箱上贴着价签:8元/盒。 赵蓉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细密的网:“现在高三的学生都要提前到校早自习,大多数家长是来不及做早餐的,我多做点能多卖点,明天早点去还能占个好位置。”
赵蓉以前一直在家附近的纺织厂做女工,星艺父亲去世后,大着肚子的赵蓉为了承担起养家的重任,辞掉了工作。拿着丈夫的抚恤金,在离家不远处的学校附近,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书店,主卖学习资料跟各类书籍。靠这家小书店店,赵蓉硬生生撑起了这个家,拉扯大了姐弟二人。让她最骄傲的是,还把许星艺供读上了省内最好的大学的研究生。
书店前些年还能挣一些钱,现在看纸质书的客户越来越少,月底一算账,减去租金跟七七八八的成本,赚的是所剩无几,甚至把自己的人工也折进去了。但是转行做别的店又要重新装修,赵蓉怕没有经验会赔本,干脆在书店门口支起了早餐摊,为了吸引更多顾客,她每天清晨都会把餐车推到人流密集的学校门口。
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许星艺很是体谅辛苦的母亲,所以才拼命接案子多赚钱。在读大四的那一年,她原本打算把澜城大学法学院的保研通知书永远藏在抽屉最底层,打算本科一毕业就工作,至少能让母亲不再天不亮就推着早餐车去校门口受冻。
可那天深夜,赵蓉在整理她房间时,还是从一叠草稿纸下翻出了那张被折出痕迹的通知书。许星艺听见母亲的啜泣声才惊醒,看见那个总挺直腰杆的女人正用围裙抹眼泪,手指颤抖地抚平通知书上的折痕。“妈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多读点书......”赵蓉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明明能飞更高,为什么要折断自己的翅膀?”
许星艺别过脸,墙上还贴着父亲去世那年她用红笔圈满的日历——那些被泪水晕开的圆圈,此刻正灼烧着她的后背。
从回忆中醒来,许星艺掬起冷水扑在脸上,突然听见卧室传来咳嗽声。赶紧来到弟弟的卧室。这套房子是20多年前买的两室,小时候姐弟二人睡的上下铺,后面大了以后,赵蓉把大又朝阳的主卧让出来,重新装修成了两个小卧室给姐弟二人。此时十多平米的朝阳向小房间里,十七岁的许星阳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氧气枕。床头柜摆着的全家福里,父亲许荣华穿着工人制服,笑容憨厚。那是他去世前不久拍的,两个月后,施工大厦坍塌的新闻上了头条。
“姐……”少年苍白的脸上浮出笑意,“你又加班到这么晚?你工作是不是很累。”
她坐到床边,摇了摇头,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快睡吧,别多想,姐姐是很喜欢这份事业,所以才主动加班的。”
许星阳看着自家姐姐眼底的乌青,他知道,妈妈姐姐之所以那么拼都是为了自己,默默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让她们失望。
天蒙蒙亮时,雨已经停了,许星艺起床帮母亲把保温箱搬上三轮车。 “你回去再休息会吧,别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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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她的脸,触感像砂纸,“今天是你爸生日……晚上买条鱼回来吧?”
她点点头,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转身上楼时,发现许星阳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单薄的身子在风里晃了晃。
“姐,你的包”他递过来一个包,又递来一个保温杯,“刚帮你冲的咖啡。”许星艺接过杯子,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她熬夜复习,10岁的弟弟偷偷爬起来给她泡泡面。热气氤氲中,他小声说:“等我病好了,也要考大学,出来找份好工作,赚很多很多的钱来养你跟妈妈。”
“我去上班了,你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还有,别忘了吃药。”许星艺边检查包里的东西忙着叮嘱弟弟。
“知道了,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昨天下了雨路滑,你开车小心点。”
“嗯……对了,最近复习还跟得上吧,不要太累了,要学会劳逸结合,如果觉得哪一科复习得比较吃力,我帮你找一对一家教上门。”
“花那钱干嘛,我自己能搞定的。”许星阳明年就高考了,因为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的求学之路异常坎坷,偶尔会去学校上课,但是经过特殊申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自学为主。成绩虽然比不上许星艺中学时年年名列前茅拿奖学金,但是他足够努力争气,拿很多同龄人外出游玩的时间花在功课上,成绩在澜城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能排得上中上游,读个重本大学不成问题。再努努力发挥得好的话,兴许还可以考上他梦寐已求的澜城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竟排名第一的澜城大学放在全国也是前10的存在,即使是本地生源,成绩也要非常优秀才可以读。
许星艺心疼的捏了捏弟弟瘦小的脸,“等你高考完,我们就去省立医院做搭桥手术。”十七岁是本该抽条的年纪,许星阳却只能待在家里。少年宽大的睡衣领口空荡荡地灌着风,露出单薄胸膛上那角陈年手术疤痕——那是五年前室间隔缺损修补术留下的,当时医生说,等孩子再长大些,还要做第二次手术。
赵蓉一个人养家糊口,既要抚养两个孩子,又要经常给远在老家乡下的公公婆婆寄钱,替早逝的丈夫赡养老人,这些年来许星阳吃药也花不了不少钱,实在难以凑齐巨额的手术费。许星艺清楚地记得,前两年她还没毕业的那个冬天,母亲攥着存折在走廊里哭——那上面好不容易攒的十万块,最终变成了奶奶的髋关节置换手术费。而弟弟的床头柜的抽屉里,波立维和阿托伐他汀的铝箔板,总是比日历撕得还快。
“嗯,我这段时间会边努力学习边养好身体的,我要健健康康地上大学,读自己喜欢的专业。”瘦弱少年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许星艺盘算着手里的存款,等到明年春天,自己的钱再加上妈妈攒的,应该就够弟弟心脏搭桥的手术费和护理费了。她拍了拍少年的肩,“那我去走咯,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吃饭。”,转身时听见少年胸腔里传来熟悉的杂音——像破旧风箱般嘶哑的喘息,让她每一步台阶都踩得生疼。
4. 第04章
上午十点,许星艺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合同文件,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微蹙的眉间。她正逐条审核一份技术合作协议,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停下来用红笔在打印件上圈出存在的风险条款。
“这条数据保密条款的违约责任太模糊了,得重拟。”她低声自语,顺手将文件归到"待修改"的一摞。
“师妹这么认真?连口水都不喝?”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侧传来。向万州倚在她隔断边,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杯底还垫着防烫的杯垫——他总是这样,连细节都妥帖得让人挑不出错。
许星艺抬头笑了笑:“州哥,我这份合同下午就要反馈给客户。”
“就知道你是工作狂。”向万州把茶杯推到她手边,“但胃病犯了别找我哭。”他目光扫过她桌上那盒已经凉透的包子——显然是早餐摊的产物,包装袋上还印着“赵姨早点”的褪色红字。
隔壁工位的王敏敏探头插话:“哇,万州你也太偏心了,怎么不给我们带茶?”
“你们又不像某人,忙起来连饮水机在哪都忘了。再说了,她可是我亲师妹”向万州笑着回应,眼神却仍落在许星艺身上。她假装没察觉那道目光里的温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里飘着两粒枸杞——好像自己上周随口提过最近熬夜眼睛干涩。
向万州跟许星艺都是澜城大学法学院的毕业生,硕士期间还是一个课题组的,许星艺还在读本科的时候就听过这位师兄,是自己导师于闻的得意门生,她刚保上研的时候,向万州已经拿了全奖奖学金在国内数一数二的政法大学读博,选了法律界的大拿做导师,还有海外联培经历。毕业没多久,擅长跨国公司商业法律的他,凭借着出色的能力成为了正清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
师兄妹二人的初见相识在一场师门聚餐上,许星艺坐在圆桌最末的位置,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地品茶干饭,听大家天南海北地闲聊。她不是会社交的主儿,也不喜欢想参加这种社交饭局,但导师于闻亲自打了三通电话——“正清新晋合伙人到场,对你们应届生有好处。”
“万州现在可是我们正清最年轻的合伙人。”于教授红光满面地拍着身旁男人的肩,“当年他研二就帮企业打赢了XX跨国仲裁案...”许星艺抬头时,正撞上向万州含笑的目光。他穿着挺括的藏蓝西装,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哑光的银——像他这个人,温润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锋芒。
“这位就是星艺师妹吧?”向万州突然向她举杯,“我看过于老师转发的你写的《高新技术跨境合作的风险分析》,功底很扎实。”
红酒在高脚杯里晃出细碎的波纹。许星艺怔了怔——脚底尴尬得抠出了三室一厅,那篇被她导师称为“学生气太重”,帮改了好几轮的作业,竟被他记得标题。
“师兄过奖。”她端起茶杯碰了碰对方的酒杯,瓷器与玻璃发出清越的声响。
“怎么不喝酒?”坐在对面的同届同门刘芳茗突然插话,“咱们向师兄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呢。”
“晚上还要写毕业论文。”她吐了吐舌头,瞥见向万州手腕内侧有道淡疤,像是被钢笔尖划出的旧痕,那是律师的职业勋章。
于教授忽然敲了敲转盘:“万州,你们律所不是缺实习生?你星艺师妹在技术合作领域......”
“老师,”许星艺截住话头,“我更想做跨境技术相关的。”满桌笑声霎时凝固。
向万州却突然轻笑出声,他转动餐桌上的玻璃转盘,将一碟龙井虾仁停在她面前:“巧了,我下周正要带团队去伦敦做尽调,师妹有没有兴趣一起。”
虾仁晶莹剔透,玻璃餐桌映着许星艺骤然收紧的瞳孔。她看见向万州用公筷夹起一片嫩绿的茶叶,动作优雅得像在签署亿万合同:“要不要来试试看?”
包厢角落的仿古座钟突然报时,惊飞了窗外银杏树上栖息的麻雀。许星艺望着他悬在空中的筷子,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机会像流星,抓不住就没了。
“好。”她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呛出的眼泪模糊了对面男人骤然明亮的眼睛。从那一次实习开始,她跟向万州有了交集,也因足够努力出色,于是有了后面毕业即转正的如愿以偿。
与此同时的医院VIP休息区内,消毒水的气味被香薰机里飘出的淡淡檀香冲淡几分,林老太太坐在真皮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在看手机,林允川则把轮椅停在真皮沙发旁,指尖轻轻地地摩挲着腕表表盘,松了一口气——好说好歹,终于把奶奶劝来医院检查了。
林老太太虽然已年逾80岁,在接受新事物这件事上,年轻时便是艺术生的林老太太,绝对算得上时髦。此时的老人正用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滑动,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银白的发髻上,显得格外精神,跟昨晚在床上的瘦弱老人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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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姑娘好,今年29岁,去年博士毕业,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自己也在大学工作,家世清白受人尊敬。”老太太推了推眼镜,把手机往孙子面前递,“你看看,多文静的长相。”
屏幕上是一张标准证件照,女孩抿唇微笑,黑发规整地别在耳后。林允川扫了一眼,无奈地笑:“奶奶,现在修图技术那么发达,谁还看照片相亲?”
“看照片相亲怎么了?我跟你爷爷当年连照片都没有,就凭媒人一张嘴两边撮合,不也结婚过了一辈子?”老太太嗔怪地拍他手背,又划到下一张,“这个看起来更有气质,家里做医疗器械的,跟我们也算门当户对,跟你也有共同话题......”
屏幕上是一张马术比赛的照片,年轻女孩穿着骑装跨坐在骏马上,下巴微扬的弧度与奶奶年轻时在的姿态如出一辙。林允川无奈地笑了:“奶奶,您这是选孙媳妇还是选艺术品?”
“你懂什么?”老太太收回手机,指尖在珍珠耳坠上轻点,“门第教养都写在仪态里。”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这姑娘祖父收藏的孙无极画作,比咱们家还多三幅......”
“我看得上人家,人家可一定能看得上我?”
林允川轻轻拢了拢即将掉下踏板的双腿,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连面都不见,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会介意?你……”林老奶奶作势要拧他的胳膊。
林允川余光瞥见护士走到休息区来,如蒙大赦般转动轮椅手推圈过去:“结果出来了。”
“正经事不急,这个急什么?”老太太一把拽住他轮椅后面的扶手,压低声音,“你都快三十三了,你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妈妈都会打酱油了。”林允川熟练地接话,伸手替她拢好披肩,“您每次见过我都要念叨一遍。”他接过护士递来的血液报告单,快速浏览着各项指标,眉头渐渐舒展:“胆固醇还有点高,其他的看起来都正常。”
护士这时候也开口了,“医生说,让家属过去一下,有些其他事项要交代。”
“你先加一下微信再走,加不加?”老太太用检查报告卷成筒,轻轻敲他肩膀。
他无奈地低头打开微信扫一扫,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钮,顺手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推着轮椅跟在护士后面,走廊尽头的电子屏显示着肿瘤科专家门诊的叫号信息,红色数字不断跳动,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5. 第05章
正午的阳光斜切过窗台,像一柄被遗忘的刀,
把窗台的吊兰叶劈成两半,一半枯黄,一半亮得刺眼。
忙了一个上午,许星艺看着办公桌上正正指向12点的时钟,伸了伸懒腰,拿起手机叫了份外卖,手机就震动起来。
屏幕上「乔冰」两个字跳得欢快,她按下接通时,差点被对方劈头盖脸的兴奋劲,冲了个震耳欲聋。“许大律师!你都好久不找我了,今晚必须要陪我吃饭!最近六一路开了一家新的火锅店,我们今晚去试试吧?”
“这不是最近加班忙嘛,但是今晚不行哦,我答应了我妈妈今晚要回家吃饭。”许星艺用肩膀夹着手机,顺手把不要的文件放进碎纸机拿,律所走廊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被正午阳光镀得发亮。
乔冰在电话那头佯装生气地质问:“你不会最近背着我谈恋爱了,晚上约会去了吧?”
许星艺哭笑不得,“拜托我的乔大小姐,我基本天天都在加班,哪有时间认识新鲜男人?”
“不逗你了,我找你有正经事。我准备订婚了。”乔冰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这么快呀?”许星艺有些诧异,“你不是说还要考察一下嘛?”
“他跟我门当户对,而且我们的爸妈都出奇一致地急着想抱孙子嘛……所以有事想要请你帮我个忙,你得帮我看看婚前协议,还有彩礼...”许星艺顿了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乔冰肯定又在自家公司的财务室里偷摸打电话。
“但今晚是真的不行,今天是我爸生日,虽然他人不在了,但是跟我妈我弟一起吃饭是传统。”许星艺截住她的话头。
“那下午茶呗!就在你们律所楼下那家法式甜点,三点半不见不散哈。”乔冰的声调突然压低,“我带了他们家拟的彩礼清单...还有,你的向学长是不是还在追你?”
许星艺望着走廊尽头正向她招手的向万州,她迅速转身面向窗户:“见面再细说,下午三点半,迟到的人买单。”
许星艺和乔冰按现在网络的说法就是异父异母的姐妹。从小到大,因为父亲的离世与方便弟弟治病,许星艺搬了三次家,从最开始的国企纺织厂职工家属楼到现在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每一次都离医院更近了一点。
因为搬家以及升学,跟小伙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友谊又因为距离变得疏远。她永远记得高一时的教导室,那是作为优等生的她,第一次被抓违纪,也是她第一次认识乔冰。
同样因为早自习迟到的两个女孩子,被人称“恐怖分子”的教导主任抓住,除了在门口罚站了一个早自习,还被罚连续做教学楼整栋楼楼道一个星期的值日。
乔冰是因为本就无心学习,被家里用关系硬塞进了当地最好的澜城一中,时常因为早上起不来而睡过头,算是因迟到上违纪板的常客。
而许星艺则是路上自行车突然坏了而耽误了时间。两个“同病相连”的女孩一边暗地里骂教导主任,一边开始 “惺惺相惜”,建立起了革命友谊。那时的乔冰总把扫帚当话筒唱歌,而她则在一旁拿着垃圾钳与垃圾铲敲打来伴奏。
某个等许星艺收拾书包下课回家的黄昏,一向得过且过的乔冰突然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拍在她面前:“艺艺,从今天起我要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阳光透过玻璃窗,把少女睫毛上的金粉照得闪闪发亮。
从那以后,乔冰还真的算是痛改前非。从混个高中考个普通大专,再不济出国水学历,到要考好大学学真东西的转变。许星艺还以为她被“魂穿”了,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失恋了,准确来说还没恋上就结束了。暗恋的学长跟一个女学霸在一起了,瞬间激起了她心里在学习方面的胜负欲。
自从决定好好学习,乔冰就像变了个人。周末不再泡在网吧打游戏,而是早早来到赵蓉开的星星书店,把一道道难题往许星艺面前堆。“这个受力分析......"、"英语长难句......",问题多得像是要把从初中就落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星星书店成了她们固定的周末自习室。上午人少时,两人就窝在角落的圆桌旁,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
下午书店的客流会稍多一些,这时许星艺会坐在收银台看店,而乔冰则……主动帮忙整理书架。让许星艺更惊喜的是,这个曾经吊儿郎当的女孩,竟能带来不少生意。“我上大学的朋友要买考研资料”、“我同学托我带本数学真题”,乔冰的朋友们三三两两来光顾,书店的营业额肉眼可见地增长。
高三下学期的某个午后,许星艺发现乔冰的座位空了。那本被翻烂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孤零零地躺在课桌里,草稿纸上还留着未解完的数学公式。后来她才知道,乔冰逃课去看隔壁大学篮球赛了——为了那个笑起来像杨洋的学长。
那年影视剧《微微一笑很倾城》正火遍大江南北,没有哪个女孩能拒绝一个男生“肖奈”式的浪漫。许星艺劝过她:“最后三个月了。”可乔冰眼睛亮晶晶地晃着手机:“但是他带我打上王者了诶!”
高考放榜那天,乔冰的成绩比预期低了五十多分。好在前面突然发奋图强那段日子的底子还在,勉勉强强进了本地一所二本院校的工商管理系,家里早安排好了,毕业就回公司接班。
而那个让她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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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期都死心塌地的“肖奈”,在他毕业典礼第二天就提了分手。后来乔冰才知道,他手机备忘录里存着所有“潜在发展对象”的资料,自己那栏赫然写着:“家境尚可,开销大方,性格活泼单纯,易掌控,可发展到毕业就分手。”
被甩那天晚上,乔冰拎着两瓶威士忌砸开许星艺的家门。酒店房间里,从没喝过酒的许星艺为了闺蜜两肋插刀,于是陪她灌了半瓶,听她哭着骂完所有的脏话。凌晨三点,乔冰突然安静下来,把脸埋进枕头:“他昨天在商场给新女友买衣服,刷的还是我忘记关的亲密付。”
宿醉醒来的清晨,乔冰对着镜子扎起马尾,仿佛昨夜那个崩溃的人不是自己。只有许星艺记得,她扔掉所有情侣衫时,指甲在衣柜上刮出的刺耳声响。后来乔冰再没提过这事。只是公司年会上,当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红着脸要微信时,她指着手机轻笑:“小朋友,姐姐现在只相信银行卡余额。”
而她准备要订婚的对象,是家里长辈撮合的门当户对的独生子。在国内读了大学,国外又水了一个硕士回来自家餐饮公司做管理,乔冰家里做的蔬菜供应链,对方家里在本市有多家连锁餐厅,两家生意有交集,按家里人的说法是,两人结合,对双方来说都只有好处。
有次逛街结束,那个男生来接乔冰。他下车时很自然地接过购物袋,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手腕上低调的机械表。许星艺借着路灯多看了两眼——身形匀称但不算挺拔,长相放在人群里转眼就忘,唯独笑起来时眼角有道细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莫名老实。
后来她悄悄问乔冰:“就他了?”乔冰正对着镜子试戴新买的耳环,闻言手指顿了顿,银质流苏在耳垂下方晃出细碎的光。“他上周陪我爸妈打麻将,故意输了三万块。”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喜欢不喜欢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至少...不让人心烦吧。”
许星艺看着闺蜜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突然想起大学时乔冰爱过的的那个帅气的“肖奈”,有次台风天骑着机车穿越半个城市,就为送她一枝被雨水打湿的玫瑰。
许星艺对感情始终存着一点执念。和初恋分手后的这些年,她见过许多人,有的风趣体贴,有的稳重可靠,可总在某个瞬间觉得缺了点什么——或许是初见时眼底那抹亮光,又或许是沉默时那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乔冰常劝她:“感情哪有十全十美?相处不厌就够了。”她笑着点头,心里却想:再等等吧。等年岁渐长,等心被时光磨得钝了,或许就能像乔冰那样,将就着过一辈子。
可每回这么想时,心底总个声音轻轻地问——
真的甘心吗?
6. 第06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甜品店的大玻璃窗洒进来,将木质桌面映出温暖的光泽。许星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冰美式,比例本电脑键盘上手指正在飞速打字。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三点二十八分,乔冰总是这么准时。
果然,三点半整,甜品店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穿着淡粉色连衣裙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栗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活泼的弧度。
“艺艺!”乔冰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闺蜜,激动地挥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要把整个甜品店都照亮。
许星艺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朝她招手。乔冰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包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就给了许星艺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死你了!我们多久没见了?两个月?三个月?”乔冰松开她,双手却搭在许星艺的肩膀,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许星艺笑着摇头:“哪有,工作忙而已。倒是你,看起来容光焕发啊。”她打量着乔冰,发现闺蜜今天格外精心打扮过,连指甲都做了精致的法式美甲。
乔冰神秘地眨眨眼,坐下来招手叫服务员:“先点东西,我再慢慢跟你说~”
服务员走过来,乔冰熟练地点了一份提拉米苏和一杯玫瑰气泡水。许星艺挑眉:"你不是在减肥吗?”
“好久不见你了,破例一次!”乔冰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从包里拿出一个烫金的请柬,郑重地推到许星艺面前,“我要订婚了。”
许星艺惊讶地睁大眼睛,接过请柬翻开。烫金的字体在米色卡纸上闪闪发亮,上面写着乔冰和“周思远”的名字,订婚宴定在三个月后,在城中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我还以为你在电话里是跟我开玩笑呢?”
许星艺努力回忆再次确认,“是上次我们逛街,来接你那个吧…...”
“对!”乔冰点点头“我们认识才八个月,但是他上周在我爸妈面前跪地求婚了,你看戒指有这么大!”她夸张地比划着,手指上那颗闪亮的钻石确实不小。
许星艺由衷地为闺蜜感到高兴:“恭喜啊!这么快就决定结婚了?”
乔冰捧着脸,沉浸在幸福中的脸,又有一丝愁容:“你一定要来,我要你作为我的家人出席。”她伸手握住许星艺的手,“我爸妈你也知道...他们只会关心婚礼够不够体面,我什么时候要小孩,只有你真正关心我幸不幸福。”
许星艺感到一阵温暖,回握住乔冰的手:“我当然会去。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你们认识时间不长,各方面都了解清楚了吗?”
乔冰的笑容稍稍收敛,拿起刚送来的气泡水喝了一口:“其实...这也是我今天想跟你聊的。”她突然压低声音,“我爸妈对他很满意,他爸妈对我挺满意的,但是...”
“但是?”许星艺敏锐地察觉到闺蜜语气中的迟疑。
“我们想要签婚前协议。”乔冰的声音更低了,眼神飘忽,“思远家里条件看起来是要比我们好一些,我们家生意也要仰仗他们家的连锁餐厅,但是你也知道做生意嘛,表面风光跟背地还是有差距的,我的话你也知道大学谈的那个对象也给我留下阴影了,生意也起起落落地,所以我们一致决定要签婚前协议,保障双方以及双方家庭的利益。”
许星艺的职业本能立刻启动,她放下咖啡杯,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这很正常,协议内容你看过了吗?”
乔冰摇摇头:“还没,思远爸妈说下周律师会准备好。”她咬了咬下唇,“艺艺,你是专业的,能不能...到时候帮我看看?我不想让他们家觉得我不信任他们,但是...我也要保障我自己的。”
“我明白。”许星艺点头,“婚前协议不是不信任的表现,而是对双方的保护。特别像你们这种情况,你把协议拿来,我帮你仔细看看条款,确保没有对你不利的条件。另外,我最近帮你查一下他们家公司,是否有负债,我怕你到时候结婚了,你们家要帮他们偿还债务。”
乔冰明显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谢谢你,我就知道可以依靠你。”她挖了一勺提拉米苏送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其实彩礼方面,思远家也很慷慨,给了380万,我爸妈高兴坏了。”
许星艺微微皱眉:“这笔钱是给你们小家庭的启动资金,还是...”
“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彩礼是给女方父母的。”乔冰解释道,“不过我爸妈说了,会拿出300w给我们带回。”
许星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立即评论。作为处理过一些婚姻家事案件的律师,她见过太多因彩礼、房产等问题引发的矛盾。但今天是她闺蜜的好日子,她不想泼冷水。
“对了,”乔冰突然眼睛一亮,话题一转,“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她眨眨眼,“上次那个法官呢?”
许星艺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她低头搅动着已经半融化的冰块:“早没联系了,工作太忙...”
“又是工作忙!"乔冰夸张地叹气,“许大律师,你不能总是用工作当借口啊,难道打算和你的法律条文过一辈子?"
许星艺勉强笑了笑:“缘分这种事强求不来。再说,我现在只想赚钱给我弟治病,真的没精力...”
“得了吧,”乔冰打断她,突然严肃起来,“那你的向州学长呢?”
“他……对我挺好的,但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我对他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再有人家说不定对我真的只是,师兄妹的照顾。”
“而且,我觉得我现在还不够稳定,我弟弟的病还没好,现在贸然找对象结婚,有些人会以为我是为了找人承担我弟的医药费……”
“可是又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呀?”乔冰打断她。
“那你对周思远有喜欢嘛,其实我对婚姻有些看淡了,特别是现在偶尔帮人做离婚律师,越来越觉得婚姻是价值交换的产物,而不是感情。”
“一开始确实不喜欢,但是慢慢接触了这几个月,觉得也不错,起码他对我是真的挺好的,我对他也开始有了依赖,而且我知道,我们结合对双方家庭有益,在经济条件之上又有一定感情,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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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会很幸福。”乔冰话音一转,“你从毕业后就这样,一提到感情就躲。是因为徐修吗?”
听到这个名字,许星艺的手指明显僵了一下。她抬起头,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复杂。
“不是...”她轻声说,但语气里的不确定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乔冰叹了口气,伸手覆上许星艺的手:“都过去三年了,你还放不下?”
甜品店里人来人往,背景音是咖啡机的嗡嗡声和客人们的低声交谈。但在这一刻,许星艺感觉周围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声。
“不是放不下...”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我能不那么固执,他也能多理解我一点,也许...”
乔冰的眼神变得柔软:“艺艺,不是所有感情都必须要有一方完全妥协才能继续。徐修选择去国外发展他的科研事业,你选择留在国内打拼你的律师生涯,这都没有错。只是...你们的人生方向不同而已。”
许星艺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她低头看着黑色玻璃镜面桌子上里自己的倒影,那个模糊的影子看起来竟有些陌生。
“我知道...”她轻声说,“只是偶尔会想,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你们中有一个人愿意让步,现在可能已经结婚了?”乔冰接过话头,摇摇头,“但那样的话,让步的那个人会快乐吗?你了解对方的家庭吗?你会忍心抛下蓉姨和星乐跟他去国外吗?或者他会放弃重要的科研事业留下来陪你吗?”
许星艺沉默了。这些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答案总是一样。
“不说这个了,”她深吸一口气,“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们应该庆祝才对。”她举起咖啡杯,“祝你和思远幸福美满。”
乔冰看出闺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体贴地举起气泡水与她碰杯:“谢谢!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艺艺,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享受一下恋爱,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对的人站在你的前途里,徐修为了自己的事业,没有在你的前途里,他本身就不是对的人。”
许星艺这次真的笑了,虽然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知道。只是...当你遇到过那个让你觉得''就是这个人''的人之后,再遇到其他人,总会不自觉地比较。”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下一个让你有这种感觉的人。”乔冰坚定地说,“答应我,至少试着敞开心扉?或者我觉得万州学长就很好,试着接触一下?我订婚宴上会有不少优质单身男士哦。”她调皮地眨眨眼。
许星艺无奈地摇头:“你啊...都要订婚了还这么爱操心别人的感情生活。”
“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乔冰理直气壮地说,“我幸福了,当然也希望你幸福。”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照在两个女孩的脸上。一个满脸幸福憧憬,一个眼中藏着淡淡的思念与遗憾。甜品店里,新出炉的蛋糕香气弥漫开来,混合着咖啡的苦涩与甜蜜,就像生活本身的味道。
7. 第07章
跟乔冰告别后,许星艺就提前下了班去买菜。推开家门时,母亲赵蓉坐在小凳上择菜,塑料盆里的菠菜还沾着水珠,在灯光下泛着莹绿的光。她脚边摊着旧报纸,上面堆着削下来的萝卜皮——这些等下要拿去喂楼下张阿姨家的兔子。
许星艺把装着活鱼的塑料袋放进水池,冰凉的鱼尾拍打在她手腕上,溅起几滴水花。“特意买了鲈鱼,星乐最爱吃的。”她朝虚掩的房门努努嘴,“星乐还在复习?”
“是啊,说是下周有模拟考。”赵蓉答。
她蹲下来帮母亲一起择菜。赵蓉笑了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想陪您做饭呀。”她拈起一根菠菜,水珠滚落到报纸上,晕开一小片深灰。
许星艺瞥见母亲揉手腕的动作,皱眉抓住她的手:“妈,您关节炎又犯了?” 赵蓉迅速抽回手:“没事,老毛病了……倒是你,乔冰找你说了什么?”
许星艺沉默片刻,选了重点的说:“乔冰要订婚了,说要请我去吃宴席。”
“那敢情好呀,你准备啥时候谈恋爱呢?你也25岁了。”赵蓉停下手里的动作,反问道。
“就知道你又会催,早知道不说了。”许星艺跟着赵蓉把青菜拿到了厨房,她在水池旁清洗着青菜,赵蓉从水池里把鱼捞起处理。手里菜刀在案板上剁出轻快的节奏,“这鱼还是做清蒸?”许星艺笑起来,应了妈妈一句“都行。”
洗完青菜,她就被赵蓉推出厨房,让她去陪弟弟聊聊天,害怕嫌少外出的儿子每天再不跟人交流几句会跟社会脱节。许星艺擦干了手摸出今天去超市新买的护眼台灯,轻手轻脚推开弟弟的房门,少年正伏在书桌上写作业,身影被台灯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给你买的新台灯,比你现在用这个护眼,还能语音控制。”许星艺插了电源,调试好台灯后,放在弟弟桌上。
“姐,你对我真好。”许星乐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是你姐,你不对你好,对谁好?二十分钟后吃饭。”她拢了拢头发,默默退出了房门。
星乐做完作业出来时,赵蓉的锅里最后一道还剩收汁这一步。许星艺已经盛好饭,摆多了一副留给父亲的碗筷。灯光把四方木桌上的四菜一汤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最后一道萝卜牛腩上桌后,赵蓉对着墙面上许父的遗像上了一炷香,念叨道“老许呀,你今年又长一岁了,今天做的一桌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在下面,得保佑两个孩子健健康康的。”
每年父亲的生日,母亲都要做一桌丰富饭菜,就像父亲还在世时一样。照他们老家的习俗,每个去世的灵魂,都会在自己生日这一次回来看看家里,一来看看家人是否忘记了自己,二来知道家人过得好不好。
许星艺用筷子尖轻轻拨开蒸鲈鱼腹部的葱丝,雪白鱼肉像花瓣般绽开。她仔细挑出一根细刺,把最嫩的鱼肚肉夹到许星乐碗里。“慢点吃,”她指尖还沾着酱油渍,“小心刺。”
少年捧着碗的手腕很细,袖口下露出一截心电监护仪留下的压痕。他低头扒饭时,后颈凸起的脊椎骨像串小小的念珠。 赵蓉则给姐弟两各舀了一碗当归鸡汤,金黄的油珠在瓷勺边沿颤动。
“星乐今天把药都吃完了?”赵蓉夹了一块牛腩,问弟弟的话却看着女儿——仿佛许星艺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嗯,就是波立维太苦。”许星阳突然抬头,嘴角粘着颗饭粒,“妈,我能喝半杯可乐吗?就半杯。”
“想都别想!”赵蓉的筷子头作势要敲他额头,临了却拐个弯,夹走了他碗里没挑干净的姜丝。“你姐买了果汁,在冰箱第二格。”
塑料凳突然吱呀一响。许星艺起身时带起的风,“我去拿。”她从厨房拿来了三个杯子,给每个人倒满了果汁。
“干杯,希望大家都健康平安,顺顺利利。”三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树影在三人之间摇曳,房子很小,此刻的圆满却很大。许星艺想起今天乔冰的话,突然很庆幸,自己选择了留在家人身边工作。
城市的另一端,岳林集团68层的办公室里,林允川的钢笔在文件上洇出一团墨迹。
窗外霓虹如血管般蔓延,而平板电脑上的CT影像更像某种残酷的隐喻。那片灰白影像像一团洇开的墨,边缘如树根般扭曲钻入健康的组织——它甚至不像疾病,而像一场沉默的侵略战争。与他此刻面临的困局惊人地相似:都是悄无声息滋长,等到发现时已近晚期。
医生今天把他拉到一边,严肃地交代他,林老太太最近频繁的胃痛就是胃癌导致的,但是老人家身体太弱了,最近要先配合保守治疗,养好了身体必须要做手术切除了,否则……
林允川转动轮椅,停在大落地窗前,金属轮毂在地毯上划出印记。看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往事一幕幕浮现。奶奶是他如今最后的亲人了,她不能有事。
林允川与父亲岳伟从小就不如与母亲那般亲近,父亲岳伟长期在外,总是聚少离多。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再外公去世后,和妻子一起把原来的建筑公司,发展成母亲去世前当地知名的林氏集团。
那一年,15岁的林允川周末放学,母亲今天没有像往常的周末一样,早早地从公司回来,亲自下厨给一家人准备晚餐。桂姨说太太在楼上午睡还没醒,这会还在卧室。
林允川站在爸妈卧室门前,手指悬在空中,犹豫着是否要敲门。“妈?”少年的声音在喉咙里卡了一下,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没有回应。
他推开卧室房门,发现浴室的门半掩着,一缕水汽从门缝中飘出来,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形成一道朦胧的光柱。他走近浴室,扑面而来的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浴缸里的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粉红色,母亲扑在浴缸边上,黑色长发如同水草般散开,有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左手垂在浴缸边缘,手腕处一道深而整齐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嘴,仍在缓慢地渗出鲜血,滴落在瓷砖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暗红色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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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喊“救命”,随之赶来的桂姨马上拨打了120。救护车来到之前,林月英就已经没了生命迹象。那时的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家境殷实,儿女双全,事业有成的林氏集团掌门人,为什么突然扔下家人,选择通过自杀了断自己。
母亲的葬礼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林奶奶几度哭晕,而林允川牵着仅有六岁的妹妹,他的黑西装袖子上别着孝章,冷静得站立在灵堂前,给来吊唁的人一一鞠躬,谁也不知道,他的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灵堂里的百合香混着雨水腥气,父亲身后却站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在吊唁人群里白得像柄出鞘的刀。
“池阳,这是允川和晴川”父亲的手搭在那少年肩上,腕表折射的光刺得林允川眼底生疼。少年局促地鞠躬,看起来岳池阳跟林允川的岁数相差无几。也许在爷爷积劳成疾去世后不久,父亲就已经在另一张产房外踱步。
“妈妈是不是因为你出轨,才自杀的,你这么做,你对得起妈妈和爷爷嘛?妈妈她尸骨未寒,你就带着别的女人和私生子进门。”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林允川,站在父母的房前,气汹汹地质问自己的父亲。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林允川的脸上,瞬间染上了红晕,“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母亲!池阳比你还要大上两岁,我还没认识你母亲的时候,他就出生了。但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母亲一直都知道娜娜和池阳的存在,只不过因为顾及你和晴儿,我们一直没有公开,这件事我有错,但是对于你爷爷,对于林氏集团……我问心无愧。”
林允川有些错愕,岳伟把岳池阳的出生证明甩出来。他的话语也得到了林老太太的验证。当晚父亲在书房拦住他,檀木镇纸压着份股权文件,“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我不会动,但是我也不可能不认自己的亲生儿子。”
从那以后,岳伟搬出了林家大宅,与继母刘娜、哥哥岳池阳同住。刘娜顺势以“岳夫人”的身份自居,并正式进入林氏集团管理层,参与公司经营。有传闻称,当年林氏集团更名为“岳林集团”正是刘娜的主意,目的是为亲生儿子岳池阳将来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业铺路,提前奠定舆论基础。
母亲去世后的三个月,把林允川送要出国读书。林老太太跟周裕一起去送行。“英国那边都安排好了,你周幸哥哥会照应的。”周裕是林老爷子的曾经的下属,也是林月英的多年好友,而周幸是周裕的儿子。当年还刚毕业小年轻周裕,跟着自己的领导林老爷子从体制内辞职一起下海打拼,如今成为了岳林集团除了林家人亲属以外的第二大股东。
在机场送站楼内,妹妹林晴川突然扑进他怀里,五岁的小姑娘哭得发抖:“哥,我不想你走......”
就这样,这一纸机票,带着十几岁的少年,远渡重洋,在国外度过了八年的留学生涯。也是在国外读书时,他认识了同是中国留学生的白子怡,两个在异国他乡孤独的灵魂互相找到了归属。
8. 第08章
在林允川大学毕业的前夕,林老太太偷偷把他叫回了国,把当年母亲林月英在名下,还有当年爷爷记在她名下的股份郑重地交给了他。“他岳伟再有能耐,没有老丈人和老婆也没有今天,岳林集团有岳伟的功劳没错,但是属于林家的东西,不能拱手让给别人。”
当林允川以“企三代”身份空降岳林集团时,几乎所有董事会成员的茶杯里都映着质疑的涟漪。林允川凭借长远的战略规划目光,以及出色的投资能力,短短五年就在澜城的商业圈声名大噪,让这些暗中较劲的老臣们臣服。最突出的事迹要属林允川一手创立的岳林新能源汽车公司。
在一个明媚的午后,他敲开了岳林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那是林允川回国加入岳林的的第二年,也是他在出国后,第一次私下去找自己的父亲——这位岳林集团的掌门人。
“岳总,我觉得未来人口会越来越少的,岳林不能一直发展房地产。”林允川拿着一本规划书和一个放着ppt 的平板,放在了岳伟的桌子上。
“那你有什么打算?”在整签署文件的岳伟,停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询问道。
“我想拿岳林名下那块还没动工的土地建新能源汽车厂”,林允川顿了顿,“我在国外读书时,跟着我的导师,和几个同学创立了一个新能源电池实验室,那边的初步数据显示,我们研发的电池能量密度比传统的电池能提升40%。”
平板的屏幕上跳出德国专家团队的测试报告,“现在已经有风声传出要发展新能源了,我们自己有实力投资建厂的,也是重大的转型,如果明年能完成B轮融资,我们就能抢在政策风口前量产。”
岳伟看了看儿子,林允川眼里的坚毅和自己年轻时的一模一样。“资料我先看看,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但是这个事我一个人决定不了,得董事会同意。”在原本的规划里,林允川想要的那块位于澜城东郊的土地,即将地铁通车,并且周边是高新工业园区,所以盖写字楼和商业楼盘最合适不过。
那天父子俩长谈后一周后的董事会,林允川向各位股东与高管展示了自己的规划方案以及调研报告,岳伟让大家投票决定开启这个新项目,满座高管股东议论纷纷。
周裕老先生第一个投了赞成,“房地产行业这两年发展确实到了瓶颈,开始呈下行趋势,我支持允川的尝试。”
“周老,这可是岳林从来没尝试过的新领域,原来的规划经过预算是稳赚不赔的呀。”一位高管提出。
“那边有些偏不说,配套的地铁什么时候通车也是个问题,再加上现在房地产行业的贷款越来越难审批了”周老反驳道。
“关于商业地产跟地铁这个我们也考虑过了,因为新能源电池汽车属于高新技术行业,我们需要引进一些人才,所以需要有配套的人才公寓才会有吸引力。” 林允川话锋一转,解释道“对于高层次人才,我们给予优厚的待遇以外,提供免费住宅公寓,可节省部分资金上的用人成本,普通的员工,则可以通过在企业的贡献,兑换购房折扣券,以低于市场的价购得房产,这样既不会亏本,又能长期留住人才。”
“研发中心与厂房建设要多少预算?”岳伟的声音惊雷般炸响。
“首期8亿。”他调出建厂方案,“但能保住我们未来十年的市场份额。”
岳伟点了点头,钢笔突然在文件上划出长长墨迹。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这位铁血掌权者投了赞成票。
场上大多数股东仍在持观望或者反对。刘娜反问,
林允川看着这位自己应该尊称一声“妈妈”的优雅女性,“如果这一步由我主张的战略投资转型失败了,我自愿退出董事会,并且把一半股份无偿出让给董事会再进行分配。”林允川斩钉截铁道,“前提是这个项目要全程由我的团队负责,公司的任何人不得插手经营管理。”
“口说无凭,林少要拟好协议给我们过目呀”,刘娜的哥哥,自己名义上的的舅舅刘刚附和。
全场鸦雀无声,岳伟敲了敲桌子,表示要结束这个话题。
“我会写好协议下次董事会拿给各位董事过目的。”林允川眼光掠过会议室全场,一字一句承诺。
林允川果真跟董事会立下军令状,以刘娜为首的反对派,纷纷由反对转为支持。因为自认为在商场上打拼多年的他们,不相信只是喝了几年洋墨水的黄毛小子,可以顺利做成这件事。借此一事还可以既可以打压林允川,也可以借机争取更多的集团股份,拿到更多的话语权。
那次董事会议结束后,岳伟在空荡的走廊里叫住了林允川。 “你的提案,我会让财务部全力配合。”父亲岳伟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指间夹着的烟在昏暗光线里明明灭灭——这个曾经高大得需要仰望的男人,如今鬓边已有了霜色。
“谢谢。”他按下电梯键,顿了顿又补充,“爸。”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岳伟的手指一颤,烟灰簌簌落在锃亮的皮鞋上。
岳伟的全力支持,让林允川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一边从国外引进新能源电池专家团队,一边投资建厂,积极游说上下游供应商加入。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是对的,两年后,国内新能源汽车开始流行,抢占了先机的岳林新能源汽车公司拿到了第一笔订单,顺利交付这笔订单后,越来越多的品牌开始找他们做研发生产,公司也开始赚的盆满钵满。在他正式接班前,这个新能源汽车公司已经脱离岳林集团拿到上市备案通知书了,也因此赢得了了不少跟随着林老爷子,林月英打拼的老前辈的认可。
但是其中的艰辛与压力,也知道林允川自己知道。也是因为这一场漂亮的胜仗,大家开始默认了林允川成为了岳林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根据股权结构,我提议由林允川先生出任集团新任董事长。”白发苍苍的周董事——爷爷当年的手下,将投票结果推到长桌中央。
岳伟郑重地在决议书上签上了的名字。且不说林允川作为林家独子,继承家业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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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儿子的能力,他都看在眼里——林允川不仅才干出众,更得员工拥戴,正是执掌岳林这艘亟待转型的巨轮的最佳人选;而岳池阳做事还尚显青涩,还需历练,假以时日或可成为允川得力的臂膀。
自此,岳伟正式退居二线,将公司全权交由林允川执掌。虽然仍保留部分股权,偶尔出席重要场合,但大多时候已开启闲云野鹤般的退休生活——或徜徉异国山水,或挥杆绿茵球场,彻底卸下了商海浮沉的重担。
岳林集团在林允川的执掌下蒸蒸日上,市值翻倍,新能源业务更是一骑绝尘,成为行业标杆。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他的世界撞得支离破碎。
尽管他在商场上依旧杀伐决断,可身下的轮椅却时刻提醒着他——他不再是过去的林允川了。视觉上矮人一截,谈判桌上再凌厉的眼神,也抵不过一道台阶带来的无力感。而神经痛更是不请自来,像一根细密的针,时不时刺进他的骨髓,嘲弄着他残缺的身体。
车祸发生后,一向威严冷峻的岳伟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同时重返集团,稳住了因少主重伤而动荡的局势。他不动声色地压下所有质疑,确保林允川的掌门之位无人撼动。父亲的沉默支持,林允川都看在眼里。多年来冰封的父子关系,似乎在这场劫难后悄然融化。
然而,母亲多年前的猝然离世,始终像一根刺,深深扎在父子之间。他们默契地避而不谈,可每当夜深人静,林允川仍会想起那个雨夜,想起父亲接到电话时瞬间苍白的脸,想起灵堂里无人解释的沉默。
这根刺,从未真正拔出。
“叩叩。” 张明的敲门声将他拽回现实。
“林总,关于青扬的并购案,刘总那边提出反对意见,您要不要去跟她解释一下?” 张明站在林允川旁办公室,微微躬身询问道。
轮椅上的男人缓缓抬眸,眼底残余的恍惚在瞬间凝结成冰。
“我什么时候——”他手指敲了敲扶手,金属发出沉闷的声响,“需要向她解释了?”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可怕,张明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还有就是,青扬科技还有一个子公司在新加坡,这家公司持有青阳超过40%的知识产权,他们对于并购提出了很多条款,这些条款……。”
“说重点”林允川打断他,语气里有了一丝不耐烦。“
“那边以技术团队为主,青扬的李总怕自己搞不定,下周我们的法务团队会过去交涉,而且那边要求我们岳林的负责人亲自出面跟他们谈……您看是您亲自去,还是让谁去合适?”自己的老板因为身体缘故,很少长途出差,但是青扬科技是老板临时最看重的项目,所以张明还是硬着头皮问出了口。
“他们约了什么时候?”林允川抬起头问道。
“下周二。”张明看了看手里的文件
“那你帮我订票吧,另外……查查技术团队的负责人背景,给他们挑一份礼物。”林允川手撑着轮椅扶手,变换了一下姿势。
9. 第09章
下午三点的机场人头攒动。许星艺拖着登机箱快步走向安检口,一边核对着手机上的航班信息——XH6327,前往新加坡,17:30起飞。青扬并购案的实地考察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顺利通过安检后登机,空乘微笑着引导她到座位,帮她放好行李。许星艺调整了一下座位,舒服地靠在商务舱的椅背上。
这次出差去新加坡的两个多小时航程,提前用积分升级舱位真是明智之举,而且正值东南亚旅游旺季,抢到了最后一张商务舱。
她刚翻开案件资料,就听到空姐正蹲下来询问隔着过道的旅客要喝点什么,有些莫名熟悉的声音:“来一杯温水就可以了。”
许星艺转头,看到隔壁座位上一个带着口罩的男子倚靠在宽大的舱位上,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膝盖上盖着一条薄毯,正低头查看平板电脑。
不一会,一位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走过来,递给他一瓶东西,应该是他的助理。助理小声说道,“医生说要起飞前吃。”
林允川摘掉口罩,接过药片和水,一饮而尽。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他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低调而奢华。
就在这时,那位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转过身,面向许星艺身边,礼貌地说:“小姐您好,能否跟您商量个事?我想坐在我们老板旁边,也就是您这个位置,但是我没买到商务舱,所以我能不能跟您换个座位,我们愿意补偿您三倍票价换这个座位。”
许星艺心里有些错愕,商务舱三倍价格得小两万了,自己一个月都没这么高的工资。不愧是有钱人,下属的待遇都这么好,但是这也太矫情了吧,出个差都要形影不离?
许星艺叹了一口气,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不好意思,这是我攒了两年里程才换到的。”她指了指登机牌上的[不可退换]字样。三倍的价格忍3个小时属实让人心动,但是这也是许星艺第一次体验商务座。
“就两个多小时,没事。”座位上的男人缓缓开口,这是对西装男说的。
许星艺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头对上了林允川的眼睛。一瞬间的困惑后,她微微点头——显然认出了他是停车场被自己帮忙的人。
“又见面了。”林允川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上。
许星艺回以微笑,正打算开口。助理面露喜色:“林总,你们认识?”
许星艺对上林允川的目光,正盘算着应该怎么回答,“之前见过。”林允川简短地回答。
许星艺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并不算朋友,也没有交情,对方这么说也没错。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起飞,请系好安全带...”
“那拜托小姐您了,林总他...有时候需要一些帮助。”张明欣喜地说完后,还没等许星艺答应,就转身向后面的舱位走去,没注意到背后的林允川白了他一眼。
飞机马上开始在跑轨道上滑行,引擎的轰鸣声低沉而有力,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速度越来越快,窗外的跑道模糊成一片灰白,机舱内的乘客被惯性压进座椅,耳边只剩下引擎的怒吼和机身与空气摩擦的嘶嘶声。
许星艺转过头,目光流露出询问的眼神,发现林允川的双手正紧紧抓着扶手,指节发白。
林允川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声音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没事。”
可是他的腿却在不自然地绷直,男人宽大却只骨分明的手掌正在紧紧地压住毛毯下的异样,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许星艺又想到了停车场那天的场景,不由地有些害怕。“还好吗?”她顾不上因为上升气流影响还有些颠簸的飞机,作势要解开安全带去到林允川旁边。
林允川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重复了一遍:“真的……没事。现在飞机颠簸,不坐在座位上很危险。”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许星艺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低低问出一句:“……你这是……痉挛?”
林允川闭上眼不再看她,也没看到她眼神里压着担忧,疲惫地点了点头。
好在没过多久,飞机结束了颠簸,开始平稳地巡航。许星艺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肩膀,将手中的材料轻轻合上,金属扣清脆地"咔哒"一声。她起身时,余光瞥见林允川虽在闭目养神,但是双手正死死按住双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学过一些按摩,也许能帮上忙。”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林允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疼痛扭曲。“不用——”他刚开口,右腿突然剧烈痉挛,肌肉在裤管下狰狞地鼓起。
许星艺立刻蹲下身,双手稳稳压住他抽搐的腿。她的力道很准,拇指抵住痉挛最严重的部位,沿着肌肉纹理用力推按。林允川倒吸一口冷气,喉结滚动,却硬是把痛呼咽了回去。
五分钟后,他紧绷的肌肉终于渐渐松弛。许星艺的额前已经渗出细汗,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她抬头时,正对上林允川复杂的目光——那里面有狼狈,有感激,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晦暗。
“不好意思……老毛病了。”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虚弱得像一张随时会碎的面具,“刚刚它没有踢伤你,也没有吓到你吧?”语气里带着自嘲,仿佛在替自己的腿道歉。
许星艺摇头,掌心重新覆上他的小腿。这一次,她的动作更轻缓,指尖顺着经络慢慢揉开僵硬的肌肉。林允川的呼吸逐渐平稳,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机舱的灯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那里方才因忍痛而咬出的青白痕迹还未完全消退。
“谢谢。”他突然说,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引擎的轰鸣里。许星艺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继续在那片失去知觉的皮肤上描绘着康复医师教过的轨迹。那是之前为了帮拉伤腿的妈妈按摩,特地去找老中医学的。林允川的手机屏幕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一个低头专注,一个沉默地望着舷窗外的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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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艺的手法专业而轻柔,她沿着肌肉纹理慢慢按摩,直到感觉到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弛。“好点了吗?”十分钟后,许星艺抬起头,正对上林允川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眉梢微挑,眼底带着几分探究,还有一丝她捉摸不透的深意。
林允川的呼吸已经平稳:“好多了,谢谢。”他停顿了一下,“这会总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吧,雷锋同志?”
许星艺耳尖一热,心里暗骂自己当时怎么脑子一抽说了这么个名字。她别过脸,假装整理袖口,声音却比刚才低了几分: “……许星艺。”
说完又飞快瞥他一眼,又补了一句:“星星的星,艺术的艺。”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衣角,她心里有点懊恼——明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被他这么一问,倒像是自己心虚了?
林允川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差点以为你真的叫雷锋。”他修长的手指在扶手轻轻敲了两下,“那么许星艺小姐,你刚才那按摩,是专业的?”
机舱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细碎的光影,许星艺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的轻微滚动。她别过脸,假装撩起耳边的碎发“我妈之前肌肉拉伤,我跟老中医学了一些,也就半桶水吧,算不上专业。”
“难怪。”林允川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比那些只会按教科书的理疗师强多了。”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腿,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这双腿倒是很挑按摩师。”
许星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注意到他说"这双腿"时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东西。机舱里一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和远处乘客模糊的交谈声。
“下次再抽筋”她最终轻声说道,“可以试试把脚尖往上扳,能缓解一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期待他的腿再次出事。
林允川却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意染上了眼角:“那不如留个电话?毕竟我的腿可能随时需要急救。”他的语气半真半假,目光却直直望进她的眼睛。
“对了,我叫林允川。”他简短地自我介绍,许星艺惊讶地差点咬到舌头,因为这个名字在自己最近接触的并购案法人那一行总是出现。半个月前停车场偶遇的轮椅先生,竟然是客户公司的CEO!而自己刚才还拒绝了他的助理换座请求...
“您是岳林的林总?那您去新加坡是……”
“青扬的并购案。”林允川看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所以许律师,估计接下来几天我们算同事。”
许星艺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林允川手指了指她刚刚放在座位上的文件,文件首页是正清律师事务所大大的logo。
林允川挑眉:“看来我们很有缘。”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许星艺接过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林允川的手很凉,但触感意外地令人安心。
“谢谢。”她将名片小心收好,回到自己座位。
10. 第10章
剩下的航程中,许星艺时不时能感受到来自过道那边的目光。当她再次转头时,发现林允川已经睡着了,冷峻的面容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飞机开始下降,林允川因为气压的变化醒了,耳膜微微发胀。他靠在窗边,看着云层逐渐稀薄,城市的轮廓在下方缓缓浮现。
一旁的许星艺这时正微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随着她翻页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指尖捏着一沓厚厚的材料,纸张边缘因反复翻阅而微微卷曲。
机舱内昏黄的阅读灯打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她专注的目光轻轻颤动,这美好的一幕看得林允川有些愣神。
这时空少走过来,弯下腰,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林先生,我们准备降落了,待会儿我来帮您下机。”
林允川的嘴角绷紧,点了点头,没说话。他讨厌这种被提前告知的“照顾”,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额外处理的麻烦。
舱内灯光亮起,飞机终于停稳。乘客们纷纷起身取行李,嘈杂的交谈声在机舱里回荡。许星艺站起身时,指尖轻轻拂过座椅扶手,将西装下摆的褶皱不着痕迹地抚平。
林允川抬起头,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机舱顶灯在她耳垂的珍珠耳钉上折射出一圈温润的光晕,衬得她职业化的微笑也柔和了几分。“今天,谢谢许律师了。”他的声音比初见那天多了很多温和,指节在扶手上无意识地叩了两下,“明天见。”
“小事儿。"许星艺将公文包换到左手,右手下意识抚过装着名片的前襟口袋,“以后工作上还请林总多多支持。”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职场分寸感。远处传来同事招呼的声音,许星艺收回视线,向舱门走去。
等机舱里人少了以后,张明拿着行李跟空少走了过来。空少过来半蹲在他面前,背对着他,肩膀宽厚,制服挺括:“来,我背您。”
林允川的手指在扶手上收紧了一瞬。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的腿无法支撑他走过狭窄的过道,更不可能自己走下舷梯。可当空少的背脊贴近他时,他的呼吸还是滞了一下。
他伸手环住对方的肩膀,身体被稳稳托起,两条腿软绵绵的垂下来。空少的呼吸很平稳,步伐稳健地穿过过道,而他像个累赘一样伏在别人背上,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舷梯的风吹过来,带着机场特有的燃油和混凝土气息。空少小心地把他放进提前准备好的机场轮椅上,还顺手替他理了理衣摆。林允川低声道了谢,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蜷了蜷,那里本该有知觉,可此刻只有一片沉寂,他想起了两个小时前,蹲在他脚边帮她按摩这里的那个女孩,这里仿佛还有她指尖的余温。
海风裹挟着机场特有的喧嚣扑面而来,许星艺站在霓虹灯牌投下的光影交界处,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林允川的轮椅正沿着无障碍通道平稳滑行,不锈钢轮圈在镁光灯下折射出冷冽的银光。
他的背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挺直的脊背将西装撑出利落的线条,后颈处有一缕黑发不驯服地翘起,工作人员和助理推着行李车跟在身后,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那道轮椅划出的轨迹就是无形的界限。
许星艺突然想起那个雨天的地下停车场,也是这样孤绝的背影。“许律!车到了!”同事的呼唤从出租车停靠站传来。
新加坡滨海湾的夜景透过餐厅落地窗洒进来,金沙酒店的激光秀正在夜空中划出璀璨的弧线。许星艺安静地靠在窗边,手机镜头小心地对准远处喷水的鱼尾狮,轻声自语:"妈妈和弟弟看到一定会喜欢..."
“许律师。”师傅陈城晃着加了冰的Singapore Sling微笑,“看你这么专注,连餐前小食都忘了碰。”他体贴地将杏仁饼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实习生黄心欣正用工具拆解辣椒螃蟹,突然抬头:“艺姐刚才在路边摊看到榴莲时,眼睛都亮起来了呢。”她模仿许星艺当时犹豫着轻声说"Excuse me"的样子,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许星艺抿嘴浅笑,将海南鸡饭里的鸡油饭团轻轻放进黄心欣盘里:“第一次见到现场开的猫山王,确实很新奇。”她的珍珠耳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向万州从西装内袋取出两张票:"猜猜我搞到了什么?夜间动物园的VIP导览车。“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许星艺身上,听说师妹喜欢小动物?”
许星艺的声音像被风吹起的羽毛般轻盈,“我很想看看马来貘...不过今年想去别的地方转转”,话未说完便不好意思地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餐巾上的花纹。
玻璃杯轻轻相碰时,许星艺翻开《跨境并购要点笔记》的文件夹,温声询问:“待会儿...有人愿意顺路去克拉码头吗?我想拍几张彩虹警察局的照片。”
敏敏将椰浆饭移到她面前,柔声道:“先尝尝这个,你刚才都没怎么动筷。”她指了指许星艺手边写得工整的会议纪要,“这么细致的准备,难怪合作过的客户都夸你细致认证。”
许星艺小口品尝着斑斓蛋糕,忽然轻呼:“你们看...”她指向窗外,摩天轮的光影正巧组成一颗心的形状,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映出细碎星光,丝毫没注意到此时看着她同样眼里有星光的向万州。
玻璃窗外摩天轮的爱心光晕渐渐消散,同样的星光正落在金沙酒店的某间高级套房的上的阳台上,林允川坐在轮椅里,望着窗前,他看了眼腕表——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李樾迟到了十五分钟。。
这不太像那位以守时著称的青扬科技CEO的作风。
“林总,久等了。”门口传来李樾的声音,林允川转动轮椅转身,看到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助理。与往常不同,李樾今天没有穿他标志性的深蓝色西装,而是一件略显随意的灰色休闲装。
“李总,请坐。”林允川放下酒杯,示意套房客厅中央的沙发,“我让酒店准备了您喜欢的龙井。”李樾摆摆手,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不必了,今晚恐怕不会太久。"
林允川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疏离。半个月前,他们还在围棋桌谈笑风生,李樾对并购案表现出了极大热情。而现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李总,我们上周谈妥的并购框架,法务团队已经准备好了初稿。关于您说到的新加坡子公司的技术跨境并购,后天我们会开会共同商讨。”助理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推向茶几对面,“您今天可以带回去看看。”
李樾没有伸手去接。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林总,关于这件事,我可能需要重新考虑。”房间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度。林允川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指节不自觉地敲击着沙发扶手:“出了什么问题?”
“是程野。”李樾说出这个名字时,眉头紧锁,“之前他说想跟您亲自谈谈,但是下午我跟他见面,他似乎坚决反对这次并购。”
程野——青扬科技在新加坡的子公司“深蓝智能”的创始人兼CEO,掌握着整个青扬科技40%的知识产权。林允川在前期调查中已经了解到,这个三十出头的技术天才性格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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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会成为并购案的最大阻碍。
“我记得您说过,作为母公司,青扬科技拥有对子公司的绝对控制权。”林允川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语速略微放慢。
“理论上是的。”李樾苦笑,“但程野手里那些专利和算法是我们整个AI大数据业务的核心。如果他带着团队离开,青扬科技的价值将缩水一半以上。”
林允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球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威士忌的辛辣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下他心中升起的疑虑。并购案进行到这一步才出现变数,未免太过巧合。
“程野为什么反对?我们给出的条件足够优厚。”
李樾犹豫了片刻,目光闪烁:“他说...不相信传统车企能真正理解AI的价值。担心并购后技术发展方向会被扭曲。”
这个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林允川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李总,我们认识虽然不久,但是您也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李樾的助理识趣地退到了门外。最终,李樾叹了口气:“上周五,程野接到了一通电话。之后他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谁的电话?”林允川手撑着扶手,变换了一下坐姿。
“他没说。但...”李樾停顿了一下,“似乎和您母亲有关。”
“您说的是我的继母刘娜?”
“我也仅仅是猜测。”李樾长叹一口气,继续说到,林总,我对于青扬被你们并购,我是惊喜交加,一来在澜城这几年,您的事迹我多多少少听过,我很是崇拜您,二来,我相信在财大气粗的岳林集团支撑下,还有您的带领下,青扬有更广阔的未来,只是……”
“我明白了。”林允川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这不是商业问题,而是...我们自己家族问题。”
李樾面露尴尬:“林总,我无意卷入贵公司的内部事务。但程野的态度确实变得非常强硬,他甚至威胁说如果强行并购,他会启动专利转让的限制条款。”
林允川转动轮圈,面向落地窗,背对着李樾。窗外,点点灯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他早该想到的——刘娜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成功完成这桩将决定集团重大转型的并购案。
“李总,我需要直接和程野谈谈。”他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商业精英的冷静,“安排我们见面,就明天。”
“我尽量吧……”李樾站起身,表情复杂:“林总,我欣赏您的决心。但程野不是能被轻易说服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码,李总。”林允川扣上西装的腕扣,“关键在于找到正确的谈判筹码。”
送走李樾后,林允川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他简短地说:“查一下程野的来头,还有...查清楚他和刘娜之间有什么联系。”
挂断电话,林允川把自己挪上了沙发,顺手松开腰托的搭扣,金属支架从腰际卸下的瞬间,他几乎是陷进床头靠背,后背久违地触到有些柔软的靠垫,紧绷的肌肉终于得以喘息。为了这场谈判,他不得不将自己重新塞进那具僵硬的支撑架里——就像过去每一次见客户时那样,用机械的力度强撑起笔挺的坐姿,仿佛那具毫无知觉的下半身依然能传递出威慑力。
窗外,海上的游船缓缓驶过,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支离破碎。就像他精心规划的并购案,突然被继母插入的楔子打得七零八落。
“程野...”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揣摩一个谜题。这个掌握着并购成败关键的技术天才,为什么会听从继母刘娜的摆布?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11. 第11章
新加坡滨海湾晚上九点的夜幕下,程野站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前,手中攥着那份并购意向书。三天前那通电话里的女声仍在耳畔萦绕,像一根细钢丝勒着他的太阳穴。
“程先生,我是岳林集团的刘娜。”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精心打磨过的优雅,“想必您已经收到岳林汽车的并购提案了。”
程野当时正调试新算法,漫不经心回应:“商业流程而已,我的合伙人李总自然会处理。”
“但有些事李总不知道。”刘娜的声音突然压低,“比如去年京澜高速上得那起车祸...你妹妹程雨,现在还好吗?”
程野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四年前那场事故,媒体铺天盖地报道新能源汽车安全隐患,却没人知道那个在充电站爆炸中毁容的姑娘,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妹妹。
记忆中的程雨总是扎着马尾辫,笑起来眼角会挤出小月牙。她省吃俭用,一毕业就买下的那辆新能源车,最终成了吞噬她笑容的怪兽。爆炸发生时她正在车旁打电话,飞溅的电池碎片在她脸上留下永久的伤痕。曾经最爱自拍的女孩,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整天郁郁寡欢。
“你怎么会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因为当年给那个新能源汽车品牌提供电池技术支持的团队...”刘娜的叹息通过电流传来,“现在正是岳林汽车新能源部门的核心。而想收购你们的林允川,当年也是那个团队的一员。”
程野的拳头砸在实木桌面上,显示器剧烈摇晃。他不想考虑为什么母亲会反对儿子的收购,他只知道这个巧合太过讽刺——正是因为妹妹的事故,他才将公司重心转向新能源汽车AI诊断系统,致力于用技术预防悲剧重演。而现在,始作俑者竟想收购他的心血?
“并购后你们的技术方向会被彻底改变。"刘娜继续道,“林允川只关心怎么把AI变成选配噱头赚钱,根本不在乎事故预警这种...”她顿了顿,“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真的愿意把自己的技术,交到间接害了你没买的人手里吗?”
晚风吹打窗帘的声音将程野拉回现实。书桌上的相框里,大学毕业典礼上的程雨搂着他的脖子,两人笑得没心没肺。相框边缘已经有些褪色,就像妹妹眼中熄灭的光。
原本深蓝智能作为青扬科技的子公司,被国内新能源汽车第一梯队的岳林新能源汽车公司并购,对青扬科技和深蓝智能发展本都是好事,但是如今他进退两难,一边是希望被并购后得到更好发展的公司民心所向,一边是间接害了自己妹妹的“始作俑者”。如果拒绝并购,意味着可能需要独立出来,不仅会得罪前东家,还会在技术团附变得孤立无援,而且目前公司资金不足以支撑后续的技术研发,需要短时间内找到更大的投资方。如果被并购,虽然能拿到很多好处,但是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心烦意乱中,他机械地划开手机,朋友圈里许星艺的动态突然闯入视线。克拉码头的夜景照片上,女孩梨涡浅笑,定位显示就在三公里外。记忆中这个总是跟在自己好友徐修身后的丫头,如今已经出落得明媚照人。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许久,最终按下通话键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最终拨通了她的电话。
“星艺,好久不见。”
“程哥!是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啦?”记忆里的程野总是跟徐修一起玩,自己跟徐修当初在一起也少不了程野的撮合,可自从跟徐修分开后确实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我看到你在新加坡,我也在这边,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当然!”她爽快地应道,“这次来出差,顺利的话待一周,不顺利...”笑声像风铃般清脆,“可能就要多赖几天了。”
“那就明天怎么样,我发定位给你。”
“好——”许星艺想着今晚就能整理好后天要用的材料,明天可以放松一下。
挂断电话后,程野发现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或许有些缠绕成死结的心事,可以找故人聊聊。
翌日中午,许星艺推开餐厅玻璃门时,冷气裹挟着烤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程野——他正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咖啡杯沿,目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侧脸在吊灯暖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她走近时,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程野转过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站起身,替她拉开椅子。
“你还是老习惯,”许星艺把公文包放在一旁,“总挑靠窗的位置。”
程野嘴角微扬:“方便观察逃跑路线。”他招手示意服务生,“冰美式,加双份浓缩?”
“现在改喝拿铁了。”许星艺解开西装扣子缓缓坐下,丝绸衬衫随着动作泛起珍珠般的光泽。她将一缕散落的卷发别到耳后,“新加坡湿气重,胃受不了太刺激的。”
程野的手指在皮质菜单上顿了一下,指腹摩挲着烫金边缘。他注意到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指尖有常年敲键盘留下的薄茧。“你变了不少。”
“你也是。”许星艺的目光像扫描仪般掠过他的脸庞。记忆中那个在实验室熬夜到双眼通红的博士生,如今下颌线更加分明,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只有当他无意识转动左手腕上的旧手表时,才能窥见些许当年那个会为一道算法题较劲三天的少年影子。
“你和徐修,现在怎么样了?”程野夹起一块方糖,银匙搅动时在骨瓷杯壁上划出清脆的圆弧。他状似不经意地瞥向她光洁的中指——那里本该戴着枚蒂芙尼的钻戒,是他读博时和当时的女友陪徐修挑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战利品。
餐厅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Yesterday Once More》,许星艺的指尖在杯沿画着无限符号的轨迹。她突然倾身向前,檀香调的香水味隐隐浮动:“我们...在他去苏黎世做博后的时候就分了。”她停顿了一下,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他还好吗?”
程野的叉子在烟熏三文鱼上悬停片刻。“还是老样子,整天泡在实验室。“他捕捉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波动,试探道:“上个月视频,他还在抱怨相亲对象嫌他不懂浪漫。”
许星艺突然笑出声,眼角挤出熟悉的月牙纹:“果然一点没变。”她举起咖啡杯,琥珀色液体在杯中摇晃,倒映着水晶吊灯细碎的光,“但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她突然挑眉,“那你和天柔姐呢?”
“分手两年了。”程野的指节在桌面上轻叩,“她半年前嫁给了他们乐团的大提琴手。”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转移话题道:“你现在专攻哪个领域?”
“跨境并购。”许星艺从包里取出烫金名片推过来,指甲在“正清律师事务所"的logo上轻轻一点,“前两年硕士毕业后一直在这,这次就是来...”她突然瞪大眼睛,名片停在半空,“等等...深蓝智能...AI技术...Yves Cheng...”她的咖啡勺“当啷”掉在托盘上,"那个拒绝我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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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会议的Yves Cheng就是你?”
程野突然笑出声,眼角挤出细纹:“所以你到现在才知道,青扬的Yves Cheng就是我?”
“岳林给的资料只有英文名!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何况只有一个音,我还以为是程业呢”许星艺耳根泛红,抓起餐巾擦拭溅出的咖啡,"而且谁能想到...”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当年那个连presentation都要我帮忙改PPT的学长...”
“所以,”程野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抵住下巴,“岳林派你来当说客?”
许星艺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专业模式。她将散落的文件归拢整齐,声音沉稳下来:“大哥,明明是你约的我,而且我刚刚才知道你是Yves Cheng,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坚持要线下会面?内部评估显示,这次并购成败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
程野望向窗外,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成细流。“如果我说...想看看岳林的诚意呢?”
“我不信。”许星艺的钢笔在指尖灵活转动,“并购后你们团队不仅保留自主权,还能获得岳林的资源共享。”她突然压低声音,“除非...是私人原因?”
钢笔突然停在半空。她歪头打量程野紧绷的侧脸,半开玩笑地问:“总不会是你喜欢的姑娘被林总横刀夺爱吧?”
“是我妹妹程雨。”程野的声音突然像淬了冰,“四年前的新能源车爆炸案,她是受害者。”许星艺对他来说并不是外人。
许星艺的钢笔"啪嗒"掉在文件上,溅出几滴蓝墨水。她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担忧:“小雨她...现在怎么样?”
“命保住了。”程野的指节发白,“但面部严重烧伤。”他从手机调出照片推过去,“曾经最爱笑的姑娘,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
许星艺的手指悬在照片上方,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屏幕边缘。她记得那个总跟在他们身后,甜甜喊“星艺姐”的少女。“有空的话...我想去看看她。”
“但四年前岳林汽车还没投产。”她突然皱眉,职业本能让她迅速抓住关键点。
“可那个品牌的电池技术,正是岳林现在的技术团队提供的。”程野的叉子狠狠划过餐盘,发出刺耳的声响。
许星艺陷入沉思……“谁跟你说的?”她突然打开平板,调出一份加密文件:“我这边的资料显示,岳林的核心技术团队确实有相关专利,但...”她将屏幕转向程野,“这个团队七年前就分裂了。林允川还没回来接班读博时,所在的课题组主张自主研发,而将技术外包的派系后来单独成立了公司。”
程野猛地抓住平板边缘,瞳孔剧烈收缩。那份技术转让合同上的签名,赫然是当年事故车企CTO的名字。
“我不偏袒任何一方。”许星艺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但真相往往是多维的。”她点开另一份文件,“根据岳林的方案,他们提出单独设立事故预防实验室,由你全权负责。此外...”她滑动屏幕。
窗外有车流经过,程野的倒影在窗玻璃上支离破碎,许星艺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
“给我一个下午。”她的声音柔软下来,“明天十点,我会让林允川在海湾酒店等你。就当...”她突然狡黠一笑,“还当年我帮你追天柔姐的人情。”
程野望着她的手,恍惚回到毕业季那个夏夜。当时他们三个在操场喝得烂醉,约定要做一辈子的“铁三角”。餐厅里,不知何时,钢琴曲换成了舒缓的《匆匆那年》。
12. 第12章
林允川将轮椅停在落地窗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办公室的门被谨慎地叩响三下,陈默端着平板走进来,嘴角保持着完美的十五度上扬。
“林总,下午会议关于青扬子公司深蓝智能的并购案,我们——”
“下午会议先取消吧,跟所有人说,如果深蓝智能不同意,我们就只要李樾的青扬科技,然后法务跟财务团队重新估价,让李樾尽快进行分割。”林允川直接打断,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李樾会同意嘛?
“你去跟李樾说,要么接受分割重新估价,要么岳林彻底退出。”既然刘娜通过深蓝智能对并购案进行阻挠,而且如此是非不明,公私不分的公司负责人,那就让他们自己玩吧,倒是要看看程野能坚持多久。
调查清楚了程野为什么不同意并购,除了对刘娜阻挠的愤懑,更多的是对程野的恨铁不成钢。国内不是没有像深蓝智能一样的团队,只不过技术还尚在落地前的投产试验,直接能收购深蓝智能是最好不过,但是只要岳林的资金资源匹配到位,再培养一个2.0版本的深蓝智能只是时间问题。
许星艺接到“下午会议取消”的通知时,正值得的吃完午饭后在整理材料,岳林法务团队跟正清的几位律师又紧急开了小会。
许星艺坐在会议桌旁,指尖无意识地转着钢笔,目光时不时瞥向那两个空着的座位——李樾和林允川都没有出席。
这本在意料之中。毕竟这种小会议,还轮不到两位核心人物亲自到场。
“……许律师?您对这个条款有异议吗?”对方律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抱歉,请再重复一遍。”她迅速调整状态,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会议中途休息时,向万州递来一杯热咖啡,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关切:“最近太累了吧?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许星艺接过咖啡,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稍回神:“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她垂眸啜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岳林可能要让青扬和你们切割,只保留青扬科技。你知情吗?」
停顿两秒,又补了一句:「需要的话,我可以先找林允川谈。」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会议室的投影仪亮了起来。三个小时的唇枪舌战过后,法务总监最后那页PPT上的红字触目惊心:若深蓝智能拒绝并购,岳林将单方面推进与青扬科技的原定方案,并启动替代技术团队的重组计划。
散会时咖啡已经凉透,杯底沉淀着未化的方糖。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意识到——程野正在亲手推开那个能让他站得更高的机会。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程野发来的消息:「确定要见林允川?」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打字:「相信我,这是最好的选择」
会议结束回到酒店后,许星艺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还是去西装上衣里掏出名片再次核对,号码准确无误,指尖却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按不下去,他真的会接嘛?
这是她第一次联系林允川——在三天前下飞机时递给她一张私人名片,低声说:“如果在新加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这也算找他帮忙吧。
深吸一口气,她终于按下拨号键。
电话接通得很快,几乎没让她有反悔的时间。
“您好,林允川。”他的嗓音低沉而清晰,背景音安静,像是在办公室。
“林、林总,您好。”她下意识捏紧了手机,“我是许星艺,之前在飞机上……”
“许小姐?”他的语气忽然轻快了几分,带着一丝意外的惊喜,“我记得你。请问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他想起自己在飞机上对许星艺的承诺。
她耳尖微热,没想到他竟能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抱歉突然打扰您,我只是……有件事想和您当面谈谈。”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不是像个冒昧的陌生人。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秒。
“可以。”他回答得很干脆,甚至带着点愉悦,“什么时候方便?”
“今天傍晚六点,您有空吗?”她迅速翻看自己的行程表,生怕临时的邀约被他拒绝。
“可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地点你定。”
她松了口气:“那……海湾酒店的咖啡厅?那里比较安静。” 其实她想说的是,无障碍也比较好。
“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那就等会见,许小姐。”
挂断电话后,许星艺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更没想到,他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期待?
而电话的另一端,林允川放下手机,下意识地转了一下手推圈,心里不禁疑惑,她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却不方便在电话里开口嘛?
他从未想过她会主动联系自己,或许是因为连日来为青扬科技并购案焦头烂额,此刻竟莫名期待起两小时后的会面——大概率可以抛弃工作放松下身身吧,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听到不到那个悦耳的声音而有些失落。
许星艺按下挂断键,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两秒。她翻开与程野的聊天记录,又仔细确认了一遍他的意向。落地窗外,暮色正一寸寸吞噬着城市的天际线。她轻轻叩击着办公桌沿,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每个可能的对话走向——既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又得让这件事听起来像是双赢。
而林允川的轮椅停在衣帽间前,目光扫过整齐悬挂的西装,他很少为穿着犹豫。
平日里,他的着装永远遵循商务场合的标准——深色西装,挺括衬衫,领带或系或不系,全看会议的重要程度。可今天,他却盯着衣柜,罕见地迟疑了。
助理张明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刚熨好的深灰羊绒西装,试探性地问:“林总,还是按您平日的风格来?” 林允川没立刻回答。
他想起许星艺的样子——她穿着利落的职业装,但细节处总有些小变化。飞机上那次,她的西装外套里搭了一件浅杏色的丝质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衬得皮肤莹白。
他忽然不想穿得太刻板。“换那件浅灰色的。”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衣柜最右侧的一套休闲西装。
张明愣了下:“这套……会不会太随意了?”
林允川没解释,只是淡淡反问:“你觉得她会在意这个?”
张明一时语塞,心想“她”是谁?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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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识趣地没多问,只是默默取出那套西装。
林允川的手指在袖扣处微微一顿。镜中的男人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上半身挺拔肩线,可再考究的面料也藏不住下半身的轮椅。他下意识绷紧脊背,却在看到镜中自己过分用力的姿态时突然泄了气……
“领带呢?” 张阳赶紧递上几条备选。
林允川扫了一眼,摇头:“太正式。”
最终,他选了一条极细的深蓝条纹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没系紧。
张明欲言又止。 林允川瞥他一眼:“怎么?”
“没什么……”张明轻咳一声,“就是觉得您今天……不太像平时的您。”
林允川没接话,只是操控轮椅转向落地窗。 窗外,阳光洒在滨海湾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林允川低头看了眼腕表,秒针一格一格地走着,时间被拉得漫长。
距离见面还有二十六分钟。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数时间——这种久违的、近乎幼稚的期待感,让他微微蹙眉。
手指下意识地抚过轮椅手推圈,他想起今天的饮水量——三杯咖啡,两杯水,比平时多。复健三年,定期饮水排尿,他已经很少出现意外。但膀胱功能终究不如从前,偶尔的失控仍像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身体的残缺。
沉默几秒,他操控轮椅滑向行李箱,从最底层抽出一片纯白的成人纸尿裤——只是以防万一。他这样告诉自己,可当指尖触碰到那层柔软的吸水材质时,心脏还是猛地缩了一下。
他想起许星艺,第一次见面,她蹲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替他捡起手机,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温热又干燥。第二次,在飞机上,他的双腿因久坐而痉挛,疼得冷汗涔涔,她一言不发地跪在他面前,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小腿上,力道精准而温柔。
两次,她都在他最狼狈的时刻出现,却从未流露出半分异样的眼神。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害怕,害怕下一次的难堪,害怕她眼底可能闪过的怜悯。深吸一口气,林允川去卫生间迅速换好,将包装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镜子里,男人西装笔挺,领带松散地挂着,看起来优雅而从容。没人会知道,在那层熨帖的布料之下,藏着他最隐秘的脆弱。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表——17:48。该出发了。
落地窗外,暮色渐沉,新加坡的灯火一盏一盏亮起,映在玻璃上像散落的星子。
许星艺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轻轻敲着杯沿。她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开场白,可真正坐在这里时,那些精心准备的台词却像被搅乱的拼图,怎么都拼不回原样——他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毕竟我们只见过两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咖啡厅的门就被推开。轮毂在地毯上滚动的声音很轻,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察觉,转头看去——
林允川操控着轮椅进来,浅灰西装衬得他肩线挺拔,没系紧的领带松松挂在脖子上,整个人比前两次见面时更随意,却莫名多了几分温润的气质。
他的目光在咖啡厅内扫过,很快锁定了她。许星艺下意识站起身。 “林总。”
“许律师。”他的轮椅停在桌前,按下手刹,唇角微扬,“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13. 第13章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许星艺忽然想起飞机上那天,他疼得额头冒汗却还坚持道谢的样子,胸口莫名泛起一阵微妙的酸胀。
许星艺抿了抿唇,决定开门见山:“其实今天约您,是想谈深蓝智能并购案的事。”
林允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没戴任何首饰,只在耳垂上缀着两粒小小的珍珠。简单得近乎朴素,却莫名让人想起雨后初晴的天空。林允川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是代表程野来的?”
“不完全是。”她直视他的眼睛,“我是作为中间人,希望能促成这次合作。”
服务生送来林允川的咖啡,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他忽然问:“为什么是你?”
“什么?”许星艺眼神里透露着疑惑。
“程野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谈?”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允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是来说情的。这些年来,打着各种旗号接近他的人太多了。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耳尖上时,心里那点不耐又莫名消散了几分。
许星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托:“我们是大学校友……”想到徐修,她顿了顿“也是朋友。”
“所以你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当说客?”林允川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朋友?还是更亲密的关系?他想起许星艺提到程野时微微发亮的眼神,以及那份显而易见的维护。大学校友、多年好友——这样的关系,往往最容易变质。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莫名发闷。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一方为了旧情人的利益,不惜放下身段来求人。如果真是这样... 林允川的眼神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不全是。”她深吸一口气,“我是真心认为这次并购对双方都有利。程野的技术能帮助岳林汽车提升安全性,而岳林的资源能让他的研究走得更远。”
窗外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将许星艺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她低头搅拌咖啡的样子,认真得近乎固执。
林允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知道程野为什么拒绝之前的提案吗?”
“因为四年前的事故。”她轻声说,“他妹妹...”
“你了解得很清楚。”他打断她,语气忽然冷了几分,“那你应该也知道,那件事与岳林无关。”
“我知道。”她迎上他的视线,“ 我也把相关的数据给他看了,但程野需要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林允川沉默片刻,忽然操控轮椅靠近了些:“许星艺,你到底想要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为了别的男人的事业奔波,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的突然逼近让她呼吸一滞。
“我只是...”
他盯着她的眼睛,“你大可以直接让程野来找我谈。”
许星艺的指尖微微发颤。
“因为...”她终于轻声说,“这个案子是我全程跟进的第一个并购案,我不想失败,我也很需要这笔并购案后我的那份奖金。而且我觉得你们之间有误会。程野是个固执的人,但他值得您再给一次机会。”
林允川忽然笑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凭......”她轻咬下唇,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就凭您这次强忍着身体不适也要亲自飞赴新加坡谈判,我相信...您对收购深蓝智能是志在必得的。”
许星艺略微停顿,目光毫不闪躲地迎上他的视线。她注意到对方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于是更加坚定地继续道“我研读过您在《Nature Energy》发表的博士论文,知道您曾经为提升电池能量密度,连续三个月泡在实验室。正因经历过科研的艰辛,您比任何人都明白——科研工作者最渴望的不是论文引用量,而是能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真正改变这个世界。”
空气突然安静。林允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忽然从轮椅袋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这是修订后的并购条款。“他的声音低沉,“技术自主权,独立实验室,还有...”他顿了顿,“程雨的治疗安排,如果他还有疑问,可以直接来找我。”
许星艺惊讶地抬头:“您早就准备好了?”
“我只是习惯做两手准备。“他端起咖啡,嘴角微扬,“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会是你来当这个中间人。”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许星艺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一直在等一个契机,而她的出现,恰好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谢谢您。”她轻声说,眼睛里的惊喜藏不住。
林允川摇摇头:“不用谢我。”他顿了顿,避开她惊喜的目光,低头整理膝上的毯子。 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不过,下次见面,希望我们你不是为了别人。”
“什么?”许星艺没听清。
“没什么,告诉程野,明天上午10点,在我的房间4809。”
“好!”许星艺的声线突然明亮起来,像阴雨天里突然透出的一缕阳光。
许星艺和林允川一起进入了电梯,金属门无声地合拢,将两人与外界隔绝。许星艺站在电梯按键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下10楼和48楼的按钮。电梯开始上升时轻微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扶住了林允川轮椅的扶手,却又马上收回。
“林总,您平时喜欢喝什么咖啡?”许星艺试图缓解沉默的气氛。
“黑咖啡,不加糖。”林允川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你呢?”
“我更喜欢拿铁,加一点焦糖。"她微笑着回答,“不过今天那杯咖啡...”
话音未落,电梯突然剧烈震颤,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许星艺一个踉跄,手机从口袋滑落,在电梯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整个轿厢陷入黑暗,只有紧急照明灯投下惨白的光。
“林总?”许星艺在黑暗中摸索着捡起手机,想打电话居然没有信号,不过电梯停运转,酒店的人应该很快会发现。手电筒的光亮起时,她看到林允川的状态让她心头一紧。
轮椅上的男人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扶手,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那双平日里锐利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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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的眼睛此刻瞳孔紧缩,死死盯着紧闭的电梯门,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可怖的怪物。
许星艺立刻蹲下身,让自己与他平视。她注意到他的嘴唇在轻微颤抖,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
“是幽闭恐惧症吗?”她放轻声音,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林允川艰难地点头,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三年前那场车祸后,这种症状就如影随形。每次被困在密闭空间,那些破碎的记忆就会席卷而来——变形的车门,刺鼻的汽油味,还有自己怎么也挪不动的双腿。
“看着我。”许星艺温暖的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跟着我呼吸,吸气——”她夸张地深吸一口气,胸口随之起伏,“呼气——”
林允川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示范。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她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专注,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奇迹般地冲淡了电梯里沉闷的空气。
“很好,继续。”许星艺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想象我们现在不是在电梯里,而是在滨海湾的花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微风吹过你的发梢……”
就在林允川刚要闭上眼睛时,电梯又是一阵晃动。他猛地睁开眼,恐惧如潮水般再次涌来。这一次,许星艺毫不犹豫地半跪下来,将他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的心口。
“感觉到了吗?”她轻声问,“我的心跳很平稳,说明我们很安全。”
掌心下传来她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最可靠的节拍器。林允川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靠近他而不带任何怜悯。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在苏黎世见过的冬日暖阳。
“你……不怕吗?”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怕啊。”许星艺诚实地回答,嘴角却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但恐惧又不能让我们快点出去。不如省点力气,想想出去后要吃什么压压惊。”
这个回答让林允川怔住了。没有虚伪的安慰,没有过分的同情,只有最朴实的坦然。他注意到她说话时右脸颊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像是盛着一汪月光。
狭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被拉长。许星艺的发丝在应急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有几缕不听话地垂落在颊边。林允川发现自己竟然想伸手替她拨开,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他终于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别客气。”许星艺眨了眨眼,突然俏皮地说,“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随身带个小风扇。”她指了指他仍然潮湿的额头,“凉风对缓解症状很有帮助。”
林允川望着她认真的表情,突然低笑出声。这个笑容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生动。许星艺这才发现,原来他笑起来时,左眼角有一颗很淡的泪痣。
“许星艺。”他突然叫她的全名,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嗯?”
“你总是这样吗?”他的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对陌生人也这么……好?”
14. 第14章
她歪着头想了想,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您不算陌生人吧?我们都见过三次了。”她的眼睛在昏暗中也亮晶晶的,“而且……我觉得您是个好人。”
这句简单的话不知为何在林允川心里激起一圈涟漪。这些年,人们或是畏惧他的权势,或是同情他的残疾,却很少有人这样纯粹地看待他本身。
林允川注意到她指尖的颤抖,“其实你也很害怕对吗?”
许星艺咬了咬下唇:“有一点...但我更担心您。”
“为什么?”
“因为...”她犹豫了一下,“您看起来总是那么强大,突然看到您脆弱的一面,让我很...”
“很失望?”林允川接过话头。
“不!”许星艺急忙否认,“是很心疼。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这很正常。就比如我,我很害怕蟑螂……”
林允川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少有人会对我说''心疼''这个词。”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真实的您。”
“那你呢?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许星艺被问住了,她思考了一会:“我了解的是我看到的林允川,不是岳林集团的林总,也不是别人口中的商业奇才。”
电梯突然一震,灯光恢复正常,开始继续上升。两人这才惊觉,他们竟然在电梯里被困了整整半个小时。许星艺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林允川还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却又带着某种克制的温柔。
“林总?电梯好了……”她轻声提醒。
“嗯。”他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松手。在灯光下,许星艺发现林允川的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像是融化的黑巧克力,浓郁而温暖,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什么。
“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
“等我的腿不再抖动。”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许星艺这才注意到,他那双本该平静地放在踏板上的双腿在微微痉挛,她心头一紧,下意识蹲下身,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膝盖上:“需要帮忙吗?”
林允川呼吸一滞,“不用。”他嗓音微哑,“过几分钟就好。”
许星艺没动,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仰头看着他:“您经常这样吗?腿会经常痉挛?” 想起飞机上的那一次,仍心有余悸。
“偶尔。”他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久坐,或者情绪波动大的时候。”
“情绪波动?”她眨了眨眼,“您刚才……很紧张?”
林允川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星艺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密闭空间里的恐惧,远比她想象的严重。
她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我陪您再待一会儿。”
林允川唇角微扬:“好。”
电梯仍在上升,但两人都没再按楼层。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
许星艺仍半跪在他面前,指尖无意识地轻搭在他的膝盖上,像是某种无声的慰藉。她的目光沿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上移,忽然顿住——在他左手无名指的根部,有一圈极浅的戒痕,像是被岁月温柔摩挲过的印记,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您……结过婚?”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太冒失了。
林允川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目光落在那道淡得几乎消逝的痕迹上。空气凝滞了几秒,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订过婚。”
许星艺心头一跳,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像是怕触碰到某种隐秘的伤痛。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误会,又淡淡补充:“我受伤后,她走了。”他点了点下巴,指向了身下的轮椅,语气轻得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晦暗。
许星艺的心脏猛地揪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懊悔地咬住下唇,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他抬眸看她,唇角微扬,却未达眼底,“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林允川忽然倾身向前,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你呢?”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有对象...或者喜欢的人吗?”问完这句话,他的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裤子,既期待又忐忑地等待着答案。
许星艺一愣:“没、没有。”
“真的?” 他追问,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真的!”她下意识反驳,可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慌忙垂下眼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工作太忙了,没时间想这些。”
林允川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暗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喻的柔和。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停在48楼,门缓缓打开。林允川终于松开手,操控轮椅向外移动。在即将离开电梯时,他突然回头:“我们好像还没微信,可以加个微信吗?”
许星艺愣在原地,心跳突然加速。
“你的个人微信,不是工作微信。”他突然怕她拒绝,又补充道,“我想要你说的那个随身带小风扇的链接。”
电梯门开始缓缓关闭,许星艺急忙按住开门键:“今天打给你那个号码就是……”
林允川点点头,眼中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当电梯门再次合上时,许星艺靠在墙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腿软,如果自己刚刚电梯真的出事了,妈妈和弟弟该怎么办呢?
而走廊另一端,林允川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和触感。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半个小时的黑暗里,他第一次忘记了轮椅的存在,忘记了那些如影随形的疼痛,甚至忘记了密闭空间的恐惧。许星艺就像一束光,不刺眼却足够温暖,悄无声息地照进了他筑起高墙的世界。
他点开微信,在搜索栏输入号码。指尖悬在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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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按下了搜索键。
页面跳转,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叫「一米阳光」的账号,头像是一只橘白相间的猫咪,正慵懒地躺在阳光斑驳的草坪上打滚,毛茸茸的肚皮朝上,眯着眼睛,一副惬意又傲娇的模样——像极了她。
林允川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点击「添加到通讯录」,在验证消息的输入框里停顿了几秒。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最后却只化作最简单的一句:
「我是林允川。」 发送。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很快亮起。微信提示音清脆地响了一声,对话框弹出:
「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
紧接着,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我是许星艺。」
文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猫咪歪头眨眼的动态表情包,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尾巴一摇一摆,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林允川低笑出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屏幕上那只猫,仿佛能透过它触碰到那个总是笑起来有像一湾春水的女孩。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她发这条消息时的样子——微微歪着头,杏眼弯成月牙,指尖轻快地敲着屏幕,或许还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
阳光从落地窗外斜斜地洒进来,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那只猫的头像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就像她一样,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
手机轻轻震动,屏幕上跳出许星艺发来的消息。
「[链接] 建议买充电款,可以用充电宝充~」
林允川点开链接,映入眼帘的是一款小巧的白色手持风扇,圆润的造型,扇叶外围还围着一圈卡通云朵图案。他微微一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西装笔挺地坐在会议室里,手里却握着这样一个可爱小玩意儿的画面——违和感强烈到有些滑稽。
他唇角微扬,几乎能想象到许星艺在手机那头偷笑的模样。但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风扇的便携设计上,眉头不自觉地轻蹙。 ——因为下半身瘫痪,他的体温调节能力比常人差很多。每到夏天,额头和后背总是沁出细密的汗珠,黏腻不适。这款小风扇虽然造型略显幼稚,但确实能解决实际问题。
他犹豫片刻,还是点击了"加入购物车"。退出购物页面后,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几秒,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许星艺的朋友圈。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朋友圈几乎全部可见,只是内容少得可怜——一年不过寥寥几条。最新的一条发布于三天前,定位新加坡克拉码头。
照片里的女孩站在霓虹闪烁的河岸边,夜风拂起她柔软的发丝。她对着镜头浅笑,身后是流动的城市光影,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林允川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屏幕上她的笑脸,胸腔里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期待—— 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这种期待向往的感觉让他心里一惊,却又像是寒冬过后第一缕春风,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句诗: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也许,他黯淡已久的世界,终于要迎来一道彩虹了。
15. 第15章
许星艺不知道那天程野和林允川具体都聊了什么,她本以为这场谈判至少会持续几天,双方来回拉扯各种条件,却没想到仅仅一个下午,岳林那边就传来了按原计划确认执行并购的消息。
向万川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岳林法务部那边已经确认过条款,除了林总额外要求的几个条件,其他基本没有改动,我们要把技术那一块再过一下。”
许星艺点点头,伸手翻开文件。纸页上还带着打印机残留的余温,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页脚,这一次工作顺利完成,就可以回家了,拿到不菲的绩效后,距离攒够弟弟的手术费又近了一步。
“岳林那边有没有提到什么特别的条件?”陈城抬头问道。
向万州摇了摇头:“没有,但他们技术总监王总说林总对这次合作很重视,要求尽快完成技术审查。”
第二天的技术审查会议上,长桌两侧坐满了人。许星艺环顾四周,坐在了向万州桌牌的旁边,向万州的左边是陈城,而陈城前面是岳林集团的法务负责人以及技术总监。对面坐的是程野以及他的技术团队,还有程野的合伙人李樾,林允川没有出席。她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记录着每一项讨论要点。
会议一开始,无非是双方针对未来的一些合作说的客套话,轮到技术审查这一块时,向万州站在投影幕布前侃侃而谈。他今天穿着深蓝色定制西装,领带夹上的律所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根据我们的尽调报告,深蓝的AI诊断系统在国内市场具有绝对优势...”
许星艺的笔尖突然停住。
“向师兄,我有个问题。”她微微抬手,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
会议室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向万州挑眉看向她,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星艺?”
她将平板转向众人,屏幕上是一份标红的法规文件。“最新修订的《人工智能技术应用管理办法》明确规定,涉及车辆安全的AI算法必须经过国家实验室独立验证。“她的指尖轻点屏幕,“但岳林目前的技术路线图上,这部分审查周期被压缩到了两周,这不符合...”
“星艺,”向万州笑着打断,“这部分我们和监管部门有过沟通,可以走快速通道。”
“但法规明文要求至少四周。”她直视向万州的眼睛,“如果强行推进,可能会在落地阶段被叫停。”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程野侧头看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早知道许星艺的专业能力,但没想到她敢当众反驳自己的师兄。
向万州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露出标志性的温和笑容:“许律师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他转向岳林的技术总监,“王总监,这部分我们需要重新规划一下时间节点。”
角落里传来几声低低的赞叹,许星艺低头继续记录,却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抬头正对上向万州意味深长的目光。
此时的林允川正在看着会议室的监控,画面上,许星艺挺直的背脊和坚定的眼神格外清晰。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许星艺,原来在自己擅长领域时的她,是这样的闪闪发光。
这样的会议,原本他就无需出席,只需要最后再出面签字就好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差旅劳顿,很久没有复健的双腿,此时一直在抖动,还牵扯着背部隐隐作痛的神经,让他疼痛得难以忍耐。
助理在一旁汇报:“王总监刚才发消息,说会议延长半小时重新调整方案。”
林允川声音沙哑:“告诉王总监,就按许律师说的改。”他苍白的指尖悬停在止痛药瓶上方,却在看到画面中许星艺挺直的背脊时缓缓收回。屏幕里的她正将碎发别到耳后,珍珠耳钉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林允川注视着监控里那个据理力争的身影。她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保持沉默,却偏偏要当众指出问题。这种近乎天真的固执让他想起自己几年前的样子。
他又想起奶奶给他介绍女孩子时期待的眼神,想起了继母安插的那些董事以及手下,表面恭敬实则处处掣肘——如果她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处境会不会轻松很多。
他被自己荒唐的想法给吓到,他用力掐了一把毫无知觉的大腿,却只传来钝钝的麻木感,像隔着深海去触碰阳光,他眼神暗了下来。
会议结束后,向万州在酒店大门拦住了准备离开的许星艺。“星艺,为了庆祝项目顺利收尾,我又多搞了几张票,今晚我们团队说要去夜间动物园,一起?”上次的邀约被拒,向万州多找了几张票,想着以团建名义约应该不会被拒了吧。
“抱歉师兄,”她晃了晃手机,“我也很想去的,但是我和程野约好,去跟一位旧友聚聚。”
向万州的笑容僵了一瞬:“师妹,你是说深蓝智能的程野?”
“嗯,我们以前就认识。”她低头收拾公文包,没注意到向万州眼中闪过的晦暗。
“那改天吧。”向万州拍拍她肩膀,“今天表现很好,不过...”他压低声音,“下次有不同意见,可以私下先和我沟通的。”
许星艺抬头,“不好意思,我也是会议上才发现的,真不是故意……”正想解释什么,程野已经推门出来:“星艺,该出发了。”
向万州镜片后的目光在程野脸上停留了两秒,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程总。”他点头时颈侧绷出清晰的线条,这个称呼被他咬得既恭敬又带着微妙的抗衡。
程野也对向万州点了点头示意,“早知道您跟我们星艺师妹是旧相识,”向万州突然笑开,眼尾挤出三道纹路,“之前就不用费那么多...周折了。”
“师妹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提前说你跟程总认识。”向万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打量着二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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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许星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向律师如果没什么事,我跟星艺去找旧友去叙叙旧啦,咱们有空再约。”程野对向万州微微一笑,拉开了一旁的出门,让许星艺上了车。
程野启动车辆,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余光瞥见后视镜里向万州的身影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他突然轻笑一声:“星艺,你这位向师兄...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许星艺正低头系安全带,金属扣"咔嗒"一声脆响,她指尖顿了一下。“...没有吧?”耳尖却悄悄泛起薄红,在夕阳映照下像半透明的珊瑚。
程野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你要相信我作为男人的直觉,刚才他看我的眼神,就差把''情敌''两个字刻在我的脑门上了。”他偏头扫了眼许星艺绷直的肩线,“跟徐修分手后,一直单着?
“嗯。”许星艺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摩挲着车窗按钮,“现在光忙着工作就够呛,哪有闲心...”
“其实向万州条件挺不错的。”程野突然打断她,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今天的股市行情,“三十岁出头的正清高级合伙人,跟你师出同门,也算知根知底。”
他打了把方向拐出辅路,“你看你会议上这样怼他,他也没对你生气,还能向自己的后辈让步,说明性格很难得,能曲能伸。”程野头头是道地分析,“而且他在这一行积累的资源,对你职业发展有用。”
“嗯。”许星艺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但是,我真不是怼他,我是为了客户的利益着想,而且我现在只想赚钱,还顾不上这些。”许星艺转头望向窗外,晚高峰的车流在暮色中连成一条闪烁的光带。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林允川的脸。
“职场关系还是纯粹一点好。”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空调声盖过,“再说...”手指在膝盖上收紧,“我现在只想把岳林跟你们深蓝智能这个并购案子跟完,在律师圈先站稳脚跟,拿到奖金绩效。”
程野轻笑了一下,“星艺,你知道的,抛去跟徐修的关系不谈,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妹妹。”程野对上后视镜里许星艺的眼睛,“所以无论怎样,我希望你幸福快乐,如果星乐的治疗费用需要帮忙,我这边……”
许星艺打断他的话,“谢谢你,程哥。我自己应该可以搞定,实在不够的话,我再找你。”
相识多年,程野太了解许星艺了。父亲早逝后,这个倔强的女孩就和母亲一起扛起了家庭的重担。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两个孩子,弟弟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她从不轻易向人开口求助。就像现在,明明眼底写满疲惫,背脊却依然挺得笔直。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导航系统机械地报着路况。许星艺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思绪飘到了遥远的大学时代。
16. 第16章
许星艺与程野的相识始于澜城大学那个金桂飘香的九月。彼时,她是刚踏入校门的大一新生,而他已是机械自动化工程国家级重点实验室的博士生。命运的齿轮在那个寻常的午后开始转动——贴在公告栏泛黄的招聘启事上,钢笔字迹力透纸背:"招聘科研助手,要求:1.熟练数据录入;2.英语优良;3.吃苦耐劳,随机应变。澜大在校生优先。"
这则淹没在花花绿绿广告中的启事,成了许星艺大学生涯的转折点。面试当天,空荡的实验室里,程野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惊讶于这个大一女孩流利的专业英语口语。日光灯管在她马尾辫上跳跃,照出她眼底的倔强与渴望。
两年时光如水,许星艺从整理数据的助手成长为能独立完成基础实验的得力搭档。程野带她走进的不仅是堆满精密仪器的实验室,还有一个温暖的交际圈:隔壁艺术学院总爱穿水墨长裙的秦天柔——程野藏在论文扉页里的白月光;总是抱着电脑写代码的徐修——程野的发小,后来成了她的初恋;还有总蹦跳着来送点心的程雨——程野的妹妹,低她一级的学妹。
记忆中最鲜明的画面,是某个暴雨夜。她蹲在仪器室核对数据,程野递来的热可可氤氲着白气,窗外闪电照亮他欲言又止的脸:“小许,徐修那小子...好像挺喜欢你的。”
大三的梧桐叶黄了三次,课表与实习逐渐填满她的时间。最后一次离开实验室时,程野将签满组员名字的《机械工程学报》合订本塞进她书包,书脊磕在桌角发出轻响,像一声未说出口的挽留。
后来徐修远赴国外顶尖大学做博士后,越洋视频里的沉默比争吵更锋利。她注销了共同使用的云盘账号,连同实验室群聊也设置成免打扰。只有程雨偶尔发来的消息,像飘在时光长河上的浮标,提醒着那段被小心封存的青春。
国立大学医院的走廊格外安静。程野走在前面,脚步比平时急促。“小雨今天情绪不错,护士说她终于肯吃完整顿饭了。我跟她说了你会来看她,她开心得不行。”
病房门推开时,程雨正坐在窗边折纸鹤。听到动静,她转过头,口罩上方露出的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哥!星艺姐!”
“
许星艺鼻子一酸。程雨瘦得厉害,身上跟多地方都包着绑带,她刚刚经历了第二次的植皮手术,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但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
“折什么呢?”她在床边坐下。
“千纸鹤。”程雨的声音闷在口罩里,“这里好多被烧伤的小孩子,想给他们折点千纸鹤,小孩子嘛,比较喜欢这些”她举起一只蓝色的纸鹤,“星艺姐,这一只给你,你最喜欢蓝色了。”
许星艺接过纸鹤,翅膀上写着"平安"二字。她突然想起大学时,程雨总爱在她书包里塞各种小纸条。其实程雨只比自己小几个月,因为烧伤以及长期的抑郁厌食,程雨瘦小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星艺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笑了笑“你也是个小孩子~”
“星艺姐,我都快25了,哪里是小孩子。”
“还疼吗?”她轻声问。
程雨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小声说:“比上次好多了。”她犹豫了一下,“星艺姐...我哥说,有一位收购他公司的老板帮我找了世界上治疗烧伤最拿手的医生,还会送我去瑞士治疗吗,这是真的嘛?”
许星艺和程野对视一眼,跟他确认,程野点点头:“当然,合同都签好了。”程雨的眼睛弯成月牙,虽然大半张脸藏在口罩下,但许星艺知道她在笑。
“那等我好了,我也想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就像我哥和你一样。”程雨眼里的希翼藏不住。
走出医院时,夜色已深。新加坡的晚风裹挟着湿热的气息拂过脸颊,许星艺拢了拢西装外套,抬头望向天空——城市的霓虹太亮,几乎看不见星星。
程野的车停在路边,见她出来,他掐灭了手中的烟,替她拉开车门。
“谢谢。”许星艺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转头看向程野,“小雨今天状态不错。”
程野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却仍带着心疼:“嗯,比之前好多了。至少……她愿意笑了。”
车子缓缓驶入夜色,程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斟酌措辞。半晌,他开口:“星艺,这次……谢谢你。”
许星艺侧头看他:“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去查了岳林的技术团队背景,还坚持牵线,我可能就被别人骗了。”程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嘲,“我差点因为偏见,错过一个真正想改变现状的人。”许星艺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你知道吗?林允川的腿伤,也是因为车祸,刹车失灵。”程野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车流上,语气复杂,“三年前他跟未婚妻驾车外出郊游,刹车突然失效,车子撞上了山体护栏侧翻了,如果不是路过的游客发现,他估计就……”
许星艺心头一颤,想起飞机上那个因痉挛而脸色苍白的男人。
“他未婚妻但是没事,他虽然捡回一条命,他的T8脊髓损伤,下半身瘫痪……但他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回国重组了岳林的新能源部门。”程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敬佩,“他说‘如果当年的车都有像我们这样的AI预警系统,或许他的就不会发生车祸,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可以减少很多事故的发生,减少很多家庭的生离死别。”
许星艺呼吸微滞。她想起林允川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戒痕,想起他谈及车祸时眼底的阴霾。原来……他的故事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
“所以,你答应并购了?”她轻声问。
程野点头:“不只是并购,是合作。后面岳林会成立一个新能源汽车AI实验室,专门研究故障预警系统。”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如果我们的技术能早几年成熟,小雨的脸不会毁,林允川的腿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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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废……至少,以后的人能少受点罪,在这一点上,我跟他达成了一致。”
许星艺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林允川会对这个并购案如此执着——他不是为了商业利益,而是为了弥补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
“其实我很佩服林允川,拖着那样的身体,还把公司管理得挺好的……”程野的语气里充满了惺惺相惜。
“你这是偏见,他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不知怎的,想到好友给林允川贴上的标签,她很想为他辩驳几句。
程野话锋一转“对了,我是挺震惊的,你是怎么约到的林允川,听说很多人的项目都想让他投资,他都避而不见呢?”
“因为……我们有个共同好友”许星艺撒了个小谎,想到自己跟他的相识,她不想让别人觉得林允川身体上的残障让他显得那么无能。
程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说真的,他确实很特别——”车子在红灯前缓缓停下,程野转头看向许星艺,“你知道吗?那天他给我看了岳林新能源实验室的规划图,连轮椅坡道的角度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许星艺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眼前浮现出林允川在飞机上忍着痉挛疼痛却仍专注修改企划书的样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细节的重要性。”她轻声说,“毕竟......”
“毕竟什么?”
“没什么……”许星艺望向窗外流动的灯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他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改变这个世界吧。”
程野诧异地瞥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看来这位''共同好友''跟你说了不少事情啊。”
车子在酒店门前停下,程野转头看她:“明天签约仪式,你会来吧?”
“当然。”许星艺微笑,“这可是我全程参与的第一个跨境并购案。”
程野也笑了:“那明天见。”
许星艺推开车门,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她刚走两步,突然听见程野叫住她:“对了,林允川说……他帮小雨联系了瑞士的皮肤修复专家,下次手术会由马库斯教授主刀。”
许星艺怔住:“马库斯教授?那可是世界顶级的……”
“嗯。”程野的眼里带着感激,“他安排得很周到,他说希望小雨能够好起来,未来还可以为我们的出品增加信服力。”
许星艺站在原地,看着程野的车尾灯消失在转角,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拿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给那个黑色头像的微信回了一条消息: 「谢谢你对程雨的安排。」
几秒后,手机屏幕亮起:
「不必谢我,这只是开始。」
她盯着这条消息,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抬头望向夜空,远处滨海湾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或许,这一次的合作,真的能改变些什么。
17. 第17章
清晨,因为神经痛不舒服了两天的林允川早早地起床洗漱,正在为今天的签约仪式挑选衣服,他选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把自己挪上了床,先把软绵绵的一条腿撞装进了裤子里,慢慢提上来,又把另一条腿,也装进裤子,借着手臂的力慢慢提上来,换完衣服他已经满头大汗,正常人几分钟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他通常要花上数倍,但是能够自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男人五官很立体,脸色却很苍白,如果自己有女朋友就好了,说不定这时候可以借她的腮红涂一涂,想到这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许星艺的笑脸。
出门前,他又带上了腰托,其实腰托很不舒服,但是自己的腰腹核心力量不太行,再加上忙于工作,复健太少,经常久坐容易脊柱侧弯,他还是穿上了,皮质腰托勒进皮肤的瞬间,他倒抽一口冷气。这具身体就像台年久失修的精密仪器,他又对着镜子把自己的双腿摆正,才通知助理接自己出门。
签约仪式在半岛酒店的水晶厅举行,当许星艺随着人群鼓掌时,终于看清了镁光灯下的林允川。
他操控轮椅滑向签字台的姿态像在冰面滑行,黑色西装裤管平整地垂在踏板两侧,仿佛里面盛着的只是空气。签字笔被助理旋开递来的瞬间,全场摄影机的焦点都对准了他苍白修长的手指——那截手腕在袖口与百达翡丽之间露出一道嶙峋的骨节。
许星艺注意到他签名时脊柱与轮椅靠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空隙,腰托的轮廓在西装后摆若隐若现。当闪光灯骤然亮起时,她看见他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嘴角的弧度纹丝未动,仿佛那张轮椅才是真正的王座。
手机在许星艺的手包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跳动得刺眼,她瞥了眼台上正在交换文件的林允川,拇指迅速划过拒接键,大字在手机上跳跃着,仪式还没结束,许星艺按了挂断,想着结束了再给妈妈回电话。
第二通电话打来时,司仪正引导众人移步酒会区。跟旁边的人打了招呼,就走出去接电话了。她贴着墙根往外走,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慌乱的节奏,
电话一接通,赵蓉焦急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小艺,你出差结束没有,你快回来吧,你弟弟出事了……”
“妈,到底怎么了,你好好说”许星艺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她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今天早上,他出门拿快递,不知怎地,在楼梯摔了一跤,现在还在做手术,我有点怕……”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气声,像是捂着嘴在说话,破碎的语句里夹杂着医院广播的电子音,“医生说可能是心脏瓣膜...”
她突然攥紧了胸前的工牌,亚克力边角硌得掌心生疼。“妈,你别急,星乐吉人自有天象,会没事吧,我马上买最快的航班,最快下午就能到”,说完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电梯前。
许星艺在工作群里发了,家里有点急事,要先回去。其他同事特别是王敏敏和黄心欣,都想着趁结束在新加坡多玩两天。
等许星艺回房间收拾完行李,拖着行李箱走到酒店旋转门前,新加坡特有的潮湿气息就扑面而来。
手机屏幕上,Uber的等待人数正从17跳到18。一辆迈巴赫的商务车正好也在门口等,司机正小心翼翼把一辆轮椅放进后备箱,林允川刚调整好自己的坐姿,看见窗外一边看手表一边拖着行李箱焦急等待的许星艺,他按下了车窗。
“许律师,你是要去机场在等车?”后车窗无声降下,露出林允川轮廓分明的侧脸。
“嗯,这边太好打车”许星艺晃了晃手机,Uber页面显示正在排队叫车中。
“我也是去机场,不介意的话,可以顺路一起。”林允川看了她一看,心想就当自己报答她之前对自己的帮助。
许星艺看了看手机时间,心想照这样等下去,说不定赶不上航班,“那麻烦林总了”
司机帮许星艺把行李放在了后备箱,许星艺绕到车的另一侧上了车。她钻进车厢时,闻到了雪松混着皮革的气息,车里放着轻音乐,林允川的膝盖上搭着条深灰色羊绒毯,没有轮椅的支撑,他的坐姿依然挺拔如松,像极了一个完美的人。
“谢谢林总。”许星艺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
林允川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肩线上,嘴角牵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许律师太见外了。你也帮了我许多次不是?”他修长的手指在羊绒毯上轻叩两下。
车厢内一时陷入静谧,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气流声在两人之间流淌。林允川微微侧首,目光掠过她攥着手机的手指:“12点50的航班?”
“嗯。”许星艺低头看了眼登机牌,突然意识到什么,“原来林总也是...”
“看来我们很有缘。”他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车窗外的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车载香氛的雪松气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混合着皮革座椅经年累月沉淀出的独特味道。
机场的冷气扑面而来,助理早已在VIP通道等候。许星艺看着那位年轻助理利落地展开轮椅,金属关节"咔嗒"咬合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格外清晰。
林允川垂下眼帘,双手抓住自己毫无知觉的腿腕,像搬运两件珍贵的易碎品般缓慢挪下车座。当他撑起身体转移时,西装后摆掀起一道褶皱,露出腰托的黑色绑带。许星艺突然想起程野那句“拖着那样的身体,还把公司管理得挺好”,指尖掐进了包带皮革里。
“许律师?”助理的声音提醒了她。抬头时,林允川已经调整好坐姿,正在整理袖口,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的狼狈从未存在。
许星艺去了经济舱的安检口,林允川和助理去了VIP候机室,在安检口分道扬镳时,他看着许星艺拖着行李箱融入经济舱队伍的背影,箱轮在地面划出的轨迹很快就被其他旅客的脚步覆盖。他很想说帮她升舱,坐自己旁边。但是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
三个半小时后,许星艺在行李转盘前揉着发酸的肩膀,一抬头就看见那位干练的助理站在到达口。“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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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年轻人微笑着接过她的行李,“林总说这个时段很难叫车,你回市区的话,我们顺路。”助理指了指停在旁边的打着双闪的黑色奔驰。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助理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
这一次,许星艺上车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她自然地坐进真皮座椅,目光扫过车内胡桃木饰板与镀铬金属的完美融合。林允川正闭目靠在头枕上,机舱的干燥空气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憔悴,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林总,您还好吗?”许星艺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泛着些许血丝:“没事,只是坐久了。”修长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你要去哪?先送你。”
“市仁爱医院。”
林允川的动作顿了一下:“真巧,我也去医院。”
“您不舒服?”许星艺的视线落在他微微发颤的指尖上。
“我去看望奶奶。她在住院”他轻声道,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那你...”
“我弟弟刚做完手术。”
“老人家/弟弟情况怎么样?”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怔住。林允川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巧合让他眼角的疲惫纹路舒展开来。许星艺注意到他左手地在腰上按压,那是久坐不适的下意识动作。
到了医院,许星艺也顾不上自己的行李箱,直奔重症监护室去了。医院走廊的冷光将许星艺奔跑的身影拉得很长。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窗看到的景象让她的心脏狠狠抽痛——弟弟瘦弱的身躯被各种管线缠绕,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赵蓉佝偻的背影映在玻璃上,白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妈...”看到母亲不知何时又生出的白发,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母亲就转身扑进她怀里,单薄的身躯颤抖得像风中落叶。“小艺,你说这可怎么办呀”
“医生怎么说?”许星艺心里疼得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但是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母亲也只等靠自己了,自己绝对不能乱了阵脚。
“医生说……他的心瓣膜破了,现在只能靠机器维持着,要想保命只能做心脏移植手术……但现在咱们钱不够,一时半会也没有心源。”赵蓉的眼泪浸湿了女儿的衣领,她举起两根颤抖的手指“这一直用机器维持着他的心脏功能,每天在ICU就要2万。”
“妈,我现在手里有一些钱,先用着 。”许星艺盘算了一下手里的存款,按这样下去自己手的钱也只够星乐撑半个月,她将母亲搂得更紧,目光却死死盯着监护仪上起伏的波形。她感到肩头沉甸甸的,仿佛一夜之间扛起了整个家的重量。
“钱的事我来解决。”她的声音异常坚定,手指轻轻梳理着母亲凌乱的白发,“星乐一定会等到合适的心源。”
在母亲看不见的角度,许星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监护室里,弟弟苍白的脸庞在呼吸面罩下显得那么小,小得让她想起他第一次学走路时跌跌撞撞的样子。
18. 第18章
仁爱医院VIP病房的灯光温柔地洒在林老太太的病床上,将老人银白的发丝镀上一层暖色。林允川操控着轮椅无声地滑到床前,金属轮毂与实木地板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轻轻握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手曾经为他缝过校服上的纽扣,如今却瘦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奶奶,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比平时轻柔了几分。
林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瞳孔在看清孙子后瞬间亮了起来。她的目光急切地越过林允川的肩膀,在空荡荡的门口停留了片刻,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这一次又没把未来孙媳妇带来?”老人带着嗔怪里的失望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林允川心上。
虽然带着病容,老人眼中仍闪烁着狡黠的光。最近化疗的效果不错,她的气色比上周好了许多,医院已经安排了下周由国内顶尖肿瘤专家主刀的手术。床头柜上摆着的全家福里,年轻的林老太太抱着儿时的林允川,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
“最近并购案到了关键阶段,我是真的没时间......"林允川苦笑着摇头,手指地摩挲着轮椅手推圈,阳光透过纱帘在他深灰色的西装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掩盖了那些不自然的褶皱。
“那我让你加微信的方小姐呢?你有跟人家聊天约人家见面嘛”林老太太突然撑起身子,枯瘦的手伸向他的西装口袋,“手机拿来我看看。”
林允川想起一个多月前奶奶硬要她扫的那个微信名片——方家千金,留学归来,家世显赫。他当着奶奶的面点开对话框,机械地输入邀约信息。回复来得很快,冰冷的文字刺得他眼睛发疼:「林总,那天加微信也是迫于无奈,恕我直言,您的身体状况我实在无法接受...」
轮椅上的男人不自觉地按了按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是啊,方家也是澜城纺织业的龙头,怎么会让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残疾人?他删掉对话框里打好的"理解",将手机递给奶奶的瞬间,突然想起上周董事会上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岳林集团年轻有为的掌门人,终究只是个需要同情的残废。
“这家人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林老太太气得声音发抖,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手机,三个月前她放下身段去方家做客,对方明明信誓旦旦地说“最欣赏允川这样的青年才俊”。
“奶奶,”林允川轻轻掰开老人紧握的手指,将手机拿回来,“那是人家不忍心当面拒绝您。”他能想象到八十岁的奶奶是如何低声下气地向人推销自己的孙子,这个画面让他的心里一阵绞痛。
窗外,夜色渐渐笼罩了医院的花园。林允川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剪裁精良的西装,价值不菲的腕表,却遮不住那方轮椅的轮廓。他突然想起那天在飞机上,许星艺蹲在他跟前为他按摩痉挛的小腿时,指尖的温度透过西裤传来,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专注的专业态度。如果是她的话......
“这个人她是有眼无珠,奶奶再给你找。”林老太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但语气里的底气明显不足。她颤抖的手抚上孙子的脸颊,却在触到他刻意维持的微笑时红了眼眶。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时刻,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祖孙二人同时望向门口——林老太太浑浊的眼中闪过惊喜的火花,而林允川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他刚刚在脑海中勾勒的身影,此刻竟真实地站在门前,一手提成果篮,一手捧着盛放的百合,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许星艺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纤细的手腕。“听张助理说林奶奶在这里休养,我来看看您。”她的目光在林允川脸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林老太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般上下打量着许星艺。老人敏锐地注意到,当这个年轻女孩走进来时,自己孙子握着轮椅的手明显收紧了几分。
“这位姑娘是......?”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变得中气十足。
“奶奶,这是许律师。”林允川的轮椅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寸,却在接收到许星艺了然的目光时紧急刹住。他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的歉意,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许星艺从容地将果篮和花放在床头柜上,百合的清香顿时驱散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林奶奶好,我是林总的朋友,许星艺。”她的声音清亮悦耳,目光扫过宽敞的病房——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日式枯山水庭院,各种医疗设备巧妙地隐藏在胡桃木柜中,若不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这简直像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星星啊,”林老太太亲热地拉过许星艺的手,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女孩光滑的手背,“你跟我们川仔怎么认识的呀?”老人眼中的精光让许星艺想起律所里那些最精明的客户。
林允川的轮椅突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奶奶——”他的警告还没说完,就撞上许星艺带着笑意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没关系",让他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我们工作上有些合作。”许星艺温声回答,余光瞥见林允川正地摩挲着轮椅的手推圈,金属表面映出他修长的手指,“我在正清律师事务所工作,最近跟团队在负责岳林集团的并购案。”
“律师好啊!”林老太太拍着许星艺的手背,眼睛却瞟向自己的孙子,“维护正义,还能管着某些工作狂按时吃饭。”老人意有所指的话让林允川耳尖微微发红。
许星艺轻笑出声,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这个笑容让林允川想起她在谈判桌上交锋时,她也是这样笑着指出章程里的漏洞——不是嘲讽,而是带着专业性的纯粹愉悦。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林老太太使出了浑身解数打探许星艺的情况。从“老家在哪里"到"平时喜欢吃什么”老人问题之密集堪比人口普查。而更让林允川惊讶的是,许星艺居然都耐心地一一作答,甚至主动说起自己大学时参加辩论赛的趣事。暖黄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将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衬得格外温柔。这一刻,消毒水的气味仿佛都化作了家的烟火气。
“我们川仔可聪明了,五岁就能背《滕王阁序》,”林老太太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了林允川的童年轶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七岁时跟邻居家的孩子打架,额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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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破了也不肯哭,还是他爸拿着棒球棍......”
“奶奶!”林允川罕见地提高了声音,耳根通红。他从未在商业对手面前失态,却总是在奶奶面前破功。许星艺掩唇轻笑的样子让他想起被抓住恶作剧的小学生,这种陌生的羞耻感让他既懊恼又莫名温暖。
当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时,林允川终于找到机会打断这场“审讯”。“许律师今天刚下飞机,该回去休息了。"他的轮椅无声地滑到许星艺身旁,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
走廊里的冷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允川这才注意到许星艺泛红的眼眶和微微发颤的嘴角,显然不久前刚哭过。他想问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你弟弟的情况......还好吗?”
许星艺的脚步顿住了。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彩绘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医生说......需要心脏移植......不过还没有合适的心源。”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最后一个词几乎消失在空气中。
林允川从西装内袋掏出手帕的动作有些慌乱。他本能地想替她擦泪,却在伸出手时僵住了——轮椅的高度让他甚至无法够到她的脸颊。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伸出的手转而僵硬地递出手帕:“抱歉......”
“谢谢。”许星艺接过手帕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那一瞬的触碰让林允川想起被阳光晒暖的丝绸,温暖而柔软。手帕上淡淡的松木香似乎让她怔了怔,随后她抬起头,眼中的脆弱已经被熟悉的坚毅取代。
“如果有任何需要……”林允川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份脆弱,“随时可以找我。”这不是客套,而是承诺。在商场上,林允川的承诺比合同更值钱。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轮椅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远处护士站的电话铃声,病房里隐约的电视声,都成了此刻尴尬的注脚。
“对了,”林允川突然开口,“谢谢你看奶奶,陪她聊天。她年纪大了,总爱操心些有的没的。她要是有什么误会,你别放心上……自从生病后,她很久没这么开心了。”他想起奶奶眼中久违的光彩,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许星艺揉了揉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老太太很可爱,她让我想起我外婆。小时候我生病,她也会这样絮絮叨叨地说故事。”这个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实,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像是阳光下的湖面泛起涟漪。
轮椅在电梯前停下。林允川仰起脸,月光将他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两半。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涌——关于她假装自己女友的提议,关于心脏移植的资源,关于......他藏在心底的那份悸动。
“许星艺。”他突然唤她的全名,声音里的紧绷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我是说如果......”
“叮——”电梯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他未竟的话语。走出来的护士推着药车,车轮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允川垂下眼帘,将那个几乎脱口而出的提议咽了回去。轮椅缓缓后退,没入走廊的阴影中,如同他未能说出口的心事。
19. 第19章
一周后的林老太太的手术如约而至,林允川特地给自己放了几天假,陪着奶奶。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林允川的轮椅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焦灼的轨迹,金属轮毂与大理石碰撞的轻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当手术灯终于熄灭时,他的手指已经将轮椅扶手攥得发烫。国内顶尖的消化科肿瘤专家张医生缓步走来,白大褂上还带着消毒水的气息。“肿瘤主体已经切除,”张医生摘下口罩,眉间的沟壑更深了几分,“但扩散的癌细胞......”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林允川看见医生递过来的手术期间拍摄的照片,那些狰狞的阴影仿佛正在蚕食最后的希望。
“化疗......能争取多久?”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张医生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老人家年纪太大了,不一定撑得住,还要积极配合,控制得好的话一到两年,控制不好的话……如果......”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长叹,"老人家有什么心愿,就尽量满足吧…”
轮椅上的男人突然挺直了脊背,腰托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他模糊的轮廓,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护士推着病床从手术室出来,白发苍苍的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车轮碾过地板的声响,像是命运无情的倒计时。
医院的另一头的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乔冰拎着包小跑过来,发丝都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头上,看到坐在ICU外失魂落魄的闺蜜许星艺。
“星艺!”她轻声唤着,一把将闺蜜搂进怀里,感受到怀里人单薄的身躯在微微发抖。。“我的姐妹呀,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说呀。”
ICU的蓝光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乔冰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过去,递了过去“这张卡里有15w,应该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乔冰叹了一口气,“我婚期近了,哪里都要用钱,我不好意思问我爸妈,也不敢问我婆家,你也知道我平时大手大脚的,存不下来什么钱,后面不够我……。”话没说完就被许星艺突然的拥抱打断。
许星艺把脸埋在闺蜜肩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柑橘香水味。卡片的边缘硌在掌心,像一根救命稻草,监护仪的报警声隔着玻璃传来。
许星艺算了一下,自己工作两年,也就攒了不到30万,妈妈的钱都拿来做给弟弟做手术了,如果再找不到心源,目前的钱只够弟弟捱一个星期,加入乔冰的,可以多撑一个星期,她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卡,看着ICU,突然就哭了“谢谢冰冰”。
“会好的”乔冰轻拍着她的后背,指甲上还留着试婚纱时做的裸色美甲,“我已经托人在各大医院打听心源了。”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你瘦了好多......”
许星艺抬起头,发现闺蜜的眼妆已经晕开一片。透过泪眼,她看见ICU玻璃上倒映着两个依偎的身影,像极了大学时挤在宿舍小床上说悄悄话的夜晚。消毒水的气味里,柑橘香温柔地包裹着她,成为这片白色荒漠里唯一的温度。
送走了乔冰,许星艺觉得医院里好压抑,想四处走走透透气。暮色四合,住院部的庭院里弥漫着消毒水与草木混杂的气息。许星艺刚转过紫藤花架,就看见凉亭里那个熟悉的轮廓——林允川的轮椅孤零零地停在栏杆边,刚亮起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裂痕刻在石板地上。
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夹烟的手指生疏得可笑。听到脚步声,轮椅缓缓转过来,许星艺看见他眼底未及收敛的暗涌。
“不知道林总还会抽烟。”她停在三步之外,夜风送来淡淡的烟草味。
林允川突然将烟掷在地上,轮椅前轮精准地碾过那点猩红。“第一次。”金属轮毂碾碎烟蒂的声音格外清晰,“原来用轮椅灭烟比用脚方便。”
他的玩笑话飘散在风里,许星艺却注意到他西装裤管上落着的烟灰,还有轮椅边散落的七八个烟头。月光照亮他泛红的眼尾,像是哭过,又像是被烟呛的。
夜色渐浓,庭院里的虫鸣声渐渐弱了下去。许星艺望着林允川指尖尚未散尽的烟雾,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
“林奶奶的手术...还顺利吗?”她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林允川的轮椅微微转动,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最大的肿瘤切除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发现扩散了,医生说...最多两年。”
许星艺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按着手推圈,骨节泛着青白。夜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烟草的气息。
“你弟弟呢?情况怎么样了?”他突然抬头,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眶上。
“还没有合适的心源...”许星艺的嗓音有些发颤,"现在靠ECMO维持着,每天医疗费...”她突然哽住,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烟头。
“钱不够?”林允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划开寂静。
许星艺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月光下,她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许星艺怔住了,她看见林允川推动轮椅向她靠近,轮毂碾过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有个提议,”他鼓起勇气,声音低沉而克制,“你跟我假结婚,也就是契约婚姻,我们各取所需。”
夜风突然停了,庭院里的紫藤花静止不动。林允川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许星艺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
“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成家,你也看到了,她甚至把仅有一面之缘的你都当成发展对象,我想结婚,让她安心养病,也安心地……走。”
林允川一字一句地说,“你跟我结婚,只需要在一些场合,扮演我的妻子,尤其是奶奶面前。”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许星艺,“作为交换……我会承担你弟弟所有的医疗费用,包括去国外寻找心源,然后请最权威的医生来主刀手术,确保手术的顺利进行。”林允川说的很认真,仿佛在诵读一段严肃的誓言。
许星艺微微蹙眉,手捋了一下脖间的碎发,脖颈处那里脉搏正疯狂跳动,“为什么是我?”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轮椅上的男人突然轻笑一声,月光为他苍白的脸色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首先,奶奶很喜欢你。”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扶手,“其次...”
许星艺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微微闪烁。“我们相处很愉快,不是吗?”他最终这样说道,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柔软。
一阵风吹来,紫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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瓣纷纷扬扬地落下。许星艺望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挺直的脊背在月光下像一柄出鞘的剑。
“这太荒唐了...”她喃喃道,却发现自己正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林允川突然推动轮椅,停在她面前不足一尺的地方。他仰起脸,许星艺能清晰地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以及眼底那抹她从未在商场上见过的脆弱。
“你都帮了我那么多次了,也不介意再帮一次吧。”他轻声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渴望以及看不懂的情绪,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西装裤上的一处褶皱。
许星艺突然想起那天在病房里,林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川仔从小就不会表达”。此刻月光下的林允川,与谈判桌上那个运筹帷幄的林总判若两人。
“我需要考虑考虑...”她后退半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允川点点头,从西装内袋拿出手机,给许星艺的微信转账了20万元。
手机轻轻震动,许星艺看了一眼手机的信息,连忙摇头。
“这个钱,我不能拿”。
“就当我对你牵线程野,还有你之前帮我的酬谢,也体现一下我的诚意,如果你觉得可以,那我会按我刚刚说的拟好合同。”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许星艺,生怕他不答应,又补充道:“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所有医疗费用预付款已备好,三天之内,我等你答复。”
她猛地抬头,却见林允川已经调转轮椅方向。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轮椅碾过散落的花瓣,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总!”许星艺突然喊住他。轮椅停下,但没有回头。
“如果...我答应了。”她攥紧手中的手机,“那契约结束后呢?”
沉默在庭院里蔓延。许久,林允川的声音随风飘来:“那就...各归各位,互不干扰。”
许星艺呆呆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有些发烫。夜风再起,吹散了她眼角未落的泪滴。
回到ICU门口,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走廊回荡,许星艺打开手机,盯着那个黑色头像半个小时前的转账,又想起刚刚他信誓旦旦的提议,心底那里正传来一阵感动。她点开转账,犹豫了几分钟,最终她还是点了退还。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温度。
她凝望着玻璃窗内,氧气罩下弟弟苍白瘦削的脸庞,暗暗地攥紧了衣角。林允川提出的"契约婚姻"在脑海中反复盘旋——母亲四处求人借钱的憔悴面容,医院走廊里永无止境的等待,还有那永远排在等待名单末位的心源......
而现在,只要签下那份协议,弟弟就能立刻获得顶尖医疗资源和优先心源配型。
冰凉的玻璃映出她紧蹙的眉头。这场交易看似公平,可她总觉得林允川审视的目光里,藏着某些她尚未参透的深意。契约婚姻四个字在舌尖泛着金属般的腥涩,就像手术刀划过皮肤的寒意。
窗内监护仪的滴答声忽然变得急促,她看见护士匆匆跑向弟弟的病床。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当命运把刀架在至亲之人的咽喉上时,所谓的"选择"从来都只是温柔的幻觉。
她的指尖悬在微信界面那个熟悉的头像上方,微微发颤。屏幕冷光映着她苍白的指节,将犹豫的阴影拉得很长。终于,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像是某种下定了的绝心。
20. 第20章
同一个医院内,林允川坐在林老太太病房外的长椅上,轮椅停在一旁,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当看到“对方已退还您的转账”的提示时,他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果然还是太唐突了么......,”他低声自语,手机屏幕里映出他黯淡的眼神。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熟悉的头像跳了出来,是许星艺发来的语音消息。林允川的心跳突然加快,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竟有些不敢点开。
“林总......”许星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犹豫,“我考虑好了。这个契约......我接受……不过……。”
听到许星艺的话语,林允川握着手机的不自觉地收紧,她的意思他还来不及消化,心里的雀跃却按耐不住。
他没来得及思考,她后半句说的迟疑与转折,下意识就应了“好。”
许星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轻轻响起,“不过我有三个条件。第一,契约期限为一年,一年后你要给我自由选择的权利;第二,我们之间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同房也不干涉私生活;第三......”她的声音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不想让我的家人朋友知道。”
她本意是不想让母亲和弟弟知道这场交易,生怕他们觉得自己是为了钱出卖婚姻。可这话落在林允川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轮椅上的男人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双手拢了拢有些歪斜却毫不知情的双腿。初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却照不进他骤然黯淡的眼眸。
“不让家人朋友知道......”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是了,她终究还是介意的——介意这双残废的腿,介意推着他轮椅出现在亲友面前会丢脸,介意这段婚姻会成为她完美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自嘲又落寞的表情。他早该想到的,即便许星艺平日里对他再友善,终究也逃不过世俗的眼光。那二十万块的退还,或许就是她最后的矜持。
“我明白了。”他回复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一桩再普通不过的商业合作,“所有条件我都接受。合同明天上午会送到,款项也会立即到位。”
发完这条消息,林允川推动轮椅来到医院走廊的正衣镜前。镜中的男人西装笔挺,肩线完美,可再昂贵的布料也掩盖不了轮椅的存在。他伸手抚过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突然想起许星艺曾经蹲在这里为他按摩时,指尖传来的温度——原来那不过是她的职业素养使然。
在医院的另一端,许星艺看着这条公事公办的回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她望着ICU里熟睡的弟弟,轻轻叹了口气:“只要能救你,姐姐做什么都值得...
林允川转动轮椅来到窗前,初升的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许星艺发来的新消息:“不管怎样,我弟弟的事......谢谢你。”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林允川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许星艺蹲在他轮椅前为他按摩腿部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她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时闪亮的眼神,想起她在病房里温柔地陪奶奶说话时的笑容......又想起了刚刚那句“不让家人朋友知道.....”
“不用谢,”他轻声回复,“毕竟......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了。”
发完这条消息,林允川推动轮椅来到奶奶的病床前。老人还没苏醒,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轻轻握住奶奶还打着点滴的手,在心里默默地说:奶奶,您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了,我的也是。
而在医院的另一头,许星艺站在ICU的玻璃窗前,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弟弟,又看了看手机里林允川最后发来的消息,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眼下这个决定能度过难关,到底是对是错?她不知道。但此刻,弟弟的心电图突然变得平稳了许多,仿佛在无声地支持着她的选择。
果然,次日上午合同就送到了。许星艺望着那份装在烫金信封里的文件,手指微微颤抖。她没想到林允川的效率会这么高。
“许小姐,这是林总让我亲自送来的。”站在门口的年轻助理周丞恭敬地递上文件袋,“林总说,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联系他。”
许星艺接过文件袋,只感叹林允川做事的效率,她不知道的是,在岳林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办公室里,林允川已经对着这份协议反复修改了七次。
“谢谢,麻烦你了。”许星艺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关上门后立刻靠在门板上,心跳如鼓。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烫金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纸张触感极好,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像是被人精心保管过。
纸张厚实挺括,抬头印着岳林集团的徽标。许星艺的职业本能立刻苏醒,从笔筒抽出红色标记笔,开始逐条审阅。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两页纸,条款清晰明了,却又处处透着林允川式的严谨与...某种她说不清的温柔。她处理过无数合同,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审阅自己的婚姻契约。
契约第一条:双方自愿缔结婚姻关系并且婚姻存续期间共同生活,但是不同房不干涉私生活。
许星艺的手指抚过这行字,松了一口气。至少她不需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她在这行字下划了道红线,在旁边批注:“建议明确解除条件和程序”。笔尖悬在纸面上方顿了顿,又补充:“根据《婚姻法》第三十二条...”
写到一半突然停住,自嘲地笑了笑。这份契约根本不需要考虑离婚诉讼问题——它从一开始就标好了保质期。
契约第二条:特定场合女方需配合男方扮演恩爱夫妻。
这在意料之中,毕竟林允川需要这段婚姻来应付催婚压力。
契约第三条:契约内,男方给女方提供无偿的经济支持,包括但不局限于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
许星艺咬了咬下唇,这条件优厚得让她不安。
契约第四条:男方为女方家庭提供无偿经济支持,包括但不局限于女方弟弟的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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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费用,后续教育支持,女方母亲的养老保障……
许星艺的呼吸微微凝滞,眼眶瞬间湿润了,条款第四项详细列明了林允川将承担的所有义务,甚至包括她在执业期间可能面临的责任保险。和林允川说的一样,他们各取所需,星乐的治疗终于有着落了。
许星艺快速在这里做了几处批注,特别是关于医疗方案的具体条款规,她必须确保弟弟得到最好的治疗。
契约第N条:一年后自动解除关系。双方需无条件配合另一方解除婚姻关系,且可自由选择生活方式。
一年...足够星乐完成手术和康复了。
落款处,甲方“林允川”的名字已经签好,潇洒的字体力透纸背,仿佛可以窥见签字时的果断,旁边乙方处留了空白,等待她的签名。
许星艺揉了揉眉心,望着办公室玻璃墙外,律所的同事们正在忙碌,没人知道她即将为了巨额医疗费出卖自己的婚姻。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林允川发来的:「条款可以修改的,而且我还有些事想跟你当面聊,晚上8点详谈,我让助理去接你」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这个简单的回应背后,是她用三小时逐字推敲的结果。作为律师,她清楚每项条款背后的法律意义;作为姐姐,她明白这份契约是弟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想到他对弟弟和母亲的安排,又补充道「协议我都看了,感谢林总的思虑周全」
傍晚的暴雨来得突然,许星艺站在律所门口,看着雨水在台阶上溅起一朵朵银花。黑色迈巴赫准时停在雨中,周扬举着伞小跑过来。助理拉开车门,令许星艺意外的是,后座是空的。
“林总在家里等您。”周扬解释道,帮她拉开车门,“最近天气变化,林总不太方便出行。”
车内弥漫着雪松木的香气,座椅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许星艺打开一看,是她早上批注过的契约,旁边是林允川龙飞凤舞的批复:
「第4条修改建议已采纳,补充了具体的医疗方案。第7条关于执业限制不予接受,你的职业生涯不应受影响。第12条补充了保密协议违约条款。——林允川」
汽车缓缓驶入一处高档住宅区的独栋别墅门院前,林允川的家比想象中朴素。没有夸张的罗马柱,只有平缓的无障碍坡道静静延伸到橡木门前。门廊灯光下,林允川的轮廓被轮椅勾勒得格外清晰。
“进来。”他操控轮椅转身,声音比往日里柔和了些。
许星艺跟着他穿过走廊,注意到所有门框都比标准尺寸宽,转角处的墙面做了圆角处理。这些小细节让她心头微动——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早已接受了轮椅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书房里,林允川停在一张矮茶几前。许星艺习惯性地要往对面沙发走,却见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坐这里,方便看文件。”距离骤然拉近。许星艺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檀木的气味。
21. 第21章
“你的批注很专业。”林允川翻开文件,修长的手指划过她标注的条款。许星艺低头继续审阅条款,却在附件中发现多了一份奇怪的清单:别墅所有门槛的改造记录、主卧浴室防滑垫的采购单、甚至还有厨房操作台的高度调整图纸。
“这些是...”
“契约第一条,同居义务。”林允川操控轮椅转向落地窗,“轮椅进出需要空间。”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线条,许星艺突然意识到——这些改造不是为她,而是为他自己。这个男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看,我是个残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第四条需要修改。”许星艺钢笔停顿了一下,墨迹微微晕开,“应当明确如果甲方——也就是你——因身体特殊状况需要帮助,乙方有义务提供必要协助。”
林允川缓缓转过轮椅,眼神锐利如刀:“我需要的是妻子,不是保姆或者护工。”他声音低沉,指节在轮椅扶手上收紧,“更不是出于怜悯的施舍。”
“这是权利义务对等。”许星艺迎上他刀锋般的目光,忽然勾起唇角,“况且...林总不是亲口夸过我按摩手法专业?”她故意放轻了尾音,像落叶扫过紧绷的弦。
林允川眸光微动,想起飞机上那次的偶遇。
“另外,这个财产义务也要补充明确,按最新的《婚姻法》,婚姻存续期间,夫妻任何一方的收入,都应与另一方共享。”
许星艺有些拿不准,这个协议到底是岳林的法务拟的,还是林允川自己拟的,但是这里的浅显错漏,不应该不被注意到。
“ 换而言之,你名下岳林集团股份一年的分红以及你的个人投资收入,都要分我一半,而我作为一个新人律师,一年的收入不足20万,这对你不公平。”
林允川静默地注视着她翻阅协议的侧脸,落地灯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这份协议里刻意留白的财产分配条款,是他亲手设计的试金石。他知道许星艺同意契约婚姻是迫于经济的无奈,但是他更想知道,自己看上的女孩会不会利用她精通的法律知识,为了钱财算计自己……毕竟,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十分危险,即使只有一年。
空气凝固了几秒,林允川的突然靠近,轮椅的转过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就按你说的改,还有补充的吗?”林允川挑眉。
“没有了。”许星艺又浏览了一次文件。
他伸手抽走她手中的纸张递给助理,让他重新整理打印,指尖相触的瞬间,许星艺感受到他手上因长期操作轮椅而留下的茧。
等待的时候,林允川执起青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许星艺双手捧着茶杯,指尖被蒸腾的热气熏得微微发红。
“谢谢。”她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茶水上。
林允川的目光落在她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喉结动了动。“有些事还是需要提前说清楚,”他放下茶壶时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关于我的家庭,还有我的身体。”
许星艺抿了一口茶,茉莉的清香在舌尖绽开。她看见男人的手指交叉在握着,放在腿上,骨节分明。
“我的家庭比较复杂,母亲早逝……”林允川的声音像在冰面上行走“所以你不用担心婆媳关系,我的亲人只有奶奶,一个还在国外读书的妹妹,你只需要跟她们,还有老宅的桂叔桂婶相处。”
“至于我父亲那边,除了在公司的工作交接,生活鲜有交集,但是我有一位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继母,还有一位与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也在岳林担任高管。你只需要把他们当普通亲戚即可”
茶汤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许星艺微微蹙起的眉尖。
林允川的手指停在衬衫第五颗纽扣上方,在肚脐往上约一寸的位置划了一道看不见的线。“从这里往下开始就没有知觉了,”他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敲,像在叩击一扇永远打不开的门,“都是摆设。”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衬得他的声音格外清晰:“阴雨天会酸痛,劳累时会发烧,并发症说来就来——”他忽然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茶杯在许星艺掌心转了个圈,茉莉香气氤氲而起,模糊了她瞬间收紧的瞳孔。
“所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林允川转动轮椅,向后稍稍退开半步,目光却紧紧锁着她,眼底暗涌着矛盾的渴望——像是推开,又像在无声地挽留。
“茶凉了。”许星艺垂眸看着杯中渐冷的茶,忽然站起身。茶壶微倾,滚烫的水流冲入杯中,白雾氤氲而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她隔着袅袅热气望向他,唇角微扬,声音轻而坚定——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合适呢?”
“等会你再过一次协议,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林允川平静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一丝愉悦。
林允川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抬眸看她时,眼底浮起一丝柔和。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叫我林总了。”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太生分。”
许星艺眨了眨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她歪头看他,试探性地轻声问:“那……我叫你‘允川’?”
他低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明亮的眼睛上,忽然想起那天病房里,奶奶笑眯眯喊她的样子。
“那我可以……”他喉结轻轻滚动,嗓音不自觉地放轻,“叫你‘星星’吗?”
许星艺微微怔住,随即眼角弯起一抹柔软的弧度。“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我……”她轻声说着,忽然又摇摇头,“不对,奶奶才是第一个。”
林允川呼吸一滞。
他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收紧又松开。原来这个称呼,是只属于他和家人的特权——而现在,她也被纳入了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圈子里。
“那我很荣幸,”他抬起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能成为第二个。”
次日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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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纱帘洒进来时,许星艺已经换好了衣服。她站在落地镜前,指尖轻轻地抚过白色丝绸衬衫的微微张开的领口——太正式了,像要去开庭。
门铃恰在此时响起。
林允川的助理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丝绒礼盒。“林总吩咐送来的。”
盒子里是一条珍珠项链,莹润的光泽衬着墨绿色的丝绒,低调又矜贵。许星艺捏起那颗珍珠,触感微凉,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配你的衬衫」笔锋凌厉,是他一贯的风格。
许星艺推开单元门时,晨露的气息还未散尽。台阶下停着一辆黑色大众,车窗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微光。
她脚步一顿。这个型号的车太过普通,普通到甚至刻意——没有流畅的线条,没有张扬的logo,连车牌都是最常见的数字组合。就像一滴水融入河流,不会引起任何多余的注视。
手指触到冰凉的车门把手时,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老小区斑驳的墙面上还贴着通下水道的小广告,晨练归来的邻居正提着豆浆往家走。若是往常那辆定制迈巴赫,此刻怕是已经引来三五个探头张望的大妈了——林允川做事总是如此处处周到。
许星艺弯腰钻进车内,淡淡的檀木香立刻萦绕鼻尖。她这才注意到,林允川今日格外不同——
剪裁精良的藏黑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格外挺拔,领带结打得一丝不苟,在喉结下方形成完美的温莎结。他的眉峰被精心修过,利落的线条像是用钢笔勾勒出来的,连唇色都比平日红润几分,像是刚喝过热茶后泛起的血色。
晨光透过车窗洒进来,为他冷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许星艺发现他修长的手指正交叉着放在腿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连指关节的褶皱都透着精心护理过的痕迹。
“你...”她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今天很正式。"
林允川微微偏头,脖颈处的动脉在光洁的皮肤下轻轻跳动:“毕竟也算重要日子。”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特意调整过声线。“我也不想等会拍的照会留下黑历史。”
许星艺的唇角轻轻扬起,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林允川注意到她今天涂了的唇彩,在晨光下泛着蜜桃般的光泽。
“证件...”他的声音比平时略显紧绷,“你都带齐了吧?”
许星艺从包里抽出身份证,在他眼前晃了晃:“现在结婚率年年下降,为了鼓励结婚,现在登记简化到只需要这个了。”她故意拖长声调,“堂堂岳林集团的林总,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林允川低笑出声,喉结随着笑声轻轻滚动。他伸手接过她的身份证,指尖在照片上停顿了一瞬:“那看来...”他的目光从证件移向她的眼睛,“我们这也算是响应国家号召,为提高结婚率做贡献了。”
车内的香水味似乎也比往日浓了些,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剃须水气息,在密闭空间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许星艺忽然意识到,这个向来以冷静自持著称的男人,此刻竟像个即将登台的新郎般紧张而郑重。
22. 第22章
民政局门口栽着两排梧桐,十月的风掠过树梢,金黄的叶子扑簌簌地落了一地。许星艺弯腰下车时,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她发间。
“别动。”林允川的声音落在耳畔。轮椅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他靠近时带起一阵清冽的雪松香气。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取下那片叶子,他伸手取下那片梧桐叶,修剪整齐的指甲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许星艺注意到他今天换了新的袖扣,黑玛瑙材质,与她公文包上的搭扣莫名相配。
“紧张?”他将梧桐叶夹进放进西装上衣口袋,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许星艺抿了抿下唇,指尖在白衬衫下摆攥出几道细褶:“流程应该比诉讼程序简,林总......”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改口,“允川,你难道不紧张?”
林允川侧过脸看她。阳光透过梧桐枝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今天特意修了眉形,唇色也比往日红润,像是抹了极淡的润色唇膏。
“紧张啊。”他低笑一声,转动轮椅往前,“毕竟是第一次结婚......”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虽然是假的。”
许星艺突然蹲下身与他平视:“那巧了,我也是第一次。”她眼睛弯成月牙,“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林允川呼吸一滞。她今天化了淡妆,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蜜桃色的唇彩随着说话时隐时现。他忽然注意到她左眼角有颗极小的泪痣,像不小心溅落的墨点。
他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你蹲着的姿势,很像在哄小朋友。”
许星艺立刻站起身,却因为动作太急差点绊倒。林允川迅速伸手扶住她的手腕,掌心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小心。”他松开手时,指尖在她脉搏处若有似无地划过,“还没领证就受伤,传出去别人要说我家暴。”
许星艺突然敛去笑意,目光沉静地望进他眼底:“那你会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法庭质证时的认真,“作为当事人,我有权了解潜在风险。”
林允川垂眸看向自己踏板上的腿。“许律师,”他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敲了敲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或许应该考虑会不会被家暴的人……是我..."抬眼的瞬间,墨色的眸光微微闪动。
走进民政局大厅,空调的暖风扑面而来。取号机旁摆着"今日剩余号源:47"的电子屏,许星艺小声嘀咕:“看来今天结婚的人不多。”
林允川操控轮椅靠近取号机:“正好,不用排队。”他伸手按下取号键,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腕表,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两位是自愿结婚吗?”窗口的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
许星艺刚要开口,林允川突然握住她的手:“当然。”他的拇指在她虎口处轻轻摩挲,“追了三个月才答应。”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眼轮椅,又看看他们交握的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恭喜恭喜!现在年轻人感情真好啊。”
许星艺差点被口水呛到。走出几步才压低声音问:“三个月?林总编故事都不用打草稿?”
“契约第七条。”林允川面不改色,“对外需要保持合理程度的亲密互动。”他忽然凑近,"还是说,许律师希望我讲实话?比如某个律师为了——"
“停!”许星艺一把捂住他的嘴,掌心触到他上扬的唇角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她没注意到身后玻璃窗倒影里,自己红透的耳根和某人得逞的笑意。
因为没有提前拍登记照,他们只能使用民政局的自拍服务。摄影棚里贴着大红色的喜字贴纸,三脚架上的相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不新郎再往新娘那边靠一点!"摄影师举着反光板指挥,“对,就这样......新娘别僵着呀,笑一笑!”
许星艺感觉后背已经沁出薄汗。她小心翼翼地往林允川那边挪了半步,西装面料擦过她裸露的小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星星。”林允川突然这样叫她,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协议里虽然没说要演恩爱夫妻......”他伸手替她整理鬓角的碎发,指尖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太阳穴,“但结婚证照片,总得看起来像真的。”
他今天喷了香水,后调是温暖的广藿香,随着动作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我尽量。”她深呼一口气,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轮椅扶手上。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莫名让她安定下来。
“完美!保持这个表情!"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他笑的温润如玉,而她笑得腼腆拘谨,背后是民政局鲜红的背景布,像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
因为手续简化,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拿到了结婚证。钢印压下去的瞬间,许星艺听见清晰的"咔嗒"声。
“恭喜二位!”工作人员笑着递过两本红彤彤的证件。
这声祝福像一滴水落入湖心。林允川接过结婚证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望着证件上并排的两个名字,忽然想起今晨特意换上的新衬衫与新西服,想起助理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出门时特地带在身上的平安符——原来潜意识里,他竟把今天当成了真正的仪式。
许星艺轻轻摩挲着证件封面,烫金的国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钢印的凹痕清晰可见,仿佛烙进纸页里的承诺。她忽然有种不真实感——就这么……结婚了?
“后悔了?”林允川问得随意,喉结却悄悄滚动。
她摇头时,发梢扫过结婚证封面,荡起一阵淡淡的香气:“就是觉得......有些突然,不太真实”她突然笑起来,“原来结婚真的只要九块钱。”
林允川望着她笑出的梨涡,忽然伸手覆住她捏着证件的手。他掌心的茧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像在确认某种真实感。
“协议今天生效。”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无名指上,“但一年后......”轮椅轻轻转向出口,“也你可以随时终止。”
阳光穿过旋转门的玻璃,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晃眼的光带。许星艺突然按住他的轮椅,弯腰平视他的眼睛:“那这一年......”她的呼吸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请多指教了,我的丈夫先生。”
结婚证在她包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法庭上法官落下的法槌——一锤定音,不容反悔。
走出民政局时,梧桐叶又落了一地。林允川突然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丝绒盒子:“差点忘了。”
盒子里是对戒,女戒镶着碎钻,在阳光下像坠落的星屑。
“契约第九条。”他取出那枚戒指递给她,“必要的道具,我是估摸着买的,应该合适。”
许星艺接过戒指时,她突然抬头:“那你的呢?”
林允川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今早出门就戴上了。”他顿了顿,“做戏要做全套。”
许星艺正要把戒指戴进左手,却被他拦住:“右手。”他语气平静,“左手留给你以后......真正的婚姻。”
风突然大了,许星艺盯着他低垂的睫毛看了两秒,突然把戒指套进左手无名指:“既然是契约,就要遵守《合同法》第五十二条。”她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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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林总总不能让我知法犯法吧?”
看到她把戒指戴去左手无名指时,林允川的呼吸微微一滞,他下意识握紧了轮椅手推圈,心里莫名地漏了半拍。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城区的林荫道上,窗外的景色渐渐从老城区的烟火气变成了高档住宅区的静谧。许星艺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法国梧桐,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回她家的路。
“我们这是要去哪?”她转头问道。
林允川的目光从平板电脑上移开,对视的眼睛却平静如水:“回家。”他顿了顿,补充道:“回……我们的家。”
许星艺微微蹙眉:“我以为...那得回去拿我的行李呢”
“契约第一条,同居义务。”他的手指在平板上轻点,调出一张照片递给她,“已经为你准备了客房,你要用到的都准备好了。”照片里的房间像是从家居杂志直接裁剪下来的画面——米色亚麻床品在落地窗边的阳光下泛着柔光,原木书桌上摆着新鲜的白掌,连床头阅读灯的倾斜角度都恰到好处。
轿车碾过梧桐叶的影子驶入别墅区,铸铁大门在晨曦中无声滑开。当车轮停驻在那栋灰蓝色玻璃幕墙的三层建筑前时,许星艺才发现白天的别墅白天的别墅外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比昨夜多了许多生机。
“请。”林允川的轮椅碾过门厅的大理石花纹,在玄关的暖光灯带前刹住。许星艺这才注意到阴影里还蛰伏着另一架轮椅,一样的黑色,只不过看起来轮毂更新,像一匹随时准备接替的黑色战马。男人撑起身体时,衬衫下绷紧的肩胛骨划出锐利的弧度,又借助手臂把自己撑到另一辆轮椅上,他的膝盖在空中小幅度地晃了晃,像钟摆计算好的振幅。
许星艺站在玄关的阴阳交界处,看着他完成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这是属于我的换鞋方式。”林允川忽然抬头,睫毛在顶灯下投出栅栏状的阴影。他递来的拖鞋绒毛蓬松,标签还倔强地翘着一角。
穿过玄关,开阔的起居空间像缓缓展开的画卷。橡木地板上的天然结疤如同散落的星子,白色纱帘被穿堂风掀起时,露出隐藏式收纳墙上整齐的几何暗纹。这个家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把所有的棱角都藏在了克制的线条里。
“你的房间在二楼。”林允川指向电梯,“考虑到你可能需要独立空间,我让管家准备了一间朝南的客房。”
许星艺跟着他上了楼,推开客房的门。房间比她预想的要宽敞许多,比自己家的客厅还大,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床上整齐地摆放着全新的寝具,书桌上甚至准备好了符合她习惯的办公用品。
“衣帽间在隔壁。"林允川停在门口,“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告诉管家。”
许星艺将包放在沙发上,转身面对他:“林总准备得很周到。”
“协议义务。”他淡淡地说,但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左手的戒指上,“你可以先休息,医院来电话说,奶奶醒了,我们下午一起去看看?”虽然是征求意见,语气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房门轻轻关上,许星艺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当她拉开衣柜时,发现里面已经整齐地挂着几套适合她尺码的家居服,标签都还没拆。最边上,甚至备有一套崭新的律师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虽正身处一场精心设计的契约中——而这个男人,似乎比她想象中要认真得多。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钻石在夕阳下闪烁着冷静的光芒,还是很恍惚的不真实感,一年的时间,这个陌生的房子将成为她的“家” 而那个仅有数面之缘,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是她的丈夫。
23. 第23章
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与苦涩药味混合的气息,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投下冷白色的光,照得人脸色发青。许星艺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前,指尖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指纹印。
林星乐躺在里面,身上插满了管子,心电监护仪的绿色线条微弱却固执地跳动着。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轮椅的滚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身旁。林允川的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那个少年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小艺?你怎么没去上班就过来了呀?”
一个沙哑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许星艺回头,看见母亲赵蓉提着保温桶走过来,身上的外套皱巴巴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她看上去比上次见面又老了几岁,鬓角的白发刺眼地扎在许星艺的视线里。
“妈。我今天去调研,刚好路过就过来。”许星艺撒了个小谎,伸手接过保温桶,触手冰凉——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赵蓉的目光落在林允川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这位是......?”
“我……。”许星艺正想怎么跟母亲介绍。
“阿姨,我叫林允川,是她的老板”,林允川接过话头,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听说星乐住院,过来看看。”说老板也没错,毕竟最近他是最大的甲方,契约婚姻的协议也是。
林允川脸上浮起标志的笑容,转动轮椅面向对赵蓉,腕间的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赵蓉局促地抓了抓衣角:“谢谢林总关心。”她犹豫了一下,拉着许星艺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星乐后面的住院费......”
“已经续上了。”许星艺轻声打断她,“心源也在等匹配,您别担心。”
赵蓉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但很快又绷紧:“你哪来那么多钱?”她粗糙的手指紧紧攥住许星艺的手腕,“是不是去借高利贷了?”
许星艺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恒心基金会。”
林允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疾不徐。他操控轮椅靠近,西装裤管下露出轮椅踏板的金属光泽。“我认识负责人,帮许律师申请了基因病专项扶持。”
赵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皱纹里都透着希冀:“真的?那......那太感谢了!”她转向许星艺,声音发颤,“你怎么不早说?”
许星艺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许星艺又交代了赵蓉几句,就告别母亲和林允川离开了重症监护室,两人走在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挥之不去。许星艺的脚步声和林允川轮椅的滚动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形成奇特的回响。
“谢谢。”许星艺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允川的目光依然平视前方:“不必。”
许星艺低头划开手机,在搜索栏输入“恒心基金会”。页面跳转的瞬间,岳林集团的logo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方——这是林氏旗下的公益项目。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是你家的基金会?”
林允川的轮椅也随之停下。他转过轮椅面对她,医院的顶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企业需要社会责任感。”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那帮我弟弟......”许星艺直视他的眼睛,"也算社会责任?”
“放以前的话,算是。”林允川的指尖轻轻敲击轮椅扶手,发出细微的闷响,“现在,是履行义务。”
许星艺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想起那份契约婚姻协议里的条款——
一阵穿堂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医院特有的寒意。许星艺不自觉地拢了拢外套,突然意识到,这场交易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周密
两人继续向前走时,许星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林允川操控轮椅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长期使用轮椅磨出的薄茧,此刻正稳稳地推动着轮圈。
走廊尽头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道直立,一道坐在轮椅上,却奇异地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来到走廊尽头那间朝阳的病房前。
林允川抬手轻叩房门,里面立即传来一个带着几分虚弱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药香与茉莉花香交织的气息。窗台上摆着几盆开得正好的茉莉,洁白的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新。林奶奶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却亮晶晶的,精神看起来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林奶奶放下手中的老花镜,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她虽然刚做完手术不久,说话时却依然带着往日的活力,只是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许星艺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几本翻开的书和一副象棋,看来老人家即使在病中也不愿闲着。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病床上,为林奶奶银白的发丝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奶奶,您今天气色好多了。”林允川操控轮椅来到床边,动作娴熟地避开各种医疗设备。他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眉眼间的冷峻也柔和下来。
林奶奶笑着拍了拍孙子的手,突然注意到许星艺左手无名指上闪烁的光芒,眼睛顿时一亮:“这是......”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许星艺不自觉地摸了摸戒指,正想开口,林允川已经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我们结婚了,奶奶。”
林奶奶有些惊喜,又面带疑惑“难怪上次我会觉得你们不太对劲,不对,你不会是为了哄奶奶开心,胡驺吧?”
“奶奶,上次是因为我还没求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所以就没敢跟您说。”林允川面不改色地接过话,“三个月前在律所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才追到手。”他抬眸看向许星艺,眼底带着几分戏谑,“是不是,星星?”
许星艺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掐,脸上却笑得温婉:“是啊,林总追人的方式......很特别。”
见奶奶还是不相信,他地从轮椅侧袋抽出一个红红的结婚证递了过去,“您看,结婚证,民政局盖的章。”
林奶奶摸着结婚证怔了一瞬,打开看了又看,嘴上说着“真登对”。随即眼眶泛红,又惊又喜:“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阳光透过纸面,将钢印的纹路照得清晰可见。她突然抬头,眼角的泪光在阳光下闪烁:“川仔从小就不会说漂亮话,能追到星艺这样的好姑娘......”话说到一半哽住了,忙用病号服的袖口擦了擦眼角。
许星艺半蹲在病床前,接过老人手里的结婚证时,发现纸页上沾了两滴温热的泪痕。她下意识看向林允川,却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轮椅不自觉地向前挪了半寸。
“奶奶别哭啊”林允川的声音罕见地软了几分,伸手去擦老人脸上的泪。
林奶奶伸手拉住许星艺,轻轻拍了拍,“好孩子,委屈你了,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等我出院了,让川仔马上给你补办”
许星艺微微一笑:“奶奶,不委屈,我......”
“奶奶,星星现在在事业上升期,又刚好接了岳林的项目,大操大办容易惹人非议,所以还是缓一缓好。”
林奶奶被逗笑了,擦了擦眼角:“好好好,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讲究低调。那到时候跟孩子满月礼一起办,双喜临门”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等我出院了,你们搬来老宅住吧?家里空房间多,桂婶做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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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总比你们两个在外面凑合强。”
林允川神色如常地点头:“奶奶先养好身体要紧。”许星艺顺势握住老人布满针眼的手,“等您出院了,我天天陪您下棋。”
“这可是你说的!”林奶奶眼睛一亮,忽然压低声音,“川仔棋品可差了,输了就板着脸......”话没说完,监护仪突然"滴滴"响了两声。
林允川立刻按下呼叫铃:“您别太激动。”他边说边调整病床高度,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血压都升高了?”
护士们一通忙碌的检查后,监护仪的警报声终于渐渐平息。病房里重归安静,只剩下窗外茉莉花的淡淡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林奶奶突然拍了拍病床边缘,示意许星艺坐过来。阳光透过纱帘,在老人银白的发丝上镀了一层柔光。她颤巍巍地摘下自己腕间那只温润的和田玉镯,玉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青光。
“来,孩子。”林奶奶拉过许星艺的手,玉镯触到肌肤时带着老人温热的体温,“这是川仔他爷爷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现在该传给你了。”
许星艺下意识要推辞,却发现老人的手劲出奇地大。玉镯滑过她纤细的手腕时,林允川突然轻咳一声,轮椅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寸。
“奶奶,这太贵重了...”许星艺的声音有些发紧。
“胡说!”林奶奶佯装生气地瞪眼,手指却温柔地抚过玉镯,“这镯子啊,当年川仔他妈妈也戴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林允川的轮椅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紧紧地攥着轮圈。许星艺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指尖轻轻抚过玉镯内壁——那里刻着两个小字:“长宁”。
“谢谢奶奶。"她突然展颜一笑,举起手腕对着阳光转了转,“我会好好保管的。”
玉镯在她腕间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与她淡淡的笑容相映成趣。林奶奶看着这一幕,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真好看...”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要是川仔他妈妈能看到...”
“奶奶。”林允川突然出声,声音低沉却坚定,“您该休息了。”
许星艺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左手紧紧地按在了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阳光透过茉莉花叶,在他俊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突然站起身,细心地为老人掖好被角:“奶奶放心,以后我常戴给您看。”许星艺抿嘴轻笑,腕间的玉镯在动作间泛着柔和的光。她没注意到,林允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只镯子上,眼神复杂得像是看到了一个久违的故人。
探望结束后,林允川让许星艺先去车上等自己,随后独自返回病房。
林奶奶正在整理床头柜上的花,见他回来,了然地问:“有事要单独跟奶奶说?”
林允川关上门,轮椅停在病床前,声音低了几分:“婚讯,暂时别对外公布。”
林奶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为什么?”
“母亲当年的自杀......”林允川的指尖轻轻敲击轮椅扶手,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商业合同,“我查了这么多年,总觉得不对劲。”
林奶奶神色一凛:“你怀疑......”
“不确定。”林允川抬眸,眼底暗沉,他顿了顿“但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那现在公开婚讯,可能会让无辜的人被牵连。”
林奶奶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怕有人会对星艺不利?”
“以防万一。”林允川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在查清楚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奶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你啊,从小就心思重。”她无奈地笑了笑,“行,奶奶替你瞒着,但你得答应我,好好对人家姑娘,别辜负了她。”
林允川垂眸,唇角微勾:“嗯。”
24. 第24章
暮色中的城市像被浸在琥珀里,车窗外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许星艺低头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和田玉温润的质感在指腹下流转,内壁"长宁"二字随着车身的颠簸时隐时现。
“在想什么?”
林允川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许星艺转头,看见他苍白的侧脸映在车窗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从医院出来到现在,他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右手始终地按在腰间。
“这个...”她犹豫着解开玉镯,“太贵重了,还是还给你吧。”
玉镯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微光,林允川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他想起母亲当年戴着这只镯子站在庭院里的模样,月光下的玉色和现在如出一辙。
“嫌弃我奶奶的礼物?”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轻咳了两声。
许星艺的手指僵在半空:“我是说...你以后应该送给真正的...”
“那你先保管着。”林允川突然打断她,闭眼靠回座椅,“到时候再说。”他修长的手指在真皮扶手上收紧,骨节泛白。
车厢重归寂静。许星艺注意到他额角渗出的冷汗,在仪表盘微光的反射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想问些什么,却见他整个人闭着眼睛,身体却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最终只是默默将玉镯戴回腕间。
当车驶入别墅区时,林允川突然开口:“你先回去。”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还有点事。”
许星艺望向车库方向:“可是...”
“周姨准备了晚餐。”他打断她,目光始终盯着前方。
车门打开的瞬间,夜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许星艺站在鹅卵石小径上,看着黑色轿车缓缓驶向车库,尾灯在暮色中拖出两道猩红的光痕。
“许小姐,你回来啦?”周姨系着围裙站在门廊下,手里还拿着汤勺,“您怎么一个人...”
“林总说他有点事要处理。”许星艺勉强笑了笑,玉镯随着她上楼梯的动作轻轻磕在扶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她准备的客房敞开着,崭新的梳妆台上摆着茉莉香薰,许星艺坐在床沿,听见楼下传来周姨摆餐具的叮当声,突然觉得腕间的玉镯重若千钧。
暗沉的车库灯光下,林允川的指节死死扣住座椅扶手,骨节泛白。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衬衫领口,布料紧贴在绷紧的后背上。 林允川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就卸了力,整个人瘫在轮椅里。后腰传来的剧痛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剐着骨头,双腿却像灌了水泥般毫无知觉。
“先生?您没事吧?”司机小刘蹲下身,看见他咬得发白的嘴唇。
“别声张。”他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昨夜辗转难眠,今晨又强撑着在奶奶面前维持体面,此刻腰椎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每一节脊椎都像是被钝器碾过,而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又毫无知觉。
小刘蹲下身,动作熟练地扶住他的后背和膝弯:“先生,我抱您进去。”林允川闭了闭眼,下颌绷紧,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小刘的手臂穿过他的膝下,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后背,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林允川的身体在瞬间僵硬了一瞬——即便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仍让他胸口发闷。他的手臂虚搭在小刘肩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对方的衣料,像是在隐忍什么。
当——他本该陪她吃这顿晚餐的。他们结婚后的第一顿晚餐。可此刻,他连自己坐上轮椅的力气都没有。
小刘将他轻轻放在主卧的床上,林允川的后背刚接触到柔软的床垫,一阵剧烈的痉挛就从腰部窜上来。他的呼吸骤然一滞,手指猛地攥紧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先生,要不要叫医生?”小刘低声问,眉头紧皱。
“不用。”林允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他缓了几秒,才勉强抬起手,指向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镇痛药。”小刘迅速取来药片和水,林允川仰头咽下,喉结滚动,水杯里的水面轻轻晃动,映出他紧蹙的眉头。
许星艺坐在长餐桌尽头,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前摆着完整的餐具。水晶吊灯在餐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周姨端上最后一道松茸鸡汤时欲言又止。
“先生他...最近很忙吧?”周姨试探性地问。
许星艺用汤匙搅着碗里的汤:“嗯。”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说是要处理文件。”
玉镯随着她的动作在碗沿轻碰,发出细碎的声响。汤很鲜,她喝了一口,抬头望向一楼主卧的方向始终静悄悄的,连轮椅的滚动声都没有。
“您要不再等等...”
“不用了。”许星艺放下勺子,突然想起什么,“周姨,我待会要回趟家。”
她没用"娘家"这个词。衣柜里挂着当季新款,梳妆台上摆着顶级护肤品,可这个豪宅依然像个精致的笼子。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母亲发来信息问弟弟的医疗费来源,她盯着那个问号看了很久。
收拾背包时,玉镯卡在了毛衣袖口。许星艺小心翼翼地把它褪下来,放在床头柜上。月光透过纱帘照在玉镯上,内壁的"长宁"二字泛着微光。
“许小姐?”管家老张站在门厅,“现在要走吗?”
“我自己打车。”她紧了紧围巾,还是给林允川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想回趟家。
消息发出去时,她盯着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看了足足一分钟,最终只等来简短的回复:“好。”
出租车驶离别墅区时,许星艺回头望了一眼。一楼主卧的窗帘动了一下,不知是风吹还是有人站在那儿。车转过弯,别墅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许星艺摸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信息:“今晚我回家住。”想了想又补充,“医疗费的事,等会细说。”
主卧里,林允川靠在床头,镇痛药的药效终于上来,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楼下,周姨正把没动过的晚餐倒进垃圾桶。松茸鸡汤结了层油膜,像极了他们这场婚姻表面那层虚假的平静。
城市另一头的老旧的楼道里弥漫着油烟味,许星艺在402门前站定,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熟悉的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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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屋里电视机正播着晚间新闻,昏黄的灯光从门缝漏出来。
“妈,我回来了。”
赵蓉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怎么这个点回来?吃饭没?”她手里还捏着擀了一半的饺子皮,“正好在包你弟爱吃的三鲜馅...”
许星艺看着料理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饺子,喉头突然发紧。弟弟住院后,母亲总用这种方式假装一家人还在团圆。
“我吃过了。”她放下包,“我来帮您一起包吧。”面粉在指间簌簌落下,许星艺捏着饺子皮边缘,斟酌着开口:“公司最近项目多,我打算...搬去公司附近住。”
擀面杖在案板上顿了一下。“那个林总安排的?”赵蓉眼皮都没抬,“医药费的事...”
“是我自己要更努力。”许星艺飞快地捏紧饺子褶,“人家帮这么大忙,我得多努力工作才对得起…”
“妈都懂。”赵蓉突然抓住她沾满面粉的手,“就是苦了你了。”粗糙的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背,那里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许星艺低头盯着饺子馅里冒头的虾尾,热气突然涌上眼眶。
“林总他...”赵蓉突然压低声音,“那腿是怎么回事?”
饺子皮在指尖裂开一道口子。许星艺想起医院走廊里,林允川操控轮椅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车祸。”她听见自己说,“很多年前了。”
“哎,可惜了。”赵蓉叹气时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模样那么周正的小伙子...”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他待你是真好,基金会的事...”
许星艺机械地包着饺子,想起恒心基金会的网页上,林允川坐在轮椅上的剪影。照片里的他面无表情,就像说"到时候再说"时一样疏离。
“妈,您别多想。”她拿起下一个饺子皮?“我们就是普通上下级。”
“对了。”赵蓉从冰箱顶层摸出个保温盒,“自己熬的秋梨膏,带给林总。”赵蓉边说边打包。
许星艺本想拒绝,“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就这点心意...”突然想到下午时他有些低哑的声音,也许喝点这个会好一些。
许星艺洗漱完毕,换上棉质的睡衣,躺在自己那张略显狭窄的单人床上。老旧的弹簧床垫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熟悉的触感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电视机里,气象主播正用职业化的语调播报着:“受冷空气影响,本市夜间将迎来明显降温,最低气温降至8度,请市民朋友们注意增添衣物...”
她拿起遥控器调低音量,却舍不得完全关掉——这是家里唯一的声音。窗外的梧桐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枯黄的叶片不时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温柔的叩问。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林允川发来的消息:“降温了,客房衣柜里有备用毛毯。”简单的一行字,没有任何表情符号,却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许星艺抬头看向衣柜,那里还挂着高中时代的校服。她突然意识到,从明天开始,这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小房间将不再是她每晚的归宿。
25. 第25章
次日的上午8:45,岳林大厦顶层会议室。
晨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长条形会议桌上投下几何形的光斑。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却驱不散空气中隐约的紧张感。
林允川的轮椅无声地滑入专属电梯,金属门倒映出他冷峻的侧脸。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衬衫领口熨得一丝不苟,领带是沉稳的暗蓝色,衬得肤色愈发苍白。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痉挛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医生再三叮嘱需要卧床休息,但今天的会议他必须出席。
“林总,您确定不需要再休息一天?”助理张明低声问,目光忍不住落在他扶手上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不必。”林允川的声音平静,仿佛昨晚那个连床都下不了的人不是他。他调整了下领带结的位置,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他不动声色按下电梯按钮,又地将手放回轮椅双腿上。
会议室门打开,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人。股东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皮革座椅混合的气息。林允川操控轮椅滑向自己的位置——长桌左侧的第一席,却突然顿住。
原本属于副总经理的空位上,此刻正坐着一个人——岳池阳,他的同父异母哥哥。
数月未见,岳池阳的轮廓比记忆中更加锋利,眉宇间褪去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他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袖口别着一对暗银色的袖扣,指尖正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等待什么。那对袖扣林允川认得,是父亲去年生日时送给岳池阳的礼物,上面刻着岳林集团的徽章。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交汇,岳池阳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林允川面色不变,操控轮椅停在自己的位置上。
“允川来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主位传来。林允川抬眸,看见父亲岳伟正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岳伟已经很久没有出席公司的日常会议了,今天却突然现身,甚至比所有人都到得早。他的两鬓已经染上霜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西装下的肩膀依旧挺直,丝毫不显老态。
“爸。”林允川点头致意,声音平静。他注意到父亲今天系着那条深红色领带,那是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佩戴的。
岳伟的目光在他和岳池阳之间扫了一圈,淡淡道:“池阳刚从津港回来,那边的项目收尾得很漂亮。”
林允川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津港悦住新城项目是岳池阳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大型地产项目,三个月前开盘当天就售罄,创下了集团销售记录。这段时间,公司内网和行业媒体上全是关于这个项目的报道,岳池阳的名字频频出现,俨然成了集团的新星。
会议正式开始。
各个子公司的负责人依次汇报上个月的业绩,数据投影在巨大的屏幕上,股东们时不时低声讨论几句。林允川全程沉默,偶尔在文件上写下几笔,神色淡漠得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他的科技公司上季度业绩增长了23%,是集团内表现最好的子公司之一,但他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他。
直到——
“接下来,请岳副总汇报津港悦住新城项目的具体情况。”秘书宣布道。
岳池阳站起身,走到投影前。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条理清晰地分析了津港悦住新城项目的成功经验——优越的地理位置、精准的市场定位、优雅大方的产品设计、以及智能家居在住宅领域的创新应用。
“……因此,我认为,未来地产的发展方向,一定是与科技深度融合。”岳池阳的视线扫过在座所有人,最后落在林允川身上,“尤其是人工智能。”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岳伟突然开口:“池阳说得不错。”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岳林的未来,不能只局限于传统地产或新能源汽车,我们需要更前瞻的布局。”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林允川:“允川,你负责的科技公司以及最近收购的青扬科技最近在AI领域有不少突破,对吧?”
林允川抬眸,对上父亲的视线,点了点头。半年前,他不顾董事会反对,执意收购青扬科技,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但现在,青扬科技研发的智能家居系统已经获得了三项国际专利,估值翻了十倍。
“那正好。”岳伟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提议,由池阳和允川共同负责''未来城''项目,将津港的成功经验复制到澜城,同时结合最新的人工智能技术,打造第五代住宅。”
话音刚落,股东们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人工智能+地产?这个概念很有前景!”
“如果能落地,市值至少翻一倍。”
“岳董这是要培养两位少爷联手啊……”
林允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岳池阳脸上。岳池阳也在看他,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未来城项目是岳林集团未来三年的核心项目,总投资超过50亿,虽然在上一届董事会换届,元老们力保林允川,让他成为了岳林新的董事长,但是随着刘娜母子势力的不断扩大,岳池阳的快速成长。下一届董事会自己能否坐稳掌门人之位还真不好说。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谁主导这个项目,谁就掌握了集团未来的话语权。
“我没意见。”林允川淡淡道。于公他觉得父亲的提议是对集团发展的重大战略,于私他想带领自己负责的科技板块打响名声。
“我也同意。”岳池阳接话。
岳伟满意地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会议室的落地窗外,晨光透过云层洒进来,将刘娜耳垂上的珍珠映得莹润生辉。她站在那里,唇角含笑,目光却像一把薄薄的刀,不动声色地刮过林允川的每一寸表情。
“允川,好久不见。”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林允川抬眸,视线平静地迎上去:“刘姨。”他的声音很淡,像在念一个无关紧要的称谓。
刘娜的指尖轻轻搭在岳池阳的手臂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涂着淡淡的裸色甲油。
“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她微微倾身,身上的香水味飘过来,是娇兰的蝴蝶夫人,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要多注意休息。”
林允川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节奏很轻,他的目光从她精致的妆容上掠过,最后落在她搭在岳池阳手臂上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曾经轻飘飘地推过来一份文件,差点导致他对青扬科技的收购计划功亏一篑。
“有劳您费心。”他开口,声音像淬了冰,“我很好。”
刘娜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温柔了几分:“那就好。”她轻轻拍了拍岳池阳的手臂,“池阳刚回来,你们兄弟俩要多交流。”
岳池阳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允川忽然扯了扯嘴角:“当然。”他操控轮椅微微后退半米,“毕竟,未来城项目还需要''紧密合作''。”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刘娜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微笑着收回手,指尖不经意地拂过自己珍珠耳环:“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节奏分明,像某种无声的宣告。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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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会议室里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沉默几秒后,岳池阳突然笑了:“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精神。”
林允川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整理了下袖口。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褶皱——今早换衣服时,他因为手臂突然的痉挛,差点扣不上袖扣。
久久他才抬眸:“你看起来也比我想象中沉稳。”
岳池阳耸耸肩,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未来城项目,你确定要接?”
“父亲的提议很合理。”林允川语气平静,“资源整合,利益最大化。”
林允川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你怕了?”
岳池阳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我只是在想——”他弯腰,声音压得很低,“如果搞砸了,要怎么收场?”
“没有把握的项目,我林允川一向不做。”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有力,“要做,就要100%成功。”
他抬眸,漆黑的眸子直视岳池阳:“只不过——要从长计议。”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岳池阳没有等林允川回应,径直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林允川一个人。
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皮质纹路,那里有一道很浅的划痕——
是上周的董事会上,他听到刘娜提议削减残障员工福利时,指甲不小心刮出来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操控轮椅转向电梯。父亲长远规划的用意,岳池阳模糊不清的态度,刘娜处处针对的行为,都让他心烦意乱。但是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林允川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岳池阳在津港期间都见了什么人,特别是最后两周。”他顿了顿,“还有,联系一下澜城市XX的王秘书,就说我想请他吃个饭。”
挂断电话,林允川望向电梯镜面中的自己。三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双腿,但没能摧毁他的意志。未来城项目表面上是一次合作,实则是父亲设下的擂台。而这一次,他一定要稳稳当当地接过岳林,接下爷爷与母亲辛苦打下的基业。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门缓缓打开。林允川的私人医生兼好友方宁要已在那等候多时,手里拿着药箱。
“怎么?我不就出国进修了小半年,你怎么瘦成这样?你多久没去复健了?”方宁低声说,眼中满是担忧。
方宁是林家家庭医生方泽的独生子,继承了方泽的衣钵,与林允川是多年好友。林允川出事后也负责他的复建事宜,但是五个月前他被公派出国进修,把林允川托福给自己的同事,没想到他竟一次都没去过复建。
林允川对着好友苦笑了下,“太忙了……忘了”
方宁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跟我说的频繁痉挛,你赶紧给我去体检下,我觉着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你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
看着好友强忍着剧痛的模样,还是忍不下心来斥责,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我先给你注射一针止痛的,你……明天必须跟我去医院。”
林允川点点头,卷起衬衫袖子,露出苍白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快点,我等会还有个会。”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在即将到来的权力博弈中占据上风。岳池阳有父亲的偏爱,健全的身体,和刘娜的支持,但他林允川有更强大的武器——智慧和耐心。
“去科技公司。”注射结束后,他对司机说,“通知那边负责人,下午两点开会,讨论智能家居系统与地产项目的融合方案。”
26. 第26章
落地窗外,阳光照射着岳林大厦的玻璃幕墙。林允川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动,投影仪蓝光将他苍白的脸色映得更加病态。会议室里,科技公司的高管们正在激烈讨论着智能家居系统的参数。
“林总,关于数据接口的兼容性问题...”
高管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林允川眼前一阵发黑,后腰的钝痛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轮椅手推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喉间像是含着一把沙,“这一块我只看结果,至于技术层面,具体还是等新加坡那边的实验室负责人程野回来再谈,如果没有事,今天就到这吧……”
林允川说完便自顾自地操纵着轮椅离开了,助理看出了他的不适,赶紧跟了上去,出了门,他再也坚持不住,任由助理推着轮椅走到了电梯。
助理看着电梯反光里自家老板煞白的脸“林总,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林允川轻轻摇了摇头,“我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就好,告诉家里,我晚上回家吃饭。”
助理半抱半扶着他上了办公室里一个隐藏门后套房里的床,这是林允川后面改出来的,为了能过强工作后,在办公室小憩休息。助理临走时不放心,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些滚烫,毕竟也在林允川身边多年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方宁发了消息。
林允川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休息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方宁大步走进来,黑色风衣还沾着外面的寒气,他直接伸手覆上林允川的额头,眉头立刻拧成死结:“林允川,你他妈不要命了?”
林允川有些错愕地睁开了眼,方宁从公文包里掏出退烧药,拧开矿泉水瓶塞进林允川手里:“吃了。”
林允川微微偏头,声音很是沙哑“方宁,你怎么来了?”
“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赶紧吃了这个药,跟我上医院”
林允川机械地撑起了上半身,接过了药片和水,一饮而尽。
“自己能上轮椅嘛?”方宁弯腰问道,声音压低了几分。
林允川点点头,伸手要去够轮椅。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方宁看见这个状态,二话不说,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托住后背,稳稳将他抱了起来。助理拎着轮椅紧跟其后,三人从专用电梯走到了地下停车场直奔医院。
夜色渐沉,写字楼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正清律所办公室里还亮着冷白的灯,团队正在为新的企业案件做前期的材料准备。
许星艺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段案情分析。向万州的拿着一盒圣女果和热咖啡过来,“师妹,听说你弟弟的住院了,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许星艺抬头笑了一下,心头一暖,接过他的咖啡壶“谢谢师兄,我自己可以的”。向万州总是这样,连关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反倒让她握着咖啡的指尖微微发烫——明知对方藏着什么心思,这份体贴却让她无端生出几分亏欠感。
丰田车的引擎声在别墅区显得格外突兀,许星艺熄火时,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惊飞了树丛里的夜莺。她抬头望着巴洛克风格的铁艺门廊,每次走进这座宅子,总觉得自己像错入童话的灰姑娘。
“许小姐回来啦?”周姨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几点酱汁,“今天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许星艺笑着应了声,目光却不由自主扫向二楼紧闭的房门。挂钟的指针走过七点,客厅里只有电视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在回荡。
当第六道菜摆上长桌时,骨瓷碗碟在暖黄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却衬得对面的座位愈发空荡。
许星艺垂眸看着汤面上渐渐凝结的油膜——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明码标价,她本该习惯这样的冷清。
银筷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偌大的餐厅里荡出回音,许星艺正用勺子机械地搅动着已经温吞的汤。她盯着汤里沉浮的枸杞,突然觉得可笑,自己竟会为契约对象的不归家而感到失落。
落地窗外,喷泉池的彩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水柱在夜色里划出虚幻的弧线。许星艺摸出手机,锁屏照片是自己和弟弟母亲合影。她的拇指悬停在微信通讯录上名为“林允川”的黑白头像上方,最终只是熄灭了屏幕。
城市另一头的医院里,灯光惨白得刺眼,林允川被方宁按在了体检中心的病床上。熟悉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头顶的无影灯刺得他眯起眼——明明来过这么多次,每次躺上这张冰凉的检查床时,掌心还是会沁出薄汗。CT机的嗡鸣声停了又响,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
穿着白大褂的王主任对着光箱看了半晌片子,圆珠笔在报告单上划出沙沙的响声:“发烧是尿路感染,膀胱里有点小结石,其他没什么问题,要多喝水就可以排干净了。”
王主任放下检查报告,眉头紧锁,“肌肉萎缩比上次更严重了。再这样下去,并发症只会越来越多,痉挛会越来越频繁。”
林允川沉默地坐在检查床上,病号服宽大的领口露出锁骨处细小的疤痕。方宁站在一旁,脸色难看。
“复健!复健!我说了多少次!”方宁拍着桌子,“你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吗?”
“知道了。”林允川淡淡道,伸手去够轮椅。
方宁一把按住他:“什么叫“知道了”?张明说你上个月痉挛发作三次,这次又尿路感染高烧39度,如果今天不是我去找你,你打算自己扛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越来越高。
林允川突然笑了,那笑容苍白得让人心疼,“反正复健又累又花时间,再努力也就这样了,腿好不好看也没那么所谓,还不如多赚点钱。”
在事故刚发生的时候,林允川是憧憬过也努力过的,但是在一次次枯燥的重复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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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次的失望中,他渐渐地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话不能这么说,起码能多活一些年呀,痉挛频繁发生,也影响你日常生活是不是,你看你今天的样子,总不能让我24小时在你身边待命吧。”方宁语气软了一下,说完就伸手要摸他的额头,林允川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真的没事了。”
方宁这才注意到他手指上的银色素圈,正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大吃一惊,声调都高了几分,“允川,你这是结婚了?和白子怡那个背信弃义的女人?”
自己兄弟虽然帅气多金,但是这么多年来身边只有这一个女性,除了白子怡,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是结婚了,但是是跟一个不久前认识的女孩子,不过……还请你保密”。林允川手抚摸过戒指,手机屏幕在他掌心亮起又熄灭——没电了。林允川抬头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写字楼已经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不知道许星艺这时候是不是已经在餐桌前用餐了,好像领证后还没完整地陪她吃过一顿晚餐。
“不久前,多久以前?”方宁皱了皱眉头,林允川不是个草率行事的人。
“大概三个月吧。”如果从停车场那次初见算的话。
“三个月?”方宁伸出三根手指“你们恋爱谈明白了嘛?哪里认识的?做什么工作的,她叫什么?你就敢跟人家结婚,你不怕她是为了……”
“方宁,她不是那种人”林允川打断方宁,“我奶奶……胃癌晚期,没有多少日子了,她很想看到我结婚,刚好有那么一个人。”
“所以你就随便找了个人?”
“没有,她是个很好的人,她是正清的律师,如果不是她,青扬科技的收购也不会那么顺利。”说起这个话时,他眼里透露出方宁少见的温柔。
方宁盯着好友罕见的表情变化,突然笑了:“你喜欢她。”
林允川没有否认,只是伸手去够轮椅,作势要把自己挪过去。“改天带她来见我。”方宁帮他坐上轮椅,语气轻松了几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能让我们林大总裁..……”
“我们一年后就会离婚”林允川突然说。
“为什么?”
“我们只是领个证,各取所需。”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毫无知觉的大腿,“我上次让你帮找的心源,需要移植的是她弟弟。”
“我看你真是疯了,把自己的婚姻当儿戏?还是当生意?”方宁对好友向来是有话直说,毫不留情。
林允川抬头看着好友,眼神里看不出波澜,“我这样的人,是很难拥有真爱的。”
方宁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哽在喉咙里,头顶的灯光在林允川侧脸投下阴影,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黑暗的病房里好友攥着那枚染血的订婚戒指,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商场上杀伐果断,情感上的意气风发却被那场车祸碾压得支凌破碎。
27. 第27章
半夜零点十二分,电子门锁发出轻微的"滴"声。林允川操控着轮椅滑入玄关,苍白的指尖在扶手上微微发抖。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还萦绕在西装上,与衣领处渗出的冷汗混在一起。
“先生,需要给您准备宵夜吗?”管家老张接过他的外套。
“不用麻烦了”,林允川松了松领带,喉结滚动时牵动太阳穴一阵刺痛,他不得不闭眼缓了缓,“许小姐睡了?”
“许小姐九点就回房了。”老张颔首回答道。
林允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轮椅无声地滑过二楼走廊时,他在客房门前停留了几秒。门缝下透出一线暖黄——她居然留着夜灯。
主卧里,林允川解开袖扣时手臂突然脱力,金属扣子砸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脆响。他僵住听了几秒,确认隔壁没有动静才继续。当试图从轮椅转移到床上时,一阵尖锐的神经痛突然从脊椎窜向下肢,让他闷哼一声跌坐回去。
“该死...”他额头抵在扶手喘息。脊髓损伤带来的深井痛就像有电流在不存在的小腿里乱窜,医生说过这是术后正常现象,但没人告诉他即使是过去这么久了,这种疼痛仍会在深夜加倍折磨人。
清晨7点十五分,许星艺被手机闹铃惊醒。陌生的天花板让她恍惚了一瞬,随即想起自己已经搬进林宅住了,今天是她成为执业律师的一年述职会议,绝不能迟到。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时,正打算找双袜子穿上,隔壁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当她意识到这是主卧传出的声音,她顾不上穿鞋就跑了出去。
“林允川?”她敲了敲主卧门,没有回应。
第二声撞击伴随着金属摩擦声。许星艺直接推开门,看见轮椅翻倒在一旁,林允川正用手肘支撑着往床上挪动。睡袍腰带松散,露出大片苍白的背部肌肉,上面还留着术后疤痕。
“你别过来!帮我叫一下张叔。”林允川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这个动作却让他重心偏移。许星艺冲上前时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双臂及时环住他的肩膀。
近距离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膏味,混合着某种清冷的木质香。她这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结实得多,手臂肌肉在她掌心下紧绷如弓弦。
“我帮您。”她收紧手臂,职业装的窄裙在动作中"刺啦"裂开一道口子。
林允川别过脸,下颌线绷得锋利:“我自己可以...”
话音未落,许星艺已经发力将他托上床,却因重心不稳被惯性一带,整个人扑在了林允川身上。她的手掌下意识撑在他胸膛,隔着丝质睡袍感受到剧烈的心跳声。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在晨光中交织成一片温热的雾。
“抱歉!”许星艺慌忙要起身,发丝却不小心缠在了他的睡衣纽扣上。这一扯让两人距离更近,她清晰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微微颤动,像受伤的蝶翼,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阴翳。
林允川突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指节陷入她散落的发丝。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不自然的潮红,睫毛在晨光中颤抖得像濒死的蝶,喉结滚动时带起一道锐利的阴影。“许星艺...我……”他低哑的嗓音裹着某种危险的信号,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上。
“那个、我帮你把轮椅扶起来!”许星艺突然偏头躲开,发丝从他指间溜走时扯断几根银线般的细发。她手忙脚乱撑起身子,膝盖在后退时撞到床柱也顾不上疼,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蹲下去扶轮椅。
林允川悬空的手缓缓收拢,掌心里断发像几道闪着光的伤痕。他垂下眼帘掩住翻涌的暗色:“左边刹车卡住了。”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仿佛刚才失控的喘息从未存在,“要往右扳。”许星艺低头摆弄轮椅,突然注意到脚踏旁边金属支撑的磨损痕迹——这绝非偶尔摔倒能造成的。
“您是不是..”
“你的裙子。”林允川打断她,目光落在她的裙子上。
许星艺猛地站起,职业装的窄裙"刺啦"裂开更大一道口子。她顾不得窘迫,匆匆将轮椅调整到他触手可及的位置,却在转身时被拽住手腕。
“等等。”林允川不知何时从床头柜取来了医药箱,递给她一支药膏,“膝盖。”
许星艺这才发现右膝磕破了皮,血珠正缓缓渗出。她接过药膏时,他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像怕被烫伤似的。
许星艺掩饰刚刚的一瞬尴尬,余光瞥见他有些干燥的嘴唇,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林允川接过水杯时,指尖擦过她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写诉状磨出来的。他拿起水杯一饮而尽,突然说:“你去律师要转一趟地铁吧,岳林法务部缺个法律顾问。要不……”
“谢谢林总的好意。”她将轮椅调整到他触手可及的位置,确保他能轻松借力,指尖在轮椅靠背短暂停留,“不过我更喜欢现在这份工作,靠自己的专业能力站稳脚跟。”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划清界限——既然这段婚姻始于契约,那工作就是她最后能守住的一方净土。
林允川眯起眼睛。晨光中,许星艺站在逆光处,廉价西装裙的裂缝里露出膝盖上新鲜的淤青。可她脊背挺得笔直,像把出鞘的细剑。
“你等下让小刘送你吧,就说我说的。”小刘是他的专属司机,没有他的首肯,谁也不敢支使。
“不用了,我坐地铁来得及。”许星艺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小律师,还无福消受专职司机的车接车送。
“那随你吧。”他转开视线不再看他。
许星艺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谢谢”。许星艺在门口回头,看见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那些传闻中的锋利棱角此刻全都化成了柔软的晨雾。
“我六点前回来。”她鬼使神差地说,“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允川似乎没料到这个提问,怔了怔才说:“……..大学路那家栗子蛋糕。”
“诶?”
“奶奶喜欢。”他低头整理睡袍腰带,声音闷在衣料里,“今晚我在家吃饭,你回来得早的话,我们吃过饭,接她出院”
许星艺轻轻带上门,嘴角不自觉上扬。原来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商业帝王,也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表达请求。
许星艺离开后,林允川操控轮椅来到三楼尽头的私人健身房。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各类复健器械上,那台价值百万的电动步态训练器闪着冷冰冰的光。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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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撑在平行杠上,手臂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当试图站立时,腰部以下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汗珠顺着下颌线砸在橡胶垫上,在第三十七次尝试失败后,他才允许自己瘫倒在地,他狠狠捶打毫无知觉的大腿。
天花板在视线里扭曲旋转,像极了三年前那场车祸时的天空。那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发,但此刻没了轮椅,他连最简单的坐位平衡都维持不住。
正清律师事务所会议室里,柔和的灯光洒在深褐色的会议长桌上。同期新进的几位律师都在汇报自己过去一年的业绩总结。轮到最后的许星艺时,她站起身,西装裙上早晨摔破的裂口已经被她用回形针巧妙地别住。她将年度报告投影到屏幕上,深吸一口气:“过去一年,我参与了四起跨境技术并购案的法律尽调。”她指尖轻划,调出全球专利分布图谱“最复杂的是德国威特微电子收购案,涉及17个国家、238项交叉专利。”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律所主任梁立仁放下咖啡杯,金属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
许星艺放大一组红色标记的专利簇:“我们在荷兰子公司资产包中发现关键问题——其所谓自主开发的5nm光刻模块,实际包含美国应用材料的泄露技术。”她切换出两份设计图对比,”通过专利溯源系统,我找到了1998年原始专利的关联性证据,这让我们的甲方减少了1200万欧元的估值损失”
会议室里响起键盘敲击声——几位合伙人正在记录。许星艺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划过,继续道:“并购相关案件的特殊性在于,往往需要先理解技术,才能谈法律适用。为此我们需要长期与技术相关人才保持密切合作……”她强作镇定地切换到最后一张幻灯片“就像拆解精密钟表,既要看清每个齿轮,更要明白它们如何咬合...”
会议室后排,向万州正在平板上快速记录。作为律所最年轻的高级合伙人,他今天反常地穿了正式三件套,银灰色的领带夹闪着冷光。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这位师兄在她实习期就格外关照,此刻正用钢笔在记事本上画着小星星。
“星艺的表现确实令人惊喜。”主任律师打断提问环节,“特别是取证阶段的创新思路...”
掌声响起时,向万州第一个站起来。他借着递咖啡的机会凑近:“晚上庆功宴一定要来,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许星艺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烟味,混合着古龙水的甜腻,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她想起今晚和林允川约好去接奶奶出院。
她微微后退半步,借着整理文件的动作拉开距离,抬头时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抱歉,今晚有点事,我提前跟主任请假了。”语气轻软得像在解释,却又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定。
见向万州神色微黯,她又莞尔一笑,指尖在咖啡杯沿轻轻一绕:“不过能来正清,能顺利转正执业,多亏师兄一直以来的照顾。”她故意用“师兄”这个职场称呼,既亲切又不越界,“改天我叫上老师一起,请你们吃饭。”
最后一句话说得轻快,却把两人的关系明明白白框在了“同门情谊”里。她没给向万州接话的机会,转身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就像她划清的界限。
28. 第28章
暮色四合时,许星艺推开林宅大门,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立即放轻脚步,像只猫儿般踮着脚尖走进去。玄关处,林允川的轮椅静静停在一旁,金属扶手在壁灯暖光下泛着冷清的光泽。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回应。许星艺放下沉重的公文包,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肩膀。今天在律所连续开了三个小时的会议,此刻她只想快点吃上热饭,然后泡个热水澡。
许星艺循着香气来到餐厅,厨房里传来锅铲翻动的脆响。她探头望去,看见周姨正垫着脚从吊柜取调料。
“周姨,我来帮您。”她卷起衬衫袖口就要迈进厨房。
“哎哟可使不得!”周姨急忙转身,手里还举着半瓶生抽,“许小姐您快去坐着,厨房油烟重,别熏着您这身好衣裳。”
许星艺低头看了眼自己沾着咖啡渍的西装袖口,苦笑道:“这哪还算好衣裳...”
“那也不行。”周姨用身子挡着厨房门,眼角笑出细纹,“先生特意嘱咐过,您下班回来肯定累,让您坐着等吃现成的。”
许星艺愣住,耳边忽然传来轮椅滑动的细微声响。转头看见林允川停在餐厅光影交界处,暖黄顶灯将他轮廓镀上一层毛边。
“回来啦?”林允川抬眸,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苍白的脸色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虚弱。
“嗯。”许星艺应了一声,她望着餐桌中央那束新换的白色小苍兰,突然发现这是她不久以前朋友圈发提过喜欢的花。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落地钟的秒针在咔嗒作响。
“水煮鱼来咯!”周姨端着青花瓷碗快步走来,热油还在鱼肉上滋滋作响,“许小姐快尝尝,按您上次说的加了花椒粉。”
周姨转身又去厨房端了两道菜,一一放在餐桌,“还有麻婆豆腐,辣椒小炒肉,都是许小姐爱吃的。”
林允川不动声色地将轮椅往后挪了半尺,避开飘散的辛辣雾气。
周姨变戏法似的从厨房微波炉里端出几个碟子,她笑眯眯地给两人布菜,“这百合虾仁清淡,水蒸蛋,清真排骨,还有白灼菜心。”
许星艺轻轻坐下,看着自己面前火红的菜式和林允川那边雪白清淡的菜式,突然觉得这张餐桌像条蜿蜒的河,隔开了两岸截然不同的风景。
林允川拿起银匙,金属与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不吃辣。”他平静地说,目光扫过那盆红得刺眼的水煮鱼,“脊髓损伤后,消化系统变得很敏感。”
许星艺突然想起这几天在林宅吃的饭菜——麻辣香锅、泡椒牛蛙、酸辣粉...没有一道是清淡的,她一直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恍然大悟。
“其实...”她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辣油边缘的碗沿,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我可以跟着你吃清淡些的。不用特意...”
“看你吃饭比较开胃。”林允川打断她,推过来一碟桂花蜜山药,“解辣的。”
林允川吃饭时动作很轻,瓷勺与碗沿相碰几乎不发出声响。许星艺看着那碟金黄的山药,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低头扒了一口饭,辣味刺激着味蕾,却莫名尝出一丝甜意。
两人吃饱饭来到医院才过8点,市中心医院的走廊永远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最多大半年,现在化疗已经没意义了,最好是保守治疗,让她过得舒服些。”主任室里,医生神态凝重的跟林允川说,一旁的方泽医生点点头,叹一口气。
许星艺她看到林允川的背影僵直如雕塑,只有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治疗。”
医生离开后,林允川转过轮椅,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走吧,我们接奶奶出院,桂叔桂婶都准备好。”
推开病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栀子花的香气。林奶奶靠坐在床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和桂婶正有说有笑,林奶奶见到许星艺立即绽开笑容。“星星来啦!”她伸出枯瘦的手,“快过来让我看看。”
许星艺快步上前握住老人的手。这双手比上次见面更加干瘦了,皮肤薄得像纸,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星星呀,这是老宅的桂婶。"林奶奶亲热地拉着许星艺的手介绍道,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许星艺微微欠身,唇角扬起温婉的弧度:“桂婶好。”
桂婶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哎哟,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她目光在林允川和许星艺之间来回打量,最后定格在两人不经意间靠近的衣袖上,“小川可算带许小姐来了,老太太天天念叨呢。”
林允川默默滑着轮椅过来,弯腰为老人整理膝上的毛毯。许星艺注意到他后颈凸起的骨节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这个动作对他而言显然并不轻松。
“走吧,回家。”奶奶突然抓住他们两人的手,枯瘦的手指像藤蔓般缠绕上来,“对了,你们搬回老宅住吧。”
许星艺感受到林允川的手瞬间僵硬。
“奶奶...”他开口想说什么。
“二楼向阳那个房间还空着。”老人浑浊的眼底闪烁着期待,“我让人打扫出来了。”
桂婶也笑着附和着“是啊,拿来当你们在老宅的婚房正合适。”
许星艺的心猛地一沉。医生那句“最多大半年”的诊断在耳边回响。她看向林允川,发现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们月底就搬过来。”许星艺听见自己说。她反手握住林允川微凉的手,拇指在他腕骨内侧安抚性地轻轻一蹭。
老人顿时眉开眼笑,絮絮叨叨说起老宅的布置。许星艺一边应和,一边用余光观察林允川。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
回程的车上,林允川始终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许星艺坐在他旁边。
“老宅没有电梯。”林允川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许星艺转头看他,发现他的侧脸在车窗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倒影。
“我的轮椅...”他停顿了一下,“会给你添很多麻烦。”
许星艺眨了眨眼,突然伸手轻轻拽了下他的领带:“所以林总打算给我发多少特殊护理津贴?”
这个玩笑让林允川终于转过脸来。路灯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窝间流动,许星艺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允川的眉头微微舒展。“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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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许,够吗?”
许星艺没想到是这个回答,还好有黑暗作掩护,不然马上就让人发现她红透了的脸。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许星艺第三次偷瞥林允川映在车窗上的倒影时,突然发现那个倒影正缓缓抬起手——
“辣油沾到了。”林允川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唇角,触感像羽毛般转瞬即逝。
许星艺愣住了。她下意识舔了舔被碰到的位置,果然尝到一丝麻辣的味道。这个动作让林允川的眸光暗了暗,他迅速收回手,重新转向窗外。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静地淌过,许星艺也逐渐适应了为人妻,与林允川同住屋檐下的日子,转眼就到了月底。
许星艺站在林氏老宅的大门前,仰头望着这座古朴典雅的三层建筑,白墙上攀爬着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庭院里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时,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低声诉说着这座宅院的历史。
她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几套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林允川坐在轮椅上,停在她身侧,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行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这些?”他问。
“嗯,反正这边什么都有。”许星艺笑了笑,语气轻松,再说,我也没多少东西。”
林允川没说话,只是操控着轮椅往前滑去,示意她跟上。
“可算回来了!”林奶奶裹着绣满福字的披肩,被桂婶搀着站在门廊下,她身后站着精神矍铄的桂叔。
许星艺走过来,就被老太太一把抓住手:“瞧瞧这小手冰的,桂婶!姜茶!”描金茶盏递到眼前,澄澈的茶汤里浮着两片金桔,蒸腾的热气带着淡淡药香。
“二楼东厢都收拾妥当了,”桂叔接过行李箱,眼角笑出深深的纹路,“新添了张黄花梨书案,少爷说您爱看书。”他压低声音对林允川跟许星艺说,“老太太盯着工人装了电梯,天天搬个藤椅坐那儿监工。”
许星艺惊讶地看向林允川,只见他别过脸去,月光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轮椅缓缓滑向那部崭新的家用电梯,金属表面倒映着客厅温暖的光。
推开橡木门,暖光如水倾泻。玄关处两双拖鞋并排摆放——靛蓝绣云纹的男式,藕荷色缀珍珠的女式,像对依偎的鸟。餐厅里,雪梨百合羹的清香与麻辣香锅的热辣奇妙交融,正如这座既保留着欧式复古家具,又添了现代电梯的老宅,将岁月沉淀的温柔与当下的体贴完美融合。
许星艺怔了怔,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知道,林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却还是惦记着他们的生活便利。这部电梯,不仅仅是为了林允川的轮椅,更是为了让他们能在这个家里住得更自在。
“奶奶真的很疼你。”她低头与轮椅的男人轻声说。
林允川沉默了一瞬,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柔软。
“饿了吧?”桂婶往餐厅引,“炖了雪梨百合,蒸了蟹粉狮子头,都是养胃的...”
“还有麻辣香锅!”林奶奶急忙补充,得意地冲许星艺挤眼睛,“桂婶特意跟四川厨子学的,保准比外卖够味!”
许星艺望着老太太和桂叔桂婶,又看了看林允川,忽然觉得,这座老宅似乎不只是一个冰冷的契约婚姻的场所,而是渐渐有了温度。
29. 第29章
吃过晚餐,桂婶领着许星艺参观完二楼卧室后,特意在雕花双人床前停留许久。“这床垫是老太太特意从苏州定制的,”她拍打着蓬松的羽绒被,“用的是最上等的鹅绒跟蚕丝,保证你们两睡得舒舒服服。”
许星艺的指尖陷进柔软的被面,余光瞥见林允川的轮椅正在从衣帽间往房间里滑动。
“桂婶,今晚让她在这,我先睡三楼客房。”林允川淡淡地说道,他虽然知道要骗过奶奶分房睡不容易,但是他也从没想过让许星艺跟他同床共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和允川...”她刚开口想解释,就被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怎么还分两个房间?”林奶奶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栀子花香囊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桂叔在后面举着血压计,满脸担忧。
林允川的轮椅突然转向门口:“她睡眠不好,我怕我半夜翻身会吵...”
“胡闹!”奶奶眼光从两个年轻人身上打量,“结婚了还分房睡,你们之前也是这样的?”
许星艺看见林允川的后颈绷出凌厉的线条。她快步上前挽住老人:“奶奶,不是的,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睡的,只是我有点认床,允川他怕我今晚睡不着。”感觉到轮椅上的身影骤然僵硬,她悄悄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那就好。”显然许星艺的解释让奶奶深信不疑。
等老人被桂叔劝去吃药,许星艺反锁房门,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林允川的轮椅无声滑到她面前,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变形的影子。
“我去闪送买张折叠床。”他抬头看了看许星艺,又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冷光映着紧绷的下颌线。
“大晚上的,动静太大。”许星艺摇头,发丝扫过门板发出沙沙声,“而且奶奶看见了怎么解释?”
林允川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滞了几秒,最终按灭了屏幕。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许星艺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妥协的意味,“那今晚我先打地铺吧。”
“那不行,要打也是我打。”她蹲下来丈量地板尺寸,却被轮椅挡住去路。
“现在天气那么冷,老宅没有地暖。”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你不怕宫寒,生理期疼?”
许星艺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睛里。她不知道他连这种事都知道,耳尖顿时烧了起来。
“那你打地铺,你就不怕受凉痉挛?”她仰头看着他,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
轮椅突然后退半步,金属轮在地板上擦出细微的声响。林允川垂眸整理裤子上的褶皱,灯光在他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床有两米长...”他顿了顿,喉结微动,“我腿动不了,睡觉很老实,也对你干不了什么。”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许星艺攥紧了衣角,柔软的布料在她指间皱成一团。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睡觉也很老实的,你放心。”
“那今晚先这么将就着吧。”林允川从衣帽间得柜子里取出另一套枕头跟被子,修长的手指在浅灰色枕套上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褶皱。
林允川操控轮椅转向浴室,又折返衣帽间取了一套深灰色睡衣,整齐叠放在腿上。
“我先去洗澡,”他声音很轻,“会有点久。”
许星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轮椅的踏板上。上次他摔倒时轮椅倒向地面的声响,至今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她下意识上前半步,指尖蜷了蜷,“要叫桂叔帮忙吗?”
林允川的轮椅停在浴室门前,他抬眸看着她。浴室暖黄的灯光从半开的门缝漏出来,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不用。”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只要有一定的辅助设施,我一般很少让人帮忙。”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睡衣的袖口,“除非……”
“除非什么?”
“生病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操控轮椅滑向浴室。门关上前,许星艺听见他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再摔的。”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混合着金属轻微的碰撞声。许星艺还是不放心地站在浴室门外侧,能看着磨砂玻璃上模糊的身影——他动作很慢,但足够稳。她忽然想起他刚才说“除非生病了”时,眼底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林允川才打开门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将睡衣的领口洇出一片深色水痕。他抬眸看见许星艺仍站在门外,轮椅微微一顿。
“怎么还在这?”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哑,带着沐浴后的湿意。
许星艺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下意识伸手触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林允川偏头避开,却因动作太急引发一阵轻咳。轮椅扶手被他攥得发颤,指节泛着青白:“没事,水太热了,我的体温调节系统不太好。”他自嘲地笑了笑。
许星艺看着他湿润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水珠顺着他脖颈滑落,消失在松垮的领口里。她转身从衣帽间最外面那栏,抽了一条毛巾:“至少把头发擦干。”
林允川怔了怔,任由她将毛巾覆在自己发间。隔着布料,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暖,像冬夜里偶然触碰到的烛火。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闷在毛巾里。抬眸时,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浴室暖光,像两盏小小的灯笼。
许星艺突然收回手,耳尖发烫:“我去给你倒杯水。”
许星艺把温水递给林允川后,便转身去拿换洗衣物。当她拉开行李箱时,手指不自觉地顿了顿——前些天匆忙忙到林家,她随手抓的睡衣都是些旧款式,棉质的衣料已经有些泛白。她咬了咬唇,还是取出了那件最保守的长袖睡裙。
走向浴室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林允川压抑的咳嗽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暖黄的床头灯下,他的侧脸在玻璃水杯后显得格外苍白,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修长又分明。
推开浴室门的瞬间,许星艺怔住了。
这个空间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却处处透着精心设计过的痕迹。马桶两侧都安装了锃亮的不锈钢扶手,浴缸边缘的防滑垫延伸出半米,花洒下方固定着一张防水座椅。最让她惊讶的是,墙面上高低错落地排列着数十个金属扶手,像一首无声的乐章,记录着主人日常生活的每个艰难瞬间。
许星艺打开花洒淋浴,水流冲刷在她的身上,暖流裹挟着舒适感,她正在慢慢适应水温,也适应着和这个男人生活的点点滴滴。但是一想到一会两人要同床共枕,她还是下意识地紧张。
许星艺在浴室磨蹭到指甲都泡皱才出来,发现林允川已经靠在床头,膝上摊着文件,暖黄阅读灯将他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
“你先睡。”他没抬头,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响,“我还有合同要审。”
许星艺轻手轻脚钻进被窝,刻意贴着最边缘躺下。蚕丝羽绒被带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是林允川惯用的古龙水。她盯着天花板,听见钢笔突然停顿,然后是身体转移时,轮椅金属的细微摩擦声,还有浴室门打开的细微声响。
浴室里,林允川坐在特制的坐便器上,双手扶着两侧的金属扶手,轻松地完成了排尿。虽然这些年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膀胱功能,但失去知觉的下半身依然让他无法完全放心。他低头看了眼毫无反应的腿部,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第一晚同床,总不能出丑...”他低声自语,声音消融在哗哗的水声中。
洗手时,他的目光落在洗手台下的储物柜上。犹豫片刻,还是弯腰从里面取出了一片成人纸尿裤。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浴室里格外刺耳,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磨砂玻璃门,确认许星艺应该听不见后,才动作利落地换上。
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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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自来水拍打在脸上,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洗手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镜中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上一次与人同床还是和初恋女友白子怡,那时的他双腿修长有力,能在篮球场上轻松过人得分。而现在...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浴室四周的金属扶手上——马桶旁、淋浴间、洗手台前,无处不在的辅助设施像一个个刺眼的标签,提醒着他残缺的身体,也压住了心里那份暗涌与憧憬。
手指地抚上萎缩的大腿,隔着睡裤也能感受到肌肉的萎缩。这样的身体,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更何况是许星艺?
他深吸一口气,将轮椅转向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手时又迟疑了。浴室暖黄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轮椅在地砖上投下一道变形的阴影。
最终,他挺直腰背,转动门把手。金属扶手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一场无声的见证。
门外的许星艺听到声响,立刻闭上眼睛,睫毛在黑暗中轻轻颤动。她听见轮椅细微的转动声,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响动。床垫微微下沉,带着沐浴后湿润的凉意。林允川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易碎的宝物,连掀开被角的声响都几不可闻。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空隙,许星艺却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蚕丝被下的身躯绷得笔直,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允川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像一尊安静的雕塑。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浴室里潮湿的水汽,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许星艺鼻尖。她忍不住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凌晨两点十七分,许星艺数到第一千四百六十八只羊时,林允川那边传来细碎的翻身声。他似乎在调整姿势,动作很轻,却还是让床垫微微晃动。等他终于安静下来,许星艺悄悄转头,发现他正望着天花板,月光描摹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林允川突然侧过脸来。
四目相对。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低哑,在黑暗中像一把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耳膜。
许星艺摇头,发丝摩擦枕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没有,我本来就没睡着。”
林允川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紧张?”
许星艺没有回答,只是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协议只写了同居,没有写同床。”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因为这个……”许星艺下意识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太好闻,让她心跳加速,根本无法入睡。
林允川转过头,重新望向天花板。月光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睡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疲惫的温柔,“明天还要早起。”
许星艺"嗯"了一声,却仍然睁着眼睛。她听见林允川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以为他终于睡着了,却突然听见他低声道:“许星艺。”
“……什么?”
“你再往那边挪,就要掉下去了。”
许星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床沿,半边身子几乎悬空。她窘迫地往中间挪了挪,却不小心碰到了林允川的手臂。温热的触感让她触电般缩回手,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林允川没有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吃人。”
许星艺忍不住笑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我知道。”
夜色渐深,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墙上轻轻摇曳。许星艺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轻轻拉高了滑落的被角,动作温柔得像是呵护一场易碎的梦。
30. 第30章
晨光透过纱帘洒落,许星艺在朦胧中感受到一阵温暖。她下意识往热源处蹭了蹭,鼻尖抵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清冽的雪松气息萦绕在呼吸间。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蜷在林允川怀里。他的手臂虚搭在她腰间,掌心朝上,是一个克制的、没有真正触碰的姿势。许星艺瞬间清醒,慌乱地往后缩,手肘却不小心撞到了床头柜上的黄铜台灯。
“哐当——”
金属碰撞声在静谧的晨光中格外刺耳。林允川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许星艺看见他漆黑的眸子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却在看清两人姿势后骤然清醒。
门外适时响起桂婶的敲门声:“小川,星艺,早餐好了,老太太在等你们吃饭。”
“就来。”林允川应声,嗓音带着晨起的低哑,目光却仍锁在许星艺脸上。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就是许律师保证的...睡觉很老实?”
许星艺低头看向被子——林允川还保持着昨晚平躺的位置,纹丝未动。而自己这边,床单皱成一团,枕头歪斜,明显是她主动滚过去的。她耳尖瞬间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泛起粉色:“我……”
林允川忽然低笑,胸腔的震动通过床垫传来。他撑起上半身,动作熟练地将毫无知觉的双腿挪到轮椅踏板上,睡裤下露出的一截脚踝苍白无力,“放心,这个秘密...”他顿了顿,晨光落在微红的耳尖上,“只有我知道。”
许星艺这才注意到他睡衣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锁骨,上面还有道浅浅的压痕——显然是被她当枕头硌出来的。她羞得整个人钻进被子,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先去洗漱吧……”
轮椅转动声渐渐远去,许星艺才敢露出头。她懊恼地捶了下枕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跑过去,还把林允川的手臂当抱枕搂了一整晚。
浴室传来水声,许星艺手忙脚乱地整理床铺,却在抖开被子时愣住了——林允川睡过的那侧整整齐齐,连褶皱都很少,而她这边却乱得像打过仗。
“许星艺……”她捂着脸小声哀叹,“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呢?”
镜前,林允川望着自己锁骨上的红痕,指尖轻轻碰了碰。镜中人唇角微扬,眼底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餐厅里,阳光透过茶色玻璃窗,在橡木长桌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林奶奶坐在主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往青花瓷盘里夹着水晶虾饺。
“起来啦?”老人笑眯眯地招手,“星星快坐,今早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许星艺刚入座,一杯冒着热气的红枣豆浆就推到她面前。林允川神色自若地切着盘中的蛋白,却将溏心蛋黄完整地剔到她碟子里——这是上周她随口提过的吃法。
“多吃点,”林奶奶将一笼蟹黄汤包转到她面前,“昨晚累着了吧?”
许星艺一口豆浆呛在喉间,咳嗽得眼角泛红。对面林允川适时递来餐巾,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碰:“小心烫。”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许星艺注意到豆浆温度正好,显然是有人提前晾过的。
桂婶端上一碟金黄油条:“星艺快尝尝,我专门裹了鸡蛋液炸的。”
许星艺惊讶地抬头,正对上林允川垂眸喝粥的侧脸。晨光在他睫毛下投落细碎的阴影,衬得轮廓愈发清俊。
阳光在银质餐具上跳跃,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古老的地板上。许星艺小口咬着汤包,忽然觉得这座沉睡多年的宅邸,正在晨光中慢慢苏醒。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如同包子里的汤汁,悄然浸润着她的心。
日子如溪水般静静流淌,两人逐渐适应同居生活,也对那天的事只字不提。林允川的未来城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他每天早出晚归,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文件仿佛永远处理不完。而许星艺则在律所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地奔波,接手的新案子让她不得不加班到深夜。
他们像两条平行线,各自在轨道上疾驰。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时,许星艺的枕边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微微凹陷的痕迹和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气。深夜,当她蜷缩在床的一侧沉入梦乡,才会听见轮椅轻微的转动声,和刻意放轻的洗漱声响。
只有在周末都不用上班时,他们才会默契地扮演恩爱夫妻。许星艺会细心地为奶奶削水果,讲些律所的趣事逗老人开心。而林允川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不时掠过她明媚的笑靥,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唇角微微上扬。
这样的日子,既亲密又疏离。偌大的别墅里,他们像两个小心翼翼的舞者,在契约的框架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林允川转动轮椅来到餐桌前,许星艺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简单的煎蛋、吐司和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林允川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自从一个月前许星艺搬进这栋林家老宅,她总是比他晚起一个小时,匆匆吃完早餐就去律所。
许星艺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略显疲惫的眼睛:“有个案子要赶材料,睡不着。”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桂姨昨晚说她有点感冒,所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准备早餐。”
林允川嘴角微微上扬。这一个月来,他们像两个小心翼翼的室友,在契约婚姻的外壳下试探着彼此的边界。他喜欢看她认真做事的样子——无论是整理案卷还是现在为他倒咖啡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谢谢。”他接过咖啡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许星艺像触电般缩回手,假装整理餐巾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
林允川假装没注意到,转而问道:“今天律所有重要工作?”
“还好,上午跟同事去见一下客户。”许星艺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煎蛋,“不过下午应该能早点回来。你...需要我帮忙什么吗?”
林允川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沿,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许星艺身上。“星星”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未来城项目选址遇到了些棘手的问题,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上次收购案中,你的洞察力和判断力让我印象深刻。作为律师,你总能从我们这些商人想不到的角度发现问题。”
自从上次她在收购案中的牵线搭桥,林允川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专业人士之间的信任,这比任何客套的赞美都更让她感到被尊重。
许星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林允川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参与工作上的事。
“我?我对地产一窍不通。”
“有时候,局外人的视角反而最珍贵。正因为不懂,才不会有思维定式。”林允川微微前倾身体,轮椅发出轻微的声响,“如果可以的话,今天下午四点,我让司机去接你。”
许星艺刚要拒绝,却看到林允川眼中罕见的期待。她想起昨晚医院里弟弟苍白的面容,和那张等待心脏移植的排队名单,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尽量准时。”
下午四点二十分,许星艺匆匆走进岳林集团总部67楼的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长桌尽头,林允川的轮椅停在专属位置,他身旁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英俊男人,正指着投影屏幕讲解什么。
“抱歉,我迟到了。”许星艺小声说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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颊因奔跑而泛红。
林允川转头看她,眼神柔和:“刚好赶上重点部分。坐这里。”他示意身旁特意留出的空位。
许星艺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坐下,注意到对面一位妆容精致的中年女性正用审视的眼神打量她。
“这位是?”中年女性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亲切。
“我的律师朋友,许星艺。”林允川简短介绍,也兑现了对许星艺当时的承诺,不对外公开他们的身份。“星艺,这位是刘娜女士,集团的副总经理,旁边是刘刚刘总,集团采购部总监。”
许星艺礼貌地点头致意,大概知道了面前这位女人应该就是林允川口中的继母,自己名义上的婆婆。而相似的五官,又同样的姓氏,不难猜出刘刚与刘娜为姐弟。她眼光扫过二人,却敏锐地捕捉到刘娜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
“继续吧,池阳。”林允川对站在屏幕前的男人说。
许星艺这才知道,这位就是林允川同父异母的哥哥岳池阳。他与林允川有三分相似,但气质更为外放,此刻正指着地图上两块相邻的区域。
“根据最新评估,A地块虽然价格比上月上涨了20%,据可靠消息称地铁18号线将延伸至此,所以才会导致价格上涨,可见升值空间巨大。”岳池阳的声音充满说服力,“相比之下,B地块虽然价格稳定,但周边配套设施落后,开发成本会高出15%左右。”
会议室里响起赞同的低语。许星艺注意到林允川眉头微蹙,手指正外地在会议桌上轻敲。
“消息来源可靠吗?”林允川突然问道。
岳池阳略显尴尬地看了一眼刘娜:“是...刘总监提供的渠道。”
刘刚立刻接话:“绝对可靠!我在规划局有老朋友,地铁线路已经内部敲定了。”
林允川不置可否,转向许星艺:“你怎么看?”
全场的目光突然聚焦过来,许星艺感到一阵紧张。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投影上的两块地。
“我只是外行...”她犹豫道。
“就当玩个游戏。”林允川鼓励道,"如果让你选,A还是B?”
许星艺仔细看着地图,突然指着A地块边缘的一处标记问:“这个灰色区域是什么?”
岳池阳明显愣了一下:“哦,那是...一个待确认的区域,可能有些地面建筑需要拆除。”
许星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迟疑,追问道:“具体是什么建筑?有勘察报告吗?”
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妙地变了。刘娜突然轻笑一声:“许律师真是细心,不过这些细节我们的工程团队自然会处理。”
林允川却来了兴趣:“把勘察报告调出来看看。”
技术员迅速操作电脑,几分钟后,一份地质勘察报告出现在屏幕上。许星艺站起身走近细看,指着其中一页角落的小字:“这里提到在A地块东南角钻探时发现异常土层,建议进一步考古勘探。”
刘刚猛地站起来:“那只是例行标注!每个地块勘察报告都有类似提示!”
“但结合A地块突然涨价20%,这不奇怪吗?”许星艺转头看向林允川,“如果有人提前知道这里可能有文物遗迹...”
会议室一片哗然。林允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而刘娜的脸色变得难看。
“荒谬!”刘娜厉声道,“允川,你就任由一个外行在这里危言耸听?”
林允川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星艺只是提出合理质疑。池阳,你亲自带人去A地块复查,特别是那个异常区域。”
岳池阳看了看母亲,又看看弟弟,最终点头:“好,我明天就去。”
31. 第31章
会议在暗流涌动中落下帷幕。刘娜起身时,指甲在真皮座椅上刮出几不可闻的声响。林允川示意许星艺随他一同离开。电梯直达顶层,当轮椅滑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时,沿途的员工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这是总裁第一次带年轻女性来到他的私人办公领域。
推开厚重的胡桃木门,林允川的专属办公室豁然展现在眼前。负责日常事务的秘书苏雯正在整理文件,见到许星艺时手中的钢笔差点滑落,但专业素养让她迅速恢复了得体的微笑:“林总,您要的茶点已经准备好了。”
许星艺跟着林允川来到会客区,落地窗外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整座澜城仿佛匍匐在脚下,蜿蜒的澜江在夕阳下泛着碎金般的光芒,远处的摩天大楼如同精致的模型。她这才真切体会到"岳林集团"四个字的分量。
“坐。”林允川熟练地锁住轮椅刹车,骨节分明的手将青瓷茶盏推向她面前。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为他平添几分柔和。
“你表现得很好。”他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赞赏,“日常办案培养出的敏锐直觉,今天帮了大忙。”茶香氤氲中,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许星艺却忧心忡忡:“我是不是太冒失了?你哥哥看起来...”
“他只是夹在中间难做。”林允川叹了口气,“刘娜一直想让他取代我,但池阳其实更愿意与我一起做成一番事业。”
许星艺缓缓蹲下身来,平视着林允川的眼睛,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一闪而过的疲惫:“你真的相信B地块是更好的选择?”
林允川忽然伸手,指尖悬在她脸颊旁又收回,只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怔了怔:“我相信你的判断。明天池阳的调查结果出来前,我们先按兵不动。”
那夜,老宅的落地钟敲过十一下,林奶奶倚在雕花扶手椅上,望着楼上书房透出的灯光轻轻叹气。她招手唤来跟了林家三十年的桂婶:"这两个孩子,一个早出,一个晚归,倒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桂婶捧着描金瓷盘递给老太太,温热的牛奶在杯中漾出细小的涟漪:“许小姐方才还在露台看案卷,我瞧着手指都冻红了。”
老太太摩挲着翡翠佛珠,忽然眼睛一亮:“去,就说我让送的宵夜。”她故意将瓷盘往桂婶手里重重一放,鎏金镯子碰出清脆的响,“那孩子最听我的话。”
许星艺端着热牛奶和点心站在书房门前时,透过半掩的门缝看见林允川的侧影被电脑屏幕的蓝光笼罩着,眉心拧出一道浅浅的沟壑。她轻叩门扉,看到他迅速切换屏幕的动作带着几分仓促。
“这么晚还在工作?”她将牛奶杯轻轻搁在皮质杯垫上,温热的雾气氤氲而上。余光扫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B地块的立体模型正在缓缓旋转。
林允川后仰靠进轮椅,修长的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我在计算,如果押注B地块失败的最坏结果。”
他忽然转头看她,眼睛像淬了星光的黑曜石,“而且我相信你的直觉与敏锐。”那目光如炬,灼得许星艺有些不知所措。
许星艺倚着红木书桌,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桌沿:“我只是个连容积率都算不清的外行。”她垂下眼睫,“你真的相信我的判断,赌上你在董事会对你的信任吗?”
林允川忽然倾身向前,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拿起牛奶时,袖口露出半截苍白手腕:“因为你不属于这个圈子,没有利益纠葛,反而看得更清楚。”温热的奶渍沾在他唇角,像雪地里落了一片花瓣。
“要不要...”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全职加入岳林?”最后一个尾音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却让整个书房的氛围为之一滞。
许星艺缓缓抬头,发现林允川正凝视着她,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是捧出了什么珍贵易碎的东西。
落地窗外的月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清冷的银霜,许星艺看见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握着钢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竟像个等待宣判的考生。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他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却掩饰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等忙完这阵再说,不过……我是真的很认可你的工作能力。”林允川换回了轻松调侃的语气,“根据我们的协议,你是需要给我提供必要帮助的,你的工作能力也算哦。”
许星艺看了一眼林允川的模样,忽然扑哧笑出声,指尖轻点自己唇角。这个动作让林允川怔了怔,随即也跟着笑起来,冷峻的轮廓瞬间柔和。
“那这个项目事成之后,林总会有分成吗?”许星艺眨了眨眼。
他故意板起脸,却藏不住眼尾的笑纹,“嗯,顾问费还是要付的。”
许星艺抱臂挑眉:“林总打算怎么结算?”她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在灯光下像缀满细碎的水晶。
林允川忽然转动轮椅来到书柜前,从鳄鱼皮夹里抽出一张烫金信笺。钢笔在纸上沙沙游走时,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许一个愿望。”他将纸条推过来,签名墨迹未干,“只要我能做到。”
“当真?”许星艺接过纸条的指尖微微发颤,瞳孔里跃动着细碎的光点。
林允川忽然握住她悬在空中的手腕。他的掌心有长期复健留下的薄茧,温度却意外地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声音轻得像落在纸上的月光。许星艺看见他喉结动了动,书柜玻璃门里自己的倒影正在微微摇晃。
许星艺的指尖轻轻一颤,像是被那温度烫着了。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将手垂落在身侧,指尖悄悄蜷起,仿佛要留住那一瞬的暖意。
“我该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她后退一步,睡裙的裙摆扫过他的轮椅,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茉莉香。转身时,余光瞥见他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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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在轮椅扶手上收紧成拳,又慢慢松开。
走到门边时,许星艺忽然停住。月光透过落地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林允川的轮椅旁。她没回头,只是轻声说:“明天...我陪你去等池阳的消息。”声音很轻,却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门关上的瞬间,林允川望着玻璃上残留的倒影,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裙摆拂过的温度,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揉了揉眉心,指腹触到一丝湿润——不知何时沁出的冷汗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窗外,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光秃的槐树枝桠在玻璃上投下蛛网般的暗影。远处传来夜归人踩碎薄霜的脆响,像一声遥远的叹息。
翌日正午,岳池阳带着满身寒气闯进办公室时,许星艺正站在落地窗前与林允川低声交谈。听到动静,她下意识往林允川身边靠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轮椅上的男人眸光微动。
“你说对了。”岳池阳将一叠照片扔在桌上,“A地块下面确实有东西——初步判断是明代官员墓葬群,已经私下联系文物局确认了。”
许星艺倒吸一口冷气,林允川转动轮椅来到茶几前,拾起照片时手指稳得出奇:“消息封锁了?”
“因为那一片的磁场特殊,在不开挖土层情况下并不能100%确定,下面的人也不好向高层汇报,而且一旦消息传出去,首先会吸引来盗墓贼,所以只有几个技术专家知道。”他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刘刚...他应该比我们更早知道...”
岳池阳抹了把脸,坐在沙发上,突然注意到许星艺递来的热茶。他接过茶杯时,发现这个女人正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照片细节。
林允川转动轮椅来到办公桌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急促的声响:“董事会下午三点召开紧急会议,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林允川抬头看她,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如出鞘的利剑,“押注B地块,全资收购。星艺,我需要你帮我起草一份特殊协议。”
岳池阳惊讶地看着弟弟:"你确定?董事会那些人不会轻易——”
“所以需要一份他们无法拒绝的方案,准备足够的诱饵。”林允川打断他,伸手握住了许星艺的手,“你愿意帮我吗?”
许星艺看着悬在空中的手掌,第一次没有急于抽回手。她点了点头:“告诉我协议要点是什么。”昨夜那个未完成的触碰在此刻终于完整,她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掌心,下一秒就被温暖包裹。
在那一刻,契约婚姻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起来。许星艺意识到,她正一步步走进林允川的世界——不只是作为名义上的妻子,而是真正的伙伴。
林允川调出一份加密文件:“B地块全资收购后,设立特别股东会。”他的声音因她的顺从而柔和了几分,“你负责起草制衡条款。”
岳池阳望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别开眼。窗外,正午的阳光刺破云层,将三人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
32. 第32章
过了一个中午,许星艺将拟好的协议草案轻轻推到林允川面前,指尖在纸页边缘留下几不可见的折痕。“特别股东会的投票权采用分层设计,”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核心决策权仍在您手里,但给董事会其他股东的利益足够让他们支持。我怕我不够专业,还特地给我师傅看了,他说没问题。”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林允川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指腹在某个条款处微微一顿。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很好。”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尾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轻轻震颤。
岳池阳突然从沙发上探身过来,带起一阵淡淡的古龙水香气。他随手拿起文件,纸张在他指间哗啦作响,“给他们的甜头,足够让他们闭嘴了。”他挑眉看向弟弟,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哪儿找的这么厉害律师做助手?借我用两天?”
许星艺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色。她低头假装整理袖口,却不小心碰倒了钢笔。林允川先一步接住,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留下一阵微妙的酥麻。
“不借。”林允川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却把协议往自己这边又拉近了几分。他向前推轮椅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低垂的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岳池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咧嘴笑了:“懂了。”他故意拖长音调,手指在太阳穴旁转了转,做了个"心领神会"的手势。
许星艺突然攥紧了手中的文件夹,牛皮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允川突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拇指在她突起的指节上轻轻一按。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
手背的主人下意识地想抽手,却想到了协议上的配合他在家人面前假装夫妻,大概在他心里,岳池阳也算是家人吧。
“别理他。”林允川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一个秘密。阳光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让他冷峻的轮廓突然柔和了几分。
岳池阳夸张地捂住眼睛:“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他的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调侃,“办公室恋情要不得啊林总。”
许星艺猛地抽回手,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发丝垂落遮住了烧得通红的脸颊。透过发丝的缝隙,她看见林允川的轮椅不着痕迹地往她这边挪了半寸,像是要挡住兄长探究的视线。
下午三点整,董事会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厚重的窗帘将阳光过滤成暗金色,投射在深褐色的会议桌上,像一层薄薄的琥珀。
刘刚坐在长桌另一端,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胡桃木桌面,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刘娜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骨瓷杯中的咖啡,银匙每一次触碰杯壁都发出清脆的"叮"声,像是为这场博弈倒计时。
“关于未来城的选址,”一位年长的股东突然打破沉默,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林总最终决定是?”
刘刚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关切:“董事会可不想看到项目因为决策拖延而搁浅。”他特意强调了"拖延"二字,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无形的圈。
林允川的轮椅无声地滑到投影幕前。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声音沉稳有力:“经过充分评估,我和岳总一致决定选择B地块。”
会议室里顿时骚动起来。股东们面面相觑,目光齐刷刷转向岳池阳寻求确认。岳池阳微微颔首,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刘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原来一直是说A地块的,怎么突出变成了B地块?”
“是啊,A地块更加临近城区,周边配套更成熟”
“B地块相对A地块简直是荒地,附近啥也没有。建成了配套跟不上也卖不出去”
质疑声此起彼伏。林允川抬手示意,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他推动轮椅来到投影前,激光笔的红点精准落在A地块东南角。
“根据最新勘察,这里可能存在明代墓葬群。”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虽然正式报告还没出来,但风险我们必须考虑。”
刘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紧紧攥住钢笔,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那有报告和官方消息嘛?”
“暂时还没有。”林允川松开了握在手推圈的手,如实回答。
“没有确凿证据就下结论,林总未免太武断了。”刘刚追问得有些明显。
“风险控制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岳池阳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强硬。
一位股东拍案而起:“那B地块有什么优势?连地铁规划都没有!”
“我知道,各位股东更看重A地块,但是有风险我们就不能去赌,B地块虽然目前还没有地铁规划,但是A地块同样也只是规划还没落地,我们如果规划做得好,市政也是有可能更改规划的。”林允川不紧不慢的地说,语气里带着毋庸置疑。
刘刚突然接话,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嘲讽。“林总,您口气真大,说得倒是轻松,要让政市政配合我们地产?”
林允川不慌不忙地示意助理切换幻灯片。屏幕上出现两张对比图:“我说一下我选B地块的理由 ,B地块目前收购成本会比A地块低至少30%,可以把更多资金放在产品上,意味着我们的产品售价和利润空间会变得更高。”他的激光笔划过效果图,“我们未来城定位是“Al与家居”,目标客户是有改善需求的中产,他们会对环境以及居住舒适度追求更高。地广人稀,我们可以在设计上参考苏州园林,结合传统国潮+创新去打概念。此外,我会联系一些商业体过来投资共同开发,以及名校名医院在附近开设分校,有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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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地铁线也就不远了。”
说完后,林允川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另外,请各位翻阅一下接下来这份文件”他点头示意助理把许星艺拟好的协议草案分发到各位股东手中。
股东们翻阅文件时,会议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许星艺拟定的协议条款像一块有诱惑性的蛋糕——每位股东都将获得比原方案高出三分之一的分红,而这部分全部来自林允川个人的让利。
刘刚“啪”地合上文件,纸张碰撞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格外刺耳。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眼中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光芒:“林总,大饼画得确实不错,若是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股东们的目光在林允川和刘刚之间来回游移,有人不自觉地摩挲着文件边缘,有人悄悄交换着眼色。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林允川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节奏沉稳有力。他抬眸时,目光平静如水:“若分红不及预期,我以岳林新能源汽车的全部收益作保。会拿出我个人分红部分给各位补足。”
岳林新能源汽车虽然属于岳林集团,但是当时成立时一些股份并不看好,所以岳林集团的投资控股占比不足四分之一,而除了引进的其他供应链与投资方,林允川的个人经营权与分红权都超过了40%,而这家公司是近年来所有岳林投资企业里最赚钱的子公司。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刘娜手中的银匙"当啷"一声坠入杯碟,深褐色的咖啡溅在雪白的桌布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污渍。她甚至顾不上擦拭,猛地抬头看向林允川,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微微颤抖。她不太相信林允川会用自己能下单的鸡来交换这个看起来有风险的项目。
而刘刚的眼中闪过一丝猎人看见猎物踏入陷阱时的狂喜,他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故作关切地摇头:“林总,这赌注未免太大了...”
会议桌下,岳池阳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见母亲刘娜向舅舅刘刚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
表决时,林允川的目光扫过每一位股东。那些贪婪的、犹疑的、算计的面孔,在他眼中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当赞成票超过三分之二时,岳池阳悄悄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母亲眼中转瞬即逝的阴鸷。
会议结束后,林允川独自留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许星艺精心拟定的协议上。他轻轻抚过那些条款,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
而此时,正在办公室整理案卷的许星艺突然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那份她亲手拟定的协议背后,藏着怎样一场豪赌。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落下,像极了命运翻飞的纸牌。
33. 第33章
确定好未来城选址地块后,林允川变得更忙了。每天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林允川就已经换好西装出门了。
这天深夜十一点,许星艺在律所加班完回家,发现书房还亮着灯。
林允川歪在轮椅里睡着了,膝头还摊着未来城的环评报告,茶几上摆着凉透的晚餐,旁边是七八个不同颜色的药盒。
她轻手轻脚去拿毛毯,却听见轮椅"咔哒"一声——林允川突然惊醒,条件反射去抓桌上的手机:“星星,你怎么回来了,现在几点了?”
“凌晨十二点二十。”许星艺按住他的手,触到一片冰凉,“先吃点宵夜再说吧。”
林允川怔了怔,眼睛因疲惫而泛红:“谢谢。”
她将青花瓷小碟在餐桌上摆成一弯月牙,腌萝卜的琥珀色、凉拌黄瓜的翡翠色、糖醋藕片的象牙白,在暖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林允川的轮椅停在固定位置——那是她反复调整三次才确定的最佳距离,既方便取菜又不会碰倒汤碗。
“尝尝这个。”许星艺用公筷夹了片藕,金黄的糖丝在筷尖拉出细亮的丝,“桂婶说这是用新采的桂花蜜......”
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林允川的左手无意识按着胃部,右手却依然平稳地接过那片藕。他咀嚼得很慢,喉结滚动时脖颈拉出紧绷的线条,但放下筷子时,嘴角却扬起真实的弧度:“甜度刚好。”
窗外,初冬的风袭着窗户,许星艺看着玻璃上两人的倒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影子却在灯光下交融成模糊的一团。
拍卖会现场,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林允川的轮椅静静停在后排阴影处,修长的手指在竞价器上轻点,眼睛里反射着电子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岳池阳松了松领带,第三次看向腕表——18亿的标价已经远超他们预估的15亿。
“37号。”岳池阳压低声音,下颌朝角落扬了扬。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正举起号牌,帽檐下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生面孔,但举牌节奏太专业了。”
林允川的嘴角绷出一道冷硬的线条:“你舅舅养的职业拍手。”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岳池阳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当价格飙升至22亿时,会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岳池阳看见前排几位开发商摇着头收起号牌,而那个"37号"却转头对门口比了个隐蔽的手势——那里站着刘刚的私人助理。
“疯了!这价格都快赶上A地块了!”岳池阳的文件夹被攥得变了形,指节泛白。
林允川却突然轻笑一声,抬手示意助理继续加价。这个动作让岳池阳猛地扭头:“允川?”
轮椅上的男人微微倾身,袖口的铂金纽扣在暗处闪着冷光:“池阳,”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你觉得为什么偏偏是22%的溢价?”
岳池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董事会文件里那个被反复强调的数字——如果项目成本超出预算20%,将触发特别审查条款。而此刻,他分明看见弟弟眼中跳动着猎人般的锐利光芒。
“他们在逼你踩陷阱。”岳池阳的声音发紧。
林允川调整了下轮椅的角度,阴影从他脸上褪去,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不踩进去,怎么知道陷阱有多深?”
岳池阳微微怔住,忽然意识到——无论他们选A地块还是B地块,自己的舅舅和母亲都会动手脚。
“22亿!第一次”拍卖师的声音刺破嘈杂。
“22亿第二次,还有人要加价嘛?”全场鸦雀无声。
“22亿第三次。”岳池阳表面淡定,而内心心跳如擂鼓。
“成交!”槌声落下的瞬间,林允川只觉得一场必须要打的硬仗才刚开始。
次日的董事会上,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长桌两侧的股东们不自觉地调整着坐姿,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刘刚慢条斯理地转着钢笔,突然"啪"地一声将文件摔在桌上。
“22亿买块荒地?”他的声音像钝刀割肉,每个字都刻意拖长,“林总该不会把董事会当提款机吧?”说话时,他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位股东,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冷笑。
林允川的轮椅无声地滑到投影幕前。他抬手调整激光笔,红点稳稳落在财务数据的赤字上:“溢价部分,我会用新能源业务的季度利润填补。”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助理注意到他握着激光笔的指节已经泛白。
“允川,你太任性了。”刘娜突然开口,翡翠镯子重重磕在骨瓷杯沿,发出刺耳的脆响。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要是项目亏损呢?整个集团都要为你的任性买单?”
会议室瞬间陷入死寂。空调出风的嗡嗡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岳池阳猛地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他的目光在母亲和弟弟之间来回游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几位年长的股东开始交头接耳,其中一位秃顶的董事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的冷汗。坐在角落的李董事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半尺,仿佛想要远离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林允川握紧了轮椅手推圈,低眸看着面前的水杯,灯光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如果亏损,”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我林允川自愿辞去总裁职务。”
他的语气和五年前一意孤行不被所有人看好做新能源汽车时一样平静,也立下了一样的军令状,而这也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这句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刘刚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他立刻倾身向前:“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急切。
“可以。”林允川从文件夹抽出一份文件,纸张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附加条件——项目必须由我全权主导。”他说这话时,目光直视刘刚,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岳池阳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允川,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头。
刘娜的红唇抿成一条细线,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桌下悄悄碰了碰刘刚的膝盖。那位秃顶的董事又开始擦汗,而李董事已经快要退到墙边去了。
“好!林总一言九鼎!”刘刚猛地拍桌,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他迫不及待地接过文件,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亮光,“各位都做个见证。”
没人注意到他太阳穴处有一根跳动的青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左手正死死扣着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失色。
深夜的书房里,琥珀色的威士忌在玻璃杯里摇晃。岳池阳猛地将酒杯砸在红木桌面上,酒液溅落在林允川摊开的财务报表上。
“你疯了?那7个亿的窟窿怎么填?”岳池阳的声音嘶哑,领带早已扯得松散。
林允川转动轮椅来到嵌入式保险柜前,指纹解锁的"滴"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他取出三份烫金文件,纸张在灯光下泛着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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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光泽。
“去年冬天,恒心基金会给澜城国际中学捐建的新图书馆刚竣工。”林允川翻开第一份文件,指尖轻点校长签名处的墨迹,“当时我就和他们谈了分校的事。只不过一直没确定选址。”他眼中闪过一丝回忆,“连续三周,每天早晨七点准时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带着不同版本的规划图。”
岳池阳抿了一口酒,冰球在杯底清脆地碰撞。
第二份文件被缓缓展开:“澜城医院的张院长,他的课题组白血病治疗费是基金会全额资助的。林允川的声音很轻,“上周,我陪他在B地块走了整整一天,轮椅陷在泥地里三次。”
最后一份文件上盖着市政的钢印:“至于地铁延长线...”他嘴角微扬,“岳林新能源承诺未来五年不迁出澜城,所有子公司税收留在本地,未来城落地后的人口以及周边经济也会达到建地铁的要求,所以市政亲批了7号线延长规划。”
“所以你在接项目的时候就布局...”他声音发颤,“所以你早就知道舅舅会抬价?”
门外,许星艺端着茶盘的手指骤然收紧。透过门缝,她看见林允川右手正在腰部按着,额头暴起的青筋像地图上蜿蜒的河流。而他的左手却平稳地翻着文件,声音依然从容:“刘刚以为他在钓鱼...”眼睛寒光一闪,“殊不知鱼早把饵吃了。”
茶盘上的骨瓷杯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许星艺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她突然想起这些天来,每当深夜路过书房时,总能看到从门缝里漏出的那一线灯光,像永不熄灭的星子。
那些她以为他在加班批阅文件的夜晚,原来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键盘敲击声里夹杂着视频会议的只言片语,传真机吐出的不是普通报表,而是一张张精心编织的网。现在想来,他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筹谋。
茶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她突然觉得
自己端着的这杯安神茶,或许才是此刻书房里最无用的东西。许星艺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
门开的一瞬间,岳池阳惊得差点打翻酒杯:“许律师?这么晚你怎么——”
“我们领证了。”林允川的声音平静地截断了兄长的疑问。
岳池阳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威士忌杯在他指间微微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堪堪停在杯沿。许星艺将茶盘放在茶几上,瓷杯与玻璃桌面相触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看见岳池阳的目光在自己和林允川之间来回扫视。
“奶奶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我需要让她安心”林允川转动轮椅来到许星艺身侧,这个动作让两人的影子在灯光下交叠在一起,“希望大哥暂时不要对外声张。”许星艺同样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岳池阳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所以这就是你的''特别条款''?”岳池阳的声音嘶哑,目光扫过桌上的三份文件,又看向一站一坐的两人。许星艺注意到他用了"特别条款"这个商业术语,而不是"婚姻"。
林允川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接过许星艺手中的茶壶。书房里的古董座钟突然敲响,午夜十二下的钟声像一记记重锤。岳池阳抹了把脸,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沉稳:“董事会那边我会处理。”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柔软下来,“照顾好你奶奶,替我问声好,我想她应该不想见到我。”
许星艺看见林允川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窗外,一片梧桐叶轻轻拍打着玻璃,像一声无人应答的叹息。
34. 第34章
次日的凌晨一点,林允川难得地可以睡个好觉,早早就躺下休息了,此刻正在睡梦中。手机突然在黑暗中亮起,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他几乎是瞬间清醒,屏幕在寂静中泛着冷色。他看清了来电显示,按下了接通。电话那头是恒心基金会医疗负责人,他略显疲惫却掩不住兴奋的声音:“林总,许星乐的配型成功了。”
林允川的呼吸一滞,窗外,澜城的夜色深沉,远处城市的霓虹若隐若现。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许星艺——她蜷缩在被子下,呼吸均匀而绵长,连手机铃声都没能惊扰她的梦境。
“供体是位22岁的医学院学生,车祸脑死亡。”声音压低,“家属同意捐献,但有个条件——心脏必须移植给最需要的患者。”
林允川轻轻将自己撑起,被褥外的寒气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全国等待心脏移植的患者数以万计,而许星阳的名字,原本排在名单的中后段。
“您之前联系的那几位国际专家联名写了推荐信。”对方继续道,“再加上恒心基金会在器官捐献系统的备案......”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林允川听见对方深吸一口气:“供体血型也和星阳完全匹配。”
他轻轻将自己撑起,这半年来,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从瑞士的器官匹配数据库,到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心脏移植专家,甚至通过恒心基金会向全国37家三甲医院发去了特殊配型申请。
而现在,这颗心脏终于出现了。
“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林允川的声音冷静,却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取出心脏后,72小时内必须完成移植。”对面顿了顿,“但......”
林允川听出了对方的迟疑:“有什么问题?”
“供体在海外,运输需要协调民航绿色通道。”医生的声音透着焦虑。
“我来安排。”林允川打断他,“让约翰教授立刻飞供体所在地做供体评估,联系京市医院心外科的李主任来负责星阳的术前准备。”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半个小时后,专业的医疗人员便会走绿色通道,乘坐朋友公司旗下承接国际航空物流的货机,出发去日本取心脏了——这是半年前他就准备好的预案。
一切安排妥当后,林允川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人:“星星,快醒醒。”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星乐的配型找到了。”
许星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睫毛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什么找到了?”她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像只慵懒的猫。
林允川俯身,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心脏,适合星乐的心脏。”
这句话像一针刺入骨髓的兴奋剂,许星艺瞬间清醒。她猛地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真的?在哪里?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发颤,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林允川的睡衣前襟。
林允川握住她冰凉的手:“在日本,已经安排人去取了。”他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情况,却刻意略过了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些动用的人脉关系,那些近乎天文数字的花费。
许星艺的眼泪无声地滚落。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睡衣领口还留着睡痕,头发微微凌乱,可眼神却清醒锐利如常。
“谢谢。”她哽咽着说,这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像誓言。
林允川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去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凌晨的医院走廊像一条发光的河流,刺眼的LED灯带在锃亮的地砖上投下冷白色的倒影。监护仪的滴答声、护士站的呼叫铃、推车轮子碾过地面的声响——这些白日里被喧嚣掩盖的机械音,在深夜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许星艺和林允川走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头顶的无影灯拉得很长。玻璃幕墙外,城市的霓虹已经熄灭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栋写字楼还亮着零星的灯光,像是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赵蓉得到消息就赶来了,此刻正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的玻璃窗前,肩上跨着一个褪了色的背包。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目光在女儿和林允川身上来回打量——许星艺披着明显大一号的男士外套,发丝凌乱地挽在耳后;林允川的西装领口微皱
“妈...”许星艺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赵阿姨。”林允川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已经提前联系主刀医生了,是京市医院的李教授,国内数一数二的圣手”
赵蓉眼眶一红,点了点头“谢谢林总,医生已经给星乐检查过了。”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林允川知道母女俩肯定有很多话说,转动轮椅到了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旁,不锈钢机身反射出的冷光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属质感。
他一手费力地撑着轮椅,弯下腰来到饮料出口处拿了三罐热咖啡,放在自己的腿上,缓缓划回了母女俩的位置。
“给。”他递过一罐,指尖在触碰时带着微微的凉意,许星艺接过咖啡,温热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冷。
赵蓉也接过温热的咖啡罐,她借着喝咖啡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正微微倾身,专注地看着女儿,眼睛始终含着温和的笑意。
“林总,”赵蓉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柔和,“星乐的事,真是多亏了您。”
林允川闻言立即转过轮椅,姿态恭敬却不卑微:“阿姨,以后叫我允川就好。”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裤子的褶皱。“星乐很坚强,能等到心源主要还是靠他自己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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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蓉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监护室的方向。这个细微的表情让她心头一软——那分明是家人之间才会有的牵挂。
林允川为人谦逊有礼,看得出她对女儿的感情,对自己女儿与自己贴心。不说也知道,星乐的医疗费,心源背后是对方不留余力的帮忙。
值班护士推着药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轮碾过地砖的咔嗒声在走廊里格外清晰,药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赵蓉望着护士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允川,你的腿...”
“妈!”许星艺慌乱地打断。
“没关系。”林允川轻轻对许星艺笑了笑,转向赵蓉时神色坦然,“三年多以前的车祸,脊髓损伤。”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家常。
赵蓉闻言怔了怔,目光落在他膝盖上搭着的薄毯——那下面隐约可见的轮廓让她心头一紧。她下意识伸手想碰,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术前检查报告出来了。”护士快步走来,病历夹在手中哗啦作响,“医生请家属去办公室详谈。”赵蓉和许星艺术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赵蓉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粗糙的掌心在许星艺肩头停留了片刻。“你们去吧,”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读书不多,也听不懂那些专业名词。有什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允川,“你做决定就好。”
许星艺低低地"嗯"了一声,指尖轻轻地绞紧了衣角。她看着母亲转身走向病房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一刻又惊又喜终于还是来了,所有的检查报告、治疗方案、预后评估,都将赤裸裸地摊开在他们面前,而弟弟的生死由命全在这里。
林允川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轮椅微微转向她这边。“走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锚一般稳住了她飘摇的心绪。
林允川转动轮椅,金属轮毂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声响。他停在赵蓉面前,仰起脸时走廊的灯光落进他眼底,映出一片澄澈的坚定:“阿姨,你放心。”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赵蓉的眼眶突然发热。她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袖口,却在低头时看见林允川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轮椅角度——正好挡在许星艺和走廊拐角处推来的医疗推车之间。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华丽的承诺都更有分量。
在赵蓉看不见的走廊尽头,林允川突然伸手,轻轻覆上许星艺紧握咖啡罐的手:“结果一定是好的,会没事的。”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热度透过肌肤纹理一丝丝渗透进来。许星艺突然感到心脏漏跳一拍,仿佛胸腔里有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被轻轻按住。在这个被消毒水气味浸透的苍白空间里,在监护仪此起彼伏的电子音中,唯有与他相触的这一点温度如此鲜明——像雪地里唯一燃烧的炭火,像无尽黑夜中突然亮起的灯塔。
35. 第35章
办公室内,年轻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将一叠检查报告在桌面上摊开。“各项指标都很乐观,”他指着最新的彩超图像说,“许星乐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承受移植手术。”
年长一些的主任医师接过话头,手指轻轻点在方案书的重点处:“我们刚刚和林总引荐的京市医院圣手李主任进行了线上会议,共同制定了详细的手术预案。明天他就会过来,心脏一到,立即进行术前准备。”他的笔尖在“72小时黄金窗口期”几个字下划了道线。
“我们的人已经到新加坡了,目前那边的心脏保存状况良好,运输全程都有专业团队监控。”林允川不紧不慢地说。
年轻的医生适时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手术团队的名单,除了李主任,还有一位国际顶尖的心脏外科专家。”他翻到最后一页,抬头对许星艺说,“林总已经安排好了术后ICU的特护病房,所有设备都是最新型号的。”
许星艺怔怔地望着林允川的侧脸,窗外微微亮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斑。她心里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早已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做了太多太多,为她家人的平安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城墙。
林允川修长的手指轻轻合上文件夹,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抬头环视众人,彻夜未睡的眼神透出疲惫,目光却沉稳而温和:“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都先回去休息吧。”他转向门,晨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金边,“现在,就等那颗心脏平安抵达了。”
走廊里,许星艺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她看着林允川操控轮椅的背影——他肩颈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西装下隐约可见的脊背轮廓挺得笔直。
“允川。”她突然唤道,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轮椅应声停下。林允川转过身,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他周身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他微微偏头,示意自己在听。
许星艺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本的边缘:“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从星乐住院到现在,你做的每一件事...”
林允川轻轻摇头,轮椅无声地滑到她面前。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攥得发白的指节:“不用说了。”
“不,我要说。”许星艺固执地摇头,半蹲在林允川面前,一滴泪不受控制地砸在林允川手背上,“那些专家会诊,特护病房,还有现在的心源...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安排的。”
林允川的手在即将触到她脸颊时微微一顿,指尖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耳畔的发丝。“傻不傻。”他声音低哑,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我做这些,从不是为了听你说谢谢。”
“那是为了什么?”许星艺仰起脸,泪水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光点。当时的协议明明只有医疗费,而林允川安排周全的这些细节,已经远远超过了协议的范畴。
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将林允川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边缘。他薄唇微启,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抿成一条直线,眸光几经变幻,最终沉淀成克制的温柔。
“等你弟弟手术成功后,”他抬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外套,指节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克制的弧线,“我再告诉你。”
轮椅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背影在光影中渐渐拉长。许星艺望着他挺直的脊背线条,忽然注意到他握着轮椅手推圈时暴起的青筋——那是他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时才会有的痕迹。
走廊重归寂静,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在晨光中浮动。许星艺抚上自己方才被他触碰过的发梢,那里还残留着似有若无的温度。她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进晨光里。轮椅碾过地砖的声音渐渐远去,却在她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二十四小时后,当那枚承载着生命希望的心脏在专业医疗团队的护送下平安抵达医院时,手术室的灯光早已亮如白昼。许星艺站在走廊窗前,看着医护人员推着恒温箱匆匆而过,不锈钢箱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手术开始的第8个小时,窗外的天色已经由明转暗,赵蓉靠在长椅上浅眠,手里还攥着那串磨得发亮的佛珠。许星艺盯着手术室上方纹丝不动的红灯,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痕迹。林允川的轮椅始终停在她三步之外的地方,期间接了十几个工作电话,声音都压得极低,却始终没有离开半步。
好几次,许星艺注意到林允川在无人处悄悄揉按着已经僵直的腰部,轮椅的坐垫边缘被他抓出了褶皱。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冰凉的膝盖:“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这里有我和我妈...”
“没事的。”林允川迅速放下整理裤管的双手,嘴角扬起安抚的弧度。他转动轮椅去接护士新送来的检查报告,却在转身时没藏住那一瞬吃痛的表情。
第三次劝说时,许星艺直接拦在了轮椅前。晨光透过走廊窗户,照见他苍白唇色上咬出的齿痕。“允川,”她的声音发颤,“你已经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林允川望着她通红的眼眶,终于叹了口气。他伸手,指尖悬在她脸颊旁又收回:“让我留下陪着,好吗?”声音轻得像树叶落地,“我让医院准备了电动护理床,实在撑不住会去躺一会儿。”
当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熄灭时,许星艺的双腿突然失去了知觉。她看着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的笑容,耳边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捕捉到几个支离破碎的词:“...心肌活性良好...手术很成功,清醒后可以探视...”
“星星。”林允川的声音穿透迷雾传来。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轻轻扶住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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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望着他眼下的青黑和下巴冒出的胡茬,突然想到,他悄悄替换掉她手中冷掉的咖啡,在她睡着时为她披上的外套,还有那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安排的专家会诊。就连此刻,他说的也是“桂婶熬了粥”,而不是“我让人准备了食物”……心里翻出点点涟漪。
“谢谢。”许星艺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这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林允川的指尖微微一颤。她看见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子。
走廊的夕阳余晖渐渐洒了进来,将三人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墙面上。许星艺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能从那道坐在轮椅上的剪影中,读出千言万语。
得到消息后的乔冰,此刻正踩着风风火火地高跟鞋快步走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刚从婚纱店赶来,本还想让闺蜜陪自己选婚纱,得知许星艺这边有这么大的事,便赶了过来,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氛,与医院的肃穆格格不入。
乔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剪裁精良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头,尽管姿态闲散看上去还有些疲惫,但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透出的锐利,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星艺在曾经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的那位“林先生”,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轮椅踏板上的双腿。
“我是乔冰,星艺的闺蜜。”她直截了当地开口,声音清脆得像落在玉盘上的珠子,“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林允川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这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姑娘,明明妆容精致得像要去赴宴,眼神却锐利得能看透人心。
他微微颔首:“林允川。”
乔冰注意到他说话时,站在一旁的许星艺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这让她更加确信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她转向闺蜜,语气不容置疑:“艺艺,你脸色差得要命,赶紧回去睡一觉。”
许星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乔冰挑眉的表情后闭上了嘴。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之间根本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冰冰,那...星乐就拜托你了。”许星艺最终妥协,手指紧紧地绞着衣角,“有任何情况马上...”
“知道啦知道啦,”乔冰摆摆手,从包里掏出保温杯塞给她,“赶紧把这个喝了,外面很冷,看你嘴唇都起皮了。”
林允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的互动,轮椅缓缓转向电梯方向时,他忽然开口:“乔小姐。”
“嗯?”
“麻烦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乔冰愣了一下。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却因为自家闺蜜,语气里竟带着几分真诚的恳切。
36. 第36章
医院走廊的灯光在夜色中渐渐黯淡,许星艺推着林允川的轮椅穿过空旷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手术成功的喜悦还萦绕在心头,但连日来的疲惫已经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轮椅停在黑色轿车旁时,司机老陈已经熟练地拉开了后座车门,林允川将轮椅刹车锁死,把双腿从踏板放到地上,双手撑住扶手,准备像往常一样将自己转移到座位上。许星艺习惯性地站在他身后,随时准备在他需要时搭把手。
“唔...”林允川的手臂突然一颤,第一次尝试竟然没能成功起身。他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微微浸湿。
“允川?”许星艺心头一跳,立即上前扶住他微微发抖的肩膀。
林允川深吸一口气,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没事,就是坐久了,腿有点麻。”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喘息。
第二次尝试时,他的手臂明显在发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连轮椅都被捏得咯吱作响。老陈见状立即上前,半扶半抱地将他送进车里。许星艺清楚地看到,林允川的指尖死死扣着车门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林总,您是不是——”老陈刚开口,林允川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噤声。许星艺注意到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许星艺抿了抿唇,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坐进车里,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她看着林允川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的样子,发现他的呼吸比平时急促,眉心始终微微蹙着,长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回程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许星艺忍不住侧眸看他,发现他的脸色比在医院时更加苍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只有两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林允川缓缓睁开眼,乌黑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内依然明亮:“嗯,只是有点累。”他的声音沙哑,却依然保持着平稳的语调。
当车驶入林家别墅的庭院,老陈去后备箱取轮椅时,许星艺的手无意间碰到了林允川的手腕——那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猛地一颤。
“你发烧了?!”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掌心下的皮肤热得惊人,脉搏跳动得又快又急。
林允川轻轻抽回手,低声道:“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许星艺心里连带着愧疚隐隐作痛。
“这还叫没事?”许星艺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眼眶瞬间红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体温有多高?”她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林允川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声音却依然平稳:“别急,我们先回家。”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温柔而克制。
许星艺推着林允川的轮椅穿过客厅,木质地板在轮子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脚步急促,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径直将他推进主卧扶他上床,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整个空间。
“坐好别动。”她语气坚决,快步走向衣帽间,从高处取下一个皮质医药箱。箱盖打开时发出熟悉的"咔嗒"声,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药品,她的手指在药盒间快速翻找,最后抽出一支电子体温计。
林允川靠在床头,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他伸手接过体温计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着不寻常的热度。
"滴——"五分钟后,体温计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许星艺盯着屏幕上显示的"38.5℃",瞳孔猛地收缩。
“马上去医院。”她转身就要去拿外套,动作又快又急,衣角带起一阵风。
林允川的反应更快。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别大惊小怪。”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沙哑,“只是普通感冒。”
许星艺猛地转身,眼眶已经红了:“38.5℃叫普通感冒?”她的声音微微发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她看着林允川苍白的脸色,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还有那双依然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林允川轻轻叹了口气:“奶奶最近血压不稳定。”他的声音很轻,“这么晚了,现在去医院,她一定会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地看了一眼卧室门。
许星艺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牙齿已经深深陷入干燥的下唇,咬出血来。
“那也不能...”她的声音哽咽了。
林允川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拭去一滴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泪:“别哭。”他的拇指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秒,“我叫方宁过来。”
电话拨出去不到二十分钟,卧室门的敲门声就响了。许星艺小跑着去开门,看到方宁站在门口,白大褂外套着一件深色大衣,仿佛还带着外面的寒意,手里拎着专业的出诊箱。
“许小姐?”方宁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又越过她看向屋内,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许星艺顾不上解释,急忙侧身让路:“方医生,他烧到38.5℃了。”
方宁快步走进卧室,看到靠在床头的林允川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放下医药箱,动作利落地取出听诊器:“我的林总,您这是要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才甘心?”
检查过程中,许星艺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看着方宁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心跳也跟着加速。
“疲劳过度,免疫力下降。”方宁一边配药一边摇头,“再加上久坐导致血液循环不畅,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引发感染。”
他取出注射器时,许星艺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方宁熟练地给林允川打了一针退烧药,又取出几盒药放在床头柜上。
“最严重的是,”方宁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已经连续一个月没做复健了。”他转向许星艺,“许小姐知道允川每周需要做两次专业复健吗?”
“复健?”许星艺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林允川,“你从来没提过...”
林允川闭了闭眼:“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方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脊髓损伤后的复健是终身性的!错过一次都可能影响恢复进度,你倒好,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
许星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以为他的损伤已经稳定下来了,不知道他还需要复健来维持。她突然想起这些天来,林允川总是工作到深夜,有时她半夜醒来,还能看见书房亮着灯。这个人,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从下周开始。”她声音坚定,目光直视林允川的眼睛,“我陪你去复健。一次都不能少。”
林允川看着她倔强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反驳。方宁心里却暗喜,终于有人可以治他了。
方宁收拾好医药箱,临走前又叮嘱道:“今晚必须卧床休息。如果明早体温还不降,必须去医院。”他看向许星艺,“就拜托许小姐监督了。”
许星艺将方宁送到大门外,夜风卷着落叶在他们脚边打了个旋。方宁提着医药箱,几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嘴唇微动却又咽了回去。
“方医生,”许星艺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您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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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嘱咐的吗?”
方宁的手指在医药箱提手上紧了紧:“允川不仅仅是我的患者,更是我的朋友。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月光照在他紧锁的眉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您直说无妨。”许星艺向前迈了半步,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方宁深吸一口气:“你是他出事后,第一个能走进这栋老宅的异性。”他的目光越过许星艺,望向二楼亮着灯的窗户,“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但是你应该能感觉到他对你的特别。”
一片落叶打着旋落在许星艺肩头,她却没有拂去。
“这些年...”方宁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他过得很不容易。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请别给他太多希望。那场车祸带走的不仅是他的双腿,还有他接受新感情的勇气。”
许星艺的指尖地掐进了掌心,低头认真思考着方宁的话。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乱了方宁的白大褂。他最后看了许星艺一眼,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孤独。
卧室门轻轻合上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刚刚方宁的话,却仍然环绕在她的心头。
许星艺站在床边,目光久久停留在林允川熟睡的面容上。壁灯昏黄的光线描摹着他深邃的轮廓,在他眼窝处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睡着了,却睡得并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眉头仍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呼吸声比平时要重一些,带着发烧特有的灼热。
许星艺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他的睡眠。她注意到他放在被子外的手——那修长的手指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蜷曲着,像是在防备什么。他的睡姿很规矩,却透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那是长期与病痛相伴的人才会有的习惯。
一滴汗珠顺着他光洁的额头滑下,许星艺下意识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停住了。她轻手轻脚地拧了条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太阳穴处跳动的青筋,那里的温度依然烫得惊人。
床头柜上的药盒还开着,许星艺的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药名——有些是退烧的,有些是消炎的,还有几瓶她从未见过的处方药。她突然想起方宁说的话,关于复健,关于脊髓损伤,关于那些她从未注意到的细节,关于他对她的感情。
窗外,夜风夹着寒意轻轻摇动着树影,在窗帘上投下摇曳的图案。许星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卸下所有防备的模样。他平日里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微微蜷着,像是终于允许自己短暂地示弱。许星艺的心口泛起一阵酸涩,像是被人轻轻攥住了心脏。她终于明白,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一直在独自背负着太多她不曾想象的重量。
夜深了,许星艺依旧坐在床边守着。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勾勒出林允川深邃的轮廓。她想起这两个多月以来,他默默为她做的一切:发动各种人脉资源为星乐寻找心源,高薪聘请专家来主刀,在她加班时让厨房温着宵夜,甚至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喜欢的食物……而这些,都早已超过了当初协议婚姻时约定的范畴。
这些细节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她的心尖。许星艺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正在悄然变化。但这是感激?是依赖?还是...更复杂的什么?
床上的林允川突然不安地动了动,被子滑落一半。许星艺俯身帮他掖好被角,却听见他含糊地呢喃:“别走...”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许星艺轻轻握住他滚烫的手:“我不走。”
37. 第37章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进卧室,林允川的烧已经退了七七八八,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他睁开眼,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还有一包药片,杯底压着一张便利贴——记得喝水,记得吃药。
字迹清秀,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林允川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拿起一把药吃了下去,又像是做贼一样,在抽屉里拿了一瓶抗痉挛的药,倒了两片。伸手拿起水杯时,指尖触到杯壁——还是温的。
他咬紧牙关,双手撑住床沿一寸寸支起身体。双腿传来熟悉的钝痛,像灌了铅的朽木在皮下缓缓开裂——但至少比昨夜蚀骨般的剧痛要好些。轮椅的金属扶手贴着掌心发凉,他拖着不听使唤的下半身挪上去时,听见自己关节发出生锈齿轮般的咔响。
当他看见便池里那抹刺目的暗红时,剃须刀突然从指间滑落,在瓷砖地上砸出惊心动魄的脆响。那摊血尿在清水里缓缓晕开,宛如一条吐信的毒蛇,顿感大事不妙。
林允川从抽屉里拿出了许久不用的导尿管,换上了熨烫整齐的衬衫,起码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再联系方宁,让他想想办法。镜中的男人虽然眼下仍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许星艺端着刚熬好的玉米粥推开书房门,热气氤氲中,她看见林允川已经坐在电脑前开视频会议。屏幕那头,设计团队正在汇报未来城的最新方案,而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容积率还要再调整。”他微微皱眉,屏幕后的眸光锐利,“把中央花园的面积扩大20%。”
许星艺抿了抿唇,故意将粥碗重重放在桌上,"咚"的一声响让林允川猛地抬头。
“你的烧还没完全退呢。”她双手叉腰,眉头紧蹙,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像管教丈夫的小妻子。
林允川怔了怔,随即失笑:“你这是担心我?”
“我是怕你倒了没人给我弟弟付医疗费。”许星艺嘴硬道,耳尖却悄悄红了,“我可负担不起他在ICU的费用。”
她将粥推到他面前,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这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林允川低头看着碗里金黄的玉米粥,热气裹着甜香扑面而来。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粒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
“很好喝。”他抬眸,眼底漾着笑意,“我们岳林旗下的餐厅缺个做甜品的大厨,要不你考虑一下?”
许星艺的脸"腾"地红了:“你太抬举我了...”她的手下意识低绞着围裙边缘,“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就是。”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失言——他们契约婚姻只有一年期限,而如今只剩下几个月。
“好,那就一言为定。”林允川迅速接过话头,像是生怕她反悔。他放下勺子,目光突然变得认真,“对了,星乐怎么样了?”
许星艺眼眶一热。即使病成这样,他还惦记着弟弟的情况。她低头掩饰泛红的眼睛:“情况很稳定,麻药快过了,多亏了你找的那些专家。”
“星星。”林允川突然唤她,声音轻柔却坚定,“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你的想法。”
许星艺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围裙。
“关于我们的婚姻...”他顿了顿,手指紧了紧轮椅的手推圈,“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
“嗯?”她抬起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当初选你?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奶奶。”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也源自于...我自己对你的好感。”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许星艺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你的存在。所以...”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你有没有想过,一年后契约结束,我们不离婚了,把婚姻变成真的,而不是一纸契约,我清楚地知道,我——”
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许星艺慌忙掏出手机,是医院打来的。接完电话,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星乐醒了!我想先去看看他。”
她看向林允川,发现他眼中还残留着未说完的情意,突然明白了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或许感情就是这样,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悄然生长。
林允川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是转动轮椅,嘴角已经扬起温柔的笑:“走吧,我陪你去。”
“先把粥喝完。”许星艺按住他的轮椅,声音柔和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星乐。”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交融成模糊的一团。她还不确定自己对林允川是什么感觉,但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她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也不想失去他。许星艺想,或许有些话不必急着说完,有些答案,时间会慢慢告诉她。
而现在,看着他低头喝粥时微微扬起的唇角,看着他即使虚弱也要陪在她身边的坚持——这样就很好。
ICU病房外,许星艺站在更衣区,手指微微发抖地系着防护服的带子。淡蓝色的无菌服宽大地罩在她身上,帽子压住了她散落的发丝,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别紧张。”林允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换好了防护服,坐在消毒过的医用轮椅上,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医生说星乐恢复得很好,只是现在还不能说太多话。”
许星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推开门的那一刻,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ICU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回荡在耳边。许星乐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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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管线,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睛却是亮的。
“姐......”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许星艺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但她不敢去擦,只能隔着防护服的手套轻轻握住弟弟的手指——那指尖还是冰凉的,但已经有了温度。
“疼不疼?”她小声问,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到他的恢复。
许星乐轻轻摇头,目光越过她,落在林允川身上,满脸疑惑,又回到姐姐脸上去征求答案。
林允川推动轮椅靠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是你姐的……朋友,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透过口罩,带着温和的笑意,“等你好了,带你去赛车场。”
许星乐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大概能知道自己姐姐跟这位男士的关系,虽然虚弱,但眼里却闪着光。
许星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看着两人互动的样子,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里,林允川付出的远比协议上写的要多得多。
监护仪的曲线平稳地跳动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白色的被单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晕。 原来命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最珍贵的礼物悄悄送到她身边。遇见林允川好幸运,星乐获得新生,世间最大的幸运,莫过于重要的人都还在身边了。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时,许星艺注意到林允川的轮椅轨迹有些不稳。他操控电动轮椅的手指微微发抖,在转弯时甚至擦到了走廊的墙边,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允川?”她快步上前,俯身查看他的状况。这才发现他额前的黑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几缕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更令她心惊的是,他两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促许多,每一次吸气时锁骨处的凹陷都格外明显。
她下意识伸手触碰他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让她心头猛地一颤。“你又发烧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林允川微微偏头避开她的触碰,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让许星艺的手指僵在半空。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般沙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说话时,他的右手用力地按在下腹位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许星艺这才注意到他的坐姿异常僵硬,往常总是挺拔的后背此刻微微佝偻着,像是承受着某种隐痛。她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去找医生看看。”
林允川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但嘴角的弧度很快被一阵突来的疼痛打断。他的眉头猛地皱起,喉结上下滚动,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你帮我打电话给方宁,他对我的身体状况比较了解。”他递上手机,声音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清。
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推着林允川狂奔急诊室。
38. 第38章
二十分钟后,方宁匆匆赶到VIP病房。林允川已经被安置在病床上,但固执地不肯躺下,依然保持着半躺半坐的姿势。许星艺帮他塞了几个枕头在腰部,好缓解他的压力,汗水浸湿了林允川的衬衫后背,布料紧贴在突出的脊椎骨上,勾勒出嶙峋的轮廓。
“39.2度!”方宁甩下水银体温计,声音里压着怒火,“林允川,昨天我都说了,要好好休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铁打的?”他粗暴地撸起林允川的上衣下摆,露出腰间隐约泛红的皮肤,“支具都勒出压疮了,你还打算硬撑到什么时候?”
许星艺的呼吸猛地滞住。她的目光落在林允川腰侧那圈狰狞的勒痕上——暗红的压痕像一道丑陋的枷锁,深深嵌进苍白的皮肤里,边缘处已经破皮,渗出细小的血珠。那些伤痕在灯光下泛着病态的光泽,与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形成触目惊心的反差。
她突然想起每次商务会谈时,他永远挺直的背脊,想起他在星乐病床前俯身查看时,西装下摆那微不可察的僵硬。原来那些游刃有余的姿态,都是靠这样的代价换来的。
“你......”她的指尖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那些伤口。林允川的双腿正在不受控制地痉挛,病号服裤管随着颤抖勾勒出消瘦的轮廓。那些曾经在财经杂志上被称赞的修长线条,现在只剩皮肤下突起的血管在无声抗议。
林允川条件反射地去拽衣角,却扯动了输液针。血珠顺着透明的管线倒流,在药液里晕开淡淡的红。许星艺看见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迅速泛红的耳尖——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脸上,看到如此鲜明的难堪。
“只是...工作太忙...没休息好”林允川的声音越来越弱,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尿路感染合并前列腺炎!”方宁瞪着检验报告,声音都在发抖,“白细胞计数高得离谱!你知不知道再拖下去不仅仅得褥疮,还可能会引发败血症?”
林允川感觉不到尿路感染带来的疼痛,没有疼痛的预警,他的身体就像一座失灵的信号塔,只能通过早晨浑浊的尿液来推测内部的溃败。但是那时的许星艺正沉浸在弟弟苏醒的欢喜中,他不想扫了她的兴。
方宁一把扯下听诊器,“连续三个月不按时复健,发烧了还要自己硬撑着,现在好了,非得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才甘心是不是?”
方宁利落地卷起林允川的裤管,露出那双浮肿惨白的腿——它们像两条失去生机的枯枝,无知无觉地瘫软在病床上上,任由摆布。
林允川闭着眼睛没有发现方宁的动作,也没有反驳,此刻高烧与寒意交织,像钝锯般来回拉扯着他的神经,可下半身仍是一片死寂,仿佛那部分灵魂早已抽离,徒留一具不听使唤的躯壳,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着他正忍受的痛苦。许星艺注意到他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需要立即插导尿管导尿,并进行抗生素静脉注射。”方宁转向护士下医嘱,然后又瞪向林允川,“这次必须住院治疗,别想再找借口溜走!”
当护士准备掀开被单进行操作时,林允川突然睁开眼,目光直直看向许星艺:“星星...你先出去...”
许星艺张了张嘴,却在看到他眼中罕见的脆弱与难堪时,想起了第一次同床那晚,他讪讪地说“除非生病时”的无奈,她默默点了点头,退出了病房。
她虚脱般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林允川惨白的手背青筋暴起,五指几乎要嵌进金属床栏里。方宁俯身的背影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能看见医用托盘里泛着冷光的器械。一滴冷汗从林允川紧绷的太阳穴滚落,在枕套上晕开一片暗色的水痕。
虽然他们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可此刻隔着这道玻璃,她才惊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林允川,也从未触碰过这个男人的痛苦。
许星艺在走廊长椅才刚刚坐下,病房门终于打开。方宁白大褂上沾着水渍,手里端着不锈钢托盘,里面躺着几支用过的注射器。
“都处理好了,他腰侧有点压疮,不过不严重,你记得让他多休息多翻身,不要久坐,有什么事叫我”方宁用肩膀顶了顶滑落的眼镜。
“我知道了。”许星艺轻轻地点点头。
她望向病房内,林允川正侧着头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和插着留置针的苍白手背。
方宁突然压低声音,“他坚持要用间歇导尿,但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留置导尿管。”许星艺有些茫然,毕竟还没接触过这类专业名词。“允川的脊髓损伤位置在T8,这意味着他不仅失去下肢运动功能,连排尿感知都很微弱,这次感染完全是因为他长期久坐,不及时排尿导致的。”
方宁拍了拍许星艺的肩膀,“等他出院了,你记得劝他去复健,总归对他身体是好的。”
“辛苦方医生了。”许星艺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医用推车滚轮声由远及近,护士推着要换的输液瓶走过来。许星艺拦住她:“我来吧。”
林允川听见门响时,正盯着床侧边导尿管里淡红色的尿液出神。他下意识去扯被单盖住侧边的尿袋,此时许星艺已经走到床边,把刚刚输完的空瓶换成了新的,还顺带调节了一下输液调节器。
“温度调太高了。”她越过林允川,去拿另一侧床头的空调遥控器,发梢扫过他的脸颊,“方医生说你现在需要物理降温。”
林允川看着许星艺在病房里忙碌的背影,又低头瞥了眼身侧的尿袋,突然觉得荒谬又讽刺。
他刚想试探她的心意,结果现在却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连最基本的生理问题都要靠一根导管解决。她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会不会在心里嫌弃他这副狼狈的样子?
许星艺端着温水回来,见他盯着输液的手背出神,以为他是不舒服,连忙放下水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她的指尖微凉,轻轻贴在他的皮肤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林允川却下意识偏了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
“……没事。”他声音低哑,视线落在别处,不敢看她。
许星艺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有些无措。她抿了抿唇,还是收回手,转而拿起毛巾浸湿,拧干,轻轻擦拭他的脖颈和手臂,帮他物理降温。
林允川闭着眼,任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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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动作,可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他向来骄傲,哪怕坐在轮椅上,也从未在人前示弱。可现在,他连最基本的尊严都维持不了——他需要她帮忙翻身、擦身,甚至处理那些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生理狼狈。
“许星艺。”他突然开口,嗓音干涩。
“嗯?”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你其实……不用勉强自己。”他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你可以去陪星乐,或者回家休息。这里有护士,我不需要——” 他故意让声音显得冷硬。
许星艺正往盆里倒温水,闻言手腕一抖,水花溅在床头柜的化验单上。“星乐还在ICU,有护士照顾,也不给家人进去,而且...”她拧干毛巾,“星乐手术的事,我还没好好感激你呢,怎么会这时候抛下你不管呢?”
毛巾贴上额头的瞬间,林允川猛地偏过头。水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进鬓角,在枕头上洇出深色痕迹。
“所以你留下来照顾我是因为报恩?”他声音沙哑,“那不用了,晚点我让桂叔过来就好了。”
林允川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每个字都带着粗粝的痛感。他别过脸去,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刻意避开许星艺的视线。
许星艺举着毛巾僵在原地。监护仪的电流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她看见他脖颈处的肌肉绷出锋利线条。
“不是...”她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许律师。”他突然用回那个生疏的称呼,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契约里没写这一条。“他抬手就要按响呼叫铃,“专业的是交给专业的人。”
“抬头。”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没等林允川反应,温热的毛巾已经覆上他的后颈。许星艺指尖隔着毛巾按压他僵硬的肌肉,动作生涩却认真:“你帮星乐联系心源的时候,想过这是施舍吗?”
林允川呼吸一滞。女孩的手指正沿着他脊椎棘突向下,停在T8附近那道手术疤痕上。那里本该有痛觉神经分布,现在却只剩下一片虚无。
“性质不一样。”他盯着天花板。
“哪里不一样?”许星艺拧干毛巾,正打算要去倒水。
他呼吸一滞,喉结滚动了下,却说不出口。
许星艺帮他理了理因为翻身而有些凌乱的被子,注意到床侧的尿袋,里面深黄的尿液混合着血液,变得浑浊不堪。
“导尿袋满了。”她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换。
林允川一把抓住她手腕,输液架剧烈晃动,“你别动,让护士来。”
“林允川。让我学着照顾你好不好,你现在只是生病了。”她想挣脱开他的手,眉头微蹙。
“你不是我的保姆或者护工,这不是你该做的。”许星艺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固执地没有抽回。她仰头望进他眼底,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别扭什么?
——别扭自己明明想靠近她,却只能以这副不堪的样子示人。别扭自己连照顾她的资格都没有,反而要她来照顾自己。别扭他几个小时前差点脱口而出的心意,却在这种狼狈的时刻显得那么可笑。
39. 第39章
暮色渐沉,窗外的天空染上一层暗紫色的薄雾。最后一缕残阳穿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星艺站在床边,逆光中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细小的发丝都清晰可见。
林允川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她离得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她鼻尖上细小的汗珠,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许星艺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放下毛巾,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她轻声开口,声音像羽毛般轻柔,“我在可怜你?”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因为你是残疾人,所以接受帮助就伤自尊了?”
这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剖开了林允川最隐秘的心结。他的耳尖瞬间涨红,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片潮红。输液管随着他猛然抬手的动作剧烈晃动,在灯光下投下凌乱的影子。“许星艺!”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监护仪上的血压数值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160/100。护士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平日里优雅从容的林总裁此刻眼眶通红,死死攥着女人的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而女人虽然吃痛地皱着眉,却依然保持着安抚性的微笑。
“出去。”林允川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许星艺脸上。护士犹豫地站在原地,直到许星艺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没事的,他跟我闹着玩呢。”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还有几分说不出的亲昵。
等房门再次关上,林允川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松开手,疲惫地抹了把脸,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异常脆弱。导尿管因为突然的动作被牵扯,引发一阵剧烈的膀胱痉挛。尽管感觉不到疼痛,但痉挛带来的恶心感让他的胃部一阵翻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不是...”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是要凶你。”说这话时,他的睫毛垂得很低,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许星艺看着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因为高烧而微微发抖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输液的那只手,针头周围的皮肤已经泛起一片青紫。“我知道。”她轻声说,把他的手轻轻放平在床单上,“但你得让我帮忙。”语气温柔却坚定,不容拒绝。
看他没有反应,许星艺蹲下身,准备处理他的尿袋。这个动作让她不得不仰视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去,林允川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一张拉满的弓,锋利又傲气。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手指颤抖地指向导尿袋里浑浊的液体。许星艺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边缘却因为长期握笔而生着薄茧。
“这不是普通的照顾,”他艰难地继续道,“这里是血尿,是感染,是...”话到一半突然停住,但许星艺明白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这也是他的尊严。
她的手悬在半空,指尖不小心沾到了一滴溅出的液体。林允川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烫到一般别过脸去。许星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突然站起身走向洗手间。
林允川望着她的背影,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果然,还是吓到她了。
许星艺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沉重得几乎要在她背上烧出一个洞来。
水流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许星艺用力搓洗着双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不知何时已经烧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当她再次回到病床前时,手里多了一副医用橡胶手套。
“我知道这是什么。”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戴上手套,塑料薄膜绷紧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林允川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专业。“是尿路感染导致的血尿,白细胞计数超标,需要定时更换导尿袋防止逆行感染。”她平静地陈述,没有丝毫情感。
许星艺已经利落地夹闭导管,动作轻柔地取下满袋。橙红色的液体在塑料袋里晃动,倒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却没有引起丝毫波动。“星乐有一年住院,”她突然说,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我每天要给引流袋做三次记录。”嘴角微微上扬,“护士姐姐夸我学得快。”
消毒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林允川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两把小扇子似的阴影。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对他微笑的女孩,肩上早已扛过太多同龄人无法想象的沉重。
“但你不该...”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许星艺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不该什么?”她反问,新换的导尿袋在她手中泛起透明的光泽,"不该发现堂堂林总也会生病?"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还是作为妻子在你生病的时候不该照顾你?”她把"妻子"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强调某种不可辩驳的事实。
林允川怔怔地看着她的发旋,那些演练过千百次的拒绝突然哽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许星艺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你...”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不嫌脏吗?”问出这句话时,他的手指揪紧了床单,生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许星艺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林允川看见她眼底晃动的光——不是他预想中的怜悯或厌恶,而是某种更复杂、更灼热的东西。
“脏?”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刺眼。沾着生理盐水的手指点在他心口,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这里干干净净装着我和我家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跟我说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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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仪上的心电曲线骤然飙升,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林允川苍白的耳尖漫上血色,他看见许星艺眼底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狼狈的、脆弱的、却完整地被接纳着的自己。
“所以”她熟练地固定好新导尿袋,摘下手套时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可以让我照顾你了吗?”
林允川突然拽过被子蒙住头,雪白的被单下,他蜷缩的身影微微发抖,像只受伤的困兽。许星艺看见被沿露出的半截手指死死揪着床单,骨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她轻轻放下导尿袋,塑料与金属碰撞的声响让被团明显颤了一下。
“林允川,”她隔着被子轻唤,声音柔得像在哄小时候的星乐吃药,“把头露出来,别闷坏了。”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喘息,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许星艺耐心地等着,直到被沿慢慢露出一绺汗湿的黑发。她伸手替他拨开黏在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一片滚烫的潮湿。
“我……”他的声音从被缝里漏出来,带着罕见的无措,“从来没让人...”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像是羞于继续。
许星艺突然掀开被角。林允川猝不及防地暴露在灯光下,通红的眼眶和凌乱的刘海让他看起来年轻又脆弱。她望进他闪烁的瞳孔,那里盛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羞耻、挣扎,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知道。”她用过的橡胶手套划出一道弧线,准确落入医疗垃圾桶,金属桶壁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就像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为了星乐的手术,你背后做了那么多一样。”
林允川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看穿了什么秘密。他张了张嘴,却被许星艺用指尖轻轻抵住嘴唇。她俯身时,消毒水味里混进一丝淡淡的洗发水香,
她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这个动作让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林允川,你听好了。”她一字一句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我留下来,不是因为可怜你,也不是因为星乐的事要报恩。”
他的睫毛剧烈颤动,呼吸变得急促。许星艺能感觉到掌下的脸颊正在发烫,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留下来——”她顿了顿,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却依然固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只是因为我想留下来。”
林允川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要冲出胸腔。她的指尖还贴在他的脸颊上,温度灼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最终只是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许星艺看着他怔愣的样子,忽然笑了,眼角弯成好看的月牙。她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动作亲昵得不像话:“所以,林总,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行吗?”
他喉结滚动,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原来...她并不嫌弃他。
原来,他还可以贪心地奢望更多。
40. 第40章
窗外的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夕阳穿过百叶窗,在她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林允川望着许星艺专注记录的侧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她今天扎了个松松的马尾,有几绺碎发不听话地垂在耳际,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突然想起早上那些还没说完的话,掌心不自觉地沁出一层薄汗。
“许星艺。”他轻声唤她,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沙哑。
“嗯?”她头也不抬地应道,签字笔在记录本上流畅地滑动,她正在记录着林允川的尿液情况。
林允川的指尖在被单上收紧,苍白的指节泛起青白。“协议还剩不到九个月。”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握着钢笔的手指上——那双手不算很白皙,却让他莫名觉得好看。
许星艺的笔尖突然顿住,在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墨点。她缓缓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怎么突然说这个?"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响。林允川深吸一口气,突然抓住被角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如果...”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我想提前终止呢?”
许星艺猛地抬头,钢笔从她指间滑落,滚到地上。她顾不上去捡,只是怔怔地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灯光下,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眼底却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光芒。恍惚间,她想起早上在书房时,他那些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的话。
“那就违约呗。”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违约金很贵的,林总。”说这话时,她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记录本的边缘,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允川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他轻轻撑起上半身,病号服的领口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许星艺连忙上前,熟练地在他腰后塞了个枕头,然后安静地坐在床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个等待老师布置作业的学生。
林允川指尖攥紧被角,潮湿的汗意渐渐洇开。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他望着许星艺惊愕的眼睛,突然觉得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许星艺。”他声音很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协议终止,如果可以的话...”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想一直续约。”
许星艺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林允川只能看见她撑在床沿的手在微微发颤,指甲轻轻地刮蹭着床单的纹理。
他鼓起勇气,突然抓住她颤抖的手,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 “不是契约。”他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腔的震动牵扯到导尿管,引发一阵痉挛。
许星艺慌忙去扶,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林允川咳得眼尾发红,却固执地不肯松手:“早上在书房...我想说的是...”他喘着气,每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的,“能不能...把假戏...做成真的?”
许星艺看着这个连表白都要挑最狼狈时刻的男人,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病号服领口歪斜地露出锁骨,可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辰。
“你知道我现在没法单膝跪地了。”他苦笑着看了眼自己无力的双腿,手指却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腕骨,指腹轻轻擦过她跳动的脉搏,“但这句话...我准备了很久...”
“你这算是表白吗?”许星艺捏了捏他的手,指尖传来他略高的体温。她知道不能再逃避了,深吸一口气,决定直面他的心意。
许星艺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她盯着两人交叠的阴影,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羽毛:
“允川,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现在有点乱。”她停顿了一下,喉间微微发紧,“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了我,我对你不仅仅有感激,还有别的感情,我不知道是不是爱情。”
监护仪的电流声在沉默中格外清晰。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绞紧的指节,温热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她的拳头,掌心的薄茧蹭得她皮肤发痒。
她低头看着两人相触的指尖,声音越来越轻:“但是我知道我看到你难受时会心疼,陪在你身边时很开心,而且我也没想过契约到期后会是怎样,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虎口,深吸一口气,目光澄澈地望进他眼底。“至少现在,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窗外有鸟雀掠过,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林允川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别开的视线,突然反应过来她说话是什么意思。随即眼睛便亮了起来,像是夜航的船只终于看见了指引方向的灯塔。
他凝视着许星艺低垂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为他们伴奏的心跳声。
“星星”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抬头看着我。”
她慢慢抬起眼,对上他专注的目光。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映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心底。
“这就够了。”林允川轻轻回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画着小小的圆圈,“我不需要你现在就分清对我是什么感情。”他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只要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转回视线,目光柔软,“以前我只想着怎么把岳林做得更好,但现在...”
许星艺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突然俯身抱住了他。她将脸埋在他肩头,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属于他的气息,混合着医院特有的洁净感。
这个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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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来得猝不及防,林允川僵直着上身,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感觉到她在发抖。
“那说好了。”他声音有些哑,带着发烧特有的鼻音,“我们慢慢来。”
“嗯”,她闷闷的声音从他颈间传来,呼吸拂过他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导尿袋...”他无奈地提醒。
许星艺红着脸跳开,手忙脚乱地去检查导管。林允川看着她通红的耳垂,忽然觉得这次住院或许不算坏事。至少他知道了,他的星星不是因为协议才留下的。
夜深时,镇痛药的效力让林允川的意识逐渐涣散。朦胧间,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托起他的手腕,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掖好。
“许星艺。”他含糊地唤道,声音因睡意而模糊。
“嗯?”她立即回应,指尖还停留在他腕间的留置针旁,生怕弄疼了他。
林允川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没事...”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飘散的雾气,“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窗外的樱花树在夜风中轻颤,花瓣簌簌落下的声音隐约可闻。许星艺望着他沉静的睡颜,想起了今天方宁的叮嘱,她走到床尾,轻轻掀起下半身的被子。
许星艺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被子掀开的瞬间,病房里微凉的空气拂过林允川的双腿——那双腿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肌肉因为长期缺乏运动而微微萎缩,在病号服宽松的裤管下显得异常纤细。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膝盖上,触到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许星艺记得第一次见到林允川时,他坐在轮椅上依然气势逼人,修长的双腿被熨烫笔直的西裤包裹,任谁都看不出异样。而现在,这双失去知觉的腿无力地陷在床褥里,脚踝微微内翻,脚尖不自然地垂向两侧。
按摩的手势是方宁临时教的。许星艺的拇指按上他小腿萎缩的肌肉,触感像是按在一团松弛的棉絮上。她想起第一次去他家跟他讨论协议时,他说起自己的身体,平静地翻过一页文件,仿佛讨论的是别人的病情。
一滴温热突然落在林允川的膝盖上。许星艺慌忙去擦,却发现是自己的眼泪。她急忙抬头看他,药物让他睡得深沉。
转念一想,他的腿好像真的感受不到任何的动静,心里说不出的堵。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平稳得像个孩子。
许星艺轻轻将被子盖回去,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监护仪的荧光在黑暗中柔和地跃动,心率线平稳地起伏着。她伸出手,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极轻地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星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心跳不知何时已与他监护仪上的节奏悄然重合。
41. 第41章
经过两日的精心治疗和休养,林允川的各项指标终于趋于稳定。出院前的最后一次检查,许星艺去办理手续不在身边。林允川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方宁。
“等一下。”林允川转动轮椅,金属发出轻微的"哒哒"声。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方宁转过身,白大褂在转身时掀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允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病房角落的绿植上。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我这个脊髓损伤...会不会影响...”话到一半突然停住,修长的手指攥紧了轮圈。
方宁挑了挑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推了推眼镜,故意拖长了语调:“哦——你是说那方面功能?”
林允川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警告性地瞪了方宁一眼,眼神却闪烁不定。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紧张。
“你损伤的位置比较高,确实会影响部分功能”方宁翻开病历本,语气变得专业,“但并不是完全丧失。只要配合适当的康复训练...”他突然停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允川一眼,“看来我们的林总终于打算认真对待复健了?”
林允川没有回答,只是抿紧了嘴唇。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门外,生怕许星艺突然回来听到这番对话。轮椅踏板上的腿因为他的动作而有些歪了,
方宁轻轻蹲下身来,细心地帮他把双腿扶正。
“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方宁忍住笑意,正色道:“这要看个人的恢复情况。不过...”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以你的毅力,应该问题不大。需要我给你推荐几个专业的康复医生吗?”
林允川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阳光照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上,勾勒出一道浅浅的阴影。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要最好的。”
“放心,”方宁合上病历本,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保证让林总''重振雄风''。"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读音。
林允川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他刚要发作,走廊上突然传来许星艺轻快的脚步声。两个男人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方宁迅速恢复了专业医生的表情,而林允川则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手续都办好了。”许星艺推门而入,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她疑惑地看了看表情古怪的两人:“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林允川轻咳一声,转动轮椅向她靠近,“方宁在叮嘱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方宁配合地点点头,却在许星艺转身时对林允川做了个口型:“加油。”
林允川眯起眼睛,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但当他转头看向正在收拾行李的许星艺时,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阳光透过她散落的发丝,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转动轮椅来到许星艺旁边,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许星艺将行李箱竖在墙边,金属轮毂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声响。“我刚刚去看了星乐,”她低头整理着背包带子,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医生说各项指标都稳定了,后天就能转普通病房。”
林允川正望着窗外的云层,闻言转过头来。他嘴角扬起一个克制的弧度“那就好。”声音里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像是怕惊碎什么似的,“我们过两天再来看他。”
“那我们先回家?”许星艺突然提高声调,把行李箱推向刚进门的司机小刘。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林允川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奶奶已经知道了,”她突然咬住下唇,“今早我去拿你换洗衣物时...正好撞见她。”
“她现在估计在熬当归鸡汤。就等我们回去呢”许星艺突然说,两人对视的瞬间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画面:砂锅里翻滚的金黄油花,浮沉的枸杞像小小的红灯笼。
回到家时,夕阳的余晖正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林允川刚推着轮椅进门,就看见奶奶拄着拐杖站在玄关处,银白的发丝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奶奶,您怎么...”他话音未落,檀木拐杖已经重重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是今天星星跟我说,你还想瞒我多久?”老太太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枯瘦的手指突然揪住他的耳朵。这个动作让许星艺倒吸一口冷气,却见林允川顺从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林奶奶的手在发抖,不知是生气还是力不从心,“总是不去复健,也不把身体当回事,你是嫌命太长是不是?”她每说一个字,呼吸就急促一分,苍老的面容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林允川这才注意到,短短几日不见,奶奶眼窝更深了,原本合身的旗袍现在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他伸手想扶,却被拐杖不轻不重地打在手背上。
“我没事...”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许星艺连忙上前轻拍她的背。透过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摸到凸起的脊椎骨。林允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医生上周就说,奶奶的肺部肿瘤已经扩散到脊椎了。
“您先坐下。”他的声音有些哑,转动轮椅想去拿药,却被老人按住肩膀。
老人家的手掌轻得像是没有重量,却让他动弹不得。“川仔啊..”奶奶突然叹了口气,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消散,“奶奶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多久了...”
“您别胡说!”林允川猛地抬头,却在对上奶奶目光的瞬间哽住。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是洞悉一切的平静。
“星艺”奶奶突然转向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这小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以后...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眼。林允川看见奶奶说话时,有一缕银白的发丝从发髻中散落,垂在消瘦的颊边。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奶奶整夜不睡地为他换冰毛巾的样子。那时她的头发还是乌黑的,手心温暖又有力。
“您放心。”许星艺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却坚定地握住奶奶的手,“我会看好他的。”
奶奶欣慰地点点头,转身往房间走去。她的背影佝偻得厉害,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林允川死死盯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猛地一拳砸在自己腿上。
许星艺蹲下身,轻轻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人很安心,“如果配合新疗法,还是有机会的...”
林允川摇摇头,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相框上。照片里年轻的奶奶抱着幼年的他,笑容明媚得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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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悄然隐去。他伸手将许星艺拉进怀里,把脸埋在她肩头。许星艺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的衣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回抱住他颤抖的身躯。
窗外,枯枝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像老人干裂的指节轻叩窗棂。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偶尔有几片零星的雪花打着旋儿坠落,带着生命轮回的叹息。
是夜,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许星艺洗漱完出来时,看见林允川已经靠坐在床头,暖色的灯光柔化了他锋利的轮廓,在他睫毛下投落一小片阴影。他正在翻阅一份文件,听到动静时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触,又同时不自然地别开。
“要...要帮忙吗?”许星艺站在浴室门口,手指绞着睡裙的腰带。这件淡紫色的真丝睡裙是她昨天特意买的,此刻却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林允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不用。”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手指将文件边缘捏出了褶皱。
许星艺慢吞吞地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床垫因为她的重量微微下陷,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关灯吗?”她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林允川合上文件放在床头,动作有些僵硬。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许星艺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身旁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她偷偷转头,借着月光看见林允川的侧脸绷得紧紧的,喉结不时上下滑动。
“你...要不要换个姿势?”她鼓起勇气开口,“这样躺着对脊椎不好吧?”
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林允川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确实有点难受。”
林允川转过上半身来,让自己对着许星艺侧躺着,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混合着淡淡的药香。
许星艺坐了起来,指尖不小心擦过他腰侧的皮肤,感受到一阵细微的战栗。
“抱歉...”她慌忙道歉,呼吸交错间,许星艺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像是融化的黑巧克力,流淌着柔软的光泽。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微启的唇上。
林允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许星艺红着脸帮他调整好下半身的姿势,那双腿在睡裤下显得异常纤细,触感冰凉。
“怎么了?”林允川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没什么。”她摇摇头,关灯重新躺下。这一次,她鼓起勇气往他那边挪了挪,手臂轻轻贴着他的,“只是...有点心疼你。”
黑暗中,她感觉到林允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许久,一只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背,指尖轻轻穿过她的指缝。
“许星艺。”他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梦呓,“这样就够了。”
月光悄悄爬上床沿,将两人交握的手镀上一层银边。许星艺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轻轻回握,听见身旁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他们之间横亘的那些小心翼翼、欲言又止,似乎都融化在了这个简单的牵手之中。
42. 第42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书房,休息了几天的林允川还是做不到对公司事务不管不顾。此刻的他坐在轮椅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泛着冷光。他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停下来揉捏太阳穴。许星艺端着药和温水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不是说好要休息的吗?”她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
林允川这才回过神,抬头时眼里的锐利还未完全褪去:“抱歉,有些文件必须今天处理完。”他接过药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许星艺在他身旁坐下:“公司最近很忙?”
“嗯。”他抿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还好有大哥帮忙盯着。"说着点开一个项目图纸,“这是未来城规划,确定好地址就要做规划开工了。”
屏幕上的3D模型恢宏壮观,“做完这个项目,以后岳林大概率就不碰房地产了。所以想尽量完美。”林允川吸了吸鼻子。
“恩,未来人口越来越少,房地产需求量也会下降,我看你们的高科技板块做得挺好的。”许星艺看着模型,应和道。
林允川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有落下。屏幕上的城市模型泛着冷蓝色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落寞的阴影。
“房地产是从我母亲接手林氏建材,从基建转型后开始做的,母亲画第一张未来城规划图时,我才这么高。”他突然抬手比了个高度,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柔软,“她总说,城市不该只有冷冰冰的钢筋水泥。不过那时候也还没AI家居技术,都只还是她想象中的东西。”
许星艺看见他指尖在微微发抖,悄悄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他的皮肤冰凉,像是浸在回忆的寒潭里太久了。
“那时候的未来城规划,到处都是绿地和阳光。”林允川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些泛黄的扫描图稿,“她坚持要留30%的面积做公共空间。”他苦笑一声,“现在董事会那群老狐狸,恨不得把每一寸地都建成商铺。”
许星艺凑近看那些图纸,上面娟秀的笔记密密麻麻写着"儿童图书馆""无障碍步道"之类的标注。其中一页角落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小川的秋千”。
“董事会有几个元老一直反对这个方案,”林允川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刻意,“加上继母那边...”他突然停住,手指轻轻把玩着签字笔。
许星艺轻轻握住他的手:“所以你必须亲自盯着。”
林允川怔了怔,嘴角泛起苦笑:“父亲从不过问这些。母亲留下的东西...”他的目光飘向书柜上的相框,里面是位优雅的女士站在建筑工地前的照片,“我得守好。”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阳光照在那张照片上,镀了层金色的光晕。
“伯母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骄傲的。”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有多完美,而是你始终记得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林允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后慢慢放松下来。他将脸埋在她肩窝,呼吸透过衣料传来温热的潮意。窗外的云朵飘过,阳光忽明忽暗地掠过他们交叠的身影。
许星艺感觉到肩头的湿润,将他搂得更紧。“我决定了,”许星艺突然开口,“辞掉律所的工作,去岳林上班。”
林允川猛地抬头,轮椅发出轻微的声响:“什么?你之前不是说...”
“我想挑战一下自己。”她直视他的眼睛,“而且...”手指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看你这么辛苦,我想帮忙分担一些。”
林允川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他盯着许星艺看了许久,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你...认真的?”
“当然。”她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怎么,林总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他声音有些哑,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只是没想到...”
许星艺顺势握住他的手:“我也没想到。”她的拇指轻轻摩挲他掌心的薄茧,“但有些决定,做着做着就发现是对的。”
林允川低低地笑了,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她心里。他抬头时,眼里的光芒让许星艺想起照片里那个搂着母亲脖子的小男孩。
“谢谢你,”他轻声说,“找到我。”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将书房照得透亮。屏幕上的城市模型还在静静旋转,但此刻,那些冰冷的线条似乎也被镀上了温度。
病房里,许星乐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看到推门而进的许星艺,喊了一声“姐。”他好奇地打量着跟着姐姐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林允川,又看向姐姐:“这是姐夫吗?”
许星艺耳根一热,正想着如何解释这场契约婚姻的真相,却见林允川已经推动轮椅来到病床前。他变魔术般从轮椅侧袋掏出一个精致的汽车模型:“听你姐说你喜欢赛车?这是岳林新能源最新研发的电动超跑1:1模型,全球限量版。”
许星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流线型的车身:“我可以去你们公司参观吗?”
“等你出院了,我让工程师带你进车间。”林允川的声音里带着许星艺从未听过的柔和,“不过现在,先把这碗粥喝完。”
许星艺站在一旁,林允川耐心地帮星乐调整病床高度,又细心地吹凉热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温柔得不可思议。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这个想法让许星艺心跳漏了半拍。她慌乱地转身去倒水,却碰翻了床头柜上的花瓶。玻璃碎裂的声音中,她看见林允川第一时间护在了星阳病床前,而他的手背被飞溅的碎片划出一道血痕。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赵蓉和乔冰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和水果走了进来,却猛地顿住脚步——
碎玻璃散落一地,折射着细碎的阳光。许星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而林允川半挡在病床前,手背上那道血痕格外刺眼。许星乐却浑然不觉危险,仍捧着那辆汽车模型,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什么情况?”乔冰挑了挑眉,目光在林允川护着许星乐的姿势上停留了一秒,又瞥向耳根通红的许星艺。
赵蓉反应极快,放下袋子就快步走过去:“哎哟,怎么弄的?星艺,你去叫护士来包扎一下。”
“不用。”林允川收回手,随意地抽了张纸巾按住伤口,低头对许星乐笑了笑,“没事。”
许星乐却皱起眉头,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姐夫,你流血了。”
这一声"姐夫"在病房里清脆地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林允川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沾着方才擦拭粥渍的湿巾。他怔了一瞬,眼底渐渐漾开温柔的笑意,像是冬日里突然照进的一缕暖阳。他轻轻揉了揉许星乐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和:“小伤,不碍事。”
赵蓉手里削苹果的水果刀停在果皮上,她眯起眼睛,目光像探照灯般在许星艺通红的耳尖和林允川微微泛红的耳廓之间来回扫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到底是过来人,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她看得一清二楚。
许星艺站在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林允川低头给弟弟整理被角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让她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带着微微的酸胀感。
乔冰可就没这么淡定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许星艺身边,一把拽住闺蜜的手腕就往卫生间拖:“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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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补个妆!”
病房门刚关上,乔冰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你不是说跟他是形婚吗?就为了星乐的医药费?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你们该不会假戏真——”
“嘘!”许星艺慌忙捂住她的嘴,镜子里映出她绯红的脸颊,“星乐不知道内情,小孩子乱叫的...”
门内,赵蓉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小林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她目光落在林允川还渗着血丝的手背上,又移到轮椅上的双腿,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为了星乐的事尽心尽力。虽说这腿...但转念一想,他对星艺和星乐的上心程度,怕是健全人也未必能做到。
“应该的。”林允川接过苹果,却没急着吃,而是递给了眼巴巴望着的许星乐。男孩欢呼一声,他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赵蓉看在眼里,心头一热。她突然伸手拍了拍林允川的肩膀:“等星乐出院了,来家里吃饭吧。阿姨给你炖汤,对伤口好。”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失言,慌忙看了眼他的腿。
林允川却不在意似的,笑着点头:“好,我一定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时针已经指向三点。许星艺和乔冰出去快半小时了还没回来,他皱了皱眉,跟赵蓉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走廊拐角处,刻意压低的对话声隐约传来。
“.....我妈不知道我们是形婚......还以为他在追我。”许星艺的声音带着犹豫。“说真的,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当初结婚确实是为了星乐的医药费,可是......”
林允川的手指握在轮椅推圈上,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可是什么?”乔冰急得直跺脚“我不同意!”乔冰的声音突然拔高,“他可是残疾人,说不定就是在利用你的同情心——”
轮椅的轮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林允川的指节泛白。他下意识想离开,却听见许星艺急切地反驳:
“不是那样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那是怎样?你不会陷进去了吧?”乔冰的声音里透露出恨铁不成钢,“我看你就是因为放不下你的前任,因为寂寞刚好有个人对你好而已……”
林允川的呼吸骤然凝滞,轮椅的轮毂圈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原来如此——她心里始终装着另一个人,她对他的种种,又那么真情实意,让人分不清真假。
走廊的灯光在林允川的头上投下细碎的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他听见乔冰压低声音说:
“......脊髓损伤会影响那方面的功能......”
轮椅猛地后退半寸,撞到了墙边的消防栓。
“谁在那里?”乔冰警觉地转头。
林允川缓缓操控轮椅现身,手里还拿着给许星艺买的热可可。纸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他裤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乔冰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许星艺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轻颤:“林总......”
“公司有事。”他打断她,将热可可放在窗台上,“先走了。”
许星艺下意识追了两步:“等等,我送你——”
“不必。”林允川头也不回地按下电梯键,金属轮椅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对了,星乐的康复专家会按时来的,你放心。”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将他的身影切割成碎片,他看见许星艺追到电梯口的身影,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走廊里,乔冰懊恼地跺脚:“完了,他肯定听见了......”
许星艺望着不断下行的电梯数字,突然觉得医院走廊的穿堂风冷得刺骨冷得刺骨。她伸手触碰那杯热可可,温度正好,不冷不烫。
43. 第43章
林允川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回老宅。
黑色迈巴赫在雨中缓缓驶入市区,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格外清晰。车窗上雨水蜿蜒,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林允川靠在后座,目光落在窗外不断后退的枯树上。
“林总,到了。”司机小刘轻声提醒,撑着伞来到后门。
林允川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
他熟练地把自己转移到轮椅上,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脸上。小张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撑着伞默默跟在身后还是退到一旁。
自从搬回了老宅住,这里已经三个月没回来过了,家里安静得可怕。周姨迎上来,看到他衣服上的雨水:“您怎么今天回来了,许小姐呢”
“我不知道,你别跟着我。”林允川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他径直去了那间尘封已久的复健室。自从三他发现自己怎么锻炼,都没任何进展后,他就很少再来这里。推开门时,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复健室里,冷白的灯光照在双杠上,金属泛着冷冽的光。他撑着扶手,咬紧牙关,将身体从轮椅上撑起来。肌肉在颤抖,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脊髓损伤会影响那方面的功能......”
乔冰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耳边。
“他可是残疾人,说不定就是在利用你的同情心——”
他猛地用力,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纹丝不动,只能靠腰力带动着一边的腿甩出去,再重复另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疼痛从腰部蔓延开来,但他置若罔闻。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直到手臂肌肉痉挛,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砰——”
轮椅被他毫无知觉的腿撞翻,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仰面躺着,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天花板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疼,视线渐渐模糊。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是站不起来,也走不了路,一生病就变成只能躺在床上任由人照顾的废物。
明明他什么都有了——财富、地位、权势,可在外人眼里,他永远只是个"残疾人"。
而许星艺呢?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她是不是只是对自己的感激,才勉强答应他要跟他慢慢来接受这段婚姻?她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他抬手遮住眼睛,手背的伤口还有些生疼,涌到嘴边的苦涩又被他咽了下去。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
许星艺找遍了公司、医院,老宅,最后才从周姨那里得知他回了家。
雨越下越大,她没带伞,从出租车到别墅门口短短几步路就被淋透了。周姨焦急地迎上来:“许小姐,林先生他...”
“我知道。”她打断他,声音有些发抖,“他在哪里。”
周姨指了指复健室,她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推开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脏狠狠揪紧——
林允川靠坐在墙边,衬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色苍白得不正常,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指节上还带着用力过度的红痕。翻倒的轮椅横在一旁,地上散落着几支止痛药膏。
“林允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快步上前。
他缓缓抬头,眼神疲惫而平静,仿佛没预料到她会来。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许星艺跪坐在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任由她搂着。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乱,像只受伤的野兽。
“对不起......”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口,“乔冰她只是太在乎我了,她根本不了解你,才会说那些话......”
林允川沉默了一会儿,推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说得没错。”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跟我在一起,你会很辛苦。你要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甚至......”
他顿了顿,终究没把乔冰那句最刺耳的话重复出来。
“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提前结束协议。”他垂着眼睫,声音很轻,“星乐的后续治疗费用,我会按照协议全程负责的,还有奶奶那边,你定时来看她就可以,我会跟她解释,不会让你为难……”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冷静而克制,仿佛只是在谈一桩生意,可许星艺却听出了他话里的颤抖。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林允川,你什么意思?”
他避开她的视线,淡淡道:“就是字面意思。”
“你——”她气得胸口起伏,狠狠地盯着他“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对你的好,全都是装的?”
林允川抿着唇,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那双总是沉稳冷静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不确定和脆弱。
许星艺深吸一口气,突然凑上去,直接吻住了他。
他的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这个吻很轻,一触即分,却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伴随而来的是双腿不受控制的痉挛,随即他低头苦笑,手指在裤脚处微微发颤,布料被一寸寸卷起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肌肉萎缩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忽然抓住许星艺的手腕按在自己膝盖上,触感冰凉得像块的大理石。
复健器械的阴影斜斜切过他的双腿,将萎缩的肌肉群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块面。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惨白的闪电照亮他腿上蜿蜒的手术疤痕,像条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
许星艺的指尖刚碰到那道疤,就感觉掌下的肌肉突然痉挛起来,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林允川抓住她的手。
他声音里带着自虐般的快意,“你看,它连发抖都不听我的。”林允川松开钳制她的手,裤管"唰"地落回去遮住所有不堪。
他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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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跟怎样的人一起走下去嘛?”
在他低眸的一瞬间,许星艺的发丝垂落在那双可憎的腿上,将一个吻轻轻滴落在他的双腿上,像黑色的溪流漫过苍白的岩石——这个画面太过荒诞。荒诞到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干什么?”
许星艺抬起头捧着他的脸,“你听好了”,一字一句道,“我不在乎你的腿,不在乎能不能站起来,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在乎你——林允川,你这个人。”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可是......”他还是带着不确定性在试探。
“没有可是!”她打断他,眼眶通红,“你要是再敢说什么''提前结束协议'',我就——”
“就怎样?”他哑声问。
“我就天天来你家闹,闹到你不得安宁!”她恶狠狠地说。
林允川怔了怔,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像是冰雪初融。
许星艺瞪他:“笑什么?”
他摇摇头,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角。
“我只是在想......”他轻声道,“我何德何能。”
许星艺鼻尖一酸,再次抱住他。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渐渐平稳,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你好好复健,但别太勉强自己。”她闷闷地说,"你要是累垮了,谁陪我?要是哪天比我先走了,我怎么办?”
林允川心脏狠狠一颤,手臂收紧,将她牢牢搂在怀里。
“不会。”他低声承诺,“我会陪你很久。”
......
那天晚上,许星艺亲自下厨,煮了一锅热腾腾的番茄牛腩汤。
厨房里飘着浓郁的香气,她系着围裙,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林允川坐在餐桌前,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柔软。
“需要帮忙吗?”他轻声地问。
她回头瞪他:“坐着别动!”
他轻笑,乖乖听话,目光扫过她纤细的手腕,白天在走廊听到的对话又浮现在耳边,虽然心里有疑惑,但他始终没问关于她"前任"的事。
“汤煮好了。”
许星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小心翼翼地将瓷碗放在他面前,热气氤氲间,他看见她指尖被烫出的红痕。
林允川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却让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怎么了?太咸?”她紧张地问,鼻尖还沾着一点番茄酱。
他伸手擦掉她鼻尖的污渍,摇头,又细细品了一口
“那你皱眉干什么?”她凑近了些,身上带着油烟和雨水的味道。
“我只是在想,”林允川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如夜,“以后能不能每天都喝到。”
许星艺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扒饭:“那得看你表现。”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温柔,林允川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入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
44. 第44章
时光飞逝,转眼已近年关。许星艺忙着交接完手头工作,打算在年前提交辞呈;与此同时,林允川正全力推进未来城项目,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傍晚,林家老宅的客厅里,林奶奶戴着老花镜,枯瘦的手正翻着相册。林允川坐在她身旁,手里拿着未来城的项目文件,时不时回应奶奶几句家常。
桌上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显示“晴儿视频来电”。
林允川接通,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张明媚的笑脸。林晴川穿着宽松的卫衣,背景是英国公寓的落地窗,阳光洒在她肩上,衬得她活力四射。
“奶奶!哥!”她凑近镜头,声音清脆,“我提前毕业了!下周就回国!”
林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哎哟,我们晴儿真厉害,这么快就学成了?”
“那当然!”林晴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而且我打算以后就留在国内了,不回去了!”
林允川挑眉:“不继续读研了?”
“读什么研啊,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她笑嘻嘻地说完,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哥,子怡姐也说要回国了。”
林允川的拿着文件的手指在微微一顿,但面上依旧平静:“嗯,在那边注意安全。你定好机票后发我,我去接你。”
挂断视频后,奶奶推了推老花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晴儿还不知道你和星艺的事?”
“没特意说。”他合上文件,“等见面后自然就知道了。”
一周后的傍晚,许星艺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窗外暮色已深,岳林集团大楼的灯光渐次亮起,像散落的星子。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允川的消息跳出来:
[晴儿6点的飞机,我去接她。晚点回家吃饭]
她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只回了一个「好」。
辞职交接的工作比她预想的要繁琐,而林允川那边,未来城项目也到了关键阶段。他们已经连续五天没能一起吃晚饭了。
许星艺收拾好公文包,走出律所大门时,夜风裹着初夏的微凉拂过脸颊。她抬头望着远处机场方向的夜空,一架飞机正缓缓划过天际,闪着红色的航灯。
不知怎么,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此刻,机场到达厅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林允川坐在轮椅上,目光落在出口处熙攘的人群中。身旁的岳池阳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两个哥哥打小就都很宠林晴儿。
“出来了。”林允川突然用手肘碰了碰岳池阳。
一抹亮黄色从人群中跃出。林晴川像只欢快的蝴蝶般飞奔而来,明黄色连衣裙的裙摆随着跑动飞扬,扎起的高马尾在空中划出活泼的弧度。
“哥!”林晴川扑过来,一把抱住林允川的脖子,“想死你了!”她力道大得让轮椅都往后滑了半步
林允川稳稳接住她,唇角不自觉上扬。林晴川又起身抱住岳池阳:“大哥,我也好想你”
岳池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提前毕业了?”
“想给你们个惊喜嘛!”林晴川直起身,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决定以后都留在国内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越过林允川的肩膀,突然惊喜地挥手:“子怡姐!这里!”
林允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人群中,一个优雅的身影缓步而来。白子怡穿着剪裁得体的米色风衣,三年时光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比林晴儿高出半个头,微卷的栗色长发垂落肩头,走近时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气。
“允川。”白子怡站定,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好久不见。”
岳池阳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干咳一声:“那个...我去把车开过来。”
“这子怡姐特意改签跟我一班飞机呢!”林晴川挽住白子怡的手臂,“我在英国都没什么朋友,每次我想家,都是她陪我——”
“家里有人来接我。”白子怡轻声打断,目光在林允川的轮椅上短暂停留,对他优雅地笑了笑,“我们改天聚聚?”
她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回程路上,林晴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话题始终围绕着白子怡——
“她每次来伦敦都给我带礼物,还经常问我你的近况呢!”
“我就说嘛,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现在子怡姐回来了,你们也该和好了吧?”
“哥,你不知道子怡姐多关心你!每次见面都问我你最近怎么样,复健有没有坚持...”她凑近驾驶座的岳池阳,“大哥,你说二哥是不是特别过分?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子怡姐。”
岳池阳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林允川阴沉的脸色,干笑两声:“这个嘛...”
“晴儿。”林允川打断她,“我结婚了。”
车厢内突然安静。
林晴川瞪大眼睛:“什么?”
“前几个月的事。”林允川语气平静,“你嫂子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不可能!”林晴川猛地坐直身子,“大哥明明说你一直单身!”
“不关我的事啊。”岳池阳急忙撇清,“我也是刚知道。”
“结婚这么大的事,亲兄妹都不知道?”林晴川一脸不信。
“只是领证,还没办婚礼。”林允川淡淡道,“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林允川没有再解释,只是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霓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林家老宅灯火通明。桂婶在厨房忙活,炖肉的香气弥漫整个客厅。林奶奶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望向门口:“怎么还没到?”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
“我去开。”许星艺放下茶杯,走向玄关。
门一打开,她迎面撞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你是新来的阿姨?”林晴川歪着头打量她,“帮我把行李拿进去吧。”
许星艺愣了一下,还没开口,林允川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晴儿,叫嫂子。”
林晴川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机械地转头看向林允川,又看看许星艺,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这是许星艺,你嫂子。”林允川操控轮椅上前,“星艺,这是晴儿。”
“你好。”许星艺微笑着伸出手,“常听奶奶和允川提起你。”
林晴川盯着那只手看了两秒,突然拎起行李箱:“奶奶呢?我想死她了!”
她径直绕过许星艺,冲进客厅。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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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将暖黄的光晕洒在红木餐桌上,映照着满桌精致的菜肴。桂婶的红烧排骨色泽油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星艺,尝尝这个。”林奶奶用公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许星艺碗里,皱纹里都盛着笑意,“桂婶知道你爱吃,特意做的。”
许星艺刚要道谢,清脆的嗓音就横插进来:“子怡姐最爱吃桂婶做的排骨了。”林晴川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林奶奶,“记得吗?以前她来家里,一个人就能吃两大碗呢。”
餐叉碰到骨瓷盘的轻响中,林允川缓缓放下筷子:“林晴川。”
“怎么了嘛?”林晴川歪着头,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子怡姐这次回国特意问起奶奶呢。”
许星艺垂眸咀嚼着食物,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上的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波澜。
“子怡姐回来准备负责白家的国内业务。”林晴川突然换了话题,语气轻快,“哥,她说过段时间要去公司找你谈合作...”
"叮"的一声,林奶奶的汤匙敲在碗沿上:“食不言寝不语。”老人家的目光在林晴川脸上停留片刻,“好好吃饭。”
林晴川撇撇嘴,终于消停下来。餐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许星艺轻轻放下筷子,碗里的米饭几乎没动:“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她起身时裙摆拂过林允川的轮椅,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茉莉香。
林允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在她几乎没动过的饭碗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餐桌上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林晴川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她偷偷抬眼瞄了瞄许星艺平静的侧脸,又看了看哥哥微沉的脸色,抿了抿唇,终究没再出声,低头小口扒着碗里的米饭。
林老太太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细细咀嚼着。餐厅里一时只剩下碗筷相碰的轻响,和桂婶在厨房收拾锅具的动静。
林允川推门进来时,许星艺已经洗完澡,正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暖黄的灯光下,她穿着浅蓝色的真丝睡裙,发梢还滴着水,在肩头洇出深色的痕迹。
“生气了?”林允川操控轮椅靠近。
吹风机的噪音掩盖了他的声音。许星艺关掉开关,从镜子里看他:“什么?”
“晴儿还小,不懂事。”林允川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长发,“白子怡确实是我初恋,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许星艺从镜子里看着他:“她跟你的家人关系都很好吧。”
“你跟晴儿以后也会很好的,只不过她才刚认识你。”林允川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我和她分开后就没联系了。”
“嗯。”许星艺应了一声,起身走向床边,“睡吧,明天还有早会。”
林允川看着她背对自己躺下的身影,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一轮新月悄悄爬上枝头,在窗帘缝隙间投下细碎的光斑。许星艺睁着眼睛,听着身后轮椅细微的声响,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想起餐桌上林晴川提起"子怡姐"时,林允川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那是一个她从未踏足过的世界。
45. 第45章
几天后,许星艺站在向万州办公室的玻璃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前台熟悉的绿植上,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咖啡,谈笑风生。这里是曾经梦寐以求的行业胜地,也是她工作了三年的地方,她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这里,直到成为合伙人。
可现在,她手里攥着一封辞职信。
“师妹?”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看到师兄向万州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端着咖啡杯,眉头微蹙。
“怎么这个点来?不是快下班了吗?”他走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封上,表情渐渐凝固,“……这是什么?”
许星艺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道:“师兄,能单独聊聊吗?”
推开橡木门的瞬间,熟悉的樟木香扑面而来。
“坐。”向万州声音中气十足,他把咖啡放下,坐在办公椅上上,指节敲了敲办公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将那道新添的皱纹衬得格外深刻。
许星艺闻声坐下,把信封推了过去。
“辞职?!”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在开玩笑?”
许星艺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为什么?”向万州双手撑在桌面上,声音压得很低,“是因为上次那个案子?还是谁给你气受了?”
她摇头:“都不是。”
“那是什么?”他盯着她,眼神锐利,“你明明很喜欢这份工作,你甚至说过,你想成为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
许星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需要钱。”
向万州怔住。
“星乐的医药费,后续治疗,还有……”她顿了顿,“我有不得已的选择。”
“钱的问题可以想办法!”向万州声音陡然提高,“我可以帮你,律所也可以预支薪水,再不济——”
“师兄。”她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已经决定了。”
向万州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
“星艺。”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其实我一直……”
许星艺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师兄对师妹的关切,而是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感。
“我喜欢你。”他终于说出口,“很久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许星艺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听到表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向万州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我怕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师兄,我……”许星艺知道他对自己不一样,但是被他这样贸然告白,却不知如何拒绝。
“是因为钱吗?”他忽然问,“你说你需要钱,所以才辞职?”
许星艺沉默。
向万州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所以,下一家单位给你开了多少薪酬?我可以跟几个合伙人商量一下。”他伸手就要打电话。
“不全是。”她低声说,“我……结婚了。”
“什么?!”向万州猛地后退一步,一脸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和谁?”
许星艺没说话,只是默默点开手机,调出电子结婚证。
向万州盯着屏幕,瞳孔骤缩。
“林允川?”他声音发颤,“是岳林集团的……林允川?”
她点了点头。
向万州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不可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上。
“我知道他很有钱,但他……”他艰难地开口,“他是个残疾人啊。”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许星艺的心脏。
向万州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补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他深吸一口气,“你真的能接受吗?”
许星艺抬眸看他:“接受什么?”
“接受你的另一半……永远站不起来。”向万州的声音很低,“接受外人的眼光,接受未来可能面对的种种不便。”
这个问题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
——你真的能接受吗?
许星艺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师兄,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替我担心,还是—?”
向万州僵住。
“我喜欢他。”她轻声说,“不是因为他的钱,而是因为……他就是他。”
向万州的表情渐渐黯淡下来。
“如果……”他声音沙哑,“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许星艺摇头:“不会。”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几年,你很照顾我,我也很感激你,我也一直把你当哥哥,真的。”
向万州苦笑了一下,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她。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孤独。
“我明白了。”他声音很轻,“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许星艺站起身:“谢谢。”
走到门口时,向万州忽然又叫住她。
“师妹。”
她回头。
“林允川……”他顿了顿,“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很佩服他。”
许星艺微微怔住。
“但也嫉妒他。”向万州扯了扯嘴角,“嫉妒他出生就在罗马,嫉妒他……轻而易举得到你的心。”
许星艺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声道:“师兄,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向万州没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暮色四合,律所大楼的玻璃幕墙映出许星艺单薄的身影。她站在人行道边缘,高跟鞋踩着一地碎金般的夕照。
川流不息的车灯在视网膜上拖曳出模糊的光痕,她的脑海中回荡着向万州的问题。
你真的能接受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记忆突然闪回那个昏暗的复健室,她俯身亲吻他萎缩的双腿时,听见他喉间溢出的哽咽。
她分不清当初的亲吻是出于愧疚的弥补,还是发自内心的接纳。这段始于契约的婚姻正在抽枝展叶,可那些无法触碰的夜晚、不被祝福的感情、旁人窥探的目光……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手机在掌心震动,通讯录里"林允川"三个字在暮色中发亮。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许久,直到一辆公交车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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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喂?”
他的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沙响,像突然被搁置的钢笔在实木桌面滚动的轻磕。许星艺几乎能想象他推开文件时,轮椅在地面划出的半弧。
“我辞职了。”她听见自己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轻快。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过了几秒才传来他克制的回应:“还顺利吗?”
“嗯。”她轻声摇了摇头说,“就是有点舍不得。”
听筒里传来钢笔帽被反复开合的咔嗒声。当她数到第七下时,他终于问:“那会不会后悔?”
夕阳突然沉入高楼背后,整条街的路灯同时亮起。许星艺眯起眼睛,看见橱窗倒影里的自己的影子。
“不后悔。”她对着玻璃里的影子说,"因为..."
有出租车鸣笛掠过,尾音拖得很长。
“不后悔。”她看着远处的夕阳,“因为……”
“因为什么?”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像是在期待。
“没什么,你晚上回家吃饭嘛?”她羞于表达的情绪,此刻变成了浅浅的思念。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后,林允川低低地笑了。
“嗯。”他说,“我现在就回去。”
夜色沉沉,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壁灯,将两人的轮廓勾勒得朦胧而温柔。
许星艺半靠在床头,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意。林允川坐在她身侧,指尖轻轻穿过她的发丝,动作细致而缓慢,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今天累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
她摇摇头,顺势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还好。”
他的手指顿了顿,随后缓缓下滑,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脖颈,落在她纤细的锁骨上。许星艺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林允川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呼吸温热:“星艺……”
她转过身,仰头看他。暖黄的灯光映在她眼底,像是落进了细碎的星光。他的吻落下来,起初很轻,像羽毛拂过,而后渐渐加深,手掌贴着她的腰际,指尖微微发烫。
可当他想更进一步时,意识到自己毫无知觉的下半身。这件事恐怕还需要她主动,空气骤然凝滞。
林允川僵住了,呼吸粗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他猛地松开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后撑着身体缓缓躺下,背对着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挫败,“睡吧。”
许星艺望着他僵硬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她想说些什么,又怕伤到他脆弱的自尊。
“不是说好的...慢慢来吗?”她轻声试探。
林允川脊背一僵,没说话——他说的慢慢来,明明是感情,而不是这个。
许星艺悄悄伸手,指尖刚刚碰到他的睡衣,就感觉到他微不可察的躲避。她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
夜色渐深,两人背对而卧。林允川盯着窗外的树影,想起乔冰那句“她前男友可是正常人”;许星艺望着天花板,思考着该如何打破这层无形的屏障。
壁灯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明明靠得那么近,却像隔着一整个星河。
46. 第46章
夜晚,月光斜斜地洒进了林家老宅的二楼书房。因为倒时差休息了几天的林晴川,这会才有空整理国外寄回来的行李。
此刻,她站在书柜前,正拿着一本厚重的《经济学原理》,这是她从英国带回来的教材,本想放进哥哥的那一排装满商业书籍的书柜,却在整理时不小心碰落了一叠文件。
纸张散落一地,她蹲下身去捡,目光却猛地顿住——
《婚姻协议》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
“协议期限:一年。”
甲方(林允川),乙方(许星艺)
协议第一条,双方自愿缔结婚姻关系并且婚姻存续期间共同生活,但是不同房不干涉私生活。
契约第二条:特定场合女方需配合男方扮演恩爱夫妻。
契约第三条:契约内,男方给女方提供无偿的经济支持,包括但不局限于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
契约第四条:男方为女方家庭提供无偿经济支持,包括但不局限于女方弟弟的医疗费用,后续教育支持,女方母亲的养老保障……
落款处已经签了双方洋洋洒洒的名字。
林晴川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纸张。
“怪不得结婚了都没人知道,看来是带不出去。”她自言自语地冷笑一声,迅速用手机拍下照片,并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塞了回去,“我就知道这女人不简单。”
林晴川回到自己房间,坐在飘窗上,盯着手机里拍下的那份《婚姻协议》,眉头紧锁。
为什么?
她怎么也想不通——哥哥为什么要跟许星艺协议结婚?
如果只是为了应付家里催婚,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白子怡家境富裕,两人十几岁留学相识,在一起十几年,当年哥哥和白子怡人人都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如果不是那场车祸……
她咬了咬唇,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是因为孩子?
她记得,车祸后医生曾说过,哥哥的脊髓损伤可能会影响生育能力,即便能通过试管技术生育,过程也会很痛苦。而白子怡从小娇生惯养,是个连出国都有人陪读的有钱人家小姐,白家不太可能让她受这种罪。
「所以……哥哥才选了许星艺?」
找个家世普通的女人协议结婚,既能应付家族压力,又能避免让白子怡受苦。等将来有了孩子,再想办法让子怡姐进门,孩子挂在她名下……
「对,一定是这样!」
林晴川越想越觉得合理。豪门里这种事并不少见——正牌太太只是个摆设,真正得宠的永远是那些能忍气吞声的情人。
原来如此。
她终于想通了——哥哥心里一定还有白子怡,否则怎么会宁愿找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协议结婚,也不愿让子怡姐受半点委屈?他一定是舍不得让白子怡承受生育的痛苦,所以才选了许星艺这个“工具人”。毕竟当年,哥哥亲口说是因为不想拖累子怡姐才分手的,可谓用情至深。
「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们一把。」
她迅速打开社交软件,翻出白子怡的聊天框,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
[子怡姐,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哥]
[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我哥一定还喜欢你]
[你要不要……回来试试?]
发完消息,她满意地笑了。只要白子怡肯主动,哥哥一定会动摇。毕竟,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至于许星艺,一个为了钱出卖婚姻的拜金女,有什么资格留在林家?
如果白子怡的温柔攻势不够,她不介意再添一把火——把这份契约曝光,让所有人都知道许星艺是个“拜金女”,看她还怎么厚着脸皮待在林家!
仅休整两天,许星艺便正式到岳林集团报到了。
她拒绝了林允川安排的高管职位,而是以普通法务专员的身份入职。入职前,她特意叮嘱林允川,在公司不要透露她和林允川的关系,即使是契约婚姻,她也不想被贴上“董事长夫人”的标签,更不想让人质疑她的能力。
在岳林,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青扬收购案"中表现突出,被特招进来的法务专员。没人知道,这位低调的新员工,其实是集团董事长的夫人。
法务部的玻璃隔间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星艺的工位位于角落,桌上整齐码放着案件卷宗和几本翻旧的法律条文汇编。她微微前倾着身子,黑色西装外套的袖口挽起一折,露出纤细的手腕。
“许律,这是未来城项目的一些合同初稿,麻烦你审核一下。”同事将一沓文件放在她桌上。
“好的,我尽快处理。”许星艺微笑接过,翻开文件,指尖轻轻划过条款,目光专注而沉静。
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和键盘敲击声中,没人注意到这位新来的法务专员正用红笔圈出的条款,恰好是林允川在昨晚晚餐时提到需要特别留意的风险点。她抿了抿唇,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继续在页边写下娟秀的批注意见。
她比任何人都认真——因为她知道,在这里,她不能犯错。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可能被人放大成"靠关系上位"的证据。
午休时分的茶水间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米色的大理石台面上。许星艺站在咖啡机前,纤细的手指轻触操作面板,机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咖啡机"滴"的一声停止运作,她端起白瓷杯正要离开,却听见角落里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
“听说许律师是林总亲自点名招进来的?”
“嘘,小声点……”
“青扬收购案她确实表现不错,但也不至于不走普通招聘,直接空降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
议论声戛然而止——许星艺端着杯子出现在门口。
“你们好。”她神色如常地走到咖啡机前,仿佛没听见刚才的对话。
许星艺面不改色地走出门口,阳光在她挺直的背影上投下一道纤细的剪影。经过垃圾桶时,她顺手将未动一口的咖啡倒了进去,这个牌子的咖啡豆太过酸涩。
暮色沉沉,林家老宅里只余书房亮着一盏暖黄的灯。
许星艺推开家门时,指尖还残留着键盘的凉意。她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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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脚地脱下高跟鞋,丝袜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凉意顺着脚底攀上来。
书房的门虚掩着,暖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金线。她推门进去,看见林允川正对着电脑屏幕审阅文件,眼睛在蓝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听到动静,他合上笔记本,金属边框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他揉了揉鼻梁,声音里带着工作后的沙哑。
许星艺把包放在沙发上,走到他身边:“挺好的。”她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绝口不提茶水间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也不说自己为了避开他特意绕了远路。
林允川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自己腿上。轮椅微微后仰,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许星艺。”他连名带姓地叫她,指尖抚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在岳林,你不需要这么如履薄冰。”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腕骨,“你是我妻子,这是事实。”
她垂眸看着他衬衫的第三颗纽扣,上面有细小的暗纹:“可我不想靠这个身份得到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垂落的领带,“我想让他们心服口服,就像...”她顿了顿,“就像当年在律所那样。”
林允川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料传来:“好,都依你。”
她作势要起身:“今晚你先睡吧,我打算把合同收尾。”
林允川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他想说自己早已习惯她枕边的温度,想说没有她呼吸声的卧室安静得可怕,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在她推着轮椅送他到门口时,他忽然抬手按住门框:“别熬太晚。”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你不在,床很凉。”
书房门轻轻合上,许星艺站在原地,看着门缝下的光影渐渐变窄,最终消失。她转身回到电脑前,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窗外,月光悄悄爬上窗棂,在她摊开的文件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银白。
清晨的办公室还笼罩在薄雾般的晨光里,许星艺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连串消息提示音打破了宁静。
公司内部群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法务部-陈明]:卧槽!最新消息!许律师昨晚一个人改完了未来城全部合同!
[行政部-李婷]:真的假的?那可是三十多份文件啊~
[投资部-王磊]:刚看完修改版,条款优化得太漂亮了,连风险提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人事部-张敏]:难怪林总亲自要人,这业务能力确实没话说。
许星艺指尖轻划屏幕,目光扫过一条条惊叹的留言,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她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一夜未眠的疲惫。
窗外,朝阳正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幕墙洒在林宅的书房里,照亮了那一摞已经整理好的合同文件。最上面一份的扉页上,她的签名干净利落,笔锋间透着不容忽视的锋芒。
她知道,能平等地站在林允川身边,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这第一步,她走得稳稳当当。
47. 第47章
岳林未来城的建设蓝图在无数次论证与修改后,终于尘埃落定。
深夜,岳林集团总部的会议室里,林允川盯着投影屏上的3D建模图,眉头微蹙。未来城的核心设计理念是“科技与自然共生”,但现有的技术团队在Al与家居的整合上始终差一口气。
他揉了揉太阳穴,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程野。”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林总,好久不联系,有什么指示?”
并购案后,林允川与程野在项目合作中频繁接触,渐生默契。这位技术天才的才华令他欣赏,而林允川在商业上的布局也程野叹为观止,两人逐渐建立起惺惺相惜的友谊。
林允川懒得跟他贫:“未来城项目启动了,缺个技术总监。”
程野顿了顿,声音正经了几分:“你认真的?”
“嗯。”林允川的手指轻轻敲击轮椅扶手,“我们新能源汽车预警项目不是刚告一段落嘛,回来帮我。”
程野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林总,你这是打感情牌?还是总部对下属公司负责人的任命”
“都不是。”林允川淡淡道,“只是觉得这个项目适合你。”
“谢谢认可。”程野的声音难得认真,“但我现在的心思全在新能源汽车上,短期内不想分心。反正最终都是为你赚钱。”
林允川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那你推荐个人?"
程野突然笑了一声,像是早有准备:“巧了,我这儿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之前在MIT联培的计算机博士,后面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做过博后,专攻AI和智能家居系统,现在在谷歌带队。”
林允川挑眉:“熟嘛?我要信得过的人。”
“发小,做事认真负责,还不错。”程野的语气突然变得微妙,“而且……他最近正好想回国。”
林允川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有隐情?”
程野笑而不语,半晌才道:“你就当我想做个媒吧。”
三天后,澜城国际机场的到达大厅里,林允川特意推掉所有会议,只为亲自迎接那两位让整个科技圈瞩目的技术天才。
程野推着行李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一块黑色的运动手表。
“林总!”程野挥手,大步走来,“好久不见。”
林允川与他握了握手,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这位便是徐修博士吧?简历我看过了,很优秀。”
“对,他也是澜城人。”程野笑着介绍,“AI智能领域的技术大牛,师从获得这个领域的杰出成就奖的斯蒂芬院士。”
徐修上前一步,半弯下腰,伸出手:“林总,久仰。”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几分书卷气,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随时含着笑意。
“徐博士对智能家居系统很有研究,”程野拍了拍徐修的肩膀,“正好能补上未来城的技术短板。”
林允川点头:“多谢程总引荐,能邀请这样的人加盟岳林是我们的荣幸。”
徐修笑了笑,目光扫过林允川的轮椅,又很快移开:“林总客气了。”
午后,林允川亲自陪同徐修与程野参观公司,他们走过明亮的办公区,在研发中心停留最久,林允川不时指着某个实验室或设备详细讲解,眼中闪烁着商业投资人特有的热忱。
暮色渐沉时,程野组局的私房菜馆里,暖黄灯光将包厢映得朦胧。许星艺推开雕花木门时,程野正倾身给徐修倒茶,两人谈笑间茶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星艺!你来啦!”程野倏地站起,紫砂壶在桌沿晃出半圈水痕。他三两步迎上来,却见许星艺凝固在门口——她的指尖还搭在门把上,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钉在徐修身上。
徐修缓缓起身,镜片反光遮住了他骤缩的瞳孔,只有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情绪。“……星艺?”他声音里带着时光磨出的砂砾感。
程野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突然拍手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回国准有惊喜。”
许星艺的指甲陷进掌心,她看着徐修白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曾别着她送的袖扣——强迫自己扬起职业微笑:“好久不见。”
“是啊,一千三百一十二天。”徐修脱口而出,又在意识到失态后仓促推眼镜。程野挑眉吹了声口哨,餐桌上顿时落满记忆的碎玻璃。
水晶转盘转动时,许星艺发现徐修仍记得她讨厌香菜。当他把清蒸鲈鱼转到她面前时,葱丝底下藏着三年前她最爱吃的鱼腹肉。
“星艺现在在岳林做法务?”程野故意把话题当探照灯打过来。
“嗯。”她端起茶杯,氤氲热气模糊了徐修欲言又止的脸。
“巧了不是?”程野碰响徐修的酒杯,“咱们徐博士下周就任你们新项目的技术总监,你俩这缘分——”
玻璃杯突然在许星艺手中轻颤,茶水在杯沿晃出小小的浪。徐修突然伸手稳住转盘,这个保护性动作让两人指尖几乎相触,又同时触电般撤回。
包厢里的空气骤然凝固,程野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划破沉默。他朝两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推门而出时,木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许星艺用茶匙轻轻搅动杯中的柠檬片,状似随意地问:“国外实验室条件那么好,你不是一向字实验室为家,怎么突然决定回国?”
徐修的手指在杯沿停顿了一下。暖黄灯光下,他镜片后的眼睛泛起微妙的光泽:“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他忽然抬眸直视她,“你信吗?”
茶匙"叮"地撞上杯壁。许星艺尚未开口,徐修已经垂下眼睫,用学术报告般平缓的语调继续:“当然,岳林的薪酬方案很有诚意,项目方向也契合我们团队的研究轨迹。”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上周刚在《Nature》子刊发表的算法,正好可以应用在这个项目上。”
程野接完电话回来,拿走西装外套带倒了酱油碟。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用湿巾擦拭桌子的徐修:“突然有个会,老徐你送星艺?”
霓虹在徐修镜片上流淌成河。他们沿着人行道走了十分钟,影子时而交叠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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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像当年未发送的最后一条消息。
“你变了好多。”徐修突然停在梧桐树下,一片叶子落在她肩上,他伸手去拂。
许星艺望着马路对面店铺的灯牌:“人总是会变的。”
“但有些事不会。”他掏出烟盒又塞回去,记得她讨厌烟味,“当年我挂了电话就后悔了……可是后面怎么也联系不上你了..…”
三年前的越洋电话里,他们仓促地为五年感情画上了句点。
那天许星艺刚收到出国交流的邀请信,指尖还沾着拆快件时的油墨香。而地球另一端的徐修正顶着时差,在实验室熬第三个通宵修改论文。当视频通话里再次因为见面时间争执时,显示器冷光映出两张疲惫的脸。
“分手吧。”徐修突然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样下去太累了。”
许星艺愣在宿舍走廊,怀里的文件盒"啪"地掉在地上。她想说实验室数据可以晚点处理,想说已经攒够飞去见他的机票钱,但电话那头传来仪器尖锐的提示音,和教授催促的敲门声。
“好。”她挂断电话,把桌面上的两个人的合影塞进抽屉最底层。第二天就所有社交软件都拉黑了对方,还换了手机号,连共同好友的聚会都刻意避开。后来听说徐修回国找过她,但那时她已经在国外,进行跨国交流学习。
“滴滴——”出租车适时鸣笛。她拦下出租车,拉开车门时,夜风送来他压抑的哽咽:“如果重来一次...”
许星艺关门的动作顿了顿,车窗缓缓升起,将他的身影切割成无数碎片。“没有如果,徐修。”她终于说出埋在心里很久的话,“就像你当年说的,科研不需要累赘。”
徐修独自站在梧桐树下,夜风卷着深冬的刺骨凉意穿过他的发梢。昏黄的路灯将他修长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与斑驳的树影交织在一起。他下意识抬手想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还是当年许星艺总笑他"发型永远一丝不苟"时养成的
——他一定要追回属于他的女孩。
许星艺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强忍着的泪水还是落下了。
手机震动,林允川的消息弹出:
[在医院陪星乐嘛?还是在加班?]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
[马上回去。]
车窗缓缓升起,霓虹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斑。许星艺望着倒影里自己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可笑——如果他早半年回来,或许就不会有那场与林允川荒唐的契约婚姻,更不会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让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渐渐融化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冰凉的指尖触到车窗,倒影里的徐修依然站在梧桐树下,身影被霓虹拉得很长很长,像他们之间横亘的三年时光。后视镜里,他最终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就像当年越洋电话挂断后,听筒里那个遥远的忙音。
有些等待就像超市货架上的罐头,明明贴着保质期,却总让人错觉永远新鲜。直到某天打开才发现,连金属罐壁都渗进了时光的铁锈味。
48. 第48章
夜色沉沉,主卧的灯光被调至最暗,像是刻意营造的安全区。
许星艺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手指紧紧攥着洗漱台的边缘。镜中的女人双颊泛红,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近乎决绝的光。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着解开睡裙的系带——这是她上周偷偷买的,丝绸质地,吊带细得几乎承受不住重量,领口开得极低,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
她必须做些什么。徐修回来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林允川这几天的沉默更让她心慌。也许只有用最亲密的方式,才能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她推开门时,林允川正靠在床头看文件,暖黄的灯光描摹着他锋利的侧脸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疲惫的证明。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她。
她站在浴室门口,指尖轻轻地揪着睡裙的蕾丝边,心跳快得不像话。
“允川。”她轻声叫他。
他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条睡裙是丝绸的,勾勒出她若隐若现的身材,也衬得她肌肤如雪。
“怎么了?”他合上文件,声音比平时低哑。
许星艺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床边,俯身吻住了他。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意味。林允川怔了一瞬,随即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加深。唇齿交缠间,她尝到他口腔里淡淡的薄荷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红酒香——他睡前总爱喝一小杯助眠。
她的手滑进他的睡衣下摆,指尖触到他感知平面附近的腰腹。林允川呼吸一滞,猛地按住她的手腕:“星艺?”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迷离,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许星艺今晚的主动让他既惊喜又困惑,这样的热情来得太过突然,让他隐约觉得有些反常。
但此刻更多的,是胸腔里翻涌的兴奋与紧张。他隐约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却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回应,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喉头发紧。
“不行吗?”她抬眼看他,眼底映着细碎的光,像是含着泪,“你不想要?”
林允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深沉如夜:“你确定?我怕我……”
许星艺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吻上去,动作比刚才更急切。她的手引导着他的往下,却在触碰到那片毫无反应的区域时,只感受到他瘫软的下半身,原来不仅仅是不能走路这么简单。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许星艺僵在原地,手指还悬在半空,像是被冻住的蝴蝶。她看着林允川别过脸去,下颌线绷得死紧,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给我点时间。”他说这句话时,声音里的狼狈像是被撕开的伤口。
许星艺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拉过被子背对着他躺下。
黑暗中,她听见他身体挪动的声音,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听见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响——唯独听不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允川也没睡着,拳头攥得死紧。自己最近也真的很努力复健了,怎么还是不行,此刻这具残疾且不争气的身体,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深的鸿沟。
原来有些鸿沟,连爱情都跨不过去。
一周后,一封烫金请柬静静躺在林家老宅的玄关处。
许星艺拾起请柬时,林允川的轮椅声从走廊传来。他停在光影交界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封上:“乔冰的婚礼?”
“嗯,下周六。”她翻开内页,指尖在伴娘名单上顿了顿,“她希望我做伴娘。”
林允川挑眉:“你没答应?”
“我说我结婚了,不合适。” 说好的谁先结婚另一个做伴娘,终究是食言了。
林允川靠近,轮椅在地毯上碾出细微的声响。他伸手接过请柬,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已婚人士确实不适合当伴娘。”语气里带着赞许的调侃。
许星艺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犹豫了一下:“你...要一起去吗?”
林允川的手顿住。他想起乔冰那些刻薄的评价,想起她每次看自己时那种怜悯的眼神,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
“你去就好。”他抬眸,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我出席反而会让场面尴尬,你玩得开心。”
许星艺伸手想触碰他的手臂,却在半空停住:“乔冰其实人很好,只是……”
“只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他打断她,语气说的风轻云淡,“没关系,我习惯了。”
许星艺心头一刺,正想解释,林允川已经转开话题:“红包我让秘书准备,就当感谢她这些年对你的照顾。”
他说完便操控轮椅离开,背影在走廊尽头消失得很快,仿佛刚才那句带刺的话只是她的错觉。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咖啡杯上,乔冰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拿铁,杯中的拉花早已支离破碎。
她突然开口,银勺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真要带林允川来我婚礼?”
许星艺摇了摇头:“他不来了。”
“算他识相。”乔冰的红唇勾起一抹讥诮,“当初说好要当我伴娘的人,现在倒好,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就偷偷领证。”她突然倾身逼近,“除了林家老太太,这城里没人知道他已婚吧。”
许星艺木然点了点,“我们当初说好的”她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这场婚姻不要张扬,到时候如果结束比较好收场。”
“那你现在图什么?”她扳过好友的肩膀,“你弟弟的移植手术都做完两个月了,那份契约——”
“他对我挺好的,我好像对他动真情了。”许星艺看着杯里凉掉的咖啡。
“这叫依赖!”乔冰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肩膀,又突然泄了气般松开,声音陡然压低“徐修联系我了,问你近况。”
许星艺的指尖在杯沿一顿,咖啡泛起细微的涟漪。
“你别装傻。”乔冰凑近,“他回国就是为了你,现在人就在岳林上班,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许星艺抬眼,“我结婚了。”
“契约婚姻也算结婚?”乔冰翻了个白眼,“星艺啊星艺,当年你为了弟弟的病签那个协议我理解,以前你没得选,我理解。可现在徐修回来了,他哪样不比林允川强?”
“乔冰!”许星艺猛地打断她,“别说了。”
乔冰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你们试过吗?”
“什么?”
“别装傻。”乔冰意有所指地瞄了眼她的手机,“他那个样子...能满足你吗?”
许星艺的脸瞬间涨红:“你胡说什么!”
“那就是没试过。”乔冰叹气,“柏拉图式爱情?你骗谁呢?”
许星艺攥紧咖啡杯,脸瞬间烧了起来。那晚失败的亲密像潮水般涌回脑海,林允川压抑的喘息,黑暗中攥紧的床单,还有最后他别过脸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我的事,我自己有数。”她最终只憋出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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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
乔冰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推过去:“徐修的新号码。星艺,别犯傻。”
名片在许星艺指尖微微发烫,烫金的"徐修"二字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她盯着那行电话号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收着吧。”乔冰的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就当是...留个退路。”
许星艺没有回答,只是将名片塞进包包的夹层里,动作仓促得像是要藏起什么罪证。咖啡杯里的拉花已经完全融化,就像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傍晚,许星艺推开家门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林允川的轮椅停在落地窗前,窗外是渐渐暗沉的天色。他背对着门口,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
林允川转过轮椅,脸上是她熟悉的温和笑意:“乔冰的婚礼细节都商量好了?”
“嗯。”她放下包,故意避开那个装着名片的夹层,“就是些常规流程。”
空气一时沉默。许星艺走到他身边,发现茶几上摊开着几份文件——是徐修团队的研发报告,事关岳林集团最近重点投资的项目未来城。
“这个...”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这是我们新引进的徐修博士,他来做未来城智能家居的技术总监,下周要开技术评审会。”林允川的语气平静如常,“徐博士的算法很有突破性。”
许星艺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看来从今往后,徐修将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以合作伙伴的身份,以科技新贵的身份,以...她过去的一部分的身份。
“允川。”她突然蹲下身,与他平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林允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怎么了?”
“我跟徐修......”许星艺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句话不需要说完,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某种令人窒息的熟悉感。
林允川突然想起程野那句“就当我是做个媒”时意味深长的笑容,所有碎片般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清晰的图案。
轮椅的金属轮圈被他攥得发冷,“你们一起多久?”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砂砾感,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徐修穿着西装笔挺健硕的身材,还有那双笔直健康的腿,他不想承认他嫉妒徐修。
“五年。”她睫毛颤了颤,一滴泪砸在自己的手背上,许星艺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又热又胀,她想解释,可跟徐修之前的感情是事实,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
林允川静静地看着她,想到了乔冰那句“我看你就是因为放不下你的前任,因为寂寞刚好有个人对你好而已……”,还有亲密尝试时的挫败,她触碰的不仅是瘫痪的下半身,更是他支离破碎的尊严。
现在的他好像什么也给不了她。
“星艺。”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她的沉默,也隔开自己的心,“我们的契约里,从来没有禁止你追求真爱这一条。”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猛地抓住他的手,“我跟他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只是...…”
只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确定了。是因为愧疚?因为同情?还是因为那晚失败的亲密后,她心底萌生的那一丝动摇?
林允川什么都没有说,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累了,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49. 第49章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林晴川慵懒地倚在真皮沙发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咖啡杯。确认兄嫂都已出门后,她拿起手机,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子怡姐~”电话接通时,她的声音瞬间甜了八度,“奶奶听说你回来了,今早还念叨你呢,说想见见你呢。”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瓷器碰撞声,显然白子怡正在用早餐。“是吗?”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绸,“我正好从英国带回来一些补品,一直想给奶奶送去。”
林晴川满意地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那太好啦,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麻烦,我自己开车来。”白子怡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允川...最近还好吗?”
“我哥啊...”林晴川拖长音调,“他最近可忙了,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奶奶好像不太舒服,我刚给他发消息让他回来一趟。”
挂断电话,林晴川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抛,端起咖啡轻啜一口。阳光在她精致的妆容上跳跃,映出眼底算计的光芒。
三十分钟后,白子怡的白色保时捷缓缓驶入林宅。她今天特意选了件淡蓝色的Dior连衣裙,衬得肌肤如雪。推开雕花大门时,她身上淡淡的蓝风铃香水随风飘散。
“子怡......”林奶奶半靠在躺椅上,苍老的手指颤巍巍地抬起又落下,但是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好久不见了吧,快让奶奶看看,是不是又瘦了?”
白子怡心头一紧,快步上前蹲在老人身边。她这才发现,记忆中总是精神矍铄的奶奶,如今面色灰暗,眼窝深陷。白子怡柔声回应:“奶奶身体还好吗?我这次回国,特意给您带了补品。”
话未说完,大门再次打开。林允川的轮椅碾过玄关的大理石地面,他目光扫过白子怡精心搭配的装扮——从发梢的珍珠发夹到脚上的Manolo Blahnik,无一不是他曾经称赞过的款式。
白子怡起身时裙摆划过优雅的弧度:“允川,好久不见。”她声音轻柔,却在"好久"二字上微妙地停。
林允川眉头微蹙:“晴儿,奶奶怎么了?”
林晴川故作无辜:“啊?奶奶刚才说不舒服,现在好像好多了……”
林允川一眼看穿她的把戏,眼神冷了下来。
白子怡适时开口:“允川,好久没和你好好聊聊了,不如我们去书房坐坐?”
林奶奶也附和:“是啊,你们年轻人叙叙旧,我去厨房看看午饭,子怡等会中午留下吃饭吧。”
白子怡脸色微变,她拿不准林允川对她的态度。
这三年来,在林家所有人心里,她始终是那个被辜负的痴情人。当年林允川把分手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说是残疾后性情大变,不忍耽误她的大好年华。这个完美人设,让她在林家人面前依旧吃香。
林允川静默片刻,修长的手指按在轮椅推圈上,最终微微颔首:“好。”
书房厚重的红木门在身后合上,将阳光隔绝在外。白子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双腿上,那曾经能抱着她旋转起舞的修长双腿,如今安静地搁在轮椅踏板上。
“你的腿……还是……”她轻声问。
“嗯。”他打断她,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
白子怡苦笑:“你还是这么直接。” 她突然转身走向落地窗,阳光透过她单薄的肩膀,在地毯上投下摇曳的剪影。
“允川,我后悔了。”她声音突然哽咽,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当年我太年轻了……我很害怕……”
林允川没说话。
她转过身,眼眶微红,目光扫过他的轮椅,又迅速移开,“所以我……可这些年,我遇到过很多人,才发现没人比你更好。”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小腹,那里仿佛隐隐作痛——那是一年前,她被一个富商欺骗,怀孕后又遭抛弃,最终流产,医生宣告她再也无法生育。
有钱人家都注重子嗣,她这样的身体情况,大概是嫁不了豪门了,娘家有钱实力硬,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白家的生意每况愈下,父亲病重,几个兄弟争权,而她这个不受宠的女儿,连分财产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曾经被她抛弃的男人,如今掌握着百亿商业帝国,而她却要靠着残破的身体,在娘家的权力斗争中挣扎求生。
——除非,她能重新抓住林允川。
“允川...”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们十几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你和她的几个月吗?”
林允川的眼神骤然转冷,轮椅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十几年?”他冷笑一声,“那你离开医院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这十几年?”
白子怡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永远记得那天——医生宣布他可能永远站不起来后,她在他的病床前提了分手,他苦苦哀求她别离开。
“算了,我不怪你,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林允川抬起头看着昔人的恋人,只觉得时过境迁。面对白子怡,他有过感激,有过怨恨,可是最终都化为了释然。
“她...”她声音发颤,“不过是图你的钱...而我是真的想回到你身边。”她不相信有人愿意一辈子跟一个残疾男人共度余生,除非是为了钱。
“子怡,够了。”林允川的声音像淬了冰,“我不会干涉你和奶奶,还有晴儿的来往。”
林允川转动轮椅,在擦肩而过时淡淡道:“但是为了避嫌,我们还是少见为好。”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白子怡踉跄后退一步,撞上书架。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几缕,唇膏也在颤抖中蹭花。她眼前这个男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为她挡雨的少年了。
许星艺推开玄关大门时,正撞见这诡异的一幕——林允川的轮椅碾过走廊,身后书房门缝里漏出一角淡蓝色裙摆。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眼底未散的寒意让她心头一颤。
“这位是?”她放下公文包,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白子怡已经整理好表情出现在门口,裙摆的褶皱被巧妙抚平:“你就是星艺吧?”她伸出手,腕间卡地亚手链闪着冷光,“我是允川的...老朋友,白子怡。”
“星艺回来啦,刚好子怡也难得过来。桂婶准备好午饭了,一起去用餐吧。”林奶奶热情地招呼起来。
餐桌上,气氛微妙。
白子怡自然地在林允川右侧落座——那个本该属于女主人的位置。
“允川,我记得你最爱吃鱼了。”她夹起一块剔了刺的鱼肉,“以前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一起去中餐厅吃。”
“我自己来。”林允川将餐盘往左移了半寸,正好避开她的筷子。
许星艺低头舀着汤,突然发现满桌菜肴都是本帮风味——白子怡的家乡菜。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
“子怡姐真贴心,连哥哥的口味都记得这么清楚。”林晴川突然开口,“不像某些人,结婚好几个月连忌口都不清楚。”
白子怡掩唇轻笑,又盛了碗火腿鸡汤推到林允川面前:“桂婶的煲汤手艺还是这么好,你多喝点,对身体好。”
许星艺终于抬眸,看了林允川一眼。
林允川将汤碗推到餐桌中央,“我今天喝太多水了。”
死寂中,许星艺的餐巾飘落在地,她弯腰去捡时,看见白子怡的高跟鞋正暧昧地蹭着林允川放在轮椅踏板上的腿。
林奶奶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打圆场:“星艺啊,尝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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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鱼,特别鲜!”
林晴儿不甘心,又故意问:“子怡姐,你这次回国还走吗?要不干脆住下来吧?反正又不是没住过。”
白子怡柔声说:“如果星艺不介意的话……”
许星艺缓缓抬眸,忽然发现满桌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奶奶的担忧,林晴川的挑衅,白子怡假惺惺的歉意。她放下筷子:“怎么会?毕竟你们都是......老朋友了。”
“我介意。家里小住不了那么多人。”林允川放下擦嘴的纸巾,淡淡地说。
“子怡姐又不是没在我们家住过,以前还跟你一起睡呢,她这次跟我睡就好了。”林晴川突然插一句。
林允川手中的餐巾突然被攥出裂帛声。他缓缓抬眼看向妹妹,眼底翻涌的寒意让妹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林晴川”他声音很轻,却让整个餐厅瞬间结冰,“你今年二十二岁,不是十二岁。”
餐巾在林允川指间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像某种情绪即将决堤的前兆。他盯着许星艺平静的侧脸——她甚至还在给奶奶夹菜,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两弯安静的阴影,仿佛刚才白子怡的挑衅与她毫无关系。
“我吃饱了。”他突然推动轮椅,金属轮毂碾过白子怡来不及收回的鞋尖,惹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抱歉,我不知道。”林允川低着头,专注着滑轮椅。
许星艺这才抬头,目光扫过白子怡瞬间苍白的脸,又落在林允川紧绷的后背上。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二楼走廊。
许星艺刚推开卧室门,就被一股力道拽了进去。林允川的轮椅卡在门框间。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他声音沙哑,手指紧扣她手腕,那里跳动的脉搏比语言更诚实。
许星艺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忽然发现他领带歪了,应该是被白子怡"不小心"蹭乱的。她伸手想整理,却被他一把攥住指尖。
“林太太。”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称呼,“你的丈夫被前女友纠缠,你就这个反应?”
许星艺笑了笑:“你想我怎样?像林晴川那样大吵大闹?还是像白子怡那样装柔弱?”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许星艺。”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得近乎危险,“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的冷静,对男人来说是种侮辱?”
她突然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我们的契约里,从来没有禁止你追求真爱这一条,也没规定我要为你争风吃醋。”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曾经说过的话,在林允川心里却变了味,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
林允川的手突然松开,轮椅猛地后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是我自作多情了。”
轮椅转向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许星艺看着他的背影,都不明白他又生什么气?明明是他和前女友纠缠不清,明明是他妹妹处处针对她...
“允川。”她下意识喊他。
轮椅停在门口,但他没有回头。
许星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解释她不是那个意思,却发现所有的词汇都堵在喉咙里。她该说什么?说她其实嫉妒得发狂?说她在意得连那条鱼都不敢碰?还是说...她害怕承认自己的心意后,得到的只是契约到期的告别?
最终,她只是看着他转动轮椅离开。
走廊尽头,林允川的轮椅停在阴影里。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想起她刚才那句“契约里没有禁止追求真爱”,忽然觉得可笑。他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谈真爱?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雪花轻轻落在窗台上。
50. 第50章
乔冰的婚礼选在澜城最高的云顶花园。许星艺站在缀满鲜花的拱门下,看着夕阳透过玻璃穹顶洒在新娘身上,将乔冰的婚纱映得如同流动的银河。三万朵香槟玫瑰从天花板垂落,空气里飘荡着佛手柑与白麝香的芬芳。
许星艺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城市,香槟杯在她指尖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新娘子美呆了!”她转身抱住一身白纱的乔冰,眼眶微微发热。乔冰的头纱上缀满珍珠,在灯光下如同坠落的星辰。
“少来,你可比我漂亮多了。”乔冰捏了捏她的脸,突然压低声音,“徐修在第三桌,刚才一直往这边看。”
许星艺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帮乔冰整理头纱:“今天你是主角,别操心我的事。”
婚礼正式开始。当《A Thousand Years》的旋律响起,乔冰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走来。许星艺站在伴娘队伍最前方,看着闺蜜脸上幸福的红晕,突然想起林允川——如果他们也办婚礼,他会怎么入场?轮椅会被装饰成什么样子?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颤,急忙垂下眼睛掩饰情绪。
“我愿意。”乔冰带着哭腔的誓言回荡在大厅里。许星艺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真心为闺蜜找到归宿而喜极而泣,却没注意到第三桌那道专注的目光。
酒过三巡,许星艺已经喝了三杯香槟。她斜倚在甜品台边,看着舞池中央相拥的新人。乔冰的婚纱裙摆铺展如云,新郎低头吻她时,许星艺恍惚看见自己和林允川的身影重叠在上面。
“星艺。”徐修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剪裁考究的藏蓝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格外挺拔,他指尖捏着香槟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好巧,我也来恭喜乔冰。”他递来一杯蜂蜜柠檬水,仿佛那些刻意营造的巧合并不存在,“你喝太多了。”
许星艺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徐修的手修长温暖,不像林允川的总是微凉。这个对比让她心头刺痛,仰头将柠檬水一饮而尽。
“我去下洗手间。”她仓皇逃离,却在转角撞见白子怡。对方一身淡紫色礼服,大概也是参加婚宴,毕竟今天是个很适合结婚的日子,
她此刻正对着手机说什么,看见她立刻挂断电话。 “真巧。”白子怡红唇微勾,“允川没陪你?”
许星艺强撑着微笑:“他在开会。”
“是么?”白子怡晃了晃手机,“可我十分钟前才和他视频,他在家呢。”
洗手间的镜子前,许星艺用冷水拍打滚烫的脸颊。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睛里却满是血丝。她没去分辨白子怡话中的真假,只又想到了今早林允川冷淡的告别。
回到宴会厅时,乔冰正拉着徐修说什么。见许星艺过来,闺蜜立刻塞给她一杯香槟:“今晚不醉不归!”
“她不能再喝了。”徐修皱眉。
“要你管。”许星艺夺过酒杯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郁结。
午夜十二点,宾客陆续离场。许星艺醉得站不稳,整个人挂在乔冰身上。
“徐修,”乔冰朝不远处使了个眼色,她凑到徐修耳边,“星艺交给你了。”
徐修接过软绵绵的许星艺,眉头紧锁。怀里的女人双颊酡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和记忆中那个总爱扎马尾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允川...”许星艺突然嘟囔,滚烫的脸颊蹭着他的西装前襟,“你怎么来了...”
徐修浑身僵硬。这时乔冰已经推着新郎往电梯走,回头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酒店走廊的灯光昏黄暧昧。许星艺整个人挂在徐修身上,呼吸间带着香槟的甜腻:“你的腿...好了?”她突然伸手去摸他的大腿,“能站起来了?”
徐修猛地抓住她乱摸的手,胸口如遭重击。原来她把他当成了那个人。
“星艺,你看清楚我是谁。”他咬牙道。
许星艺眯起眼睛,突然捧住他的脸:“允川...你为什么老是生气呀...”她的唇几乎贴上他的,“你为什么最近对我那么冷淡…...”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在徐修头上。他这才明白,许星艺对林允川的感情,远比乔冰说的"感激"要深得多。
转角处,白子怡恰巧路过,她举着手机,将这一幕完整录下,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中。
刷卡进入客房,徐修小心翼翼地把许星艺放在床上。她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滚烫的唇胡乱落在他颈间:“别走...”
“林允川...”许星艺突然呜咽,“你为什么...不要我...”
徐修呼吸粗重,手指深深陷入床单。眼前是他爱了八年的女人,此刻正毫无防备地躺在他身下。只要他愿意,今晚就能...
最终徐修的理智战胜了贪婪的感性,他推开她把她胡乱拥抱的手放好,随即进了浴室,冷水哗啦啦冲在脸上,镜中的男人双眼通红。三年了,他以为回国就能挽回一切,却没想到有人已经占据了他曾经的位置。
当他整理好情绪回到房间,许星艺已经蜷缩着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徐修轻轻为她盖上被子,顺便帮她把没电的手机充上了电。
“晚安,星艺。”
徐修轻轻带上门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乔冰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她这些年一直没忘记你......”
他按下关机键,刷开了隔壁的房门。夜风吹乱他的头发,也吹散了那些未说出口的告白。原来有些错过,时间是无法弥补的。
城市另一端,林允川的轮椅停在落地窗前,手机屏幕在昏暗的书房里明明灭灭。第十七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消失后,他攥着手机的指节已经泛白。
窗外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个高度能俯瞰大半个澜城的灯火,却看不见他最想找的那个人。轮椅烦躁地转了个圈,碾过地上散落的文件——是徐修团队的研发报告,上面还留着被他钢笔划破的痕迹。
“嘟——”电话接通的声音让他的脊背微微绷直。
“乔冰,”他刻意放松声线,“星艺还和你在一起吗?”
电话那头传来婚礼现场的嘈杂,乔冰的笑声混着香槟杯碰撞的脆响:“林总查岗啊?星艺喝多先走啦,有朋友送她。”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哪位朋友?”他盯着玻璃上自己坐着轮椅的倒影,声音平静得可怕。
“哎呀放心,很可靠的人。乔冰的语调微妙地上扬,说完又被嘈杂的音乐被盖住了。
此时,急促的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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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传来,桂婶声音隔着门传过来,“允川,老太太不知道怎了,把今晚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还吐血了,你快来看看,桂叔备车去了。”
林允川匆忙挂断电话,悬着的心还未落下,又被奶奶的突发状况猛地揪紧。他急转轮椅冲向门口,金属轮毂在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
“老太太吐了血!”桂婶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
轮椅在走廊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推开虚掩的房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奶奶蜷缩在雕花木床上,银发散乱,嘴角蜿蜒着一道暗红血痕,在苍老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快!”林允川声音发颤,手指已搭上奶奶腕间。脉搏细速,皮肤湿冷——休克前兆。
桂叔带着司机小刘冲上楼时,林晴川正揉着眼睛站在走廊,睡衣肩带滑落一半。没人说话,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在老宅里回荡。
急诊室的荧光灯下,一切都被照得惨白。林允川的轮椅卡在自动门缝里,护士们推着担架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翻了他膝上的毛毯。某个瞬间他听见晴川在哭,声音像只迷路的幼猫。
当仁爱医院最权威的医生最终摇头时,林允川握住那只枯瘦的手,触感渐渐变得像老化的橡皮,林晴川在一旁泣不成声,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前几天跟自己还有说有笑的奶奶,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
他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只不过没想到比预想中来得那么快,窗外,晨光正一点一点漫过窗台,而掌心的温度在一分一分流逝。
许星艺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头痛欲裂地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林允川"三个字,还有三十多个未接电话。
“喂?”她声音嘶哑。
“你在哪?”林允川的声音沙哑的透露出深深的疲倦。
许星艺茫然四顾,发现是陌生的酒店房间。昨晚破碎的记忆涌上来——乔冰的婚礼、过多的香槟、徐修担忧的脸...
门铃突然响起。她踉跄着去开门,看见徐修站在门外,手里拿着解酒药和早餐。
“你醒了?”他眼下带着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举了举手中的粥,“宿醉喝点粥比较好”。
手机那头听到声音,突然传来长久的沉默,接着是林允川咬牙切齿的声音:“许星艺,你可真行。”
电话猛地挂断。许星艺这才注意到徐修凌乱的衬衫和脖子上的口红印——那是她昨晚的"杰作"。
“我们...没发生什么吧?”她声音发抖,还好衣服是完整的。
徐修苦笑,指了指手机:“你喝醉了,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宿醉的头痛此刻不值一提,真正让她窒息的是林允川最后那句话里的失望与愤怒。是啊,彻夜未归的妻子,一夜打不通的电话,和早起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男声——任谁都没办法不生气。
“需要我解释吗?”徐修拿着早餐的手顿了顿。
许星艺接过早餐,摇摇头,手指颤抖着拨通林允川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窗外,朝阳将云层染成血色,许星艺坐在酒店落地窗前,宿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看着窗外发愣,不知道该怎么给林允川解释,可能永远都解释不清了。
51. 第51章
晨光如破碎的琉璃刺入许星艺的瞳孔,她踉跄地推开林家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宿醉的眩晕感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人用钝器在颅内敲打。她下意识抬手遮眼,腕间还残留着昨夜婚礼晚宴上酒鸡尾酒的甜腻气息。
“桂叔?”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在挑高五米的门厅里荡出空洞的回音。“桂婶?”
无人应答。
整栋宅邸静得可怕,连平日滴答作响的座钟都停止了摆动。阳光透过古朴的雕花木窗户切进来,将地面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
她赤脚踩上去,冰凉触感顺着脚底窜上脊背。手提包突然从肩头滑落,金属搭扣砸在地面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与此同时,包内手机开始疯狂震动。许星艺跪坐在光影交界处,颤抖的手指三次才划开接听键。
“星艺啊!谢天谢地!”桂婶的哭喊混着电流杂音炸响,“老太太凌晨呕了血,现在在仁爱医院重症监护室...”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张院长说...说可能就是今天了...”
许星艺的视野突然扭曲,手机在掌心变得滑腻。恍惚间,仿佛化作手术室的无影灯,照亮林奶奶枯枝般的手腕上那些紫红色的淤斑。
“我马上到。”她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跌跌撞撞冲出大门时,庭院里的腊梅正被晨风吹散,殷红花瓣像血滴般粘在她雪白的真丝裙摆上。出租车司机被她煞白的脸色吓到,连闯两个红灯赶往医院。后视镜里,许星艺看见自己晕花的眼妆在下眼睑拖出两道青黑痕迹,活像恐怖片里的怨灵。
“林允川,接电话...”她第无数次重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着机械女声重复"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出租车一个急刹停在急诊通道。许星艺扔下钞票冲进旋转门,消毒水气味瞬间灌满鼻腔。电梯镜面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凌乱的发丝间还夹着昨夜宴会的亮片。
VIP病房区的走廊笼罩在惨白的LED灯光下,消毒水混合着百合花的气味形成一种诡异的安宁。许星艺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直到她看见走廊尽头那圈沉默的人影——林家众人如一幅精心构图的全家福,却唯独缺了她这个“妻子”的位置。
林允川的轮椅紧贴着病房门,他挺直的背影在蓝灰色西装下绷成一道锋利的剪影,白子怡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仿佛在无声的宣誓主权。
“你还有脸来?”林晴川突然横跨一步挡住去路,通红的眼睛像淬了毒,她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每个字都带着倒刺。
许星艺的指甲陷入掌心。她越过林晴川的肩膀,看见林允川的指节在轮椅扶手上泛出青白。但他始终没有回头,仿佛走廊里这场无声的厮杀与他无关。
“允川。”她终于站到他身侧,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里混着医院特有的苦涩。
林允川这才转动轮椅,抬头时,原来清亮的眼睛如今像结了冰的湖面:“进去吧。”他说,“奶奶在等你。”
病房里的时间仿佛被调慢了流速。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是唯一活跃的存在,每一声都像在倒数。
林奶奶躺在病床中央,各种导管在她枯枝般的手臂上蜿蜒,像给即将枯萎的植物做的最后灌溉。
病床尾端站着几位衣着肃穆的身影,许星艺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个鬓角微霜的中年男人身上。岳伟——她名义上的公公,这个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永远意气风发的商业巨擘,此刻西装肩头落着未拍去的头皮屑,后脑勺几根白发在顶灯下闪着银光。
站在他身侧的刘娜显然精心装扮过,但再厚的粉底也盖不住她眼下青黑,涂着珊瑚色口红的嘴唇正神经质地抿成一线。岳池阳则木然地站在一旁,脸上的哀伤掩盖不住。
见到许星艺,刘娜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视,岳伟则条件反射般看向儿子,而林允川的轮椅依旧固执地面向病床,只留给他们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奶奶...”许星艺轻轻捧起那只布满针眼的手,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这双手还灵活地教她包粽子,糯米香混着老人身上的檀香,熏得人眼眶发热。
老人的眼皮颤动如垂死的蝶,终于挣扎着睁开:“星艺啊...”她气管里的痰音让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川仔呢...我的小川...”
轮椅的金属部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林允川俯身时,许星艺看见他后颈处有一绺头发没梳整齐,这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男人,今天连头发都没顾上打理。
“奶奶,我在。”他握住老人的手贴在额头。
氧气面罩蒙上白雾又消散。林奶奶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游移,突然用惊人的力气抓住他们的手腕,将两只手强硬地叠在一起。许星艺感受到林允川掌心那道车祸留下的疤痕,也感受到他瞬间僵硬的肌肉。
“听奶奶说...”老人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声响,“星艺是...真心待你好...你们要好好的...”
林允川的喉结剧烈滚动。许星艺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轮圈。
“星艺...”林奶奶转向她,"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川仔...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太固执..."
许星艺的眼泪终于落下。“奶奶,您别说了,好好休息...”
“我的时间...不多了...”林奶奶紧紧第握住两人的手在一起,“答应我...要互相扶持......奶奶是看不到小玄孙了……”
林允川的手在许星艺掌心下微微颤抖,却没有抽离。
“晴儿......”林奶奶突然微微侧头,浑浊的目光转向站在床尾的林晴川,那眼神里透露出无尽的不舍,像是要把孙女的样貌永远刻进灵魂里。
林晴川几乎是扑到床前,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奶奶,我在这呢......”她握住奶奶枯枝般的手,声音突然哽咽,眼泪冲花了精致的妆容,在脸上留下两道黑色的痕迹。
许星艺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平日里对自己趾高气扬的大小姐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你啊......”林奶奶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想要抚摸林晴川的脸,却在半空中无力垂下,“不要太任性了......多听你哥哥嫂嫂的......”
“岳伟...”林奶奶看向曾经的女婿,“照顾好...孩子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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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偏心,也别让...家散了...”
岳伟上前一步,声音哽咽:“妈,您放心。”
林奶奶的目光最后环视了一圈病房里的每个人,最后停在林允川和许星艺交叠的手上,嘴角浮现出安详的微笑,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医生护士迅速涌入,许星艺被挤到一旁。她看着林允川的轮椅被推到最前面,看着他把脸埋进奶奶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肩膀无声地抖动。
“死亡时间,下午2点47分。”
宣布声落下的瞬间,林晴川的哭声爆发出来。刘娜象征性地抹了抹眼角,岳伟则立刻开始打电话联系殡仪馆。许星艺站在原地,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她试探性地向林允川走去,却在半路被白子怡拦住。“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白子怡压低声音,眼中不知为何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许星艺张了张嘴,最终沉默地退到角落。她看见林允川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扫过她,又漠然地移开。
三天后的葬礼上,阴雨绵绵。许星艺穿着黑色丧服站在人群边缘,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她肩头。林家墓园里摆满了白菊,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花香,沉重得令人窒息。
“感谢各位来送林老夫人最后一程。”岳伟在致辞,声音平静得像在读报告。刘娜站在他身边,精心保养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哀伤。
许星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轮椅上的林允川。他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挺直的背影在晨光中投下一道冷硬的阴影,像是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从医院到葬礼,整整三天,他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灵堂里飘着檀香的气息,许星艺站在角落,奶奶的黑白照片在烛光中微笑。她呆呆地望着林允川冷峻的侧脸,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但是起码奶奶走得没有遗憾。
“星艺,节哀。”桂婶悄悄递来一块手帕,许星艺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陆续离开。
许星艺看见林晴儿推着林允川的轮椅走向停车场,白子怡跟在旁边,三人看起来才像真正的一家人。她犹豫着是否该跟上去,却见林允川突然回头。
那一瞬间,她以为他终于要和自己说话了。可他只是看了看她,冷漠地移开视线。
雨水打湿了许星艺的裙摆,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她想起契约婚姻开始时林允川说的话——“契约结束,各归各位”。
现在奶奶去世了,也就意味着契约提前到期,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一把黑伞突然撑在她头顶。“星艺,回去吧。”桂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眼中带着长辈般的关切,“小川他......只是太伤心了。”
许星艺勉强点点头,跟着桂叔走向另一辆车。透过雨幕,她最后看了一眼林允川的方向。白子怡正弯腰为他整理膝上的毛毯,动作亲昵得刺眼。
车驶离墓园时,许星艺终于放任自己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奶奶的离去而哭,还是为这段即将结束的荒诞婚姻而哭,亦或是为那个始终没有跟她说话的男人而哭。
雨越下越大,车窗上的水痕模糊了整个世界。
52. 第52章
头七那天的林家老宅,乌泱乌泱地挤满了林奶奶的亲属。许星艺早早起床帮忙布置灵堂,重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显示她这几夜都没睡好。林奶奶的遗像前摆着她最爱的白玫瑰,香炉里三炷香静静燃烧,青烟笔直上升。
“听说今天要宣读遗嘱?”林奶奶的亲弟弟也就是舅公,扯着大嗓门从门口走来,“老太太走得突然,不知道有没有把海外资产分清楚。”
许星艺低头整理供果,假装没听见这些议论。自从葬礼后,林允川就搬去了公司附近的公寓住,她已经七天没见过他了。桂婶说他在处理奶奶的后事和公司交接,但她知道,他是在躲她。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林少夫人吗?”林晴川踩着高跟鞋走进来,身后跟着白子怡,她轻轻压低声音,“我还以为你忙着和旧情人约会,没空来呢。”
许星艺心中一惊,手指微颤,橘子从盘子里滚落在地。“晴川,今天是你奶奶的头七。”她轻声提醒,“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好吗?”
“装什么孝顺?”林晴川冷笑,“要不是你,奶奶最后的日子怎么会那么操心?”
许星艺正要反驳,门口突然一阵骚动。林允川的轮椅出现在玄关,他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脸色苍白,看起来比七天前更加憔悴。
许星艺下意识迎上去,却在半路停住——白子怡已经快步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了推轮椅的工作。
“人都到齐了?”岳伟环视客厅,最终把目光落在门口的陈律师身上,“律师可以开始了。”
陈律师走到在灵堂前,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烫金文件。许星艺退到角落,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和林允川之间来回扫视。
“根据林老夫人生前遗嘱,其名下财产分配如下。”陈律师推了推眼镜,“位于西山的老宅以及老宅内的一切物品归孙媳许星艺所有;现金、股票及海外资产由孙子林允川与孙女林晴川平分;岳林集团8%的股份同样由二人平分。”
客厅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许星艺震惊地抬头,不敢相信奶奶会把老宅留给自己。这座承载了林家三代人记忆的房子,意义远超过其实际价值。
“我有异议!”林晴川突然高声打断,“许星艺没有资格继承林家任何财产!”
她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啪"地甩在茶几上。几张照片滑出来,赫然是许星艺和徐修在酒店走廊的亲密画面——她醉醺醺地靠在徐修肩上,而对方正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不仅如此,”林晴川得意地环视众人,“她和哥哥根本就是契约婚姻!这是他们的协议复印件!”
许星艺的血液瞬间冻结,众人的目光刺得她无地自容,她看向林允川,发现他也正盯着那些照片,下颌线条绷得死紧。
林允川的手指在轮椅手推圈上上收紧。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烫得他脊椎发麻。
茶几上那些照片刺眼地摊开着——许星艺醉眼朦胧地倚在徐修怀里,那个男人低头在她耳边私语的样子,亲密得像是要把这五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林允川的胃部一阵绞痛,他太熟悉许星艺那个表情了,每次她微醺时,眼神就会变得这样湿漉漉的,像只迷路的小鹿。
客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允川,这是真的吗?”岳伟沉声问道,“你和许星艺是假结婚?”岳伟的眉头皱了皱,显然觉得儿子这是在胡闹。
喉结滚动了一下,林允川感到有千万根针扎在舌根。如果他否认,就意味着要当众承认自己被戴了绿帽,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连妻子都守不住的可怜虫。那些藏在同情目光下的嘲讽会像往常一样席卷而来,而许星艺也会被钉在□□的耻辱柱上。
可如果承认......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许星艺,发现她正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阳光从她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给她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却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契约结束四个字突然具象成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他的胸腔。
“是真的。”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林允川看见许星艺猛地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颤抖的阴影。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这个表情他见过——当初签契约时,她听说弟弟手术费有着落的那一刻,也是这样要哭要笑的模样。
客厅顿时炸开锅。舅公的拐杖重重敲在地板上,岳池阳说了一句“简直胡闹”,而林晴川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像只斗胜的孔雀。
“既然如此,遗嘱中关于许星艺的部分理应无效。”舅公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切割木料,“老宅应该归还林家,大家觉得呢?”
许星艺突然睁开眼睛:“我不要。”她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老宅归还林家,我什么都不要。”
陈律师为难地翻看文件:“可以是可以,但是许小姐,这需要走法律程序......”
“后续再办吧。”岳伟不耐烦地挥手,“今天先这样。”
人群散去后,空荡荡的客厅只剩下轮椅碾过地板的声响。林允川推动轮子来到茶几前,拾起那些照片。徐修搂在许星艺腰上的手格外刺眼,那截白皙的腰肢他曾在无数个夜晚丈量过,知道哪个位置会让她轻轻颤抖。
许星艺看见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伤心。
“那晚我喝醉了,”许星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主动开口,声音干涩,“乔冰婚礼上遇到徐修,他送我回酒店,仅此而已。”
林允川的手指突然收紧,照片在他掌心皱成一团。“所以你们睡在一起过了一夜?”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那天清晨电话里的男声又在他耳边响起——徐修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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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宿醉喝点粥比较好",温柔熟稔得仿佛他们这几年从未分开过。轮椅的金属轮圈硌得他掌心生疼,这疼痛一路蔓延到胸口。
许星艺的眉皱了一下,如实交代当时情况:“我只是喝醉了,他送我回房间后就走了。”
“那你怎么没想到给我打电话呢?”他转动轮椅逼近她,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单薄的身形。
“我喝醉了,迷迷糊糊间……我还以为那是你……”许星艺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她想起那晚模糊的记忆——朦胧中看到的身影,她确实恍惚以为是...
“我...”她的辩解卡在喉咙里。要怎么解释在意识模糊时,她把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两个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林允川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把他当成我?”林允川突然问,眼神锐利得像要看穿她的灵魂,“就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许星艺一怔:“什么意思?”
“乔冰说得没错……”林允川苦笑,“我只是徐修的替代品。一个残废的、可怜的替代品。”
“没有!”许星艺猛地抬头,她知道他听到了那天医院外的对话,眼眶通红,胸口发闷。
既为他的误解,更为他话中的自卑。“我从没把你当成替代品,”她艰难地说,“但如果你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
“结束契约。”许星艺直视他的眼睛,“现在奶奶不在了,弟弟的手术也做完了,我没有理由再......”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指控。许星艺看着他把皱巴巴的照片一点点抚平,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突然就明白了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她轻声说,“但我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
林允川的背影僵了一瞬,然后继续整理那几张照片,把它们像扑克牌一样码放整齐:“是啊,”他苦笑,”就像这轮椅,永远改变不了什么。”
许星艺的脸色惨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墙上的古董挂钟突然敲响,惊起窗外的麻雀。
林允川看了看她,突然松开轮椅向后滑去:“算了。”他扯松领带,像要挣脱无形的枷锁,“这不重要了。”
“我是不是应该走了。”许星艺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结冰的湖面上。她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
林允川的轮椅背对着她,玻璃上模糊映出他紧绷的侧脸。“随你吧。”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只想冷静一下。”
许星艺站在原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她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合。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许星艺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可能是窗外的花枝,也可能是她小心翼翼珍藏了这么久的那点期待。
53. 第53章
窗外最后一缕光慢慢黯淡,许星艺才惊觉自己在客厅定定地站了很久,她转身走向卧室,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衣帽间里,她的衣物还整整齐齐挂在林允川定制的檀木衣柜里——他特意让人做了下层悬挂杆,说这样她拿衣服时不用踮脚。现在这些体贴都成了扎在心口的刺。
收拾行李只用了二十分钟,她没带他送的任何东西。最后检查时,梳妆台抽屉里露出半张照片——是奶奶八十大寿时拍的“全家福”,她站在林允川轮椅后,手搭在他肩上,两个人都笑得有些拘谨。
照片被对折放进钱包的瞬间,许星艺突然地眼泪就落了下来,可能是自己的不舍,也可能是这几个月来她偷偷构建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三小时后,当林允川终于推开书房沉重的橡木门,客厅里只剩下落地灯投下的一圈昏黄光晕。轮椅碾过实木地板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书房里做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思想建设——反复回忆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从契约开始的公事公办,到后来她自然而然地会在深夜为他盖好滑落的毛毯。那些他假装没注意到的温柔,此刻都化作细密的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她是没办法接受目前无性的婚姻,找徐修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自己也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把真心给自己,不让那些亲密赤裸裸地出现在眼前。
轮椅停在客厅中央,林允川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沙发——那里通常会有个蜷缩着看案卷的身影,茶几上永远摆着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现在只剩下一个圆形水渍,证明曾经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许星艺?”他下意识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荡出回音。
没有回应。
林允川这才注意到玄关处少了她常穿的那双米色平底鞋,鞋柜上整齐地放着老宅的备用钥匙。茶几上,放着2张纸,他伸手去拿时,发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张纸是离婚协议书,她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上面已经整整齐齐签好了她的名字,笔锋流畅,好像不带一点犹豫。
还有一张是借条,[借款200万元整,用于弟弟许星乐ICU治疗及心脏移植手术——许星艺。]落款的日期是今天。
最下面还有一行被水渍晕开的小字:[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林允川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这三个小时里,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或许她会红着眼睛等他出来再解释解释,或许她会像往常一样煮好热牛奶放在床头,或许...他们还能回到那个假装不在乎的相处模式。
但他从没想过,她会走得这样干脆。
轮椅滑向卧室,衣帽间里她的衣物已经清空,只剩下几件他送的名牌套装孤零零地挂着。梳妆台上,她常用的那瓶茉莉香水还留着,瓶盖没有拧紧,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空气里,像是主人刚刚离开。
林允川伸手握住香水瓶,好像就能留住她一样,他突然觉得很无奈,自己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她——这半年多的契约婚姻里,有多少次他差点脱口而出的"别走"。
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里面躺着那枚她从未在公众场合戴过的婚戒。林允川把它拿出来对着灯光,内圈刻着的日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正是他们领证的那天。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极了有一次她冒雨给他送文件的夜晚。那天她浑身湿透地出现在他办公室,却把文件保护得滴水不沾。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契约里没要求你做这些。”
现在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太在意自己身下的轮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也太擅长用契约来掩饰真心,以至于当她真的按照契约离开时,他才惊觉自己早已越界。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林允川望向雨幕中模糊的城市灯火。二百万元的债务,一张离婚协议,和一句没说完的谢谢。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可我...已经习惯你在身边了啊。”
这句话轻得刚出口就被雨声吞没。书房里精心准备的说辞终究没能说给她听,就像那枚她只有在领证那天戴过的戒指,永远停留在了抽屉深处。
城市另一头的便捷酒店房间的灯光惨白,许星艺坐在床边。她没有回家,在家附近的这家酒店一口气续住了半个月,此刻,她正盯着手机计算器上的数字发呆。
2000000。
她机械地输入自己的薪资预估——年薪二十五万,年终奖大概5万,扣除房租、生活费、弟弟的后续治疗费……她咬住下唇,指尖在屏幕上划动,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庞大的数字一点点削薄。
“10年……如果接些私案,也许7年就能还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愣住了。
7年。
7年后,林允川就快40岁了,他会在哪里?或许已经和白子怡结婚,甚至已经有了孩子,而自己将永远是他人生中一个荒诞的插曲。而她呢?还清了债,他们之间就真的两清了吗?
——那些深夜加班回来时,他让周姨准备的宵夜;她不小心淋雨回来时,他沉默地递过来的姜茶;还有他轻轻抱住自己时说的“慢慢来,慢慢等她接受他”……这些,又该怎么算?
许星艺猛地退出手机计算器,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她不能想这些。
契约结束了,她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溺在那些虚假的温柔里。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辞职信,指尖在"岳林集团法务部"几个字上轻轻摩挲。明天一早,这封信就会送到HR手里,而她甚至不需要再踏进那座大厦——她怕自己一进去,就会忍不住看向68楼的总裁办公室,怕自己会后悔。
手机屏幕亮起,邮箱提示音响起——是几家律所的面试邀请。
她点开第一封邮件,薪资比岳林低了三分之一。她苦笑着关掉,又点开第二封,条件稍好一些,但工作强度极大。
“没关系,我可以的。”她轻声对自己说,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里那股空落落的疼。
她打开衣柜,开始整理为数不多的衣物。手指触到一件羊绒开衫时,她突然顿住,这是林允川某次出差回来随手丢给她的,说“本来要买给晴儿的,买错了尺码”。可她后来在衣领内侧发现了专柜手写的标签:【星星,祝您天天开心。LYC】
她一直没舍得穿。
现在,它孤零零地挂在酒店衣柜里,像极了她此刻的处境,无处安放,却又不知道怎么穿出去。
许星艺猛地关上柜门,转身走向浴室。热水冲刷而下,雾气很快模糊了镜面。她伸手抹了一把,镜中的自己眼眶通红,嘴角却倔强地抿着。
“许星艺,别矫情了。”她对着镜子说,“契约结束了,你早该料到这一天。”
可为什么……心口还是疼得发慌?
她擦干头发,躺回床上,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乔冰的消息。
【艺艺,明天有空见个面?】
许星艺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回复。
她突然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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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给林允川发一条消息。
哪怕只是一句“我找到新工作了”,或者“钱我会尽快还你”。
她手指在那个置顶在聊天框里的熟悉头像上停留了几秒,上一次消息还是在10天以前,他说‘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她没有回。
最终,她轻轻关掉了屏幕,翻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而她的世界,却仿佛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光亮。
次日的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总裁办公室时,林允川的轮椅正停在文件柜前。他手里拿着许星艺经手的最后一个并购案卷宗——边角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人反复翻阅过多次。
“林总。”助理张明轻叩门扉,“人事部送来一份文件,需要您过目。”
林允川头也没抬:“放桌上。”
“是...许律师的辞职信。”
空气瞬间凝固。林允川的指尖在卷宗上留下一道折痕,他缓缓转过轮椅,目光落在那个纯白色信封上。信封右下角印着酒店logo,刺眼得像是某种刻意的羞辱——她宁可住酒店也不愿多留一晚。
“什么时候送来的?”
“5分钟前。”张明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知道许星艺身份的人,他小心翼翼地说,“HR说收到的是闪送,许律师本人没有出现。”
多讽刺啊,不久前还跟自己日日相伴,睡在身旁的人,如今连辞职都要保持安全距离。
“按正常流程办。”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该结的工资一分不少。”
张明欲言又止:“需要安排交接吗?许律师负责的……”
“让法务部副主任接手。”林允川打断他,“出去时把门带上。”
当办公室重新恢复寂静,林允川才推动轮椅靠近那张辞职信。信封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就像她每次起草合同时那样一丝不苟。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写下"辞职信"三个字时,是不是也像他此刻这样,手指发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拆信刀划开封口的瞬间,一张便签飘落在地。林允川弯腰去捡,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轮椅失去平衡,他狼狈地撞在办公桌角。这具残缺的身体又一次提醒他,没有身下的轮椅,连捡张纸都是奢望。
便签上是许星艺清秀的字迹:【门禁卡和办公用品已交接给行政部。】
就这一句。没有感谢,没有告别,甚至没有落款。公事公办得像是他们之间真的只是一场交易。
林允川把辞职信摊在桌上,内容简短得令人心寒。从始至终,许星艺都在严格遵守契约精神——包括现在,用最决绝的方式履行"到期即止"的条款。
落地窗外的一楼,一辆快递车驶离大厦。林允川握紧了手推圈向前,也许那辆车里就载着她投往新公司的简历,也许此刻她正坐在某个咖啡厅里面试,也许...
阳光将他的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实木桌面上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就像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
酒店房间里,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了敲门声。前台递来的包裹里,辞职信已经被盖上了"已受理"的红色印章。HR甚至贴心地附了离职证明,上面"岳林集团法务部"几个烫金字在灯光下刺眼得让她流泪。
她原以为自己至少还要再去一趟公司交接工作,现在连这个借口都没有了。
手机亮起,乔冰的信息弹出:【星星,徐修跟我说你辞职了?明天出来喝咖啡?】
许星艺盯着空白的对话框——她慢慢打字:“好”,发送前又删掉,重新输入:“明天下午三点,街角那家。”
54. 第54章
咖啡厅的玻璃窗蒙着一层薄雾,外头的雨丝斜斜地划过,将城市的灯光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许星艺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像是想从这细微的触感里汲取一点温度。
几日不见,她清瘦了许多。原本莹润的脸颊微微凹陷,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影,连唇色都显得苍白。乔冰坐在对面,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所以……”乔冰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那天晚上,你真的只是喝醉了,把徐修当成了林允川?”
许星艺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低垂,落在杯中晃动的咖啡上。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却比哭还让人难受。
“嗯。”她轻声说,“我醉得厉害,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顿了顿,她的声音更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是徐修告诉我的。”
乔冰的心猛地一沉。她咬住下唇,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许星艺忽然抬起头,眼眶通红,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冰冰……”她的声音哽咽,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桌面上,“我现在才发现,我真的很喜欢他……不是因为他对我好,也不是因为感激。”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紧紧攥住杯子,指节泛白。
“可是……我跟他解释的时候,他说……”她的声音发抖,“他说我把他当成了徐修的替代品。”
乔冰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想起那天——在医院走廊,她对着许星艺说的那些话。
“我看你就是因为放不下前任,因为寂寞,刚好有个人对她好而已。”
当时林允川就在拐角处,轮椅的阴影投在地上,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她以为他没听见……原来他全都听见了。
“星艺,我……”乔冰的喉咙发紧,眼眶发热,“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许星艺摇摇头,抬手抹去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
“不怪你。”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散在空气里,“是我自己没处理好……还让他在那么多亲属面前难堪。”
她低下头,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凉透了的咖啡。
“而且……”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他不会原谅我的。”
乔冰看着她,心脏像是被撕成两半。她伸手握住许星艺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乔冰的睫毛膏晕开一片黑色,她猛地抓住许星艺的手腕:“我要去找林允川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
“没用的。”许星艺轻轻抽回手,“现在白子怡应该...”
“白子怡?”乔冰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这个名字,“你知不知道,当年林允川出车祸,她是第一个飞了他的。以他的性格,怎么会……”
“你怎么知道的?”许星艺怔了怔,抬眼看她。
“我从共同好友那听说的,而且她们家现在就是个空壳,要是我,我也跑去傍有钱有势的前男友……”乔冰提到白子怡,语气里带着愤懑。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带进一阵潮湿的风,许星艺条件反射般抬头,又迅速低下——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在林宅的半年里,每当听到轮椅的声音,她总会这样期待又克制地抬头。
日历一页页翻过,许星艺找了新的律所工作,也在公司附近租下了一间小房子,房子很小,在老城区的居民楼里,没有电梯,而且只有四十平米,但采光很好,清晨的阳光能透过薄纱窗帘洒满整个客厅。
搬家那天,她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她的衣服、几本法律书籍,和那张被对折的全家福。她买了几盆绿植摆在窗台上,又添了一套素色的餐具,试图让这个临时栖身之所看起来更像一个家。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会蜷缩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发呆,会不自觉地想起林宅——想起那个总会在她加班时亮着一盏夜灯的书房,想起桂婶熬的暖胃的汤,想起……那个坐在轮椅上,沉默少言偶尔却会开玩笑的男人。
她应聘的新律所规模中等,胜在案子多,提成高。入职第一天,主任就拍着她的肩膀说:“许律师,你在正清和岳林的履历很漂亮,我们这小庙能请到你,真是捡到宝了。”
同事们表面上客客气气,可茶水间里的窃窃私语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
“听说是岳林集团林总的前妻”
“怎么从正清跳到岳林,又跑到咱们这儿?”
“谁知道呢,豪门秘辛呗……”
许星艺假装没听见,只是低头整理案卷,手指微微发颤。
她开始拼命接案子,民事纠纷、商业合同、离婚诉讼……什么类型都接。白天开庭,晚上熬夜写材料,常常忙到凌晨才回家。有次她在法庭上突然头晕,差点站不稳,对方律师好心递来一杯水,她却摆摆手说“没事”,硬撑着完成了辩护。
同事劝她别太拼,她只是笑笑:“房贷压力大。”
没人知道,她电脑里存着一份详细的还款计划表——200万,分84期,每月2.5万。她甚至算好了利息,按照银行基准利率上浮10%。
她知道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可是她不想欠他的。
未来城的工地上,机械轰鸣,钢筋水泥的骨架拔地而起。林允川的轮椅停在项目指挥部的落地窗前,目光沉沉地望向远处正在施工的地基。
徐修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最新的工程图纸,正与项目组的工程师讨论技术细节。他的声音温和却笃定,偶尔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专注而锐利。
林允川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如果是自己,或许也会选择这样一个年少时喜欢过的技术天才吧。
“林总?”徐修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这个节点的抗震参数结合AI预警的话,您觉得是否需要调整?”
林允川收回思绪,接过图纸扫了一眼,淡淡道:“按你的方案来。”
他没有因为许星艺的事刁难徐修,反而在几次技术会议上公开肯定了他的专业能力。岳池阳曾私下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公私分明。”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到徐修,胸口那股闷痛就会无声蔓延。
岳林集团68楼。
“林总,白小姐又来了。”秘书小心翼翼地汇报,“她说有重要的事……”
林允川头也不抬:“不见。”
自从许星艺离开后,他几乎切断了所有与白子怡的联系,甚至连林晴川的通行权限都从68楼抹除了。
他其实是有气的。
气白子怡的出现让许星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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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产生误会,气林晴川那天的冲动,撕破了这段婚姻下的强行伪装。更气自己——明明知道契约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却还是忍不住奢望更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哥!”林晴川闯了进来,眼眶通红,“你凭什么取消我的权限?!”
林允川终于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出去。”
林晴川被他这眼神刺得一颤,却仍倔强地站在原地:“就为了那个女人?她根本不喜欢你!她——”
“我说,出去。”林允川的声音很轻,却让林晴川瞬间噤声。
她咬了咬唇,最终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林允川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距离许星艺离开林宅整整一个月的那天下午,岳林集团总裁办公室。
林允川正在审阅未来城项目的进度报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银行入账通知:+25,000.00元。
备注只有简短的一行字:「第1期还款」。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青白,手机屏幕在掌心里发出细微的“咔”声。
一个月了。
整整一个月,她没有联系过他一次。没有解释,没有道歉,甚至连一句“钱我会还你”都没有当面说过。
而现在,她就这样冷冰冰地打来一笔钱,像是在履行某种义务,又像是在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
我们会互不相欠。
他盯着那条转账记录,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闷痛得几乎窒息。
她宁可拼命工作还钱,也不愿意……再见他一面。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秘书的声音传来:“林总,徐博士到了,在会议室等您。”
林允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冷寂。
“让他稍等。”
他放下手机,转动轮椅面向落地窗。窗外阳光刺眼,城市的天际线在高温下微微扭曲。
他忽然想起那天许星艺生日,他准备了礼物,很想去看看她——许星艺站在律所门口,怀里抱着徐修送的花,而他却只能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
多可笑啊。
他曾经以为,只要他足够强大,足够优秀,足够有钱,就能让她留下。
可最终,她连一个见面好好谈一谈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与此同时,许星艺的办公室。
许星艺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转账记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原本想写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还款已转”,可最终,她还是只留下了干巴巴的备注。
「第1期还款」。
她怕自己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问——
“你还好吗?”
“有没有……一点想我?”
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桌上的咖啡早已冷透,旁边堆着厚厚的案卷,最上面一份的封面上写着《xx与岳林集团销售代理合同纠纷》。
——那是跟岳林集团有关的案子。
她接的时候并不知道,直到翻开文件才看到熟悉的LOGO。主任问她要不要换给别人,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看到“岳林集团”四个字,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抽痛一下。
55. 第55章
清晨六点十五分,许星艺被手机震动声惊醒。窗外还笼罩在灰蓝色的晨雾中,床头电子钟的荧光数字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她摸索着按下接听键,乔冰的声音像炸雷般在耳边响起:“星艺,快看新闻!你老公家的岳林集团出大事了!”
“他不是我老公。”许星艺条件反射地反驳,声音还带着睡意。但当她划开手机屏幕,看到推送的新闻标题时,所有睡意瞬间消散——《岳林未来城施工安全隐患,2名工人受伤》。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甲在屏幕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新闻配图中,裸露的钢筋像狰狞的兽骨般刺破水泥地面,暗红色的血迹在灰白色的建筑材料上格外刺目。报道详细描述了事故经过:凌晨两点,未来城项目西区地基突然坍塌,2名夜班工人跌落受伤。
更令许星艺心跳加速的是新闻后半部分,“十八年前旧案——岳林前身林氏建筑中标又中断合作的京宁大厦倒塌5死7伤”
许星艺的视线在这行字上凝固了。她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的父亲许荣华,是当年京宁大厦事故五名遇难者之一。
虽然新闻媒体总爱把不相干的事件强行联系以博眼球,但律师的职业敏感让她心跳加速。她快速拨通律所电话调休,手指在衣柜里翻找衣服时碰到了挂在最里面的那件围巾,那是父亲生前最后一件亲手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
岳林集团总裁办公室,林允川的轮椅停在落地窗前。晨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色,却照不进他幽深的眼眸。电脑屏幕上,新闻网页还在不断刷新着网友评论。
“林总,发布会准备好了。”陈默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厚厚的文件夹,“医院那边传来消息,2名工人都已脱离危险。”
林允川转动轮椅,金属轮毂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通知公关部,准备两份声明。”他的声音像淬了冰,“一份给媒体,强调这是独立的安全管理事故;另一份...”他停顿了一下,“查查是哪家媒体最先提起京宁大厦的。”
陈默点头离开后,林允川推着轮椅来到保险柜前。指纹解锁时,他的食指微微发抖。保险柜最深处躺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盖着"绝密"的红色印章。
十八年了,他轻轻抚过档案袋上已经褪色的字迹,母亲离世那天的雨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当时十五岁的他瘫坐在卧室门口,看着法医将覆盖白布的担架抬出房门。
“林总?”陈默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传来,“电视台要求采访...”
“你自己打发他们。”林允川合上保险柜,目光落在办公桌上母亲的照片上,“准备车辆,我要亲自去医院。”
许星艺在地铁上刷到了新闻发布会直播。镜头里的林允川比她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眼下却有明显的青黑。他坐在轮椅上,身后是岳林集团的巨幅LOGO,面前摆满了话筒,旁边是相关部门的负责人。
“经专家组初步鉴定,事故原因是未定型地基区域警示标识不到位...”城市建设部门负责人发言。
“岳林集团后续会提高安全意识,建立相关的管理体系,同时会全程负责此次伤者的所有医疗费用。”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依然沉稳有力,但许星艺注意到他握着演讲稿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台下的记者突然提问:“林总,有媒体将此次事故与十八年前京宁大厦倒塌联系起来,您怎么看?”
镜头捕捉到林允川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他停顿了足足三秒,这三秒里许星艺屏住了呼吸。
“京宁大厦事故发生时我才十五岁。”他的声音低了几分,“但我母亲林月英女士始终教导我,建筑行业容不得半点马虎。今天的意外我们全责承担,至于十八年前的悲剧...”他抬起眼帘,直视镜头,“当年虽已经定性,但是如果有任何新线索,岳林集团愿意全力配合调查。”
许星艺的心脏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细线骤然勒紧。她下意识关掉视频,转头望向车窗外飞逝的城市风景。一块巨大的电子广告牌闯入视线——岳林集团旗下恒心基金会的公益广告正在循环播放,画面里一群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围着一个医疗设备,脸上绽放着纯真的笑容。
“恒心基金会先心病救助项目,已成功救治第187位患儿...”广告配音温柔地叙述着。
许星艺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屏保,照片上的男孩对着镜头比着胜利手势,脸色红润得与半年前判若两人。如果没有林允川那笔及时到账的手术费,没有他通过基金会安排的顶尖医疗团队……弟弟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契约婚姻中的一场交易,现在才明白,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早已用他的方式在她生命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推开家门时,许星艺闻到熟悉的当归鸡汤香气。母亲坐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手里攥着的正是那份报道未来城事故的报纸。
“妈...”她轻声唤道,发现母亲的眼角比上周见面时又多了一道皱纹。
赵蓉匆忙折起报纸,却藏不住那版面上醒目的"京宁大厦"四个字。“怎么突然回来了?吃过早饭没有。”
许星艺跪坐在母亲脚边,像小时候那样将头靠在她膝上。“我看到新闻了。”她感觉到母亲的身体瞬间僵硬,“发布会上说这次是安全管理问题,工人不小心踩到未定型地基...”
“做企业的总是这样推卸责任。”母亲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报纸,发出刺啦的声响,“你爸当年说过那些材料有问题。”赵蓉的声音带着多年未消的愤怒,“他说新换的钢筋比原来的细,水泥标号也不对。他们反映了好几次,那个姓徐的负责人却说''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多管闲事''。”
许星艺心跳加速:“姓徐?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徐明德?对,就是这个名字。”许母擦了擦眼泪,“事故发生后,他就消失了。后来调查结果说是设计结构问题,把责任全推给了设计院的一个年轻设计师,那孩子后来...自杀了。”
许星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妈,你还记得爸爸有没有留下什么工作笔记之类的?”
赵蓉起身走向卧室的五斗柜,从最底层取出一个铁盒,上面的喜鹊图案已经锈迹斑斑:“只有这个,他出事前一天带回来的,我一直没舍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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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盒打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里面躺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和几张模糊的照片。许星艺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父亲熟悉的字迹让她鼻尖一酸。最后一页的日期定格在十八年前那个黑色的星期五,上面潦草地写着:“材料检测报告被徐拿走,这个工程有问题,明天要去找林总。”
“林总?”许星艺轻声问。
“林氏建筑的老板,你爸他们那个施工队以前经常接她的项目。”赵蓉的眼神飘向远方,“是个讲规矩的女人,从来不许工人偷工减料,也不克扣工资,出事前一天你爸说要去找她帮看看报告...”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结果第二天就...”
许星艺紧紧抱住颤抖的母亲,目光落在那几张照片上。其中一张拍摄的是建筑工地,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背影正在和几个人交谈。
“不过奇怪的是,事故发生后没多久,我听你爸相熟的工友说,林总也...自杀了。”赵蓉突然提了一句。
许星艺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那本泛黄的笔记本,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母亲的话像一记闷雷在她脑海中炸开,她感觉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妈,林氏建筑...是不是后来变成了岳林集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蓉擦了擦眼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你爸那些工友说,林总走后,她丈夫接管了公司,改名叫岳林...”她突然倒吸一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等等,星艺,之前来看星乐的林总是不是认识岳林集团的人?...”
许星艺的喉咙发紧。她该怎么说?说他不仅认识,他就是岳林集团的老板,说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可能和她一样背负着亲人离奇死亡的秘密?该怎么告诉母亲,她可能正站在揭开父亲死亡真相的入口?
她想起林允川书房里那张黑白照片——年轻的林月英站在建筑工地前,眉眼间是与林允川如出一辙的坚毅,想起他在提到母亲时眼中转瞬即逝的痛楚。
所有的线索突然像拼图般严丝合缝地对上了。许星艺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窗框,指甲深深掐进木头的纹理里。
十八年前,她的父亲和林允川的母亲,可能因为同一个秘密相继离世;十八年后,命运将她和林允川这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星艺?”母亲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许星艺转过身,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妈,”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需要去查一些事情。关于爸爸,也关于...那位林总。”
赵蓉突然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腕,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许星艺从未见过的恐惧:“别去!当年调查组的人说过,那件事已经结案了...”
“但真相呢?”许星艺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你明显也不相信是那个设计师的责任对不对,如果爸爸和林总的死有关联呢?如果...这不是意外呢?”
一阵穿堂风吹过,掀起了茶几上的报纸。社会版头条上,岳林集团的logo十分显眼,许星艺眼前浮现出了林允川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她隔空对视。
56. 第56章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般染红了整片墓园。林允川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入口处,司机张明熟练地从后备箱取出轮椅,却被林允川抬手制止。
“今天不用轮椅。”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背我上去吧。”
张明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蹲下身。林允川的双臂环住他的肩膀,这个动作他们练习过无数次,但每次仍让张明感到心头发紧——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林总,如今连给母亲扫墓都需要人背。
石板路两旁的古柏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声的叹息。林允川伏在张明背上,视线与墓碑平齐。远处,一个瘦削的身影正站在他母亲的墓前,夕阳将那人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有人。”张明警觉地放慢脚步。
林允川眯起眼睛:“放我下来。”
当张明小心地将他安置在墓碑前的石阶上时,那个陌生人转过身来。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攥着一份旧报纸。
“林总。”男子声音沙哑,“我是《澜城前沿》的记者周行。”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向墓碑,“也是当年京宁大厦事故第一责任人周斌的弟弟。”
林允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知道您会来。”周野蹲下身,与坐在墓前石阶上的林允川平视,“今天新闻里那篇将两起事故联系起来的报道,是我写的。”他苦笑着摊开手中泛黄的报纸,上面赫然是十八年前京宁大厦倒塌的新闻。
“我哥自杀那年,我只有八岁。”周行的手指轻轻抚过报纸上哥哥的照片,“父亲在他死后第二年就病逝了,母亲...没能撑过第三个冬天。”
林允川注意到周斌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手表,表带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那可能是他仅存的家人遗物。
“官方调查说我哥的设计存在致命缺陷。”周野突然抬头,眼中燃起执着的火焰,“但我知道不是这样。我哥当年才刚拿到资质,为人也谨慎,根本没有独自承接这么大工程的胆识,而且就算是他设计的,也会找自己的老师一起把关。”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惊起一群飞鸟。林允川望向母亲的墓碑,上面"林月英"三个字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这次未来城事故本来只是普通的安全意外。”周野压低声音,“是我故意夸大,并且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的。我需要舆论关注,更需要...您的力量。”他定定地看着林允川,目光如炬。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林允川眉毛轻挑。
“因为我知道,您母亲自杀大概率也跟这件事有关,对吗?”
最后一句话像利刃般刺入林允川的心脏...十八年了,他心中对这件事的疑团从未消散。
“你冒险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翻案吧?”林允川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行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我哥留下的东西。里面有张照片...”他抽出半张烧焦的照片,上面隐约可见几个人站在建筑工地前,“背面的日期是京宁大厦出事前一天。”
林允川接过照片,呼吸瞬间凝滞——照片角落里,母亲的身影清晰可见,而她对面站着的几个人看不清。
“我不知道这张照片代表着什么,但是我需要您的帮助,林总。”周行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您有权势,有人脉,而我...只有这份执念。”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正好照在林月英的墓碑上。林允川缓缓抬头,眼中的寒意让周野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明天上午九点,岳林集团68楼。”林允川将照片收进西装内袋,“带上你所有的资料。”
当周行的身影消失在墓园尽头时,墓园的夜灯开始亮起。
林允川看了一眼母亲的墓碑,轻声道:“您当年突然退出那个项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从轮椅上艰难地撑起身体,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这个姿势让他后背的旧伤隐隐作痛,但他固执地保持着,就像小时候母亲抚摸他发顶时那样。
“我会调查清楚的”他的低语消散在风里,“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蒙冤。”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墓园的石板路上。远处,最后一缕光亮被乌云吞噬,空气中弥漫着雨的气息。山雨欲来。
次日上午,市城建档案馆的玻璃窗外,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许星艺现在混乱的思绪。
许星艺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迟迟未能按下拨号键。屏幕上显示着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林允川。
她没想到自己寻找的关键资料——十八年前京宁大厦的所有建筑档案,竟然在三天前被岳林集团借走了。
“借阅人陈默,借阅单位岳林集团,借阅期限三个月。”档案馆工作人员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三个月。太久了。她等不了那么久。
许星艺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前的几秒钟里,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喂?”电话那头传来林允川低沉的声音,背景音嘈杂,似乎他正在某个会议现场。
许星艺的喉咙突然发紧。“是我,许星艺。”她停顿了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谈谈。”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突然消失了,林允川似乎去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无法解读的情绪,“什么重要的事。”
“我在市城建档案馆。”许星艺直奔主题,“我想查阅京宁大厦的建筑档案,但工作人员说资料被你的助理借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也在调查那件事?”林允川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嗯,昨天看到新闻后,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许星艺咬了咬下唇,“我父亲...就是当年京宁大厦事故的遇难者之一。”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我不知道这件事。”林允川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是我也觉得有问题,我母亲...她自杀的时间与那起事故太接近了。”
许星艺靠在档案馆的玻璃墙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我妈妈告诉我,父亲生前曾经提到过,京宁大厦使用的建筑材料比之前的要差很多。他们向施工负责人反映过,但对方置之不理。”
“施工负责人是谁?”林允川急切地问。
“我不知道,我妈也不清楚。”许星艺叹了口气,“但我想,如果能查到当年的设计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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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材料供应商和验收记录...”
“设计图纸在我借走的档案里。”林允川打断她,“星艺,我想跟你谈谈。不只是关于这个案子,还有...”
“林允川,”许星艺打断他,“我们现在只谈这个案子,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苦笑。“好。我在岳林大厦68楼,你方便现在能过来吗?资料都在我这里。”
许星艺犹豫了。“我...”
“我过去找你不太方便,我们只是签了离婚协议,三个月冷静期都没有过,不算正式离婚。”林允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法律上你还是林太太。而且,你是个律师,你调查的角度也会比我更精准,我是受害者家属,你也是。我们都有权利知道真相。”
许星艺闭上眼睛。他说得对,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比个人恩怨重要得多。
“好,我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许星艺站在雨中愣了几秒,才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窗上的雨滴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就像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城市另一端的岳林大厦顶层,林允川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落地窗外霓虹闪烁,整座城市灯火通明,却都比不上他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
两个月零三天。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自从那场难堪的离婚风波后,许星艺就像一滴水蒸发在空气中,而刚刚,她竟然主动打来了电话。
“林总,您的咖啡。”陈默推门而入,敏锐地察觉到上司不同寻常的状态——那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商业帝王,此刻修长的手指竟在微微发颤,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把这里的花换了。”林允川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他顿了顿,想起许星艺曾经嫌弃玫瑰太过俗气,“送一束洋桔梗,要淡紫色的。”
陈默离开后,林允川推动轮椅来到休息间。镜中的男人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下颌线条比两个月前更加锋利。他皱眉解开领带,换了一条更显年轻的藏蓝色暗纹款,又鬼使神差地喷了少许许星艺曾经称赞过的木质调香水。
轮椅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滑过,他突然停在休息间的床头柜,桌上那幅许星艺画的抽象派油画还挂在那里——那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她心血来潮的作品。画布上肆意泼洒的蓝色和金色,曾让林允川想起她醉酒时眼中的星光。
落地窗外,一架飞机划过夜空,红色的航灯明明灭灭。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她的模样,她只是逆着光,静静站在老宅的客厅,看不清神情。
“她会变成什么样呢?”林允川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腿,那场车祸留下的不仅是这双废腿,还失去了很多东西,而许星艺...许星艺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残缺也可以被珍视的人。
“许星艺...”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胸腔里那股陌生的灼热。两个月的分离,足够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但无论如何改变,她终究是那个会在深夜里为他盖毯子、会因为他忘记复健而生气、会不怕脏乱帮他换尿袋的许星艺。
他忽然希望时间能走慢些,好让他再多做一秒心理准备;又希望时间能走快些,好让他立刻确认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是否安好。
57.第57章
三十分钟后,许星艺站在岳林大厦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前厅。冷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她下意识裹紧了单薄的西装外套。
岳林大厦一楼的前台小美女看到许星艺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职业微笑。“许律师,林总在等您。电梯直达68楼。”
她小跑引着许星艺走到专用电梯,并且用专属的电梯卡刷开了电梯门,又贴心地帮她按了电梯。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前台小姐姐立马给总裁办发了信息。
68楼上的林允川看了看手表,估摸着她快到了,深吸一口气,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推动轮椅向外面的办公室滑去。
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薄汗,这感觉陌生得让他心惊——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林允川,此刻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忐忑不安。
走廊外的陈默像尊雕塑般立在电梯口,西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许律师,林总在办公室等您。”他微微欠身,目光中带着许星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林允川的背影。他比上一次见面瘦了许多,肩膀的线条在衬衫下显得格外分明,面前是一堆摊开的文件,办公室旁的文件堆得像座小山。窗外雨歇,太阳破云而出,将他周身轮廓镀上一层朦胧而温暖的暗金色光晕。
许星艺轻轻敲了敲门,指节轻叩门板的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轮椅转动的机械声里,许星艺对上了那双日夜萦绕在她梦里的眼睛。
在看到她的瞬间,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许星艺无法忽视的亮光。“你来了。”林允川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岩石。他面前茶几上的红茶冒着热气,旁边是开盖的胃药铝箔板。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桌上散落的文件中间,许星艺一眼就看到了标有"京宁大厦"字样的档案盒。
“坐吧。”林允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要喝点什么吗?”
许星艺摇了摇头,直接走到档案前。“你这边查到什么了?”
林允川苦笑了一下,推着轮椅靠近桌子。“材料供应商是德兴建材,当时在业内口碑不错。但奇怪的是,京宁大厦项目中途有一段供应商记录为空白。”
许星艺迅速翻阅着档案刻意忽略对方推着轮椅靠近时,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是如何让她的指尖发麻。“是更换了供应商嘛?更换的供应商是谁?”
“没有记录。”林允川递给她一份文件,“但我查到了更奇怪的事。我母亲当年的林氏建筑,确实中标了京宁大厦项目,但在开工前一个月突然退出,支付了巨额违约金。”
许星艺皱眉。“为什么?”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林允川的声音低沉下来,“公司内部文件显示,退出的决定是我母亲单方面做出的,公司当时很多人都反对来着。”
许星艺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林允川。“你母亲她……自杀前有没有留下什么?比如日记、信件?”
林允川的眼神暗了下来。“没有。”
“不过,最近有个人把这个交给我了。”林允川从西装内袋掏出周行昨天给他的那张照片,推到许星艺面前,“我查过了,除了我能认出这个背影是我母亲,我不知道这个照片里其他的两个人到底是谁。”
许星艺盯着照片上那张残缺的照片,一种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这个照片哪里来的?”
“当年事故的第一责任人周斌,也就是当年京宁大厦出事时的设计师,他跳楼前留下的。”他的手指突然痉挛了一下,钢笔滚落在地。
许星艺弯腰捡笔的瞬间,瞥见他的双腿,无力的脚静静地放在踏板上,好像比起两个月他的腿又萎缩了一些,这个认知让她的喉咙莫名发紧。
“官方定性他是畏罪自杀。”林允川低声说,“可是我们都觉得有问题……”
“你们?”许星艺接上他的话,“还有谁参与了调查?”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翻动文件时纸张发出脆响。
“周斌的弟弟周行。”林允川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也是昨天新闻的‘始作俑者’。”
林允川突然推动轮椅,靠近许星艺。“当年我母亲退出后,是另一家公司接手了,报价比我母亲的低了很多。”
“是哪家公司?”
“新洋建筑”林允川突然开口,“接手项目的公司,报价比我母亲当价低了30%。”
“但是我目前没查出什么问题,警局那边的调查报告显示,这确实是地基结构问题导致的。这家公司也在结案后注销了。”
“我爸当年曾说过,用的一些材料是有问题的,不太合格,本身可能结构就有问题,又加上材料,所以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当年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档案里的材料验收记录不全,我们需要找到当年的施工人员。”
许星艺点点头。“我可以试着通过我妈这边联系其他遇难者家属,也许有人知道更多细节。”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数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线。她父亲的死亡与他的"自杀",或许都是同一张阴谋网上的节点。
“我这边会继续调查德兴建材。”林允川犹豫了一下,“星艺,这可能会很危险。如果真有什么阴谋……”
会议室突然陷入死寂。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嗡嗡作响,许星艺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十八年过去,父亲死亡真相的拼图终于开始浮现。
“我不怕。”许星艺直视他的眼睛,“为了我父亲,也为了...真相。”
林允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覆上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那些推动轮椅留下的茧子磨蹭着她突起的腕骨。“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许星艺没有抽回手,但也没有回应他的触碰。“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相信真相。”
林允川苦笑了一下,松开手。“无论如何,我们需要合作。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行动,也不方便,所以你……”林允川搬出自己的弱势,似乎在赌许星艺的心软。
“我会帮忙的。”许星艺打断他,“但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那些受害者。”
“我明白。”林允川点点头,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一起吃个饭。”他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内心早已忐忑得心跳如擂,却无人察觉。
“不用那么客气,我今晚有安排了。”许星艺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我今晚回家陪陪我妈妈。”
林允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推着轮椅后退了一点,“明天我会让陈默整理好所有资料,我们可以在这里继续碰头。”
“好。明天见。”她站起身,却不小心碰翻了茶杯。褐色的液体在文件上洇开,像极了当年父亲工装上的血迹。
她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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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却被林允川叫住。
林允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低沉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星艺。”
“那天......”他的语气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恳切,“我不是真的要赶你走。”许星艺听到轮毂声在靠近,“只是情绪来得太急......等我整理好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许星艺的呼吸微微一滞,却没有回头。
“契约还未到期……”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字字清晰地落在她耳畔,“但你要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从来就不在契约条款里。”
玻璃幕墙外,整座城市的灯火骤然亮起。她垂下眼睫,在门前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短暂得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薄刃,精准地划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门关上的瞬间,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切割成碎片,散落一地。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许星艺终于允许自己颤抖着呼出那口憋了太久的气,走出岳林大厦时,雨已经停了。
许星艺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试图平复自己混乱的心跳。她没想到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林允川,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和林允川破裂的关系,还有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共同调查...一切都在她脑海中纠缠不清。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十八年前的那场事故,夺走的不仅是五个工人的生命,还有林允川母亲的性命。
她回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岳林大厦,第68层的灯光依然亮着。不知为何,她突然很确定林允川此刻正站在窗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他们将一起揭开那个尘封十八年的秘密。至于他们之间破碎的感情...许星艺摇摇头,拦下一辆出租车。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出租车驶离时,许星艺没有看到,岳林大厦68层的窗帘后,确实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一直目送着她消失在夜色中。
凌晨两点十七分,林家老宅主卧里的新装的智能窗帘自动调节至半开状态,让月光斜斜地洒进来。林允川侧躺在床上,这个姿势能减轻脊椎压力,是复健师特别叮嘱的。
电子钟的微光里,他看向右侧空荡荡的枕头。那里还留着许星艺惯用的洗发水味道,茉莉混着佛手柑的清香。两个月过去,家政阿姨每周更换床品时,他都会固执地要求保留这个枕头。
“您该吃药了。”AI管家的声音突然响起。最近他也开始体验起了徐修研发的各类智能家居产品。
想到徐修,他又想起了那天清晨许星艺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他其实早就不在意了,只有”想许星艺想到发疯,只要她回来,怎样都好。
林允川没有动。床头柜上的水杯映着月光,水面微微颤动。林允川突然想起许星艺搬进来的第一晚,当时她迷迷糊糊滚到他这边,手臂横在他胸前,发丝扫过他下巴。那时他整夜不敢动,生怕惊醒她后发现这是个梦。
智能床垫的传感器发出轻微嗡鸣,开始自动调整支撑力度。这套价值百万的医疗级寝具能精准缓解他的肌肉痉挛,却缓解不了胸腔里那股钝痛。
今天见到许星艺时,她眼下有和他如出一辙的青黑——这两个月她也没睡好,她有没有在深夜有那么一刻想起我呢?
林允川转头望向窗外,只有黑夜漫漫和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