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手作娘》 第九十二章 染布 见姑娘都说到这份上了,雪梅也是知道其性格的,故而只得点头不再说什么。如今大老爷升官了,府上两个姐儿找的婚事更是不错,日后未尝没有更好的,雪梅这般安慰自己,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 等到太阳西沉快要看不见之时,几人便去查看这回染的布,雪梅一见便大惊小怪起来,指着布嚷嚷:“姑娘,变色了,变色了,原先还是黑乎乎的一团,如今怎么变成红棕色的,看着还怪好看的。” 奚春不理她,抓紧将棉线剪短,首先打开捆上叶子的布料,放在水里一冲洗,颜色浅了不少,又将布料上残存的浮色洗掉,留下黄棕色,反复搓洗之后好看不少,等放在架子上晾干时,就听周围好几道凉气倒吸声。 这也太好看了,叶片在布料上留下清晰的形状和脉络,加之这厚重的棉缎本就有花朵浮雕和肌理,看上去十分丰富,叶片还保留了布料原本的颜色,在周围黄棕色的映衬下越发精美了。奚春手指颤抖的摸上去,有些失神,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如此好看。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讨论:“姑娘做的这布也太好看了,你说这黑乎乎的铁粉咋能染布了,染出来怎么还是这种颜色,这也太神奇了。” “可不咋地,我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布啊,你说这上面还深一块浅一块的,看着不仅不烦闷,反而觉得新鲜。” 第一匹布料的大功告成给了奚春不小的信心,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将不同捆扎手法的棉线全部拆开了,等将所有布料清洗一遍,晾晒在架子上时,看着十分壮观。像是海浪一般深浅不一的颜色,在加上适当的留白,比现在汴京市面上卖的布料新奇许多。 院子里的丫鬟都高兴的不得了,围在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姑娘这次做的东西如此成功,日后她们的好处也少不了。 不由回想起被老太太和大娘子分发到这院子时的焦躁愁绪,当时谁都不愿意来。 就是府上的丫鬟都有三六九等之分,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二哥儿薛坤的院子,许多老嬷嬷上下打点,就为了将自己孩子送进二哥儿院子里伺候,就是做个浆扫的奴仆也高贵不少。一来是二哥儿人虽混球,可对下人却好,不招打骂不说,赏赐更是少不了。 二来坤哥儿是府上的第一位哥儿,老太太疼的不得了,简直拿眼中宝对待了。这最次的自然是才进府的大小姐院子,当时府里人都传大小姐一家小气吧啦的,谋划算计还多,说不定还带着乡下人的穷病,若是被分过去了,准是要过上清汤寡水的日子。 所以她们被分过来时,引起一阵哀嚎和同情声。可来了这几个月,奚春院子里丫鬟的月钱起码翻了三翻,引起一阵下人的羡煞之情,如今都卯足劲往这里钻,有钱赚,临水院的奴仆更是上下一条心。 布料做好后,奚春第二天就带着人去参观潘楼街的铺子,当然走之前还教给院子里的小丫鬟如何处理布料,如何染布之类的,打算多做几批出来。 雪梅看姑娘细心的交代步骤,精确到几炷香,还有捆扎的手法了,甚至还让她们绑些花进去,她心中说不出的发堵。 一路上肚子里都带着气,一直到坐上马车还闷闷不乐,她很是生气的质问:“姑娘,你怎么什么都说,什么都教啊,要是她们将这方子卖给别的染布坊该如何是好,咱们院子里可不是所有人都忠心是,各个都有自己的小算计。” 奚春掐着小姑娘的脸,眼睛弯成两轮月牙:“你一惊一乍的模样,真像个小口哨,也太可爱了。”女孩表情淡然,“就是她们卖出去也无所谓,你看做布的人这么多,会绣花的人也多,可有些铺子生意好,有些铺子生意不好,只要我们将东西做的足够好,何愁没有顾客上门。” 见她还是绷着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奚春只能拽着雪梅的手臂撒娇哄:“哎呀,你就别生气了,最厉害的染布技法我可没交出去,像什么复染叠染的。” 雪梅一听这瞬间就被哄好了,主仆二人高高兴兴的吃起干果来。 这潘楼街比相国寺还要近,坐马车一刻钟就到了,到了店铺周围,她也没着急进去,而是在周边看了眼竞争对手,糕饼铺子,首饰铺子,酒楼和成衣铺,又进去看了眼其定价战略,奚春心中有数不少。 薛家潘楼街的铺子原是卖些银器饰品的,奈何生意实在一般,昨儿个东家主动赔偿这月租金,又提出多给两个月的,就让抓紧收拾走人。掌柜的想都没想当即收拾东西走人,人走了铺子里的东西也搬的干干净净,好在这家掌柜就住在桥市巷子里,不然这些东西一时间可腾不走,这就便宜他们了。 赖嬷嬷办事效率高的出奇,不过一上午,这店铺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里头面积很大,四方开阔,铺子后面还有一个几百步的院子,用来放些水缸架子再合适不过。 她人才来一会儿,隔壁铺子的掌柜闻着味就来了,就见一身形壮实,肤白圆盘,梳着斜发髻,身穿两侧细密褶皱旋裙的圆眼妇人依靠在门框上,手中还拿着巴掌大小的食盒,一口接一口。 囫囵道:“你们这是换人了,昨儿我见谢掌柜着急忙慌的搬东西,光是行老介绍来的壮汉子就是十多个,不少花钱。” 妇人眼一挑,嘴角微翘,旁敲侧击的打听:“你们这是准备开个什么铺子啊。” 奚春笑着接话:“打算开个彩帛铺。” 妇人揪紧的心瞬间放下,眉开眼笑的介绍:“那敢情好啊,彩帛铺好啊,我家铺子就在你们隔壁,卖些姑娘家喜欢的头面首饰,日后咱们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免不了互相帮助,我丈夫姓匡,在家排行老二,你叫我匡二嫂就行。” 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良好礼仪,奚春立即报出自己名讳:“我姓奚,单名一个春字,匡二嫂子随意叫我就是,没什么讲究。”心说这邻居也忒热情了,不过好似生的圆润的妇人都十分热心肠。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三章 晴天霹雳 匡二嫂见她漂亮年纪不大,眼珠子直勾勾的打量,捂着嘴低笑一声:“奚小娘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铺子对面靠拐角的那家铺子,卖的布料可是整个汴京数一数二的,好多大官夫人都去那儿买料子,人都是直接叫绣娘上门去量,生意好的不行。” 随后,匡二嫂眼神嫌弃的打量空荡荡的铺子,抬头往上面一看,连块牌匾都没有,嘴一瘪:“你别怪嫂子话多,我见你穿着打扮,想必定是哪家的千金出来开铺子打发时间吧,若是挣钱还是算了,就当玩乐了,你们可不靠这活。” 奚春双眉一挑,叫赖嬷嬷她们去马车里搬东西:“匡二嫂,巧了不是,我还真就是来赚钱的,您就别替我担心的,我这布料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匡二嫂面上笑呵呵,心中讥讽,还不一样,都是机子织出来的布,还能变朵花出来,她倒要看看她家生意咋做。 她也不走,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们进进出出的忙和,店铺的活计还特意给掌柜的搬了个小凳子来,免得她站累了。 瞧见仆妇将一卷一卷的布抱过来时,匡二嫂伸高脑袋往前瞧,看见深黄棕褐色的布料时明显一愣,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迷茫,嘴上踌躇:“这布像是茶褐色,不不不.....比那个深的,里头还带着红了,像铁.....。” 她猛一拍脑袋,眼神迷茫,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啊,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起身自然的走到那堆布前,刚一走近,一股未散尽的铁锈味传来,她急忙在鼻子下扇了几下。 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开口:“奚小娘子,你这莫不是用铁浆染的布,味道也太大了,你不散散味,那些贵妇人是不会来买的。再说你加点固色的东西,反复洗几遍,多晾晒啊,怎么如此着急就抱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奚春猛的转身,一脸紧张的看着匡二嫂:“您知道铁锈染。意识到自己言语迫切,忙找补:“听您说的头头是道,想来是行家啊。” 心头暗道失算,随随便便就遇上懂行的,看来自己也不是第一人啊,这下真是晴天霹雳,马失前蹄栽沟里了。她摸着下巴细想,难不成这玩意早在汴京开卖了,可见院子里姑娘们的反应,明显生的很啊,总不能是她们为了捧场吧。 雪梅在旁边听的也紧张,姑娘第二个铺子不会泡汤了吧,她可要跟着赚大钱啊。 只见匡二嫂手一摆,对上小娘子的眼睛直摇头:“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男人家是做漆器的,常用铁锈做黑漆,我接触的久了,自然多知道些。” 奚春当下放心,小心询问:“我见没有用铁锈来染布的,故才想了这法子。”她可劲恭维面前妇人:“不曾想在您面前我还是愣头青,一下就被嫂子您闻出来了。” 妇人很是不屑,淬道:“谁用这玩意儿染衣服啊,再说都是用来制药或者做黑漆的,像小娘子你这棕褐色的倒是少见,可依我来看,你还是想想如何将锈味去除吧。“ 说完,不看好的摇摇头就离开了。 奚春还想追上前问问,见人走的极快也失了心思。 可妇人这一番话着实将她一颗自信的心打的七零八落的,仔细想,自己这次真是太着急了,一点调研不做,就全凭现代人的优势,完全小看古人的智慧了,古代也有化学啊。 奚春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瘫软在椅子上,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看的赖嬷嬷和雪梅是又担心又着急,帕子绞的死紧,二人的脚恨不得在原地跺个大坑出来,赖嬷嬷忙上前安抚:“姑娘,您可别放弃啊,这染布不比别的,咱们多看看书,找个布庄的娘子问问不就成了,一步步来,先解决固色的问题。” 奚春看着二人,强撑起精神给自己打气,就算赶不到元宵节卖布料也成,索性现在铺子不用交租金,相国寺的铺子又一直在赚钱,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找娘贴补,身后还有薛家这参天大树做靠山,这彩帛铺开不起来就算了,日子总不会比在村子里还差。 奚春是个很乐观的人,一番安慰之后,很快就将自己哄好了。 画面一转,女孩一脸严肃,正襟危坐在宽大木椅上,正对面站着八个仆妇,她挨个下达命令:“嬷嬷,您带着几个仆妇将这些布料全部晾在后院。” “是。”赖嬷嬷道。 “流苏你带着人去请布庄的绣娘,或者专门调制染缸的老师傅,问问如何固色,多问几种法子,你叫他写个单子给我。” “是。”雪梅激动回应。 命令下达之后,所有人员都各司其职,精准到位。奚春抓住想去后面的赖嬷嬷,一脸紧张:“嬷嬷,您知道柠檬吗?”她很是着急的描述:“就是一种黄色的果木,二三月熟,味极酸。” 赖嬷嬷哭笑不得:“姑娘,你怎么如此紧张,你说的这是黎檬子吧,汴京外面荒山上一片一片种的到处都是,不过这东西复似小橘,味极酸,一般是番禺人用来调味,你用这做什么啊。” 奚春拍着胸口闭眼庆幸,老天还是眷顾自己的:“我用它的汁液去除铁锈味,您派几个人去买几筐回来吧。” 赖嬷嬷笑声答应:“好。”只要姑娘能振作起来,就是天上的星星都得想办法摘下来。 自那日之后,彩帛铺后面是热火朝天,无时无刻不在进进出出,奚春恨不得连家都搬过来,一门心思扑到铁锈染身上。 这几日冥思苦想,询问前辈,各种实验下来,还真让她给研究出一整套除味流程,整的和现代的流水线似的。 彩帛铺后院虽不大,可分工明确,她打发流苏从府上找了几个壮实的缺钱的老仆妇,指挥她们将黎檬子放进木盆里,接着扛起沉重的木槌不停在黎檬子上面砸,直将果木汁液捣烂捣碎为止。 这步完成之后,掺入白醋汁水,将泡过草木灰水的铁锈染布料扔进去反复搓洗,随后用青矾泡煮,这一套流程下来,布料上的铁锈味去除的差不多了,掉色的问题虽不能完全解决,但也算达到这时代的平均水平往上了。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四章】元宵节 所有布料处理完之后就晾晒在架子上,再通风暴晒几天,等奚春再来看时,这铁锈味是一点也没有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自己裁了一块染好的布料,搭配上纯白的里衣,一整日下来,半点颜色都未沾染,可见其固色之深。 经此一战,奚春再次感慨自己就是一个天才,她怎么能想到加柠檬汁的,摸着下巴连连夸赞自己。 可等这味散了之后,元宵节也快到了,虽说彩帛铺开不起来,但灯会是一定要看的。 其实准确来说,到了正月初七,街上早就张灯结彩,各地使臣在百姓的簇拥下纷纷离开汴京回到驻地去了,京城里的灯山也开始上彩了,彩灯点亮的那一刻,五颜六色的光交相辉映,一片锦绣斑斓。 奚春还特意跟着四姐姐去瞧了这场热闹,可以引用周迅的名言,真是好多人啊。尤其是面向皇宫的灯山一侧,到处是缤纷彩锻,层层锦绣,堆叠如山,每个灯笼都细致的画上各类神仙故事,她就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图画灯,打算等元宵节一过,看能不能买几盏。 原以为这天场面就已经够壮阔的,可赖嬷嬷告诉她:“等元宵节那天还要好看,到时官家和娘娘还会御驾亲临,就坐在宣德楼上,好多百姓去瞧热闹,他们烧的灯笼蜡烛,像一根柱子一般粗壮,灯山最高处还有一个大水柜........” 赖嬷嬷描绘的绘声绘色,说话还自带一股神秘气息,勾的奚春心痒难耐,恨不得赶紧到明天。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过年前一天,将新衣服鞋子放在床的另一侧,晚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就想着赶紧到第二天。 她还记得自己过年的新鞋子提前一月就买了,被奶奶放在衣柜里,自己恨不得一天试个八百次,当然最后也没有忍到过年再穿。 等长大后,就不那么稀奇了。 赖嬷嬷笑眯眯的看着女孩,眼神十分慈祥:“姑娘,你元宵节可有伴啊,四姑娘有卫家公子,大姑娘有韩大人,如今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瞧着多可怜啊。”啧啧啧的感慨一句。 奚春蹭的一下从炕几上翻下来,脑袋昂的像一只好斗的雄鸡,她知道嬷嬷是在说昨天蔡君墨托人送帖子之事,“我可以和雪梅一起去看,还有我两个伯伯家的姐姐,多的是人,嬷嬷不必忧心。” “看个灯还要给自己找伴,那是看灯还是相看啊,这简直是对元宵节最大的不尊重。”小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 赖嬷嬷被她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摆手认栽,这小祖宗自有一番自己的道理,不过姑娘说的也挺对的,元宵节本就是为了看漂亮灯而存在的,若是一心想找个好郎婿,岂不是可惜。 第二天上午,奚春早早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挑选晚上要穿的衣裳,上身穿白宝相花缠枝银丝纹刻丝褙子,考虑到晚上比较冷的情况,下身就选了一条偏厚的藕荷色莲花百褶裙,外搭一件青色比甲,十分符合汴京当下流行的素雅审美。 用过午膳,雪梅就开始给姑娘梳妆打扮,奚春人还不老实的扭着脑袋询问:“等会儿我们先去找大丫二丫,然后一起去宋氏吃糟鸭,吃完就去相国寺看烟花,看完烟花就去宣德楼看灯山,顺便瞧瞧官家和娘娘长什么样子。” 雪梅很是无奈的固定住姑娘的脑袋:“我的好姑娘,你说什么都行,不过还是先别动,让我给你梳妆,等会儿还要上头油,不然就赶趟儿了。” 奚春忙乖乖坐好,认真瞧铜镜中的自己,她都快认不出了,和以前在在海家村对着水面照完全不一样,这皮肤嫩的像刚剥壳的鸡蛋。 她平日用的香膏和擦脸的全部都是大舅母派人送来的,和府上其余几位姑娘一样的份额,据赖嬷嬷说,每个大家族都有自己独特的养护身子的秘方,很少在外头买,都是找信得过的师傅自己做。 一个时辰过去,这妆发才完成,她趁雪梅拿簪子时,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女人梳妆打扮都是一个繁琐的流程。 一切弄完之后,奚春带上褡裢,装上钱袋子,挽着雪梅喜滋滋的出门了。因着元宵节外头人多,鱼龙混杂,有出来坏事的更是说不定,于是大娘子特意嘱托她们要带上几个粗使仆妇,她一想到可怜的香菱,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两个仆妇,相隔五步的距离跟在姑娘身后,眼神锐利似鹰隼,牢牢锁定在五姑娘身上。 等她欢天喜地的从偏门出来,就见那里早停上一辆马车,面前还站着两个背过身交谈的少年郎,奚春暗道不好,这是被人堵门了,侧头想偷偷溜走。 果不其然,蔡君墨听到动静,忙转身,在看到是五妹妹的那一刻,眼睛蹭的一下亮了,加快脚步走上前,眼神迫切,却还保持一定的礼仪:“五妹妹,在下特来邀你一起赏灯会,我表兄也一起来了。” 卫芝筠拱手而拜,笑意温润:“五妹妹安。” 这二人不愧是表兄弟的关系,穿着打扮像是仿照同一个穿搭博主,蔡君墨上着浅碧云纹对襟纱衫,下身一袭月白牡丹纹纱裙,腰间系着一条深绿色锦缎腰带,下面缀着个灯笼形状的荷包,显得人都没有以往妖孽了。 同身旁卫芝筠的打扮几乎一模一样,只领口袖口处有些微不同,瞧着跟双胞胎似的。 奚春皮笑皮肉不笑的扫视一眼,心说这回是逃不过了,自己期待的宋氏糟鸭也泡汤了,她还想啃个猪肘子和猪蹄了。 乖巧的回礼:“蔡哥哥,卫哥哥。” 蔡君墨看女孩神情明显有几分着急,可当前汴京秉承的就是一股羞涩之风,男女相处就是不害羞也要做个低头垂眉的模样。 只能强压下迫切之心:“五妹妹,前些日子我给你送你帖子,一直不见你回,得知表兄要寻四姑娘一同看灯山,故而才结伴唐突上门,希望未叨扰到你。”俊美妖艳的脸颊满是歉意。 她能说不叨扰吗?这显然是不行的,奚春故作一脸惊讶,握住嘴摇头:“可能是内知托人送到屋子里我没瞧见,我竟不知你给我送了信,真是抱歉了,害的你担忧烦闷如此之久。”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五章】汴京第一纨绔子弟 雪梅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心中早竖起大拇指了,姑娘你可真乃神人啊,如此面不改色的将黑的说成白的,简直就是楷模啊。 就见蔡君墨瞬间松了口气,对上女孩亮晶晶的真挚双眼,不假思索的相信了五妹妹找的说辞,还很有楚河汉界心态的站到奚春身边,和表兄隔开几步。 看的卫芝筠嘴上踌躇,就想骂他见色忘友,终究没说出话来。 待一声珠翠叮当响的薛女女出来时,卫芝筠才收起那副高冷的神色,热切的迎上去,还贴心的递了块帕子,薛女女自是受用。 一时间,四人相顾无言,但既然都结伴而来,又是表兄姐妹的关系,大家都默契的选择同行。奚春悄悄打发仆妇去通知伯伯家的姐姐,就说自己临时有事去不了,叫她们自己玩便是,不用等了,还捎了些钱过去赔罪。 薛女女牵着五妹妹的手,一脸八卦得看向蔡君墨,惊奇道:“你不是不和我一起出去玩吗?这厢还是走到一路了。” 奚春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这不是被堵住了,谁叫你们都不爱吃糟鹅糟鸭,嫌弃味道大。” 眼下还未到晚间最热闹的时候,可街上的游人早蜂拥而至,御街上人头攒动,两侧五花八门的表演也开始了,奚春一行人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从奇能异术到歌舞百戏再到口吞铁剑,药法傀儡等各种表演。 看的奚春是一愣一愣的,一路过来如散财童子般往盘子里丢钱,除了丢钱就是拍手喝彩了,她是真没近距离看过如此精彩的表演,就是现代表演一个打铁花,若是去晚了,只有隔着几百个人头的份。 可现在她在最繁华的汴京啊,其中的个人感受无法诉说,非要亲身体会才知个中震撼之味。 一行人逛了一会儿,便由卫芝筠提议去白矾楼吃饭,他笑声爽朗:“五妹妹不知,白矾楼每到元宵节便会在各个楼的屋檐瓦片上都摆放莲花灯,灯火交映,等会儿我带你们去白矾楼的高处登高远眺,那里还能瞧见皇宫一角。” 奚春自然知晓这白矾楼的名气,乐呵呵的点头就去了,卫芝筠做事十分有条理,知晓今夜宾客众多,老早就叫人预订了一个中心位的包间,迎客的酒量博士一瞧是卫公子来了,都不用说,殷勤的带着人往二楼走。 奚春是第一次来这里,就见上方的匾额都是用丝绸做的,她新奇的抓着雪梅让她瞧,主仆二人都是没甚见识的,酒楼里间是三层大楼,楼和楼之间还夹着凌空飞桥,还有彩绸自上而下飘落。 蔡君墨瞧见女孩新奇的眼神,眉眼含笑解释:“这些彩绸等会歌姬表演时会用到,一会儿五妹妹可仔细瞧瞧,这里的歌姬照宫里比也是不差的。” 奚春用力点头,余光瞥向蔡君墨,心中很是遗憾,这人如此温柔怎么还就好男色了。若是好女色她也不是不能容忍,谁叫整个社会风气亦是如此,若她不是胎穿而来的也能容忍,偏自己接受了现代教育,受了新思想的熏陶,想到这,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蔡君墨敏锐的察觉到小姑娘低落的情绪,缓声安慰:“等会儿,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菜,不用给我表兄省钱,若是一会儿有什么看上的首饰,全由他付账。” 这话听的前面的卫芝筠转手赏了他脑袋一扇子,嘶的一声:“要你这混小子说,你当五妹妹和四妹妹什么不知道。” 酒楼各个包厢是用珠帘和匾额隔开的,灯烛的光照在匾额上金碧辉煌,正当奚春和薛女女对着菜单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菜式上来时。 只听耳边传来一番吵闹的杂乱声,这声音明显是从楼下传来的,奚春有些好奇,起身趴在边上的栏杆上瞧,众人紧随其后,就见好几个穿着打扮华丽,可无一例外油头粉面的男人进来,中间还簇拥一身着墨色菊花纹云锦,腰间持佩剑的男子,几人姿态倨傲。 卫芝筠面色一窒:“真是晦气,怎么还碰上他们了。” 对着连连陪笑的酒博士没个好脸色:“把咱爷旁边的包厢给腾出来,一会儿我可有贵客。” 揽客的一听就慌了,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对着最中央的男人小心解释:“徐公子,不是我不想给你们腾,可今儿个您也知道,元宵佳节,里头的公子姑娘正吃着了,都等着看灯会,哪会还腾得出来。” 就见徐公子面色阴沉,小厮险些快哭出来,拍着大腿苦笑解释:“徐公子,那包厢可是卫公子前几日定下的,谁敢有那儿胆子上前要,再说这凡事也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不是,要不您在等等。” 徐明德眼神阴恻恻的,一身气质好似罗刹,唇角微翘却没几分笑意:“你在威胁我。” 吓得酒博士连滚带爬得跑去叫掌柜,生怕惹到这混世魔王。 奚春听到卫公子这名字一出,后背冷不丁泛上一股凉意,手掌用力在胳膊上搓了好几把吗,诽道:“这人瞧着真不好惹,怎么偏和我们碰上了。” 蔡君墨一脸鄙夷,手中扇子指指点点:“五妹妹不知,那中间穿黑衣的男人正是左尚书的独子,身边簇拥的一群人,全是左家门客。这人堪称一句汴京第一纨绔,读书不成,操练不成,每日留恋勾栏瓦舍,酒肆花楼,汴京的女伎捧了不知多少个。” “我瞧着今日怕是要和他结下梁子了,不过也无妨。” 见两个妹妹一副懵懵懂懂得神态,他便多说两句:“我父亲提起他便是一阵唉声叹息,国子监待的好好的,结果这厮出手殴打同窗,气的左尚书压着他去赔罪。可这混账不道歉不说,竟还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同窗又殴打一顿。到最后那同窗的父亲直接告上御史台,逼得官家将他发配到边关待了一年,这不才回来就到处惹事。” 奚春听的一脸乍舌,天子脚下还能发生这事,不由惊叫连连:“竟还有这事,就没个人能管他,照他这惹事性子,左尚书不得每天收几道弹劾折子。” 薛女女也好奇的不行,耳朵早高高竖起,她可没听过这一号人物。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六章】徐明德 蔡君墨神色憋屈,半晌才道:“这人什么都不好,就是命好,左尚书的姐姐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徐明德的母亲乃是官家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生他不久就大出血去世了。左尚书平日公务繁忙,无人管教孩子,这才养成他嚣张跋扈的性子,官家对他也是愧疚有加,瞧见就直抹泪,故而做的不是太过分,权当没看见。” “上次若不是做的实在过分,他那同窗父亲带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儿子一路从御史台告到朝堂之上,估计也会不了了之,汴京人可痛恨这仗势欺人的不肖子弟。” 奚春和薛女女听的直皱眉,面色惊惶不知所以然,她有些后怕的想,这混不吝的等会儿直接找上二楼上可如何是好。 蔡君墨瞧见她有些失神的模样,担忧的露出一抹笑意,奚春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也忒差了,好好的游玩碰上这事,谁也没了好心情。 薛女女嫉恶如仇:“我在汴京如此久,竟然没听过这混账的名讳。” 卫芝筠一时失笑,瞧见女孩气鼓鼓的模样,言语安慰:“这人混账,在酒楼勾栏瓦舍,我们也不过是国子监的同窗才知晓些旁人不清楚的腌攒之事,四妹妹养在深闺,年纪小又不常出门,怎会知晓。” 正当屋内人言语谈论之际,就听一阵惊心动魄的混乱声,只见那徐明德的狗腿子簇拥着他大咧咧的朝二楼来了,一阵珠帘清脆声响,室内立即进入一个不速之客,空气中瞬间剑拔弩张。 奚春和薛女女还有各自的几个丫鬟被卫芝筠护在身后,刚从上往下看的不真切,如今才发现这为首的纨绔子弟颇有几分不被当朝所认同的审美,一双黑眸眯眼看人时颇有几分寡冷不定的死人感,骨像凛冽,在配上一身的肃杀阴气和腰间的佩刀,她后脖颈子都凉了。 徐明德眼神一一扫过在场几人,嘴唇微翘:“清高,做灯的商户,蠢货,乡下来的野丫头,你们一席人还真是绝配。” 随后自顾自的坐下,捻起一双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奚春被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惊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将我们都骂了一遍吗?这该死的下贱胚子,舔一下嘴能被自己毒死吧。 卫芝筠一个安抚的眼神抛向二位气到握拳的妹妹,眼神不屑看,嘴里轻快:“戍边之奴,边关役夫回来了。” 徐明德握筷子的手一僵,黑眸一眯,面色难看到不行。 卫芝筠却是大手一挥,笑声和缓:“就委屈四妹妹和五妹妹同这吃白食的人一席了,这次招待不周,下回我再做东。” 奚春只觉得一阵扬眉吐气,暗道四姐夫骂的好,她掀开手帕遮住眼睛以下部分,双眼灵动婉转,学着林妹妹的阴阳人的语气:“卫哥哥不必介怀,就当他是个蝗虫罢了。” 众人噗呲一下笑出声,肩膀不停的耸,薛女女更是高兴的去抓五妹妹的胳膊,连声赞叹:“还是你会说,难怪读了这些书。” 奚春双眼惊讶睁的圆溜溜:“我能读什么书,不过识得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瞎罢了。”看向中间男人,话锋一转:“比不了有些人,在国子监读了这圣贤书,却连礼义廉耻都不知,我瞧他该再学一遍弟子规。” 奚春还想接着讽刺,却见什么东西嗖得从眼前飞过,啪的一下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重重掉落在地,力道之大足以可见扔它之人的愤怒。 徐明德锐利的眼神似鹰隼,牢牢锁定在这个乡野女子身上,脸色冷漠:“五姑娘还真是生的一张巧嘴,如此伶牙俐齿,真让我这嘴笨之人羡慕。” “不若我将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拔下来,用麻线拴在一起塞进我嘴里,看看会不会和你一样能说,亦或是我拔掉你的舌头。”男人一字一顿道。 室内本就焦躁的气氛瞬间凝固,蔡君墨一张俊脸气到通红,终于无法再忍受,猛一拍桌子:“你说什么了,如此血腥残暴,罔顾律法,怎堪为刑部侍郎。”屋内人皆是一脸怒意的看着他。 奚春被威胁一通反而不怕了,昂着脑袋露出一口牙,手指向自己:“你若敢拔现在就来拔,我还敬你是一条汉子,就是不知你担不担的起后果。” 徐明德阴恻恻的眼神扫过小姑娘漂亮的红口白牙,面色一窒,许久之后懒洋洋的倚靠在椅背上,玩味一笑:“我不过同你们开些玩笑罢了,瞧你们这喊打喊杀的模样,可真没意思。” 奚春毫不畏惧的对视上去,直至这人视线缓慢移开,冷哼一声:“玩笑要大家都觉得好笑才叫开玩笑,我看您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垢也,猴子穿上衣服也不像人。” 蔡君墨和薛女女笑的不行,一手撑脑袋,一手扶桌子,生怕自己笑摔下去。倒是卫芝筠若有所思的看了好几眼,他从不知这人性子变好了,以往若是敢当众讽刺他,不论男女,吃瘪倒是一定的。 徐明德不理会席间人对自己的嘲讽,端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也不说离开,眼睛就看向几人背后的窗户,窗户后是一轮圆月,他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各个楼檐的莲花灯, 卫芝筠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眉心不停的跳:“徐大人的包间不是在隔壁,您的门客可真是好等啊,怎么还一直赖在我们这不成,难道大过节的想争元宵吃不成。” 又是一阵闷笑声,奚春余光撇了这人一眼,突然想起自己上次的锈面绷灯就是卖给左尚书家,这人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甲方,府上娘子出手如此大方,怎么养了个混世魔王。 不对不对,他母亲不是离世了,想必是继母,自古自来继母最是难当,何况还是官家的外甥,更难做人。 就在众人把酒言欢,意兴阑珊之际,窗外掠过一道黑影,只一瞬就跃上白矾楼上一层,徐明德冷不防出声:“安静。”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七章】往火坑里跳 突然出声,惊的众人都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心说这人发什么颠,不过还真安静下来了,奚春连剥醉蟹的动作都停了。 黑衣男人屏气凝神,许久之后,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瓦片撬动声,他突然起身加快脚步朝外走去,看了眼外面候着的人,这些人又闹腾叫嚷起来,嘴上叫嚣着这包间不好,要白矾楼最好的。 楼下的掌柜简直快哭出来了,忙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心里只骂这人蠢货,元宵节还闹事,赶紧来个如来佛祖将这混球收了才好。 这人走了,奚春他们自然乐的安静,说话也就没了先前的顾及,雪梅嘀嘀咕咕道:“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姑娘你都不怕吗?” “我怎么可能不怕,后脖颈子都是凉的,可这人才被召回汴京,如若真敢闹事,怕是宠他的官家也没了忍耐,凡事都要有个限度。”她眼睛都瞪大了,一脸语重心长道。 薛女女好笑的将手伸进去摸了一把,皮肤上浮起明显的颗粒感,她有些心疼的抱紧了妹妹:“下次遇见这人还是离远些好,和疯子讲什么道理。” 卫芝筠和蔡君墨皆是一脸赞同。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珠帘再次晃动,一束高马尾,黑色便衣上还沾惹不少泥点子的少年闯进来,淡漠的眼神锁定在脸圆圆的姑娘身上,将手中碟子放过去:“这是郎君亲手剥的蟹,给五娘子赔罪。” 随后,不待众人反应,风驰电掣般跑走了,留下原地凌乱的一行人。 奚春嘴角无语的颤了颤,快速将那碟子蟹肉推到一边,仿佛在慢一点,就会被洪水猛兽缠上。 卫芝筠随意瞧了那蟹肉一眼,碟子不似白矾楼的,倒像是哪家府上私用的,一小碟蟹肉旁边是完整剥下来的蟹壳,这是在炫耀自己的剥蟹技术吗? 因着几人要登高看皇宫,故而在里面的时间待的过于久了,等奚春被雪梅扶着从一狭窄楼梯爬上来,面前豁然开阔,微风拂过她的脸颊,眼睛都不带眨的看向人潮如织的街道,随后是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 这就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魅力吗?山不是山,是酒楼,可登高却是真切的。 可这皇宫看着着实一般,只能瞧见半边城墙高楼,和层层叠叠的瓦片屋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威严壮观,总而言之就是和电视剧上拍的不大一样。 在他们登高的这段时候,不知道白矾楼被闹了个惊天动地,酒楼众人就见十来个穿着或华丽,或朴素的男人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如死猪一般从三楼压下。领头的正是持刀的徐明德,这人刀山还溅血了,他那些门客瞧着也是逼人的紧,谁敢靠近,当心手中刀剑无眼。 从白矾楼出来,奚春一行人就打算去宣德楼看灯山,顺便看看官家御驾亲临的壮观。一路过去,脑袋挨着脑袋,肩膀挨着肩膀,越往那边去,人就越多,奚春还看见往树上钻的,她有些后悔凑这热闹了,万一发生踩踏事故可怎么办。 卫芝筠瞧着也是后怕,和蔡君墨一合计,转头带着他们往桥对面的酒楼去了,这酒楼和蔡家有几分干系,最好的位置都没舍得给宾客用,就留给主家自己享受,等奚春他们上了二楼月台,总算松了口气。 她忍不住诽道:“刚才真的吓死我了,这人也太多了,就没人管管吗?” “来了。”雪梅激动的指着桥那边,就见几百个禁卫军气势逼人的朝宣德楼下用枋木垒成的露天大戏台走去,他们手持骨朵子,身穿锦袍,头戴噗头簪着御赐的装饰绢花,不像禁卫军像乐师。 百姓蜂拥而至到戏台下面瞧演出,据说今日表演之人可都是汴京最有名的女妓男伎乐师,平常没有百十金是断不会出来表演,今日能不要钱过过眼瘾,自然卯足劲的往前挤。 奚春摸了摸下巴,瞧着有些无趣,雪梅一个干果食盒递过来,她又起了兴致,没什么礼仪的依靠在她身上。 几声震天的鼓声后,是欢快悠扬的乐曲声,不知谁说了一句:“官家和娘娘来了。” 她赶紧屏住呼吸看,生怕错过一个画面,只见棘盆中扶起高数十丈的竹竿,竹竿上拴着五颜六色的锦缎,随风飘扬,其间夹杂的乐曲声,楼上装饰着镶着黄边的垂帘,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楼上。 楼下的百姓和文武百官立即俯首叩拜,齐呼万岁。 他们这边也不例外,也跟着跪了会儿,奚春膝盖一软,心说真是官家视线之内必须跪啊,跪吧跪吧,她来这十年,不知跪了多少人。 等可以起来后,就见那明黄色身影旁边还陪同一个穿黑衣的男人,奚春双眼眯了又眯,还是看不见。最后她只能使用现代物理学的小孔成像,看清面容之后差点没被吓死,那徐明德的眼神正好对过来,奚春从脚底到上身都凉透了,慌忙坐下吃点心。 蔡君墨时刻关切女孩,缓声道:“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奚春摆摆手:“我就是站累了,坐着歇歇,蔡哥哥你瞧你瞧,不必管我。”心里却在嘀咕,这样凶恶的罗刹还叫什么明德,真是浪费这好名字。 徐明德看着对面酒楼上突然消失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冷漠的笑意,若是奚春瞧见了,估摸着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 官家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和:“既回来了,就别再生事,早点娶个媳妇才是正事。你瞧你现在这副眼下乌青的鬼样子,不找个柔情似水的女儿家,如何能好。” 徐明德态度恭敬,语气硬挺:“陛下您都说我是鬼样子了,有哪个姑娘会往火坑里跳。” 官家嘴上一噎,气的吹胡子瞪眼,索性不管这混球,专心看楼下的表演。 徐明德余光看向后侧亲信,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对面酒楼,只见那高马尾少年绷着脸摇头,不知从哪儿端出一碟冷掉的蟹肉,男人冷哼一声,不在言语。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天晚上的元宵节奚春玩的真叫一个痛快,除开遇见不太美妙的人和事,其余的堪称一句完美。 自元宵节之后,她就全身心投入自己发大财的计划了,每日就是不停的染布,从一开始随便的图案就行,再到后面完整的花纹,甚至连小碎花都能染出来的,又叠加多重手艺和复染技法,如今的成品相较于之前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每每看到彩帛铺后院通风晾晒的一大片布,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可还来不及高兴,不怎么往家带坏消息的奚满粮却带了一件祸事回来,只见他双目怒睁,双手紧握成拳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当初送货的时候好好的,那徐大娘子还直夸赞我们绫香斋东西好,和汴京其他铺子比起来,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说什么样式新颖别致,价格也公道,可这才过去多久,就说我们卖残次品,还说我们的掐丝珐琅黑了。” “还说若是处理不好,不给她个解决的好法子,要将我们送进衙门去。” 奚满粮拍着胸口,恨不得指天发誓:“真是天地良心啊,那银丝我都是捡最好的买,如今空口白牙的污蔑一通,真叫人恶心。” 奚春扶着脑袋一阵烦闷,手中的铁锈味还未散去,就被匆匆忙忙叫回来,她有些无奈:“一千贯的东西,咱们铺子说什么也不能不管不问,还是要带着人将有问题的东西取回来,仔细查验一番才行。” “说来也真是奇怪,我自己用的到现在都没发黑,偏偏他家出了问题,说一句故意找茬也未尝不可能。” 奚春思量之下,手掌轻拍桌子:“爹,你什么时候和路掌柜去徐家问问,就说我们再给他们原样补上一份,有问题的就自己留下。” 奚满粮如何不知晓这群当官的人得罪不起,言语烦躁:“我如何没去,有问题当天,徐家守门人老曾就和我报信了,我带着路掌柜去了,谁料人都没见到,吃了个闭门羹,就更不用提东西了。” 奚春眼神不敢置信:“这人就一句话没留下,既然说东西有问题,他们就没要求退钱或是如何,就只说让我们自己想。” 奚满粮道:“老曾说了,说他家大娘子要亲自见做东西的人,还说臭男人毛手毛脚她自是不会见,所以我才叫你回来,想着还是阿春你亲自去一趟为好。” 奚春总算是听明白了,双手一摊:“就这样吧,眼下天都快黑了,明日我早些时候过去赔罪,想来也没别的解决法子了。” “卖的掐丝珐琅,她家东西用的可都是最好的料子,这样都出问题,难不成还成精了。” 可成没成精的不知道,只知道这事要赶紧处理,若是得罪了左尚书家的娘子,一个没搞好这铺子都开不下去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柱子就带着流苏将彩帛铺染的最好的几块料子拿回来,奚春指挥雪梅将其好好包起来,估摸这也能做一身衣裳,她真有些心痛啊。 女孩环顾周遭,还想带些东西过去,可如今她院子里新奇的也就这布料了,其余的早拿到绫香斋售卖了。 如此,奚春也只能抓紧梳妆,为了表达自己赔罪的诚意,还有处理问题的决心,她特意叫雪梅将头发全部梳上去,衣服穿的也十分小家碧玉,上身鹅黄色对襟盘扣小褂,下搭一条银白色百褶裙,更没有带步摇玉坠之类的。 收拾齐整后就抓紧带上赖嬷嬷和雪梅往徐家的方向去了,汴京之上,官职最大的就是左尚书了,他家住在宫城附近,往右掖门以西走,位于尚书省旁边。 和薛家住的位置相比,那位高权重了不止一点,就相当于二环和五环的区别,住的离宫城近,上下班都比别的官员便捷,还能时刻被官家宣入宫,成为心腹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马车拐进右掖门之后,御街的繁华瞬间被隔离,街道的吵闹,摊贩的叫卖声更是一丝未闻。奚春小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路面都开阔平坦不少,也没有挑着东西挨家叫卖的,里头更是安静的诡异,门头和朱红色的大门修建的高高的,自上而下有种威严赫赫的逼迫感。 就是在闹腾的人进了里面也不敢大声说话,奚春觉得自己好似误入了什么军事阵地。 “姑娘,到了。”外头传来柱子的低声。 他一骨碌跳下去,将凳子放下,赖嬷嬷和雪梅率先下去,一个扶姑娘,一个抱着布料。奚春抬头就能看见威严壮丽的府门,堪称一句,朱门高耸入云霄,金碧辉煌映日辉。 明明和外祖父只是一品的差距,但大门比薛家的华丽不少,抬头是金光灿灿的尚书府三个大字,都快把她眼睛亮瞎了,真可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毕竟二品官很多,正一品却就那几个,更别提是文官中的左尚书。 大门侧边是一簇小型的树木,树木被圆形的砖块圈养起来,那边或蹲或站着十来个穿深长袍的青年男子,奚春不用看就知是这府上的守门人。 心里嘀嘀咕咕,果然大官家的小厮都高人一等,若是换做别家,早恭恭敬敬的迎上来了。 她只得给了柱子一个眼神,柱子心领神会的走向那群人,笑声抱拳:“劳驾您们给通传一下,就说绫香斋的掌柜求见。” “绫香斋,昨日不是来了两个男的吗?里头的内知不让进啊,回去吧回去吧,什么人都往这里凑,当我们尚书府是茶舍不成。” “就是,今天怎么还来了个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莫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一男人玩味道,这些人态度倨傲,对着外人幺三呵四,对着尚书府却自豪无比。 柱子眉头一紧,害怕不给进,咬咬牙扭头看了姑娘一眼:“我家娘子是薛家五姑娘,绫香斋不过是她开着玩,用来打发时间的,昨日管事的才来府上通传,得知徐大娘子要见主事人,今日特前来拜访,劳驾你们谁帮着往里递个信。” 说完,将薛家的令牌拿出来给看了眼,在场都是人精,一眼就辨出真假了。 才从茅房出来的老曾老远就瞧见站在一边的小姑娘,仔细一看和奚满粮却有几分相似,加快脚步跑上前:“我替你们进去送信,且在外头等着吧,叫你家姑娘上马车歇歇,我也只能将信送给里头的守门人,再由他送给大娘子院子里的内知,一层一层的往里递,耗工夫的紧。”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九章 尚书府一日游(上) 柱子连声道谢,忙转身回去将刚才的话一五一十给姑娘复述一遍。 听到还要很久,奚春人都麻了,一直站着确实累,她就和赖嬷嬷雪梅上了马车,至于柱子则是和那些守门人攀谈去了。 心中嘀咕这要是有个电话不得多快,或者提前搞个预约制度,如今还在外头等着,若是不报出薛家五姑娘的身份,进不进得去还不一定了。 真是世风日下。 奚春她们在外面约莫等上三刻钟,里头的人才不紧不慢的出来,换算到现代也就是四十五分钟。 老曾对着柱子努了一个眼神,他立即心领神会,小跑到马车旁:“姑娘,徐大娘子叫进去了,我找个地方将马拴好,就在外面等着你。” 奚春轻点脑袋,雪梅立即给他塞了满满一荷包的钱,细心叮嘱:“等会儿你给那几个守门人抓一把,言语温和些,可别像在自家府里似的。” 柱子立马眉开眼笑的接过来,连连点头,乐滋滋的牵着去拴马了。 三人随着大娘子院子里的小丫鬟往里走,刚进来就是一阵凉风袭来,吹的人神智瞬间清醒了。小丫鬟瞧着她们捂嘴笑:“娘子不知,这是老爷特意建造的风口,那里头还弄了个假山池林,下面装的是冰块,说是时刻警醒府中上下人警言慎行。” 奚春礼貌一笑,瞧着规规矩矩,养出的儿子却不乍地,可见是面子功夫。 经过一段狭长通道朝抄手游廊那边去,她才真切的体会到徐家和薛家的不同。薛家往年在汴京不过是五六品官,属于鱼池里的小虾米,也是运气好出了薛老爷子一个知枢密院事,可和徐家这种底蕴深厚的世家终究不一样,更不论是皇亲国戚的关系。 深宅大院隐于市,朱门绣户显威严。门庭若市人来往,车水马龙不夜天。 小丫鬟将人带到院门就停了,门口早候着一漂亮姑娘,“娘子到了,这位是大娘子身边的丫鬟,玲珑姑娘,您跟着她走便是。” 奚春礼貌性的行礼:“玲珑姐姐。” 玲珑含笑点头,眼眸一扫上下打量,倒是个识规矩懂礼数的千金小姐,带着人往里走,只见守在门口的丫鬟掀开薄绿湖绸门帘往里传:“薛家五姑娘来了。” 奚春跨过高高的门槛,屋子里还未看完,一阵梨花片香袭来,定睛一瞧,就见正厅赫然坐着五六个贵妇人,最上头的那位穿着打扮素雅,可衣服连一个褶子都没有。 她十分懂规矩,乖巧上前行礼:“问徐娘子安,问诸位娘子安。” 徐娘子一见她就笑,水葱似的手指挥了挥,奚春忙将上前,顺手将手递过去。一阵刺挠感袭来,徐娘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一双黛眉不显半分文静,穿的也规规矩矩,长的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堪称一句美人,就是这手糙了点,摸的她手疼。 奚春眉眼低垂,也在悄悄看徐娘子,生的真是好看,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就是这装扮真是极尽可能的朴素,头上不说头面连钗环都没几支,都是些素雅的花朵装点,当下觉得自己带来的布料算是对了。 她看了雪梅一眼,女孩极为上道的将东西捧到徐娘子面前,奚春言笑晏晏:“娘子是我的长辈,贸然上门,自要带些礼来拜访。可我瞧这尚书府朱门高大,车马盈门,必然什么都不缺。这布不值几个钱,是我自己染的,送给娘子,还望莫嫌弃才好。” 徐娘子眼眸一动,手掌轻轻抚摸上去,鼻腔还袭来一股香甜的青酸气,含笑道:“五姑娘有心了,你做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那掐丝珐琅我家老爷至今都在夸,那日的宴会更是得了不少娘子喜爱。” “你瞧这布我在汴京也没见过,深黄褐色我也喜欢,还留白做了花纹。”她真是越瞧越好,“娘子年纪虽小,可做事有条理,比我府上几个猴儿好了不止一点。” 随后,就指挥丫鬟将布料接过来一一给其余几位娘子过眼,自然获得众人一致赞好。 当着外人的面折贬自己的孩子,自然不是希望对方附和。奚春小心回话:“娘子真是说笑了,谁不知道您府上几位姑娘哥儿生得好,那日谢家赏雪宴会,徐二娘子说话做事有礼有节,还帮着我们说了不少好话,可见娘子您平日教导之深。” 她深谙夸人要夸在实处,说些空口白牙之话没人信。 果然,徐娘子一听就来趣了,眉眼半挑,指甲捻起一杯茶,细细品味:“她怎么说的?” 奚春怒骂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脑子疯狂的转动,编的大差不差了:“那日,嫖姚县主言语多有不屑,身旁跟着的贵女也是不依不饶,我们三姊妹孤立无援。好在这时二娘子出言制止嫖姚县主,还帮着我们说话,就连学堂里夫子教的礼仪也脱口而出,可惜我这人没读过多少书,那言论记不住了。” 随后,眼神希冀的看向侧立一旁的徐二娘子,字字珠玑:“二娘子,那日我家姐姐受到不少委屈,一颗心全扑上去,未能及时向你道谢。今特在此感激你的仗义执言,我姐姐更是连连赞叹,只可惜我们两家来往甚少。” 徐二娘子原本还有些怀疑自己说过吗?看见女孩眼眶含泪,脑子一热,就冲出去将要行大礼的她扶起来,嘴上夸赞:“阿春妹妹不必多礼,实在是那嫖姚县主太过分了。” 奚春顺势倒在她怀中抽泣几下,被几个丫鬟扶着坐到一边了,将眼眶中的泪水擦干净后,寒暄也差不多了,就该切入正题了。 她话锋一转:“大娘子,可否将那有问题的掐丝珐琅拿出来,叫我细瞧,看看是哪里出了差错。” 徐娘子手一摆,神色温和:“不着急,用点茶饮再说吧。今日你既来了我府上,我这做长辈的定要好好招待,用了晚膳在回去吧,等会儿叫青儿陪着你在府上四处转转。” “这孩子最爱热闹,你来了,她们必定高兴。”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章 尚书府一日游(中) 奚春笑容一僵,下一瞬面色如常,笑着说好。心里却烦躁的紧,早知道要被留下来,她就吃了午饭再来,她最烦和长辈社交,恭维一群并不太熟的贵妇人着实是一件伤脑筋的事,她不喜欢。 而且这徐娘子问的问题她也不喜欢,周围贵妇人看新奇猴子似的眼神她更不喜欢。 如果用一种动物形容奚春,那绝对非乌龟莫属,在陌生人面前缩进壳里,到了熟悉的地方,便迫不及待的舒展四肢和脑袋,欢快的畅游。 二娘子徐青青新奇的坐到奚春身旁,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嘴上叽叽喳喳个不停:“阿春妹妹,你喜欢钓鱼吗?喜欢坐船吗?等会儿我带你去钓鱼可好,或者去院子里作诗喝酒。” 她笑的肆意:“我最喜欢喝酒作诗了,若是再吃顿烤鹿肉那才是美事一桩,等会儿我带你去认识我几个妹妹,她们都可有意思了。” 奚春心上一动:“钓鱼好啊,我也喜欢钓鱼。” 女孩的眼神不由在安静的池塘游离,幻想二人坐在凳子上,旁边还摆着茶点子。钓鱼真是太好了,害怕惊扰到小鱼,连大声嬉戏玩乐也不行,今天恰好太阳不错,如果能要一张摇椅也不错,钓着钓着睡着了就最好不过。 徐家园林里,奚春有些无力的将几粒白米饭拴上鱼勾,宽大的衣袖被绑上白色襻膊,女孩手肘用力,鱼钩和浮漂用力扔到远远的池塘里。手中捏着的紫竹鱼竿质地坚硬,富有弹性,面前的风景开阔,园林秀丽。如今春天不少花都开了,若是忽略耳边贵女们嬉戏的声音,着实算得上宜人的好风景。 徐青青眼中惊喜,伴随着一阵雀跃声,快速将钓车收紧,一条巴掌大小的鱼被她收进藤条鱼篓,她蹭的从凳子上跳起来,抱住奚春不停的晃:“啊啊....我钓上来了,阿春妹妹你看见了吗?” 奚春脑袋都要被摇成糨糊了,随口敷衍:“看见了,看见了,你很厉害,厉害的不得了。” 若是在自家府上,她早撂挑子不干了,这算什么钓鱼啊,耳朵边上还能听到亭子里贵妇人打马吊牌的欢呼声,还有几个小娃娃围在她们身边跑来跑去,伺候照顾的丫鬟吓的脸都白了,不停追在屁股后面劝,真是吵死了。 奚春喜欢可爱的小孩,不喜欢疯跑用尖细嗓子不停叫的小孩,这和自己钓鱼的想法一点都不一样,她真的快要烦死了,能不能不要打扰自己。 “你们钓到鱼了吗?若是钓不到咱们来掷壶可好,或是去荡秋千放风筝。”徐娘子在亭子里关切的问了一句,眼神死死黏住牌不能分离,脸颊微红,旁边人用鹅毛扇轻轻替她散热。 徐青青挥舞双手,欢欣道:“我钓到了,阿春妹妹一条也没钓上来,坐了一个时辰的石头人,话也不说一句。我原以为她和我哥一样是个钓鱼高手,还是没我哥厉害,手往下一捞鱼就上来了。” 旁边几个坐在草地上玩花的小姑娘捂嘴闷声笑,好些悄悄跑上前去瞧薛姑娘的鱼篓,里头果真空空如也,不知是谁好心往里放了一个草编小鱼。 奚春被臊的有些脸红,盯着那条小鱼很不好意思,赧色道:“我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徐青青不和她争辩,转头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一个花环往她脑袋上戴,语气真诚:“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别家娘子都不和我玩,就阿春你还夸我。平日里我们徐家除开那些上门找母亲攀谈的长辈,找父亲办事的官员,一个找我玩的都没有,幸好你来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徐青青脸小小的,皮肤又白又嫩,眼睛小小的是单眼皮,嘴巴也很小,就连人也生的弱柳扶风,削肩膀,杨柳腰,盯着奚春的时候特别真挚。 小姑娘心窝子瞬间被戳中了,不知为何有点酸涩。 看了眼荡出丝丝波澜的水面,嘀咕两声:“你父亲是左尚书,怎么可能没有娘子和你一起玩。” 徐青青嘴一撇,语气受挫:“我哥是混世魔王,整个汴京的人都知道,汴京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怕他,生怕沾惹一身腥气。” “也知道他喜欢追捧女伎,害怕自己的女儿被我哥看上了,这不就糟蹋了,所以平日里看见我们家的人能躲就躲,生怕太过美貌贤惠,被我娘看上,给我哥做媒了。” 女孩的话匣子如卸闸般的洪水涌出来,滔滔不绝:“可我娘也不是我哥的亲娘,自然不好管。你不知道,官家总觉得对不起我哥,一门心思就想给他指婚,若是被官家知道哪家大人的女儿被我哥看上,一个没弄好就赐婚了。” 她十分通情达理的拍拍阿春肩膀,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就和薛珠珠一样,汴京人都知道她想当皇妃,可最后却要嫁个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好好的姑娘可真糟蹋了。” 奚春眉头一皱,替大姐夫辩解:“我未来的大姐夫人不错,如今同我大姐姐相处甚好,何况她们是太后娘娘赐婚,不算火坑,顶多算是平嫁。” 徐青青听她争辩,瞬间好好好的不说了,害怕得罪这唯一一个夸赞自己的好友,忙将话题扯开:“不说那韩大人,他至少有官职,也不出去惹是生非。” “可哪家姑娘嫁给我哥真是往火坑里跳,屋子里也冷冰冰的,院子里更是凉飕飕的,身边全是各种形式的飞刀柳叶刀还有长刀,我总觉得他院子里有血腥味,去了一次,打死我也不在去了。” 徐青青一股脑的说了老半天,搞的奚春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自认为和二娘子关系一般,不过几面之缘,可这姑娘竟如此实诚,傻乎乎的说了这么多府上秘闻,就差将自家房契地契所在位置告诉自己了。 她叹了口气,干巴巴的安慰:“虽然我不能常来你家,但你可以去铺子里找我玩,我教你染布可好,铺子离你家不远,就在潘楼街。可我也不常去,我每天还挺忙的,忙着赚钱,忙着研究新鲜东西,可能不太有空招待你。” 徐青青急了,一双美眸瞪的圆溜溜的,忙道:“哪有什么,你做什么我做什么不就行了。”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一章 尚书府一日游(下) “何况你还愿意将你祖传的染布手艺教给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我瞧了你染的那布,当真不一样,你可真厉害,分明比我小,懂的却比我多。” 奚春摆摆手,心说这算什么祖传手艺,索性自己院子里的人都教的差不多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的,自己若是能和尚书府的娘子打好关系,日后好处应当也少不了。 就这样,两个女孩都认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世上有一种人,为了讨好自己来之不易的好友,不惜以各种八卦拉近关系,上至王孙贵族,下至京城买卖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部囫囵说了一通,恰好徐青青就是这种人。 这惊天大卦让奚春连钓鱼的心都没了,拉着自己的小钓友顺势坐上院子里的秋千,她眨了眨眼睛:“竟有这事,那嫖姚县主真要议亲了,自上次谢家一别后,许久没听到她消息了,我原以为这姑娘在自家安安稳稳的学规矩了。” 徐青青白眼一翻,很是不屑:“就她,草包一个,怎么可能会认真学规矩,你不知道她将嬷嬷气的要死,嬷嬷回宫后就同贵人说了这县主桀骜不驯,脾气古怪,一个不顺心,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就差拿着马鞭抽了。” 奚春嘴唇微张,心中的惊讶滑成一条弧线,连手中何时被雪梅塞了朵花都知道,脚尖不停在草地上划:“这人怎么如此嚣张,我原以为她是自上奉承,自下不屑,不曾想连宫里的嬷嬷都如此不尊敬,嬷嬷到底是官家亲自指派的人啊。” 徐青青见阿春脸上的关切好奇不似作假,心中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拍着大腿:“官家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嫖姚县主的父亲东平郡公可是官家自小的陪读,曲家在金陵更是接待过好几任帝王,这曲香莲又是官家看着长了几年的,感情自然深厚。” 奚春立即福至心灵,官家连汴京第一纨绔的徐明德都能忍,为何忍不了曲香莲,这人还没那纨绔恶劣,想来在他们眼中姑娘家骄纵些也无妨,成亲有孩子了性子自然收敛起来。 反正嫖姚县主在过分也不会过分到护着她的人头上,板子不挨到自己身上是不疼的,就是可怜她未来夫婿了。 说到她的议亲之人,奚春神色透着古怪的兴奋,眼神迫切:“所以这嫖姚县主到底要和谁订婚啊。” 徐青青张嘴欲说,可看着面前的女孩忽有些说不出口。 急的奚春连连求饶,双手揽在她脖颈上,一个劲的晃悠,语气如酥:“好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快些说吧,可别卖关子了。” “你真想知道。”徐青青问。 她自然是不假思索的点头。 随后,就见这二娘子猛吸一口气,顺了好几下胸口,眼神闪烁,语气低到几不可闻:“听我母亲说好像是谢不知。”见阿春脸色瞬间变了,她忙跟着找补:“不过也不一定,这些都不一定的,婚事谁说的准了,我哥也定了一门,没两月就黄了。” 奚春面上淡淡一笑,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是他议亲的消息,脑海中不断播放这人来找自己的画面,还有他送自己匣子首饰邀请参加赏雪宴的情形。 她原以为自己忘了,可现在才知,竟然历历在目,心中说不出的酸涩。这种酸涩不是恋爱中的爱而不得,不是得知曾经暧昧对象结婚的消息,而是一种陌生不明所以的酸涩。 毕竟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谢不知是为什么疏远自己,还有对奚春很好的谢夫子,她有些无奈的摇头,这家人真是藏着谜,什么都想不通。 雪梅很是担忧的看着姑娘,奚春捏捏她的手,示意自己无事。 徐青青更是后悔说了这消息,瞧见阿春笑容都没了,极尽所能的贬低谢家:“阿春,你也别在意,那谢家在金陵也是趋炎附势,家中女儿个个高嫁,就连娶的媳妇也要高门出来的。” 她偷瞄四周,凑到奚春耳边:“我娘说他们家是墙头草,对于风向敏感的不行,老爱解读官家的话,官家只是随便一句,就如临大敌,瞬间和旁家划分干系。” 奚春释然的笑了,握住徐青青的手:“二娘子,今日不过我们第二次见面,但我总觉得同你一见如故,与你交谈一番,心胸开阔,舒服不少,你也不用开导我,我和那人没什么的。” 徐青青缓缓点头,可心中还是高兴,自己总算有好朋友了。 天空从白昼到夜晚,一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这期间徐青青带着她几乎将徐家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二人还在她闺房午憩一会儿,原本她就想离开,奈何这家人无比热情,迫于无奈只能等着用晚膳。 可奚春在旁坐了足足快一刻钟,还不见开饭,着急的戳了戳徐青青,低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徐娘子耳朵尖,笑眯眯的回道:“阿春这是饿了,我们家规矩多,要等全家人都到齐了才能用膳,还需半刻钟,老爷和明德就回来了,先开饭吧。” 话说到这份上,奚春如何敢动筷,只能焦灼的看向火钟,一小颗火球砸下来的瞬间,门口传来下人的通传声:“老爷和公子回来了。” 席间五六个人瞬间起身,徐娘子更是一番小女儿情态的将丈夫扶进来,娇笑道:“今儿家里来了个新客,薛老太爷的外孙女,你常夸的掐丝珐琅就是她做的,我请来给你们见一面。” 左尚书眼一眯,顺手滑溜两下长长的胡子,嗓音悠长:“哦,这般聪慧的姑娘,我自是要见的。” 眼神扫过席间唯一一个不认识之人,奚春立马主动前进两步,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面带微笑,对着左尚书行了个大礼:“小女问大人安。” 左尚书爽朗一笑:“起来吧,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 被徐青青扶起来后,她一眼就瞥见跟在大人身后的徐明德,男人双眼黑黢黢的看不出一丝情绪,身量逼人,浑身凛冽的气势实在唬人。女孩眼一翻腿一软,差点原地晕过去,好在被身旁人扶了一把,心中也不停的胡思乱想,这人别不是记恨自己怼他,故意找茬吧。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二章 该不会喜欢阿春吧? 徐青青一脸嗔怪的瞪了大哥一眼:“哥,你吓到阿春了。本来长的就凶,还老穿的黑不溜秋,你这哪儿是回家吃饭,倒像是押送犯人去刑场。” 说完,和雪梅扶着腿软到站都站不起来的女孩坐下,奚春脑子都是懵的,刚才她真以为自己看见活阎王了,明明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切看见的那一眼,还是吓的不行。 徐明德淡漠视线随意瞟了眼一旁小姑娘煞白的脸色,粗糙的指腹蹭上嘴唇,有些好笑:“那日在酒楼同我争辩的牙尖嘴利去哪儿了,我竟不知你胆子如此小,看一眼就会被吓到。” 奚春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徐娘子和左尚书却面上一喜,她敏锐的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八卦气息,强忍激动的语气:“你们见过,还互相认识。” 徐明德还未开口,他旁边跟着的小七一脸兴奋,迫不及待道:“见过,见过,郎君还和薛家两位姑娘一起吃了饭,还亲手给五娘子剥了螃蟹。” 这番亲近暧昧的言论一出,室内的空气瞬间静止,啪嗒一声脆响,徐青青手中的酒壶和杯子掉落在地摔的劈里啪啦响,屋内众人皆是缓缓扭头看向气定神闲的徐明德,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的惊惶不似作假。 奚春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双手立马捂脸不敢看人,就差把那个大嘴巴侍卫骂的狗血喷头了,这下完了完了,她不要和纨绔子弟有牵连啊。 徐娘子猛咽一口口水,缓缓将手中的宽袖撩上去一截,眼神坚毅的看着小七:“然后了。”屋内人视线也齐刷刷的移过去,耳朵竖的老高了。 小七人悄悄瞥了眼无甚表情的郎君,他可机灵的很:“啧啧啧,可惜五娘子一口都不吃。”摸摸肚子傻笑:“螃蟹在我这,郎君还在宣德楼上偷........。” “你住嘴!”奚春突然站起身,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双眼似能喷火,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颤抖。 小七被吓得抖了抖,高大的身躯往郎君身后躲。徐明德一脸玩味的看着五姑娘发脾气,情绪越发高涨了,他真得很喜欢这小姑娘炸毛的模样,像只孱弱的小兽,呲牙咧嘴的冲人叫喊,实则无一点杀伤力。 二人眼神对视,奚春最先坚持不住的移开了,她实在不想再待下去了,急匆匆得对着二位长辈行礼:“多谢娘子和大人款待,如今天色已晚,小女先走一步。”随后,提着裙摆就要跑。 徐明德一个眼神,小七顺势斜倚靠在屏风上,屋门也被亲卫带上,像个四四方方的人肉笼子般密不透风。 奚春眼睛都直了,胸中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闷的脑袋直发晕,她不明白,这人如此小心眼吗?不过是臊了他几句,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一时间,二人周围是箭拔弩张的氛围。 徐娘子最先反应,笑着招呼青青将奚春半扶半推的簇到桌边,嗔怪的瞪了眼继子:“外面风大,我被吹的头疼,如今门一关上,这偏头痛就好了不少,真是有心了。” 这厢揽着女孩言语温柔的哄:“刚才不还喊饿,如今好好的怎么要走,你是贵客,若是让贵客饿着肚子走,岂不是我们徐家的过错,传出去还不知道叫外人怎么笑话我们。” 见女孩还是绷着脸不愿搭理的模样,徐娘子笑容一僵,语气低不可闻:“别使小性子,屋子里这么多人了,你这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奚春“。。。” 被强制按在椅子上时,她无语的要死,什么叫自己使小性子,这群人能不能搞搞清楚啊。转念一想,神情懊恼,自己就是太害怕和那混世魔王扯上关系了,其实他那侍卫说的太稀松平常了,可配合上徐青青白日同自己说的,奚春想不多想都难。 想明白之后,她轻吐一口气,试图将周围人全部无视。 今日徐家吃的这顿饭可谓是相当诡异,往日不说热闹,但席上有几位姑娘插科打诨,还有老妈子说些贫嘴的闲话,虽然这个黑面神没什么表情,可笑声还是能听见的。 今儿个倒好,只有玉箸轻撞瓷碗发出的清脆声,所有人心怀鬼胎默契的不说话。可左尚书和徐娘子险些将奚春和徐明德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徐青青也是满肚子疑问,小七可是大哥最信任之人,他说的话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大哥的想法,如今连亲手剥螃蟹都做出来了,心头浮现一个诡异的念头。 大哥别是看上阿春了吧?她越想越觉得可能,盯着五娘子的侧脸微微出神,脑海中千般念头涌上来,重重将筷子一放。 吓的身旁奚春连手中夹的菜都震掉了,缓缓扭头看着二娘子,眼睛瞪的圆溜溜的:“你这是怎么了。” 左尚书言语呵斥:“怎么吃饭的,学的规矩都去哪儿了。” 徐青青又是咬牙抿嘴又是跺脚,她简直太想将这个猜测说出来了,可环视一周,她不敢啊。要是将阿春得罪了该如何是好,还是徐娘子蔑了她一眼,心中的躁动才收敛,算了,还是晚上和娘研究一下吧。 总而言之,这顿晚膳堪比鸿门宴啊,奚春算是体会到在刀尖上行走的心情了,好不容易等到要离开时,她连忙将今日的目的说出来:“娘子,那出了差错的掐丝珐琅可否交予我查看一二,过几日,我再做一批新的送到您府上。” 徐娘子侧边手指轻扶发髻,笑道:“那东西晌午我就叫人给你送回去了,不着急,慢慢来。我瞧你识大体,懂规矩,又是个十分合我心意的女子,同青青相处的如此好,日后多多来府上做客才好。” 奚春心中的火蹭的一下升起来了,修剪圆润的手指甲狠掐进掌心,血丝都出来了。心说送回去了你不早说,不然她早寻个由头跑了,可面上镇定:“娘子待我如亲女,阿春日后定会多多拜访,不好叫两府联系断掉才是。” 二人又面对面寒暄了好一阵,还安慰了几句自己的钓友同志,说到口干舌燥之后,她才带着雪梅和赖嬷嬷,忙脚底溜油走了。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三章 亲自送回府 三人从屋子里出来,就是一阵寒风袭来,如今虽是三月,可夜间温度立马就降下来了,奚春缩着脖子摸了摸发僵的手臂。 催促:“快走快走,这里我是呆不下去了。”赖嬷嬷和雪梅也是感同身受姑娘的心情,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虎狼窝。 三人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到徐家大门,空荡荡的大门显得格外诡异,门口除开几个家丁,连半个马车的影子都没有,奚春脚底生寒,心瞬间凉透了。 扭头询问:“雪梅,我不是让你和柱子说等我们用完晚膳回去吗?” 雪梅急的都快哭了,在台阶上下来回跑,伸长脑袋瞧,停放马车的地方空空如也,她着急忙慌解释:“姑娘,我说了,我老早就说了,晌午还出去给柱子送了五百钱,叫他找个地方吃饭,一直等着我们也说了。” 赖嬷嬷紧迫逼问:“你亲口和他说的。” 雪梅用力一拍大腿,急的眼泪都飙出来了:“我亲口说的啊。” 这下可给奚春吓的不轻,忙上前将女孩往怀中揽:“好好的,你哭什么啊,难不成我还会不信你吗?”她扭头去问守门的小厮:“劳驾问下薛家的马车去哪儿。” “不知道,我们是下午交值的,反正没看见那边停着马车,姑娘您得问守门人,要不我替您进去送个信,实在不行看能不能再叫一辆,这大晚上的可不安生。” “不用了,五娘子,我家郎君有请,亲自送您回去。”旁边冷不防发出一道异样的声音,小七走路似魂儿,连个声都听不到。 奚春扭头,只见是上次给自己送蟹肉还有晚间在席面上多话之人,她白眼一翻,侧身对着小厮道:“劳驾你帮我唤一辆马车。” 霎那间,只见两匹油光水亮的骏马带着轩车缓缓驶来,车轮在道路上留下道道轴痕,车轴滚动声在夜间十分刺耳。这马车也是宽阔大气,比奚春今早坐的那辆,大出了不止一倍。 小厮十分为难的看着七爷,又看看这位娘子,摊手踌躇半天不敢说话,默默垂眸低头做出一副死人样,也不敢去叫马车。 半晌之后,奚春带着嬷嬷和雪梅上了那辆过分豪华的马车,上来之后才发现,马车里头更是别有洞天,竟然分成里外两部分,中间用木制屏风隔开,前面是一方小小的矮榻,分明是为随行侍从准备的,至于后面则是十分开阔的空间,甚至还镶嵌刀剑金银饰品,车内还有彩绘图案。 她想都不想就要坐在外面,却被小七做出一副请的动作,再加上外间实在狭小,奚春一咬牙,来都来了,她怕个屁,越怕别人越欺负。 强装镇定进去,缩在最角落里,她最不想看见的徐明德就嚣张的坐在后方软榻上,翘着肆意的二郎腿,手中还把玩着一副精巧的屏面。奚春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做的掐丝珐琅,她本能就要上前争抢,岂料没注意,脑袋重重撞到车顶,一声痛呼,捂着脑袋疼的龇牙咧嘴。 雪梅和赖嬷嬷透过缝隙看到,就想进去关切一番,却被小七挟刀揽住,她们何成见过这啊,吓的赶紧坐好了。 徐明德没忍住嘴角微翘,歪头看着女孩不解:“你讨厌我。” 奚春不看人,干巴巴开口:“没有。” 徐明德若有所思的点头,又摸着下巴,主动朝女孩挪了几个位置,在距离五步之外停下了:“既没有,我离你近些可好,我对娘子你当真好奇。” 奚春心中冷笑,都移过来了,还假惺惺的问,说的好像她有选择权似的。女孩焦虑的掀开车帘往外看,就见马车还没有行驶的意思,她真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呆下去了:“怎么还不出发。” “我府上这两匹马,娇贵还爱闹性子,一下多出三个人的重量,自然要车夫好好哄哄。虽然天色已黑,可为时尚早,五娘子倒也不必太过着急。”徐明德十分体贴的解释。 奚春白眼翻的都抽抽了,眼神放在车壁案桌上摆放的兽形香炉,缕缕冷香从上方的缝隙中钻出来,散开的形状又捻在一起,闻的她鼻子直发痒,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偏偏旁边这个男人还尤不知自己有多讨人嫌,小心翼翼的靠近一些:“五妹妹看着很紧张。” 他越靠近,身上那股独属于蛇类冷香气味愈浓厚,奚春本来就缩在最角落里,这下真是退无可退,身躯僵硬的贴在厚实的车壁上。 实在忍不了了,冷不丁转头对视上这人的阴冷视线,无奈道:“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都快喘不上来气了,你这样很讨人嫌弃。” 徐明德漆黑的眼瞳溅起丝丝波澜,有些受伤的移开了位置,可还是忍不住捕捉女孩每一个举动。 恰在这时,马车总算移动了。 奚春心稍微安定,她觉得这马车就像某种大型食肉动物的巢穴,谁家好人会在车壁上挂满刀具,那丝丝冷香还夹杂着几分血腥气,无论清扫多少遍也消除不了。 就跟卖鱼的家中有腥气,种粮食家中有谷物,而这手染鲜血的纨绔子弟车内有血腥气一样。 奚春又问:“我的马车是被你支走的?” “我也是回来才知晓你来了,我没有通天的本事。”徐明德出言解释。 可她明显不信,揪住错处精准定位:“你撒谎,如若不是你支走的,大晚上为何带着马车出现在大门口,为何这般好心送我回家,你这分明就是心虚。”奚春清澈的眼中满是厌恶。 徐明德被那厌恶刺到了,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般不招人待见,放低声音:“真的不是我支走的,我原先着晚上不安全,元宵节才过,汴京城乱的很,就想出来送你一遭。” 女孩脸色怀疑,眼中是浓浓的不信任,好似在说你会这般好心。 徐明德对于自己在外的风评一向不在乎,可瞧见女孩对自己十分抗拒,涌上一股无力感,想要解释一二:“五娘子对我当真有些误解,汴京........” 奚春猛的一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汴京人谁不知晓郎君你的美名,毕竟是第一纨绔,行事乖张暴戾,办案手段严苛,对犯人多用严刑拷打,这些我都清楚的很,这汴京就没有老百姓不知道你,听说郎君还当街纵马,啧啧啧。”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 三堂会审 薛府外头巡逻的婆子敲响手中的一轻二慢,雪梅正好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就见姑娘简单披着一件素衣坐在灯下,手中拿着徐娘子送过来有问题的掐丝珐琅。 她将热水盆放在架子上,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劝道:“姑娘,三更了,早些睡下吧,明早起来弄也是一样的。” 奚春细细摩挲半天,大致将有问题的掐丝珐琅分成好几块,有掐丝变形的,银丝断裂,和釉面开裂珐琅脱落等问题。 手指细细的在上面摸了许久,沉思想,这珐琅都被自己上了一层透明的树胶,按理说不会出现这问题啊。还有掐丝断裂,自己用了快两个月的都没断,为何这次的有问题,她也怀疑过是不是人为,可瞧这珐琅分明是自然脱落。 奚春深深吸了一口气,修剪圆润的指甲在干裂的釉面上刮蹭好几下。 雪梅一把将姑娘手中的东西抢过来放置在一边,拧着眉头劝:“姑娘,早些睡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方不违天时,这些东西明早起来一样弄。” 奚春好脾气的笑笑:“好,听你的,确实该睡了。” 伺候姑娘洗漱后,二人齐刷刷的上了床,雪梅睡在外侧,方便明日早早起来指挥小丫鬟做事,她俯身将床帐外面的灯绞灭了,脑袋躺倒枕头上,反而不困了,她翻身盯着姑娘,轻声道:“方才我去问了柱子,他说是徐娘子身边人出来通知的,说徐家会送姑娘回去,叫他先将有问题的掐丝珐琅带回去就成。” “柱子那孩子没心眼,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奚春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聚拢,打气精神:“这是为什么呢?明知道将人打发回去了,徐娘子也不主动派车。” 雪梅嘴一努:“能有为什么,估摸着咱们回不去这个消息就是那人告诉徐郎君的,不然为何这般巧,都一更了,出来送我们,这人有这么好心。”边说边将自己后脑勺的卡子取下来,顺势将耳饰放在枕头底下。 脑袋埋在姑娘脖颈上,嗅着独有的香气,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正所谓千金难得,知心难觅,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常常将绝色美人娶回府,不过十天半月就抛在脑后,任人磋磨。” “姑娘还是要寻个靠谱能顶天立地的好郎君,纵使那徐家的权势能翻天,可深宅大院又岂是好呆的。我瞧那徐娘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同姑娘说话严苛,面对尚书大人又是小女儿情态,可见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姑娘手中有银两,可别被那些迷走了。” 奚春双手放在雪梅脊背上,摸着她滑腻的丝绸里衣,明知故问:“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雪梅染着大红丹蔻的指甲嗔怪的戳上她胸膛:“我是怕姑娘你被徐娘子送来的几大箱子珍宝迷了眼,你且瞧着,明儿个大娘子和老太太就要过问了。” 她知道雪梅说的是什么,原以为徐娘子将有问题的物件送回来就行了,谁料一同送了四口脱胎漆器百宝箱,也不知柱子这蠢东西是怎么想的,光看那箱子表面,也不可能是自家送过去的。 他可倒好,傻乎乎的全驼回来了,驼回来就算了,还大摇大摆叫了好些人帮忙,都知道奚春给赏钱大方爽快,那些小厮几乎是争抢上了,这箱子也未上锁,里头的东西搅的全府人都来看热闹。 想起这事奚春就是一阵头疼,又觉得有些话说的挺对的,不怕对手厉害,就怕身边人犯蠢。“你说的我如何不知,我可没有好为人师,给纨绔子弟当贤妻的劲头,娶妻娶贤,嫁郎君何尝不是,雪梅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见姑娘是懂的,雪梅也就放心了,缓缓合眼,忽不住想到什么,下一秒蓦然睁开:“姑娘,我明天找我娘要两个机灵点的小厮,柱子还是挪到里头干些浆洒活计吧。” “你娘是府上的老嬷嬷,看人眼光毒辣,我心且放下了。”奚春话语声隐入黑暗:“我身边有你有赖嬷嬷为我谋划,当真是幸事一桩啊。” 第二日果真不出雪梅所料,薛老太太身边的漆嬷嬷亲自来请奚春了,连带着将薛明珠也一同请过去了,瞧那架势,颇有三堂会审的场面。 奚春立即就萎了,只得将手中东西放下,跟着漆嬷嬷离开了,早知道来的如此快,她就多吃点早饭了,都没吃饱。 一路上薛明珠也是嘴唇踌躇,几次想开口问些什么,可碍于漆嬷嬷在身旁,也只能闭嘴,算了等会儿也能听见。 到了福安堂后,人还真不少,上方安坐薛老太太,靠左边是大娘子,依次往下是另外二位娘子,就连薛珠珠和薛女女也到了,也就是这场戏的主角姗姗来迟,奚春乖巧的挨个问好,坐下时和薛女女眼神对视一番。 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没有犹豫,直接进入正题:“阿春,昨日左尚书的夫人送了你不少好东西,我倒是不清楚,你何时同徐家如此亲近。今早,我听外头几个闲婆子嚼舌根,说昨晚你坐徐郎君的轩车回来的。” “外祖母今儿个叫你来,就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奚春不紧不慢的起身,拱手行礼,昨晚睡觉前早理顺这逻辑了,脱口而出:“外祖母,我昨日去拜访徐娘子实在事出有因,全因她购买一批我铺子里的货物,说是出了些问题...........就是这样,我同徐娘子更是不熟捻,我也不知为何她送我如此多东西,东西我早打发人给她还回去了,想必是送错了。” 薛老太太手臂斜靠在软枕上,步步追问:“那这徐郎君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人行事乖张暴戾,上有官家这个亲舅舅为其撑腰,我从不知他同哪家贵女如此亲近。” 说到这,奚春可就来劲,双手指天恨不得发一场毒誓:“外祖母,那人我真就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元宵节,那人莫名闯入我和四姐姐所在的厢房,还坐下吃了几杯子酒,言语多有不屑,这些四姐姐都是知道的。”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五章 找门好婚事真是难如登天 薛老太太眼神缓缓移向薛女女,她赶紧回话:“祖母,五妹妹说的句句属实,那日徐郎君带着人去白矾楼闹事,非要争抢卫郎君定的厢房,卫郎君自是不让,这人就硬闯进来,还说我们一个乡下来的,一个是蠢货,何况这人名声显赫,我们如何敢深交。” 她说的信誓旦旦,外加在场几位都十分了解薛女女的性子,故而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算明白了。 辛檀香看了老太太一眼,立马明了,深吸一口气:“日后你们都少和徐家往来,虽说他们家同官家是亲戚,可伴君如伴虎,往后的日子谁说的到一定了,咱们还是安安稳稳过自家的日子,如此方为兴旺之家。” 薛老太太满意的点头,出声道:“大娘子说的在理,那徐家养出如此混世魔王,可见家风如何,咱们薛家也不是卖女求荣的下贱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没必要同那徐郎君过多牵扯。” 至此,三个姑娘齐刷刷起身:“知道了。” 奚春暗暗想,自己家的二哥哥也挺混账的,可见家风也一般,可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的。 这会开完,老太太就示意众人可以离开了,薛女女和薛珠珠早忍不住询问奚春一番,牵着妹妹的手就往园子里去了,至于薛明珠则是留下来陪老太太用午膳。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才担忧的一屁股坐到老太太身旁垫子上,双手揉捏母亲的肩膀,语气惊惶:“娘,你说那徐娘子别是看上我家阿春了吧,她那继子如此混账,若真是被瞧上了,岂不是将阿春往火坑里推,我可就她一个儿。” 薛老太太也是支着脑袋烦躁:“八九不离十了,人家无名无份无缘由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摆明了想和咱家结交。” “如今除开你爹在朝中还有几分威力,薛家是后继无人了,下一辈更是青黄不接的生瓜蛋子,徐家天子近臣为何想不开和我们结交,想必定有自己的谋划,没准真瞧上阿春了,她生的好,说话讨人喜欢,昨天还被徐郎君送回来,日后少不了纠缠。” 薛明珠讪讪安慰:“娘,你怎么说这,我觉得咱府上好的很。” 薛老太太斜眼瞧她,轻拍一下:“你可别装,娘说的都是真的,如今你三个哥哥也就大哥出众点,好在二郎三郎还年轻,接下来几年政绩若能评个优,日后努努力升个三品官就算祖宗显灵了。” 薛明珠一双大眼珠子滴流转,手中的帕子都快扯烂了,跺脚烦躁:“别说那些了,娘,这可怎么办才好,娘,你快帮忙想想啊,您就阿春一个外孙,我这辈子也只有她一个孩子,怎么好看她往火坑跳。” “那蔡家儿郎当真不行了。”老太太言语试探。 薛明珠眼睛都直了,脑袋险些摇成拨浪鼓:“不行,那日阿春和随行几个姑娘看的清清楚楚,那蔡家儿郎好男风,难不成我姑娘嫁过去守活寡,日后生不出孩子遭人指指点点,这可比死了还难受啊。” 老太太嘴唇挪动,刚想讥讽一番,奈何想到这人是自己的亲女儿,她也就一个外孙女,只得按下躁动的心,平心静气:“早日将婚事定下方为妥帖之计,晚间我和你几个嫂子商量一下,看哪家儿郎性子好,家世单纯。” 她心中也很是不得劲,老太太做媒从没如此忐忑过,一路从谢家再到蔡家,竟然全都不行。如今汴京寻门好婚事,真是难如登天啊,偏还不能随意了断,嫁人可是姑娘家后半辈子的全部指望。 薛明珠眼泪唰的一下冒出来了,双手紧紧圈住老太太的脖子,抽抽好几下:“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如今我也不求阿春嫁入高门大户,只求为她寻一家境殷实,儿郎清白能干的就好。” 随后,硬是亲昵的搂着母亲亲了好几口,滚烫的泪水瞬间戳中薛老太太心窝子了。她同几个孙子孙女并不亲近,府上三个都是儿子,不曾有过膝下环绕的体会,如今丢了几十年的女儿回来了,还日日陪着自己,纵使她的心是块寒冰也被捂化了。 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态,她自然要为外孙女寻一门妥帖的婚事。 说回奚春那边,小姑娘端坐在炕几上,两位姐姐围在她身边上下打量许久,又是摸耳垂,又是摸头发,就差掀起衣服看看哪里不对了。 薛女女率先开口:“你怎么和那混球扯上关系了,上次在白矾楼我就觉得不对,他为何给你送一碟子亲手剥的蟹肉,不对劲,真的太不对劲了。” 薛珠珠脸色一窒:“还送你蟹肉,这人莫非看上五妹妹你了。” 薛女女抢着回话:“定是这样,不然为何大晚上送人回来,心怀鬼胎之人不可取,那日我特意同母亲了解一番,他上一个未婚妻你可知是何下场?” 奚春一脸惴惴不安,双手紧撮在一起,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何下场?还有比嫁给他更坏的结果吗?” 薛女女白眼一翻:“远嫁汴京,去了茹毛饮血的边关苦寒之地,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同父母也是此生不复相见。” “他们的婚事为何吹了。”小姑娘很是不解。 薛女女看着大姐姐,这事就没有比她更清楚的,薛珠珠出言帮着解释:“说是这姑娘守孝三年,那混球憋不住搞大了后宅女子的肚子,原这事瞒也就瞒下来了,可这姑娘性子极其刚烈,带着贴身侍卫将徐明德堵在别院打了一顿,闹的人仰马翻,最后男女双方对峙公堂,交由大理寺审查,你大姐夫还旁听了全程。” 奚春本能的咽了咽喉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这特么也太混账了吧,守孝还弄出个孩子,她艰难的从嘴里憋出几句话:“只有姑娘被远嫁,那个臭男人没被打一顿。” “就是打了也算不上什么大惩罚,君子六艺,打几十棍子算什么,我觉着非得发配到苦寒之地劳作几年才解气,毕竟那姑娘的后半辈子算是赔进去了。”薛珠珠义愤填膺,韩淮同自己说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反应。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青灯古佛 奚春听她说了也是一阵后怕,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明明是男人犯错,最后都要女人买单。盛世需要女人点缀,乱世需要女人背锅,就连末世都要怪到女人头上。 这姑娘一辈子生活在汴京,因着这男人的问题,被迫嫁到远离家乡父母之地,更不论提古代交通之不便,可以说是此生不复相见。 就是现代远嫁也是万万不可取的,若是让她一个吃惯重油重辣的川渝人去吃一辈子的素菜,那比杀了自己还难受,奚春心中当真是满满的同情。 若说以往对徐明德还只是单纯的讨厌,可越发了解,对其愈厌恶。 但同奚春的心路历程不同,这厢徐明德对她是颇有好感啊,上头有官家这位亲舅舅做靠山,每日去刑部处理事务都无需严格按照规程制度,甚至将事情挪到家中处理也未尝不可。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就见小七抱着一箱笼东西回来,也亏得他力气大,乐滋滋的摆上案桌,大声吆喝:“郎君快看,这些都是我从奚娘子铺子里买到的,上至绫香斋最时兴的永生花,下至刺绣绷灯,还有掐丝珐琅和枯荷叶灯,应有尽有。” 徐明德顺手捻起一个,不过随意打量几眼,便知这东西的巧妙程度,细细欣赏之后,赞叹:“她可真是个奇女子,所思所想如此不一般,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新颖的绣绷灯,还有这枯荷叶竟也能做灯,你说她是怎么想出这好点子的。” 小七双手环抱胸襟,打趣郎君:“这奚娘子人可厉害着了,听说相国寺那家铺子原是卖褡裢的,都快入不敷出了,谁知经由奚娘子接手再一改造,火热程度堪比酒楼茶肆。我不过在附近随意打听一耳朵,便知道绫香斋的掌柜小娘子生的又好又能干,提起她的全都竖起大拇指。” “不过郎君你是真瞧上那小娘子了,我看人家不是很情愿啊。”他没说的是奚娘子分明是退避三舍,一丝干系都不愿同自家郎君沾惹。 徐明德眼眸微动,半挑眉眼:“我是如此见异思迁之人吗?不过两面之缘说这些也太早了。” 小七扭头哼唧一声,不戳穿郎君的面子:“郎君又是亲自送人回府,又是嘱托大娘子送这么多珍稀玩意儿,还亲手剥蟹肉,我瞧您这分明就是上心了。不过奚娘子人生的好,做的一手好东西,娶回府既美观还能赚钱,这不就是妥妥的美娇娘。” 一看郎君的眼神便知自己说中了,小七立马福至心灵,嘴上撺掇:“那日郎君不是见了,那蔡家郎君对奚娘子可是殷勤的紧,您在汴京的风评一般,如若不抓紧,这小娘子可就飞走了。” “早日将婚事定下来,省的官家老操心。” 徐明德一听这话,不由眉头紧蹙,想起那蔡君墨就是一肚子火,随手扔了个墨玉笔筒砸过去,佯装怒意:“你如今说话怎么如此婆婆妈妈,我瞧还是最近操练少了,明早再加一块石头,更不许睡懒觉。” 小七瞬间苦着脸惨兮兮的叫唤,却被郎君以耽误他看书为由赶出去了。从屋内出来当真是可怜巴巴的紧,一个人气鼓鼓的蹲在梨花树下,絮絮叨叨说郎君的坏话。 这副画面全然被特意路过的徐娘子瞧见了,她脚步一顿,敏捷的转了个弯,弱柳扶风的依了下发髻:“还真上心了,买的东西还不少,这是快将铺子都搬空了吧。” 玲珑挽着娘子,笑着打趣:“大郎君真上心了,娘子你是没瞧见他见送出去的箱笼被退回来时的表情,我现在想来仍觉得好笑。” 徐娘子言语讥讽:“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配一个不忠不孝的混账确实不错。” 玲珑语气不屑:“娘子可别看那五姑娘是乡下来的,说话做事可有一套了,前几日将二姑娘哄的跟什么似的,眼巴巴的说了不少知心话,定是个不简单的。” 她眼神阴沉,手中捏着花枝早被折断了,半响溢出一声冷言:“且等着吧,若是真进了这府,可就终身青灯古佛,守个活寡罢了,若是进不来,山野农女和边疆蛮族也颇为契合。” 主仆二人心有灵犀的笑了,眼中是旁人瞧不出的情绪。 .......... 总而言之,经此一糟后,都不需要奚春各方打听,她也知道这徐郎君是个十分不好的人,最好一面都不要在碰见,她还是好好将掐丝珐琅出现的问题解决为好。 奚春打发人去外面买滑石粉回来,打算用这来提升釉面的吸附功能,之前用蜡和天然矿物染料混合制成的釉面,着色能力和吸附度确实差。 至于掐丝变形断裂,任她如何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烧制更好更精细的银丝,依照常理,更不容易断裂才对,甚至伸长变幻率也更高,除非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不然很难出现裂开的情况。 可当下也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了,她只能抓紧叫爹去最好的银匠铺子买最好的材料,宽度最好在粟米大小左右,赶快做一批出来才对。 然就在她闻鸡起舞,昼夜不息之时,府上的几位娘子为了她的婚事可是连脑袋都想破了,就差将自家族谱掏出来一一对照了。可婚事这事倒也不急,毕竟还有半月奚春就过十岁生辰了,这在古代当真算得上十分重要的仪式。生辰之后就是清明了,外出踏春游玩也可提上日程。 她过生辰劳累的不是亲娘,而是大舅母,奚春曾经无数次庆幸大娘子是个爱抓权的娘子,不然操办别人的生辰真是费力不讨好,偏她还能办的体面又上心。 这不才和老太太对帐,将犄角旮旯的亲戚都拉出来过了一遍,这厢又要请风水师来算一个吉利的日子,好提前向亲朋好友发送请帖,回礼的布料糕点糖果都要早早备好。 于是,这些天薛家所有人都没闲着,除开被锁在屋子绣嫁妆的大姐姐还有求仙问道的外祖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听她娘说,这次生辰礼,三个舅母的娘家人都会来。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十岁生辰 薛明珠说那话的眼神奚春至今都还记得,拍着胸口叫唤,又是一场相亲盛宴啊。该说不说,她找个好郎婿还挺难的,难不成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忙起来的时间过的飞快,这半月奚春将徐家的东西重新做了一批,布料也加紧染,彩帛铺的修缮更是不闲着。她还打算招几个绣娘做成衣售卖,这招人的活计就交给赖嬷嬷,但最后也要奚春亲自过问,方才应允。 唯一不需要操心的便是绫香铺,那边有他爹看着,还有十分靠谱的路掌柜和于娘子,若是同彩帛铺相比,一个早已进入正轨运转,一个还在计划中。 这些一弄,离生辰礼就只有半天了。 当天上午,大娘子身边的陈妈妈就亲自带人送来明日要穿的服饰,佩戴的头面,从头到脚无一不妥帖。宾客的名单也随之附赠一份,奚春身份终究算不上贵重,故而也只邀请了薛家几门亲朋好友。 生辰礼当天,小姑娘一大早就被赖嬷嬷从锦被里捞出来打扮,就见她眼神涣散,意志迷迷糊糊,可漱口的茶水洁面的手帕早已递过来了。 奚春脑袋不停的点,一垂一垂的,双手伸懒腰,打了个悠长的哈切:“我过生辰礼,怎么还要去祠堂祭祖,这也太早了。” 赖嬷嬷拿着澡豆往姑娘脸上抹,一手还要扶着她避免女孩摔倒:“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如今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全靠祖宗显灵保佑,依照礼仪自然要去磕头跪拜,表达自己的敬意。” 奚春嘴角一撇,没说话。闷声接过雪梅递过来的香粉和面脂往脸上抹,避免皮肤皲裂,身旁几个小丫鬟就帮着穿衣,今日她是生辰礼的主角,大娘子送来的一整套衣服都是十分华丽且讲究的。 上搭一件浅绿色对襟小褂,绣了寓意吉祥的蝴蝶和花卉图案,下身则是搭配一条深绿丝绸长裙,显得整个人轻盈飘逸。更不用说一大堆配饰首饰,既贵重华丽还不能繁琐,这还是相当考验其审美的。 装扮好之后,往镜子里一照,看着真像个大姑娘了,脱掉双头髻换成挽边髻,活脱脱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娘子,奚春自己瞧着都觉得成熟不少。 待一切妥帖之后,奚春抓紧赶去祠堂草草上了两柱香磕了几个响头,又十分心诚的念了几段祝文,祈祷各位祖宗保佑自己做罢。 然后她又急匆匆赶到薛家正厅,迎接即将到来的宾客,女孩加快脚步跑到大门前,就见大娘子带着二位舅母身后跟着两位姐姐,早早等候在此。 两位姐姐穿着打扮和自己差不多,无非素了些,奚春穿的更为鲜亮,再配上大舅母选的一朵红花,一眼便能看出这次生辰礼的主角。 她快步上前到大舅母身边,忙低声道歉:“舅母,我来迟了,真叫你们好等。” 辛檀香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衣物被外甥女穿上,今日的她颇为亮眼,乍一看竟不输自己的两位女儿,笑的真挚:“无事,人还没来了,今日是你生辰,舒快些就好,不必太拘泥。” 她想了想,难免多嘱托几句:“等会儿跟在我身边就是,也不用你说什么,跟着喊人,招待宾客就行。你娘和老太太在福安堂,一会儿过来。” 奚春躬身行礼,一脸乖巧:“是。” 如此,辛檀香就更满意了,她喜欢听话的孩子。 等了一刻钟没到,此时外头已然来了不少夫人太太,辛氏便要带着奚春去待客,顺便将两个女孩领出去在贵妇圈里转悠一眼,混个脸熟,日后也好办事。薛家三个姑娘个顶个的好看,绿色对襟褙子衬的肤白如雪,如花朵般鲜艳,排排站,引得众人是连连赞叹,手痒痒的拽着上下打量,很是新奇。 今儿个虽是这个才来半年左右的五姑娘的生辰,但架不住薛家重视啊,外加都知道两位大姑娘定了门不错的婚事,就是好些没下帖子的女客都来了,大有结交之意。 当然,被捏捏脸最多的还是奚春,谁叫她和两个姐姐比起来显得和蔼可亲不少,硬是没话尬聊的夫人只能从她下手。不知多少只手伸过来,奚春脸都干巴了,早上扑的一层香粉都抹掉了,脸疼。 这些贵妇人寒暄,无非是说些你家姑娘真好看,像天仙似的,辛氏就捂着脸笑的弯腰,客气的说哪里哪里,说来说去就是这一套。 至于另外两位娘子,则是招待已经进去的宾客。 等将所有宾客引进去之后,三个姑娘齐刷刷的扶腰揉脸,一口气灌了好几杯茶下肚,奚春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可往旁边一瞧,大舅母还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面色红润,气血充足,同宾客说话精神的不行,还有闲心打趣,奚春在心中浅浅的表达了一番自己真挚敬畏之心。 这场生辰礼令她感到最满意的就是不用被所有人簇拥,诸位都是各自结交谈话,虽说心怀鬼胎,但总比一堆人看着你非要你说点什么出来才好。 她最喜欢当缩头乌龟了,有一层龟壳保驾护航。 三个女孩负责招待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一堆小娘子簇拥在一起,真是香的不得了,耳边还有银铃般的笑声,奚春心情都好很多,舅母还说下午还要在院子里举办投壶下棋放风筝等活动,她要好好尽地主之谊。 聊了一会儿后,下人们有序的端着菜肴上桌了,奚春坐在外祖母左手边,往下是大姐姐和四姐姐。就见薛老太太亲自举着一杯酒,言笑晏晏的看着众人,语气郑重:“承蒙各位厚爱,今儿是我外孙女奚春的十岁生辰宴,诸位特意赶来,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薛老太爷是正二品官,按理说老太太混个二等郡夫人就差不多了,但偏偏娘家给力,老太太是官家亲封的一等国夫人,这可算得上很有脸面了。 在场宾客谁敢不给她面子,故而纷纷举杯敬酒,嘴中还说着哪里哪里。 坐在母亲身旁的薛明珠看见这场景,眼眶含泪,神彩熠熠。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开始上学啦 薛明珠说不出的志得意满,她觉得自己就是典型的小人得志,一遭龙在天,凡土脚下泥了。往日在村里对着村长里正千万般寒暄,可人生就是如此的戏剧化,半年时间,自己就从一个村妇变身为大官千金,往日见都见不到的夫人太太,如今还能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忍不住想笑。 薛明珠低头看自己一双白嫩纤纤的玉手,手上连一个茧子都没有,嫩的跟牛奶似的,谁能想到以前也是布满伤口。 午宴顶多算是庆祝的开胃小菜,就是给诸位夫人太太寒暄游玩的日子,晚上的筵席才算正式,毕竟古代是男权社会,如今这些男宾忙于事务,筵席的重心也得往后挪挪。 用过午膳后,奚春和两位姐姐带着一众小娘子往园子里去了,如今正值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院子里漂亮的很,湖面上全是碧绿的荷叶,薛家还特意多扎了几个秋千,将荒废的戏台子拾到出来给众娘子玩耍。 至于这些夫人就坐在里间听着曲儿,吃着点心闲聊,她们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比姑娘家无拘无束。 奚春带着姑娘们簇拥在园子里玩起蒙眼抓人的把戏,足足热闹了好几个时辰才知道累。玩耍过后,也就到了晚宴开席时刻,当晚薛家大门前又摇摇晃晃来了十几辆马车,府内额外开了十几桌筵席,实属薛老太爷会做人,碰巧他家也半年没办喜事了,这次都来了。 光是吃了晚宴喝酒作曲后还不过瘾,大舅舅大手一挥带着宾客们去了汴京最有名的白矾楼,听说足足热闹到后半夜才消停。 奚春这些女宾自然是去不了的,她们可没有彻夜欢快的夜生活,心想这要是明日不用上朝,还不得通宵,如今玩到后半夜,还要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酒气,也不用睡了,直接上早朝。 人都散了,薛府也未消停,辛氏忙着回礼送客,薛明珠忙着和老太太私聊询问,她就被赖嬷嬷带回院子拆礼物去了。 辛氏将宾客送的东西指挥小厮一股脑搬到奚春的临水院,甚至还贴心的放置在后院厅房,便于女孩查看。 深夜,皎洁的月光照进屋子里,厅房内到处都点着灯火,雪梅还将姑娘自己做的灯给点上,奚春瘫坐在地毯上,身边摆着满满一大堆东西,她拆的越发兴奋,神采奕奕,一点困意都没有。 足足有三斤重的金玉簪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她美滋滋的插上发髻,也不说脖子酸了。转手打开一个小型百宝箱,里头的珠钗似闪着刺眼的光,奚春做作的捂了捂眼睛,不由分说将金项圈套上脖子,对着镜子美滋滋欣赏半天。 随后仰天长啸:“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天杀的,这些珠宝首饰也太好看了,她能不能带着这些东西回现代啊。” 生辰礼从金银珠宝,衣物布料再到文房四宝和把玩摆件,都是应有尽有,奚春看的眼睛都花了,通通拿在手中把玩欣赏一番后,嘴角都咧到脑后根了。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一对玉石小姑娘摆件,通体白玉雕成,拿在手中冰凉圆润,一张脸雕的栩栩如生,上头还给戴了个帽子,摆在案桌上心情实在好。 奚春将装玉石的匣子翻来覆去的查看,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没写个名字落款。 算了不管了,她美滋滋的想,抱着玉石掀开被子上床了。这可能就是穷人乍富吧,尽管自己当了半年的官家小姐,手中过的钱财最高也有千贯了,可她看见这些东西还是走不动路。 第二日奚春早早就被雪梅抓起来,墨也研好了,毛笔也醒了,镇纸也压好了,就等着她提笔写感谢信了。 闲暇时间还要将新的掐丝珐琅做出来,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小姑娘特意多做了一幅送过去,和上次的图案都不一样,底盘也换成透亮的玻璃砖,做完后漂亮又好看,若是放在阳光下,还能发出好几种不同的光。 这些东西弄完,奚春就叫她爹带上路掌柜一起给送过去了。还不忘记叮嘱他们言辞温软些,态度和缓些,也不用见主家,就送给守门人或是内知都行。 这几日过后,辛氏给三个姑娘寻的女夫子也来了。过了明日,奚春又要过上规律的读书生活,听闻这位女夫子相当厉害,能请她屈尊来薛家教书,还是脱了卫老太太的福气。 据辛氏所说,这位夫子乃是卫老太太闺中手帕交的女儿,早年间受过卫家恩惠,后林家因好高骛远站错队,被牵连到家业败落,险些卖身为奴了,幸而卫老太太念及儿时情谊,资助了不少银两供她念书,据说她幼时还参加过一场朝廷举办的神童试。 这事在早年间引起诸多学子议论,该女子答卷漂亮,极富才华,考官们更是连连赞不绝口。原定这场考试出众学子,会被官家直接授官,但这许诺的一切都在得知她是个女子之后变了。 尽管当时的官家极力想要提拔她,但还是遭到百官强烈反对,只得无奈放弃,封了个孺人的头衔,奚春很是不屑,这比齐天大圣的弼马温还要没用的漂亮名号。 可巧的是这位夫子姓林,名字里还带玉字,奚春立即肃然起敬。 ......... 除开庄子里头的学习,今日算是开年第一堂课,三个姑娘都做一样打扮,说是汴京当下十分流行的女学生衣裳,一色灰豆绿薄缎直领对襟衫,胸前绣着暖玉梨花纹,下着素白褶裥长裙,珠钗环配倒是极少,主打一个素雅风。 “我送你的生辰礼还喜欢吗?”薛女女笑着对奚春道:“收了姐姐的礼,也不见你说几句好听的,今儿个也不见你戴,难不成是没看上。” 奚春得意的将宽大袖衫撩起来,露出一只鎏刻花卉图案的玻璃手镯,通体透亮,里头隐隐透着一股墨色,质地淡雅清爽,明明是玻璃做的,可瞧着倒像是锁片玉。 笑盈盈道:“四姐姐送我如此珍贵的礼物,我这毛手毛脚的性子自是要好好保管,前几天忙着做东西不敢戴,还是今天才拿出来过瘾。”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惊世骇俗的林夫子 心中思忖,对着四姐姐赧色一笑:“明明是我过生辰,可那日见四姐夫给你偷偷摸摸塞了不少好东西,到我就一块玉石打发了,啧啧啧。” 薛女女瞪了奚春一眼,忙转移话题:“我还不知大姐姐送你什么了,还有府上几个弟弟妹妹,都送了你什么。” 奚春立刻去看大姐姐,手掌扯向自己的衣领,里头藏着一个足金项圈,“二位姐姐送的东西我自是好好保管,恨不能日夜佩戴在身,不得稍离一步。其余几位姊妹送的都是大差不差的,我都好好收起来了,配上衣服一起用。” 薛女女凑上去瞧,只见项圈上缠绕花枝金丝,尤其稀奇的是下方还缀着各色宝石璎珞,红灿灿的,还真不是凡品,赞叹:“这项圈可真好看,大姐姐就没见你送我这么好的东西。”语气酸溜溜的,瞥了薛珠珠一眼。 薛珠珠拧紧眉头看着妹妹,一手点上她的额头,忍不住道:“从你过生辰到现在,哪一回的东西,我不是寻的千好万好,不曾想你眼皮子竟这般浅,瞧见送五妹妹的好东西就如此酸语,我平素教你的都学到哪儿去了。” 薛女女被训斥一番,心中不爽,直勾勾的盯了薛珠珠一眼,扭头进了学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奚春见人生气,急了,忙想上前去哄,却被薛珠珠一把拽住:“可别管她,小性子多的没地方使,当谁都惯着她不成。” 看着四姐姐气鼓鼓的背影,她深深叹了口气:“四姐姐是开玩笑的,大姐姐方才说的那话也太认真了,打趣两句不就行了,为何非要说的如此重。”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薛珠珠皱了下眉,假惺惺的冲奚春弯了下嘴角,也走开了。 奚春自知失言,可也不敢去哄,生怕哄了一个不哄另外一个又将其得罪了,正当她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之际,雪梅戳了下姑娘,低声道:“林夫子来了。”她立刻坐好。 果不其然,一阵清逸的脚步声,林夫子从外间绕到内室进来了。 奚春很是期待这位新夫子,伸长脑袋往前看,就见她脸色红润,气血充足,一袭淡蓝直领对襟儒衫,头发用发带盘着,一根玉石簪子了事。看上去生理周期十分稳定的模样,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她是真害怕这林夫子如林妹妹一般病弱西施,古代的医疗水平可想有多低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段话被当今学子奉为人生信仰,更有不少长辈拿出来教导家中子弟,可如今我们却能打耳洞,带耳时。汉朝的吕雉太后临朝称制,行驶皇帝职权,甚至能和刘邦抗衡,在朝中的心腹数不胜数,刘邦想废后废太子都不被允许。” “那时的女子好似比现在畅快肆意不少,还有唐朝武皇时期的女子,男子叩拜女子不跪,平民百姓以生姑娘为荣。如今再看我们身处的时局,皇后权利被大大削弱,不被允许干政,甚至防范外戚,即使在汴京如此繁华的朝都丢弃女婴一事更是常见,逼的朝廷不得不设立临时机构。”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们女子早已成为男子的附属品,更不论贞节牌坊一事,当下汴京好嫁之风越发猖狂,学习伎艺取悦男子可谓稀松平常,若是不学还会被众人耻笑。可女子难道就只能甘愿被压下去,成为深宅大院的一尊雕像,我方才说的这些,你们如何看这变化。” 林夫子说完,捻起一盏茶细细品尝起来,好似浑不知自己说的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从薛家请自己来便应知晓她的行事作风,何况让她教授女子三从四德,她也是不愿的。 寂静的学堂内恨不得连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见,奚春人都麻了,心说这林夫子不愧是女神童来的,教育方式果真不一般,不免让她对其肃然起敬。可转念一想不觉有些悲哀,觉醒在错误的朝代只会更痛苦,若是林夫子知道未来的程朱理学,还有更后面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如何的捶胸顿足啊。 薛珠珠和薛女女虽然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但思维顺着林夫子所说的全都打开了,思绪深入。 见没有一个学生回答,她平静的将茶杯放下,直言不讳道:“男人惧怕女人,害怕手中的权利被分走,故而弄出条条框框的女则,妇德,妇容之类的书籍。也许你们觉得我说的太惊世骇俗,不为常人所能容忍,当有一天你们游历过宋朝各地,去过异族,见识过不同人,就知晓我所说的。” “你们运气好,生在官宦人家,读书识字,却不曾想自己学习词曲难道只是为了取悦男子。”她很是惋惜的摇摇脑袋。 奚春一脸憋屈,实在忍不住出声:“夫子谈论的这些对每个学生都说吗?这对您有所不利啊。”言下之意就是您难道不怕被抓起来,说前朝好贬低当朝,这在如今算得上相当大的罪责,不然怎么会有文字狱一说。 她当然认同林夫子所说的这些,可这是个礼教森严的封建王朝,奚春在海家村见过一男人只因说了一句律法有问题,就被抓进官府,听说在放出来时,眼睛都直了,成了个傻子。 林夫子缓缓侧头,唇角微翘,眼神冷漠:“五姑娘,辛娘子同我说过你,这世上总有一些执拗人,若能为我所认可的而死,倒也算得上一件幸事,士大夫理当如此。” 奚春脑子瞬间转过来弯了,这不就是士大夫的以死明志,好多清高的读书人为了证明自己不惜当朝自尽,这在现在是一种十分高尚的行为,甚至会被万千学子追捧,法不责众在哪个朝代都适用,以至于后来好多士大夫都想这样死一遭,还能留个千古美名。 她尴尬一笑没说话,在自己看来,没有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看来自己还是只适合当大众人,她和林夫子的思想存在本质差异。 薛珠珠默默听了许久,眼神微动,虽然她没听明白为何一下就转移到死不死上面了,可其余的倒是大差不差。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清明踏青游玩 林夫子说了这么多,也没指望三个小姑娘能说些什么惊天的大道理出来,一上午的课上下来,基本就是她摇头晃脑的在上头说自己的,大段大段出口成章之后,留个半炷香的时间给她们思考。 下面乖巧坐着的三位姑娘也跟着摇头晃脑的思考,从开始到课业结束,奚春脑袋都晃成一团糨糊了,肚子咕咕叫才反应过来自己饿了,她有些高兴,这说明自己是真的钻研进去了,用脑就是饿的快。 等林夫子叫散学后,奚春迫不及待往自己院子冲。 辛氏给准备的时间是上午跟着夫子学道德和修养,包含孝道管家理事,下午就是乐曲技艺等功课,饶是奚春这样不通乐理的半吊子在半年的突进下,也能勉强拨出一首完整的曲子,甚至关乎名家大作的言论也能说的大差不差,糊弄什么都不懂的人,倒也够用了。 这般读书,堪堪过了三五日,就到该休沐的时日了,奚春也总算有时间弄自己的副业了,从染布到做花再到各种稀奇古怪的走马观灯,可以说是一应俱全。 大约一个月后,清明节前后的踏青之旅就可开始下帖子了,奚春原以为清明节应当是以悲伤气氛为主,可谁知这宋朝还结合了上巳节,渐渐演变成未婚男女光明正大外出踏青游玩的日子,放假七天,堪比现代国庆黄金周了,相国寺的香火不要太旺盛。 大姐姐和四姐姐自不必多说,早早收到邀约,但奚春没想到,自己竟收到三份帖子,吓的她人都突突了。 一份是蔡君墨送来的,大约是拐弯抹角的询问为何自己突然同他冷淡了,是不是他哪里没做好,信中言辞恳切,多有抱歉,最后才约自己清明后两天去开封城东南的繁台,信中还描述一番繁台的美景,这人文辞华丽,词藻优美,勾的她还挺想去。 最后,奚春深深叹了口气,将这封信塞到柜子最底下的抽屉里,内心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同情男人,一定要快刀斩乱麻,若是嫁过去得脏病了怎么办,又搞男人又搞女人可没好下场。 另外两封分别是徐明德和大舅母娘家侄子递来的,那个纨绔子弟的帖子如烫手山芋一般,奚春猛得打了个寒颤,想都没想就丢进香炉了,直到火舌将帖子完全吞没才放心。 最后只剩下那位远房亲戚的,邀约自己去新郑门外的亭榭曲池。 奚春真是无比庆幸大舅舅不是外祖母亲生的,又庆幸是大舅母那边的亲戚,历史的惨痛教训告诉我们,近亲结婚不可取。 虽没见过面,但听四姐姐说这位表兄性格木讷,不善言辞,说话做事轻声温吞,总之在家中也不是很受重视,唯一拿得出的手的优点,长得像极了他祖父那张探花之貌的脸蛋。 一听这配置,原本不怎么上心的奚春瞬间来劲了,眼睛都冒光了,她只想当咸鱼啊,最好找的夫君也是安分守己之人。她可不想找一野心勃勃之人,这和上司结婚有什么区别。 .......... 四月初八,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真是十分适合外出游玩踏青。这几天,整个汴京的百姓几乎都歇息了,街道上摆摊的少了不少,反而多了马车轿子还有牛车摇摇晃晃的往城门附近去,街上装点的喜气洋洋,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奚春一大早就被赖嬷嬷拉起来打扮,她如今年满十岁,在古代来说虚岁已经十一,不能在做双丫髻打扮,雪梅便给她挽成单螺髻,绾着一只珍珠发簪固定,耳垂坠上极其灵动的红珊瑚耳环,还佩戴了一条长长的丝带。上身着鹅黄直领对襟儒衫,袖口窄小,便于活动,下身穿素白风尾裙,往镜子里一照,配上奚春那张鹅蛋脸,灵动飘逸的少女形象呼之欲出。 到福安堂时,诸位长辈对于她的打扮都十分的满意,在一看二位姐姐,也是个顶个的好看,辛氏笑盈盈的嘱托她:“我那侄子估摸着等了一会儿,今天我们都要出去,便没叫他进来,一会儿你只管使唤他就是。” 奚春故作羞羞答答的点头,然后按照次序跟长辈告别,她娘抓着她的手老大力了,眼中满是期许。 就这样,女孩带着众人的期盼出发了。一出大门,就见一位身量高大的男子等候在侧,穿着打扮和汴京的其他郎君没什么两眼,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双看狗都深情的丹凤眼。 她忙垂首低眉,连那位表哥的面都不敢仔细看,被扶着尴尬的上了马车。 辛无恙倒是落落大方,提前从姑母那里得知女孩喜欢吃的东西,他老早派人准备了不少便于携带的吃食,将百宝食盒箱打开,从最上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递过去,嗓音温润:“五妹妹用些点心吧,新郑门离的远,现在街上人多,过去估计要一个时辰......” 奚春深吸一口气,猛的抬头看了这郎君一眼,对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脸颊一赧,快速低头:“行.......你放哪儿就罢。”这小女儿娇羞情态,看的坐在马车前面的雪梅很是为姑娘捏了一把汗,暗道这也太不争气了,姑娘,拿出你厚脸皮的架势啊。 大概这时代的少男少女初次见面谈论话题都差不多,辛无恙清了清嗓子:“我听姑母说,妹妹在相国寺开了个铺子,我上次经过,托人进去买了几件,物品精巧奇思,于我甚是新奇。妹妹有如此惊世之才,想必平日定是博览群书,特想请教一二。” 奚春被夸的脸红了又红,故作矜持:“我平日不读什么书,若是无恙哥哥想看,下次我写个书单子给你,或者选几本送你都可。” 辛无恙笑容加深,冷不防提起一事:“那日谢家赏雪宴我也在场,看见五妹妹你的英勇举动,真令我心生敬佩.....” 奚春双眼一窒,手掌攥紧,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义愤填膺:“嫖姚县主做的着实过分,五妹妹暗中下黑手虽不应该,但着实解恨,可终究人多眼杂,县主更是身份贵重,若是被人发现于妹妹你也是大大不妥.......” 奚春顿时惊惶,当即厉声反驳:“我没有,是你看错了。”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熟,一点都不熟 女孩方才还言语温柔,如今赫然变了语调,脸色更是唰的阴沉下来,这转变之快,令他有些惶恐。辛无恙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赞叹奚春的英勇壮举,毕竟那县主强盗做派,着实令人恶心,他也是看不惯的,奈何男女有别,他也不能仗义执言,只得袖手旁观。 可这赤裸裸的话听在奚春耳朵里于威胁无异,意识到自己话语太过激动,女孩瞬间收敛性子,对他做出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你....你没和别人说吧,我也不是有意下黑手的,只是那人太过嚣张,平白打我姐姐,这口恶气如何也咽不下。我....我事后也是后悔的紧,日日在佛前祈求县主安好,心中更是一日也未平静。” 辛无恙赶紧摇头保证:“没说,我怎么可能会说,阿春你做的很对。”叹息一声。“你就是太过善良了,分明是县主自己的问题,你还这般怪罪于自己,我当真......。”话没有说完。 奚春勉强笑笑,做出一番伤心的姿态,顺手拿起块糕点吃起来,明明是甜丝丝的,可嘴里一点味也没有。心中懊恼,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黑手,这次混过去也就罢了,日后若是被有心之人计较起来,才真是糟心。 到新郑门的时间比辛无恙预估的还要多上一刻钟,他率先下去,眼巴巴的就想扶女孩下来,可奚春都不带瞧他一眼的,手掌搭在雪梅掌心,两个小姑娘新鲜的看着周遭环境。 汴京踏春游玩的地方不少,今日人倒也算不上多,可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结伴。她脑子里瞬间想到动物世界那句,春天到了,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荷尔蒙激素在体内作祟。 辛无恙抓紧收起方才的忧伤,上前笑着提议:“阿春,我们去泛舟游湖吧,对面是亭榭曲池,很漂亮的,等会儿我再带你去上一炷香。” 奚春没来过这边,自是愿意的,她今日出来就带上雪梅一个人,算上辛无恙的小厮,四人问船家租了一条小舟,又在岸边的娘子摊上买了些果子酒和吃食。 小舟摇摇晃晃,是不配船家的,都是姑娘儿郎们一同划桨,奚春坐稳后,新奇的抓着船桨,在湖面荡起阵阵涟漪,辛无恙胸有成足道:“阿春,这划船之事你交给我就是。” 奚春乐的轻松,悠然的捧着下巴欣赏周遭美景,不得不说真是个好地方,环境清幽,湖边的柳树抽出新芽,形成一片柳黄色的海,远处还有亭台楼阁,说一句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纵使她没看,也能感受到对面炙热的视线,忽然扭头,正对上笑得傻乎乎的辛无恙:“你不要盯着我了,多看看这里的好风景不就行了。” 辛无恙对上女孩的双眼,语气真挚:“阿春,可是我觉得这周遭景色都比不上你好看,我看你就够了。” 奚春脸唰的就红了,这话也太直白了,四姐姐,说好的木讷了,说好的不会说话了,这哄人的话真是一套一套的,她是不可能承认方才心跳加剧。 雪梅扭过头,嘴角压的死死的,可闷笑声还是传入姑娘的耳中。 几人在舟上呆了大约一个时辰,就打算去附近用午膳,辛无恙早早做好准备:“阿春,你喜欢吃鱼吗?汴京城就没有比这更地道的鱼了。” 奚春立即摇头:“我最讨厌吃鱼了。” 辛无恙接着提议:“去吃东坡肉吧,也很出名。” 这个提议瞬间获得奚春的赞同,新郑门虽说十分热闹繁华,但相对潘楼街来说还是少了许久大酒楼,多是一些小摊小贩小店面,辛无恙自觉准备不妥,心中懊恼,让她受了委屈,殊不知正好击中女孩的痛点。 她们从最外间一路走到那间小食铺,手中提着不少好吃的,瓠羹,羊肉饵饼,灌肺炒肉一应俱全,可他总觉得不太够。细心给女孩擦了一下桌面椅面,言语愧疚:“阿春,对不起啊,下次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我没想到你不爱吃鱼。” 汴京依托漕运汴河,水产资源丰富,光是每日在码头上卖鱼的船家就有几十家,汴京百姓对于水产食物的开发可谓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是真没想到阿春不喜欢鱼。 奚春双手捧着下巴,乖巧的点头:“好啊,下次你多带我吃几家好吃的,我可记在心中了。” 辛无恙自是大喜,连连拱手行礼,就差一步三叩首了。 “这不是奚小娘子吗?”耳边冷不防传来一句呢喃声。 众人忙偏头去看,就见一身玉白绸衫,手持石扇子的徐明德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他吩咐小七:“别找了,就这吧。”随意坐下了,这位置正好在奚春的正对面。这人往常都是穿的黑黢黢的,今日穿白衣,腰间还缀着宝石蓝荷包,阴沉的气质消散不少。 奚春眼中不耐,怎么哪哪都能遇见这人啊,像鬼一样阴魂不散,她不想搭理,装作没看见摆弄手中吃食。 她可以这样,可辛无恙却是不能,起身拱手行礼:“徐大人,真是好巧,不曾想你还认识阿春。” 徐明德身子都不带挪一下的,眼神轻佻,舌尖碾磨:“阿春。”冷哼一声:“真是叫的好不亲切啊,上次见奚娘子身边还是蔡郎君,这次怎么换成辛郎君了,奚娘子还真博爱啊。” 这番挑衅之话,实属忍无可忍,奚春对着他假惺惺一笑:“我人缘好,徐大人体会不到也是正常。” 徐明德也不生气,反而还认同的点点头:“奚娘子人缘是挺好的。” 辛无恙帮腔:“阿春至纯至善,谁见了都喜欢。” 徐明德不理他,只顾着和女孩说话:“人好就是不大懂礼数,下的帖子也不回,我还眼巴巴的盼着了,专程来寻你,正好碰上你来此处。”有意将辛无恙排出。 奚春不想理他,干脆保持侧脸的姿势,低声和旁边人说起话来:“无恙哥哥,这徐明德行事乖张,你人单纯,性子纯良,少和他接触,还是要将心放在读书上。” 辛无恙哪有不应的,余光看了眼那人黑到快滴墨的脸,不解询问:“阿春,我瞧这徐大人和你好像还挺熟。” “不熟,一点都不熟。”奚春立即反驳。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降维打击 见辛无恙紧蹙眉头,似乎不信,女孩只能干巴巴的解释一句:“他母亲在我铺子里订购过一批东西,后面出了些错,我便上门拜访,不过也就几面之缘,何谈熟悉。更何况人家可是天子近臣,年纪轻轻就当上刑部侍郎,我哪敢胡乱攀关系。” 辛无恙认同的点头,胸膛挺直,大有豪情壮志的心态:“阿春你说的很对,君子当不附权贵,自强不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早日考取功名,方才不负长辈和....你...你对我的期盼。”后面一句,话语明显低了不少。 可奚春根本没听见,她胡乱应答,实则注意力全在对面的徐明德身上,这人的视线跟机关枪扫射似的,实在太有穿透力了,她想忽略都不行。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二人自以为的悄悄话,一字不差的进了徐明德的耳廓,听的他脸黑了又黑,眼中的冰霜都快结成冰渣子了,这才认识几天,就想到以后了,他敢情是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关键是这人根本不给贴的机会。 气的他拂袖离去,连小二才呈上来的午膳也不用了,早饿的肚子咕咕叫的小七,苦着脸看着红澄澄的东坡肉,又看着走远的郎君,一咬牙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的干起来,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不得不说这东坡肉做的相当地道,只见四方巴掌大小,色泽鲜艳,筷子轻轻一夹便成两半了,还未入口,就令人口齿生津,奚春一口下去,香的舌头都快嚼烂了,美的不行。 雪梅随姑娘,也是个吃货,主仆二人甩开袖子大口大口吃的十分香,颊边塞的一股一股的,配上本就稍圆的鹅蛋脸,就跟藏食的仓鼠似的。一同呈上来的还有其余的招牌菜,光是看着奚春眼睛就亮了,一口饭一口菜吃的脚尖都愉悦的一晃一晃,脑袋也一晃一晃的,外加她近来捂白不少,辛无恙对着这张脸吃饭,明显食欲大开。 吃多了才想起来自己的贵公子仪态,一脸赧色,很是懊恼风范礼仪,自觉没有展现最好的一面。 用过午膳,便由他提议一同去山上法云寺上香,佛教在宋朝的地位属于高到离谱的程度,无论什么节日,都要去上一炷香,拜一拜,吃吃寺庙里的茶水都是福气。奚春其实信道教,奈何这里道观着实少,她只能入乡随俗。 原本打算坐马车,可奚春害怕自己吃的太饱,坐到一半被颠吐了,强烈要求步行前往。索性不过几千阶,于她一个川渝人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沿途还能欣赏到好看的自然风光,可谓一绝。 胎穿过来,感受到最大的一个好处是,这具身体比现代自己的身体强健程度多出不止一级,至少她不会蹲久了站起来发晕,何况古代无论去哪儿,走亲访友全是依靠双腿,无形之间锻炼身体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去哪儿都能碰到那个不速之客,奚春和徐明德眼神交汇的瞬间,她快速扭头,盯着地上微微开裂的台阶。耳边传来雪梅的低喃声:“这郎君莫不是故意的,难道他想找姑娘茬。” 这简直就是奚春的嘴替,他绝对想找茬,无事不登三宝殿。 察觉到女孩不悦之意,徐明德脸色阴沉,下一秒收敛情绪,主动上前同辛无恙打招呼,唇角微翘:“辛郎君,真是好巧,又碰上你们了,想必你们也是去法云寺,不若一起。” 辛无恙立马拱手回礼,嗓音清冽:“相逢即是有缘,徐大人请。” 一路上徐明德都没话找话的询问打听:“辛郎君,我从未在国子监见过你,倒是常见你几个哥哥,于我也算是同窗,我勉强也能算你兄长,日后唤你无恙便是。”单边眉眼上挑:“不若兄长指点你一二可好。” 辛无恙被徐大人如此主动热切的询问,紧张到鼻尖都冒起小汗珠了,诚惶诚恐:“国子监名额有限,夫子评价我于读书上木讷僵化,故而父亲便未举荐我入学,好在苦读两年,这才进了太学。” “明德兄学富五车,若能得您几分指点,是无恙之幸。”他态度谦和,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奚春在旁边听得白眼翻老高了,一个只知玩乐的子弟还指点起旁人学识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羁。辛无恙虽说不聪慧,可自己同他接触下来,早已相信他是乖乖读书的好宝宝,中庸之姿也够了。 徐明德故意看了奚春一眼,有力的手掌在辛无恙肩膀上重重拍了好几下,用了七八成的力气,他整个人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随意询问:“无恙既在太学念书,不知当属哪一舍?” 对上明德兄含笑的眼睫,辛无恙更是连连惭愧:“我才学疏浅,堪堪不过刚入中舍,同兄长您比起来,自是不够看。” 徐明德笑得更加畅快了,得意的盯着奚春瞧,啧啧叹息两声:“我记得太学下舍,官员子弟免试入学,如今无恙你竟然不过中舍,日后定要精进学识,方不负父母所托。”那口气,那神色活像再说,看看你精挑万选的好郎君,不过如此。 奚春心疼的看着被打击到恍惚的辛无恙,忿忿不平:“无恙哥哥,你别听徐郎君说的,虽说你现在只是中舍,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去到上舍。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方能有所成。”她眼神坚定的再次强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辛无恙果真打起精神,眼睛又重新带光了:“阿春你......你真的相信我能行。” “自然,无恙哥哥你谦虚有礼,比不得旁人狂三做四。”说这话特意瞟了眼徐明德,“我自是信你的。” 辛无恙感动的眼眶都红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强忍住不肯掉下来。他本来生得就好,长了一张美人脸,如今这眼圈微红,被打击到惨兮兮的模样,当真遭人心疼。奚春被惊艳到呼吸都停止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哭起来那双丹凤眼微微睁圆,透出几分天真无辜来。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是最适合我的人 顷刻之间,她可悲的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做到不心疼男人,一个脆弱的不自信的美男需要自己的安慰,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奚春觉得自己的母爱被唤醒了,手掌安抚的捏捏他胳膊,再次强调:“我相信你。” 可他俩是相互扶持,岁月静好了,旁边的徐明德气到快吐血,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极浅的血腥味溢出,他嫉妒的快疯了,自己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给这二人创造机会。 冷眼瞧了一会儿,语气森寒:“好好一个大男子还哭起来了,前面路还远着了,还是抓紧些为好。”随后,快步上前,将身后几人甩开十来步的距离。 其实依照徐明德的体力,他很快就能上去,可终究不舍,同身后的女孩始终保持在一定距离,说话声稍微大点都能听到。毕竟她不喜自己,下次在见面不知要等到何时。 他觉得自己简直入了魔,自生下来何时受过这等待遇,旁人恨不得将他高高捧起,可这小女子屡屡瞧不起自己,不屑为伍。时至今日,徐明德总算体会到何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名声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当真重要。 一整个下午他们便在寺庙里呆着了,周围商铺临立,也有不少的脚夫,娘子挑着东西上来卖,琳琅满目,同山下也差不多。 奚春不由感慨,国人真是无论那个朝代都相当的勤劳。 从新郑门回来后,她就拜别辛无恙回府了,二人还预定下次休沐出来玩。其实按照放七天的假期,他们完全能过两天再次外出踏青,可奚春要研究新鲜玩意儿,还要染布早日将彩帛铺开起来,是没有时间出去玩的。 至于辛无恙许是被徐明德那番话刺激到了,也不想着偷懒了,发奋图强回家钻研功课。一连好几天将自己关进书房,日夜苦读,大有头悬梁,锥刺股之心。从未有过的刻苦,这一强烈的转变,令辛父刮目相看,连连赞叹。又细细盘问一番他身边的小厮,得知是同薛家五姑娘待了一日,回来就变了,甚至都不去园子里踢蹴鞠了,满脑子都是读书的事。 虽说辛父的重心并没有放在这个小儿子身上,但孩子肯用功读书,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高兴,摸着胡子同自己夫人李云说了一大堆夸赞奚春的话,险些将其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奇女子了。李氏福至心灵,转头就告诉小姑子了,甚至还捎带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全都是给奚春的。 原本她对妹妹介绍的丫头还不足为奇,想着认认亲戚就是,毕竟没读过几年书,同恙儿也不一定能合得来,可如今看来完全是她这个做长辈的多虑了,人两个孩子好的不得了。 这番夸赞很给辛檀香长面子,简直是扬眉吐气。可以说从奚春来薛家,她的衣食住行几乎全是自己操办的,孩子能成才就是对长辈最大的褒扬。更没想到头一回做媒,运气竟这般好,得了个双赢得局面,连带着对薛明珠和奚满粮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丈夫再训这个妹夫时,她罕见的还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 过了清明节之后,不知不觉白日就长起来了,往往戌时天还亮着,天气也越发清明和暖。佛诞日虽说早就过了,但浴佛水却是一定要喝的,这东西不过是香药和糖水熬制的,原本应是寺庙送给往来的信徒,后因供不应求,渐渐演变成家家户户都会准备的东西,讨个吉利的好彩头。 辛氏昨日就吩咐各个院子里的小厨房,一日三餐都要准备浴佛水,还特供春夏才有的黄酒。 奚春盯着这酒,不由想到喝了雄黄酒的白素贞,露出蛇尾巴,也不知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 “姑娘,外面的柳树发嫩芽,你要看看吗?”流苏人还未进来,雀跃的惊叫声早传入她的耳廓。 奚春缩在炕几上,都不带动的,有气无力道:“不去,我每年都看好多遍,今年就不看了。” 流苏只能委屈巴巴的瘪着嘴,转头又高兴的将新摘的花插到瓶里头,用力嗅了一口,欢天喜地的去逗廊下的雀儿了。 “姑娘。”一声悠长的叫唤。 奚春无奈的将脑袋探出窗外,凶巴巴的瞪着眼睛:“又怎么了,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叫我,昨日在铺子里忙了一天,上午还写了三篇大字,我现在急需休养生息。” 雪梅笑盈盈指着石头手中提着的两大篮子东西,欢欣打趣:“姑娘你瞧,这是辛郎君才打发人送来的新杏和樱桃,刚上市就眼巴巴给你送来,真是一腔赤诚之心。” “辛郎君还说了,等御桃,金杏熟了,一定给姑娘你摘几筐最好的,他早托人选好一颗果树了,保准又大又甜。” 奚春眼神微动,双手撑着下巴,期待的询问:“帮我尝两颗,甜吗?” 雪梅捡起一颗,随意在衣服上擦擦,一口下去咬的嘎嘣脆:“甜,我吃着都甜,我打发人去洗几个来,姑娘尝尝不就知道了。” 同辛无恙相处以来,她没少被追着问这人怎么样,奚春思量许久,无一例外回答的都是他很善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很为他人着想,相处起来就像朋友一般安心。 这个感觉和谢不知蔡君墨都不一样,辛无恙像水,不带攻击性的水,也能人为的变化制造各种形态,可以说这是三个人里面最适合自己的。前两个一个是家中长子,一个是家中独子,奚春嫁过去免不了劳累操心,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打理府中上下,外出宾客更是少不了交际。 可辛无恙不同,他是辛家最小的孩子,上有几个哥哥顶着,不需要他有多大作为,下还有偌大家族支撑,实在符合自己玩乐享受的人生理念,还能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事情,于自己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 最最好的一点便是分家之后,不用和公婆住在一起,以上种种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是加分项。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能保持的 晚间,薛明珠照常和自己姑娘拉家常,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后,总算切入正题了,神色试探:“阿春你决定了,就他了,不再挑挑。” 奚春眼神稍有迟疑,但立即用力点头:“阿恙是真的很好,家世清白,人也上进,内宅清净,也不像别的郎君风流,若是错过了这个,也不知我还有没有这般好的运气能遇见。” “真不再看看了?你外祖母同我说了,这孩子是个有心人,可终究资质一般,日后更是难成大器。估摸着也就在六七品官上打转,日后说不好被分配到府衙县郡也未尝不可能,那里可不比汴京富贵,你能受得了。”薛明珠心有不甘的劝阻。 就见女孩歪头浅笑:“娘,我以后的日子再差也不会比村子里差,从前在村里能和村长里正攀上关系都是祖坟冒青烟,如今我能嫁个当官的夫君,实属不易,这怎么不算攀上高枝了,你为何还替我忧心。”她步步逼问:“可是阿恙有何做的不好的地方。” 薛明珠急忙摆手:“这孩子礼数周全,哪有不好的地方,前几日还带着东西去铺子里看我们,送的都是些昂贵的补品,我也算有福了。” 可紧跟着话锋一变:“阿春,你也不能这样想,现在你几个舅舅最次也是五品官,更不论你外祖父,同村子里的自然不一样了,咱们都走出来的。” 她望着女儿深深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逼的是不是太急了,“娘就是担心你嫁过去会后悔,你看你大姐姐和四姐姐选的夫婿,皆是才华斐然,前程家世样样不缺,父母更是费心培养。现在众姑娘都在府里,吃穿用度全都一样,可日后回门,她们是宝马香车,你是素白马车,姊妹里议论起来,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那时你还能保持现在这个心态吗?”薛明珠还想继续说,不想奚春插嘴道:“娘,我能保持的,我真的能。”一脸正色。 说着话,奚春就放下手中锈到一半的针线香囊,而后给薛明珠斟了一杯茶:“娘,人前光鲜人后受罪谁又能看得见了,就说大舅母吧,府内府外,人前人后威风八面,谁不敬重她,羡慕她,可背后的苦楚你也不是没看见,大舅舅愚孝,外祖母更是不喜,那些奴才就差扎小人诅咒舅母了,时常忙到后半夜。” “我情愿像三舅母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府中上下与我无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即可。” 一句一句捋下来,薛明珠被堵的没话说了,缓声开口:“你意已决,我也不好相劝,只盼你能同夫婿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为好,娘就是立刻死了也畅快。” 奚春瞪着她娘,语气埋怨:“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如今日子好过,我还打算活个七八十岁了。” 当夜薛明珠便一五一十将这话说给母亲,薛老太太听了,默然良久,半晌之后缓缓开口:“你生的这孩子是个有心人,往后的日子差不了,可她有一点却是说错了。” 薛明珠脸色诧异,非要问个究竟:“哪点说的不对。” 薛老太太望着女儿嘲弄一笑:“图郎君人好,不一定过的好,人就跟世道一样,说变就变,就像你父亲。可若是图郎君的家世地位,纵然日后夫妻不合,可手中的权势钱财不会欺骗你,至少这是实打实的。” 经老太太一说,薛明珠也反应过来了,拍着大腿悔恨:“我看阿春是铁了心了,非那小子不嫁。”她语气埋怨:“早知道当初大嫂就不应该介绍他过来,白白将心勾走了。”跺脚一扭腰使起小性子来。 薛老太太无奈,指尖轻点她额头,笑骂:“你啊你,真是应了那句话,帮人帮到最后还落的一阵说,阿春看的都比你清楚,知道大娘子的不易,那日介绍时同你也说了,我可听的清清楚楚,可你就盯着大娘子哥哥升官,脑子一热就同意了,也不说些迂回的话,多多打听。” 老太太见她神色不屈,头疼不已,接着道:“这话你可给我憋回肚子里去,人头一回做媒做的如此成功,阿春也愿意,要是坏在你这张嘴上,你嫂子一准不待见你。” 薛明珠听了很是不服气,虽然知道说错话了,可那股流氓气也上来了:“她不待见就不待见,我吃的是自己爹娘的钱财,也没使她一分银子。再者说她作为阿春的舅母,出一份力自是应该,阿春嫁到好,她这个做舅母的难不成还沾不到光。” 随后,亲热的搂着薛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摇晃:“娘,你说是不是啊,我还有你给我撑腰,就是大嫂真不待见我,又能如何,反正她也不是我亲嫂子。说个不好听的,大哥使了母亲你娘家的关系,如今升官,大嫂也是一荣俱荣。就这样她还不给我闺女介绍门更好的亲事,岂不是打娘你的脸,没得自己获利不管亲戚,惯出些小家子气的德性来!” “什么人啊!” 薛老太太被这话激的一下坐倒在炕几上,手肘倚着软枕,虽不高兴,但到底明珠的话也算说到自己心坎上,将人往怀中搂:“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如今我到底老了,也护不了你一辈子,日后还得指望你三个哥哥。” 薛明珠梗着脖子,不以为然的撅嘴:“我看大哥就是瞧不上满粮这个妹夫,嫌弃我们一家人乡下来的,日日都叫过去一顿训,他是府上的主子,时常被训的在底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整个院子都能听见,我常听婆子小厮嚼舌根,没少说满粮。他这般就是在打我的脸,难不成日后我真还眼巴巴的贴上去,我才不干。” 薛老太太神色一顿,想说些什么,张嘴半天,临了说了句:“那你就同你嫡亲的哥哥多亲近,哪次寻你就他们出力最多。” 薛明珠笑呵呵的喂母亲吃糕点,言辞铮铮:“娘,我可不傻,孰轻孰重可分得清,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才是我正经能靠得住的哥哥。” 薛老太太无奈摇头,接受女儿的投喂。 ............ 总得来说,奚春和辛无恙这桩婚事实属男女双方都满意的程度,虽结婚不急在一时,可定亲却可早早准备。 奈何小姑娘年纪太小,才满十岁,还未及笄。更何况上头还有薛女女这个四姐姐顶着,就是再急,也要赶在她后头。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 曲谢下财礼 汴京儿女普遍结婚晚,十八二十多岁成婚是常态,如此倒不急于一时。 可他们二人的婚事前奏没等到,倒是等来了谢家和曲家同时下的定亲帖子,据说那天两府门前的炮仗放了十里,又是撒糖开粥铺庆祝,又是定下汴京最大白矾楼庆祝,光是下帖子的那一天,足足热闹到后半夜,阵仗之大,可谓令汴京老百姓热议非凡。 得知此消息的奚春并未发表什么宏大的见解,只是对着身旁的雪梅笑呵呵道:“县主这是能下床了,看来上次那几十杖还是手下留情了。” 雪梅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串珠子,珠串碰撞声劈里啪啦响,语气不屑:“县主可是金钵钵,便是碗口大小的棍子又如何,只怕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声叹息:“只是可怜了谢郎君,多好的一个金尊玉贵的哥儿,怎么偏偏配了个母夜叉,日后可有好戏看了。” “也不能这么说,万一是谢家贪图郡公家身后的势力了,东平郡公就她一个独女,日后可就全力托举女婿了。” 雪梅啧了一声,瞬间没了串珠的心情:“这县主的命也太好了。” 谁说不是了,就是现代接受人人平等教育讲究一夫一妻制度的家庭都很难只生一个独女,更何况是封建王朝,听舅母说,这东平郡公后院连个妾室都没有,同县主母亲更是自幼的情谊在,养的母女二人都嚣张跋扈。 奚春很羡慕那些可以使小性子的人,一看就是被娇惯着长大的。 五月初一,阳光明媚,清明日暖,宜嫁娶。薛家除开腿脚不便外出的老太太,陪同母亲的薛明珠,打理铺子的奚满粮,再就是求仙问道的老太爷,其余人全部出动,一同参加曲谢两家的下财礼宴会。 下财礼和上次大姐姐的送定礼还不一样,简单来说,送定可以反悔,但下财礼可是实打实板上钉钉的婚姻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反悔。到了这一场,男女双方都会倾其所有的出聘礼嫁妆。 去谢家时,奚春见两个姐姐和自己打扮的差不多,最多也就是衣服颜色浅淡的区别,叹息一声舅母的明智之举,三姊妹便由辛氏领着上马车。 刚到门口,就听吹锣打鼓的喜气声一路而来,半个时辰一放的炮仗声,谢府内外更是扎花点红,装点的一派喜气洋洋。门口迎客的谢夫人更是一身暗红色衣衫,头上还插着一朵红花,耳下缀着一对珊瑚耳环,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奚春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高兴,想必定是满意的不得了。 辛氏笑着上前打招呼:“真是祝贺恭喜啊,谢娘子家好事临近,还望花好月圆,并蒂荣华。” 谢夫人笑的直捂嘴,装作没事人的模样,挨个捏捏辛氏身后三个姑娘的脸颊,热情招手:“快些进去吃几杯酒,今日来的宾客多,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辛氏直呼“哪里...哪里。” 外头已然来了不少夫人太太,光看穿着打扮便知身份贵重不一般,看来乘上曲家这一东风,谢家的交际圈妥妥的往上升了一级。奚春一行人跟着一起进去了,面对这些贵妇人,辛氏一点怯不露,一路上是长袖善舞,说话好听亲热又不似拍马屁。 奚春面上平静,心中已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人还得要有真本事啊,不是亲儿媳又如何,一旦到管理府中上下,外出交际撑场面,薛老太太还是只有依托辛氏的份。 众人转了个弯,朝女宾的席位去了,途中还路过被众郎君围在席间庆祝打趣的谢不知,奚春浅浅扫了他一眼,一身大红喜服十分打眼,穿上衬的更加温润如玉。 “他旁边那个就是曲香莲的父亲东平郡公。”薛女女低声提醒。 这时奚春才注意到谢不知身边站着的岳丈,这人约莫三十多岁,生的斯斯文文,颊边还有一片青色胡须,眼神明亮,体态修长,脊背挺直,端的是一副清高士大夫的仪态,她不由摇头,这人怎么养女儿的。 看这郡公的表情似很满意谢不知这位乘龙快婿啊,奚春扭头进到里间了,没看到这人投过来的视线。 里面也是一派热闹的气象,都是围在嫖姚县主身边,众人眼神十分热切,嘴上的夸赞一句接一句不停的往外蹦,捧的县主和她母亲神情得意,满面春风。辛氏嘱托几句后,笑盈盈的打进贵妇圈里了,留下三姐妹坐在最靠近屏风那边的席位。 期间县主屡屡朝这边抛来好几个炫耀的眼神,神气的不行,像个给伙伴炫耀的小孩。 奚春瞧着好玩,装作不解:“她眼睛是太干巴了吗?怎么一直眨啊。” “说不准是炫耀呗,找了个好夫婿。”薛女女随口回道,自打经过五妹妹这一出之后,她并不大看得上谢家人的做派,若说以前还能说是世代簪缨,书香世家。如今看来,不仅没一点读书人的风骨,反而还当上墙头草了,就这东西,曲香莲还一副当宝贝的样子,怕不是日后遇见事了这夫婿第一个跑远,生怕惹祸上身。 薛珠珠语气疑惑:“也不知他们二人是怎么混到一起的,这县主不是学规矩吗?怎么不声不响的定亲了,连个消息都没听说。” 她旁边的娘子听见了,眼睛直勾勾往那边盯,嘴上八卦:“说是谢郎君对县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元宵节还搞了一出英雄救美,更是眼巴巴追着县主去金陵了,说是在夜间守了好几日才得到郡公夫人的应允,这千里追美人的戏文传的十分火热,好多娘子都在说了。” 奚春没忍住笑出声:“这是什么话本子的剧情,如今再写这个估计卖不出去了,拓印的钱都赚不回来。” 旁边小娘子极为认同的点头:“谁说不是了,那些人还编的有鼻子有眼,就差说出个前世今生的缘分,我瞧着多是各有所图。” 薛女女一脸鄙夷,不参与这场的对话,双手撑住下巴,只想赶紧吃席走人,心想还不如早早回去看话本子,出来可真无聊。 “姑娘,卫郎君正四处寻你了。”菊落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十八章 测量祭田 赖嬷嬷说起来自己都不信,颤声道:“姑娘不知道,天还没亮那稚奴就来了,在院子外等了许久,还是负责浆扫的仆妇晨起时才瞧见他,那孩子冻的脸通红,幸而被带到偏屋烤了会儿火。” “我去的时候,身上还背着一整筐的采的药,任如何说也不肯卸下来,非要亲自拿给姑娘您看,姑娘要不这会儿去瞧瞧。” 奚春被震惊的话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忙叫嬷嬷帮自己梳头发,索性今日是学习干活的日子,发髻衣衫简单,就连妆都不用化。 等她看见稚奴时,这孩子眼眸低垂,小心翼翼将背篓里的东西递过来,缓声道:“姑娘,您帮奴看看这可是甘露子。” 奚春瞟了一眼背篓,里头估计有几百上千根草药,他手背手掌上全是细细的口子,连双好鞋子都没有,穿的都是稻草编织成的,衣服也单薄的很:“这些是什么时候摘的。” 稚奴忙将双手背后,脊背挺直:“昨夜我没回去,在林子里住了一宿,趁着还没黑时摘的,索性我晚上睡不着觉也没事,月亮也亮,便没歇着。” 瞧他这般可怜又肯下功夫,她难免起了些惜才的想法,仔细辨认许久,赞许的点头:“全都是甘露子,可现在能卖给药铺的也就是些嫩芽,你记得秋季将根给挖出来,等我闲下来就将炮制根茎的法子写给你。” 稚奴闻言身体不停颤抖,双眼通红,倔强的泪水不停往下掉,结结巴巴的应声:“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奚春看着是真心疼啊,听冯庄头说这孩子才十四岁,可瞧着比同年龄段的还要瘦小,别的脸上至少还有肉,可他骨头都凸出来了,看着特别吓人。 索性手上还有许多医书,她起身在自己带来的那堆书里仔仔细细的寻找,从中拿出一本野外常见草药汇总递过去:“这个送你,你记得藏好,我见你在药理上颇有天赋,又恰好识字,不送给你当真可惜。” 稚奴眼眸中闪过一抹光亮,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火焰,看着那本保存精美的还带着图画的草药,根本不敢接,只愣愣的站着,还是奚春强行塞到他手中。 赖嬷嬷好心提醒:“还不赶紧谢谢姑娘。” 稚奴当即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待人走后,她忙着将今日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矩尺,准绳竹尺之类的测量工具,扭头往火钟上一看,距离昨日约定的时间只余两刻钟了。 赖嬷嬷冷不丁出声:“姑娘真要带那稚奴走,我瞧他是个极其有心计的,不似这个年龄的娃娃单纯,不若在多选几个看看。” 奚春不停摩挲手中的准绳,毛边划的她有种过电般的触感,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嬷嬷,忍不住出言解释:“他小小年纪没了父母长辈,若是没算计怕是都活不下来了,他的悲惨不是他的错,我们作为旁观者又何必过多苛责。” “可他终究包庇杀人犯了啊。” 奚春沉默片刻,转过身嘱托:“离开还有一段时间,嬷嬷就找人打听着,这种事众说纷纭,我看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若是能说开了自然是好,我总觉得这孩子做不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赖嬷嬷点头应下,可心中的谜团还是未解:“这世上可怜艰苦之人何其多,姑娘为何想帮他。” “惜才。”她简单二字回复,没说的是这稚奴长的很像自己弟弟,一样嘴唇上有条刀疤,一样大的眼睛,就连哭起来嘴角都向下撇,姿容秀气的像个小姑娘,可能是爱屋及乌吧。 谁叫她弟弟嘴上的伤口是自己用刀割到的,奚春至今都记得那场景,流了一嘴的血,送去诊所时,医生庆幸着说:“再往上一点点,鼻子都要被削一块。”即使是异时空,她也无法忍受长的像亲人的孩子过的这般凄惨。 到时间前,李氏就差人来唤了,三个姑娘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依次排排站,就连穿衣颜色都差不多,若是以往奚春明显低了个脑袋,可这几月就跟疯了似的,长高不少。 薛女女拉着她反复踮脚打量,不愿接受这个结局:“你竟然和我差不多高了。” “我们好歹也是表姐妹的关系,长的差不多高才正常。”奚春怼了她一句,提着裙子跑远了。没走多久就到田边了,这里早围了不少人,好些管事的拿着测量工具,大家正商量如何动工。 冯庄头笑着给她们指:“以远处那块碑石为界,前面是上个庄子的,这边便是我们宁庄的。” 他又将旁边站着的一个矮脚小眼睛汉子扯过来介绍:“这是咱们庄子的丘正,便由他来测量祭田的边界。” 矮脚汉子姓李,他又正发怵如何介绍,毕竟几十年都没碰到过这一遭,便做一步说一步,他带着一行人顺着田埂朝远处去,随后弯腰使用矩尺和准绳标记出田地四角,干巴巴解释:“这一步就是确定边界,虽然立碑了,但具体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量好之后要将测量的田亩大小和旁边庄子交换,获得双方认可才行。” 奚春煞有其事的点头:“那若是都不满意又当如何。” 李丘正五尺为一步的测量,认真回答:“若是不认可,就采用截盈补虚,将田地分割为多种形状,总数相加至上年之数便可。” 薛女女闻言觉得好笑:“这话倒是不怎么对了,第一次测量的数据和上年一对比便行,何来这一遭了,这不是多费功夫吗?” 薛珠珠也歪头疑惑不解。 李丘正无奈摇头:“姑娘们没种过地,不知道地是活的,碑石也是活的,这东西会跑,甚至每年测出来的数据都不同,有可能今年都多了,也有可能都少了,这地上的事情可说不准。” “何况祭田也不止是测量,还有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几位姑娘可要好好学学念祝文。今日只是让你们看看如何测量,等二月份便要主持祭田仪式。” 李丘正胸有成足:“三位姑娘在我们宁庄,今年的祭田仪式自然在我们这里举行,总算能亲眼见见大场面了,我也只是有幸见过一次。” 一听这神神叨叨的事奚春就心悸,没忍住和旁边的四姐姐咬耳朵:“这么说,我们还要和族内的人打交道。” 薛女女疑惑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母亲上次不是说了,全部都要来,我们这都算场面小的,若是在宫里,官家还得亲自耕种三推三返。”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五章】卫家冬至宴 她亲自用细布小心包裹起来,叫柱子托人送到谢府,仍不放心仔细叮嘱一句:“切记不要张扬,从后门找人送进去就行,送完赶紧回来。” 柱子扛着东西,傻乎乎的回:“是。” 东西送完,大舅母又派陈妈妈送来下午冬至宴会要穿的衣服,陈妈妈还特意嘱托:“大娘子说了,三个姑娘都穿一样款式,一样颜色。” 奚春脸上一乐,三个姑娘穿的一样才好,总算不用独树一帜了,主要是她娘的审美简直不敢苟同,许是前半辈子穷惯了,如今一遭暴富,偏爱些金灿灿,沉甸甸的首饰,常常坠的她脖子都快断了。 如今她和大姐姐四姐姐的关系好的不行,只要出门都是呆在一起,腰间跨上亲手做的褡裢,里头放上些打点人的碎银子,就带着雪梅出门了。 玉兰太小了,出去还不顶事了,干脆让她在院子里玩算了。 一路上奚春都在显摆她的褡裢,捧在手中赞叹:“连缝纫的针脚都没有,做的可真好,雪梅你的手艺绝对是杠杠的,若是在后世,做个创意手工博主,非遗传承人定不成问题。” 雪梅敷衍的笑笑,姑娘说的话她真是一句也听不懂了,难道是最近书看多了。 叫上四姐姐和大姐姐,一行人就往前厅走去,虽说穿的一样,但三人各有其特征,两个清丽,一个端着可爱的朴素。尤其是奚春和二人站在一起,也只能用可爱和稚气未脱来形容。 薛明珠远远就瞧见了差距,心都碎了,她真是没给阿春生长好脸啊。看见这番打扮,气的肚子里直冒酸水了,上前揪着帕子质问:“怎么没穿我给你选的那套。” 奚春故作忧伤的摇头:“这是大舅母送来的,和几个姐姐穿的一样才好。” 抱着娘的胳膊来回晃悠,小嘴叭叭的哄人:“娘,这次是家宴,再说我最多就才七岁,您就别跟着着急了。” 薛明珠嘴上踌躇,想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阿春这般聪慧善敏,自己都知晓的,她又如何不知晓。 等薛家人到齐就出发,薛明珠坐上老太太的马车,至于三个姑娘则是共用一俩宽大的马车,这马车里面还有一张软榻,要不是害怕将衣服压皱,她是真想躺啊。 薛珠珠一个眼神扫过去,奚春立刻坐的规规矩矩。 三人就这样平安无事到了卫府,许是家宴的原因,同上次谢家比起来清静不少,卫娘子早就带着人在门口候着了。奚春三人由大舅母引荐,她也不需要说什么,装笑卖乖就行。 可卫府的女眷也太多了,对着三个打扮差不多的姑娘很是喜爱,瞧见哪个顺眼就上前如同摆弄洋娃娃似的捏捏脸。其中当属奚春最火爆,谁叫她是里头年纪最小的,脸上还带着一层白粉的婴儿肥。 这厢卫老夫人和薛老太太亲热交谈,据说二人是多年的手帕交,一直没断来往。这次同薛女女的婚事能成,一是舅家给力,再就是卫老夫人对薛家几个姑娘都很有好感,算是看着长大的,逢年过节也会递个帖子见面。 据她偷听到的小道消息,说这位卫老夫人平生最大一爱好就是乱点鸳鸯谱给人做媒。 奚春抬眼小心看过去,正对上薛老太太指着她们三人笑,只见卫老夫人嘴角噙着一丝神秘的笑容,满头银丝,眼睛炯炯有神,走路更是步步生风,上前拉着奚春的手腕仔细打量,暗自点头是不错。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完蛋了,这下糟糕了。 许久之后,中气十足的发话:“这般出挑的女子还未婚配,我卫家最不缺的就是好儿郎了。” 奚春人都麻了,这就是有权势的古代人啊,如此爱点媒。 薛明珠听了乐的不行,抱着她娘依赖的靠了好久,喜滋滋的表示:“阿春,这卫奶奶可是好的,你还不快赶紧谢谢她。” 奚春:“。。。。” 卫老夫人手一摆,眼神挪揄的看向自己的老姐妹,颇有几分感慨,笑骂:“从前还不见你老婆子将什么事情放在心上,如今女儿回来了,还得了个聪慧漂亮的外孙女,难怪你心思愈发活泛了,好歹我们多年之交,我也定不辱使命。” 听了这话,奚春本能的看向外祖母,就见她脸上露出对娘才有的那副笑眯眯的神情,眼神更是无比柔和。她心头一软,说不出的感慨,这表情很像她早上还未睡醒,奶奶就拿着好吃的东西推开房门,也不叫她,就在脸上晃来晃去,哄着她吃完再睡。 奚春突然意识到,这个自认为疼爱孙子的老太太,竟然也挺爱她的,真的很想为自己某一门好婚事,毕竟她可没有四姐姐那样好的舅家。 卫夫人见孩子傻愣愣的,忙出来打圆场:“母亲,您午膳多吃了几杯梅子酒,这是醉糊涂了,您瞧五姑娘才多大年纪,外头风大,咱们还是先进去。” 薛明珠又哄了老太太几句,就拉着闺女往里走,信誓旦旦的表示:“娘都和你外祖母说好了,一定叫她给你说个好儿郎。” 说完又娇笑着跑到老太太和卫老夫人面前耍宝去了,这些出身高贵又出不了府的老太太什么没见过,可偏偏乡野趣闻全然不知,薛明珠不过讲几个乡里笑话,就将二人哄的合不拢嘴。 薛大娘子见了,没忍住和妯娣感慨:“母亲竟这般疼闺女,以往对珠珠女女冷淡,我还以为她是个不识五谷的老古板。” 二娘子接茬:“毕竟就一个亲生闺女,哪能不疼。” 薛女女戳了下五妹妹,嘴上疑惑:“好好的,发什么呆啊。” 奚春瞬间回神,笑笑跟着走。刚才她竟然体会到一个母亲的不易,她娘如此耍宝,如此缠着老太太给自己说门好婚事,不正是担忧未来无可依靠。 等两位长辈逝去,薛家三个舅舅将家一分,住在哪里都不合适。况且三个舅舅都有女儿,奚春如何也跃不到前头。 如今亲爹薛老太爷不管事,也只能趁着老太太还活泛,利用手头上的人脉,早早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七十九章 曹婆子 奚春讪讪一笑,她能说自己没听吗?从来叫开会都是天马行空的想象。 田间没呆多久,冯庄头就领着奚春她们去学堂了,一进屋子就见里头摆着各种度量衡器具,桌上还摆着好几式田地契书,赖嬷嬷她们就在外边等着。 里头还站着一个穿红黛绿满头簪花的妇人,妇人极瘦,双眼却炯炯有神,腰间还拴着一条帕子,靠近时还能闻到她身上的脂粉香气。 这人虽瞧着风流,可奚春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江湖气,是那种十分豪爽豁达的气息,有点像新龙门客栈的老板娘。 妇人扫了三位姑娘一眼,在看到薛珠珠和薛女女时明显眼前一亮,她混迹市集多年,见过的女伎不知凡几,就没碰见过这般漂亮的。又打量最边上的奚春吗?暗暗赞叹,虽说容貌不如前两位出众,可自成一派的慵懒气质倒是新鲜。 她缓缓一笑,自我介绍:“三位姑娘还请坐,我姓曹,叫我曹婆子就是。姑娘们鲜少和市集往来,不知市面上有干当人一说。”她眼皮一掀,颇有几分自嘲:“说简单点就是跑腿的,管理田庄,经营商铺之类下等人的活计。再就是帮主家办理诉讼,收租讨债,总之是被瞧不上的下三流一行。” 奚春插嘴:“您何必自谦,能来教我们,定有一身好本领。” 曹婆子被捧的舒坦,没忍住得意炫耀:“不是我自夸,论看辨契书,用市斗就没有比我曹婆子更在行的,我从生下来,还不会认字便知道如何看斗,这门手艺可不是谁都知晓的,全仰仗祖上。” 奚春很给面子的做了个哇的口形,双手轻轻鼓掌,。 薛珠珠和薛女女却是面色无常。 曹婆子先演示一遍官斗和市斗的用法,随后才开始介绍:“这官斗下方有查验年份和官号信息,用来收税收租。至于市斗则是用于民间的私人买卖,这两种度量衡折算方式不同,各地之间计量更不同。在平江府有一斗折算三十合,可宗室也有每斗做一百六十合,故而签订契约时要写明白所用官斗和所在地,避免后续出现差错.......” 一直讲下来,奚春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人怎么能一口气不带停说这么多话,还有这曹婆子是怎么能记住这么多契约的。眼睛都不用看,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不典契书还是绝约契书,甚至连房屋结构不同,涉及的价格权责不同都能说出来,更不用提铺子这类的。 堪称一句汴京百事通。 曹婆子依次提问各地的计算折合数额,还叫她们从好几张假的里面认出真的。 这七八天下来,奚春三人被依次带着去了解背诵时令节气,明确计算近十年来的收租情况,从各类契书格式中准确判断属于哪一种。 每日过的无比充实,就差脚不沾地了。夜晚奚春难得泡了个热水脚,赖嬷嬷一边往里加水,一边将自己这几天打听到的说出来:“姑娘,你可知这稚奴和冯庄头是什么关系。” 她满脸都写着快说快说啊。 赖嬷嬷也不卖关子了,鄙夷道:“这冯庄头是他亲舅舅,据说因为这孩子母亲生他大出血去世了,这庄头就恨上这孩子了,一年之后他父亲在押送东西的路上,不小心跌沟里去了,被人救起来就见脑袋上碗大一个坑,身体早僵硬了。” 奚春神色惶然,不敢接口。 赖嬷嬷继续道:“好在这孩子还有爷奶照看,可他二伯不愿意养这个闲人,无奈之下将三人都给分出去了,当时就住在地里照看的窝棚里,四处都漏风,偏偏亲舅舅还不管不问,好在当时的庄头是个好的,暗地里没少接济。” “后来,庄头和佃农们分粮食和田地起了争议,连带着之前的不满都爆发了,在推囊之间失手将佃农打死了,被佃农老婆拉着在祠堂前纠缠不休,非要他披麻戴孝,跪足七天。” “这一出就被受到庄头恩惠的稚奴瞧见了,他瘦小的身子当即上前推囊,给庄头解围。可最后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庄头人不在了,这孩子又跑不了,被人扣押下来了。后头就被庄里判了个包庇罪,念在年纪小,且没造成什么后果,打了几十棍子便不了了之了。” 屋内一时肃静,过了一会儿,奚春才问:“那为何这里的人追着他骂杀人犯,还给带上脚铐,这可是重刑犯才有的待遇,我瞧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 赖嬷嬷冷笑一声:“那死了丈夫的婆子七八年来不依不饶的打骂,硬是弄了副镣铐给他拷上,这婆子人多势众,稚奴身边只有两个年迈的老子,为了在庄子活下去,只能忍耐。” 说起那婆子她就来气,急急道:“这一家都是出了名的爱占便宜,之前就趁他爹娘死了占地,后面又怨恨庄头不公,自己动手,死了也是活该,最后竟还赖到一个孩子身上。” 说完,赖嬷嬷气鼓鼓的捶几下桌子,心中郁结的怒气如何也消散不了。 奚春听了也跟着生气:“真是太欺负人了,那其他人了,就能看的下去,连亲舅舅和伯伯都不管,我还真当他是什么都没有的孤儿。” 赖嬷嬷嘴一撇:“都是苦命人,自己过的也不好,哪有慈悲心管旁人,好些甚至还给那寡妇婆子出主意看热闹,庄子里六七岁的小孩都能拿他当马骑。” 奚春冷冷一笑,合着这是懦弱一辈子的人在一个孩子身上找到存在感了。 她当下便决定要带他离开庄子,送到药铺里做学徒也好,去府上当个跑腿也罢,总之都比在这好。 第二日下午,赖嬷嬷领着奚春就去地里头找稚奴家了,身后几个粗使婆子提着不少东西,她还给拿了笔墨纸砚等学习用具。 谁知一行人刚走近,就听前面传来一个婆子的怒骂叫嚷声,其中还夹杂着痛哭哀求声,扭打在一起的声音,她暗道不好,抓紧和嬷嬷跑过去。 喜欢汴京手作娘请大家收藏:()汴京手作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