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东京之暗刃割喉》 第1章 楔子 1931年10月12日。晚上23点17分。 民国都城南京。 长江南岸,江水不停地冲击着一只泊在岸边的破旧小船,发出皮嘙皮嘙的声响。 黑暗中,突然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一手拎着一只木箱,一手牵着一个年龄跟他相仿的姑娘,一步一探地慢慢朝小船走近。 “我……我害怕……”姑娘突然停住脚步,挣脱了手,声音颤抖地说。“彦二,我们……我们还是坐火车去满洲吧?” “嘘!小声点!”青年四处张望了一下,转头对姑娘说,“所有同学都知道了你我的身份,我看他们对我们不怀好意!再不逃走,我们俩恐怕……恐怕小命不保。” “不会吧?我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同学,对我都很友好……”姑娘说。 “你……你愿意我被他们打死?我猜他们正在火车站等着找我的麻烦!”青年提高声音说。 “奉天那个张……张大帅,真的是被……” “多半假不了。” 姑娘似乎信了青年的话,犹豫着。 “走吧!”青年重新牵起姑娘的手,朝着小船走去。 走到船边,青年把木箱放上船头,纵身跳上船去,回过身来,拉起姑娘的手,把姑娘拽上船。 “你真的会划船吗?”姑娘问。“在长江上划船,跟在玄武湖上划船可大不一样……” “蹲下身子,别说话!” 青年操起木浆,慢慢把小船划离江岸。 “你们是谁?” 青年和姑娘同时被突如其来的沙哑声音吓了一跳,一起回转身,看向身后。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子不知何时从乌篷里钻了出来,竭力挺直着身体,两眼望着青年,目光中依稀流露出某种恐惧。 “你……你是船主?”见是一个身有残疾的男人,青年瞬间镇静下来,冷冷问道。 青年料想眼前之人大概率不会是船主。 “我……我不是船主……”佝偻着身子的男子说。 男子想起自已只不过是个流浪汉,每天白天在南京城里乞讨,晚上在此船上栖身,心中不免有些胆怯,说话的声音变得含混不清。 “先生,你会划船?”姑娘问道。 佝身男子平生第一次听见有人称呼自已“先生”,瞥了姑娘一眼,心里一高兴,刚想说“会”,两眼目光落在船头的木箱上。心中寻思,这一男一女莫非是在哪里偷了他人财务,想连夜逃过江去。 “不会。”佝身男子说。 “你既不是船主,又不会划船,那你还待在船上干什么?”青年冷冷地说,“下船去!” “你们俩也不是船主!”佝身男子壮起胆子说。“过江码头离这儿不远,你们沿着江岸,往西走上一里多地,就是过江码头……” “嘭!” 一只木浆突然重重击打在佝身男子的身上!佝身男子猝不及防,身子一歪,一头栽下船去! “你怎么……”姑娘被青年的举动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青年也不搭话,操起船桨,把船向江对岸划去! 等佝身男子艰难地从水中冒起头来,发现木船已经驶离江岸。 “那船漏水,快划回来!那船漏水,快划回来!”佝身男子向着青年男女大声喊道。 但他没有听见任何回音…… 第2章 夜出大院 1931年10月9日。 深夜,一辆黑色轿车从南京国民政府大院的后门悄然驶出,沿着灯光暗淡的街道缓缓向西驶去。 黑色轿车转过一个街口,驾驶兵转动方向盘右拐,打开汽车大灯,加快速度向北行驶。 “把车灯关上!” 驾驶兵耳边响起的声音,坚韧而有力。 驾驶兵瞥了后视镜一眼,看见后座上的中年人挺直了腰杆,头却憋屈地歪向一边,两只圆睁的眼睛透过车窗玻璃,在贴满抗日标语的街道上搜寻,似乎想要看清哪张标语出自他手,样子有些滑稽可笑。 相对于一米九的身高,车座与车顶的距离实在是太短了。 “是,长子!”驾驶兵应道。 “你说什么?”中年人侧过脸,下巴挨着车顶,竖眼看向驾驶兵。 “是,杨长官!” 常年给高官开车的驾驶兵忍住了笑,立即关闭了汽车大灯,借助街道两旁稀疏微弱的路灯光,驾驶汽车继续朝前行驶。 他不明白,为何这位名叫杨显程的高个子长官不准他打开车灯。 杨显程合上双眼,闭目沉思。 这位刚刚归国的驻外武官,几天来一直沉浸在与最高长官见面的场景中。 一个星期前,杨显程突然接到通知,最高长官要亲自召见他。 一小时后,杨显程被带进了最高长官办公室的专用客厅。 杨显程不知道最高长官召见所为何事,但他知道,一定跟日本国最近的一系列行动有关。 刚发生不久的沈阳事变,震惊中外! “娘希匹!” 猛听见这三个用宁波话吐出的字音,刚刚在沙发上落座的杨显程知道是最高长官到了。立即站起身来,向最高长官敬了一个军礼。 最高长官抬眼望了一眼比自已高出一截的杨显程,仍然怒气未消,声音高亢地用刺耳的宁波方言骂道:“刚刚,就在刚刚,日本关东军派出12架轰炸机,空袭辽宁锦州。日本人亡我贼心不死,吞了我东三省还嫌不够,还想侵吞整个华北!” “……娘希匹,真的是没天理了?” 最高长官顿了顿,说话的声音不再高亢激昂。 杨显程低着头,一边听着,一边猜想最高长官突然召见自已,究竟所为何事。 最高长官宣泄够了情绪,终于将视线移向站在面前的大高个杨显程脸上。 “十三长子,你对二十天前的皇姑屯事件怎么看?”最高长官一句客套话也不说,开口直问。 杨显程身高一米九,早已习惯被人称为“杨长子”。堂堂最高长官竟然也直呼自已“十三长子”,让杨武官颇感意外,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杨显程,你没听见我的问话吗?”最高长官再次问道。 “我认为……我认为……”杨显程谨慎地回答道:“中日之间……中日之间或许必有一战,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是的,是的。”最高长官打断杨显程的话,“坐吧,坐下说。” “是。” 待杨显程在沙发上坐下,最高长官又仰头看着杨显程说,“我召你来,就是为了向你下达一项绝密任务……” “请您下达命令!”杨显程再次站起身。 “坐,坐。”最高长官说话的语气变得谦和,示意杨显程坐下。 杨显程顺从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需要更多的日本方面的情报,特别是……日本军方的情报。”蒋介石斜靠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由你负责军令部的对日情报工作。中日一旦开战,我需要来自日本的各方面情报……” “是!”杨显程再次起身,双脚并拢,立正敬礼。 “坐,坐。”最高长官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曾在日本留学,在日本总有几个朋友吧?” 不等杨显程回答,最高长官操着宁波口音继续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我要见到你的对日情报工作方案。” “是!”杨显程答道,“明天我就把方案交给您。” “明天?看来你早有准备。”最高长官点点头,面色凝重地缓缓站起,有些泄气地说,“攘外必先安内,我正在集中军力和财力围剿江西红军。所以……你的方案不要提到经费的事,提了我也没有钱给你。” “属下明白……” 汽车猛地一抖,驾驶兵扭头看了看杨显程一眼,说了声“抱歉”。然后把车停了下来,下了车,绕过车尾,打开后排车门。 “到目的地了,长官!” 杨显程下了车,举目环顾四周,四周一片黑暗,只隐约听得见长江江水拍打江岸的哗哗声。 “你回去吧!”杨显程对司机说。 他想叮嘱驾驶兵对今晚的行动保密,马上又觉得这种叮嘱很多余。 “是!”向杨显程行了军礼,驾驶兵爬上车,发动汽车,调转车头,朝来路驶去。 江岸只剩下杨显程一个人。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凌晨三点二十分。 到约定时间了!杨武官 定了定神,果然听见黑暗中有脚步声传来,一个黑影正从江边慢慢朝自已走近。 只见黑影走到杨显程身边,低声说:“杨长官,请跟我来!” 黑影领着杨显程上了江边的一条小船,待杨显程坐定,便用力划桨,催着小船朝长江对面飘去。 船到江心,天色渐明,杨显程渐渐能看清黑影的面貌。 不料黑影却抢先介绍自已:“杨长官,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刘简之啊。” “你是刘简之?” 借着曙光,杨武官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兴奋地说:“果然是你。简之,你接到命令了吗?” 杨显程受命对日情报,第一个被选中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刘简之。 “接到了。”刘简之说。 杨显程等待刘简之说话,刘简之却沉吟不语。 “怎么,调你来做我的情报参谋,你看上去不太乐意?”杨显程问。 “我本来以为,我会被派往前线的。”刘简之说,“您点名让我做您的情报参谋,让我激动了两个小时。” “激动两个小时?”杨显程不解地回头看向船尾划船的刘简之。 刘简之冲杨显程笑了笑。“我本来打算激动一个晚上的!可是,一想到做您的情报参谋,我这心里就发毛……” “为什么?”杨显程严肃地瞪起眼睛。 “准不是好事!”刘简之直言不讳地说。 “不是好事?”杨显程诧异地看着刘简之。 “我猜最高长官给您的活儿,跟日本人有关。日本人狡猾狡猾的,搞日本人的情报,想想都难。” “是啊,难,的确难。”杨显程低声说。 像是回应刘简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的日本语学得怎么样了?”杨显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我听说你一直在金陵大学旁听日语课程?” “马马虎虎吧?”刘简之笑着道,“金陵大学日语系,鄙人虽然只是旁听生,但是,听说读写都暂列第一。只是……” “只是什么?”杨显程问。 “我还是想带兵打仗。”刘简之回答道。 “带兵打仗?”杨显程知道,眼前这个刚刚毕业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优等生,在军中一定会大有前途,就连最高长官也听说过他。 不过,杨显程还是希望刘简之成为对日情报好手。 “打仗?跟谁打?”杨显程问。 “当然是跟江西的红军打。最高长官说了,攘外必先安内……” “不要去打中国人!”杨显程打断了刘简之的话,“眼见日本就要占领东北全境,你却想着去江西打红军?看来,是我杨显程找错人了。” “我……我只是想……” “刘简之,作为军人,你……你居然分不清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杨显程情绪有些失控。“好吧,天一亮,我就收回调令!” 天色更亮了一些。 “我……我知错了。” 杨显程的话,不禁让刘简之感觉醍醐灌顶,突然醒悟。杨长官说的不错,日本正对中国虎视眈眈。 “真知错了?” “真知错了。” “好吧,我暂时留下你,先观察几天!” “是。” 不一会儿,船到北岸。刘简之跳下船来,系好船绳,又扶着杨显程下了船,带着杨显程爬上江岸,走到百米外的一栋简易木棚门口,把门轻轻推开。 “杨长官,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就在里面。”刘简之说。 第3章 被捞上来的浮尸 一股凛冽的、令人恶心的尸臭迎面扑来,杨显程一边掩住口鼻,一边走进木棚,睁大双眼看向地下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靠门一侧摆放着一具男尸,尸体肿胀,皮肤溃烂,口鼻周围有泡沫痕迹,满身鸡皮疙瘩,足底和手掌已经出现皱缩,皮肤明显变白。 “从捞起尸体到现在,已经过了32个小时。” 刘简之一边介绍,一边轻压尸体,一股溺液分别从男尸的口鼻腔流出来。 杨显程把目光移向里侧的女尸。 女尸头部明显肿大,头发因头膨大而变得稀疏,面目亦变得狰狞可怖,但仍然显示出女子生前颜貌美丽。 “这具女尸捞上来的时候,双手紧紧抓住男尸的腰部皮带。”刘简之继续介绍道,“如果不被女子抓住,这个男子恐怕不会溺亡。” 杨显程看着女尸雪白皮肤上的淡红色尸斑,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停在尸体旁边的木箱上。 “令人不解的是,即使行将溺亡,男子依然死死抓住这只木箱不肯松手,可见这只箱子对这个男子来说,至关重要!”刘简之继续介绍道。 “他是想借助木箱的浮力?”杨显程把目光从木箱上移开,转向刘简之。 “箱子很沉。”刘简之用劲提起箱子,掂了掂箱子的重量。“怕有三、四十斤。” “箱子打开过吗?”杨显程问。 “我来之前,捞尸体的渔民已经打开过箱子。因为控制及时,箱子里的物品应该没有丢失。”刘简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学生证,递给杨显程。 杨显程接过学生证。 “他们是上海震旦大学的学生?”杨显程颇为失望。 “这是从他们俩的口袋里搜出来的学生证。他们俩应该是在震旦大学就读的日本留学生”。刘简之说。 “你说什么?日本留学生?”杨显程重振精神,打开学生证。 “男的叫佐藤彦二,出生地在日本北海道。”刘简之介绍道。“女的叫田园美惠子,出生地在奉天,我想她应该也是日本人。而且,这两人有极大可能是一对情侣……” 杨显程两眼紧盯着学生证上的照片,一时怔住,忘了听刘简之说话。 “长官认识这位佐藤彦二?”刘简之问。 杨显程把学生证还给给刘简之,盯着刘简之的脸,有些兴奋地说道:“简之,你仔细看看,这位佐藤彦二,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刘简之盯着照片看了半晌。 “见过?”杨显程急迫地问。 “没见过,从没见过。”刘简之摇头回答说,声音显得有些窘迫。 “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个。”杨显程命令道,“你把木箱打开!” 刘简之打开箱子,蹲下身子,一一取出箱子里的物品,整齐地排列在男尸身旁。 一条折叠整齐的日本军用毛毯; 一叠捆绑整齐的信件----寄信地址为日本北海道丸山宿毛村; 一本中文小说《红楼梦》; 几件西装和两套日本和服。 “还有吗?”杨显程有些失望地问。 “就这些。”刘简之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 “我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刘简之说。 “什么判断?”杨显程问。 “我猜想……” “别吞吞吐吐地,有话直说吧。你猜想什么?” “我猜想,九一八事变以后,南京、上海都爆发了学生抗日游行。砸日本人的店子、烧日本货的现象遍地都是,举国上下都对日本的侵略行径表达愤怒。” 刘简之抬头看看杨显程。 “你接着说!” “这位佐藤彦二和田园美惠子虽然只是学生,但他们俩的日本人身份早已公开,一定也被国人的怒吼吓得不轻。甚至还受到了某些威胁……”刘简之继续说道。“于是,他们……他们带上箱子连夜向北逃跑,结果上天不饶人,两人在渡江时翻船,溺水而死。” 刘简之说完,又抬头看了杨显程一眼,补充了一句:“杨长官,我说的不错吧?” “刘简之,你怎么解释这位佐藤彦二先生,至死都不愿意丢下这只箱子?”杨显程问。 刘简之蹲下身子,又把木箱子翻了一个遍,甚至拿出军用匕首割开箱子夹层。 但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箱子里最重要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些信件。” 刘简之小心翼翼地解开捆绑信件的细绳,从一个信封里抽出一封信看了看,顺手丢在一旁,又拿起第二个信封,抽出第二封信草草浏览了一遍。 “这些信都是这位佐藤彦二的父亲佐藤苍介所写,信的内容平淡无奇。”刘简之轻描淡写地说着,最后略带调侃地问杨显程:“杨长官,你要不要看看?” 见杨显程不说话,刘简之抬头看向杨显程。 杨显程明显阴沉着脸,似乎对刘简之刚才的漫不经心极为不满。 刘简之有些心慌,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站起来!”杨显程威严地呵斥道。 刘简之慌忙站起,一只脚碰到了佐藤彦二的身体,又一股溺液从佐藤彦二的口鼻冒了出来,一股腐臭味随之弥漫。 杨宣诚蹲下身子,一一抖开摆在地下的西装、和服和毛毯。一条钵卷和一张黑白照片突然从毛毯里飘落出来。 杨显程捡起照片,仔细端详。 刘简之感到无地自容。 向来骄傲的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挫败感。心里责怪自已,这么大一张照片,自已怎么就没有发现? 免不了又要被杨长官批评一通。 “哈哈……哈哈哈哈……”谁知杨显程突然站起身直面刘简之,手舞着黑白照片,大声地笑出声来。 刘简之有些发懵。他仰头看着杨显程的脸,发现杨显程的表情滑稽无比,嘴角几乎弯曲到耳根之下。 杨显程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一双眼睛却仍然紧盯着刘简之。 “杨长官,您是想把我踢出对日情报处吗?”刘简之甚至有点口齿不清。 “踢你出对日情报处?我的个伢呢,你休想!” 杨显程兴奋地飙出几句长沙话,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上的黑白照片递给刘简之:“天意!天意!这是天意!” 刘简之听不懂“我的个伢”是什么意思,不解地接过照片端详。 一秒钟后,刘简之得出了结论:这只是一张普通的全家福。照片上中间坐着的是四个孩子的父母,标准的乡下农民打扮。四个孩子站在父母身后,表情木讷,毫无喜庆之感。 刘简之抬头看向杨显程,发现杨显程微笑着两眼紧紧盯着自已的脸。 “真的看不出来?” “看什么?” “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没看出来。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刘简之感觉杨显程问完这句话,瞬间屏住了呼吸。 “觉得照片上的这位佐藤彦二,跟我小时候有那么一丢丢像……”刘简之慌忙答道。 杨显程长舒了一口气。 刘简之一头雾水,耳听杨显程收敛起了笑容,郑重说道:“立即执行我的如下命令。第一,秘密给尸体拍照后火化!注意,拍照不要忽略身体的任何部位。第二,这只木箱和里面所有的物品,还有这张照片,由你秘密保管,不得让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看见。第三,通知詹姆斯医生,就说我要尽快见到他。” 刘简之双脚一并。“是!” “另外,”杨宣诚继续说道,“立即通知震旦大学,让他们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寻找佐藤彦二和......原田美惠子!” 刘简之挺胸敬礼:“是!” “还有......”杨宣诚看了看刘简之,声音变得柔和亲切,与他的高大个头很不相称,“我想上门拜会拜会你的父亲刘老先生。” 第4章 不安分的第一师团 1936年2月25日,日本国都东京。 一天前,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风雪,从北向南,横扫整个关东平原。 短短几个时辰,位于关东平原南端的东京都,连同整个东京湾,就被盖上一层厚实的雪被。即便如此,老天还不甘心,仍然不停地让雪花伴着北风,大朵大朵地砸向地面。 入夜,一辆揽客的马车,正冒雪一路向西,朝东京驶去。 驾车人30多岁,戴着风雪帽,帽子、眉毛、胡子上,已然驻留着一些雪梢。 但驾车人仍然一动不动,双手拢在黑衣袖子里,腋下夹着一条马鞭,悠闲地坐在一辆载客的马车上。 身后的载客厢里空无一人。 漫天大雪,又是深夜,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搭马车出门。 两匹拉车的马匹,呼呼吐着热气,马蹄在雪地里不紧不慢地踩踏,四个马车轮慢慢悠悠的转动,在平坦的街道上,刻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吁----” 驾车人轻唤一声,停住马车,扭头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军营看去。 目光如炬! 连眉毛上的雪梢也震落了下来。 军营里一片寂静,士兵们早已入睡,只有一间两层楼的房子里,还亮着灯。 驾车人跳下马车,拍了拍马头。 “伙计,在这儿等着!” 那马嘶叫一声,算是对驾车人的应答。驾车人掀开车厢门,爬了进去,不到一分钟,又从车厢里跳下。 此时他已一身白衣,一闪而没。 几分钟后,驾车人已经潜进军营,来到亮着灯的两层楼下。 透过玻璃,驾车人紧贴着窗缝,朝屋子里看去。只见几个面容严峻的青年军官正盘腿围坐在矮脚茶桌边,兀自争论不休。他们虽然只穿着单薄的军衣,额头上却不停地冒着热气。 “诸位,诸位,”一个军官激动地说道,“我们第一师团驻扎在此,拱卫首都已有三十年之久!现在,参谋本部一纸命令,就想把我们整个师团调往满洲,这是继调贬柳川师团长之后,统制派对我们皇道派军官的有一次打压和蓄意报复!你们几位,如果真的想有所作为,那就不要再犹豫了!下决心动手,今晚我们就动手!现在就动手!” 参谋本部将把第一师团派往中国东北! 驾车人心里一惊,抹去眉毛上驻留的雪花,再朝屋里看去!只见说话的军官越来越激动,握紧双拳,不停地舞动! “香田大尉,你真想造反?造天皇陛下的反?” 坐在刚才说话军官对面的一个矮个军官,轻声地对说话军官嘟囔了一句。 原来这个军官叫香田。 “我们并不是向天皇陛下造反!”香田大尉对矮个军官怒目而视,立即反驳。“我们这是向天皇陛下尽忠!我重复一遍,我们这是向天皇尽忠!” 矮个军官显然被香田大尉的气势压服,低下头,闭嘴不语。 “你们都忘了相泽中佐是怎么死的了吗?”又一个军官说道。“我们皇军的精英,这几十年来,一直为了帝国的神圣事业,前赴后继,好几次起事,不幸都失败了。但他们的鲜血却唤醒了民众!也更加激励起了我们的斗志!” “你说得对!河野寿大尉!”香田大尉说道。 驾车人看向河野寿大尉,一张马脸,倒跟河马有几分相像。 只听河野寿大尉继续说道:“如今,我们皇道派的行动,已为统制派控制的军部所察觉,我们这些人,随时都有被抓捕、关押甚至被杀害的可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大家行动起来,奋起一击,以改造国家、拯救民众,实现皇道!” 屋内所有军官都被河野寿大尉的一席话说得情绪激动,血压升高,连连称是。 窗外的驾车人注意到,只有一个军官,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另一扇窗前,沉默不语。军官背对着驾车人,让驾车人无法看清他的脸。 “我们的目的,是想让天皇陛下明白,只有铲除贪官污吏,才能实现昭和维新,才能建设一个全新的日本。”河野寿大尉继续说道。 矮个军官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激动,那么不顾一切。 “我不希望我的部队受到牵连。相泽中佐虽然成功地刺杀了统制派干将永田铁山局长,可是他自已的结局呢?天皇陛下让宫内省给永田局长的葬礼送上鲜花,此事足以证明,天皇陛下并不赞成相泽中佐的过激行为……”矮个军官说。 驾车人想起,永田铁山生前为日军军务局长,陆军内发生统制派与皇道派的派系之争,永田铁山被视为统制派的中心人物。因压制皇道派等原因,一年前被皇道派军官相泽三郎所杀。 “你错了!我们这样做,正是为了你的士兵!”沉默了一会儿后,又一个军官对矮个军官说道。“难道你想让你的士兵去满洲受苦?天皇给永田铁山局长礼节性地送个花圈,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安腾大尉,没有士兵的支持,我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矮个军官对窗前的军官说。 矮个军官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直站在窗前不语不 发的军官身上。 “安腾,”香田大尉紧跟着矮个军官说道:“一个多月后,我们就将被派遣到满洲,难道,我们就这样撇下日本不管,一起葬身他乡吗?” 窗前的军官终于转过脸来。 驾车人定睛看向这位名叫安腾的大尉军官。只见安腾的目光从屋内军官的脸上一一扫过,但仍然沉默不语。 河野寿大尉显然不满安腾的沉默,再也按捺不住,霍地站起身来。 “即使只有我一个,我也要单独行动!” 另一个军官情绪激动地跟着河野寿大尉站起。“势在必行,安腾!让我们在‘昭和维新’的旗帜下,大声地喊出“尊皇除奸”的口号,行动起来!” 河野寿用热烈而又期待的目光,看向安腾大尉。 矮个军官近乎绝望。 “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如果失败了的话,我们会被当做叛国贼……”矮个军官冷冷地说。 河野寿大尉愤怒地将茶杯砸向茶桌台面,咆哮着大声吼叫:“不会失败,绝对不会失败!很多首级军官,都会支持我们的行动!” 原来做决定的是窗前的这个安腾大尉。 驾车人把目光再次转向他。 “诸位,此次兵变酝酿已经很久了,请相信我们的计划是周密可行的。”只见安腾大尉慢慢转过身来,用冰冷的口吻低声说道。“各位都是大日本帝国的优秀军人,此次起事,我们没有任何退路,不成功便成仁,分头集合部队,干吧!” “嗨!”军官们齐刷刷地向安腾大尉行了军礼,赤脚走出门去。 有大事将要发生! 驾车人闪身出了军营,回到马车旁,爬上马车,把马鞭在空中画了个圆,喊声“驾!”催马向前。 无奈,地上的积雪太厚,又是在夜间,马匹只能趔趄而行。 一小时后,驾车人看见路边有个电话亭,回首望了望,跳下马车走了进去,伸手把电话筒摘下,塞进一枚硬币拨号。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电话另一头说。 “我……我要报料。”驾车人望望亭外漫天飞雪。 “您报什么料?” 驾车人显然很熟悉对方的声音。 “第一师团将在一个月后,前往满洲。”驾车人说。 “消息确实吗?” “确实!另外……” “您请说。” “第一师团有军官起事,行动目标不明,行动时间……极有可能就在今晚……” “继续盯住他们……”对方压低声音说。 “是!”驾车人说。 “谢谢您的报料!记住您的报料号码3233,一星期内,您到东京广播电台来,可以领到2日元报料奖金!” 两个日元不少,够买几瓶日本清酒了。 驾车人挂断了电话,从电话亭走了出来。 漫天飞雪,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驾车人走到马车边,对两匹马说道,“劳驾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马匹弹了弹腿,显然是有些不满。 驾车人摸摸马头,转身朝着着两公里外的军营走去。 第5章 目标侍从长官邸 驾车人趴在围墙上,瞪大眼睛,向军营里张望。 军营里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黑糊糊的一片。只有军营门口的一盏电灯亮着。灯光所及之处,能看见雪花仍在飘落。 行动不是在今晚? 平静的军营,让驾车人觉得自已向上司谎报了军情。 一个小时以后,驾车人终于有些熬不住了。不光是冷得扛不住,还觉得必须再给刘简之打一个电话。 驾车人正欲翻身下墙,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发现军营空旷的院子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黑黑的身影。 两个黑影走到亮光处,驾车人发现,走在前面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站在窗前,决定起事的安腾大尉。 紧跟在安腾大尉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把军号,想来,应该是联队的司号兵。 只见安腾大尉抬头望了望天空。 驾车人跟着安腾大尉,放眼向天空望去。 天空一片苍茫。 驾车人又把目光回落到安腾大尉的身上。 片片雪花飘落在安腾大尉的脸上,瞬间就被他的体温融化成水滴,顺着脸颊流向脖颈。 今晚起事,吉凶难料。 有那么一刻,安腾怀疑自已是不是太鲁莽了! 但是,箭在弦上,他已不得不发! “紧急集合!” 安腾顾不得抹去脖颈上的雪水,转身命令司号兵。 “是!”司号兵应了一声,用力吹起集合号。 驾车人看见,安腾身后一片低矮的营房里,所有房间的电灯一起打开了,明亮的灯光从门窗里漫出来,照得院子里的雪地白得令人心悸。士兵们穿着军大衣,提着枪,纷纷从营房跑到空旷的院子里,面朝安腾列队。 这些军人仿佛刚才不是在睡觉,而是待在黑乎乎的屋子里,早已整装待发。 部队训练有素,这让安腾非常满意。 “全体都有!戴好头带!”安腾的副官走到列队前,大声命令道。 雪地里的官兵们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头带,捆绑在军帽的帽檐上。头带上“尊皇讨奸”几个红字,在电灯光的照耀下,惊魂夺目! 驾车人紧盯着安腾,忘记了眨眼。 这是驾车人来到日本以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大队日本兵。 驾车人摸了摸腰间。 腰上没有手榴弹,如果有,他会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地把手榴弹扔出去。 安腾的目光扫向面前的一排士兵。站在他面前的每一张脸孔,全都神情肃穆。 纷飞的大雪落在士兵的脸颊、帽子和军服上,没有一个人去拍打、抖落。转眼功夫,大雪已在士兵的军帽顶上和肩膀上堆积成冰。 这不禁让安腾有些动容。 “士兵们,我们日本国的国民,苦不堪言!你们各位的家人也一样地疾苦吧!”安腾大声地说道。 士兵们一起肃穆地看向安腾。 “在满洲前线的士兵,他们的姐妹,要靠卖身来换饭吃!我们的父老种出来的粮食,他们自已却吃不到!百姓找不到工作,他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疲惫不堪!” 士兵们继续盯着安腾,不知长官深更半夜集合士兵,究竟想要干什么。 安腾自已也仿佛被自已的话语,激励得血脉偾张。 他看见所有的士兵都在仔细倾听。 “天皇绝不希望百姓如此受苦!”安腾提高声音,大声说道。“但是,天皇身边的那些特权派阀,对天皇隐瞒国民现状,隐瞒真实国情,真是罪该万死!今天,我安腾要带着你们,去追随荒木陆军大将起事,昭和维新,尊皇讨奸,尽孝天皇!” 驾车人知道,安腾所说的这个荒木贞夫,乃是日本好战军人的首领,力主侵华。一二八上海抗战时,就是他几次决定增兵上海。 列队的士兵们舞起双臂,齐声呼喊,打断了驾车人的思绪。 “昭和维新,尊皇讨奸,尽孝天皇!” “各小队,上车!”不等士兵的呼喊声落音,安腾就大声发布了命令。 士兵们纷纷爬上停在院子一侧的数辆遮篷汽车,安腾辉三握着佩刀,钻进排在车队最前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目标侍从长官邸,出发!”安腾辉三命令驾驶兵。 “是!” 驾驶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打着了汽车引擎,亮起车灯,驾驶汽车驶出军营。 坐在汽车后排的安腾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一个士兵敢阻止今夜的行动,即使在他说出目标侍从长官邸以后。 看见车队起步,驾车人翻身跳下围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绕过围墙,驾车人来到围墙拐角,伸头一看,安腾辉三的车队亮着大灯,缓缓从军营里驶了出来。 军营门口站岗的士兵抬起手臂,向车队敬礼,瞬间便让安腾感觉此次行动无比正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军衣口袋。 口袋里面,装着一份《宫城占领计划》,如果此次行动成功,皇道派的军官 们将占领皇宫,挟天皇以令天下。 到那时,肩上的大尉军衔至少会换成大佐军衔吧?想到这里,安腾辉三忍不住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吱嘎! 驾驶兵突然猛踩刹车,安腾坐立不稳,头部直撞车顶,两眼金星直冒。 安腾正想破口大骂,突然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一个宪兵曹长端着一把手枪,站在车前。 宪兵曹长竟然凭一已之力,拦下了整个车队!臂上的“宪兵”袖章,在汽车大灯的照耀下,异常醒目! 驾驶兵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骨寒毛竖,惊恐失色!因为他知道,宪兵曹长甚至有权力逮捕车里这位安腾大尉。 “怎……怎么办?”驾驶兵声音颤抖地问。 安腾提起佩刀,推开车门,走下车来。他环顾四周,确定方圆百米只有宪兵曹长一个人,慢慢走到身体略显肥胖的宪兵曹长面前。 “把路让开!”安腾左手紧握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将佩刀轻轻拉出一截! 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驾车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想杀我?”宪兵曹长问。 “挡路者死!”安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休想!”宪兵曹长冷冷地说。 宪兵曹长毫不示弱,他打开手枪保险,横了安腾一眼,用轻蔑地口吻说道:“安腾大尉,你想要造反吗?这可是死罪!” 宪兵曹长心知自已不是安腾大尉的对手,却也毫不畏惧。 “我是宪兵,职责所在……”宪兵曹长说。“你想过去,除非我死!” 换在平时,安腾一定会被眼前这位宪兵曹长的英勇行为所感动,甚至会邀请他上居酒屋喝上两杯。 但今夜不是平时! 只见安腾迅捷拔出刀来,寒气袭人的刀锋,在飘舞的雪花中一闪,宪兵曹长的身躯,便慢慢扑倒在雪地上。数秒钟后,殷红的鲜血,从宪兵曹长的身躯下流了出来。 够狠!驾车人盯住安腾,牢牢记下安腾的脸。 只见安腾把刀插入刀鞘,举手向宪兵曹长的尸体敬礼。 副官走了过来。 “把尸体移开!”安腾辉三命令道。 副官朝遮棚汽车里的士兵招了招手。车上跳下两个士兵,将宪兵曹长的尸体抬到路边。 雪地上,留下一大滩殷红的血迹。 安腾朝地上的血迹看了一眼,转身拉开车门,重新钻进车内。 “继续前进!”安腾对吓得目瞪口呆的驾驶兵说。 “是!” 驾驶兵哆嗦着发动汽车,驾驶轿车继续朝前驶去。 “你害怕?”安腾问驾驶兵。 安腾挥刀的瞬间,又浮现在驾驶兵的眼前。 “不……不怕!”驾驶兵说。 安腾看了看手表。 只耽误两分钟。 第6章 佐藤彦二 刘简之之所以能够假冒佐藤彦二之名,打败一百零八个竞争者,顺利进入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缘于他曾经就读过上海震旦大学,懂中文。而东京广播电台的神尾拓哉社长,希望这个看上去聪明、精干的年轻人,今后能够成为东京广播电台常驻中国的记者。 但是,神尾拓哉社长低估了刘简之的能力。 东京广播电台三年来名声鹤起,收听人数节节攀升,都归功于刘简之。 半年前,在报道皇道派军官相泽三郎中佐刺杀陆军省军务局局长永田铁山陆军中将的事件中,东京广播电台打败了东京数家报纸,收获了百万听众。 东京市场上的收音机一度脱销。 佐藤彦二这个名字也开始广为人知,成为东京都名记,也为东京几大报社的编辑、记者所敬佩。猎头公司的代表也受托而来,想要高薪挖走这个冒牌的佐藤彦二。 神尾拓哉社长只得放弃将佐藤彦二派往中国的想法,让他充当了新闻部主任,加薪配车,百般信任。 而这位“佐藤彦二”也似乎更加卖力。 然而此刻,刘简之还坐在编辑部的大办公室里,悉心编辑一条花边新闻,似乎对即将发生的惊天大事,毫无察觉。 当然,这只是假象而已。 三岛,那个驾车人在电话里告诉他,第一师团今晚有异动,大概率要在他们即将开赴满洲之前,弄出些什么事来。 而且,事还不会小。 刘简之对此并不感到吃惊。只是,他觉得应该把第一师团即将被派往满洲这条消息,报告给杨长官。 不过他不着急。 只要将消息公开报道出去,杨长官自会知道。 从1933年7月算起,刘简之来到东京,已经有96个月之久。 四年以来,杨长官没有发来任何指令。 不发指令就是有指令。 潜伏,继续潜伏,直到有指令。 叮铃铃……叮铃铃…… 挂在墙上的电话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今夜的值班编辑、45岁的斋藤禄郎连忙走过去,摘下电话筒。 “新闻部。”斋藤禄郎一边说话,一边瞥了正在编稿的刘简之一眼。 “我是美惠子!请找佐藤主任听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悦耳的女声。 “佐藤君,是你太太的电话!”斋藤禄郎示意刘简之过来听电话。 “你直接告诉她,我编完稿子,马上就回家!”刘简之头也不抬地说道。 “佐藤主任说,他马上回家。”斋藤禄郎对着话筒说。 “谢谢!”对方挂断了电话。 斋藤禄郎挂上话筒,在刘简之的办公桌对面坐下来。 “有事?”刘简之问。 “佐藤主任,您该回家了。”斋藤禄郎说,“小心我报你的新闻。” 刘简之抬头看着斋藤禄郎。 斋藤禄郎负责报道社会新闻,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马上回,马上回。”刘简之连忙收起纸笔。 斋藤禄郎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佐藤主任,您怕太太呀。”斋藤禄郎笑着说。 刘简之意识到斋藤禄郎不过是在开玩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猜在三分钟内,您的太太也会打电话给您。” “不会的。”斋藤禄郎说。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您那么帅,也没有您那么的……招蜂引蝶。”斋藤禄郎说,“再说,我也不年轻,也不是东京名记。” “好了,好了,别调侃我了,我真得走了。”刘简之站起身,将编辑好的几份稿件,递给斋藤禄郎。 “这几份稿件,明天一早送播音室。” “是。”斋藤禄郎伸手接过稿子说。 刘简之从衣架上取下长大衣,穿在身上。听见墙上的挂钟当当敲响,又将桌上的日历撕下一页。 “今天是二月二十六日,星期三。”刘简之喃喃自语,又转身问斋藤禄郎:“上野公园的樱花,快开了吧?” “还没有呢,主任。”斋藤禄郎答道。“外面还在下雪,今年的樱花恐怕要迟到啰!” “樱花迟早都会开的,再见!”刘简之转身走出办公室。 刘简之在停车场找到自已那辆日产达塔桑12型小汽车的时候,汽车的车顶、引擎盖和挡风玻璃早已堆满了积雪。 刘简之走到车边,用手把汽车挡风玻璃上的积雪刨出一个洞,然后拉开车门,钻进车内,把车开近院子的铁栅栏门口,摇下车窗,轻轻地摁了一声喇叭。 值班室的门应声打开,值班员大森从电灯光里走出来,一见刘简之的汽车,就忍俊不禁地乐了。 “佐藤君,你这是玩哪出啊?”大森笑着问。 “我学着开坦克呢!” “我看也是。”大森一边说,一边打开铁栅门。“今晚雪大,您开车小心点!您这是……回家?” “是啊,太太在家等得着急呢。”刘简之说。 “昨天下班 ,今天回家。您太太能不急吗?再说,今晚上,东京也不太平。”大森说。 “怎么不太平?”刘简之有些诧异。 他诧异的是,这个看门人,也能这么快就知道了东京今晚会发生什么? “第一师团有多支部队进城。”大森神秘地说。“一定有大事发生,您出门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 大森把大门打开,刘简之立即开车出门,把车开向银座方向。 陆军第一师团可能会刺杀军政高官的消息,刘简之自有耳闻。 今日东京已被大雪覆盖,全城市民都蜗居在家中,想要造反的话,今晚确实是个好机会。 车灯照耀下,被大雪覆盖的路面,布满足迹。 显然是有大队人马踏过。 刘简之加快了车速。 仅仅过了两个街口,刘简之驾驶的汽车车灯,就将一队正在行进的士兵,照得一览无余。 刘简之立即关闭了车灯,把车靠边停下。 黑压压地一大队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迈着整齐的脚步,唰唰唰地从刘简之的汽车旁走过。军用高筒皮靴,整齐地踩在厚厚的雪地上,沙沙作响。 刘简之没有想到,造反的士兵们如此趾高气昂,对沿途路人视而不见。 等这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走过,刘简之重新打开车灯,准备起步行驶时,突然发现,车前站着一名文质彬彬的年轻军官。 刘简之紧急刹停汽车。 “怎么,你想碰瓷?”刘简之摇下车窗,伸出头问。 “对不起,先生。我要征用你的汽车!”年轻军官走到车窗前,颇有礼貌的说。 “征用我的汽车?不可以!”刘简之说。“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新闻部主任!神尾社长指示我,采访你们今夜的行动!” “您就是东京广播电台的佐藤彦二?”年轻军官有些惊讶。“原来你还这么年轻。” 刘简之心想,佐藤彦二这个名字果然大大有用。 “你也很年轻。”刘简之说。 “我是井川少尉。是第一师团这次击杀行动的新闻官。”年轻军官自我介绍道。 “击杀行动?” “是的。” “你们要击杀谁?” “击杀几个该死之人!” 刘简之心里一震,不由得认真打量起年轻军官来。 井川少尉大约22岁到23岁,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斯文,不像一名军官,倒像是一位尚未毕业的在校大学生。 “佐藤君,我可以不征用你的汽车,但是……”自称井川少尉的年轻军官说,“你必须随我们的部队行动。你可以报道我们今晚的一切行动!我……我也可以为你的报道提供帮助,让你的报道,更加生动有趣!” 刘简之诧异年轻军官把杀人事件的报道标准,描绘成生动和有趣。 够野蛮! 眼前这位井川少尉嘴上说出的话,与他的长相严重不符。 不过,井川少尉的话倒是正中刘简之的下怀。他可以乘机近距离观察日本士兵的战斗力----用军人的眼光。 “可是,井川少尉,我现在要回家陪我太太。”刘简之施展起欲擒故纵之术。 “那就由不得你了。”井川少尉笑着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开车吧!”井川少尉说。“我们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去哪里?” “先去首相府。” “首相府?” “佐藤君,您不必紧张。”井川少尉说。“有我负责你的安全,保你没事。” 刘简之顺从地倒车,开车驶向首相府。 “佐藤君,为了方便你做报道,我可以先给你介绍一些情况,或者说,给你介绍一些背景资料。”井川少尉说。 “你懂新闻?”刘简之问。 “不然不会选我做新闻官。”井川少尉说。 “你要告诉我什么?” “执行击杀冈田首相任务的,是步兵第1联队的机关枪中队,由其中队长栗原安秀中尉率领,共4个小队……” “什么,你们要击杀冈田首相?”刘简之惊叫。 “佐藤君,您好像不是日本人!”井川少尉转头瞥了刘简之一眼,平静地说。 井川少尉的话,让刘简之的心头一惊,比听到击杀冈田首相的消息更令他紧张。 他怎么知道,我不是日本人? 难道…… 第7章 目睹二、二六 只听井川少尉继续说道,“所有的日本人都知道,军人击杀军政高官,在日本稀松平常。所以,你用不着紧张。”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 “佐藤主任,我留意过您关于永田铁山局长被刺事件的所有报道。您的视角,相关分析,连我们的长官都大加赞赏。不过,现在,我希望你打起精神,全力应付今夜将要发生的一切。” 刘简之留意到,井川少尉使用了“应付”这个词。 见刘简之没有吭声,井川少尉又扭头看了刘简之一眼,喃喃说道:“参与袭击首相府的军人有300来人。” “300多人?你们想势在必得?” “您说对了。”井川少尉说。“300人由栗原安秀中尉率领,装备有重机枪7挺,每挺配子弹2000多发;有轻机枪4挺,步枪100多支,子弹共10000多发;另有手枪20支,子弹共2000多发,还有发烟筒……这些数字,您都记住了吗,佐藤君?” “我不是军人,对枪支子弹方面的数字一点都不敏感,你说的发烟筒,我见都没见过,不知其为何物。如果你告诉我冈田首相有几个太太,那我一定记得住。”刘简之说。 井川少尉一听,哈哈大笑。“一会儿杀死冈田首相之前,我一定帮你先问个清楚。” “你们……你们还有别的目标吗?”佐藤彦二试探着问。 “当然还有。”井川少尉答道。“一个小时以后,你就会知道,内大臣斋藤实海军大将、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大将、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前内大臣牧野伸显、前枢密院议长西园寺公望,都将被我们一一击杀!” 刘简之一听大为震惊! “我们还要占领东京警察厅,在陆军大臣官邸与陆军大臣谈判。”井川少尉没有留意到刘简之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 “你们要跟陆军大臣谈什么?”刘简之问。 “要求陆军大臣川岛义之大将,撤换惩治军内的“统制派”人物,任命我们“皇道派”的首领担任军中要职;要求召集散在日本各地的“皇道派”人物入京,共商善后;要求将起事部队进行昭和维新、忠君爱国的本意,上奏天听……” 刘简之想象不出这帮起事军人不顾他们还在吃奶的时候,川岛义之已经在战场上为国流血的事实,像训孙子一样的教训陆军大臣会是怎样一幅图景。 “你们的计划着实不小。可是,井川少尉,你认为你们的目的能实现吗?”刘简之问。 “你等着瞧好了。”井川少尉神秘一笑说。 “牧野伸显伯爵已经75岁了吧?你们连他也不放过?”刘简之问。 “牧野伸显是昭和维新的死对头,他必须得死!”井川少尉咬牙切齿地说。 “你们的事很大,我一个人报道不过来。”刘简之说。“我可以下车,去电话亭给夜班编辑打一个电话吗?” “您现在不能打电话。”井川少尉答道。 “你担心我会通风报信?”刘简之问。 “通风报信?哈哈哈,我一点都不担心!”井川少尉说,“你听,击杀冈田首相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果然,刘简之听见首相府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刘简之加快了车速。 等刘简之和井川少尉开车赶到首相府,击杀冈田首相的行动已经结束了。 见刘简之总是盯着首相官邸大厅的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渣和子弹壳发呆,井川少尉显然有些过意不去。 “抱歉,佐藤君!我们部队的行动太快了!要不,我带你去麴町三番町那边看看?” 刘简之觉得井川少尉的主意不错,立即驾车驶向麴町三番町,那里是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的官邸。 佐藤彦二曾两次采访过铃木贯太郎,知道在激进的皇道派心目中,铃木贯太郎是日本和英美勾结的代表。 一路上,井川少尉仍然喋喋不休。 “击杀铃木贯太郎的部队由步兵第3联队的安藤辉三大尉率领。”井川少尉像背书一样介绍说,“我们出动了150人,加上机关枪中队共有204人。携带轻机枪5挺、重机枪4挺、步枪130多支,手枪10多支……” 刘简之默不作声,只觉得井川少尉的实在是记忆力超群。 “对不起,佐藤君。我也不知道铃木贯太郎娶过几位夫人”井川少尉笑着说。 刘简之还给井川少尉一个笑脸。 等刘简之驾车赶到侍从长官邸,天色已明。刘简之在井川少尉带领下进入官邸大厅,一眼便看见有二十几把刺刀,将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团团围住。 “击杀铃木贯太郎的部队,于早晨4时50分到达麴町三番町铃木的住处。安腾大尉随即下达命令,由第一小队直接突击至铃木官邸院内,第二小队担任大门警戒,在院内及大门口各架起两挺重机枪。”一个军官走过来,向井川少尉介绍道。 “我会自已观察!”井川少尉说。 军官走开,井川少尉转头问刘简之,“佐藤君见过杀人吗?” “没有。”刘简之说。 “跟我来!” 井川少尉领着刘简之走进官邸大厅,很快见到铃木贯太郎的真身。 铃木贯太郎被士兵们团团围住,他的夫人和几个女佣站在一旁。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铃木贯太郎泰然自若地问安腾。 “我是第一师团第三联队的安腾辉三大尉。”安腾辉三一边回答,一边示意士兵动手。 “请别着急,安腾大尉。”铃木贯太郎的镇静,不仅让安腾辉三大为震惊,刘简之也吃了一惊。 看来,铃木贯太郎不是一个怕死鬼。 “你们这么做,想必是有原因的。”“铃木贯太郎继续说道。“安腾大尉,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听说您今晚出席了美国大使的晚宴,晚宴过后,您还应邀观看了一场电影?”安腾辉三反问道。 “没错。”铃木贯太郎平静的说。 “什么片子?” “《调皮的玛丽埃塔》。” “玛丽埃塔?美国女人?是不是长得比我们日本的女人还要好看?” “各有千秋。” “尊敬的侍从长,您太过于亲英亲美,而且,您还反对昭和维新。这就是我们皇道派要击杀您的原因。”安腾辉三说。“如果刚才您说我们日本的女人更好看,说不定我会网开一面,让您死得体面一点。可是,您……” “除了这个,你们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吗?”铃木贯太郎平静地问。 “没有了,长官。”刘简之听安腾辉三说道。 “那你们就开枪吧。”铃木贯太郎说着,闭上了眼睛。 安腾辉三回过头,看向一个士兵。 士兵随即走上前去,端起枪,对着铃木贯太郎“砰砰砰”连开了三枪。 铃木贯太郎应声扑倒在地上,鲜血透过睡衣,汨汨流出。 另一个士兵走上前,拿枪对准铃木贯太郎的后背。 铃木夫人立即冲了过来,扑在铃木贯太郎的身上,高声喊道:“别再打了!要打,你们就把我这个老妇人一起打死好了!” “退下!”安腾辉三示意士兵退回去。 铃木夫人是当代日本著名的教育家,还是昭和天皇幼时的保姆,是天皇视若比亲生母亲还要亲的人物,士兵没人敢上前对铃木夫人动手。 “把铃木夫人也一起杀死……未免太残忍了。”安藤辉三转头命令在场士兵:“全体都有,向铃木长官行举枪礼!” 在场的士兵双手举枪,用右手将枪携至胸前,枪正面向后,枪筒对准鼻端,上下竖直,不偏不倚。 安腾辉三带士兵行完举枪礼,瞥了一眼在场的刘简之和井川少尉,转身离开了侍从长官邸。 “佐藤君,拜托您尽快做报道。” 井川少尉朝刘简之鞠躬施礼,转身跟随安腾辉三的部队离去。 铃木夫人从铃木贯太郎的身上爬起,衣服上沾满鲜血。 “快,快,侍从长还......还活着,快救救他.....” 几个吓坏的女佣醒悟过来,连忙将侍从长抬上汽车,驶向医院。 刘简之看见屋角有一部电话机,走过去摘下话筒,摇动话机手柄。 “您要哪里?”接线员的声音传来。 “请接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刘简之看了看地板上的血迹,不紧不慢的说。 “新闻部。”电话里传来斋藤禄郎的声音。 “斋藤君,我是佐藤彦二。突发新闻,请记录。”刘简之急迫的说。 “我准备好了,您请说,佐藤主任!” “帝都刚刚发生了不祥事件,冈田首相、内大臣斋藤实、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或已殉职。起事军队还占领了东京警察厅……” “我已经知道了,佐藤君。”斋藤禄郎打断了刘简之的话。 “你已经知道了?”刘简之诧异地问。 “他们……起事部队的人,已经在这儿了。”斋藤说,“神尾社长要您马上赶回来。” “请您告诉神尾社长,我马上就回!” 刘简之挂上电话,扫视了一下侍从长的官邸,向惊魂未定的铃木夫人鞠躬行了礼,匆匆走了出去。 第8章 逼播《起事宣言》 雪终于停了下来。 习惯早到的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记者田山木原,是个只有25岁,身高一米五八,喜欢留着一撮时髦的小胡子的矮个子男人。 当他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赶到东京广播电台大院门口的时候,发现东京广播电台大门口,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起事军人。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铁栅门前,两个站岗士兵横端着枪,凶巴巴地用刺刀拦住田山木原。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编辑兼记者田山木原。”田山木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站岗士兵。“你们站在这儿干什么?” 站岗士兵瞧了一眼证件封皮,也不回答田山木原的问话,把枪收起,伸手把铁栅门推开一条缝。 “进去吧!” 田山木原收起证件,推着自行车,穿过铁栅门。 “站住!” 身后站岗士兵再次吆喝,让田山木原紧急收住脚步,回头一看,原来被站岗士兵拦住的是刚刚开车抵达的佐藤主任。 “你是干什么的!” 站岗士兵摆出招牌架式,大声喝问坐在车里的刘简之。 “别误会,别误会。他是我们新闻部的佐藤主任。”田山木原大声对站岗士兵说。 “您就是佐藤主任?” 站岗士兵显然已经接到命令,见到刘简之立即放行。 “快请进!”站岗士兵收起枪,打开铁栅门。 刘简之把车开进院子,停好车,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走到神尾社长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 屋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士兵探出脸来。 “你找谁?”士兵并不友好的问。 “是佐藤君吗?快进来!”屋里传来神尾社长沙哑低沉的声音。 神尾社长全名叫神尾拓哉,早年曾参加日俄战争,在黑沟台一役中,因冰冻造成单侧声带麻痹,至今无法恢复。 士兵把门打开,闪身一旁。 佐藤彦二走进屋子,看见神尾拓哉社长对面坐着一个豹头环眼的军人,肩上挂着中尉肩章。 怎么不是井川少尉?刘简之心想。 “佐藤君,来,来这边坐。”神尾拓哉招呼道。 刘简之在神尾拓哉一侧的沙发上坐下,耳听神尾拓哉社长郑重地指着军人向自已介绍道:“这位是起事部队的北原中尉。” 北原中尉抢在刘简之之前站起身来,低头向刘简之欠欠身子。“请多关照!” 刘简之也站起身来,从身上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北原中尉。“我是佐藤彦二,请多关照!” “坐吧,两位都坐下说。” 待刘简之和北原中尉坐定,神尾拓哉便将一页稿子递给刘简之。 “这是这位北原中尉要求广播的《起事宣言》。”神尾拓哉说。 刘简之接过纸张,把《起事宣言》仔细浏览了一遍。 只见《起事宣言》写到: ……自天主肇国、神武建国,经明治维新,体制愈益完备,而今正值应向四方发展之秋…… 刘简之看了北原中尉一眼。 “全文广播吗?”刘简之问。 “是的!”北原中尉说。“一字不改,全文广播!” 刘简之拿起纸张,继续看下去。 …… 目前与俄、中、英、美之关系,有一触即发之势,对祖宗遗垂之神州,将投入破灭之境地,此乃洞若观火之事实。 …… 刘简之看完《起事宣言》,又瞥了北原中尉一眼,转头对神尾拓哉说道,“神尾社长,我们广播这个……合适吗?” 不等神尾拓哉说话,北原中尉倏地起身,拔出手枪,对着刘简之的头。 “你们必须马上广播!否则的话,我们不会客气!”北原中尉满脸怒容,气呼呼地说。“我们的部队,已经控制了东京五大报社!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应该干什么!” “息怒,北原君。” 起事军队并不好惹。节骨眼上,神尾拓哉不想让东京广播电台在这次事件中出现任何意外。 对于神尾拓哉来说,发生二、二六这样的重大事件,无疑是提升广播收听人数的好机会。 神尾拓哉看了北原中尉一眼,转头对刘简之说:“佐藤主任,你去安排一下,让播音室马上广播这份《起事宣言》。” “是,社长!我马上安排。”刘简之站起身,也不瞧北原中尉一眼,快步走出屋子。 “谢谢!”北原中尉收起手枪,朝神尾拓哉鞠躬行了礼,转身跟在刘简之身后,走出社长办公室。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办公室,设在这栋三层楼房的二楼中间位置。60平方米的狭小办公空间里,摆放着十几张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上都堆满了书报和稿件,使房间显得凌乱和拥挤。正方墙上,挂着一幅裕仁天皇的画像。一部壁挂式的电话机挂在靠窗的墙上,电话机旁,有一个半人高的资料柜,上面摆放着一部收音机。 屋子中间的取暖火炉,此刻炉火正旺。 尽管窗外的世界正在发生巨大变故,新闻部里却显得异常平静,编辑们谁都不说话,装模作样地编辑着无关痛痒的各种各样的稿件。 半年前,东京广播电台在报道相泽刀劈永田铁山事件曾经出尽风头。听众人数平添百万。 这一次,东京广播电台关于事件的报道,仍然只是反复播放的、凌晨由刘简之口述、斋藤禄郎整理的几篇短小报道。 因为编辑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道皇道派青壮年军官发起的突然事件,不知道后来被称为东京不祥事件的惊天事变,未来将会如何发展。 “你们都怎么啦,一个个都不说话?” 留小胡子的田山木原终于按捺不住,打破沉寂,开口说话。 “说什么呀?我觉得你们这些男记者、男编辑,此刻不应该呆在这间房子里,你们应该马上出去采访,去跟起事的那些官兵做些交流,倾听倾听他们的想法……” 接茬说话的是一位长相清秀、戴着眼镜、声音甜美的22岁女编辑小泽晴子。她负责编译外国新闻。 “昭和维新,尊皇讨奸……这就是他们的想法。”斋藤禄郎说。 “这只是他们中一部分人的想法。我看,有些起事官兵是被胁迫的。”小泽晴子看了斋藤禄郎一眼,反驳着说。 “这些起事的人真够狠!一夜之间,杀了那么多军政高官。说不定,哪天他们还会变本加厉,闯进皇宫行凶……” 说话的是吉泽,一位37岁的资深记者。 “你说什么?闯皇宫,杀天皇?”田山木原惊诧地近乎尖叫。 说起天皇,所有人立马闭了嘴。 小泽晴子向田山木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足足维持了三秒钟之久。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一个记者提醒道。 话音未落,刘简之推门走了进来,所有编辑记者们一起看向门口。 不过,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刘简之身后的北原中尉身上。 刘简之意识到什么,反手拉上房门,把北原中尉关在门外,径直走到小泽晴子面前,将手上的《起事宣言》,递给小泽晴子。 “嘭!” 北原中尉重重地把门推开,满脸怒气地走进来。正待火,却听见刘简之正柔声说:“晴子小姐,这是起事官兵的《起事宣言》,马上送去播音室,让他们立即插播。” “是,主任。” 小泽晴子接过稿子,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北原中尉,起身走向门口。 北原中尉立即转身,跟在小泽晴子身后。 小泽晴子猛地回转身,狠盯了北原中尉一眼。 “中尉,您需要自已去播音室念稿子吗?”小泽晴子用讥讽的口吻问。 “你……你们念!”北原中尉说。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小泽晴子的声音变得冰冷。“你看我长得貌美如花?” 北原中尉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小泽晴子,沿着走廊走向播音室。 两个女编辑抿嘴偷笑。 吉泽走到门口,“嘭”地把门掩上,差点让门板撞上北原中尉的鼻子。 所有人一起开怀大笑。 “各位,安静!”刘简之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我口述的几条事变新闻,都播出去了吗?”刘简之问斋藤禄郎。 第9章 三宅坂 “已经播出去了。每30分钟会重播一次。”斋藤禄郎说。 “很好!”刘简之说。“各位,东京正在发生的事件,无论怎么发展,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都会影响日本的未来走向。东京的几家主要报纸,目前都已被起事军人控制。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全力报道此次事件。目标,将我们广播电台的收听人数,再增加100万!” “是!”编辑们异口同声。 “佐藤主任,我们是站在统制派立场做报道呢,还是站在皇道派立场上做报道呢?”田山木原问道。 “中立,客观。”刘简之说。 “明白了。”田山木原说。 “还有问题吗?”刘简之环视大家。 没有人再提问。 刘简之布置道,“小泽晴子留在新闻部值班,其他人分头出去采访。采访中注意四个重点。一是昨晚被杀高官们的情况,力求准确,报道留有余地;二是看看起事者现在在干什么在想什么,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三是皇宫、内阁及陆军省、海军省方面的消息,尤其是三宅坂的消息。四是普通民众的看法。去吧!” 记者们纷纷站起来。 田山木原突然问道:“佐藤主任,如果起事军队戒严了怎么办?” “如果军方宣布戒严,那你们就直接回家好了。” 刘简之说。 “直接回家?”田山木原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吗?” “田山君不想回家?”吉泽问。 “我怕戒严了回不了家!”田山木原说。 刘简之知道,东京戒严是大概率事件。 记者们走出屋子,看见北原中尉仍然守候在门口。 小泽晴子走了进来,她拧开收音机,放大音量。 收音机里响起播音员浑厚的声音。 “我国之所以成为神州者,在于万世一神天皇统帅之下,实现举国一体生存化育,终于完成八竑一宇之国体……” “听见了吗,中尉?你们的《起事宣言》正在播呢,你现在可以走了!” 小泽晴子对站在门外向里观望的北原中尉,大声说道。 北原中尉悻悻离去。 小泽晴子转头对正在收拾采访设备的刘简之莞尔一笑,道:“主任,你怎么不派我出去采访?” “在家编稿也很重要,拜托了。”刘简之说。“大家有消息发回来,尽快整理,广播。这一回新闻大战,我们要再次打赢五大报社!” “是!”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开车出了大门,向三宅坂驶去。 陆军省、参谋本部,位于紧靠皇宫西南侧的三宅坂台地上,陆军大臣的官邸亦在其附近。 这里实际上是日本陆军的中枢地区,因而在日本国内,有把“三宅坂”作为军方的代名词,如“三宅坂”的态度,即陆军的态度,亦如“霞关”动向,即指位于三宅坂东南约一公里霞关的外务省的动向一样。 通往三宅坂的大街上布满积雪。大街两旁,站满荷枪实弹、头上绑着“尊皇讨奸”头带的起事部队执勤士兵。 刘简之谨慎地驾驶汽车,慢慢驶近一处起事军设置的路障。 路障上贴着醒目的标语: 尊皇讨奸! 七生报国! 昭和维新! 一名起事军曹长带着几个端着步枪的士兵,守卫在路障旁。步枪枪管上的刺刀,闪着刺眼的寒光。路障的另一侧,筑起了一个工事,上面架着一挺重机枪。 东京成了战场。 刘简之把车停在路障前,摇下车窗。 一个起事军曹长带着一个士兵走了过来。 “对不起,先生。这里禁止通行!”曹长客气地说。 刘简之掏出证件,递给曹长。“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佐藤彦二。我要去三宅坂采访陆军大臣。” “采访陆军大臣?我想,川岛陆相一定不会见你。”曹长瞄了刘简之的证件一眼说。 “为什么?” “因为香田大尉和安腾辉三大尉,正在跟川岛陆相谈判。” “我就是去采访他们谈判的。” “我没有接到放你过去的命令,您请回吧!” “我还约了参谋本部的采访。能不能……” “不能!我奉命值守此地,不允许任何人过去。”曹长的口吻坚定,不容商量。 “您认识井川少尉吗?”刘简之问。 “哪个井川少尉?” “你们起事军的新闻官。” “不认识!” “那么,樱田门那边,可以通行吗?”刘简之收起证件,问。 樱田门是江户城内的一扇重要城门,位于樱田堀与凯旋堀之间。1860年(安政七年)3月24日,樱田门曾经发生了著名的“樱田门外之变”,即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在樱田门外被水户、萨摩两藩的志士暗杀事件。 樱田门之变后,刺杀首相或高级官员在日本历史上成为了一种容易达成的行为,这一现象在日本屡见不鲜。 “这我不知道!” 曹长说。“现在,请您倒车。” 刘简之正准备倒车,突然看见路障对面开过来一辆广播车,车上的四只大喇叭分别对着四个方向。 随着广播车越来越近,喇叭声也越来越大。 “……陆军大臣告示!陆军大臣告示!” 曹长和士兵转过身去,望向开来的广播车。 广播车上的大喇叭声更响了: (一)关于起事之宗旨,已上达天听; (二)承认诸子之行动,为基于体现国体之诚意; ...... 现在,再广播一遍:陆军大臣告示!陆军大臣告示! (一)关于起事之宗旨,已上达天听…… 广播车渐渐开到路障处,一个佩戴陆军中佐肩章的军官走下车来。 “把路障移开!”中佐道。 “我没有接到命令……”曹长说。 “这是天皇亲自安排的广播车,你还不嫌事大,敢违背天皇陛下的旨意吗?” “我们只执行起事军的命令!” “找死?把路障移开!”中佐吼道。 “是!”曹长转过身,示意士兵,把路障移开。 几个士兵迅速移开路障。 中佐爬上广播车。 刘简之不等广播车通过,抢先将汽车开过路障。 一个士兵举起枪,瞄准汽车。 “算了!”曹长伸出手,按下士兵的枪口。“他是佐藤彦二,能量大得很!” “如果安腾大尉追问下来怎么办?”士兵问。 “我猜安腾大尉也想让记者报道,他跟陆相谈了什么。”曹长说。 士兵把枪收起。 广播车从路障处开了过去。 刘简之开着车,转眼来到了陆军省门口,把车在路边停下。 两个站岗的士兵一起走了过来。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士兵问。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佐藤彦二,前来采访陆相……” “你不能进去!”士兵说。“陆相吩咐,不接受任何记者采访!” “您是东京广播电台的佐藤彦二?井川少尉说了,您可以进去采访!”另一个士兵说。 刘简之注意到,两个站岗士兵,一个是陆军省的卫兵,一个头上戴着白色的头巾的士兵,属于起事部队, “井川少尉在里面吗?”刘简之问戴头巾的士兵。 “是的,您请进!”戴头巾的士兵说。 刘简之走下车。 陆军省的卫兵一拉枪栓,推弹上膛,手指按住扳机。“请您开车离开!” 刘简之瞥向戴头巾的士兵。 戴头巾的士兵显然不敢拿枪对着陆军省的卫兵。 刘简之只好重新回到车上,开车朝前驶去。 第10章 母亲的肖像画 东京城内的普通市民,似乎早已习惯了军政高官被杀,一如往常地平静。 戒严区外,店铺门前和马路上的积雪被铲除,人们该上班的上班,该开店营业的开店营业,该逛街的逛街,该看戏的看戏,总之一句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简之进不去陆军省,便驾驶着他那辆达塔桑12型汽车,从一条设有隔离带的大马路右转,驶进一条整齐排列着几十栋两层楼的日式木屋组成的十几米宽的街道。 关东大地震后,东京盖起了很多民居,大多是防地震伤害的木屋。 刘简之把车停在一家食品店铺前,下车走进店铺。 “佐藤君,你好!”店老板见刘简之进来,连忙上前招呼。“您要点什么?” “打扰了。”刘简之说,“老三样。” “寿司、拉面、天妇罗?” “是的。” “要多少?” “跟上次一样。” “请您稍等!” 过了一会儿,店老板把包装好的寿司、拉面和天妇罗递给刘简之。 “佐藤君,天皇会怎么处置起事军,您知道吗?”店老板问。 “不知道。”刘简之说。 “我以为你们记者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呢!” “我跟你一样。” 刘简之拎着东西走出店门。 他不爱吃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合口味。 但刘简之又不得不买。因为他想让这条街上的人全都知道,他刘简之是很爱吃这些东西的。 刘简之拉开车门,将一大包食品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开车拐进一条小街。 这条小街有个名字,叫富乐町。 刘简之在这富乐町,已经居住了30个月。左邻右舍,没有人不认识他这位东京广播电台的著名记者,当然,他也认识小街上几乎所有的人。 在一栋有着铸铁栏杆的木屋小院前,刘简之把车停住。 这个木屋小院,就是刘简之的家。 刘简之关掉汽车引擎,抽出车钥匙,提起一大包食品,推门从车里走出来。 “打扰了,佐藤叔叔!” 刘简之听见喊声,循声望去,只见邻居家八木太太的女儿的八木樱子,正站在自家院子的围栏边,跟自已打招呼。 八木樱子15岁,长相不算特别漂亮,是那种面型偏长,面部轮廓平而纤瘦,一双弯弯的大眼睛清澈明亮,鼻头纤细,嘴巴较大,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洁白的大门牙,甜美可爱的女生。 八木樱子的家与刘简之的家之间,仅隔着一条两米宽的过道。过道一头通往小院背后的另一条小街。 刘简之选中这个地方,就因为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多一条通道避敌。 看见八木樱子跟自已打招呼,刘简之连忙认真回应。 “原来是樱子小姐。这么早就放学了?”刘简之笑着问。 刘简之知道,樱子在念中学。 “我今天没去学校。”樱子微笑着说。 “为什么?” “老师说,今天东京不太平。”樱子说。“佐藤叔叔,我们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你的老师说得对。”刘简之微笑着说。“今天东京确实不太平,大街上全是军人。昨天晚上,还响了枪。连坦克都上大街了。” “现在外面没事了吧?”樱子又问。 “唔,枪声倒是停了。” “明天呢?我明天能上学吗?” “谁知道今晚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也许到了明天,还会戒严?” “会吗?天皇也不出来说句话,让那些士兵快回军营里去。” 刘简之笑着说:“天皇说话,也不会跟你我说啊。” 樱子嘻嘻一笑。说:“我以为天皇有话,会先跟你们记者说呢。” “多听广播吧。”刘简之说,“没准儿什么时候,天皇就出来讲话了。” 樱子豁然开朗,眉毛一扬,“对呀,我听收音机去。再见,佐藤叔叔!” 八木樱子朝刘简之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屋去。 刘简之看着八木樱子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走上自家屋前的台阶,推开家门,走进屋子。 “我回来啦!” 听出屋内没有动静,刘简之反手拉上屋门,在玄关处脱了鞋子,大声说道:“美惠子,我回来啦,快出来接驾!” 一个穿着一身臃肿和服的年轻女人,应声从画室里迎了出来。 女人伸手接过刘简之手上接过买回的一大包食品,又把刘简之脱下的大衣,顺手挂在衣架上。 “美惠子,丈夫回家,你该向我鞠躬施礼,就像街对面的高桥太太一样!”刘简之一本正经地说。 “你想得美!”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这是在家里,是我的地盘!” 刘简之注视着年轻女人的脸。她的脸型很好看,轮廓很有肉感,眼尾上扬,有魅惑力。鼻梁虽不算高,但鼻头精致,嘴巴小巧,唇形也很生动。 但刘简之皱了一下眉头。 刘简之不满意也不喜欢女人的这张脸。他也知道,女人同样不喜欢不满意他的脸。 挑不出有什么毛病,就是不喜欢,一百个不喜欢。 总之,半斤八两。 “你发什么神经?”女人被刘简之看得不好意思,为掩饰心里难过,转身走进客厅,突又回过头来,问刘简之: “外面事态平息了吗?” “没有几天时间,怕是平息不了。”刘简之摇了摇头说。“对于皇道派的叛乱,统制派应该不会容忍。只是……现在统制派的手上,一下子调不出兵来。再说了,海军那边,也一定不会对皇道派无动于衷。” “你的意思,皇道派这次发难,将会以失败收场?”女人给刘简之沏了一杯茶,认真问道。 “多半如此。”刘简之说。 “需要报告杨长官吗?”女人问。 “不用。”刘简之说。“杨长官从公开报道就会知道东京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女人说。 “你刚刚在做什么?”刘简之问。 “除了画画,我还能干什么?”女人用自嘲的语气说完,转身走进画室。 刘简之跟在女人身后,走进画室。 女人揭开覆在油画上的盖布,露出一幅40多岁女人的肖像油画。 见到这幅油画,女人立即变得开心起来。 “怎么样,佐藤彦二!我的画技是不是愈发地突飞猛进了呀?”女人不无得意的问刘简之。 “画技倒是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女人有些意外和失望,期待中的夸奖并没有出现。 “你必须马上把这幅画销毁掉!”刘简之语气肯定的说。 “销毁掉?”女人回过头,两眼圆瞪,看着刘简之。“彦二,你……你……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跟你开玩笑,孟……”佐藤彦二情急之下,差点叫出了“孟诗鹤”这个中国名字,连忙住了嘴。 “刘简之,你叫呀!叫我孟诗鹤呀!”女人突然开心起来。不仅大胆地叫了一回“刘简之”这个中国名字,声音还比平时高了八度,末了还来了一句“什么佐藤彦二彦三的,难听死了。” “嘘!” 刘简之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女人噤声。随后不放心地走出画室,透过门缝朝街道对面望了望。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重新走回画室,认真地对孟诗鹤说,“美惠子,夫人,太太,我们现在是在日本,时时刻刻都别忘了你的身份。” 刘简之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在东京画你妈妈的画像,让别人看见,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也会给你在南京的父母带来危险。赶紧销毁掉!” 泪珠一下子从女人的眼眶里大粒大粒地滚落出来。 “我想妈妈了嘛!简之,明天,明天再销毁掉,好不好嘛?”孟诗鹤说。 孟诗鹤当然明白家里有一幅母亲肖像画会很危险,但她控制不住对母亲的思念。 看着孟诗鹤流泪的样子,刘简之突然就心软了。 “好吧。”刘简之一边轻轻抹去孟诗鹤脸颊上的泪痕,一边温柔的说。 孟诗鹤破涕为笑,扯过盖布盖好母亲的肖像画,转身拥抱了刘简之一下,还给了刘简之一个吻。 “我给你做饭去。”孟诗鹤松开刘简之。 “我跟你一起做。”刘简之说。 “你不能。”孟诗鹤说。“你别犯跟我一样的错。” “犯错?”刘简之疑惑地问,“犯了什么错?” “你见过哪个结了婚的日本男人下厨做饭?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东京广播电台的新闻部主任?再说,身上有了油烟味,会被人闻出来的。” “那就只能辛苦你美惠子了。” “来东京两年多了,这是你第一次说我辛苦。刘……佐藤君,咱们俩可说好了,等完成任务回中国去,你要给我做十年饭。” “为什么是十年?” “十年只是预估!”孟诗鹤说,“兴许二十年呢!” 孟诗鹤边说边走进厨房。 第11章 自我唤醒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吃完晚饭,刘简之洗了个澡,刮了胡子,穿上厚实的睡衣,进厨房冲了一杯咖啡,端进卧室,递给斜躺在沙发上看书的孟诗鹤,然后在孟诗鹤的身边坐下来。 孟诗鹤脸蛋不出众,身材却是一流的。刘简之心里有一种冲动,想去搂抱孟诗鹤。 但他克制住了。 “美惠子,你看什么书呢?”刘简之控制着自已的情欲,轻声问道。 “小说。” “小说?什么小说?” “德田秋声最新出版的小说《伪装人物》。”孟诗鹤喝了一口咖啡说。 “《伪装人物》?不会是写间谍的吧?给我看看。” “谁说这书是写间谍的啦?”孟诗鹤把咖啡放在矮脚茶几上,瞥了一眼刘简之说。 “那写的是什么故事?” “这书写一个名叫叶子的女人,拿着自已的小说稿,请教一个叫稻村庸三的著名作家。叶子为了自已的小说能出版,离开了丈夫。” 孟诗鹤顿了顿,又说,“而刚刚死去妻子的稻村庸三,一个人过得空虚、孤独,叶子的出现,使开始上了年纪的他重新恢复了‘青春’。” “无聊至极。”刘简之说。 “你听我说嘛。”孟诗鹤接着说道,“……有一天,这个叫稻村庸三的作家,看到报纸上有一条消息,说叶子和其他男人有关系,并和一个青年学生结了婚。于是,稻村庸三便和叶子发生了争吵,决定和叶子正式结婚。” “但结婚也没有能阻止住叶子的外遇,她又去和另外的青年人同居了。”刘简之说。 “你怎么知道?”孟诗鹤惊讶地问。“这本书,你看过?” “我哪有时间看这么无聊的东西?我猜的!” “好吧,算你猜对了!”孟诗鹤接着说道。“……半年后,叶子又把这个青年人扔掉,重新回到稻村庸三身边。但稻村庸三这时已经不再对她有兴趣了。” “这书真的无聊,写书的作家想必也很平庸。我宁愿你去看你父亲写的那本《水利学》。”刘简之说。 孟诗鹤的父亲孟浔,是南京国立中央大学的水利学教授。 “这本书很火的!”孟诗鹤说。“现在全日本的家庭妇女,个个都在看这本书呢!我若不看,我跟对面的高桥太太怎么交流?高桥太太已经把这本书看了三遍!” 刘简之承认孟诗鹤说的有道理。 “美惠子。”刘简之轻声叫道。 “嗯。”孟诗鹤抬起头。 “我……向你坦白一件事情。”刘简之说。 “什么事情?”美惠子放下书。“你别告诉我你跟哪位女记者女编辑或者女播音……” “你说什么呢?”刘简之说,“我其实跟你一样,也很想念我在南京的家人。” “我以为你铁石心肠呢。”孟诗鹤说。 “实话跟你说,上个月,我悄悄地买了两张从横滨到上海的船票,想偷偷回南京去看看你的父母。当然,还有我的父母。” 孟诗鹤放下书,侧脸问:“船票呢?” “退掉了。”刘简之说。 “我就知道,你刘……你佐藤彦二没有这个胆量。”孟诗鹤说。 “我猜你肯定不会违反纪律跟我一起悄悄潜回南京。所以……” “你还知道你来东京干什么来了啊?” “说实在的,美惠子。要是杨长官再没有任务交给我们,一直让我们休眠,我就决定打道回府!” 孟诗鹤跟着感叹道:“是啊,一晃眼来日本两年多了。可我们在日本啥都没干,连东京有几条街都没搞清楚。” “你说得太对了!”刘简之立即附和说。“两年多了,我们俩也没能造出个儿子来。” “彦二!你又瞎说什么呀!”美惠子红着脸说。“我的意思是说,这都两年多了,杨长官还不唤醒我们。我甚至都不知道,杨长官是不是忘记我们了。” “应该快了。”刘简之说。“我相信这次事件发生以后,杨将军必有安排。” “我们就不能自已唤醒自已吗?”孟诗鹤说。 刘简之大吃一惊。 “你说我们自已……唤醒自已?”刘简之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孟诗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撼到他了! 自已唤醒自已?刘简之从来都没有想过。 在刘简之看来,所谓自已唤醒自已,不就是自已自由行动、随心所欲吗? 不行,不行的。 会出事,出大事。 看见刘简之犹犹豫豫,孟诗鹤接着说:“你还看不出来吗,彦二!这次事件以后,无论是皇道派得势还是统制派得势,都不会对我们中国友好。这一点,在他们的起事宣言里说得清清楚楚!很明显,日本会加速法西斯化,迟早都会对中国发动全面战争。” 轮到刘简之沉默不语。 “你们那位最高长官,赔上全部资本,也想要彻底消灭红军,其结果一定会大大削弱自身军力。如果日本全面侵华,国民党一定抵挡不住。”孟诗 鹤接着说道。 刘简之惊讶孟诗鹤为何会在最高长官前加上“你们那位”四个字,但他不得不承认,孟诗鹤说的不无道理。 刘简之也深知,这次事件给了他足够的教训。事件发生前,虽然有些预兆,也有些传言,但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以至于三岛打电话给他,说第一师团会有异动时,他甚至感到有些吃惊。 事件发生到现在,他还以为这只是日本内部的事,与中国无关。 而特工组所有潜伏下来的人,都在极尽所能地做一个真正的日本人。 可这样下去真不行。 想到这里,刘简之突然站了起来。 “你想要干什么?”孟诗鹤问。 “我想去趟dg医院。” “你想去找宋督导?” “嘘!” 刘简之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向外望了望。然后走了回来。 “是。我想让她给杨长官发电报,要求自我唤醒!另外告诉他,日军参谋本部,正打算向满洲增兵。” “你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 “没有她的允许,你不能去见她。这是规定也是纪律!再说,现在外面还戒严着呢!我可不想你壮志未酬身先死。”孟诗鹤担心地说。 “我是记者,出去方便。即使全城戒严,我也有办法通行,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刘简之说。 “你昨天晚上整夜没回家,适可为止吧。你做的事情越多,越容易暴露身份。”孟诗鹤说。“今天就在家里待着,好好睡上一觉。有事的话,你们台里自会给你打电话。” “那我们就只能在家造儿子了。” 说着,刘简之把孟诗鹤从沙发上抱了起来,放在榻榻米上。 “不行。”孟诗鹤一把推开刘简之。 “为什么不行?”刘简之问。 “我猜,你忘了把避孕套买回来。”孟诗鹤说。 “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 “绝不在日本这块土地上生儿子!” “我没忘。”刘简之说,“在哪儿生儿子,也都是中国的儿子。” “那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中国的骨肉,当然要在中国出生。”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刘简之走出卧室,走下楼梯,取下挂在楼梯边的话机话筒。 “您哪里找?”刘简之问。 “佐藤君,你现在能不能来一趟?”对方说。 “你是井川少尉?” “您的听力不错。我是井川。”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你们东京广播电台。” “你稍等,我现在就过去!” 刘简之一抬头,看见孟诗鹤站在楼梯口。 “我得去一趟台里。”刘简之说。 “尽早回来!” “是。” 第12章 伊藤静香 1936年2月26日,凌晨四点四十七分。 东京大正公寓1206号房间里,有一个女人躺在榻榻米上,正做着美梦。 梦中,女人梦见,身为国军团长的丈夫,正在跟三岁的女儿说话。 “燕子,你妈妈叫什么名字?”丈夫问。 “妈妈叫宋春萍。”女儿纤细的声音说。 “那我呢?”丈夫问。 “你叫爸爸!” “爸爸也是有名字的。” “我不知道。”女儿说。 叮铃铃……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女人。她慢悠悠地从被子里伸出白皙的胳膊,摸索着拿起放在地板上的电话筒。 “喂!”女人迷迷糊糊地说。 “打搅了,伊藤医生!很抱歉天不亮就把您吵醒!”电话那头,传来东京dg医院女护士平宫杏奈急促的声音。“平冈主任让我给您打电话,医院来了很多受伤的病人,全都是枪伤!” 女人猛然想起自已就是伊藤静香,也就是平宫杏奈护士口中所说的伊藤医生。宋春萍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到了。 真是睡糊涂了。 “出了什么事,杏奈护士?”宋春萍问道。 “发生了天大的事!听说有军队进城,送来的伤员中,什么人都有!冈田首相的贴身护士,斋藤实内大臣的秘书,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官邸的女佣,大藏大臣官邸的警卫,还有……” “好了,我知道了。”宋春萍打断了杏奈护士的话。“你告诉平冈主任,说我很快就到。” “好的,接您的车已经在路上了,过几分钟就到!”杏奈护士挂断了电话。 宋春萍翻身坐起,匆匆漱口,洗脸,梳理睡得凌乱的头发,穿上外套,走到镜子前照了照,顺手提起手袋,走出房间,匆匆乘电梯下楼。 一辆汽车急速开来,鸣了声喇叭,在宋春萍身前停下。 宋春萍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出什么事了?”宋春萍问开车的司机。 “皇道派大开杀戒。”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好几个高官被杀,医院里送来很多伤员……” “开快一点!” “是!” 东京dg医院是东京dg大学医学部的附属医院,建筑规模之大,医治水平之高,医疗设备之先进,在东京乃至整个日本都首屈一指。 两年前,32岁的宋春萍使用伊藤静香这个名字,打扮时髦地前来医院求职。医院人事部主任在见到伊藤静香持有美国哈佛医学院的博士文凭,认真阅读了伊藤静香的显赫简历,又观摩了由伊藤静香操刀的一台胸外科手术之后,果断决定高薪录用。 但宋春萍明白,那张美国哈佛医学院的医学博士证书是伪造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学本科生。 但这并不妨碍伊藤静香成为东京dg医院的外科医生。她做过的胸外手术,远非一般的医学博士可比。 因为她作为著名的美国医生詹姆斯·考克施的助理,做过100多台胸外科手术。 当接宋春萍的汽车抵达医院,天已渐明。 宋春萍推门下车,一眼便看见医院门前的雪地上,几十个伤员无人处置。 这些伤员,有的正在嗷嗷大叫,破口大骂没有医生救治。有的悄无声息,显然已经死去。 运送伤员的救护车仍在一辆接着一辆鸣笛开来,丢下伤员后又急匆匆地开走。 dg医院,现在恍佛成了战地医院。 宋春萍加快脚步,踏上医院台阶,推门走进医院门诊大厅。 一见到宋春萍,平宫杏奈护士立即迎了上来。 “伊藤医生,早上好!三号手术室,病人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了。”平宫杏奈急切地说。 五分钟以后,宋春萍在三号手术室操起了手术刀。 躺在手术台上的的病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受伤的部位在左胸下侧,那里面包着人的心脏。稍有破损,就会一命呜呼。 只差一点点,一丢丢,子弹就会让病人心脏稀烂,当场毙命。 “这人的运气真好。”担任手术助理的山田医生说。 “是啊,只差那么一点点。”平宫杏奈护士附和着说。 “我说的不是这意思。”山田医生说。 “那您是什么意思?”平宫杏奈看了山田一眼,问。 “我的意思是,这个人轮到伊藤医生给他手术……非常幸运。” “你们俩都闭嘴!”宋春萍厉声说道。 平宫杏奈瞥了山田医生一眼,伸了伸舌头。 “开始手术!”宋春萍发出指令。 一小时又三十二分钟过后,宋春萍用医用钳子从伤员的胸腔里,夹出一粒带血的子弹头。 平宫杏奈护士连忙用方形搪瓷盘接住。 子弹头落在盘子里,“叮铛”一响,声音清脆。 “清理胸腔,缝合!”宋春萍指令助理山田医生。 “是。”山田医生说。 宋春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出手术室,来到隔壁手 术准备间,脱下白大褂,摘下口罩和手套,然后打开水龙头,慢慢地清洗双手。 皇道派军官击杀冈田首相、击杀内大臣、教育总监、大藏大臣、天皇侍从长,这可是天大的事…… 也许应该去见见刘简之,商量商量对策。 宋春萍一边扯过毛巾擦手,一边凑到镜子前端详自已。宋春萍发现,自已眼角与鬓角之间的几条鱼尾纹,变得更加明显了。 宋春萍叹口气,又想起了2000公里之外的丈夫和女儿。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她连一张父女俩的照片都没有。 平宫杏奈护士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伊藤医生!”杏奈走到宋春萍身边,轻轻叫道。 “什么事?”宋春萍侧脸问道。 “下一个病人,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了。” “平冈主任呢?” “在一号手术室做手术。” “小西医生,小西医生呢?” “小西医生在四号手术室。” 宋春萍想起了医院门口雪地里的几十个伤员。 “病人什么情况?” “腹部中弹,是个军人。”平宫杏奈说。 “你先去给病人消毒,我马上来。” “是。”平宫杏奈走了出去。 宋春萍不情愿地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套在身上,走进手术室。 都死了才好呢! 手术一个接一个,一整天下来,宋春萍做了十二台手术。只有一个伤员,因失血过多,死在了手术台上。 直到天黑时分,宋春萍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医院的大门走出来。 医院大门外的雪地上,还堆放着十几具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尸体。救护车把他们送来,但没有把他们送走。 宋春萍系上围巾,裹紧外套,朝不远处的有轨电车站走去。 先乘坐六站有轨电车,再换乘地铁经过四个站到银座,再步行400米到达十二层的大正公寓,再乘电梯到12楼的家,总共需时五十分钟。 两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宋春萍走出地铁站,银座的繁华立即映入她的眼帘。 闪烁的霓虹灯,巨大的广告牌,熙来攘往的人流,川流不息的车辆……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街道两侧,霓虹灯下,站满了荷枪实弹的起事军人。 宋春萍习惯地朝身后看了看,提着手袋,从几个街头起事军人的身边走过。她想看看自已近距离接触这些荷枪实弹的日本军人,心理会有什么反应。 400米的距离很快就走完了。 宋春萍看了看表,走完400米,花了5分钟,比昨天快了整整一分钟。 我是有点害怕这些起事军人吗? 宋春萍想起了那个腹部受伤的病人,一个20来岁的起事军人。 宋春萍救活了他。 “你们干嘛要闹事啊?”平宫杏奈问那个军人。 那个军人说:“我只是跟着我们的长官”。 跟着长官。这就是士兵的理由。 没错,这是士兵的逻辑。日本军阀想要大规模入侵中国,这些士兵当然也会毫不犹豫。 宋春萍甚至后悔救活那个日本军人。 走进大正公寓,乘坐电梯直上12层,宋春萍脑子仍然是一片空白。她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想到头疼,就索性不想了。 出了电梯,宋春萍边走边从手袋里拿出钥匙,轻轻开了门锁,在玄关处脱掉外套,解下围巾…… 宋春萍突然停止了动作。 她听出屋子里有动静。 第13章 原田秀子 声音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厨房有老鼠吗? 肯定不是老鼠。 老鼠在这套屋子里,绝对没有任何生存机会。 屋子里大概率进了贼。 宋春萍把手伸进手提袋,从里面掏出一支小巧的防身手枪,这支由德国瓦尔特武器制造厂生产的半自动ppk手枪,小巧轻便,是最高长官夫人亲自送给她防身用的。 这时,宋春萍听见厨房里又响起了声音,确切地说,是有人从刀架上取下菜刀的声音。 宋春萍端起手枪,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靠近厨房,然后猛地一脚把厨房的门蹬开! 厨房里竟然没有人,宋春萍没有找到目标! 一把冰凉的菜刀却飞快地架在宋春萍的脖子上。 “别动,伊藤医生!”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宋春萍的身后响起。 宋春萍听清了声音。 “你搞什么鬼!李香香!” 但是她不敢动,毕竟有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身后的女人嘻嘻一笑,移开了架在宋春萍脖子上的菜刀。 “萍姐,你违纪了!你应该叫我原田秀子,或者叫我秀子小姐,就是不能叫我李香香!”李香香说。 “那你还管叫我萍姐?”宋春萍收起手枪。 “对不起,我叫错了。我应该叫你伊藤医生!”李香香调皮的说。“不过,宋督导,如果你进屋说一声‘我回来啦’,就不会发生刀架脖子上这样的事情啦!” “我是个单身女人,我对谁说‘我回来了’啊?对空气?”宋春萍自嘲地说。 “要不,萍姐,我搬来跟你一起住?” “别说这些没用的。告诉我,你来干什么?”宋春萍看见厨房有洗好的蔬菜,还有剥好的鱼。 李香香笑着说:“我嘴馋了,嘻嘻!来你这儿搓一顿。菜我都替你洗好了。” “馋鬼!你想吃上海菜呢,还是想吃东北菜?”宋春萍问。 “当然是上海菜。”李香香说。 “我觉得东北菜好吃。”宋春萍漫不经心地说。 “不嘛!”李香香提高了声调,娇声道。“萍姐,你狡猾狡猾的!吃上海菜你做,吃东北菜的话,就得我做。” “那下一次……” “下次我做东北菜给你吃!”李香香连忙说。取下围裙,递给宋春萍。 宋春萍套上围裙,开始烧菜。 “萍姐,你今天一定很累吧?”李香香问。 “是啊,”宋春萍说。“一共做了十二台手术,累得够呛!” “你是自讨的累!你救下的那些人,都是些鬼子,有什么好手术的啊。”李香香说,“换上是我,只需轻轻一刀,趁机结果了他们的卿卿性命!” “别说傻话。”宋春萍说,“去,到客厅待着去!” “嘿嘿,萍姐,我就喜欢看着你做菜。” “不行,客厅去!” 李香香故意撇了一下嘴,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但她不闲着,顺手打开了收音机。 收音机里还在广播陆军大臣告示: 陆军大臣告示!陆军大臣告示!(一)关于起事之宗旨,已上达天听…… “什么狗屁上达天听,我看是上达天庭!让我们中国的玉皇大帝知道了,一生气,打你们日本天皇三百棍大屁股!” 李香香关掉了收音机,突又兀自哈哈大笑笑起来。 她被自已的话逗笑了。 吃晚饭的时候,李香香拿出了一小瓶东北高粱酒。 “这酒哪儿来的?”宋春萍问。 “从东北回来的鬼子给的。你尝尝,这酒味道怎么样?”李香香说。 宋春萍小酌了一口。 “这酒咋样?”李香香看着宋春萍喝酒的怪异样子,兴奋地问。 “比日本人的清酒强。”宋春萍说。 “下一次,我弄点法国葡萄酒给你喝。”李香香说。 “这话你说几回了?” “三回。”李香香说。“我一喝酒,就把这事忘了。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记得……” “今天你都干啥了?”宋春萍问。 “除了陪老少鬼子喝酒取乐,还能干啥?萍姐,你一问这个我就来气。杨显程杨长官至今不给我们任何指令,我看他成心想把我们憋死。” “怎么就憋死你了?”宋春萍转头瞥了李香香一眼,问道。 “来这儿快三年了,我们还没干过一件正事!”李香香说。“你看,起事军人杀首相、杀内大臣、杀教育总监、杀侍从长……杀一大堆!还不许我们开电台报告啊?我就是觉得,这些事情,统统与我们中国有关。” 宋春萍默不作声。 只听李香香继续说道:“这一次,我本想看看皇军与皇军大干一场的,看他们自已杀个天翻地覆!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真是无趣得很!” “我还想天皇把东北的关东军全都撤回日本来跟起事军干呢!”宋春萍说。“可是,空想无用啊,香香!你还记得我们来日本的时候,杨长官是怎 么说的吗?” “当然记得!” “你说说看?” 李香香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轻轻咳了一声,学着杨长官的长沙口音说:“军委会日本情报处,不会给你们太多的……太多的具体指令。” 宋春萍被李香香说话的音调和夸张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李香香却继续着一本正经。 “总之啊,刘简之,宋春萍,你们所有人,都要见机行事!现在,我给你们三项任务。第一,搜集日本政治、经济和军事情报;第二,一旦日本对中国开战,你们要尽力削弱日本的对华战争能力。第三,确保你们自身的安全。你们到了日本,要尽快适应日本生活,各自寻找掩护职业。记住,没有接到我的唤醒命令之前,你们切记不要有任何行动!” 宋春萍看着李香香眉飞色舞,更加笑得前仰后合。 但她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萍姐,你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 “我发现,杨长官的话自相矛盾。”宋春萍说。 “自相矛盾?哪里自相矛盾?” “杨长官说,‘总之,你们要见机行事’,杨长官又说,‘没有接到唤醒命令之前,你们不要有任何行动!’这见机行事与不要有任何行动,自相矛盾!”宋春萍说。 “对呀!太好了!” “哪里太好了?” “我们就按杨长官说的,现在就见--机--行--事!” 李香香匆匆走进厨房。 “原田秀子,你要干什么?” “取发报机,给杨长官发报!” 李香香移开橱柜,把藏在里面的装有发报机的箱子提了出来,放在靠窗的书桌上,然后关闭了电灯,拉上窗帘,将一根绑在竹篙上的无线电天线伸了出去。 “萍姐,快,见机行事啊!” 宋春萍非常明白,今天的大事必须报告给国内。 宋春萍走到桌旁,从箱子里取出发报机,接上电源,戴上耳机,右手不停地按着发报键盘,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发出的电文内容如下: 东京今日发生重大事件。冈田首相、内大臣斋藤实、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前内大臣牧野伸显、前枢密院议长西园寺公望等遭到皇道派军人击杀。详情后报。 东京宪兵司令部距离大正公寓不过三公里。 宋春萍发报的时候,宪兵司令部的无线电侦测室里,十几名无线电侦测兵坐在电报机前,戴着耳机,神情专注。 “有异常!”一个名叫宫本三郎的侦测兵突然摘下耳机,站起身来。 “什么事,宫本君?”侦测室指挥官鸠山武司少尉抬头问道。 “报告鸠山少尉,发现一个异常信号。”宫本三郎说。 鸠山武司连忙走了过来,从宫本手中接起耳机。 信号停了,鸠山武司什么也没听到。 “你监听到的这个信号,是第一次出现吗?”鸠山少尉问。 “是的,长官!这个信号非常强烈。发射功率不会低于60w,电台位置应该在五公里半径内。”宫本三郎回答说。“此前从没有监听到有这部电台。” “电文内容会不会跟起事军队有关?”鸠山武司问。 “我不能确定,长官。” “电文能破译吗?” “电文不长,恐怕无法破译。” 鸠山武司命令道:“盯紧这部电台!” “是!” 第14章 物色 1932年3月16日。 这天南京阴雨绵绵。 虽然已是春天,人们感受到的却是阵阵寒意。 某个小巷一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杨显程穿着一身长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他很紧张。 因为上午十点,他要跟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军官谈话。 因为这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还是一对情侣。 因为这次谈话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因为他不能简单的对他们下命令。 为了不引起注意,杨显程几个月前在江边见过刘简之以及那两具腐败的尸体之后,立即撤销了把刘简之调往对日情报处就职的命令。 原因只有一个。 刘简之跟那具男尸长得太像了! 在呈报给最高长官的报告中,杨显程提到向日本派遣秘密特工的设想。既然日本已经派遣了大量特工在中国四处活动,大肆搜集中国情报,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中国当然也应该有所回应。 必须回应。 没什么好说的。 而刘简之正是合适人选。 杨显程随即派副官李正亲自对两具尸体的背景进行调查,期待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以便刘简之冒名顶替。 调查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只有在木箱里找到的那些被江水浸湿过的几十封信件和一张全家福。 但这并不影响杨显程向日本派出特工的决心。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 杨显程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李副官站在门外。 “杨先生,人到了。” “是吗?”杨显程一下子兴奋起来。“快,快请他们进来!” 李副官侧过身,让身穿便服的刘简之和孟诗鹤走进屋子。 “杨长官?” 刘简之见到杨显程,有些诧异。 “怎么,很意外吗?”杨显程问。 “有一点。”刘简之说。“您怎么选这么个地方跟我们说事,还不准我们穿军服?” “孟小姐,你呢?”杨显程扭头问孟诗鹤。 “杨长官,您玩什么游戏呢?”孟诗鹤说,“幸好我妈妈还没把我这身旗袍扔掉!” “受惊了?”杨显程问。 “那倒没有。只是不知道杨长官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孟诗鹤说。 杨显程笑了笑。 “两位请坐!” 刘简之和孟诗鹤同声说“是”,在房间里的木质沙发上坐下来。 杨显程在刘简之和孟诗鹤的对面坐下,看看刘简之,又看看孟诗鹤。 “年轻真好。”杨显程说。“我听说你们俩正在筹办婚礼?” 刘简之站起身,立正说:“报告杨将军,您的情报属实!” 孟诗鹤一拉刘简之的衣角,娇嗔地说:“谁要跟你结婚了?” “好了,好了,我不讨论你们的婚事,我们说正事。”杨显程正色道。“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人占领了全东北,上个月,又弄出个满洲国,现在又虎视眈眈地盯上了华北。日本人的爪子,已经伸向平津,而且还在上海不断地挑起事端。未来几年内,中日之间,必有一战!我这个对日情报处长,真是压力山大啊!” “杨将军,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要交给我们?” 孟诗鹤问。 杨显程看看孟诗鹤,又看看刘简之,郑重地说道:“最高长官已经同意了我的对日情报工作方案,决定向日本派遣战略特工。” “向日本派遣战略特工?”刘简之有些吃惊。 “是的。最高长官好几次跟我说,我们需要日本方面的情报。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 “我跟诗鹤都被挑中了吗?”刘简之问。 “不错,”杨显程说。“我是千挑万选,选中了你们俩!最高长官也终于答应忍痛割爱。除了你们俩,还有几位成员也在物色之中。我想先听听你们两个人的意见,是不是愿意接受这个艰巨的、刺激却时刻有生命危险的绝密任务?” 不等两个年轻人说话,杨显程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得先行声明,如果你们在日本出了任何意外,参谋本部都不会承认你们为中国官方所派。” “为什么选中我们?”孟诗鹤问。 “你们俩懂日语,军事素质也过硬,还有……” “杨长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到侍从室就职没几天,军事素质软着呢,一点都不硬。”孟诗鹤说。“我恐怕不能胜任……” 见孟诗鹤想要拒绝,刘简之也跟着说道:“杨将军,如果我们不去的话,会受到什么处罚?” 不去? 杨显程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就会被这对年轻人拒绝,一时语塞。 他原本想刘简之一定会乐意接受这项任务的。 一直没有吭声的李副官,以一种严肃地口吻说:“刘简之,孟诗鹤,你们两个已经接触到选派特工去日本这件事的核心机密。如果你们不去的话,我们将直接向最高长官报告,让参谋 本部派你们去江西,打红军去!” 听到李副官的话,孟诗鹤沉默了。 谈话僵持。 刘简之知道李副官所言绝非戏言,扭头问孟诗鹤:“诗鹤,你愿意去吗?你去日本,我跟你去日本。你去江西打红军,我就跟你去江西打红军。总之,我不能离开你,我们不能分开!” 孟诗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沉默半晌,才开口说话:“杨将军,这事太突然了,我们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您能容我们考虑考虑吗?” 杨显程说:“好,我给你们俩十分钟的时间考虑。你们两个商量商量吧!” “十分钟?十分钟?”刘简之叫起来。 杨显程并不理睬刘简之,站起身来,向李副官使个眼色,带着李副官走出办公室,反手拉上了房门。 “诗鹤,你去哪儿?”刘简之冷静下来,问孟诗鹤。 孟诗鹤握着刘简之的手说:“简之,难道你放着日本人不打,宁愿去江西打红军,打内战?” “既然你这么想,那还考虑什么?不用考虑了!我们是军人,国家有难,自当挺身而出。那我们就答应杨将军,我们俩同意去日本!”刘简之说。 “不过,这事,我得跟我父亲商量商量!”孟诗鹤说。 “这事密级太高,恐怕不能告诉你父亲?”刘简之说。 “是啊,那怎么办?” “我做主,我们俩一起去日本!” 刘简之的话音刚落,杨显程和李副官就拍着手走了进来。 “好!刘简之。”杨显程说。“我们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侠肝义胆。你们俩准备一下,听通知,参加秘密培训!” 刘简之和孟诗鹤一同站起敬礼:“是!” 待刘简之和孟诗鹤走出屋子,杨显程摸了摸额头。 额头上全是汗。 “真是紧张啊!他俩要不同意,还真是不好办!”杨显程说。 “这可由不得他们!”李副官说。 杨显程点点头。“还有几个,你物色好了吗?” “全都物色好了。”李副官从文件包里,拿出三张照片,放在茶几上。 李副官指着左边的男子照片说,“这个人叫姜夔,今年30岁。先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读书,后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获物理学博士学位,无线电专家,智商很高,性格沉稳。东京dg大学此前曾经多次邀请他前往任教。” “为什么选他?”杨显程问。 “选择这个人的原因是,姜夔的妻子为日本人所害,誓言报仇雪恨。另外,谍报工作离不了无线电,而特工组无法带着无线电入境。” 杨显程“唔”了一声,拿起照片仔细端详,问李副官,“这个姜夔,现在哪里?” “在奉天。我已经通知他秘密来南京。”李副官说。 杨显程点点头,放下照片。“下一位?” 李副官指着中间一张照片说,“这位叫周沪森,今年33岁,上海浦东人,渔民。自幼习武,行侠仗义,参加过一、二八沪松抗战,跟日本人真枪真刀地干过。现在是上海警备司令部的连长。可惜的是,他的日语不够好。” “需要加强练习日语。” “是的。我准备在人员到齐以后,集中培训。” “下一位。” 李副官指着右边一张女人的照片说,“这个女孩叫李香香,18岁,东北人,她的父母、奶奶,兄妹,均死于日本人之手。九一八以后,沦落到上海,成为一名高级妓女,会说流利日语。据说,去年上海闹得沸沸扬扬日本特务松山武夫被杀一案与她有关,但警方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18岁的女人,派她去日本干什么?”杨显程诧异地问。 “考虑到一些特殊场合。比如……” “李香香她人呢?”杨显程打断了李副官的话,问。 “在上海一家妓院里。” “什么?妓院?” “是的。我们还没跟她本人接触。” “把这个李香香先放一放。”杨显程说,“我们还需要一个有医学背景的人选。年纪最好大一些。” 李副官兴奋地说:“这个人已经找到了。” 李副官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女人照片,递给杨显程。 “宋春萍?”杨显程诧异道。 李副官说,“是的。这个人叫宋春萍,37岁,13年前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部,给詹姆斯·考克施医生当了十年助理,协助和独立进行过100多台胸部手术。只是……” 李副官突然顿住。 杨显程侧头看了李副官一眼,问:“只是什么?” 李副官说:“宋春萍现在是第一夫人的私人医生。这事需要第一夫人同意。” 杨显程说:“还有别的备用人选吗?” 李副官摇摇头:“没有了。” 杨显程说:“这个宋春萍的事情,我找第一夫人去说。通知这些人来见我。我要亲自跟他们一个个谈。” 李副官说:“是!” “谈话的地点,不能放在这 儿。这样,你跟我去一趟上海,现在就走!” “是!”李副官说。 第15章 瑞金回电:去! 孟诗鹤和刘简之一从神秘屋子出来,彼此便分了手。刘简之去了陆军军官学校,孟诗鹤直接回了家。 “你怎么空着手回来了?”孟诗鹤一走进屋子,母亲便问。 “糟啦,我忘记今天爸爸过生日了。”孟诗鹤说。“我现在出去,给爸爸买只盐水鸭回来!” “算啦!盐水鸭我已经买回来了。” “那我上楼去跟爸爸说话!” “你爸爸正写东西呢!” “我就说几句。”孟诗鹤走上楼梯。 “不超过5分钟!5分钟以后,到画室来画画!” “知道啦!”孟诗鹤说。 走到父亲书房门前,孟诗鹤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诗鹤!” 孟诗鹤推门走了进去。 “爸爸,你怎么知道是我敲门呀?” “现在是我工作时间,你妈妈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敲我的书房门。”孟浔说。 “那妈妈画画的时候,你怎么会去敲妈妈画室的门?” “那是我想你妈妈了。”孟浔说。 “爸爸,这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 “明摆着。”孟诗鹤说。“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去年,你拿着盐水鸭说这话。今年,你好像……空着手?” “对不起,爸爸。因为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忘记您今天过生日了。” “你妈妈估计到了。”孟浔说。自从女儿进了最高长官侍从室,孟浔再也没有打听过女儿任何事情,他知道女儿接触的全都是机密。 “刘简之在干什么呢?他今天会来吗?” “我不知道。”孟诗鹤说。 “不知道?” 孟浔觉得奇怪,这是他第一次听孟诗鹤说她对刘简之的行踪说不知道。 “他可能……有任务。”孟诗鹤说。 “我现在后悔了。”孟浔说。 “后悔什么?”孟诗鹤知道父亲喜欢开玩笑。 “后悔把你送到大总统府去。” “我不去那里,就不会认识刘简之。” “不认识刘简之,你或许会认识张简之,王简之……” “那不一样。”孟诗鹤说,“爸,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什么事?” “我去江西,跟部队去打红军,你觉得怎么样?”孟诗鹤问。 她想要测试一下父亲的态度。 “你……你要去打红军?”孟浔吃惊地转过脸,盯着孟诗鹤问。说话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我只是随便问问您。”孟诗鹤说。 “不要去。”孟浔说,“辞职,复习功课,考我的研究生。” “您要我学水利?” “学水利不好吗?利国利民。” “战乱时代,学水利没什么用。” “那就跟你妈妈学画画。” “学画?我已经跟妈妈学了十几年啦!”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去东北,打日本鬼子!您觉得怎么样?” “刘简之也去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您。” “如果刘简之也去的话,我不反对。” “真的吗?您不怕我……” “战死?” “是啊!” “怕!” “那您……” “日本人的胃口大得很。除了武力制止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不把日本人赶走,我搞不成水利!” 孟浔的话,给了孟诗鹤一些信心。 “我不耽误你写书了,孟浔教授!妈妈要我下楼去画画呢!” “你什么时候走?” “去哪儿?” “去东北。我发动些人,敲锣打鼓,送你出征!” “爸爸,我只是……只是随便说说。” 孟诗鹤转身下楼。 不能再跟父亲交流下去了。 再跟父亲说下去,孟诗鹤感觉自已就会把去日本的事情,泄露给父亲了。 跟母亲画画,陪父亲过生日,整整忙碌了一下午。 直到天黑,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孟诗鹤才穿着一身旗袍,撑着一把雨伞,从家出来,在校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夫子庙。 到了秦淮河上的文德桥边,孟诗鹤叫停了黄包车,付了车钱,撑开雨伞,借着昏黄的路灯光,过了文德桥,走进了乌衣巷。 这乌衣巷是一条古巷,出过不少文人骚客,巨商大贾。 但是,今天,孟诗鹤的心思不在乌衣巷本身。 作为一名中共地下党员,一名被组织安插在最高长官身边的秘密特工,孟诗鹤深知责任重大,也知道她若离开侍从室译电员岗位,对中共情报工作造成的损失无比巨大! 尤其是在最高长官正集中兵力大肆围剿瑞金苏区的关键时刻! 但这由不得孟诗鹤!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除了向组织报告,别无 他法! 想到这里,孟诗鹤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站住!站住!”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传了过来。 紧接着,从旁边的巷口,跑出来一个穿长布衫、戴眼镜的男子。几个黑衣男子挥舞着手枪,在长衫男子身后穷赶猛追。 “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啦!” 长衫男子并没有停步,慢慢地朝孟诗鹤跑近,孟诗鹤认出了他,差点失声尖叫。 他是李和。 地下党员李和。 孟诗鹤的入党介绍人李和。 李和渐渐跑到了孟诗鹤身边。 孟诗鹤心里暗暗为李和加油。跑快点!跑快点呀! 她甚至想跑上前去,堵住追来的几个黑衣男子。 “砰!” 孟诗鹤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声枪响过后,李和扑倒在孟诗鹤跟前的雨地里。他的眼镜片已然摔碎,鲜血从他的背后的衣洞里汩汩流了出来。 几个黑衣男子跑到李和身边停住。 “跑呀,李和!你怎么不跑了?” 一个黑衣人蹲下身子,把李和的身体翻转过来,伸出手指查探李和的鼻息。 “死了。”黑衣人说。 “这就是加入共产党的下场!把尸体带走!”领头的黑衣人说。 黑衣们对站在一旁的孟诗鹤视而不见,拉起李和的尸体,塞进旁边停着的一辆汽车,开着车扬长而去。 孟诗鹤看着黑衣人的汽车消失不见,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在街巷里兜了一圈,以便确认是否有人跟踪自已。 在一个挂着“药”字招牌的中药铺前,孟诗鹤停住脚步,收起雨伞,左右望了望,上前拍门。 店门开了,店小二探出头来。 “冯老板在吗?”孟诗鹤问店小二。 “冯老板在楼上。”店小二说。 孟诗鹤闪身走了进去。 店小二朝巷子两头看了看,关上门,转身对孟诗鹤说:“请跟我来。” 孟诗鹤跟着店小二,经过柜台左侧的门帘,顺楼梯走到二楼,见到了正在账房记账的冯伟桐。 店小二回身下楼。 “孟诗鹤?你怎么直接来这儿?这是违纪的,你不知道吗?”冯伟桐不冷不热地说。 “冯书记,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向组织报告。”孟诗鹤说。 “十万火急?什么事,你说吧!”冯伟桐说。 “刚刚,李和同志,他……” “李和同志他怎么了?”冯伟桐焦急地问道。 “李和同志牺牲了。就在刚才……他被几个国民党特务开枪打死了。” 冯伟桐和孟诗鹤沉默了好一阵子。 “路上有人跟踪你吗?” “没有。我兜了一圈才进来。” 冯伟桐问:“这么晚来找我,为了什么事?让你策反刘简之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没意义了。”孟诗鹤说。 “策反失败了?”冯伟桐问。 孟诗鹤摇摇头。 “杨长官,也就是杨显程将军,决定组织一个秘密特工组,潜入日本,为日后抵御日本发动大规模侵华战争做准备。我和刘简之都被他选上了,很快就要去安徽大山里面的一处秘密基地接受训练……”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等孟诗鹤说完,冯伟桐就先急了。他从椅子上一弹而起,焦急地在屋子踱起步来。 只听冯伟桐突然转身,盯着孟诗鹤继续说道:“小孟啊,你不明白吗?你是组织上安排在蒋介石身边的一颗重要棋子!唯一的棋子!眼下蒋介石几十万军队正在对中央苏区进行疯狂围剿,在这个关键时候,你哪里都不能去!你哪里都不能去!” “我也知道我目前的位置对红军反围剿的意义。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冯伟桐打断了孟诗鹤的话,张大瞳孔,瞪着孟诗鹤。“放弃刘简之,放弃刘简之!他可以去,你不能去!” “冯书记,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 “我没法冷静啊,孟诗鹤。” 但冯伟桐还是稍稍冷静了一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 “九一八以后,抵御日本侵略,事关民族存亡,大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孟诗鹤平静地说。“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不去参加这个特工组的话,他们将会把我和刘简之调离原来的岗位,而且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很有可能,我和刘简之都会被派往江西,参与围剿中央红军。” “那就装病!装病!” “不行。这病没法装。” 冯伟桐沉默了。 孟诗鹤安静地看着冯老板,等他决定。 冯伟桐思考了很长时间。最后才说道:“好吧,我马上向中央报告。” “我等你消息。” 孟诗鹤走了出去。 三天以后,孟诗鹤接到了冯伟桐转来的瑞金回电。 瑞金的回电就一个字:去! 于是,杨显程得到副官李正的报告,刘简之和孟诗鹤决定接受任务,前往日本。 “接下来,该给刘简之和孟诗鹤办婚礼了!”杨显程对副官李正说。 “办婚礼?”李正疑惑。 “是的。给他们办婚礼!”杨显程说。 李正仍然一脸困惑。 “由我们对日情报处出面,为他们办婚礼,不妥当吧?”李正说。 “婚礼让刘简之自已张罗!然后在婚礼上抓捕他们俩!”杨显程说。 “抓捕他们俩?” 李正目瞪口呆。 “为,为什么?”李正问。 “让所有人都知道刘简之和孟诗鹤是共产党!抓捕之后,把他们秘密转移到安徽,等候接受训练!”杨显程说。 “我明白了!”李正说。 第16章 敕命已下 1936年2月29日。 天早早就亮了。太阳光就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映照在整个关东平原和整个东京湾。 东京街头的积雪开始融化,汽车碾压过的路面,已裸露出先前的黑色。 刘简之早早驾车来到东京广播电台门口,按了按喇叭。 大森走出来,把门打开。 “早上好,大森君!” “佐藤君,早上好!” “有位叫井川的起事军少尉来了吗?” “除了这几个站岗的士兵,没看见有军官来。” “是吗?”刘简之瞥了一眼旁边站岗的几个起事军士兵,把车开进院子。 井川少尉没来,说明形势发展并没有按照起事军想象的方向发展。 刘简之走进编辑部,刚在办公桌前坐定,小泽晴子便拿着几份编译的稿件走了过来。 “这是美联社和路透社关于事件的报道。”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接过稿子看了看。 “辛苦了,晴子小姐!把稿子送去播音室吧,安排在10点新闻档广播。” “是!”小泽晴子从刘简之手上接过稿件,转身走了出去。 田山木原走了进来。 “重大消息!”天上木原嚷道。 “田山君,别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快说,有什么重大消息?”吉泽问。 “冈田首相还活着!”田山木原说。 “怎么回事?”刘简之问。 “我听人说,冈田启介首相戏剧性地逃过了起事军的刺杀。”田山木原说,“起事军人大喊大叫地冲入首相官邸的院子时,冈田首相像早已知道有这么一天似的,瘫在床上,准备坐等死亡来临。” “后来呢?”吉泽问。 “冈田的秘书兼妹夫松尾传藏却不肯让冈田首相坐以待毙。硬是把冈田从床上拽了起来,和几名警卫一起,把他推进了洗澡间,然后跑到院子里,大声高呼‘天皇万岁!’” “转移目标?” “由于松尾长相与冈田相似,起事军人误认为松尾传藏就是首相本人,负责带队的栗原中尉当即下令开枪将松尾打死。”田山木原接着说道。“栗原中尉还不放心,又找来一名女佣辨认,女佣确认死者就是冈田,栗原中尉才率队离开。” “田山君,你赶紧去核实,如果真的如此,马上把消息报道出去。”刘简之说。 “是!” “有谁知道侍从长的消息吗?”刘简之大声问。 “我知道。”斋藤说。 “什么情况?” “天皇侍从长铃木贯太郎同样是死里逃生。他被医生救活了。”斋藤说。 铃木贯太郎被杀时,刘简之就在现场。 听说天皇侍从长没死,刘简之大感意外。 “消息报道过了吗?”刘简之问。 “我已经写好稿子了。”斋藤起身,把写好的稿子送到刘简之办公桌前。 “也送播音室去吧!”刘简之说。 “是!”斋藤说。 刘简之判断,冈田首相逃脱之后,一定会争取得到天皇的支持,将会会同川岛陆军大臣,调集军队,开始反击起事军人,日本海军也会从一旁协助。 起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下场一定会很可悲! 刘简之走下楼梯,来到停车场的时候,看见一个飘着“敕命已下,不容反抗!”大字标语的硕大气球,正慢慢升起。一架双层翅膀的飞机也盘旋在东京上空,不停地抛撒传单。满天的纸张飘忽旋转,慢慢落下。 刘简之驾驶着神尾社长配给他的那辆达塔桑12型汽车,慢慢驶出铁栅门。刘简之看见,戒严巡逻的军车满载士兵,正一辆接一辆地从东京广播电台楼前驶过。一队队帝国宪兵,荷枪实弹,站满街头。 皇道派起事军人的确大势已去。 刘简之决定采访几个起事军人。与其说是采访,不如说他是真想知道起事军人的真实想法。 在离三宅坂台地不远的起事军的驻地门口,刘简之看见一个起事军的二等兵捡起了一张飘落的传单。他把车停下,盯着捡传单的士兵。 几个士兵一起围上手拿传单的士兵。 “快看看,传单上写着什么?”一个士兵催促道。 二等兵用他那浓重的福冈口音小声念道: “告士兵书。一、你们现在归队还为时不晚;二、抗命者皆为叛逆,格杀勿论。三、你们的父母兄弟都因你们成为国贼而哭泣。戒严司令部。二月二十九日。”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 一个士兵一把抢过传单,睁大眼睛又看了一遍,突然忍不住哭泣起来:“原来是他们把我们蒙骗成这样啊!国贼,国贼,我不要做国贼!” 这个士兵扔掉了枪,扯下了头上绑着的印有“尊皇讨奸”几个字的布带。 另外几个士兵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回军营去!”二等兵说。 刘简之一早出门之后,孟诗鹤就坐在画室里,开始用白色的油画颜料,眼含热 泪,一笔一笔地覆盖母亲的肖像画,先是覆盖画面的四角,慢慢涂抹到画中央,直到完全覆盖。 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母亲的肖像画尽可能地留存得久一点。 孟诗鹤是父母的独生女儿。孟诗鹤的母亲原本是南京中央大学美术系的油画家、教授,生下孟诗鹤之后,母亲辞去职位,做起了家庭主妇,把所有的精力全都花费在孟诗鹤身上。 然而现在,孟诗鹤已经整整两年半没有见过父母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更让孟诗鹤担心和害怕的,是父母不知道她的消息。孟诗鹤不能给父母写信,不能保留父母的任何物品,除了那本由一家日本出版社出版、由父亲所著的《水利学》日文版。 孟诗鹤进入最高长官侍从室,是第一夫人亲自推荐的。辛未年春节,第一夫人亲临中央大学慰问孟诗鹤的父亲,见到孟诗鹤,顺口要求孟诗鹤为国家服务。孟诗鹤的父母自然不便反对。 此后不久,孟诗鹤经中共地下党员李和介绍,秘密加入了中共。 后来,孟诗鹤又在参谋本部的一次舞会上,遇见了她命中的白马王子,三厅的情报参谋刘简之。 在此之前,孟诗鹤还画过一次刘简之的肖像画。画上的刘简之,穿着便服,潇洒英俊,面貌与现在的刘简之,似像非像,气质却明显不同。 刘简之的肖像画,在孟诗鹤的画室里,整整摆放了三十天之久。 那天,一位来自大阪的藏家来到孟诗鹤的画室,意外的发现了藏在角落的刘简之肖像画。 “您先生?”藏家问。 “您真有眼光。没错,画的就是我先生。”孟诗鹤说。 “看上去,比您先生本人更英俊,玉树临风。”藏家说。 “您这话,千万不要让我先生知道。”孟诗鹤说。 “为什么?”藏家问。 “我怕他尾巴翘到天上去!”孟诗鹤笑着说。 藏家跟着笑了笑。 “这画卖吗?”藏家问。 “谁会买这样的画?”孟诗鹤漫不经心地说。 “我。”藏家认真的说。“这幅画,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藏家的话让孟诗鹤突然警醒。 “为什么?”孟诗鹤问。 “这幅画,与您其他画作的风格完全不同。是一幅有中国国画风格的现代油画。”藏家说。 中国国画风格?这个藏家看出什么了吗? “很抱歉,这幅画我不能卖。”孟诗鹤说。 “我可以出三倍的价钱。”藏家说。 “抱歉,我不能卖。”孟诗鹤坚定的拒绝。 大阪藏家生气的离开,一幅画都没买。 孟诗鹤立即销毁了刘简之的肖像画。从那以后,那位大阪藏家再也没有来过。 这幅刘简之的肖像画,才是孟诗鹤最真实的水平。其他的画,虽然也出自孟诗鹤之手,但在那位藏家看来,都属于赝品。 孟诗鹤感到肚子有点饿,想起自已还没有吃早餐。她放下画笔,走进厨房,煮了一碗面条。 厨房的窗外,传来了喇叭声。 孟诗鹤透过窗缝,向外观望。 只见窗外的街道上站满了戒严部队的士兵。一辆广播车正从街口慢慢开过。广播上的四只大喇叭,以超过一百分贝的高强音,广播着戒严司令部的《劝告书》: “……皇军自相残杀,当然使人痛心,然而为了保障社会秩序,也不得不出此举。顷奉今上敕命,劝说彼等各归驻地,但彼等拒不听从,竟然违抗君命。因此,不得不使用武力强行解决。” 看来形势发展,对皇道派来说,相当不利。 喇叭继续喊道: “希望一般市民,勿为谣琢所惑,各居所处,各安其业。以上是戒严司令部发布的第四号公告。此外,居住在战区的市民,请注意下列事项:一、听到枪声须利用一切掩护屋避难。二……” 孟诗鹤没有把《劝告书》听完,放下窗户,端着面条,回到画室。 孟诗鹤想画画,但她没有心思画。 戒严部队会跟起事军人打起来吗? 不会吧?孟诗鹤想。戒严部队与起事军人的兵力不成比例,况且,目前天皇一言九鼎,军阀们也不敢违抗。起事者很快就会投降。 家中二楼卧室的榻榻米下,藏着一部电台。孟诗鹤想起应该给冯伟桐拍发一份电报,向组织报告东京的突发事件。他太想跟组织有所交流了。 想到这里,孟诗鹤放下画笔,立即走上楼去。 第17章 高桥圭夫 楼梯爬上一半,孟诗鹤突然收住脚步,转身走进画室,重新在画室的椅子上坐下来。 没有组织的指令,不能向刘简之暴露出,她孟诗鹤另有一套向中共联络的电报密码。当然也不能贸然使用发报机。 孟诗鹤觉得烦闷,想上街走走,去附近的超市,随便买一点什么。她套上大衣,拎着手袋,即刻出门。 孟诗鹤走路的步态太优雅了,以至于在门外街上执勤的戒严士兵,都把目光看向她。 孟诗鹤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在南京的时候就是如此。她目不斜视,走到街对面,摁响了高桥圭夫家的门铃。 “打扰了,高桥太太。” “来啦,来啦!”屋里传来高桥太太柔软娇美的声音。以至于孟诗鹤觉得高桥太太的声音,比上海女人的声音还嗲十倍。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之后,高桥太太拉开了门。 “佐藤太太?”高桥太太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进屋坐坐,喝杯茶?” 高桥太太今年26岁,地地道道的东京人。此刻的她,穿着一身昂贵的和服,脸上施着薄薄的粉黛,显得温婉妩媚。 “改天再喝茶吧,我想……” “你想让我陪你去逛逛超市?”高桥太太笑着问。 孟诗鹤连忙点头。 “你等等,我换件衣服。”高桥太太说。 约莫20分钟以后,高桥太太重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已脱掉和服,换上了时髦的西裙,让凹凸有致的身材展露无遗。 孟诗鹤盯着高桥太太的腹部偷看。 “别看了,还没怀上。”高桥太太说。 “是不是伊藤医生给高桥开的药不管用?”孟诗鹤关心的问。 谁知高桥太太很有信心。 “再等等看吧。我感觉高桥君服了那些药,相比以前,有劲多了。”高桥太太说。 高桥太太能把这么私密的话都跟她说,让孟诗鹤感到十分惊讶。 “我猜你今天会来邀我去逛超市。”高桥太太说。 “你会未卜先知?”孟诗鹤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上次去超市到今天有五天了吧?我估摸着你家到昨天就该没菜吃了。”高桥太太说。 高桥太太的话,竟让孟诗鹤感到有些紧张。 高桥太太说的一点不错。如果不是昨天刘简之买回一些寿司什么的,昨天的确就该进超市了。 两年来,孟诗鹤和刘简之对高桥太太的丈夫、在东京宪兵司令部任职的高桥圭夫少佐,保持着应有的警惕,从没想到过,这位高桥太太也不简单,心思细腻,值得警惕。 两人沿着街道朝街口走不到300米,高桥太太突然惊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抓住孟诗鹤的手臂。 “怎么啦?”孟诗鹤连忙问。 “你看!”高桥太太伸手往前一指。 孟诗鹤朝高桥太太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起事军士兵,正疲惫不堪地从其占领的一个院子里走出来。 一个军官摘下帽子上的布条,用力扔在地上,大声命令:“全体上车,返回营地!” 士兵们纷纷将绑在帽檐上的写有“尊皇除奸”的布条扔掉,爬上停在大街上的卡车。 “没事。他们是返回营地的起事军人,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孟诗鹤说。 高桥太太松开了紧抓着孟诗鹤的手。 孟诗鹤看了高桥太太一眼,她想判断高桥太太刚才的举动,是真的惊讶害怕,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很快,孟诗鹤发现一切正常,完全是自已多心了。 等孟诗鹤和高桥太太提着买回的蔬菜回家,街道两边戒严的士兵已经全部撤走。 街道恢复了往日宁静。 被关在屋子里的孩童被从家里放了出来,沿街打闹嬉戏。 更令人意外的是,孟诗鹤发现,刘简之早早回到了家里,正在厨房里剥一条大草鱼,几颗已经洗好的蔬菜,放在瓷盆里。 “哪来的鱼啊?”孟诗鹤问。 “当然是买的。” “买的?你买的?” “嗯,我买的。” “你让开,我来吧。” “今天我来做饭,你休息。” “你不是说,”孟诗鹤说,“你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主任,不能下厨房?” “今天例外。” “为什么呀?” 刘简之停下手中的活儿,弯下腰,透过窗缝朝街对面看了看,这才回答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孟诗鹤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已的24岁生日。 “我今天给你做一套南京菜。”刘简之说。“不过,没有桂鱼,只能用这条草鱼将就。” “你买回来的那些寿司怎么办?”孟诗鹤问。 “就让它们发臭吧。”刘简之说。“你买什么回来了?” “鸡蛋,面条,小松菜,红紫苏,还有一罐沙拉酱。高桥太太买的东西,比我多多了。”孟诗鹤说。 “你忘了买一样 东西。”刘简之微笑着说。 “什么东西?辣椒吗?”孟诗鹤认真的问。 “不是辣椒。”刘简之说。 “那是什么?” “套。”刘简之假装一本正经地说。 “我才不买那鬼东西呢,要买你自已买去。”孟诗鹤说,“要不我一会儿给你画一个?” 孟诗鹤忍不住笑起来。 “行。那就画一个吧!”刘简之说。 “想都别想!”孟诗鹤说。 嘀嘀!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刘简之朝窗外看去,一辆最新款的丰田AA型小汽车,慢慢停在了街道对面。 一个穿着日本宪兵军服,肩扛少佐军衔,带着金丝眼镜的帅气军人,在高桥太太低头垂首的迎接下,从车里走了出来,手上拎着几个酒瓶。 “高桥圭夫回来了。”刘简之说。 “高桥少佐这么早回来,说明那些起事的官兵,都已经返回营房了吧?”孟诗鹤说。 “不仅如此。”刘简之说。“有几十个带头起事的军官,已经被捕,我猜,最后被判处死刑的军官,应该不会少于15个人。” “真是活该。”孟诗鹤说。 “依我看,日本军人内讧,不是什么坏事!”刘简之说。“如果他们打起内战,就不会对中国起歪念了!” “我看你是低估了日本人的野心。”孟诗鹤说。 刘简之的厨艺算不得高超,勉强合格而已。但今天孟诗鹤吃的特别舒心。 “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臭鱼了。”盘腿坐在矮脚餐桌旁边的孟诗鹤感叹地说。 “真心话吗?”刘简之放下筷子,温柔地看着孟诗鹤。 “当然是真心话。”孟诗鹤说着,端起酒杯说,“谢谢你,简之。” “生日快乐!” 刘简之和孟诗鹤同时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孟诗鹤放下酒杯,突然想哭,想流泪。 不是因为刘简之,是因为孟诗鹤听不到父母的生日祝福。而她,也不能祝福母亲生日快乐。 孟诗鹤如今身为战略特工,底蕴却仍然只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学生。 孟诗鹤跟母亲同一天过生日。 刘简之不知道如何安慰孟诗鹤。突然心生懊恼,应该让孟诗鹤把母亲的肖像画再多摆放几天。 就算高桥圭夫见到了孟诗鹤母亲的肖像画,也未必能辨认出画上的女人,就是孟诗鹤的母亲。 但是,刘简之知道,越是安慰,孟诗鹤就会越难过。 “他妈的,杨显程!”刘简之心里骂道。“你派谁不好,偏偏要派孟诗鹤!” 刘简之责怪杨显程不该让孟诗鹤参加特工组,不该让孟诗鹤来日本,不该让孟诗鹤羊入虎口。 孟诗鹤只适合在南京,做她父母亲的乖乖女。 “诗鹤,我有话问你。” “你想问什么?” “你后悔来日本吗?” “想听真话?” “当然。” “后悔。来这闲了两年,真……” “打扰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高桥圭夫的声音。 “高桥圭夫!” 刘简之和孟诗鹤一起紧张起来。 矮桌上还摆着南京菜呢。 “打扰了!” 高桥圭夫提高了声音。 刘简之连忙放下筷子,起身朝门口走去。孟诗鹤立即端起装鱼的盘子,跑进厨房,把鱼放进冰箱。又从垃圾桶里捡起刚刚扔掉的寿司,摆在矮脚餐桌上。 刘简之把门打开,发现高桥圭夫穿着便装,手里拿着一瓶酒站在门外。 “高桥君,快请进。”刘简之说。 高桥圭夫耸了耸鼻子。 “什么味道?又香又臭!”高桥圭夫问。 “我喝了一点小酒。买回来的寿司,好像不够新鲜!”刘简之说。 “是吗?”高桥圭夫又张开鼻翼,捕捉空气中的气味。 刘简之说的似乎不错,空气中的确有一种寿司轻微腐败的气味。 “高桥君进屋喝一杯?” “我不进去了,佐藤君!这瓶酒送给你,朋友从满洲带回的高粱酒,品质还不错。” “高桥君不用这么客气。”刘简之接过酒瓶说。 高桥圭夫问:“不知道教冢本夫人画画的事情,美惠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刘简之回头叫道:“美惠子!” 孟诗鹤应声从膳室走了出来。 “高桥少佐有话问你。”刘简之对孟诗鹤说。 “高桥君,什么事?” “冢本大佐夫人跟您学画的事情……”高桥圭夫说。 “没问题。”孟诗鹤说。“冢本夫人给的酬劳太有诱惑力了,让我无法拒绝。这戒严令一撤销,我就过去。” “戒严令已经撤销了!”高桥圭夫高兴地说。“谢谢美惠子!我这就打电话告诉冢本大佐和冢本夫人,说您明天就可以过去?” “好吧。”孟 诗鹤说。 高桥圭夫说着,向美惠子深深鞠了一躬。 高桥圭夫再次耸耸鼻子,朝屋子里瞥了一眼,又向刘简之欠欠身,转身朝自已的家走去。 刘简之看着高桥圭夫渐渐走远的背影,对孟诗鹤说:“这个高桥少佐,跟冢本大佐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关系,我去就是。”孟诗鹤说。“高桥少佐怎么老耸鼻子?” “我烧的鱼太香了。”刘简之说。 “狗鼻子真灵。”孟诗鹤说。“高桥圭夫去过中国,说不定还吃过南京的臭桂鱼。” “可他闻到的是臭寿司。”刘简之说。 第18章 冢本大佐 因为昨晚喝了点酒,孟诗鹤起得比平时要晚一个小时。 醒来时,孟诗鹤发现,刘简之已经去东京广播电台上班去了。连忙掀开被子,从榻榻米上爬起来。 梳洗之后,孟诗鹤吃了点东西,特意画了薄薄的淡妆,穿上和服,进画室拿了一幅专门为冢本家画的《大正年代的东京街头》,推门走出门去。 “佐藤太太!” 孟诗鹤听见喊声,看见街对面的高桥圭夫少佐,正站在他那辆丰田AA型汽车旁,扬手跟她打招呼。 “高桥君!”孟诗鹤应道。 孟诗鹤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跟高桥圭夫说。她不能显得过于热情,也从不打听高桥圭夫在什么地方上班,工作内容是什么。 “佐藤太太,你这是要去冢本大佐家吧?”高桥圭夫问。 “是啊。”孟诗鹤说。 “那么,请上车吧!”高桥圭夫说。 “高桥少佐不要去上班吗?”孟诗鹤问。 “事件平息了。”高桥圭夫说,“我可以清闲几天。再说,佐藤太太第一次去冢本大佐家,我应该送你过去。” “那么,就辛苦您高桥少佐了。”孟诗鹤走近汽车,隔着玻璃朝车内看去。 车里空无一人。 “您的司机呢?”孟诗鹤问。 “我亲自开车送你。”高桥圭夫说。“请上车吧!”高桥圭夫拉开车门。 孟诗鹤拿着画,坐进汽车后排。 “佐藤太太,能请动您的大驾,可真不容易。”高桥圭夫一边开车,一边说。 “我只是有些担心。”孟诗鹤说。 “你担心什么?”高桥圭夫回过头看了一眼孟诗鹤。 “担心……担心我会教不好冢本夫人,辜负了冢本大佐和冢本夫人,”孟诗鹤说。“我也害怕辜负了您。” 此前,高桥圭夫曾经两次向刘简之提起,请孟诗鹤去教冢本夫人画画,但都被孟诗鹤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佐藤太太,您多虑了!”高桥圭夫说,“我敢保证,无论是冢本大佐还是冢本太太,都会非常喜欢您的。冢本太太天资聪颖,热爱艺术……” “是吗?”孟诗鹤问,“高桥君跟冢本大佐一家很熟?” 孟诗鹤本来想问高桥圭夫跟冢本夫人很熟,话到嘴边,又把冢本夫人换成了冢本大佐。 “冢本大佐是我的老师。”高桥圭夫说。 “您的老师?”孟诗鹤故作惊讶。“冢本大佐以前是老师?教日文吗?” “冢本大佐是我在陆军大学的老师。” “原来是这样啊,冢本大佐对人一定很严厉吧?” “的确如此。”高桥圭夫说。 “请停车,高桥少佐。”孟诗鹤突然说。 高桥圭夫刹住车。 “我不想去了。”孟诗鹤说。 “为什么?”高桥圭夫转过头,讶异地盯着孟诗鹤。 “我有点害怕。”孟诗鹤说。 “你怕冢本大佐?” “嗯。”孟诗鹤说。“我怕教不好冢本夫人,惹冢本大佐不高兴。” 高桥圭夫大声笑起来。 “实际上,冢本大佐是个和蔼可亲的人,”高桥圭夫说。“我敢保证,冢本大佐一定会给予您足够的尊敬。” 自从来到日本,作为特工组的负责人,刘简之和孟诗鹤就想在日本陆军省或者日军参谋本部,认识一位情报官,但又不敢贸然行事,害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直到有一天,冢本夫人光临一间位于银座的画廊。 那家画廊展销着孟诗鹤的几幅画作。 冢本夫人一眼就看上了孟诗鹤的油画作品《温泉浴女》。 《温泉浴女》表现一个正在洗温泉的日本女人,肤如凝脂,美目盼兮。 冢本夫人当即花重金买下了油画,接着向画廊老板打听油画的作者佐藤美惠子,表露了想跟佐藤美惠子学画的想法。 冢本夫人自小学习日本画,并小有成就。 日本画一直受中国绘画的影响。早在平安时代,日本出现了日本画的第一阶段----大和绘。到了安土桃山时代,狩野画派又吸收大和绘与汉画的长处,创作出金碧辉煌的障屏画。直到江户时代,西方绘画的透视法、明暗法已被日本画家广泛采用。 冢本大佐见到了孟诗鹤的《温泉浴女》,便给高桥圭夫打电话,要高桥圭夫设法找到佐藤美惠子,问问这位佐藤美惠子肯不肯接受冢本夫人这样一个39岁的学生。 高桥圭夫满口答应。 “老师,您说的这位佐藤美惠子,是我的邻居。您很快就能见到她!”高桥圭夫对冢本大佐说。 高桥圭夫第一次对刘简之和孟诗鹤提起此事时,刘简之当场以“太太不方便出去当家庭教师”为由,加以拒绝。 而后,刘简之偶然得知,冢本大佐竟然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课次官,后悔莫及。 这个冢本大佐,是必须要拿下的。 孟诗鹤如果能成为冢本夫人的家庭油画教师,将会有机会接触到 冢本大佐,说不定能从冢本大佐这里,得到一些重要情报。 刘简之向孟诗鹤说起此事,孟诗鹤也只是告诉刘简之,下一次做决定,要三思之后而后行。 不料,一周之前,高桥圭夫再次向刘简之提及此事。 “薪水翻倍,”高桥圭夫认真的对刘简之说,“冢本夫人还会给您太太预备专门的房间,供您太太午间休息。” “此事恐怕多有不便。”刘简之欲擒故纵、半开玩笑的说,“我不希望我回到家,没人给我做饭吃。” “您再考虑考虑吧。”高桥圭夫说。 直到昨天,当高桥圭夫再次提出时,刘简之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才让孟诗鹤勉强答应。 “高桥君,你认为冢本大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责怪我?”孟诗鹤问。 “绝对不会,我保证。”高桥圭夫说。“时间久了,你就会觉得冢本大佐跟你的父亲一样和蔼可亲。” 高桥圭夫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 放屁!孟诗鹤心里骂道。 “那好吧,我……我试一试。”孟诗鹤说。 高桥圭夫如释重负,重新开车上路。 到冢本大佐家不到20分钟车程。高桥圭夫开车从大街左侧拐进一条两百米的绿化带,在冢本大佐家的两层大别墅前停住。 孟诗鹤从车里钻出来,发现冢本大佐的家单家独户,屋子右侧有一个车库,一辆汽车停在车库里,驾驶兵正在给汽车打蜡,把汽车擦得锃亮。 冢本大佐家与前面的大街之间,有一片茂密的林木。人藏在里面,不会被轻易发现。 屋门打开,冢本家的女佣木村景子笑嘻嘻地迎了出来。 “这位就是佐藤太太吧?”木村景子朝孟诗鹤弯腰鞠了一躬,“我是冢本家的女佣。冢本大佐和夫人正在等您呢,请进。” 高桥圭夫用一种鼓励的目光看了孟诗鹤一眼,微笑着对孟诗鹤说:“这位是景子姑娘,您跟她进去吧,佐藤太太。” “高桥君不进去吗?”孟诗鹤问高桥圭夫。 “抱歉,佐藤太太。我还有公事。祝您开心!”高桥圭夫转身对景子欠欠身,开车离开。 “请进,佐藤太太。”木村景子对孟诗鹤说。 孟诗鹤提起画作,走进冢本大佐的家。 木村景子把孟诗鹤引进茶室,沏了茶,对孟诗鹤说:“佐藤太太,请您稍等。我这就去请冢本大佐和冢本夫人出来。” “有劳景子小姐。”孟诗鹤说。 木村景子对孟诗鹤欠欠身,转身走了出去。 孟诗鹤把带来的画作放在矮脚茶几上,盘腿坐下。抬头一看,她的那幅《温泉浴女》油画,端正地挂在茶室的墙上。 先走进客厅的是身穿西裙的冢本夫人,脸上化着淡妆,梳着时下正流行的波比发型。看上去端庄秀气,很有艺术气质。 孟诗鹤连忙站起。 冢本太太的装扮,让孟诗鹤感觉很意外。 见到冢本夫人之前,孟诗鹤就曾想过冢本夫人的长相和衣着。在孟诗鹤的想象中,冢本夫人应该是传统、保守那一类的,没想到如此追潮。 “欢迎你,佐藤太太!”冢本夫人满面笑容地说,“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说着,冢本夫人弯腰朝孟诗鹤鞠躬行礼。 孟诗鹤慌忙回礼:“谢谢冢本夫人赏识!美惠子万分荣幸!” “欢迎你,佐藤太太!” 随着冢本夫人进来的冢本大佐,用目光足足审视了孟诗鹤一分钟之后,淡淡地说。 “谢谢冢本先生。”孟诗鹤说。 孟诗鹤临时把“大佐”换成了“先生”,避开了“大佐”这个敏感称呼。 任何容易引起冢本大佐起疑的词汇,孟诗鹤都想回避。 冢本大佐的目光移到矮脚茶几上的油画上。 “美惠子,这幅《大正年代的东京街头》,也是出自您之手吗?”冢本大佐问。 “是的。”孟诗鹤说。“这幅画,送给你们当见面礼!” “真的吗?真的吗?”冢本夫人毫不掩饰心中的兴奋。“我太喜欢这幅画了!” 冢本大佐却淡淡地问:“美惠子是在东京长大的?” “不是,”美惠子说,“我是在满洲长大的。” “你是中国人?”冢本大佐一脸严肃地问。一双充满怀疑的眼睛,直盯孟诗鹤。 “中国人怎么了?”冢本夫人转头对冢本大佐说,“日本画的精髓、技法,有很多都来自中国,您当宝贝保留的那幅唐绘,就出自中国人之手。” “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孟诗鹤说。“我父亲是居住在满洲的日本侨民。” “是吗?”冢本大佐笑了笑,招呼孟诗鹤坐下。 孟诗鹤在矮脚茶几边坐下来,膝盖跪在地板上,接着臀部放到脚踝上,然后脚伸直,把脚踝收在臀部之下。 坐姿很自然,很日本。 “佐藤太太,您先生在哪里高就?”冢本大佐问。 “在东京广播电台。”孟诗鹤说。 “佐藤彦二是东京广播电台的新闻部主任。”冢本夫人说,“在东京很有名。上次相泽事件……” “我知道佐藤彦二这个名字。”冢本大佐说,“想不到你竟然是佐藤彦二的太太。来,喝茶,喝茶。” 孟诗鹤端起茶碗,说了一声谢谢,三转茶碗,轻轻品了一口,姿态优雅至极。 “您先生,”冢本大佐问,“您先生愿意您出来教我夫人画画吗?” “极度不愿意。”孟诗鹤说。 “为什么?”冢本大佐问。冢本夫人也睁大眼睛,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孟诗鹤。 “我先生说他害怕。”孟诗鹤说。 “佐藤君害怕什么?” “他害怕回家吃不上饭。”孟诗鹤说。 冢本大佐哈哈大笑。 “佐藤君真有意思!” 冢本大佐站起身,对孟诗鹤说:“我没时间陪你们了,你们接着聊。” 随后,冢本大佐又亲自招呼木村景子,晚上加两个菜,好好招待招待佐藤太太。 “是。”木村景子欠身应道。 冢本大佐一走,冢本夫人就吩咐木村景子将孟诗鹤带来的画作收藏起来。 “冢本夫人,我可以看看您的作品吗?”孟诗鹤对冢本夫人说。 “不急,不急,佐藤太太。”冢本夫人说。“我先带您看看供您临时休息的卧室。我听高桥少佐说,您有午睡的习惯。” “谢谢冢本夫人。”孟诗鹤说。 “您喜欢住楼下还是楼上?”冢本夫人问。 “都行。”孟诗鹤说。 “那就住楼上吧,楼上安静。”冢本夫人说。 冢本夫人带孟诗鹤上楼,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子门口说,“就是这间。” 冢本夫人推开房门。 这是一个大约10个平方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不到10厘米高的矮床,一个低矮的柜子,几乎没有什么装饰。 “可以吗?”冢本夫人问。 “很好,”孟诗鹤说。“谢谢!” 冢本夫人突然问:“您睡觉打呼噜吗?” 孟诗鹤说:“不打呼噜。” 冢本夫人说:“那就好。隔壁房间是大佐的书房。大佐在房间的时候,请您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孟诗鹤的第一反应是,一个职业军人要个书房干什么?里面一定藏着情报。 “我会注意的。”孟诗鹤说。“冢本大佐工作繁忙,白天不会在家里吧?” “那可不一定。” 冢本夫人莞尔一笑,带孟诗鹤下楼,让孟诗鹤看她的画室。 冢本夫人的画室比孟诗鹤的画室豪华多了,足足有60平方米,耗材区和工作区分得清清楚楚,油画颜料、油画笔、画刀、调色板、稀释油、画布、洗笔溶剂等一应俱全。 “怎么样?”冢本夫人问。 “很好!”孟诗鹤说,“比我的画室强太多了。” 冢本夫人准备画室已经有半个月了,今天终于等到了孟诗鹤的到来,兴奋是自然的。冢本夫人期待有一天,也能在银座的豪华画廊,挂上自已的作品。她甚至还幻想,有一天能在国家展览馆展示自已的作品。 木村景子送来两杯咖啡。冢本夫人从托盘里拿起一杯咖啡递给孟诗鹤,又拿起另一杯咖啡呷了一小口。 “我们怎么开始?”冢本夫人问。 “冢本夫人,我听说您一直在练习日本绘画。您能让我看看您的日本画作品吗?”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的画全都烧掉了。”木村景子说。 “为什么?”孟诗鹤有些惊讶。 “我想从头开始,佐藤太太,”冢本夫人说。“我不想我今后的油画作品,有任何日本画的痕迹。” “那好吧,”孟诗鹤说。“我们就从油画颜料的混合调配和画布的处理开始。” “听你的。”冢本夫人说。 这天晚上,孟诗鹤很晚才回到自已的家。刘简之做好了饭菜,一直坐在矮脚餐桌边等待。 “怎么样?”孟诗鹤一进屋,刘简之就问。 “正常。”孟诗鹤说。 “正常?什么意思?” “你关心的不是冢本夫人,是冢本大佐吧?”孟诗鹤笑着说,“我见到了冢本大佐。他完全不像高桥少佐说的那样和蔼可亲,目光很犀利,看上去很难对付!” “冢本大佐审查你了?” “冢本大佐一见到我带去的画,就追问我是不是东京人。” “你怎么说的?” “我按预案说的。” “他有没有起疑心?” “应该没有。”孟诗鹤说,“冢本夫人给我安排了一个午休的房间,在冢本大佐书房的隔壁。” “冢本大佐一个职业军人,要个书房干什么?” “我肯定那不是书房!”孟诗鹤想象着说,“说不定里面有保险柜,保险柜里放有重要文件,有些钱,还有一把打开了保险的手枪……” “你确定?”刘简之问。 “我想象的 。”孟诗鹤说。“我想,我需要一个窃听器。” 第19章 铃木美由纪 哒、哒、哒、哒…… 1937年1月29日上午九点,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办公楼里,走进一个少佐军官和一位学生模样的女子。这哒哒哒哒的声音,正是女子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有节奏的清脆声。 从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于1886年设立算起,50年来,第一次在参谋本部响起这种声音,以至于正从走廊上走过的长泽将军,都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盯着女子的一双高跟鞋,不断地敲击着地板。 少佐军官忙不迭地立正向长泽将军敬礼,而学生模样的女子则对长泽将军视而不见,与其擦肩而过。 这少佐军官与学生模样的女子,乃是一对兄妹。少佐名叫铃木四郎,走在旁边的学生模样的女子,名叫铃木美由纪。 铃木四郎和铃木美由纪兄妹的父亲铃木英夫将军,在整个日本军界中都名声显赫,与裕仁天皇的父亲、大正天皇嘉仁关系颇为密切。 铃木美由纪作为铃木英夫将军唯一的女儿,自小被父母怜爱有加,铃木英夫对铃木美由纪总是有求必应。 四年前的某一天,18岁的铃木美由纪,突然对父亲铃木英夫说,她想去美国留学。 “去美国留学?”铃木夫人一听,大吃一惊。 “不行。”铃木夫人说。“你可以上东京dg大学。” “我想要学的,日本没人教。”美由纪说。 “日本没人教?”铃木英夫觉得奇怪。“你想学什么,日本会没人教?” “我想学密码破译。”美由纪说。 “密码破译?”铃木英夫作为军人,深知密码破译意味着什么。他也不像绝大多数日本人那样,对女性存有偏见。 “密码破译可不好学。”铃木英夫说。 “我能学好。”美由纪说。“美国是个大国,万一有一天,日本跟美国开战,破译美国人的密码,父亲,您知道有多重要。” “好吧。”铃木英夫说。“只要你能考上,我亲自送你到美国去!” “谢谢父亲!” 铃木英夫表示支持,铃木夫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当时,铃木美由纪提出学习密码破译,只不过是因为她看了一本小说,一时兴起而已。 历经四年,铃木美由纪在美国系统学习了各种古典密码和机械密码的破译技术,对密码破译技术的未来变化也有相当的了解。 铃木美由纪被她的导师、美国密码破译专家弗雷德曼博士赞赏有加。 “美由纪小姐,你应该留在美国!”弗雷德曼博士对铃木美由纪学成归国,依依不舍。 “我对我的父亲有承诺!”美由纪说。“我应该回到日本,报效我的国家!” “这太遗憾了!”弗雷德曼博士说。“上帝保佑,我真不想我编写的密码,毁在你这样美丽的小姐手里!” “那您只能祈求,不要跟我们日本发生战争!”美由纪说。 几天前,铃木四郎在横滨邮轮码头,一见到刚从美国邮轮下船的妹妹铃木美由纪,便向美由纪透露了日军参谋本部,正在招聘密码破译专家的消息。 “你说的是真的吗?”铃木美由纪兴奋地问。 “我已经替你报了名。”铃木四郎对铃木美由纪说。 “哥哥,你还不知道我学得怎么样,就敢替我报名?”铃木美由纪笑着问。 “谁不知道我可爱的妹妹,是一个密码破译天才?”铃木四郎说。“海军那边,也在招聘密码破译方面的专家。” “哥哥还是不喜欢海军吗?”铃木美由纪问。 “我希望你能进参谋本部情报课,专门破译各种密码。”铃木四郎充满憧憬地说,“那时候,我这个作战参谋说话办事就更有底气。” 今天一早,铃木美由纪就随铃木四郎来到参谋本部,应聘密码破译专家职位。 铃木美由纪自信满满,认为自已已是全日本最优秀的密码破译专家。 “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到头,就是人事课。加油,妹妹!”铃木四郎走到楼梯边,回转身对铃木美由纪说。 见铃木四郎的拳头紧紧地握着,铃木美由纪也握紧了拳头,与哥哥的拳头碰了碰。 “放心吧,哥哥。你等我好消息。”铃木美由纪说。“如果我应聘成功,就是日军参谋本部第一位女军官,铃木家族的辉煌历史上,就会加上新的色彩!哥哥,你就准备为我庆祝吧!” “我相信你一定行。”铃木四郎说完,走上楼梯。 在铃木四郎看来,参谋本部密码破译员的职位,美由纪一定能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拿来。 铃木美由纪独自朝走廊尽头走去。 在一块挂着“第四课”牌子的门前,铃木美由纪停住脚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一条缝。 “您,一定是美由纪小姐吧?”一个佩戴大尉军衔的军官探出头来问。 “是的,我就是美由纪。”铃木美由纪说,“我来应聘密码破译专家一职。” “请进来吧。”大尉军官将门打开,让开身 子。 铃木美由纪走了进去。 “请坐,美由纪小姐,”大尉军官说,“我是人事课的参谋中村大尉。高木大佐正在里面的房间主持面试,请您稍等片刻。” “谢谢。”美由纪在沙发上坐下来。 铃木美由纪看见,人事课的屋子里挂着天皇的画像。画像两边,分别挂着日本国旗和军旗。满屋悬挂的军用地图上,写满各种标记。 不过,铃木美由纪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 “来应聘的人多吗,中村大尉?”铃木美由纪问道。 “密码破译这种工作,可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中村大尉说。“找将军容易,找密码专家难!况且,我们招聘的还是密码破译专家,全日本够条件的也没有几个。报名应聘的有二十多人,确定面试是只有三个人,包括您,铃木美由纪小姐。” “只有三个人参加应聘面试?”铃木美由纪感觉有点意外。 “是的,”中村大尉肯定的说,“就三个人。” “你们打算录用多少人呢?”铃木美由纪继续问道。 “两个。”中村大尉说。 “真是这样的话,我的压力就小多了。”铃木美由纪笑着对中村大尉说。 中村大尉跟着笑了笑,从桌上拿出一张简短的模拟电文和一叠空白稿纸,递给铃木美由纪。 “美由纪小姐,这是一份加密电文。您需要在两个小时以内,破译这份电文,”大尉军官说。“现在是九点一十七分,计时开始!” 铃木美由纪接过电文和纸笔,开始破译电文。 仅仅过了27分钟之后,铃木美由纪将几行日文写就的明文信息,递给大尉军官。 “破译完了。”铃木美由纪说。 中村大尉大惊失色,感觉有点太不可思议。 中村大尉递给铃木美由纪的电文,是三天前截获的南京国民政府的密码电文。中村大尉不知道是南京国民政府编制密码的水平太低,还是铃木美由纪的密码破译水平太高。 我得出去告诉情报课的几位密码破译人员,别折腾了。丢人啊,三天破译不了的密码,让人家一个小姑娘不到半小时就给破了。 “我需要出去几分钟。”中村大尉说。 “您请便。”铃木美由纪说。 等中村大尉出门,铃木美由纪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 她感觉自已应聘已经成功了一半。 铃木美由纪想起了父亲,想父亲得到她应聘成功消息后的神态,那一定非常有趣。父亲虽然因年迈退出了军队,但超强的家族荣誉感,却没有半分衰退。 老头一定会高兴坏的。 几分钟后,中村大尉回来了。 “作战课的铃木四郎少佐,是你的亲哥哥?”中村大尉一进屋就问铃木美由纪。 “是的。”铃木美由纪回答说。 “我认识令兄铃木四郎少佐。陆军参谋本部年轻一代的军官中,您的哥哥出类拔萃。” “真的吗?”美由纪仰起头问。 “铃木少佐总是观点独到,而且十分敢言。”中村大尉言语间,对铃木四郎充满敬佩。 “敢言?什么意思?”美由纪不解地问道。 “铃木少佐总是敢于表达与上司不同的观点。”中村大尉说,“而且,他总是相当坚持自已的看法,没有人能说服他。” “什么不同观点?” “比如,铃木少佐对日军扩大在中国的战争表示不满。铃木四郎认为,日本要吃掉中国,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不如现在见好就收。” “这些话,中村大尉,您难道不敢说?” “我不敢。”中村大尉说,“参谋本部有更多的青年军官,更倾向于扩大对中国的战争,先拿下华北,然后占领整个支那!参谋本部的多数长官,也这么看。” “你呢?你怎么看?” “我?你别问我……我一切按命令行事。” “我哥哥铃木四郎是不是经常不听命令,跟上司唱反调?” “唱反调倒是没有。”中村大尉说,“铃木少佐有时候太保守了。” 面试间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神情看上去有些沮丧。 中村大尉问他:“怎么了,文军君。不太顺利?” 那男子说:不知道。高木大佐只是让我在家等通知。 男子走出屋去。 忽听得面试间传来高木大佐的声音:“中村大尉,铃木美由纪小姐来了吗?” “美由纪小姐已经来了!”中村大尉一边大声应道,一边对铃木美由纪说。“您可以进去了,美由纪小姐!祝您好运。” 铃木美由纪站起身来,向中尉军官鞠了一躬,步履坚定地朝面试室走去。 第20章 面试 一走进面试间,铃木美由纪发现面试官一共有三位,为首的一位坐在中间位置,50来岁,衣领上佩戴着大佐领章,脖子上有一处凹型疤痕,脸部因被疤痕拉扯变得有些扭曲,左脸明显大于右脸。 “我是铃木美由纪,请多关照。”铃木美由纪向三个面试官鞠躬行礼。 “这位是参谋本部的人事课长高木大佐。”坐在高木左侧的一位戴眼镜的中佐军官说道,“我是情报课的渡边中佐,另一位是我们参谋本部的资深密码破译专家小彦中佐。” 这时,中村大尉走进来,将铃木美由纪破译的电文交给渡边中佐。又在渡边中佐耳边嘀咕了几句,又对美由纪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 渡边中佐看了看破译的电文,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将破译的电文递给高木大佐,并在高木大佐耳边窃窃私语。 铃木美由纪暗暗得意。 渡边中佐一定是在向高木大佐报告,自已如何用短短二十七分钟的时间,就破译了参谋本部的密码专家们72小时都无法破译的密码。 不录用我,录谁呢? 美由纪充满了自信。 “请坐,美由纪小姐。”高木大佐打断美由纪的冥想,友善地对铃木美由纪说。 美由纪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来。 “美由纪小姐是从美国回来的?”高木大佐开口问道。 “是的,高木大佐。”铃木美由纪不卑不亢地回答说。 “回来多长时间了?”渡边中佐问。 “算上今天,有六天了。”铃木美由纪回答说。 “你在美国学习了几年?”小彦中佐问道。 “差不多有四年。”铃木美由纪回答。 “四年……”小彦中佐侧头看了高木大佐一眼,发声再问,“你会破译些什么样的密码?” “什么样的密码我都敢挑战。”铃木美由纪回答说。“美国的,英国的,苏联的,印度的,中国的。” “第一课的作战参谋铃木少佐是你的亲哥哥?”高木大佐问道。 “是的,”铃木美由纪回答说。“四年前,我去美国学习密码破译,就是四郎哥哥鼓励我去的。要不然,你们根本就见不到我。” 高木大佐看了看其他两位面试官,交头接耳又说了一阵悄悄话。 铃木美由纪紧盯着高木大佐的嘴唇。期待从高木的唇语中,读到点什么。 铃木美由纪在美国留学期间,对唇语也有所了解。 “美由纪小姐,你赞同大日本皇军跟中国开战吗?”高木大佐突然问道。 “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过日本军队有可能大规模进攻中国。”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你接着说!” “说实话,我不希望日军这么做。为什么军部老是有人喜欢对别国发动战争呢?中国是日本近邻,日中关系也是源远流长。和睦相处不是更好吗?”铃木美由纪回答说。 “这么说,你不赞同日本与中国开战?”高木大佐脸色一变,严肃地问道。 “我不赞成。”美由纪说,“道义上说不过去,而且,中国太大,日本想吞也吞不掉。” “你跟你哥哥铃木四郎持同一种观点。”渡边中佐说道。“你跟铃木少佐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讨论吗?”美由纪说。“瞎子都能看明白!” 渡边中佐却摇了摇头。 “渡边中佐,您觉得我说得不对吗?”美由纪问。 渡边中佐没有回话。 铃木美由纪又看见小彦中佐在一个面试过程记录本上记录着什么。 “美由纪小姐,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战争,为什么还要选择学习破译密码呢?”高木大佐问道。 “如果有人想要侵略日本,破译了敌方密码,我们就能抵御外敌入侵。另外,我觉得……” 铃木美由纪看见小彦中佐合上了面试过程记录本。 “好了,美由纪小姐,你可以走了。”高木大佐说。 铃木美由纪站了起来。 “你们……你们不问问我的专业吗?”美由纪问。 “你在二十七分钟的时间里破译了一个难度极高的电文,小彦中佐对此十分赞赏。”高木大佐说。“老实说,你是所有应聘者中能力最强的一个!” “那么,什么时候会有消息呢?”铃木美由纪问。 “十天以内。如果十天过后,参谋本部还没有消息给你,你就可以尝试找找别的工作……”渡边中佐回答说。 “明白了。” 美由纪分头朝高木大佐、渡边中佐和小彦中佐鞠了躬,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顺手拉上了门。 “有反战思想的人,我们帝国陆军一个都不能录用!”高木大佐说。 渡边中佐和小彦中佐一起称是。 铃木美由纪从走出面试房间的那一刻,就知道面试失败了。以至于中村大尉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回应,直接离开了参谋本部人事课。 走到楼梯间,铃木美由纪打算走上楼去见哥哥铃木四 郎。但楼梯口两个负责保卫的士兵拦住了她。 “小姐,你必须马上离开参谋本部。”士兵说。 “我想上去见见我哥哥铃木四郎少佐。”铃木美由纪说。 “您的面试已经结束,请你离开参谋本部。”士兵坚持说。 铃木美由纪感到受到了侮辱,气得扭头便走。 一回到家里,铃木英夫便问,“美由纪,他们录用你了吗?” “我不知道。”美由纪说。 “不知道?” “他们让我破译了一份电文。”美由纪说, “搞砸了?” “没有。我只用了27分钟,就破译了电文。而他们情报课的密码破译专家,花了三天时间,都没有结果。” “是吗?就这样,也没决定录用?” “我不知道。他们还问了我一些有关中国的事情。” “你没去过中国,问你这个干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我是铃木四郎的妹妹。” “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可能觉得,我跟哥哥一样,有反战倾向,”美由纪说。“他们想吃掉中国,而我认为,这不可能。” “直接拒绝你了?” “那倒没有。”美由纪说。“他们让我在家等消息。” “等多久?” “10天。” “那就等10天!”铃木英夫说。“27分钟帮他们破译了电文密码,这样的人不能用,不是你的错。” “是啊。”美由纪说。“他们真的录用了我,我还不一定去呢!” “真的吗?” “如果参谋本部都是高木大佐那样的人,即便是录用了我,我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后悔了吧?我看,你当初就不该去学什么密码破译。”铃木夫人从卧室走出来,对美由纪说。 “我才不会后悔呢!”美由纪说。 “夫人,您觉得美由纪应该学做什么?”铃木英夫转头问夫人。 “学怎么做一个女人,像我这样,今后成为将军夫人!”铃木夫人说。 美由纪没有反驳母亲,只是默默地走上楼梯,推门走进自已的卧室。 第21章 浅草寺前的算命先生 “1212,0831,2617,0500……再重复一遍,1212,0831,2617,0500……” 宋春萍抄收完毕,立即关掉了收音机,摘下耳机,取出小密码本,翻译电文内容。 宋春萍看了翻译过来的电文,皱了皱眉头,走进厨房,刮燃一根火柴,烧掉电文,把灰烬冲进下水道。 出了正大公寓,宋春萍一眼看见停在路边的汽车,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重庆回电了!”宋春萍说。 “什么内容?”坐在驾驶位置上的刘简之问。 “不可妄动!”宋春萍说。 “不可妄动?”刘简之大为惊讶。 “开车!”宋春萍说。 刘简之发动了汽车,驾车驶向dg医院。 “杨长官否决了唤醒我们的要求。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宋春萍问。 “还能怎么办?睡大觉呗!”刘简之说。 “通知他们几位,继续潜伏,不可妄动!”宋春萍说。 “好吧。”刘简之说。“你能不能给杨长官回电,就说我闲暇无事,想回南京看看?” “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宋春萍侧头看了刘简之一眼。 “我说的就是真的!”刘简之说,“你顺便问问杨长官,他想要一些什么特产,我顺便帮他捎带回去!” “你现在发牢骚没用,执行命令,继续深潜!”宋春萍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春萍天天去dg医院给人治病;刘简之天天去电台新闻部编稿子;孟诗鹤隔三差五地去教冢本夫人绘画,李香香成为职业陪酒女郎,天天在东京帝国酒吧陪人聊天喝酒。三岛天天赶着马车,载客赚钱。 刘简之想起了孟诗鹤说过的话,来东京两年多了,还没有把东京的街道搞清楚。 他决定补上这一课。 他必须熟悉东京,搞清楚东京所有的大街小巷,并且做到烂熟于胸。 因为日后用得着。 这天,刘简之安排完新闻部的活儿,便开车来到浅草寺,停好车,走进寺内胡乱转悠。 浅草寺是日本最古老的寺庙。 相传在推古天皇三十六年(公元628年),有两个渔民在宫户川捕鱼,捞起了一座高5.5厘米的金观音像,附近人家就四处集资,修建了浅草寺,以供奉这尊佛像。其后,浅草寺屡遭火灾,数次被毁。直到江户初期,德川家康重建浅草寺,使它变成一座大型寺院。 浅草寺有座大门,叫“雷门”。雷门最著名的要数门前悬挂的巨大的灯笼,远远便可见黑底白边的“雷门”二字。 雷门前一条不宽的街道,人来车往。时值春末,男人们大多戴着礼帽,穿着西装。年轻女人们大都穿着西式外套和花格裙子。只有偶见的老头和老妇,穿着传统的日本和服。所有的店铺都伸出各式各样的广告布幡,店小二扯着嗓子大声吆喝,为店铺招揽生意。 孟诗鹤一早去了冢本夫人家。刘简之突然想起,孟诗鹤行前交代他买些油盐和蔬菜带回家。 旁边就有一家超市,刘简之推门走了进去。 站在门口的迎客店员朝刘简之鞠躬道:欢迎光临! 刘简之径直走到蔬菜摊前,弯腰挑选蔬菜。 一位女营业员迎面走了过来。 “有什么喜事啊,村川太太!今天买这么多大鱼大肉?”女营业员说。 刘简之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继续挑选西红柿。 突然听见村川太太应道:“是啊!我的大儿子明天出发去中国,我给他做点日本料理。到了中国,他就吃不上我做的日本料理了。” “村川少尉要去满洲吗?”女营业员问。 村川少尉?刘简之一听,立即警惕起来。 “满洲那地方谁去呀?我听儿子说,他是要去上海。” 村川太太说。 村川太太的日军少尉儿子要去上海?去干什么?难道日本军队又盯上了上海? 耳听女营业员说:“是吗!上海好地方,听说跟东京一样热闹繁华。您继续挑,我去那边看看。” “您请便。您请便。”村川太太说。 村川太太抓起一条鱼,放进购物筐里,然后走向收银处。 刘简之连忙放下手上挑选的几把蔬菜和几个西红柿,跟在村川太太身后。 村川太太付了钱,拎着一大包东西,沿着浅草寺前的街道往前走。刘简之与村川太太保持着约20米的距离,在人流中跟着村川太太。 村川太太从雷门前走过,突然站住,回过身,走进街道右侧一间挂着“坂上大师”牌子的算命铺子。 刘简之跟着走到算命铺子前偷听。 算命铺子是由几块白布围成的,里面摆着一张旧矮脚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签筒,一只茶杯,和一本破旧的厚书。 刘简之看见算命先生,长着一张沧桑的国字脸,下巴留着两寸长的胡须,带着一顶皮帽,鼻梁上架着老花眼镜,圈腿坐在矮脚桌子后面。 这人想必就是坂上大师了。 刚刚走进去的村川太太,随手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在坂上大师的对面盘腿坐下。 “坂上大师,我想给我儿子算算……”村川太太说。 “您的儿子?”坂上大师问。 “我儿子是帝国陆军少尉,即将前往中国上海,我想给他算算此去吉凶。”村川太太说。 “你儿子去上海干什么?”坂上大师问。 “他说……”村川太太犹豫着。 “您不想说的话,我没有办法给你测算吉凶。”坂上大师说,“外面有人等着,您……” 刘简之一惊。自已悄悄靠近,这个坂上大师居然听出来了? “我儿子说,他是去执行秘密任务。”村川太太说。 “秘密任务?”坂上大师说。 “我儿子是这么说的。”村川太太说。“具体去干什么,他没说。” “您儿子是一个人去吗?” “他是跟别的人一起去。” “原来是这样啊?” 刘简之看见坂上大师双手拿起桌上的签筒,高高举过头顶,使劲地摇了摇。然后放在算命桌上。 “替您的儿子抽一支吧。”坂上说。 村川太太颤抖着手,犹犹豫豫地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签,半途又将签放下,抽出另一只签,递给坂上大师。 刘简之看见,那支签上,有一个大大的红“凶”字。 “您儿子此番去中国上海,凶多吉少。”坂上大师面无表情,语气却一本正经,让人难以置疑。 “这可怎么办呀!”村川太太说。“我儿子是军人,军令不能违呀!我多给钱,您想个办法,帮我儿子化凶为吉。” “这……这可是上天的意思,坂上恐怕也无能为力。”坂上大师说。 刘简之心里想,日本的算命先生和中国的算命先生,都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嘭!” 刘简之正凝神细听,突然身体被人撞了一下,重心不稳,身子往边一倒,撞在算命棚子的门柱上,整个算命铺子都晃动起来。 刘简之看见,坂上大师狠狠地盯了自已一眼。 “抱歉,坂上大师。刚刚有人……”刘简之连忙向坂上大师鞠躬道歉。 未等刘简之把话说完,一个穿着日军少佐军服的微胖男子,从刘简之身边挤到坂上大师面前。 刚才撞上刘简之的,就是这个日军少佐。 “让开!”少佐向跪坐在坂上大师对面的村川太太踢了一脚。 村川太太侧头看了男子一眼,丢下一个硬币放在桌子上,匆忙起身,拎起东西,害怕地走出算命棚,朝街对面走去。 刘简之盯了一眼少佐的背影,转身跟上村川太太。 耳后传来少佐军官大声说话的声音,“坂上大师,您给我算算。” 坂上大师两眼直盯着面前穿少佐军服的男子,好一阵没有说话。 “坂上大师?”男子不耐烦道,“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你是军人?”坂上大师冷冷地说。 “废话!你没看见我穿着军装吗?”男子正色道,“我是大日本皇军少佐!我叫田村津喜!” 第22章 田村津喜 田村津喜? 听到这个名字,坂上大师心头陡然一震! 记忆中的一段往事立即浮现眼前。 那时,坂上大师还使用着他父亲给他起的名字----程振奇。 一天傍晚,程振奇作为东北军的连长,正在奉天的一家酒馆的二楼,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庆祝自已的28岁生日。大家刚刚端起酒杯,祝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窗外的小巷传来一阵喧哗声。 程振奇隔窗一看,一个肥胖的日军中尉,带着两个士兵,正当街调戏一个十四五岁的女中学生。女生被逼得躲无可躲,蹲在墙角呼救。 几个猥琐的中国人站在远处观望。 日军胖中尉一把拖起女中学生,“花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你要干……干什么?”女中学生害怕地说。 “我想要花姑娘!”日军胖中尉说着,把女中学生拉扯到胸前,伸出一张臭嘴,靠向女中学生。 女中学生用劲挣脱,转身回走,被一名日军士兵伸出刺刀拦住。 日军胖中尉哈哈大笑,又拉过女中学生,流着口水说:“花姑娘,陪我进馆子喝几杯!” 女中学生用力挣扎:“放开我,我要回家!” “小妮子还挺倔!”胖中尉说,朝两个日军士兵做出一个手势。 两个士兵一拥而上,一手拿枪,一手拽起女中学生的胳膊,欲强行将女中学生架走。女生用力挣扎,衣服的扣子被崩开,一只鞋和书包在挣扎中掉落在地上。 “救命啊!救命啊!”女中学生再次大声呼救。 胖中尉跟在后面,龌龊地嘻嘻哈哈大笑:“花姑娘,你就认命吧,没有人敢来救你!” 女生大声呼喊救命,最终还是信了日本军官的话,没人来救她! 女中学生绝望地看向天空。 该死的夕阳还挂在天边,不肯离去的藏在乌云之后。 女中学生慢慢垂下眼帘,突然又把眼睛大大睁开。 她看见了站在饭馆二楼的身穿东北军上尉军服的程振奇。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希望。 只见一脸络腮胡的程振奇从二楼一跃而下,一脚踹翻了胖中尉。不等胖中尉站起,又一脚踢向胖中尉的裤裆。 胖中尉的身体卷成一团,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嗷嗷直叫。 两名日军士兵丢下女中学生,端着枪向程振奇刺来。 程振奇一把夺过一个士兵的枪,用枪托将士兵打倒在地,士兵瞬间断气。另一名士兵立即推弹上膛,欲向程振奇射击。 程振奇来不及躲避,奋力将枪掷向开枪的士兵。 枪响了!子弹从程振奇的耳边飞过!程振奇掷出的刺刀,扎进了开枪士兵的胸膛,士兵踉跄着走上几步,歪倒在地。 程振奇抱起女中学生,飞快地跑出小巷。 “坂上大师!”田村津喜见程振奇入定一般,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程振奇慢慢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田村津喜。 八年过去,田村津喜虽然没有当年那么肥胖,整个人完全变了形。 但程振奇一辈子都没忘记田村津喜的长相和嘶哑的声音。 “田村津喜少佐?你……你去过奉天?”程振奇问。 田村津喜因诧异而眼露凶光。“你……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奉天?” 程振奇指了指签筒:“它告诉我的。” 田村津喜说:“我还没有抽过签呢!” 程振奇说:“我的签很有灵性。你不抽签,我也能看出哪只签在微微颤动。” 田村津喜恢复了平静,问道:“你的签真有这么灵验吗?” 程振奇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程振奇双手拿起签筒,举过头顶,使劲摇晃。然后把签筒伸到田村津喜面前,说:“你抽一根?” 田村津喜从签筒抽出一根签。只见签上有一个大大的“凶”字。 田村津喜道:“这是什么意思?” 程振奇从矮脚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解签纸,递给田村津喜。 “你此番回东京,恐怕凶多吉少。”程振奇说。 田村津喜吓得连忙站起来,一双鹰眼盯住程振奇。程振奇脸上却毫无表情。 田村津喜咆哮道:“你在胡说,你在胡说!” 程振奇说:“是不是胡说,你很快就会知道。给钱吧,半个日元。” 田村津喜问道:“你……你只要半个日元?” 程振奇说:“少佐,你的命烂如稀泥,值不了一个日元。” 田村津喜想要发作,终究还是忍住了,这里可不是奉天,能任由他胡来。他乖乖丢下钱,转身走出了算命棚。 程振奇跟着站起身,把签筒和算命的厚书装进布袋,走出算命棚子。 他想知道,田村津喜会在何处落脚。 一高一矮两个日本巡警朝程振奇迎面走来。 “坂上大师!”矮个子巡警上前跟程振奇打着招呼。没想到程振奇对其视而不见,径直从矮个巡警身边 走了过去,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渐渐走远的田村津喜,心无旁骛。 矮个子巡警有些尴尬。“这个老头怎么了?” “年龄大了,耳朵总会失聪,你将来也会。”高个子警官说。 “是吗?昨天他还不这样。”矮个子警官说。 两个巡警做梦也想不到,被他们称为坂上大师的程振奇,才刚刚37岁。 刘简之一路跟着村川太太,见村川太太走进小巷的一栋民房,便转身折返到浅草寺前,一眼看见程振奇正在暗中跟踪田村津喜。 一个日军少佐,一个算命先生。 这两个人都透着邪门。 刘简之回身望望,见两个巡警已经走远,连忙加快脚步,跟在算命先生身后。 田村津喜对身后的跟踪者浑然不觉,哼着小调,沿着雷门右侧的小巷,慢慢往前走。 在一个挂着“永川恭子”小木牌的一栋房子前,田村津喜停住脚步,走上前轻轻敲门。 这时候的田村津喜,显得非常理性。 “打扰了。”田村津喜说。 屋门打开,永川恭子探出头来。 “你找谁?”永川恭子问道。 “您是……永川太太?”田村津喜反问道。 “我就是永川恭子。请问,您……” 田村津喜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永川太太。“永川君让我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您。” “这是什么?”永川恭子拿着田村津喜在坂上大师那里得到的解签纸,疑惑地问。 “对不起,搞错了。”田村津喜说着,重新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永川恭子。 永川恭子接过,草草地看完信。 “原来您是田村少佐”,永川恭子的脸上挤出点笑容。“您刚刚从满洲回来?” “是的。” “永川君他还好吗?” “还好,永川君已经升了少佐。” “是吗?您不进来坐坐?” “不了。我先回旅馆。” “田村少佐住在哪里?我想托您给永川君带点东西。” “我就住在前面的浅草旅馆,212房间。” “浅草旅馆?我知道那个地方,我明天把东西送到浅草旅馆去。” “好的。再见!” “再见,田村少佐!” 田村津喜向永川恭子欠欠身,走向浅草旅馆。 永川恭子拿着解签纸朝田村津喜扬了一下。刚想要呼喊,心里想着明天再还给他吧,便放下了手臂。 永川恭子走进屋子,关上了屋门。 第23章 命归黄泉 程振奇隐在墙角,远远盯着田村津喜的一举一动,奇怪田村津喜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彬彬有礼。他转头朝后面看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巷口,田村津喜看到浅草旅馆的巨大招牌,回头向巷子内望了望。 程振奇就近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远远盯着田村津喜。 慌乱中,背在身上的布袋掉落在地上。 但他不敢弯身去捡。 在离程振奇不远的转角,刘简之睁大眼睛,远远盯着程振奇。 不见有什么异常,田村津喜径直朝浅草旅馆走去。 程振奇捡起布袋,连忙跟上去。 “欢迎光临!”侍应生欠欠身子,把门拉开。 田村津喜昂着头走了进去。 看见田村津喜走进旅馆,背着布袋的程振奇立即掉头,原路返回。跟在后面的刘简之躲闪不及,只能与程振奇打了个照面,继续走向巷口。 程振奇背着布袋,沿着小巷走了一段,然后拐进一条仅容单人通过的小巷,收住脚步,回头观望。 没有人跟上来。 程振奇放了心,继续前行了200多米,在一个写有“坂上赤井”的小牌子门前,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屋子里家徒四壁,除了一个衣橱和房子中间的矮脚茶几。 程振奇走进门来,转身把门关上,放下装签筒的布包,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喝了口水,然后坐到衣橱边的镜子跟前,看着自已的脸。 当年在奉天救了那位女中学生之后,程振奇立即回到营房,拿出剃刀剃掉络腮胡子,脱掉军服,换上便装,从枕头底下取出几块银元,匆匆出门。 谁知团长带着两个士兵,把他堵在屋内。 团长得到程振奇打死两个日本兵的消息,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带人赶到程振奇的住处。 见到程振奇的一身打扮,团长二话没说,拿出两根金条,递给程振奇。 “我的车就在营房门口,你开上车,赶紧出城!出城以后,把车扔掉!”团长说。 “谢谢团长救命之恩!”程振奇双膝下跪,泫然泪下。 团长还是连长的时候,程振奇就跟着他。 但团长保不了连长。 “鬼子蓄意欺负咱中国人,这口气我忍很久了。”团长说。“换我也打死他丫的!” 程振奇抬起头,望着团长。 “程振奇,你还磨叽什么,日本人正在旅部要人呢,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团长说着,伸手拉程振奇起来。 程振奇站起身,快速走到营房门口,刚刚坐进车里,就看见一整车日本兵急速驶来。 等满载日本兵的汽车开进东北军的营区,程振奇急忙发动汽车,开车朝南驶出沈阳。 出沈阳不到三公里,汽车就没油了。程振奇弃了车,连夜奔鞍山方向而去。 半夜时分,程振奇急行到达鞍山。 一进鞍山,程振奇便看见大量日本兵牵着军犬,正在马路上四处巡查,满街贴满了缉拿程振奇的通缉令。 日本人的行动不可谓不快,抓捕程振奇的决心,也不可谓不大! 程振奇知道鞍山不能容身,连夜向东,奔往鞍山东南的千山。 这千山南临渤海,北接长白山,群峰拔地,万笏朝天,虽无五岳之雄峻,却也有千峰之壮美,自古就是佛教兴盛之地。 好吧,我就在这千山之上,出家修行,当个和尚。 大安寺的方丈收留了他。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月,一队日本兵就来到千山大安寺搜查,逼要方丈交出程振奇。 程振奇在一个小和尚的帮助下,急速逃离千山,一路向南,来到大连。 不能如此窝囊地活着。 日本人的晦气,这辈子找定了。 程振奇拿出一根金条,贿赂一名日本商船的二副,悄悄来到了日本,最后在这浅草寺门前,以坂上赤井之名,做了一名算命先生。几年下来,居然累积了一些名声。生意远远好于同在浅草寺前算命挣钱的其他几位算命先生。 让程振奇没想到的是,田村津喜居然鬼使神差,来到程振奇的算命棚子算命。 结果已经很明朗:凶。 浅草旅馆是一栋四层楼的水泥建筑,在一堆老式日本木屋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天黑下来之后,旅馆大堂正中的一盏多头吊灯,将大堂照得亮堂堂的。 两个女服务生站在接待台前,正在为一对夫妇办理入住。 刘简之给一个住在附近的采访对象打了个电话,约在旅馆大堂见面,然后坐在大堂右侧的一张三人沙发上,看着一份报纸。 他知道那个算命先生与日军少佐之间,有某种牵扯。说不定,会出一条大新闻。 于是他耐心等待。 只听女接待员问那对夫妇:“两位从下关来?” “是的,光是在路上就花了两天时间。”男客人回答说。 “是吗?那真是辛苦了!”女接待员说着,双手递上钥匙:“您住311房间。这是您房间的 钥匙!楼梯在左边。” “谢谢!”男客人欠欠身。 “浅草寺就在这旁边吧?”女客人问。 “是的。”女接待员说。“穿过左边的小巷,走到头,就是雷门。” 男客人再次说了声谢谢,领着太太,提起行李,走向楼梯。 “欢迎光临!”侍应生说。 刘简之抬头朝门口一看,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目光巧不巧地正与他的目光相对,只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 穿黑色和服的男子径直走到接待台前。 “请问先生,您住店还是找人?”女接待员问。 “我找人。”只听和服男子说,“有一位从满洲回来的田村津喜少佐,是住在这里吗?他告诉过我房间号,可是我……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刘简之抬起头,瞥了穿和服男子一眼。和服男子回过头,刘简之连忙低头看报。 女接待员说:“请您稍等,我帮你查查!” “谢谢!“ 和服男子又回头观察,发现刘简之仍然坐在大堂右侧的沙发上看报纸。 “找到了,先生。”女接待员说。“从满洲来的田村津喜少佐,住在二楼212房间。”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212号房间。谢谢!谢谢!”和服男子忙不迭地说。 “先生,您要先给田村少佐打个电话吗?” “不用了,我直接上去。田村少佐正在房间等我呢!”和服男子看了一眼接待台上的电话机说。 “欢迎光临!” 一个日军大佐推门走了进来。 刘简之放下报纸,站起身来。 “城田大佐!” “抱歉,佐藤君。让你久等了!”城田大佐说。“我们去酒吧坐坐?” “不用了吧?这儿很安静。”刘简之说。 “好吧。”城田大佐在沙发上坐下来。 和服男子瞥了刘简之和城田大佐一眼,转身走上二楼。到了楼梯口,又转过脸来,看了刘简之一眼。 刘简之跟大佐正说着什么。 和服男子放下心来。 走到202号房间门口,和服男子停住了脚步。见走廊无人,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这时,田村津喜房间浴室里的水龙头,正哗啦哗啦地放着热水。田村津喜脱光了衣服,泡在浴缸里洗澡。 死神即将来临,田村津喜浑然不觉。 作恶的人,大都如此。 “咔嚓”一声,和服男子打开门锁,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反手把门掩上。然后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朝窗下看了看。 窗户临街。 有几棵低矮的树,一辆汽车停在窗下。 和服男子放下窗户,慢慢走向浴室,猛然把门帘掀开。 正泡在浴缸里的田村津喜,突然看见和服男子进来,一时不知所措。 “你……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田村津喜惊恐地问道。 和服男子平静的说:“我不要什么,就想要你的命。” “你……你想要我的命?” “没错!”和服男子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让你自行了断!” 田村津喜感到大难临头,顾不得赤身裸体,爬出浴缸,不顾一切地往浴室外冲。 “想逃?没这么容易!” 和服男子一把抱起田村津喜滑溜溜的身子,用劲把田村津喜扔回浴缸。 水花四溅! 田村津喜再次挣扎着爬起来往外冲。 和服男子再次抱起田村津喜,不料脚底一滑,和田村津喜同时摔倒在地。 浴室的洗脸盆被打翻,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田村津喜趁机爬起来,赤身裸体地冲出浴室,扑向房间门口。 和服男子再次将田村津喜一把拉回。 “你,你到底是谁?”田村津喜开始面露恐惧。 “八年前,你在奉天,带着两个兵,欺负一个女学生,这事,你还记得吗?”和服男子问。 田村津喜惊讶地盯着和服男子的脸。 程振奇的照片,田村津喜已经看过千百回,不想在今天,再次见到了程振奇的真身。 “你是……东北军的程振奇?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跑到……跑到东京来了?” “我不来东京,怎么找你索命?” 田村津喜趁程振奇不备,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向房间门口。 门被田村津喜打开。 程振奇闪电般朝田村津喜冲了过去,一把尖刀从后背刺入田村津喜的身体,几透前胸! 程振奇拔出刀来,田村津喜“噗通”一声,扑倒在房间门口。 两名住客刚好上楼,见此情景,厉声尖叫。 程振奇关上房门,走到窗前,朝外望了望,纵身跳了下去。 两名住客惊魂不定地从楼梯跑下,边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 女接待员惊问:“你说什么?” “212……212……212,有人杀人啦!” 女接待员拿起电话筒,连忙打电话报警。 “警察局吗,我这里是浅草旅馆,这里,这里有人被杀了!”女接待员气喘吁吁地说。 “好像出了什么事,城田大佐。我们改天再聊?”刘简之说。 “好吧!”城田大佐说。 “谢谢!”刘简之朝城田大佐欠欠身。 城田大佐朝楼梯看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刘简之拿起相机,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走到接待台前。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佐藤彦二。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刘简之问。 “杀……杀人啦!”女接待员哆嗦着说。 刘简之走上楼梯。 女接待员连忙跟在刘简之身后,爬上楼梯。 上了二楼,刘简之看见几个住店客人正在走廊上围观,连忙上前,拨开几个围观者,伸出手指,探了探田村津喜的鼻息。 “这人已经死了。”刘简之对女接待员说。 “是……是吗?” 刘简之拿起相机,对着田村津喜拍照。闪光灯的强光在田村津喜的尸体上闪了两下。 服务生看见满屋水渍,想走进房间,被刘简之一把拉住。 “保护现场,等警察来。”刘简之说。 “是。”接待员说。 刘简之又把相机对着浴室,拍下几张照片。 程振奇先从窗户跳至汽车车顶,再从车顶跳到地面,飞快地跑向浅草旅馆东侧的树林。 就在从田村津喜后背抽出匕首的一刹那,程振奇的脸上和衣服上,被喷满了血。以至于程振奇从一对情侣身边跑过时,吓得那对情侣失声尖叫。 程振奇看见两辆警车正鸣着笛,亮着一闪一闪的警灯,快速开近,连忙隐身树后,从容避过。 就在那对情侣恐惧的目光之下,程振奇沿着隐约可见的公园小径,快速离去,终于消失不见。 “我得去告诉警察。”情侣中的男人说。 “你别多事,”情侣中的女人说。“我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里,你……你快送我回去吧。” “好吧。”情侣中的男人瞥了一眼停在浅草旅馆前的两辆警车说。 一到浅草旅馆门口,38岁的内山警署长和几个警察跳下警车。 “我们来得够快,凶手可能还在旅馆里面。福山警员,赶快把整座旅馆都包围起来!”内山警署长大声吩咐道。 “是!”福山警员转头对其他的警员说,“散开,包围旅馆!” “是!”警员们立即四处散开。 内山警署长带着福山和两个探员,走进旅馆大堂。 第24章 我看见了凶手 “被杀的人在哪里?”内山警署长问。 “在二楼,202号房间。”刚刚赶来的旅馆老板说。 “关上旅馆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内山警署长对跟在身后的旅馆老板说。 旅馆朝门口的侍应生做了一个关门的手势。 内山警署长回身对福山警员说:“走,上去看看!” 福山警员上了二楼,看见几个大胆的住店旅客正在走廊上围观田村津喜的尸体,连忙吆喝:“让开!都让开!回你们自已房间去!” 住店旅客连忙走进各自的客房。 内山警署长探了探田村津喜的鼻息,让警员拍了照片,又把田村津喜的尸体翻转过来。 尸体前胸的贯穿口,鲜血兀自汩汩流出。 内山翻开田村津喜的眼皮,有手电光照射田村津喜的瞳孔。 “这人已经死透了。”刘简之说。 “你是谁?”内山警署长转头看着刘简之。 旅馆老板对内山警署长说:“他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 “记者?来得这么快?”内山警署长说,“记者也不能影响我们办案,请离开这儿。” 福山警员对站在一旁的接待员说:“快,带这位记者先生离开。” 刘简之和女接待员朝楼梯口走去。 “好了,现在请把房门打开。”内山警署长说。 旅馆老板打开房门,打开电灯开关,侧过身子,让内山警署长和福山警员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房间地板上,从浴室到门口,一片水渍。 内山警署长走进浴室草草看了看,回头对福山警员说:“凶手起先是在浴室对死者动手,死者拼命外逃,又被凶手拽了回来。死者再次冲向门边,拉开了门。凶手着急,从后面给了死者一刀。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说呢,福山警员?” “想必定是如此,署长分析的一点不错。”福山警员说。 内山警署长见窗户开着,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台上赫然有一个脚印。 内山警署长命令警员:“拍下来!” 镁光灯一闪,拿着相机的警员拍下照片。 内山警署长拿出手电,照了照窗下的车顶。 “凶手应该是从这里跳下逃跑的。”内山警署长说。 “应该是这样的。”福山警员应道。 “死者是什么人?”警署长回过身,问旅馆老板。 “是个军人。”旅店老板说。 内山警署长说:“我知道是个军人。” 旅店老板说:“客人叫田村津喜,昨晚入住本店,是从满洲回来的日军少佐。” “满洲回来的?那真是不幸。”内山警署长对尸体欠欠身说。 “需要向东京宪兵司令部报告吗?”福山警员问。 “当然。”内山警署长说。“我们先查一查这位远在满洲的日军少佐,跟谁结过仇。” 福山警员说:“在满洲的日军,大概都有几个中国仇人。” 内山警署长转头盯着福山警员说:“福山警员,你的意思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在满洲作恶多端?” 福山警员说:“我听说……” 内山警署长说:“福山警员,你记住了,你什么都没有听说过。” 福山警员说:“是,警署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有目击者吗?”内山警署长问旅店老板。 “有两个人见过凶手。”旅店老板说。 “叫这两个人过来!” 女接待员从楼下走上来。 “你见过凶手?”内山警署长问。 “出事之前,有一个男人来找202房间的客人。”女接待员说。“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 “还有一个目击者呢?”内山问旅店老板。 内山老板用目光询问女接待员。 “他已经走了。”女接待员说。 “走了?” “警署长,是您亲自要求他离开的!”接待员说。 “那个记者?” “是。来找客人的男子进来的时候,他就在大堂。”女接待员说。 “是这样啊?”内山警署长问,“那位记者,在这儿干什么?” “说是等人。” “等谁?” “我不知道他等谁。” “他等的人,来了吗?” “来了。” “什么人?” “军人,是个大佐。”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坐在沙发上说话。” “这就是说,凶手杀人的时候,这位记者一直在跟大佐在大堂说话?”福山警员问。 “是的。”接待员说。 “记者叫什么名字?”福山警员问。 “他叫佐藤彦二。”旅馆老板说。 “他就是佐藤彦二?”内山警署长吃惊地问。 “是的。”旅店老板说。“想不到,这种事情又让他碰上了!说不定一会就会出 报道。” “佐藤彦二的运气,真是不错。难怪会成为东京名记。”福山警员说。 内山警署长瞥了福山一眼,问女接待员,“你觉得,佐藤彦二跟凶手相识吗?” “这我不知道。”接待员说。 “他们之间,有没有……有没有……眼神交流?”内山警署长问。 早知他就是佐藤彦二,我还想跟他眼神交流呢!女接待员心里想。 “我没看出来。”女接待员说。 “那个凶手,长什么样?”内山问。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他。”女接待员说。“他穿黑色和服,40来岁,方型脸,胡子刮得很干净!不苟言笑的样子!” “还有什么特征?” “我不是画家,也不是作家……我说不出来。” 此时,刘简之正躲在村川太太家膳室的窗外,听村川太太跟他的少尉儿子说话。 几分钟前,村川少尉刚刚回到家里。 “到了上海,发电报回来。”刘简之听出,这是村川太太的声音。 “做不到,母亲。” “为什么?” “我们……我们不一定进上海城,没有机会给您发电报。” “你们去上海乡下?” “是的。我们去上海北面。” “去干什么?” “侦查地形。” “什么意思?” “皇军高层,想着什么时候跟中国开战。所以,要先把地形搞清楚。” “你们高层,不顾你们死活。”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明摆着。”村川太太说,“侦察地形,被中国人抓住了怎么办?” “被抓住了,不能对他们说我们是日本人。” “你说你是菲律宾人?朝鲜人?他们相信吗?” “总之不能说我们是日本人。” “我今天去坂上大师那里抽签去了。”村川太太说。 “大吉吧?” “凶!” “啊?” “我正要问坂上大师,求他替你化解。然后进来个凶巴巴的军官。” “长官没几个不是凶巴巴的。” “你对你手下的兵,也凶巴巴的?” “总之,不是笑嘻嘻的。” 刘简之听到这里,把村川少尉去上海的目的搞清楚了一个大概,连忙离开。 日军对中国垂涎已久,派人去中国侦察,为战争做准备,并不意外。 刘简之很快开车回到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推门走进去。 值班编辑田山木原正斜躺在一张沙发上,看着一份报纸。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 见刘简之进来,田山木原连忙坐起。 “田山君,今晚轮到你值夜班呢?” “是啊,今天我值夜班!佐藤主任,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田山木原说。 “我刚刚从浅草寺那边回来。一个从满洲回到东京的日军少佐,在浅草旅馆被人杀了。我写一下稿子,明天一早广播!”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早晨?马上播出去不好吗?”田山木原问道。“晚上十点、十二点……” “现在正是人们开始睡觉时间。等到明天早上,听广播的人会多得多。”刘简之说。“地铁和公交车上对这事一议论,所有东京人就全知道了。” “凶手抓到了吗?”田山木原忍不住问道。 “还没有。”刘简之答道。 “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休息,我马上就写稿子。” 刘简之走到自已的办公桌前,开始写稿。 叮铃铃…… 十分钟以后,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田山木原走到墙边,接起电话。 “请问,你这里是东京广播电台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是的,这里是东京广播电台。您……”田山木原说。 “我要报料。”女孩说。 “报料?我已准备好了,您请说。”田山木原打开了录音设备。 “我看见了凶手。”女孩说。 “什么凶手?”田山木原诧异地问。 “在浅草旅馆杀人的凶手。”女孩说。“那人脸上、衣服上全是血。” “你在哪里见到这位凶手的?”田山木原问。 “就在浅草旅馆旁边的小公园里。”女孩说。 “你还记得凶手的长相吗?”田山木原问。 “没看清楚。那人个头很高,穿一套黑色的和服,见到警车就躲了起来,然后往浅草寺那边跑了。”女孩说。 “那人多大年纪?”田山木原问。 “三十多,不到四十岁。”女孩说。 田山木原转过头,对正在聆听女孩说话的刘简之说:“主任还想问些什么吗?” “你让她打电话给浅草警察署。”刘简之说。 刘简之判断,内山警署长一定已经知道了。 “谢谢您的爆料。请您 把您看到的情况报告给浅草警察署。谢谢。” 田山木原对着电话说。 田山木原挂断了电话。 “主任,你说,天天新会不会抢在我们前面报道?” “报纸永远也抢不到我们前面。”刘简之说。“你看朝仓君在不在。” “是。” 田山木原很快打通天天新报新闻部的电话,朝仓正在办公室里。 刘简之走过去,从田山木原手上接过话筒。 “朝仓君,你在忙什么呢?”刘简之问。 “秘密。我不能告诉你,”朝仓在电话里说。 “不会是浅草旅馆的事吧?” “莫非佐藤君,你也接到了报料?” 刘简之听出朝仓有点吃惊。 “错。出事的时候,我就在浅草旅馆。”刘简之说。 “是吗?您的运气总是这么好!” “我喜欢瞎逛。”刘简之说,“跟你谈笔生意。” “什么生意。” “我有现场照片。”刘简之说,“我们广播电台……” “照片对你们来说,跟废品差不多。不如……” “是啊。我正在想,把照片卖给你们天天新还是卖给读卖。” “读卖?还是卖给我们天天新吧!” “您出多少?” “100日元。你看怎么样?” “读卖出价,应该在1000日元以上。” “最多200日元。” “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刘简之说。 “什么条件?” “我们俩私下搞一点新闻合作。” “没问题。照片什么时候给我?明天的报纸,我们配发这张照片。” “您现在就可以来拿。”刘简之说。 “我马上派人来。” 刘简之从相机里卸下胶卷,递给田山木原。“天天新的人来了,你把胶卷给他。告诉他,多洗印几张照片给我。” “是。” 刘简之把写完的稿件交给田山木原,连忙开车回家。 到了富乐町,刘简之从汽车里钻出来的时候,习惯地看了看街对面。 高桥圭夫的车停在屋前。 刘简之悄悄走进家门,推开卧室门,发现孟诗鹤还没有睡,正在看一本油画教材。 “还没睡?”刘简之问。 “睡不着,”孟诗鹤说。“又出了什么事?” “一个从满洲回来的日军少佐,被人杀了。”刘简之说。 “杀得好,”孟诗鹤放下书说。“谁干的?” “浅草寺门前的算命先生,坂上大师。”刘简之平静的说。 “为什么?”孟诗鹤有些诧异地问。 “动机不明。”刘简之说。“还有一个消息,需要报告给杨长官。” “什么消息?” “日军派了一些人,准备潜进上海周边,勘察地形。” “一些人是多少人?” “不知道。估计有几十个人,明天出发。” “火烧眉毛了,杨长官还让我们睡大觉!”孟诗鹤说。“我明天去见宋督导。” “算了吧。杨长官也许有他自已的考虑。冢本大佐那边怎么样?” “我还没有任何机会进入冢本大佐的书房。”孟诗鹤说。 “急不得,慢慢再找机会吧。”刘简之说。 “你还没吃东西吧?”孟诗鹤问。 “还没来得及。” “饭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我去热。”孟诗鹤说,“高桥圭夫刚刚回家呢!他的鼻子可灵得很!” 第25章 高桥就任反情报课长 高桥的太太良子,娘家姓渡边,嫁给高桥圭夫之前,是东京图书馆的管理员,自从嫁给高桥圭夫,就辞去工作,做起了全职太太。街坊们称呼她“高桥太太”,身份符上也用上了高桥良子这个名字。 早上,高桥圭夫还在昏睡,高桥良子就醒来了。她生怕惊醒了高桥圭夫,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下了楼梯,然后开始为丈夫准备早餐。 高桥良子喜欢边做早餐边听广播。 高桥圭夫很少向太太说及外面的事情,总是让她听广播。久而久之,听广播就成为高桥太太的生活习惯。 跟往常一样,高桥良子一下楼梯,就把收音机打开了。收音机响起了音乐。 高桥良子心灵手巧,料理出来的早餐,内容很丰富。有米饭,味噌汤,烤鱼片,配上一小碟菠菜,日式南瓜和厚蛋烧。 但是,高桥良子感觉还缺少点什么,又添上了一小碟日式腌菜。 高桥良子对自已的厨艺很满意。 楼上卧室终于有了动静,高桥圭夫起床了。高桥良子走到收音机旁,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得大了一些。 “……昨晚8点10分左右,位于浅草寺附近的浅草旅馆,发生了一桩命案。前一天刚从满洲回来的田村津喜少佐,被人杀死在浅草旅馆的房间里。” “又杀人了。” 高桥良子嘟囔了一句。 “……田村津喜少佐被杀时,全身赤裸。利刃从他的背部刺入,贯穿前胸,当场毙命。据浅草警署内山警署长介绍,警方已初步判断此案系仇人所为。目前案子正由东京警察厅加紧侦破……” 高桥圭夫从楼梯走下来。 “……有女目击者向东京广播电台爆料,称事发时她亲眼见到了凶手。据女目击者描述,凶手年龄不到四十岁,当时脸上和前胸满是鲜血,在警车到达浅草旅馆之前,穿过浅草旅馆东侧小公园的树林,逃之夭夭……” 看见高桥圭夫下来,高桥良子立即关掉收音机,用托盘将做好的早餐端出,放在膳室的矮脚饭桌上。 “吃早餐啦,高桥君!有米饭,味噌汤,烤鱼片,还有你爱吃的厚蛋烧。”高桥良子说。 高桥说:“辛苦了,良子!不过,早餐我没有时间吃了,我得马上赶去宪兵司令部。” 良子说:“现在还早着呢!吃完再去吧?” 高桥说:“你没听收音机?一个从满洲回来的皇军少佐被杀,浅草警署居然没有及时向我们宪兵司令部报告。” 高桥良子取过军服,递给高桥。 “就让警察厅去办这案子,不是更好吗?”良子说。 “你都听见了,死者是个军人,还是从满洲回来的关东军少佐!”高桥圭夫说,“案子应该由我们宪兵司令部接管!” “早餐白做了!”良子说。 “不白做。放冰箱里去,我晚上回来吃!” 高桥圭夫边走边穿衣服,走出屋子。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有些阴沉,好像快要下雨的样子。 每年这时候,都是东京的雨季。 高桥看了对面的佐藤彦二家一眼。 佐藤彦二的汽车停在屋门前,屋子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原来当记者的人,也不愿意钻出女人的被窝啊!高桥圭夫笑了笑,钻进汽车,开车朝着东京宪兵司令部驶去。 “他走了!” 刘简之隔着窗缝看到高桥圭夫开车驶向街口,转身对正在镜子前抹口红的孟诗鹤说。 “他今天走这么早?”孟诗鹤说。 “田村津喜被杀案子,按照惯例,应该转到东京宪兵司令部。这么早去,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新闻广播。”刘简之说。 “也许吧。”孟诗鹤说。“我今天去冢本大佐家,教冢本夫人画画。晚上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 “我去会会杀死田村津喜的那位算命先生。”刘简之说,“我猜想,他有可能是中国人。” “你说他是中国人?”孟诗鹤转过头来,看着刘简之。 “极有可能。而且,我判断,他跟田村津喜有血海深仇。”刘简之说。“不然的话,我想象不出这位坂上大师为何要对田村津喜下死手!” “你去会他吧,我走了。”孟诗鹤化完妆,站起身来,穿上外套。 “早餐呢?” “在冰箱里,你自已热一下吧。我没有时间了。”孟诗鹤说。“冢本夫人并不喜欢我迟到!” “冢本大佐应该派车来接你。” “没车来接我,说明冢本大佐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唔,看来,想吃到热早餐,还得找个日本老婆才行。” 孟诗鹤边穿外衣边笑。 “佐藤彦二,你在你们东京广播电台找一个吧!不过,你找的可能是只会说不会做的。” “你说真的吗?“刘简之说:”我们新闻部的晴子小姐就不错。长得顺眼,厨艺一定不赖。” “真的,你去找吧!” 刘简之嬉皮笑脸地说:“打死我也不敢。” 孟诗鹤笑了笑,娇嗔地说: “就怕人家不搭理你!” 说完,孟诗鹤转身走出卧室,下楼而去。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在安静的早晨显得特别刺耳。刘简之走下楼梯,从挂在楼梯旁边木板墙上的电话机上摘下话筒。 “喂!” 电话里传来一阵敲击声。 “喂!喂!” 刘简之胡乱呼喊了几声之后,放下了话筒。他已经从敲击声中得到信息。 宋春萍要见他。 刘简之立即开车出门,到了银座,老远看见宋春萍拎着一只药箱,站在街边。 刘简之把车停下,推开车门,让宋春萍坐进车里。随后开车前行。 “杨长官有回复了吗?”刘简之问。 “没有。”宋春萍说。 “几十个日本人被派往上海,这么大的事情,杨长官……” 刘简之有些恼怒。 “也许杨长官已经有所安排,只是没来得及通知我们。”宋春萍说。 “那只是你的猜测!”刘简之说。 “刘简之,你不觉得你提供的情报,也只是你的推断?” “的确是推断。我相信我的推断没有错,日本人确确实实在为进攻上海做准备!” “你想要杨长官怎么做?” “他应该……” 刘简之突然闭了嘴,过了一阵,才忍不住说道,“我不是杨长官的长官!” 宋春萍说,“我们已经把情报报告给杨长官,杨长官如何处置情报,没必要通报给我们!就算出了什么岔子,那也不是我们的错!” 在dg医院门口,刘简之把车停下,让宋春萍下了车,然后开车前往东京广播电台。 路过东京宪兵司令部的时候,刘简之朝东京宪兵司令部的大门口观望了一眼。 东京宪兵司令部位于皇宫北侧,铁栅门一侧的砖柱上,挂着“东京宪兵司令部”的白底黑字竖牌。铁栅栏两侧,有两个宪兵站岗。铁栅门后,是一栋四层楼的办公用楼。 高桥圭夫把车停在东京宪兵司令部院子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对。宪兵司令部的门口加了双岗,就连停车场,也加派了岗哨。 二、二六事件爆发的时候,也不曾如此。 高桥圭夫下了车,快步走进办公楼,一个叫中村雄二的中尉军官,立即迎了上来。 “快,快,高桥少佐!山本大佐召集宪兵司令部全体军官开会,就等你了。”中村中尉说。 “什么时候通知开会的?”高桥圭夫问。 高桥圭夫仔细回想,自已并没有接到任何开会的通知。 “就在刚才,”中村中尉说。“山本司令要我在此等候,说您一到,马上让您赶到会议室参加会议。” 高桥圭夫加快脚步走到顶楼,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的正面墙上,挂着天皇的画像,日本国旗和日军军旗,分列在天皇画像左右两侧。 高桥圭夫看见,山本大佐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旁边坐着一个陆军省的中佐军官。30多名宪兵司令部的军官正襟危坐在会议桌两侧。 高桥圭夫刚一露脸,还未来得及向山本大佐喊报告,山本大佐就从桌边站直了身体。 “人到齐了,现在开会!” 山本大佐用他特有的秋田口音说道。 山本大佐全名叫山本武夫。日俄战争时,山本武夫还只是一个二等兵。如今三十年过去,山本武夫离将军军衔只有一步之遥。只是他的身体,有一点过早地发福了。 “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陆军省兵务局的秋草俊中佐。今后有关反情报工作事项,涉及到陆军省的,可与秋草俊中佐直接接洽。”山本大佐说。 秋草俊站起来欠欠身子,又坐了下去。 高桥圭夫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瞥了秋草俊一眼。高桥圭夫跟秋草俊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平庸无能。 山本大佐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扬在手上,大声说道:“陆军参谋本部的这份《反情报相关的通知》特别指出,帝国反情报的目的和任务,在于保护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事秘密,不被外国情报部门探知,而具体的反情报实施机构,就是我们东京宪兵司令部。” 山本大佐环视了一下所有到会者的脸。 “高桥少佐,你坐到前排来。”山本大佐把目光驻留在高桥圭夫脸上。 前排,那里是几个中佐军官的位置。 “我就坐在这儿。”高桥圭夫欠欠身说。 “坐到前排来。”山本大佐再说了一遍。 几个中佐军官也一起朝高桥圭夫望过来。 高桥圭夫只得站起身,走到前排的一个空位上坐下。 “根据这份文件,经陆军参谋本部同意,决定在原有的警务课、总务课、会计课之外,增设反情报课和行动课。”山本大佐继续说道。 听说新设反情报课和行动课,军官们全都瞪大了眼睛。 谁将出任反情报课长?谁又将出任行动课长? 谜底很快就揭开了。 “反情报课课长,由高桥圭夫少佐担任。”山本大佐大声说道。 “是!”高桥圭夫立正站起,昂首挺胸。 “高桥少佐的军衔,即刻起升为中佐!”山本大佐补充说。 “是!”高桥圭夫的声音更加响亮。 山本大佐把目光看向坐在前排右侧的黑谷大郎脸上。不等山本大佐宣布,黑谷大郎预先站了起来。 秋草俊中佐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行动课的课长,由黑谷中佐担任!”山本大佐说。 “是!”黑谷中佐大声说。 只听山本大佐继续说道,“高桥中佐,黑谷中佐,你们两位要加强合作,48小时内,我要见到你们的反情报工作计划,” 高桥中佐和黑谷中佐齐声说,“是!” “散会!”山本大佐一边摘下军帽,释放头上的热气,一边对高桥圭夫说:“你留一下。” 高桥圭夫说:“是!” 第26章 怪异的鱼香味 会议室里,只剩下山本大佐、秋草俊中佐和高桥圭夫。 “这是你们反情报课的人员名单。”山本大佐从皮包里拿出一份名单递给高桥圭夫。 高桥圭夫草草浏览了一下名单,发现名单上只有六个人。 “人少了一点。”山本大佐说,“后面,我再慢慢给你配。” “是!”高桥圭夫说。 山本大佐把目光转向秋草俊。“秋草中佐,你有什么要对高桥中佐说的吗?” “高桥中佐,很高兴你加入帝国反情报工作。”秋草俊说。“我有一项绝密的事项通报给你,陆军省兵务局已经设立了警务联络班,具体任务是秘密检查国际电信电话、外国使馆的书信和电话监听,私设秘密电台的监听等等。希望我们能互通情报,密切合作。” “一定,一定。”高桥圭夫连忙应承道。 “那个从满洲回来的田村津喜少佐,在东京被杀一案,已经由东京警视厅移交到我们宪兵总司令部。”山本大佐说,“田村津喜到底是仇杀,还是被在日的中国特工所杀,要迅速查清!” “在日中国特工?”高桥圭夫吃惊地看着山木大佐。“日本本土进来了中国特工?” “很难说。”山本大佐说,“目前,我也只是猜测。我们占了他们的东北,又在华北惹事,中国不会不有所行动。你们反情报课的工作,就从调查这个案子开始吧!” 高桥圭夫起身立正。 “是!” 秋草俊递给高桥圭夫一张卡片。 “有事找我。”秋草俊说。 高桥圭夫接过卡片,欠欠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高桥圭夫发现自已的办公室门口上方,已经挂上了“第二课”的小牌子。名单上除自已以外的五个人,已经全部就位。 “高桥中佐!” 黑谷中佐突然走了进来。 这黑谷中佐皮肤很黑,很配他的名字。体格健壮,身材还算魁梧,颧骨高高耸起,线条分明。 “我来跟你讨论一下反情报工作方案的事情。”黑谷中佐说。 我搞情报,你黑谷中佐负责抓人就是。 高桥圭夫想。 “我现在没空。”高桥圭夫说,“不如这样,黑谷中佐,反情报工作方案分成两部分来写。我侧重于反情报方面的内容,你侧重于行动方面的内容。你看如何?” “高桥中佐,你的意思是,你让我抓谁,我就抓谁?”黑谷中佐说。 “那你的意思呢?”高桥圭夫问。 “我没意思。” 黑谷中佐转身走了出去。 “本来就是嘛,我们找出间谍,行动课负责出动抓人。黑谷中佐难道连这个都不懂吗?”中村中尉说。 武田少尉等几个军官哈哈大笑。 “我们反情报课才六个编制,黑谷中佐的行动课有30多个编制,这太不合理。”武田少尉小声嘟囔道。“山本司令应该给我们增加人手。” “都住嘴!”高桥圭夫厉声说。“田村津喜案子的案情资料送来没有?” “已经送来了。”中村中尉把一个文件夹递给高桥圭夫。“案情很简单。田村津喜少佐是熊本地方的人,1929年被调往满洲,一个月前获准回日本探亲,前天抵达东京,入住浅草旅馆,昨天在旅馆被人杀害。有一对情侣见过凶手,但因为害怕没看清凶手的相貌。” “这些都是听广播里听来的?”高桥圭夫冷冷地问。 几个军官不知高桥圭夫何以将警察厅转来的案情报告,称之为“从广播里听来的”。 “中村中尉,你接着说。”高桥圭夫说。 “凶案发生10分钟以前,凶手大模大样地进入浅草旅馆。”中村接着说道。“浅草旅馆的女接待员,见过凶手的面貌。据他描绘……” “竹下中尉呢?”高桥圭夫突然发现竹下中尉不在办公室。 “竹下中尉在技术室。正和浅草旅馆的接待员和那对情侣一起,为凶手画像。” “竹下中尉干得不错!” 高桥圭夫简单分配了几个下属的职责,坐在办公桌前,开始翻看桌上的报纸。 东京五大报的头条,全都报道的是田村津喜被杀的消息。只有东京日日新报一家,配发了田村津喜被杀的现场照片。 高桥圭夫看了几位军官一眼,从报纸上找到日日新闻的电话号码,立即拨打过去。 “天天新!”一个男声传过来。 “我是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高桥圭夫说。“我正在看你们关于田村津喜少佐被杀的报道。我想找到拍摄报纸上这张照片的记者,了解些情况……你说什么?” 高桥圭夫放下了电话。 中村中尉用疑问的目光看着高桥中佐。 高桥圭夫说:“日日新报所使用的照片,是由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佐藤彦二提供的!” “这个佐藤彦二,是搞新闻的好手,没想到还是一位挣钱的高手。”中村雄二笑着说。 “什么意思?”高桥圭夫问。 “今天的天天新报,至少加印了10万份!”中村中尉说,“佐藤彦二的这张照片,至少赚了1000日元!” “你管这个干什么?”高桥圭夫问。 “我只是奇怪,佐藤彦二为何恰巧在现场。”中村中尉说。 竹下中尉拿着一张画像走了进来。 “高桥中佐,这是技术室的画师,根据浅草旅馆女接待员和一对情侣目击者的描述所画的凶手画像。” 高桥拿起画像看了看。 “这不像是东京广播电台的佐藤彦二。”中村雄二说。 “你认为佐藤彦二可能是凶手?”高桥圭夫问。 “我只是……只是随便说说。佐藤彦二是东京名记,他的运气总是出奇的好。” 高桥圭夫不想听中村中尉的絮叨。关于佐藤彦二,高桥圭夫要比中村中尉知道的多得多。 高桥圭夫说:“立即印发通缉令,全国通缉凶手!” 竹下中尉立正说:“是!” 竹下中尉拿着画像走了出去。 “中村中尉,你看案卷这么不仔细吗?”高桥圭夫抬头对中村雄二说:“浅草警署的问询笔录写得清清楚楚,佐藤彦二没有作案时间。” “也许,佐藤彦二是凶手的同伙,为了掩护凶手,他故意……” 高桥翻开案卷,翻到其中一页,一字一顿地说:“你看清这几个字:住在浅草旅馆附近的陆军省第三部次长城田大佐证实,是他约佐藤彦二在浅草旅馆见面的。” 高桥圭夫向来对下属以鼓励为主,顿了顿,继续说道:“你马上联络满洲宪兵司令部,要他们提供有关田村津喜少佐进一步的线索,重点是有没有跟哪个中国人结仇。” 中村中尉立正道:“是!” “武田少尉,你联系熊本宪兵司令部,要他们调查田村津喜,是否有跟谁过不去。” “是!”武田少尉说。 “午餐来啦!”勤务兵提着几份便当走进来。 高桥突然想起了那天在佐藤彦二家闻到的鱼香味。那种味道很特别,依稀记起,曾经在某个中国餐馆闻到过。 总的感觉是,又香又臭。 一定要亲口尝一尝,高桥圭夫想。 第27章 唤醒令 东京地铁银座线,是东京第一条地铁线,也是亚洲第一条地铁线。 孟诗鹤前往冢本夫人家,需乘坐三站有轨电车到银座地铁站,再从银座坐地铁到新田站,然后出新田地铁站,步行600米,即可到达冢本夫人家。 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逐步减弱,一辆地铁列车缓缓停下。 站台上响起广播声:“开往浅草的地铁列车已经进站,请您先下后上,不要拥挤。” 车门哐当打开,从车上涌下大量乘客。孟诗鹤随着上车人流,慢慢朝车门处移动,突然感觉有人在拍自已的肩膀。 孟诗鹤回头一看,拍她肩膀的竟是宋春萍宋督导。 “跟我来。” 宋春萍小声地说。 两人装着挤不上车去,在站台上站定下来。 待地铁开走,站台出现了短时间的空旷。 “有急事?”孟诗鹤问。 “你转告刘简之,一早收到南京来电,命令唤醒东京特工组,并立即进入临战状态。你告诉刘简之。”宋春萍悄声说。 “我知道了。”孟诗鹤说。 “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冢本大佐家,教冢本夫人作画。” “你去吧!记住,安全第一。” “是。”孟诗鹤点点头。 “我已唤醒李香香,同时启用一号安全屋。晚上我们在一号安全屋见面。”宋春萍说。 眼见站台上的乘客渐渐增多,宋春萍转移了话题。 “佐藤太太,你知道高桥良子她先生的病好些了吗?” “应该是好一些了。” “那就好。” 说完,两人走向不同的区域等候地铁列车进站。 两分钟后,开往新桥方向的列车徐徐进站,广播声也再次响起。宋春萍站起身,随着人流走进车里。她将在上一站下车,换上下一趟地铁,再倒回前往dg医院。 一分钟后,开往神田方向的列车终于驶进站台。孟诗鹤跟在乘客后面,挤上车去。 到了新田站,孟诗鹤下车出站,急步朝冢本夫人家走去。 原本,孟诗鹤希望早到一点冢本大佐家,趁冢本大佐未出门之前,见到冢本大佐。 没想到被宋春萍给耽误了。 唤醒命令一到,孟诗鹤突然有了战士的感觉。 浑身都铆足了劲。 到了冢本夫人家,孟诗鹤发现冢本大佐的汽车已经开走,冢本夫人家四周一片宁静,门前的小树林里,小鸟叽叽喳喳地在林间穿梭飞腾。 孟诗鹤稳定了一下情绪,伸手按响门铃。 开门的依然是女佣木村景子。 “早上好,佐藤太太。”木村景子冲孟诗鹤微笑了一下。“您来得真早。” “早上好,景子小姐。冢本夫人还没起床吧?” “冢本夫人非常勤奋,”景子说,“她已经坐在画室等您了。佐藤太太,您要不要先进茶室喝杯茶?” “不用了。我直接去夫人的画室吧。” “也好。我给您预备午饭。” 孟诗鹤脱了鞋,赤脚朝冢本太太的画室走去。 冢本太太正在全神贯注地对着一个日式花瓶画画,对走进来的孟诗鹤浑然不觉。 孟诗鹤轻轻呼唤道:“冢本太太!” 冢本太太转过头来。“佐藤太太,你看看,我这么画,行么?” 孟诗鹤看了看这幅接近完成的油画。 孟诗鹤说:“整体上感觉还不错。唔,长进很大!看来,我们可以开始学习透明画法了。” “什么是透明画法?”冢本太太问。 “透明画法有两种形式。”孟诗鹤说,“一种是透明色重显,也就是用被稀释的颜料,进行多层次的描绘,使下层的颜色能透过上层,隐约地显示出来,与上层形成变化微妙的色调。它与物理调和派生的第三种颜色虽有相同的色相,但视觉效果不一样,前者更为深沉,具有珠宝般的光泽。”孟诗鹤解释道。 “明白了。”冢本太太问:“另一种形式……” “另一种形式是薄底透明罩色。”冢本太太疑惑地扭头看向孟诗鹤。 “薄底透明罩色?” 孟诗鹤说:“薄底透明罩色这种画法就是,你在绘画的过程中,用深棕色或者银灰色,画出较严格的素色油画,等到画面干了之后,再罩上透明色。这么做的目的,是提高整个画面的透明度。” “佐藤太太,您真是学识渊博啊。”冢本太太一边说,一边挪开位置。 孟诗鹤坐下来,拿起画笔示范。她边画边说:“比如这样……” 冢本太太看见,孟诗鹤草草几笔,就让整个画的品质大大提高。 “你来试试。”孟诗鹤对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想起宋春萍的话,决定给刘简之打个电话。 “我可以给我先生打个电话吗?”孟诗鹤对冢本夫人说。 “当然可以。”冢本夫人边画边说。 孟诗鹤走到客厅,拿起电话筒拨号,接电话的是新闻部的小泽晴子。 “新闻部。” “晴子小姐?” “是我。美惠子,您稍等!” “主任,您的电话。”小泽晴子把话筒递给正在看稿的刘简之,“好像是您太太。” “喂!”刘简之接过话筒。 正在听收音机的田山木原拧小了收音机的音量。 “彦二,晚上您不用接我了,我要先去一趟上野,然后坐出租马车或者计程车回去。”孟诗鹤在电话里说。 上野?这是启用一号安全屋的信号。 “我知道了。”刘简之说,放下了电话筒。 田山木原见刘简之打完了电话,又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大。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一个关于田村津喜被杀一案的直播节目。 “……谢谢,谢谢秋景先生。现在接听第三位听众打来的电话。喂……水野君,请讲。”女主持人说。 “我在想,田村津喜少佐,是不是在去满洲之前,就跟东京的黑帮结下了什么仇,他一回到东京,就被东京的仇家盯上……”一个男声说。 “水野君的判断是,田村津喜少佐是被东京的仇家所杀害?”主持人问。 “是的。” “谢谢您打电话来。现在,接听第四位听众打来的电话,我们听听他的观点。喂,青木君,轮到您了,请讲。” “我不同意水野君的判断。”一个沙哑的男音说。 “为什么?”主持人问。 “案情介绍说,田村津喜少佐并不是东京人。所以,我认为,田村津喜少佐被东京黑帮杀害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青木君,您认为田村少佐是被什么人所害?” “我认为问题出在满洲。” “青木君认为田村少佐在满洲与人结仇,被人追杀到东京?” “我认为是这样。警方应该调查与田村少佐同时入境的那些人……” “这个青木的分析,貌似有点道理,”刘简之说。 “貌似?”小泽晴子转过头来问。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此刻应该已经破案了。”刘简之说。 “那……佐藤主任,您认为,田村津喜少佐……” 小泽晴子正想要说什么,突然看见神尾社长走进了新闻部,连忙住了嘴。田山木原慌忙起身,关掉了收音机。 第28章 杀机又起 神尾社长……” 刘简之和十几个编辑放下笔,纷纷站起身来。 “大家辛苦了!”神尾拓哉微笑着说。“这次关于田村津喜被杀一案的报道,我们又抢在了东京五大报纸的前面!刚刚有人告诉我,东京城里的收音机居然又脱销了!收听我们广播的人,正在呈几何数字增加。几个大公司的老板也都表示,要跟我们谈长期的广告合作。” 编辑们举起双手欢呼起来。 “非常感谢各位的努力!”神尾拓哉向编辑们弯腰鞠了一躬。 “这主要是佐藤主任的功劳!直播案情,让听众参与互动,也都是佐藤主任的主意。”田山木原说。 “是,是。我要特别地感谢佐藤主任。”神尾拓哉说。“佐藤君,你们继续跟进这个案子的后续报道。” “是!”刘简之说。 “打搅了!“神尾社长欠欠身,转身走了出去。 “神尾社长应该给我们新闻部加薪!”田山木原说。“现在这点钱,还不够我请女孩喝杯咖啡。” “你现在一个人去咖啡馆喝两杯咖啡吗?”小泽晴子问。 “晴子小姐,你什么意思?”田山木原问。 “我的意思是,没有女孩愿意跟你喝咖啡!”小泽晴子说。 “为什么?”田山木原问。 “痴子小姐,晚上我请你喝咖啡,你愿意吗?”田山木原大声问一个女编辑。 “不愿意!”女编辑痴子说话挺干脆。 “怎么样?”小泽晴子问。 编辑们哈哈大笑。 田山木原扮了个鬼脸。 刘简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到12点了。他决定去会会在浅草寺门前算命的坂上大师。 “我有事出去一会儿。”刘简之对小泽晴子说。“田村津喜的案子分析直播结束以后,再安排两次重播。” “是。”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稍稍整理了一下办公桌,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突然看见高桥圭夫和中村雄二一起走了进来,手里各自拎着一个文件包。 “佐藤君!”高桥圭夫招呼道。 “高桥中佐,你怎么来了?”刘简之注意到,高桥圭夫肩上的军衔标记,已经变成了中佐。 “看来高桥君升官了。”刘简之说。 “高桥中佐现在是我们东京宪兵司令部第二课的课长。”随高桥圭夫一起来的中村中尉说道。 “第二课?”刘简之疑惑地问。 “第二课就是反情报课。通俗一点讲,我们二课就是反谍课。”中村中尉说。 “宪兵司令部认为我们东京广播电台有间谍?”田山木原插嘴说。“这可是条大新闻。” “这位是?”高桥圭夫问刘简之。 “这位是新闻部编辑田山木原。”刘简之介绍说。 “田山君,”高桥圭夫笑着说,“我跟佐藤君是邻居,也是好朋友。说我们来你这儿抓间谍,玩笑开大了。” 田山木原尴尬地笑了笑。 “原来你们是邻居?”中村雄二说。 “二位,请坐。”刘简之招呼高桥圭夫和中村雄二在办公桌旁坐下来。 “我刚刚听了你们东京广播电台关于田村津喜一案的直播。”高桥圭夫说。 “高桥君,你怎么对这个案子有兴趣?”刘简之问。 “这个案子,现在由我们负责侦破。”中村雄二说。 “是吗?”刘简之说。 “佐藤君见过嫌疑人?”高桥圭夫突然盯着刘简之问。 田山木原、小泽晴子和几个编辑吃惊地看向刘简之。 “见过。”刘简之说。 中村雄二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张画像,递给刘简之。 “是他吗?”高桥圭夫问。 刘简之接过画像看了一眼。他发现,这张画像跟坂上大师在浅草旅馆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像。但是,跟浅草寺前的坂上大师形象,却相差甚远。 “应该是他。”刘简之肯定的说。 中村雄二收起画像,装进文件包。 “佐藤君,你有什么破案的线索,可以告诉我的?”高桥圭夫问刘简之。 “破案线索?”刘简之想了想说。“没有。” “佐藤君手上还有几张现场照片?”高桥圭夫突然问。 “有。不过……” 高桥圭夫朝中村雄二努了努嘴,中村雄二连忙掏出几张钞票来,双手递给刘简之。 “这是我们付给您的报酬,请收下!” “高桥君不必这么客气!”刘简之说。“现在胶卷非常昂贵,所以……” 刘简之收下钱,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张田村津喜被杀的照片,递给高桥圭夫。 “这两张照片,跟天天新报刊发的照片,有些不同,但是很模糊。”刘简之说。“晚上光线不够好。” “没关系。”高桥圭夫说。 “除了在浅草旅馆,您还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吗?” 刘简之摇摇头。 “成田大佐约我在浅草旅馆见面,碰巧见过嫌疑人。” “那么,打扰了。”高桥圭夫站起来,朝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刘简之说,“佐藤君,你们关于田村津喜案的直播,就不要安排重播了吧?” “高桥君,您知道,您不能对我们的新闻报道发号施令。”刘简之说。“神尾社长已经指示重播。” “好吧,我不干涉你们的新闻自由。”高桥圭夫说,“我已下令通缉画上的嫌疑人。” 中村雄二将一份通缉令递给刘简之。 “我们可以广播你的通缉令,”刘简之说。“另外,高桥君,如果你抓到凶手,请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可以在第一时间报道。” “一言为定!” 高桥圭夫转身和中村中尉一起走了出去。 刘简之将收到的钞票递给小泽晴子:“去买几个胶卷。” “佐藤主任,胶卷应该由神尾社长掏钱,这钱不如留着请我们喝杯咖啡!”田山木原说。 “我看行。”小泽晴子说。 “那好吧。”刘简之说,“喝咖啡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是,主任。”田山木原高兴地说。 刘简之开车到了浅草,先把车停在浅草寺外的街口,然后慢慢走到挂着“坂上大师”的算命棚前,把门帘掀开一条缝,朝里一看,只见坂上大师又蓄着长胡子,带着瓜皮帽,正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刘简之左右看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在程振奇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打扰了,坂上大师!”刘简之说。 程振奇睁开眼睛,见是先前来过的刘简之,连忙警惕起来。 “你……你抽签?”程振奇紧张地问。 尽管程振奇早已把生命置之度外,但他猛然看见这个掌握他秘密的男子,仍然感到有些慌乱。 “我抽个签。”刘简之平静地说。 “你以前来过?”程振奇问。 “没有,这是第一次。”刘简之说。 撒谎!程振奇更加警惕。 “噢……你来问吉凶?”程振奇问。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不问吉凶。”刘简之说。“前天晚上,离这儿不远的浅草旅馆,有一位日本军官被杀。我现在跟踪报道这桩案子。” 程振奇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个记者,可能会对自已不利。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坂上大师,您给我算算,杀死田村津喜少佐的凶手,到底能不能被宪兵抓住?” 果然来者不善。 程振奇眼中凶光一闪,正要发作,突然发现一个男子掀开了门帘。 “我想抽签!”男子说。 “请您先等一等。”刘简之说。 男子放下门帘,转身离开。 程振奇朝墙壁上努一努嘴。 刘简之侧头看去,只见壁上写着“三不测”三个大字,还有一些小字看不清楚。 “三不测?”刘简之疑惑地问。 程振奇说:“只测本人吉凶,不测他人。” 刘简之说:“打搅了。” 刘简之从蒲团上站起身,看了程振奇一眼,慢慢走了出去。 程振奇看着刘简之的背影,眼里再次露出凶光。 刘简之却突然回过头来,说:“你下巴上的胡子没有粘牢。” 程振奇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胡子。 一句话就让程振奇上当了,露馅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程振奇问。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记者。”刘简之说。 程振奇把手伸向鞋底,鞋底有一把锋利的短刃。他想起身,像捅田村津喜那样,从背后捅眼前这个记者一刀。 稍一犹豫,程振奇发现来者已经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连忙起身,追出门来,发现刘简之不紧不慢地走向街口。 第29章 进入临战 一号安全屋设在离浅草寺不远的上野。 二、二六以后,刘简之用“江琦三郎”的名字租下了这栋两层楼木房,租期为一年。 木房的房东已经搬去长崎,特工组正好将此屋作为安全屋使用,取名为“一号安全屋”,实际上只是一个临时的联络点。 刘简之傍晚赶到一号安全屋的时候,宋春萍正在厨房里烧水沏茶。见刘简之进来,宋春萍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电文,递给刘简之。 “这是今天早上刚刚收到的。”宋春萍说。 刘简之看了看电文。 电文中说: 华北日军异动,上海及南京疑有日特活动。中日全面战争迫近,命特工组全体进入临战状态。 “宋督导,南京命令我们全体进入临战状态……我们怎么办?”刘简之问。 “刘简之,你是特工组长!”宋春萍说。 “我……”刘简之有些恍惚。 “先前你们提出要自我唤醒,现在命令来了,你又不知道怎么办了?别忘了,你是特工组长,具体怎么办,该由你决定!” 宋春萍说。 “村川太太的儿子被派往上海,一定是执行秘密任务。这件事说明日本人正等待一个机会,或者正在寻找一个理由对上海动手。”刘简之说。 “我同意你的判断!” “还有一件事,”刘简之说,“东京宪兵司令部新设立了一个反间谍部门,高桥圭夫中佐就是这个部门的头儿。” “是住在你家对面的那个高桥圭夫吗?”宋春萍问。 “就是他。”刘简之说。“今天这个高桥圭夫,还到我们广播电台来了。” “他去你们广播电台干什么?”宋春萍问。 “他们弄了一个杀死田村津喜凶手的模拟画像,要我确认模拟画像上的人,是否就是杀死田村津喜少佐的凶手。”刘简之说。 “你确认了?”宋春萍问。 “是。”刘简之说,“凭那张画像,高桥圭夫永远也抓不到凶手。” “为什么?” 咚咚咚。 未等刘简之回答,敲门声响了起来。 宋春萍走过去把门打开。 李香香穿着一套简洁的西服短裙走了进来。 “组长,你可真行。”李香香一进屋,就开始数落起刘简之来。“咱们有两年多没见面了吧?你就从来没有想过约我喝杯咖啡?怕老婆是不是?” 刘简之笑了笑。说:“李香香,你就饶了我吧。你怎么穿成这样?” “怎么,我这样子不像一个陪酒女吗?萍姐唤醒我了,我今晚就开始行动。”李香香说。 “今晚就行动?”刘简之问。心想,我还没给你安排任务呢! “既然唤醒我了,当然就要开始行动了!”李香香说。 “你知道该做什么吗?”宋春萍问。 “知道啊!”李香香说。“日本跟中国之间,隔着大海。日军想进攻中国,运兵护航,肯定离不开海军。我先找一个海军军官盯着!” 宋春萍转头看向刘简之。 刘简之点点头。 李香香想的不错。 “组长,宋督导,我说的不对吗?”李香香问。 “非常好。”刘简之说。“不过,要注意保护好自已。” “无所谓啦,反正你也不请我喝咖啡!”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李香香猜到进来的是孟诗鹤,咂了咂舌头。 宋春萍把门打开,果真是孟诗鹤。 “就差你了。”宋春萍说。 “冢本夫人的学习劲儿,让我都佩服。画了一整天,还坚持要我吃过晚饭再走。”孟诗鹤说。 “刘简之,人到齐了。如何行动,你布置吧?”宋春萍说。 “杨长官命令我们进入临战状态,但又没有明确告诉我们,下一步该干什么。”刘简之说。“而我们呢,也不能像无头苍蝇那样,四处乱撞。所以,只能试着来,安全第一,绝对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宋督导,你认为呢?” “我同意。”宋春萍说。 “眼下以获取情报为主。孟诗鹤继续主攻冢本大佐,寻找机会进入冢本大佐的书房,看能不能搞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是!”孟诗鹤说。 “李香香,按你设想的办,重点接近日本的海军军官。日本想对中国不利,一定会动用海军,这个判断没错。” “是!”李香香说。 “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刘简之再次叮嘱道。 “是!”李香香看了孟诗鹤一眼说。 “一旦获取重要情报,及时向宋督导员报告。周沪森和姜夔,晚一两天由我负责唤醒他们。”刘简之说完,看向宋春萍。 “照组长说的办。”宋春萍说。“拿到重要情报,及时告诉我。我负责发报给杨长官。” 接着,几个人商量了一些细节,宋春萍问,“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问题,就散了吧!” “我有问题。”李香香突然说。 “什么问题?”宋春萍问。 “萍姐,你太抠门了,”李香香说。“我跟组长和组长太太,两年多不见,你也不让我们一起喝点酒,吃顿饭?” “馋猫!姐哪天有空,给你做剁椒鱼头。”孟诗鹤说。 “诗鹤姐,这话可是你自已说的,不能反悔的啊!”李香香说。转头又对宋春萍说,“萍姐,还有简之姐夫,你们俩做个见证。” “真想吃,你就给我平平安安的。”孟诗鹤对李香香说。 “诗鹤姐,你也要平平安安的,不然我问谁要剁椒鱼头去?”李香香笑着对孟诗鹤说。 短短几句话,让宋春萍有点心酸,有点感动。她发现,督导员这个职位,设得有点多余。 每个人都知道,一旦开始正式行动,困难和危险,将会接踵而至,甚至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既然不供饭,我先走了。”李香香笑着,第一个走了出去。 两年多来,李香香在东京的各个上等酒吧都混过,或者说工作过。她注意观察那些受欢迎的陪酒女的神态和交际方式,学习怎么招男人喜欢。 慢慢的,原田秀子这个名字,在东京的酒吧和夜总会,有了一点名气。 只是没人知道,原田秀子就是李香香,李香香就是原田秀子。 李香香今天的穿着有点“露”。 一进入设在银座的港湾酒吧,李香香的装束就让酒吧的调酒师为之惊艳。李香香丢弃了和服,换上了西式短裙套装,一副洋学生的样子。 “秀子小姐,你今天真漂亮。”调酒师说。 “西田君觉得我穿和服不漂亮吗?”李香香笑着问。 “都漂亮。”调酒师说。 “是吗?不知道我这样子,客人会不会喜欢。”李香香说。 “已经有人喜欢了。”调酒师说。 李香香回身观望,只见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一步一晃地走到吧台,站在李香香身旁。 “秀子小姐,我请你喝一杯!”那老板说。 “你认识我?”李香香问。 “我注意你两年了。今天……今天你……让我情不自禁!所以,你一定要陪我喝一杯。”老板说。 “欢迎光临!” 李香香转头一看,几位海军军官,正在侍应生的引导下,走进酒吧来。 港湾酒吧的确是海军官兵最喜欢来的地方。 “莓子小姐!”李香香见一位陪酒小姐走进来,连忙喊道。 莓子小姐走了过来。 “什么事呀,秀子?” “你能陪陪这位老板吗?”李香香问。 莓子看了一眼李香香身边的老板。 “乐意之至。”莓子说。 还没等老板反应过来,莓子已经挽起老板的胳膊。 老板突然推开莓子,转身一把拽住李香香的胳膊。 “你今天必须陪我喝酒!”老板咬牙切齿。 “我不能。”李香香说。 “为什么?” “因为您已经喝醉了呀。”李香香用劲掰开那老板的手说,“您一点都没有礼貌,还喜欢动手动脚。” “我可以花大价钱,雇东京的头牌陪我喝酒。”那老板掏出大叠钞票,放在吧台上。 “那您就去找您的头牌好了。”李香香说。 “老板,还是我来陪你吧?”莓子欠着身子说。 莓子的眼睛,盯着吧台上的钞票。 这时,一个海军军官走了过来。 “小姐,我叫松山,日本海军少尉。”松山指着窗边的几个海军军官说,“那边是我的几个长官和同事。您能陪我们一起喝酒聊天吗?” “当然可以。”李香香轻蔑地瞥了老板一眼说。 老板不敢跟军人发火,抓起吧台上的钞票,递给莓子。“我们去房间喝!” “哪里都行。” 莓子眉开眼笑,挽起老板的胳膊,走出酒吧。 “那么,小姐,请吧。”松山少尉说。 李香香跟着松山少尉,在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海军军官身边坐下来。 “谢谢!”李香香说。 “小姐,怎么称呼您?”松山少尉问。 “原田秀子。您叫我秀子小姐就好。”李香香说。 “秀子小姐,想喝杯什么酒?”松山少尉问。 “什么酒都行。看见你们这身衣服,我就很开心”。李香香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对面的一位少佐军官。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英俊的水原直人少佐,是我们海军的骄傲!”松山少尉介绍道。 “幸会,水原君!”李香香欠欠身子。“我叫原田秀子。您可以叫我原田小姐,也可以叫我秀子小姐。当然,您也可以叫我一个别的什么名字!” 水原直人有些高冷,只对李香香微微点了点头。 “秀子小姐对我们海军有兴趣?”在座的一位海军中尉突然问道。 “有兴趣啊!可是,你们又不能带我出海。”李香香认真地说。然后又把目光看向水原直 人少佐。 另外几名军官一起被李香香认真的表情逗乐了。 不多一会儿,女招待端上酒来。水原直人突然变得主动起来,拿起一杯酒,递给李香香。 “谢谢。”李香香对水原直人嫣然一笑。 水原直人头一次近距离接触东京时髦女郎,只觉得这位秀子小姐一双透澈明亮的双眸蕴含着无穷的吸引力。 “秀子小姐,您先陪我们水原少佐喝一杯吧。”松山少尉说。 “乐意之至。” 李香香端起酒杯,迎向水原少佐。 第30章 第一只猎物 “水原君,我们俩先干一杯吧。”李香香竭力装出温柔可人的样子,还故意不称呼水原的军衔,叫他水原君。 水原直人慌忙端起酒杯,跟李香香各自喝了一口。 军官们“啪啪”地拍起手来。 “我再敬各位长官一杯。”李香香说。 军官们连忙把酒杯端起,一一跟李香香碰杯,喝酒。 “看见你们这身海军制服,我就会想起大海。”李香香带点酒意说,“有一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歌名我不记得了。辽阔无垠,海天一色,大海和天空紧紧挨在一起,真的是无限美妙。水原君,我真的真的,好想好想和你一起出海。就连近在咫尺的东京湾,我都好些天没看见了耶!” 海军中尉和其他几个军官笑出声来。 那位海军中尉说:“如果水原君没空的话,在下非常愿意陪着秀子小姐一起出海。” 李香香说:“谁愿意跟你出海?我只愿意跟水原君一起出海。” 李香香转头对水原直人说:“你愿意带我出海不?” 海军中尉说:“水原少佐真有艳福!要不,水原少佐,你就娶了这位原田秀子小姐吧?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带着这位美丽的秀子小姐出海了!” “娶了原田秀子小姐吧!娶了原田秀子小姐吧!”几个军官一齐起哄。 李香香满含期待地用眼睛瞥向水原直人少佐。 水原少佐说:“原田秀子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香香说:“当然是真的!我好想……好想上你的船!” “上船!上船!” 几个军官一片嬉笑。 水原少佐问:“秀子小姐,你知道我的船是什么船?” 李香香说:“你们不是海军嘛,肯定是有枪有炮的船啦。” 海军中尉说:“来来,为水原君和秀子小姐,干这杯!” 几个军官举起杯子,喝光了杯中的酒。 李香香放下杯子,对水原说:“您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呗,你走了,我想找你时,怎么找到你啊?” 中尉军官说:“我来写给你。” 中尉军官向吧台招招手,女招待连忙走了过来。 中尉军官说:“拿纸笔来!” 女招待送来纸笔。中尉写下号码,递给李香香。 “秀子小姐给水原大尉也留一个电话号码吧?”中尉军官说。 “我经常在这个酒吧。水原大尉打酒吧电话,就能找到我。”李香香说。 “好吧,我给酒吧打电话。”水原直人说。 从酒吧出来,海军中尉见水原少佐对李香香依依不舍的样子,又邀请李香香去舞厅跳舞。 “我有点累,酒也喝多了一点。”李香香假装推辞道。“改天吧?改天……” “去吧。”水原直人终于发声邀请道。 一双炙热的眼睛看着李香香。军官们旁观着,屏住呼吸,想听原田秀子怎么说。 “好吧。”李香香小声地说。“不过,你们可不能欺负我!” 几个军官又是一阵欢呼。 不多一会儿,李香香跟着水原直人少佐和几个海军军官到了一处豪华舞厅。 舞厅的歌女穿着暴露,正站在舞台中央,拿着麦克风,一摇一晃地唱着歌,身后的一个小乐队,正起劲地为歌女伴奏。舞池中的男女扭着身躯,摇摇摆摆。 舞池周边的茶位,座无虚席。 舞厅领班见李香香领着几个海军军官进来,也不怠慢,连忙收拾出一个包间,将李香香和几个海军军官迎了进去。 “几位喝点什么?”领班问。 “满洲烧酒!”松山少尉说,“别的你随便配,我们不缺钱!” “是。” 领班走出去,跟着又走进几个陪舞女,拉扯着几个军官走出了包间。 包间里瞬间只剩下李香香和水原直人。 李香香知道现在正是拉近海军少佐的机会。 “水原君,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李香香试探着问水原直人。 “秀子小姐……”水原直人突然变得有些腼腆,两眼不敢直视李香香,转头看向舞池。 “嗯。”李香香轻声应道。 “恐怕接下来一两个星期,我们都无法见面。”水原直人回过头来,看着李香香,有些无奈的说。 李香香正欲说话,女招待突然走过来,送进一瓶满洲烧酒,几只酒杯和一盘水果。 “还需要些什么吗?”女招待问。 “不需要了。”水原直人说。 女招待退了出去。 “为什么你说我们一两个星期都不能见面?”李香香问。“你来东京很困难吗?” “我们要连夜赶回横须贺。”水原直人说。 “回横须贺?”李香香故作惊讶地问。“我以为你们就住在东京呢!” “我们的舰队驻地在横须贺。”水原直人说,“已经接到命令,整个舰队马上要出海训练。” “水原君,你说你们要出海训练?” “是 的。舰队现在正在做给养补充。” “你们要出海多久?” “不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一周左右吧。” “你们不会是去跟谁打仗吧?”李香香说,一双眼睛暗中观察水原直人的表情。 “不会吧。我们只是移驻神户。”水原直人说。“出海训练经常有。” “是吗?我被你吓着了。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会……会死人的。”李香香颤抖着声音说。 “别担心,秀子小姐!”水原直人说,“我们大日本海军,天下无敌。” 狗屁天下无敌!李香香心里骂道。 李香香问:“你出海训练去了,我怎么能联系上你?能给你打电话吗? 水原直人说:“不能。船上打不了电话。” 李香香看见,水原直人拿起酒杯,独自喝了一口。 “那我去电报局给你发电报,行吗?或者,你给我发电报。”李香香说。“没有你的消息,我会着急,会睡不着觉的。” 水原直人说:“不行,你发了电报,我也收不到。而且,我也没办法给你发电报。” “船上没有电报机吗?” “电报机当然有,只不过……不能……不能用于聊天……” “好吧,”李香香说,“只要不是去打仗,你就有回来的一天。你答应我,水原君,一回到横须贺,你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让我放心……” “我保证。”水原直人说。 谁稀罕啊!李香香心里说。 “我真有点不舒服,回家了。”李香香看了看表说。 “你家离这儿远吗?” “不远不近。” “我让驾驶兵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还要赶回横须贺去呢!” 李香香装着走不稳路的样子,走了出去。 终于逮住了第一只猎物! 回到住处,李香香毫无睡意。她兴奋的拿起电话筒,想给宋春萍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已首战告捷。通过水原直人,她可以知道海军的行踪。 可不能这么一惊一乍地。李香香想。 李香香放下的电话筒,拎起浴衣,推门走进浴室。 第31章 刀架在了刘简之的脖子上 “伊藤医生!伊藤医生!” 早上上班的时候,宋春萍在换衣间刚刚换上白大褂,就听见杏奈护士在走廊上大声呼喊。 “怎么啦?”宋春萍从换衣间探出头问。 “有个病人,指名道姓地要您给他诊病。”杏奈说。 “什么病?”宋春萍问。 “像是心脏病。”杏奈说。“浑身出冷汗,喊救命。” 宋春萍走进隔壁诊室,只见一个60来岁的日本老人,脸上发紫,呼吸急促。 “伊藤医生,快救我。”一见宋春萍,病人激动地喊道。 “您放松点,别激动,让我听听您的心肺。”宋春萍拿起听诊器,把听诊器的触头靠近老人的前胸。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老人不安地问。 “您的心肺没有问题。”宋春萍放下听诊器,“我给您开点药,很快就会好。” “你说的是真的吗?”老人说。 “您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老人做了一个深呼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谢伊藤医生。”老头站起来说。“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控制情绪,不要激动。”宋春萍说。 “是,是。”老头说。“我儿子升了官,一高兴,心脏就跟不上了。” “您儿子?” “我儿子是军人,刚刚升了少佐。”老头说。 “我还以为你儿子,当上了将军呢!”杏奈护士说。 “你……你想不想嫁给我儿子?”老头突然问杏奈。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我不想说。”杏奈说。 “为什么?”老头接着问。 “我怕您的心脏……再次不适。”杏奈笑着说。很明显,她在跟老头开玩笑。 “杏奈!”宋春萍制止道。 “您要按时服药,注意休息。记住,不能激动,不要熬夜。”孟诗鹤转头对老头说。顺手把处方递给杏奈护士,“你带他拿药去。” “是。”杏奈搀扶着老人走了出去。 宋春萍走到诊室门口,提高声音喊道:“下一个!” “来啦!”一个病人刚要站起,李香香抢先一步走进诊室。 宋春萍连忙关上诊室的门。 李香香的突然到来,让宋春萍感到意外。刚要责怪,突听李香香轻声说道:“有重要情报。” 一个晚上,就拿到了重要情报?这很难让宋春萍置信。 “坐吧。”宋春萍说。“你哪里不舒服?” 李香香在诊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哪儿都不舒服。嗓子痒,腰还疼。” “什么重要情报?”宋春萍悄声问。 “水原少佐他们,今天下午就会起锚,出海训练!”李香香激动地说。 “你先说说,你说的这个水原少佐,是什么人?”宋春萍问。 “他是横须贺的海军少佐。” “横须贺的军舰全都出海训练?” “是的,说是移往神户。” 宋春萍突然眨了眨眼,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李香香一愣,想起这里是医院,又听见脚步声慢慢走近,连忙说道:“我肚子疼……哎哟……哎哟……疼死我啦!” 杏奈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李香香看了杏奈一眼,对宋春萍说:“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拉肚子,一晚上拉了有十几次。” “你叫什么名字?” “原田秀子。” 宋春萍在处方上写下原田秀子四个字。 “多大了?” “什么多大了?你问的是胸还是屁股?我的胸围有……” 杏奈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 “我问你年龄多大!”宋春萍提高声音说。 “22,22岁。” “以后睡觉,别让肚子着凉,知道吗?” “是。” 宋春萍将写好的处方递给李香香。“去拿药吧!” 李香香朝宋春萍鞠了个躬,忍住笑,走出诊室。 “伊藤医生,刚才这个原田秀子好奇怪喔!”杏奈说。 宋春萍对杏奈的话有点感到诧异。问杏奈:“她怎么奇怪了?” “长得像个伊豆舞女。”杏奈说。 宋春萍说:“是吗?去,叫下一个病人进来!” “是!” 杏奈走到门口,大声叫道,“下一个!” 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孟诗鹤今天不用去冢本夫人家,所以,一直睡到早上八点才起床。 洗漱完毕,孟诗鹤看了一个小时父亲的著作《水利工程》,然后走进画室,画了两个小时的画。下午,准备教授冢本夫人的油画课程。 看《水利工程》,是希望将来父亲老了,她能为父亲做点什么。 从下午四点半开始,孟诗鹤便走进厨房。 烧汤,烧味噌汤。 这味噌汤是日本的国汤。 如果让孟诗鹤画一幅味噌汤的油画,那是一件很容易的 事情。 如果让孟诗鹤实实在在地烧一锅味噌汤,那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 为了烧好味噌汤,孟诗鹤还专门请教了邻居八木太太。 但刘简之总说孟诗鹤把味噌汤烧成了南京汤。刘简之说,千万不能小看这味噌汤。 “烧不好,保不齐会被人怀疑你不是日本人。”刘简之经常说。 孟诗鹤决定今天再试一试。 她按照八木太太写的烹调方法,依次准备好鲷鱼、鱼骨、红白萝卜、味噌和葱,先将鲷鱼切块,入开水汆烫捞出,再用清水洗净;又将红、白萝卜切成细丝煮软;接着续入鱼骨煮滚去泡;最后将味噌、糖置小漏勺内,用汤匙拌匀,熄火盛碗,撒上葱花。 孟诗鹤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不错。 孟诗鹤一高兴,又接连做了炸天妇罗,蛋包饭、寿喜烧和日式煎饼。 下午五点,孟诗鹤打开了收音机。 一段音乐之后,收音机又开始报道田村津喜被杀的最新新闻。 这是最近几天大众关注的热点。 “……前天晚上8点10分左右,位于浅草寺附近的浅草旅馆,发生一桩命案。前一天刚从满洲回来的田村津喜少佐,被人杀死在浅草旅馆的走廊上…… 孟诗鹤拧小音量,把收音波段调整到中国的广播电台上。收音机里播放着国内某位歌星演唱的歌曲。 这让孟诗鹤感到忧心。 日本正紧锣密鼓地准备战争,国内却还在歌舞升平。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我回来啦!” 门口突然传来刘简之的声音。由于过于专注,刘简之的汽车停在门口的声音,孟诗鹤完全没有听见。 孟诗鹤连忙关了收音机,迎到门口。 “饭做好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孟诗鹤说。 “什么味?”刘简之洗了手,一边问,一边走进膳室,在矮脚饭桌边盘腿坐下。 孟诗鹤端着一个方形木盘从厨房里出来,方形木盘里,放着味噌汤,炸天妇罗,蛋包饭、寿喜烧和日式煎饼,还有一个蓝花小酒瓶和两只酒杯。孟诗鹤将它们一一摆到矮脚桌上。然后在刘简之对面盘腿坐下。 “这些,全都是你做的?”刘简之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孟诗鹤说,“你尝尝,看地道不地道?” 刘简之先尝了尝味噌汤。 “怎么样?”孟诗鹤期待的问。 “嗯,有进步。”刘简之说。 “你再尝尝炸天妇罗?”孟诗鹤说。“尝尝味道正不正。” 刘简之尝了尝,点点头。 “这个天妇罗做的不错,高桥圭夫一定想不到这会是你做的。”刘简之说。顿了顿又问,“今天怎么想起做这么多菜?” “你还记得高桥少佐闻到臭鳜鱼的味道,耸鼻子的事吗?”孟诗鹤问。 相传在200多年前,鱼贩每年入冬时,会将长江鳜鱼用木桶装运至徽州山区出售,因路途遥远,要走七八天才到徽州。为防止鲜鱼变质,鱼贩装桶时码一层鱼洒一层淡盐水,并经常上下翻动,鱼到徽州,鳃仍是红的,鳞不脱,质不变,只是表皮散发出一种异味。 洗净之后,以热油稍煎,细火烹调,异味全消,鲜香无比,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肴。 这种臭鳜鱼的做法,也就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南京。 刘简之当然听见过这个传说。 “高桥圭夫耸鼻子?有什么问题吗?”刘简之反问道。 “我怀疑高桥圭夫在中国闻到过臭鳜鱼的香味。”孟诗鹤说。“那条臭鳜鱼,说不定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是吗?我们今后得加倍注意了。”刘简之说。 刘简之拧开酒瓶,倒出一些酒水到小杯里,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这酒喝起来,没味道,太淡。”刘简之说。 “这是日本最正宗的清酒,你还说味道淡?”孟诗鹤问。 “还是老家的包谷烧好喝。去把高桥中佐送来的酒拿来喝了。”刘简之说。 “不行,你要当高桥的面,装着喝不惯东北酒的样子。”孟诗鹤说。 “好吧,”刘简之说。“今天就喝清酒。” “我忘问你了,昨天,你去浅草寺了吗?” “去了。” “你确定杀死田村津喜的,一定是那个坂上大师吗?” “我觉得是他。” “你不是说,杀死田村津喜的那个人,只有三十几岁年纪吗?怎么又怀疑起那个算命老先生了? “他那一把胡子,是伪装的!而且,他说的日本话,也带有东北口音。” “你怀疑坂上是东北人?” “八九不离十。” 孟诗鹤夹起一块日式烧饼,埋下头吃了一口。当她重新抬头,再看向刘简之时,突然一脸惊愕,表情被瞬间凝固了。 刘简之发现孟诗鹤神情有异,问道:“你……” 话没说完,刘简之已经感觉到,一把冰凉的利刃已经架在了自已的脖子上。 第32章 我想……加入你们 “坂上大师,你……你想干什么?”孟诗鹤问。 只见程振奇在把刀架在刘简之脖子上的同时,一把抹下了脸上的胡子。 “那个满洲来的田村津喜少佐,果然是你杀的。”孟诗鹤说。 “是又怎么样?田村津喜他该死!”程振奇说。 这个坂上大师,能悄无声息地进来不被发现,一方面,缘于自已大意,只顾说话,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人训练有素,会武功! 眨眼之间,孟诗鹤拿筷子的手瞬间变成了手握筷子。 她在思索解救刘简之的办法。既能解刘简之之危,又不会让坂上伤了刘简之。 “别动,太太!”程振奇说。“如果你敢动一动,我包你们两个人都会没命。”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门。 要命的敲门声!这敲门声犹如催命符,刘简之、孟诗鹤和程振奇全都紧张起来! “打扰了!”高桥圭夫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进来。 程振奇突然劲凝手腕,准备动手。 无论如何,要消除隐患! 不然的话,程振奇每天24小时都难以安宁! 却听孟诗鹤用东北话说,“来人是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你快躲起来!” 程振奇大感意外! “你们……你们是中国人?”程振奇沉声问道。 孟诗鹤轻轻放下筷子,点头说道:“你快躲进厨房里去!” 孟诗鹤的话不容置疑,程振奇慌忙松开架在刘简之脖子上的刀,闪身躲进厨房。 高桥圭夫拿着一瓶酒,自行走了进来。 刘简之立即站起身。 “高桥君!” “我闻着香味而来。佐藤君,有我一份吗?”高桥圭夫望着矮脚桌上的饭菜说。 没错,真真切切是几样日本菜式。 “鱼呢?怎么没有鱼?”高桥圭夫问。 “今天没鱼。”刘简之说。 “有一次,我闻到佐藤太太烧的鱼,味道奇特,让我无法用语言形容!” 果然,高桥圭夫闻到过臭鳜鱼的味道。 “真不好意思,高桥君!现成的可没有,不过,冰箱里还有食材,我这就给您再做一份。” 说着,孟诗鹤站起身来。 “这会不会太……太麻烦了?”高桥圭夫说。 “要不,高桥君,我们俩到外面的居酒屋去喝几杯,你看如何?”刘简之说。 “居酒屋?那可太好了,”高桥圭夫说,“我们去哪里?” 刘简之边说边穿上外套。“地方随你挑。走吧!” “我知道一个地方,味道非常不错!”高桥圭夫说。 “我们就去你说的地方。”刘简之陪着高桥圭夫走了出去。 “高桥中佐走了,你出来吧!”孟诗鹤说。 程振奇从厨房探出头,朝外看了看,戒备着走了出来。 “坐下吧,坂上大师!您吃点?我这儿还有你们东北的高粱酒。”孟诗鹤模仿着东北话说。 程振奇看了看起来桌上的日本菜,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国人。”孟诗鹤说。 程振奇来到东京已有六年,以这种方式邂逅同胞,一时悲喜交加。 程振奇问,“他呢?” 孟诗鹤说,“他也是!” 程振奇想起孟诗鹤手握筷子的动作。 那是瞬间完成的,除非训练有素,绝对做不到。 莫非…… “你是……中国特工?”程振奇问。 “你猜对了。”孟诗鹤并不否定。 “他呢?” “他也是。” 程振奇突然感到心潮汹涌。 被他用刀逼住的男人,几乎目睹了他向田村津喜复仇的全过程。警察至今尚未找上门,已经说明这对夫妇对自已并无恶意。而眼前这个女人,又给了自已无限的信任。 孟诗鹤抬头看了看程振奇。 “你不想再问点别的了?” 程振奇摇头。 “那好。”孟诗鹤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你问。” “你叫什么名字?” “程振奇。”程振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的日本身份符上的名字,叫坂上赤井。” “你到东京有多久了?” “六年。” “六年,一直在浅草寺给人算命?” “是。” “你……一个人在东京?” “就我一个。” “你太太?” “我没有太太。” “你跟那个叫田村津喜的少佐……有仇?”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为什么要来日本?在国内没有机会报仇吗?” “这里的鬼子更多,而且……他们疏于防范。我已经……” 程振奇看见孟诗鹤真诚地看着自已,眼光里充满期待。 “已经什么?”孟诗鹤问。 “已经杀死了六个从东北回来的日本军人。” “凭你一个人?” “是的。” “你在东北军是做什么的?” 程振奇吃惊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东北军干过?” “看你的身手,像!” “先前,我是东北军的连长。” “你真不吃点?” “不吃。” “那你可以走了。” 孟诗鹤端起饭碗,却发现程振奇原地站着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孟诗鹤问。 “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想,我想……加入你们。”程振奇说。 孟诗鹤放下碗筷,抬头看着程振奇。东北军的连长,自然有军事素养,又与日本军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年龄也合适。特工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不过,宋春萍和刘简之会同意吗? 会?不会? 程振奇安静地站着,等待孟诗鹤说话。 “你先回去,加入的事情,你等我通知。”孟诗鹤说。 程振奇的兴奋溢于言表。 “你确定,你们会接受我?”程振奇问。 “我确定。”孟诗鹤说。 “打扰了!” 说完,程振奇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等。”孟诗鹤叫住了他。 程振奇收住脚步,转过身来。 “田村津喜的案子,已经由东京宪兵司令部接手。安全起见,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再有任何行动。” “是。”程振奇说。 “以后,你不能再贸然来这里。” “我明白。” “你以后,不可以贸然前来!”孟诗鹤又说了一遍。“这一点,你必须做到。” “是。” “你的胡子,粘得不够高明。我先生一眼就看出来了。”孟诗鹤说,“高桥中佐当然也能看出来。” “我没经过训练。” “没关系,我会安排一个联系人,让他来教你。” “是。” “你从后门出去。” “是!” 程振奇回过身,从客厅的后门走了出去。 第33章 盘问 离刘简之家800米开外,出富乐町街口,有一家门口挂着红灯笼、屋前立着“千城”木牌子的居酒屋。 当高桥圭夫和刘简之轻轻掀开居酒屋入口的“绳门帘”,居酒屋40岁的女老板桑谷里代立即迎了出来。 “高桥君,快请进!这位是?” “桑谷太太,我身边的这位美男子来头可不小,他就是东京广播电台著名的大记者佐藤彦二。”高桥圭夫说。 “原来是佐藤大记者,快请进!”桑谷里代瞥了刘简之一眼,以一种极为夸张的表情说。 “柰子,上茶!”桑谷里代穿过走廊,将高桥和刘简之引进到一个包房门口,连声高喊。同时把门推开,“高桥君,请!” 高桥走进去,把带来的酒放在屋子左侧的小矮脚饭桌上。 “佐藤君,请坐。”高桥圭夫说。 刘简之在高桥圭夫对面一个小矮脚膳桌边盘腿而坐。 “高桥君是这里的常客?”刘简之问。 “算不上是常客,偶尔会来坐坐。”高桥圭夫说。 名叫柰子的服务生,端上茶具鼓捣一番,给高桥圭夫和刘简之各上了一小杯茶。 “现在就开始吗?”柰子问。 “开始吧!”高桥圭夫说。 “是!” 柰子转身走了出去。 刘简之不明白高桥圭夫说的开始指的是什么,正要开口问问,只见包房的幕布慢慢打开了,露出一个小舞台来。 刘简之看向舞台。 强烈的灯光下,两个艺妓开始合着音乐节拍跳舞,刘简之看向那两个艺妓,脸部毫无表情,好像戴上了一张面具。 高桥圭夫问,“佐藤君喜欢这里吗?” “高桥君喜欢就行。”刘简之说。“我看你跟这里的老板娘很熟?” 高桥圭夫说,“老板娘叫桑谷里代。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是吗?高桥君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下关人。” 送菜员端上两个方盒酒菜,一盒递给高桥圭夫,一盒递给刘简之,替两人把菜从盒里拿出来,摆在饭桌上。服务生打开酒瓶,分别给高桥圭夫和刘简之斟上。 “来来,佐藤君,”高桥圭夫说:“我们先干一杯!” 刘简之举起酒杯说:“我还没有祝贺高桥君荣升呢!祝贺你升中佐!” 高桥欠欠身说:“谢谢!” 刘简之和高桥圭夫各自喝了一口。 “佐藤君,你觉得这酒怎么样?” “这酒很厉害,我是头一回喝。”刘简之说:“这是什么酒?” “这就是满洲的高粱酒,够香,够醇,也够劲。” “高桥君去过满洲?” “去年,我陪山本大佐去过一次。满洲是个好地方,你知道,满洲有哪三宝吗?” 高桥圭夫盯着刘简之。 刘简之当然知道什么是东北三宝。 “不知道。三个宝贝,莫非你带回来一个?”刘简之问。 高桥圭夫微微一笑。 “难道你把……你把满洲三宝全带回来了?”刘简之差点把满洲说成东北。 “这满洲三宝指的是人参、貂皮、乌拉草。“高桥圭夫夹起一只虾,塞进嘴里。“听说这人参,吃了能延年益寿,人可长命百岁。” “是吗?” “这貂皮做成的衣服,零下几十度穿着都会热的冒汗。这两样东西,我都从满洲搞回了一点。” “从来没见你穿过。” “留着,等我过了60岁以后再穿。”高桥圭夫笑着说。 “还有一宝?” “至于这乌拉草,我想不出来有什么用。听说可以垫在鞋里取暖。” “高桥君真是见多识广!哪天我写篇文章,介绍你珍藏的这三样宝贝。” “别。”高桥圭夫认真地说。“家中有宝,不能外泄。来,我们再干一杯!” 两人举起小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各自一口喝了下去。然后一起瞥向舞台。 两个艺伎只顾跳着舞,视两人如无物。 “佐藤君是满洲人?”高桥圭夫问。 终于说到正题了,刘简之想。 “不是。”刘简之说。“我老家在北海道。十几岁的时候,我叔叔带着我在盛京待了几年。” “你叔叔,现在还在满洲吗?” “两年前,不幸病死了。”刘简之说。刘简之想起了他看到佐藤彦二的某封信里,提及过此事。 “那么,佐藤君,你的父亲呢,还在北海道?”高桥圭夫问。 “是的。我父亲是个猎人,一辈子打猎为生,一直住在北海道。我也太忙,没有时间回去。直到现在,我每个月还得给我父亲寄钱呢。” “原来是这样。佐藤君,你还真有孝心!来,再干一杯!” 刘简之好像颇为感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么……美惠子也是北海道人?”高桥圭夫漫不经心地问。 “美惠子算得上是满洲人。” “算得上?什么意思?” “美惠子生在满洲。”刘简之说。“美惠子的父亲是日本人,为南满铁路服务,在一个火车站当站长。” “是吗?美惠子在哪里学的绘画?” “在上海。” “上海?” “我跟美惠子,在上海的震旦大学读书。皇姑屯事件以后,中国学生喊口号要我们滚回日本。还有人对我们发出死亡威胁。我感到生命有威胁,就带着美惠子逃了。” “逃了?逃哪里去了?” “本来想逃去满洲。”刘简之说,“担心路上出事,最后选择回到了日本。” “原来如此。” 两个歌舞伎跳完舞,从舞台上走了下来。一个在刘简之身边坐下,另一个在高桥圭夫身边坐下。 “给我的朋友斟酒!”高桥圭夫说。 “是。”刘简之身边的艺伎柔声应道。拿起酒瓶,给刘简之斟上酒。 “给你自已也斟上。” “是。” 艺伎给自已也斟上酒,然后端起酒杯。 “佐藤君,跟这位美丽的小姐,干一杯!”高桥圭夫说。 刘简之把酒杯端了起来。 就在刘简之与高桥圭夫在居酒屋喝酒的时候,住在银座公寓的宋春萍熄了屋子里的灯,移开橱柜,取出发报机,放在靠窗的桌上,把可折叠的无线电天线从窗户伸了出去。然后坐在桌前,头戴耳机,手握按键,向南京发回被唤醒之后的第一份情报。 报文很短: 横须贺海军舰队移向神户。 拍完电报,宋春萍立即收起天线,连同发报机一起放回原处,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宋春萍很快又紧张起来。 这份情报对南京真的有用吗?会不会是瞎忙乎? 东京宪兵司令部会不会侦测到我的无线电信号,突然上门来搜查? 南京方面什么时候会有信息反馈? 宋春萍打开收音机,收听南京的广播。 收音机里在播放着一个女歌星演唱的歌曲。南京,南京的那些官老爷们还在歌舞升平。 宋春萍没有猜错,东京宪兵司令部无线电侦测室,侦测到了宋春萍的无线电信号。 侦测兵迅速将抄收到的电文递给鸠山武司。 “报告鸠山少尉,那个神秘的电台又出现了。”侦测兵说。 “哪个神秘电台?”鸠山武司问。 侦测兵翻开记录,说:“这部电台,静默了很长时间。这是一年以来第一次出现,信号很强,应该就在东京,甚至就在我们宪兵司令部附近。” “也就是说,一年来,这部电台没有移动过位置。”侦测兵又补充说。 鸠山武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问侦测兵,“这份电文,我们能破译吗?” 侦测兵摇着头说,“电文太短,破译困难。” 鸠山武司抓起电话筒,用手指转动拨号盘。 “什么事?”电话另一头,传来山本大佐的声音。 “报告山本大佐,我是无线电侦测室的鸠山少尉。我们刚刚侦测到可疑电台信号……”鸠山武司说。 “什么内容?”山本大佐问。 “电文无法破译。”鸠山武司说。 “立即通知高桥中佐和黑谷中佐回宪兵司令部,我在20分钟以后赶到。” “是!” 一分钟后,鸠山武司拨通了高桥圭夫家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高桥良子的声音。 鸠山武司说:“我是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鸠山武司少尉,请高桥中佐听电话。” “高桥君不在。” “去哪里了?” “跟东京广播电台佐藤君去居酒屋喝酒去了。” “喝酒去了?在哪家居酒屋?” “千城。” “对不起,打扰了!”鸠山中尉放下了电话,翻起了电话簿。 鸠山中尉找到千城居酒屋的电话号码,立即把电话打了过去。 “喂!”一个女声传了过来。 “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在你们那儿?” “是的。” “请他接电话!快!” “是!” 过了一会儿,高桥圭夫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事?” “高桥中佐,我是无线电侦测室的鸠山少尉。山本大佐请您立即赶回宪兵司令部,有紧急情况。”鸠山武司急促地说。 “我马上就回!” 高桥圭夫放下电话,回到包房,向刘简之表示了歉意,便匆匆离去。 出了什么事? 莫非宋春萍那边出事了? 宋春萍告诉过刘简之,今天晚上,将会向南京发回特工组的第一份情报。 似乎有可能。 宋春萍虽为特工组督导员,但实战经验值为零。 想到这里,刘简之即刻走出居酒屋,向一辆驶过的计程车招手。 计程车停了下来。 “去 哪里?”司机探出头问。 “富乐町!”刘简之看见桑谷里代站在身边。 司机推开车门。 刘简之回身对桑谷里代欠欠身,转身坐上车去。 汽车驶出路口。 “往右拐!”刘简之说。 “你不是去富乐町吗?”司机问。 “不,我去银座!”刘简之说。 第34章 到处都是破绽 当高桥圭夫赶到宪兵司令部的时候,山本大佐、黑谷中佐和鸠山少尉,已经坐在小会议室里等他。 “你路上花了16分钟。”山本大佐说。 高桥圭夫刚想解释什么,却听山本大佐说道,“25分钟以前,无线电侦测室报告,去年被侦测出来的那部突然消失不见的无线电台,刚刚又有了新动静。但是,发出的电文很短,无法破译。” 山本大佐的目光横扫了三个部下一眼,问道,“对于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 “整个东京,有几千部电台,要把新发现的电台捞出来,犹如暗室求物,大海捞针。反情报课根本没有这个能力!”黑谷中佐瞥了一眼高桥圭夫,转头对山本大佐说。高桥圭夫明白,黑谷中佐是在暗指他高桥圭夫没有这个能力。 “假如这仅仅只是一部普通的商业电台,我们真的没必要花太多精力去把它找出来。”见山本大佐和高桥圭夫都没有吱声,黑谷中佐继续说道。 “黑谷中佐,你的意思是,我这个时候把你和高桥中佐叫来,纯属多此一举?”山本大佐瞪大眼睛,目光刺向黑谷中佐。 “大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山本大佐直接打断黑谷中佐的话:“高桥中佐,说说你的看法。” “从反情报角度看,任何一个疑点,我们都不能放过!”高桥圭夫说。 “说的对!”山本大佐说。“你继续说。” “我认为,这部电台,可能不是一部普通的商业电台。”高桥圭夫说。 “高桥中佐,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商业电台?”黑谷中佐问。 “很简单,”高桥圭夫说,“商业电台是用来谈生意或者获取商业情报的,两次发报怎么可能会间隔一年之久?” “的确是这样。”山本大佐点点头说。 “十有八九,这是一部长期静默的间谍电台,必须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高桥圭夫说。 “高桥中佐说的对!”山本大佐说,“今井清陆军参谋次长亲自打电话告诉我,最近,中国华北的形势趋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重大事件!在日的中国特工,一定会有所行动,你们务必保持高度警惕!” 高桥中佐和黑谷中佐一起站起说:“是!” 山本大佐接着说,“高桥中佐,以后宪兵司令部的无线电侦测室,就交给你们反情报课管理。” 高桥圭夫说:“是!” 山本大佐又把目光看向鸠山少尉。 鸠山少尉起立说:“是!” 山本大佐打了个哈欠,对鸠山少尉说:“以后发现不明电台,直接报告高桥中佐。” “是!”鸠山少尉说。 鸠山少尉有些后悔把山本大佐叫来宪兵司令部。此前,无线电侦测室,由山本大佐亲自管理。 “高桥中佐,你跟鸠山少尉再研究研究具体方案,总之,要尽快把这部间谍电台找出来!”山本大佐和黑谷中佐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宋春萍给南京发完电报,一直坐在收音机旁边,拿着纸笔,等待记录南京方面的指示。 但半个小时过去,南京方面没有发回任何新的指令。 咚,咚咚。咚,咚咚。 宋春萍听到敲门声,连忙关了收音机,起身把门打开。 刘简之走了进来。 “有事?”宋春萍问。这个时候,刘简之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电报发出去了?”刘简之问。 “发出去了。”宋春萍说。 “没发生什么事吧?”刘简之问。 “怎么这么问?”宋春萍觉得奇怪。 “半小时前,我正在跟高桥圭夫一起在千城居酒屋喝酒。”刘简之说,“中途,高桥圭夫突然接了个宪兵司令部的电话,就火速离开了。我担心……”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电台被他们侦测到了?”宋春萍担忧地说。 “多半如此”。刘简之说。 “我们怎么办?电台需要转移到安全屋那边去吗?”宋春萍问。 “暂时还不需要。”刘简之说。“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 “今天,杀死田村津喜的那个坂上大师,居然找到了我的家里。” “你被他跟踪了?”宋春萍惊讶地问。 “恐怕是这样,”刘简之说:“我们都学习过反跟踪,但是我毫无察觉。” “你大意了!” 刘简之点头承认。 “你打算怎么办?”宋春萍说。 “如果他不能为我所用,我们只有下决心除掉这个隐患。”刘简之说。 “孟诗鹤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刘简之说。 “我这边没事,你赶快回家吧。”宋春萍说。“如果必须除掉这个坂上大师,那就早点动手,清除隐患!” 刘简之从正大公寓出来,上了末班有轨电车,找到座位坐下,一边看着街景,一边心里倒海翻江。 作为一个特工,刘简之感到自已今天的表现不合格,不是不 合格,是差极了。 到处都是隐患。 到处都是破绽。 居然还被人刀架脖子。 幸好不是被高桥圭夫刀架脖子。 倒不是害怕牺牲,是怕完不成任务,枉费了杨长官的一片心机,不能为未来的中日大战立业建功。 刘简之想起孟诗鹤,佩服起孟诗鹤来。 她比自已沉着,比自已冷静。 就在坂上把刀架在自已脖子的档口,比自已年龄还小,娇生惯养的孟诗鹤居然没有一点慌乱。只要坂上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孟诗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击杀坂上。 孟诗鹤没有把握,但刘简之对孟诗鹤却相当有信心。 当然,刘简之自已也有办法解救自已,在特工训练班上,刘简之学过,练习过千百回。 刘简之还特别佩服孟诗鹤在高桥圭夫面前的镇定。那是一场心理战。明明算命先生就藏在厨房,她也敢说给高桥圭夫再做一份料理。 万一高桥圭夫要进厨房观摩一下呢? 真到那时候,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合力干掉这位高桥中佐了。 真要那样的话,特工组也就玩完了。 刘简之回到家时,孟诗鹤在卧室的床上躺着看书。 “还没睡呢?”刘简之问。 “睡不着。” “有心事?” “想不完的心事。” “比如?” “比如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去了宋督导那里。” “出事了?还是电报没发出去?” “宪兵司令部侦测到了宋春萍的电台。” “你怎么知道?” “高桥圭夫酒没喝完,就接到宪兵司令部的电话,赶回去开会。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电台被宪兵司令部侦测到,是预料中的事情,用不着紧张,”孟诗鹤说。“下一次发电报,换个地方就是。” 刘简之点点头,又问,“坂上大师走了?” “走了。” “什么情况?” “他的真名叫程振奇,原来是东北军的一个连长。六年前来到日本。” “他为什么要杀这个田村津喜?” “他说他跟田村津喜有仇,血海深仇。” “还说了什么?” “他想要加入我们。” “这不可能!”刘简之急道。“我们不能把特工组置于危险之中!” “你想怎么样?”孟诗鹤问。 “清除这个隐患!宋督导员也是这个意思!” “我不同意!”孟诗鹤说。“你们……”孟诗鹤差点说出“你们国民党”几个字,又觉得不妥,闭了嘴。 “你这么信任他?”刘简之问。 “我没有理由不信任!”孟诗鹤说。 “这个程振奇想加入我们,不会要军饷吧?我现在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刘简之说。 “我已经答应他了。”孟诗鹤说。 “你不该答应他!东北莽夫,又没经过特工训练,会坏事的。”刘简之说。“而且,这么大的事,必须报告杨长官!” “你说他是东北莽夫?” “我……” 刘简之知道自已的话说得不妥。 “你有没有想过,削弱日军战力,是我们的重要任务!我们大概率会跟日本人动刀动枪,程振奇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刘简之想了想说。“这个坂上只接触过我们两个人,稳妥起见,特工组的其他人,暂时先不要让程振奇接触。” 刘简之的话,让孟诗鹤难以反驳。 第35章 高桥良子怀孕了 第二天早上,刘简之睡醒过来,发现孟诗鹤正在镜子前化妆,连忙翻身坐起。 “今天要去冢本大佐家吗?”刘简之问。 “是啊,”孟诗鹤说,“今天我想早一点赶到冢本大佐家,看能不能见到冢本大佐,跟冢本大佐多接触接触。你呢,你今天干什么?” “先去台里,然后去一趟宪兵司令部。” “去宪兵司令部干什么?”孟诗鹤问。 “打听田村津喜的案子。”刘简之说。 “打听田村津喜的案子?会不会让高桥圭夫起疑?” “不会吧?我们跟踪报道田村津喜的案子很正常。不跟才奇怪。”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很有道理。” 刘简之穿着大裤衩,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朝街对面看了看。 停在高桥圭夫家门前的车已经开走。 “这个高桥圭夫,真是勤奋得很。”刘简之说。 “是啊。”孟诗鹤说,“南京的那些官员,如果都像高桥圭夫这么勤奋,日本哪敢对中国虎视眈眈。” “对此,我不予置评。”刘简之说。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你无法否定。” 孟诗鹤化好妆,站起身来,转身对刘简之说,“我先走了。早餐你自已解决。” “你不担心良子告诉高桥圭夫,说你一般不做早餐?” “只能怪高桥圭夫给我揽的活儿。” 孟诗鹤拎着手袋下楼。 刘简之冲着孟诗鹤的背影急着喊道:“注意安全!” “知道啦。”孟诗鹤说。 “佐藤太太!”孟诗鹤刚走出门,就听见街对面的高桥良子站在二楼,扶着栏杆跟自已打招呼。 “高桥太太,早上好!”孟诗鹤微笑着应道。 “佐藤太太,你等等,我跟你说件事!” 高桥良子快步下楼,蹬着木履,踩着碎步走到孟诗鹤身边,用手摸摸肚子,把嘴贴在孟诗鹤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好像……怀孕了。” “怀孕了?是真的吗?”孟诗鹤高兴地说。 “快有两个月了。”高桥良子说。“你呢,你什么时候能怀上啊?” “不知道。你怀孕了,高桥君知道吗?”孟诗鹤问。 “我没告诉他。我想……” “你想让我陪你去趟医院?”孟诗鹤问。 高桥良子直点头。 “行。明天去,好吗?”孟诗鹤说。“我今天要去冢本大佐家。” “好的,谢谢!”高桥良子说。 孟诗鹤急着赶车,赶紧跟高桥良子说了再见,朝街口走去。 孟诗鹤紧赶慢赶,仍然迟了一步。 冢本大佐已经去了参谋本部。 “冢本夫人还没起床,”景子说,“我正忙着给夫人准备早餐,您……” “您请便,我去我的房间看看。”孟诗鹤说。 木村景子向孟诗鹤欠欠身子,走进厨房。 孟诗鹤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沿着走廊走到冢本大佐的书房门口,不由得放慢脚步。她想转动门把,看看冢本书房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但是,理智再一次占了上风。 作为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情报高官,不会没有一点反谍意识。冢本大佐的书房,说不定就是一个陷阱。 总之,进入冢本大佐书房,现在还不到时候。 孟诗鹤推门走进冢本夫人给自已安排的休息间,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等待冢本夫人起床。 田村津喜的案子,终于惊动了陆军参谋本部。山本大佐一接到限期破案的命令,立即把高桥圭夫叫到办公室。 “今井清次长担心的,不是一个日军中佐在日本被杀本身,而是怀疑有中国的特工潜进了日本。你明白吗?”山本大佐对站在面前的高桥圭夫说。“你要是迟迟抓不到凶手,我就请黑谷中佐来当反情报课课长。” “大佐,请放心,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高桥圭夫信誓旦旦的说。 高桥圭夫回到自已的办公室,看见中村雄二和竹下健太郎正在办公室等他。 “中村中尉,有什么发现没有?”高桥圭夫问道。 “没有任何新的发现,”中村雄二说,“满洲宪兵司令部那边,也没有传过来任何消息。” “再催满洲宪兵司令部,让他们报告田村津喜的情况。”高桥圭夫说,“另外,告诉武田少尉,要他立即排查一年内来到东京居住的所有人,包括日本人和满洲人。” “是。”中村中尉应道。 “通缉令印好了吗?”高桥转头问竹下健太郎。 “已经印好了。东京各警察署现在正在张贴通缉令。”竹下健太郎说,“明天东京五大报纸,也都会在头版位置刊发我们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通缉令。” “干得好。”高桥圭夫表扬了一下两个下属,说:“忙你们的去吧!” 中村雄二和竹下健太郎向高桥行了军礼,走了出去。 “竹下中尉, 你等一下!” 竹下健太郎回过头来。 “你联系一下南满铁路,查一查有哪个火车站站长的女孩,曾经在上海的震旦大学读过书。” “查这个干什么?” “让你查,你就去查!” “是!” 竹下中尉转身走了出去。 对佐藤彦二有所怀疑,当然也要查查佐藤太太。 高桥圭夫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伸出两只大拇指,揉了揉自已的太阳穴。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筒,拨通了鸠山武司的电话。 “鸠山少尉,你来一下。”高桥圭夫说。 一分钟后,鸠山武司走了进来。 “那部可疑电台有新的动静没有?”高桥圭夫问。 “没有动静。”鸠山武司说。 “你马上写一份要求配置德国产的无线电侦测车的报告,下午四点前给我。”高桥圭夫说。 “是!”鸠山武司应道。 “一辆不够,至少要配置两辆!”高桥圭夫补充道。“我一定要把这部可疑的间谍电台揪出来!” “是!”鸠山武司走了出去。 鸠山少尉果然在下午四点前,将一份要求配置无线电侦测车的报告,呈送给高桥圭夫。 高桥圭夫看了看,说:“你现在跟我一起去见山本大佐。” 鸠山少尉说:“是。” 武田泰一突然走了进来。 “高桥中佐,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佐藤彦二,请求采访。”武田泰一说。 佐藤彦二?他来干什么?一定是来刺探田村津喜一案的秘密。 “请他进来。”高桥圭夫说。 武田泰一把刘简之请了进来。 “佐藤君,快请坐。”高桥圭夫起身相迎。 “我路过这儿,上来看看你。”刘简之说着,在沙发上坐下。 “看看我?” 高桥圭夫本来想说我可没有佐藤太太那么好看,见武田泰一和鸠山武司在场,不便和佐藤彦二开玩笑,便以一种疑惑的表情问道。 “准确的说,我想知道田村津喜一案的进展情况。”刘简之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四百多万听众,都对此非常关心,也非常感兴趣。” “是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高桥圭夫说。 鸠山武司和武田泰一都不明白,高桥中佐为何对佐藤彦二如此客气。 刘简之瞥了竹下和鸠山一眼。 “我想知道宪兵司令部为破案准备采取什么措施,以及到目前为止,都有哪些进展。”刘简之单刀直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录音设备,准备录音。 “根据目击者描述,我们的技术人员给凶手进行了画像。这你知道。通缉令已经印好,明天将贴满全国各地。东京五大报社,也将在明天刊登了凶手画像和通缉令。”高桥圭夫说。 “还有吗?”刘简之问。 “满洲方面已经提供了田村津喜的相关情况,我们初步判断,杀死田村津喜的凶手,极有可能是从满洲跟来的中国人。”高桥圭夫说。 武田泰一用古怪的眼神看着高桥圭夫。 满洲方面还没有任何消息过来。他不明白高桥圭夫为何对佐藤彦二不说实话。 刘简之也感觉到高桥圭夫眼镜后面的鹰眼,正在观察自已。 “你们判断凶手是中国人?”刘简之假装吃惊的问道。 “佐藤君认为这不可能吗?”高桥圭夫反问道。 “这有点太惊悚、太离谱了。”刘简之说,“如果是中国人,完全可以在满洲动手,何必要越洋过海,来我们日本行凶?” 刘简之特意在日本前加上“我们”两个字,强化高桥对自已是日本人的认知。 高桥圭夫说:“佐藤君,我跟你说的这些,足够打发你的那些猎奇并且唯恐天下不乱的听众。目前我只能跟你说这些。” “谢谢!”刘简之收起录音设备,向高桥圭夫道了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高桥圭夫有半晌没有说话。 这个佐藤彦二,到底是来采访,还是来打探消息?似乎很难分清。 直到鸠山少尉提醒他去见山本大佐,高桥圭夫才回过神来。 第36章 三岛勝平 傍晚,一个警察一手提着一桶浆糊,一手用刷子在程振奇的算命铺子外面的布棚上,刷上浆糊。另一个警察将一张画有杀死田村津喜嫌疑人画像的通缉令,贴在浆糊上。 然后,这对浅草警察署的警察,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程振奇的算命棚子。 “两位……抽签?”盘腿坐在蒲团上的的程振奇,见一高一矮两个警察走进来,平静地说道。 提浆糊桶的警察说:“坂上大师,把身份符拿出来。” 程振奇说:“身份符?放家里了。如果要算命证的话,我倒有一个。” “算命证?”提浆糊的警察笑道。“谁给你发的?” “算命协会。浅草寺算命协会。”程振奇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协会?” “妇人都有协会,我们当然也得有。” “拿来,我看看。” 程振奇果真拿出一个算命证来。 “真是岂有此证。” 警察笑了笑,把算命证还给程振奇。 “二位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办一个算命证。” “我们要算命证干什么?”警察诧异地问。 “去居酒屋喝酒,老板会少收你一点钱。”程振奇说。“遇到可疑的人,也可以算一算。” “还有这事?” “是不是比贴通缉令好玩?” “的确是。” 抱着一卷通缉令的警察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们知道,我叫坂上大师。”程振奇说。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抱通缉令的警察提高声音说。 “坂上,坂上赤井。” 提浆糊桶的警察放下浆糊桶,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什么。 “年龄?”抱着通缉令的警察问。 程振奇捋捋胡子,答道:“算命证上有,53岁。” “在哪儿出生的?”抱着通缉令的警察再问。 程振奇答道:“山口县。” “来东京有多久了?”抱着通缉令的警察继续问道。 “六年了。”说话的是一个倚在门框上的男子。 抱着通缉令的警察听见声音,转向倚在门框上的男子。问他:“你又是干什么的?” 男子说:“我在隔壁,跟这老头一样,算命的。” 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的警察收起笔记本,对程振奇说道:“发现通缉令上的人,要立即向警署报告,知道吗?” 程振奇说:“是。” 另一个警察问,“坂上大师,你能不能算算什么人杀死了田村津喜少佐?” “不是中国人,就是日本人。”程振奇说。 “这还需要算?”提浆糊桶的警察说。 “我不说,你怎么知道?”程振奇说。 “坂上,我看你已经神经错乱了!”两个警察看了程振奇和那男子一眼,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程振奇松了口气。 那男子说:“坂上大师,上午来几个算命的客人了?” 程振奇说:“一个都没有。” 那男子说:“我也是。一上午没有一个生意。都是让这帮警察给闹腾的。抓不到杀田村津喜少佐的凶手,来找我们算命的麻烦,真是晦气。” 程振奇冲那男子笑笑,说:“生意总会有的。” 那男子转身走进了自已的算命棚子。 程振奇静下心来。 他现在所有心思,都已不在算命上。每天按时来到浅草寺前,只有一个目的。 等待那个答应让自已加入特工组的女人,前来召唤。 从宪兵司令部出来,刘简之开车驶向东京北郊----特工组的另一个成员----周沪森就住在那里。 周沪森现在的名字,叫三岛勝平。 在距离周沪森家还有300米的地方,刘简之把车停下来。然后推门下车,朝着周沪森家走去。 他不能直接把车开到周沪森家门口。 徒步来到一处木栅栏门前,刘简之推开了木栅门。 空气中有一种马屎味。 刘简之很快就看见了马厩。 马厩里没有马。 这说明周沪森不在家。 正如你很难于大白天在出租车司机家,找到出租车司机一样。 二、二六之后,刘简之再也没有见过周沪森。那晚,周沪森探听到了日本向满洲增加兵力的消息。 周沪森是特工组年纪最大的成员。 周沪森的家在上海外滩对面的浦东。也就是那个宁愿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栋房的那个浦东。 八岁开始,周沪森便陪父亲下海打鱼,16岁时,父亲不幸去世,周沪森利用在警察局当科长的叔叔的关系,在上海警察局当了一名警察。后来又成为上海警备司令部属下的警备连的连长,直到被选到特工组,参加秘密培训。 刘简之在周沪森的院子里转了转,最后在马厩的木柱上,画了一个记号,然后回到车上,开车离开。 孟诗鹤给冢本夫人当油画老师,已有十四个月之久。但是,孟诗鹤说,她至今还没进过冢本大佐的书房。 刘简之决定去看看,冢本大佐家到底怎么回事。 给刘简之开门的仍然是女佣木村景子。 “先生,您找谁?”见到刘简之英俊的脸孔,木村景子用一种温柔的语气问道。 “我叫佐藤彦二……”刘简之说。 “您是来接佐藤太太的吧?您稍等,我这就去叫她。”木村景子说。 刘简之突然觉得自已来得有点唐突。 不一会儿,木村景子领着孟诗鹤走了出来。 “现在还早,你先回去吧。”孟诗鹤说。 “没关系,我就在外面等你好了。”刘简之说。 “是佐藤君来了吗?”冢本夫人突然从画室走了出来。 刘简之连忙上前施礼。“冢本夫人,您好!” “我原本打算留您太太一起共进晚餐,既然佐藤君您来了,那就一起吧?”冢本夫人盛情地邀请道。 “冢本夫人,您不用这么客气。”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坚持说:“佐藤君,快请进来吧。” 刘简之不再犹豫,一脚踏进门,在玄关处脱了鞋,走了进去。 木村景子将刘简之迎进茶室,奉上茶水。冢本夫人和孟诗鹤也一前一后地走进茶室来。 冢本夫人对木村景子说:“今天就提前开饭吧?” “不等冢本大佐了吗?”孟诗鹤问。 冢本夫人说:“大佐来电话了,参谋本部晚上有重要会议,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白跑一趟,刘简之心想。 一个小时以后,冢本夫人和木村景子将刘简之和孟诗鹤送上汽车,一个劲地邀请刘简之。 “常来啊,佐藤君!”冢本夫人说。 回家的路上,刘简之开着车,久久没有说话。 “刘简之,你是来接我呢,还是想进冢本大佐的书房?” “我顺道,来接你。” 孟诗鹤说:“以后再别来接我了。冢本大佐家,可不是赶集的地方。” 直到晚上10点,周沪森才赶着马车,回到自已家的小院里。他将马车在院子前停住,跳下马车,打开栅栏门,把马车牵了进去。然后解开马套,卸下马车,将两匹马牵进马厩,往料槽里添上草料,又将水槽里的水加满。 累了一整天的两匹马吃喝着。 周沪森拍拍马头:“辛苦了,伙计!” 突然,周沪森看见了拴马的木柱上,用粉笔画着一个“※”字。 这是唤醒的信号,刘简之来过了! 周沪森望望四周,把粉笔字抹去。 然后,周沪森点燃了一支烟,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 第37章 京剧迷 铃木英夫的家,在皇宫南边御门旁的日比谷公园东侧。 从江户时代起,重要的封建领主们,便在此设置上屋敷,供领主和正室夫人居住。 大正时期,铃木英夫的父亲在此买下地块,修建了一栋足有1000平米的豪宅,拥有廊桥和前后花园。 铃木英夫家的装修也很豪华。室内屋顶、地板的大部分木头,都选择了白蜡木、雪松和柏木的配合,透过木板条和宣纸屏风,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彰显出房屋主人的高贵身份和地位。 铃木英夫家客厅的正面墙上,悬挂着一张裕仁天皇与铃木英夫的合影,铃木一家总是以此为傲。客厅正中,摆着可以围着十几个人的矮脚大茶几,屋角有一架稀有的黑胶唱机。 几年前,铃木英夫托人从中国上海带回了十几张京剧唱片,没事就放着听。久而久之,铃木英夫竟成了一个中国京剧迷。 没事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哼唱几句。他甚至还想把一两张唱片送进皇宫,让裕仁天皇也听一听。 他想让裕仁知道,中国京剧妙不可言,听过会让人上瘾,远非日本的能剧可比。 而现在的情形正是这样。 铃木英夫躺在一张中式睡椅上,跟着唱机,一字一板的哼唱着《霸王别姬》中虞姬的一段唱: 自从我与大王东征西战, 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何日里方得免兵戈扰乱, 消却了众百姓困苦颠连...... “开饭了,铃木君。”58岁的铃木夫人走进来。“孩子们都在饭厅等你呢。” “四郎不是还没回来吗?”铃木英夫说。 “四郎回来时间从没个准。”铃木太太说。“就不等他了吧?” “再等五分钟。” 铃木英夫说完,又接着哼唱起来: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我这里出帐去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父亲,吃饭啦!”铃木英夫唯一的女儿铃木美由纪走进来。“我饿啦!” “好吧,不等四郎了,吃饭。” 铃木英夫对唯一爱女美由纪向来宠爱有加,听见女儿的声音,立即从躺椅上坐起来,由美由纪搀扶着,走进膳室。 膳室里摆着几张小膳桌,铃木夫人和铃木五郎已经在餐室等待,见美由纪扶着铃木英夫在一张小膳桌后坐下,便一起盘腿坐了下来。 女佣颜子将饭菜端了出来,一碟一碟地摆在每个小膳桌上。 突然听见铃木四郎说:“我回来了。” 紧接着,铃木四郎赤着脚走了进来。 “四郎,又这么晚回来?”铃木夫人关切的问。 铃木四郎说:“开了一下午的会。吃过饭,我还得赶回去。” “会没开完?”铃木夫人问。 “是啊,晚上继续。”铃木四郎说。 “开什么会?”铃木英夫问。 “提前准备中国战事,制定作战方案。”铃木四郎说。 “陆军参谋本部那帮好战的家伙,又想无事生非了。”铃木英夫说。“适可而止,拿到满洲,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铃木美由纪附和着说。“好好的,打什么仗啊?我建议哥哥离开军队,去美国读几年书。” 铃木四郎当然不会把妹妹的话当真,只是对妹妹笑了笑。 “四郎,别站着,快坐下吃饭。”铃木夫人说。 铃木四郎在美由纪旁边的小膳桌边坐下来。 铃木五郎说:“哥哥,我姐姐进参谋本部的事情,怎么样了?这都快一星期了,怎么还没有任何消息?” 铃木美由纪抢先说道:“应该是吹了,参谋本部看不上我。” “美由纪,你说陆军参谋本部看不上你?”铃木英夫问。 “可能吧?”美由纪说。“他们认为我有反战情绪。我的专业能力,他们连问都没问,直接就把我给勾掉了。” “你反战?”铃木英夫笑着说,“说四郎反战我还相信,你美由纪能反什么战?” 美由纪说:“我也不赞成日本跟中国全面开战!” 铃木夫人说:“跟你哥哥一样。” 铃木四郎说:“中国太大,日本根本就吞不下。全面开战,胜率太低。搞得不好,还会给日本带来灭国之祸!” 铃木五郎说:“那就不全吞,先吃下一点点也是可以的。满洲不就是一点点割的么?” 铃木四郎对五郎说:“你懂什么?别跟在那帮军阀后面瞎嚷嚷!” 铃木五郎说:“我这不是爱国嘛!” 铃木美由纪提高声音说:“五郎,你这不是爱国,是害国!” 铃木五郎不敢再跟哥哥姐姐争辩,闷声吃饭。 铃木英夫生气地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站在一侧的颜子走过来,跪在铃木英夫面前,给铃木英夫斟酒。 铃木四郎说:“像我妹妹这样的密码破译专家,全日本也没几个! 真不知道参谋本部情报课的那帮人是怎么想的!妹妹应聘的事,在参谋本部都传开了。” “传开了?说我反战?”美由纪问。 “不是。是说你本事了得,参加面试,顺手就把情报课今天都破不了的电文给破了!” “美由纪不去军队也好。”铃木英夫说。 “我也这么想。”美由纪说。“我准备去神尾叔叔那里,做个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破译军方的密码,发布比朝日新闻更新更内幕的消息,让军方为他们的决定后悔!” “姐,别逗了!你破的是中国人的密码,我打赌帝国军方的密码,你根本破不了!”铃木五郎忍不住又开口了。 “谁知道呢?试试呗!”美由纪说。 “我相信美由纪能做到。”铃木四郎说。 “先不忙做决定。“铃木英夫说。“美由纪,我明天就给你找一台电报机。你要真破了他们的密码,我还给你奖励,你看怎么样?” “太好了!父亲,你说话算话,我们一言为定?”美由纪兴奋地说。 “一言为定!”铃木英夫说。“你破了帝国军方的密码,参谋本部就只能录用你了!” 吃过晚饭,铃木四郎开车回参谋本部,铃木英夫又躺在中式躺椅上,跟着唱机哼起了京剧。 铃木美由纪觉得有些无聊,换了一套超短裙,信步走向日比谷公园,全然不理睬路人投来的惊奇目光。 在美国四年,美由纪不仅学会了多种密码破译方法,还学会了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与其说美由纪是一个日本女孩,还不如说美由纪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美国女孩,性格开放,敢爱敢恨,追求自由。 这使得铃木美由纪跟很多的日本女人截然不同。 铃木英夫对女儿的宠爱,更是助长了铃木美由纪的性格发展。 “美由纪小姐!” 美由纪听见喊声,循声一看,一辆汽车停在路边。开车的司机,正向自已招手。 “平宫君?” 美由纪朝汽车走去。 “美由纪小姐,回来这么久,也不告诉我?”平宫英浩笑着说。 “是我哥哥告诉你的吧?”美由纪问。 “是啊。你在这儿干嘛呢?”平宫英浩问。 “无聊得很,随便走走。”美由纪说。“想不到你也升官了,当了少佐。” “跟你哥哥一样。”平宫英浩说,“陆军大学的同学,爬得快的,已经是中佐了。” “你这是……” “回参谋本部。” “开会?” “是。你哥哥参与谋事,我负责给你哥哥端茶倒水。”平宫英浩调侃着说。 “行啦!我知道你有勤务兵。”美由纪说。 “改天,我请你喝咖啡?”平宫英浩说。“很久没见,我们聚聚。” “好啊!”美由纪说。 “再见!” “再见!” 平宫英浩坐回车里,朝美由纪招了招手,驾车离去。 美由纪走到日比谷公园门口,突然收住了脚步,转身回家。 “父亲,我决定了,放弃参谋本部,去神尾叔叔的东京广播电台。明天就去。” “真想好了?” “想好了!” “好吧,我给拓哉打个电话。”铃木英夫说。“让他……” “不用了,父亲。我自已去找他!”美由纪说。 “好吧。”铃木英夫说。 第38章 新闻部来了女助理 第二天一早,铃木美由纪便骑着自行车,早早来到东京广播电台门口。她把自行车停放在门口的值班室墙边,往电台大楼里走去。 大森值班员从值班室的窗口里探出头来,打量着美由纪。问:“小姐,你找谁?” “我找神尾叔叔。”铃木美由纪说。“也就是你们的神尾社长。” “神尾社长的办公室在三楼。”大森说。 “谢谢!” 几分钟后,美由纪隔着办公桌,坐在了神尾社长面前。 “美由纪小姐,你能来我这里可真是太好了!告诉我,你想具体做什么工作?编辑?记者?还是播音?还是在我这里,做一个秘书?” “神尾叔叔,你们有个新闻部吧?” “有。” “我想去新闻部做一个记者,可以吗?”美由纪问。 “做记者?当然可以!那你就去新闻部。”神尾拓哉说。 神尾拓哉拿起电话筒,拨了几个号,对着话筒说:“佐藤君,你马上到我这儿来一下。” “是。”听到应答,神尾拓哉放下了电话。 “美由纪小姐,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吧?”神尾拓哉问。“我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还不错。” “还是每天听戏?” “是的。”美由纪笑着说。“他那部电唱机,比我还重要。” “那怎么可能?你可是你父亲的心肝宝贝。”神尾说,“明治37年,我跟你父亲一起参加日俄战争。这一晃眼,都过去30多年了。” “我听父亲说起过。”美由纪说。 “是吗?”神尾拓哉眼神变得有些迷蒙。“当年沙河万宝山一战,我们死了1500多人,俄罗斯军队也有3000多人丧生。” 神尾拓哉接着叹口气说。“战争,可真是残酷啊!要不是你父亲救我一命,我就死在万宝山了。” 美由纪吃了一惊。 “我父亲……救过你命?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当时,我的右腿受了伤,被两个俄国兵抓住。你父亲先开枪打死了一个俄国兵,又扑上去跟另外一个俄国兵肉搏。然后把我救了回去!”神尾拓哉说。 “是啊,还是和平好。参谋本部那帮人……” “打扰了。”美由纪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了刘简之的声音。 “佐藤君,快进来!”神尾拓哉大声说道。 刘简之推门走了进来。 “社长,你找我?” 美由纪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佐藤君,我给你找了一位助手。”神尾介绍说:“这位是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美由纪小姐,从明天起,到你们新闻部工作,做你的助手。” “是。”刘简之说。 神尾转头对美由纪说,“美由纪小姐,这位就是我们新闻部的主任记者,也是我们的王牌记者,佐藤彦二。” 美由纪弯腰向刘简之鞠躬施礼。 “请多关照!”铃木美由纪说。 刘简之立即鞠躬回礼,说,“欢迎你,美由纪小姐!” “佐藤君看上去英俊潇洒,精明能干!” “过奖,过奖。” “是啊是啊,美由纪小姐,你跟佐藤君多学着点。”神尾拓哉说。“早些天,田村津喜一案的报道,又一次轰动了整个日本。” “我听说了。”美由纪说。 神尾社长转头对刘简之说:“佐藤君,你带美由纪小姐去新闻部,跟新闻部的同事先熟悉熟悉。” “是!”刘简之说。 刘简之转身对美由纪说:“美由纪小姐,跟我走吧!” 美由纪向神尾社长鞠躬道谢,跟着刘简之走了出去。 “美由纪小姐,你跟神尾社长很熟?”刘简之问。 “什么意思?佐藤君认为我不够资格当您的助手,怀疑神尾社长任人唯亲?” “绝无此意。”刘简之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刘简之把美由纪领到新闻部。 “都停下来!”刘简之说。 编辑们全把目光投到刘简之身后的美由纪身上。 “这位是新来的美由纪小姐,担任新闻部主任助理一职。”刘简之说。 “好漂亮的助理!”田山木原道。 “色鬼!”小泽晴子道。 “美由纪小姐,这位夸你漂亮的人,叫田山木原,编辑兼记者!”刘简之介绍道。 “请多关照!”美由纪向田山木原欠欠身。 “这位骂田山君是‘色鬼’的小姐,叫小泽晴子,负责编译国际报道。” “幸会,晴子小姐!” “幸会!美由纪小姐!” 刘简之又把斋藤、吉泽等一众编辑、记者一一介绍给美由纪,然后把美由纪的工位,安排在自已对面。 “这个工位是你的!” “谢谢!” “跟东京的五大报社相比,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实力明显偏弱。期待美由纪小姐的加入,能让我们新闻部如虎添翼。” 刘简之说。 “佐藤主任,你千万不要对我期待太高。”美由纪说,“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协助佐藤主任打败东京五大报。” 打败东京五大报? 美由纪的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吃惊。 你一个没有一天编辑经验的小女孩,凭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我相信你,好好干!”刘简之说。 刘简之觉得这个美由纪很不简单。 铃木美由纪跟大家打完招呼,起身对刘简之说,“主任,我从明天开始正式工作。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说完,美由纪提起手袋,离开了新闻部。 刘简之突然想起了昨天对高桥圭夫的采访。扭头问小泽晴子,“晴子小姐,昨天我采访高桥中佐的节目,编好了吗?” “已经录制好了,安排在今天中午播出。”小泽晴子说。 “我也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你先处理一下。”刘简之对小泽晴子说。 “好的。”小泽晴子应道。 随后,刘简之找到神尾社长,要求增加采访设备。向神尾解释电台不同于纸质媒体,要播放大量的原始音频。 神尾社长要刘简之看着办。 得到神尾社长的同意,刘简之立即找到银座的一家美国公司,要求订购三套录音装置。 “三套?”美国经理史密斯先生说:“三十套都没有问题。只是,佐藤君,录音装置这种东西,很容易被你们日本的海关没收。” “史密斯先生,”刘简之说,“如果真如你所描绘的那样,录音器被海关没收,购买录音器的钱,我也会一分不少的付给你。” “ok,ok,”史密斯说:“半个月以后,你就能拿到你想要的录音器。” 刘简之连连鞠躬致谢。 从史密斯先生的公司出来,刘简之便赶到dg医院,去接陪高桥太太做产检的孟诗鹤。 听到孟诗鹤说高桥太太怀孕,刘简之就问过孟诗鹤,有没有想要一个孩子。 孟诗鹤说,“不想。” 但是,刘简之知道,孟诗鹤想。 有个孩子,对刘简之和孟诗鹤来说,是对两人特工生涯的一种掩护。尤其是现在,高桥圭夫知道太太怀孕,一定会想,佐藤太太为什么不会怀孕? 孟诗鹤担心的是,有了孩子,不方便战斗。甚至担心一旦被日本人抓住,敌人拿孩子威胁她,她会守不住秘密。 有一天,刘简之跟孟诗鹤讨论要不要孩子的时候,孟诗鹤表示了上述担心,说国民党对女共产党就是这么干的。 当时,刘简之没有说什么。 看见刘简之将汽车停在dg医院门前的马路边,孟诗鹤立即搀扶着高桥太太走了过来。 刘简之朝高桥良子看去,高桥良子脸色红润,可谓是满面春风。 “真的是怀孕了。”高桥太太一坐上车,兴奋和快乐溢于言表。“伊藤医生说,胎儿发育,一切正常。” “医生有没有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刘简之一边开车一边问。 “我没问,”高桥良子说: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一样的喜欢。” 刘简之注意到,孟诗鹤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高桥太太也注意到了。 “佐藤君,你也要加油喔!”高桥太太说。 “生孩子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刘简之说。 言下之意,到现在一直没有孩子,是孟诗鹤的问题。 高桥太太扭头对孟诗鹤说:“佐藤太太,刚才应该让伊藤医生给你也检查检查。” 孟诗鹤看了一眼刘简之,没有说话。 车到银座,孟诗鹤突然说:“停车!” 刘简之把车靠边停下。 孟诗鹤推门下车,走进一家商场。不大一会儿,又拎着一包东西回到车上。把东西递给高桥太太。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孟诗鹤说。 高桥太太打开包,见到里面的孕妇裙和婴儿服,连声道谢。 回到家里,孟诗鹤再次和刘简之讨论起要不要孩子的问题。 跟每次一样,讨论没有结果。 生与不生,各有利弊。 “无论如何,我不想让孩子在日本接受教育。”孟诗鹤说。“我只想把孩子生在中国。” “好吧,就依你。高桥圭夫如果问起,你要想好对策。” “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孟诗鹤说。 “打扰了!”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叩门。 刘简之把门打开。 只见八木太太拿着一个纸包,站在门外。 第39章 八木太太 “八木太太?快请进。”刘简之连忙把八木太太迎进茶室。 孟诗鹤也走了过来。 八木太太是福冈人,原名叶和贵子,如今已经53岁。街坊们早就忘记了她的本名,无论老幼,都一概称呼她为八木太太。 八木太太的丈夫名叫八木阳太,比叶和贵子大18岁。中日甲午战争时,八木阳太在大连湾落单,被几个恨透了日本人的大连农民,斩断了左手和右腿,想让他活着比死难受。日军救活了八木阳太,并把他送回了日本。后来,八木阳太娶了家境贫穷的叶和贵子为妻。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八木太太真心实意地爱上了八木阳太,无微不至地加以照顾,还一连为八木阳太生了六个孩子。 八木太太生下小女儿八木樱子不久,八木阳太生了一场大病,没有再活过来。 六年前,八木太太变卖了八木阳太留下的大片田地,买下了刘简之家东侧的单层木楼,举家搬到了东京。 就在刚才,高桥太太回到富乐町,见佐藤彦二和美惠子走进家门,转身来到八木太太的家敲门。 “我怀孕了。” 八木太太刚把门打开,高桥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对八木太太说。 “是真的吗?”八木太太把高桥太太从头看到脚。 “当然是真的。”高桥太太说,“佐藤太太陪我去医院检查过了。” “佐藤太太呢,佐藤太太怀孕了吗?”八木太太问。 “她还没有。”高桥太太说。 高桥太太走了以后,八木太太突然想起当年自已曾经用过的一个药方子,于是翻箱倒柜地找到,让大女儿明子去药铺照方子抓了药,便提着药来敲佐藤家的门。 八木太太在茶室坐定,一双眼睛不停地在孟诗鹤身上端详。 “八木太太,您找我……有事?”孟诗鹤问。 “不是我有事,是您有事。”八木太太说,“对面的高桥太太怀孕了,我替您着急。” 刘简之一听要说这事,忍不住笑地走出了茶室。 “佐藤太太,我给您抓了几服药。”八木太太对孟诗鹤说,“我当年也是老不生育,吃了这服药之后,一连生了六个孩子。” 孟诗鹤哭笑不得,怕拂了八木太太的好意,更不敢告诉八木太太真相。 “谢谢八木太太,我……我试试。”孟诗鹤说。 “两个月以后,你一定能怀上。”八木太太高兴的起身站起身。 “这药多少钱,我给您。”孟诗鹤说。 “不用你花钱。等你生出孩子,让孩子叫我一声奶奶就行。”八木太太边说边走到玄关,穿上鞋,走了出去。 孟诗鹤连忙跟上,把八木太太送出门外。 “谢谢八木太太。”孟诗鹤欠身对八木太太说。 回到屋里,刘简之故意嬉笑着对孟诗鹤说:“我帮你去煎药?” 孟诗鹤没好气地说:“煎了你自已喝!” “万一我喝了,怀孕了怎么办?”刘简之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就去dg医院找伊藤医生接生。”孟诗鹤不仅不笑,还一脸严肃的说。“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高桥圭夫吧!” 当晚高桥圭夫并没有回家。 一整晚,高桥圭夫中佐身体力行,陪着几个下属军官,在案情分析室围着长桌,一个一个地排查两年以来入境日本的中国人名单和127个看到通缉令后打来的举报电话。 案情分析室的黑板上,贴着嫌疑人的画像,高桥圭夫站在画像前,两眼紧紧盯着画像沉思。 佐藤彦二见过这个人,浅草旅馆的侍应生和服务生和小公园里的情侣也见过这个人,还找佐藤彦二核对过,画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怎么就是找不到这个人呢?除非凶手行凶时化了妆。对,凶手一定是化装作案。 吱嘎---- 院子里突然传来汽车紧急制动的声音。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竹下健太郎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 “报告课长,这是刚从机场拿到的沈阳宪兵司令部转寄来的档案资料。田村津喜少佐在中国四处惹事,仇人不少。” 高桥圭夫打开档案袋,从里面取出田村津喜的照片和一叠写满文字的纸。 竹下健太郎介绍说:“六年前,田村津喜因为当街猥亵一名女中学生,遭到一个名叫程振奇的东北军连长痛打,跟田村津喜一起的两名日本士兵被当街打死。两年前,田村津喜又因为强奸一名中国妇女……” “等一等,”高桥圭夫打断竹下健太郎的话。“你说什么,程振奇?” “是的,程振奇。”竹下健太郎说。 “你接着说。” “后来,这位程振奇一直下落不明。曾有消息说他在沈阳南边的鞍山香岩寺出家,沈阳宪兵队曾经派兵突袭香岩寺,但是没有找到程振奇的身影。此后,再无程振奇的消息。” 中村雄二问:“有这位程振奇的照片吗?” 竹下健太郎说:“没有。关东军曾经搜查过程振奇所在部队营地,遗憾的是 ,没有找到程振奇的照片!” 高桥圭夫说:“两年内来日的满洲人,核查完了吗?” 中村雄二说:“还没有。” 高桥圭夫说:“请黑谷中佐的人协助,二十四小时内,一定要核查完!” 中村雄二说:“是!” 高桥圭夫离开案情分析室,回到办公室,摘下眼镜,想打个盹。 天亮时分,办公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高桥圭夫接起电话。 “高桥君!”高桥圭夫听出是良子的声音。“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高桥圭夫问。 “等你回家再说吧。”高桥良子说。 “我马上回来。”高桥说。 高桥良子从来没有打电话到宪兵司令部。这是高桥圭夫给良子定的规矩,良子从来没有违背过。 良子突然打电话,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高桥圭夫开车回到家,车还没停稳,高桥良子就迎了出来。 “什么事?”高桥圭夫问。 “高桥君,请跟我来。”高桥良子走进屋,回身望着高桥圭夫。 “出什么事了?”高桥圭夫问。 高桥良子不紧不慢地打开孟诗鹤送给她的包,取出里面的孕妇裙和婴儿服,然后咯咯的笑。 “这东西哪来的?”高桥圭夫问。 “佐藤太太送给我的。”高桥良子说。 “你怀孕了?”高桥圭夫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嗯。”高桥良子喃喃地说。“佐藤太太陪我去医院检查过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注意保养。”高桥圭夫说。“佐藤太太呢,佐藤太太她有了吗?” 高桥良子摇摇头。 “我们得请个佣人了。”高桥圭夫说。 “再过两个月吧,现在还不用。”高桥良子说。“我看见八木太太给佐藤太太买了药。” “什么药?”高桥圭夫问。 “促孕药。”良子说。 “我去佐藤家看看。” “你去看什么?” “我去看看,佐藤太太有没有用八木太太的药。” “你很关心佐藤太太怀不怀孕?” “我不是关心佐藤太太,是关心佐藤君!” “大清早的,你怎么好意思跑人家家里去?等佐藤君上班去了,我帮你去看看。” “你就看看佐藤家有没有熬药。”高桥圭夫说着,走到窗前,朝街对面的刘简之家看了看。 刘简之的汽车还停在家门口。 高桥看了看表。 “这几天事太多,我马上回宪兵司令部。家里缺什么,让佐藤太太帮你。” 高桥圭夫说完,开着车走了。 高桥良子有些失望。 高桥圭夫得知她怀孕的消息,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高兴和兴奋。 半个小时以后,高桥良子从卧室窗口看见刘简之开着车上班去了,便匆匆下楼。 “打扰了。”高桥良子轻轻敲了敲孟诗鹤家的门。 孟诗鹤把门打开。 一股药味涌进高桥良子的鼻腔。 “什么味道?”高桥良子掩着鼻子问。 “我在熬药。”孟诗鹤说,“请进来吧,高桥太太。” “我不进去了。”高桥良子说:“我想问问,吃些什么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 孟诗鹤说:“银座有家母婴商店,里面有一位孕期生活顾问,一会儿我陪你去。” “真是太麻烦您了。”高桥良子说。 第40章 查到嫌疑人 一早,刘简之走进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发现铃木美由纪已经在坐,桌上摆着几本新闻方面的书籍。 见到刘简之进来,美由纪连忙起身站起。 “佐藤主任,早上好!” “早上好,美由纪小姐!”刘简之说。“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是。”美由纪说。“主任,我今天干什么?” “先熟悉我们编稿、发稿、采访录音制作的全部流程。以后,你坐镇新闻部,我多往外面跑跑。”刘简之说。 “是。”美由纪说。 “你那些书,慢慢再看。”刘简之从抽屉拿出几篇稿子,递给美由纪。“你先看看这几篇稿子。” “夏季中暑急救……”美由纪接过稿子,不自觉地念了念标题。 “主任,这种稿子,我们也广播吗?”美由纪问。 “当然。”我们的听众各有各人爱听的节目,刘简之说。 这种稿子我可不想编,美由纪心想。 “可是,现在,大家都很关心田村津喜案子的进展,要不,佐藤君,我去跟田村津喜被杀这个案子吧?”美由纪建议道。 “田村津喜的案子,我在跟着。” 刘简之说。他知道美由纪智商不低,怕出意外。“我是案子的目击者之一,办这案子的高桥中佐,又是我的朋友。” “高桥中佐?您说的是高桥圭夫?” “美由纪小姐认识高桥中佐?” “很早就认识。”美由纪说。“高桥圭夫,平宫英浩跟我哥哥铃木四郎,是好朋友。” “是吗?”刘简之说。 “平宫君和我哥哥,都在参谋本部。只有高桥……” 小泽晴子走了进来,跟同事打了招呼,坐在工位上。 “晴子小姐!你过来一下。”刘简之招呼小泽晴子。这让美由纪感觉到佐藤主任好像对平宫英浩和铃木四郎完全没有兴趣。 小泽晴子应声走了过来。 “你把稿件处理流程跟美由纪小姐详细说一下。”刘简之说。“就以那篇《夏季中暑急救》的稿子为例。” “好的。”小泽晴子说。 叮铃铃…… 挂在墙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刚刚走进屋的田山木原连忙走过去,摘下电话筒。 “新闻部!” “这里是宪兵司令部。”对方说,“请佐藤主任听电话。” “请稍等!”田山木原示意刘简之接电话。 刘简之起身走到电话机边,从田山木原手上接过话筒。 “我是佐藤彦二。” “佐藤君吗?我是高桥圭夫。你有空来我这儿一下吗?”电话里传来高桥圭夫的声音。 “好的,高桥君!我15分钟以后到。” 看来刘简之没有说假话。美由纪心想。 刘简之走回办公桌边,对美由纪说,“这里就交给你负责,有什么问题跟晴子小姐商量。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去请示你的神尾叔叔。” 美由纪起身称是。 刘简之赶到东京宪兵司令部,高桥圭夫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刘简之感到紧张。 “我们已经找到了杀死田村津喜的第一嫌疑人。他叫程振奇。”高桥圭夫说。一双眼睛透过镜片,捕捉着刘简之脸上的细微变化。 “程振奇?”刘简之惊讶地望着高桥圭夫。“这个程振奇是什么人?” “张作霖的一个连长。”高桥圭夫说。 “高桥中佐的意思是,这个名叫程振奇的军人,一路跟踪田村津喜少佐,跑到我们日本东京来了?”刘简之谨慎地问道。 “佐藤君熟悉中国人口中的东北军?”高桥圭夫问,目光犀利。 “略有耳闻。那个几年前被炸死的张作霖,就是东北军的大帅。”刘简之说。 “事情是这样的……”高桥圭夫开始解释事情的原委。“田村津喜大尉跟一个中国女孩当街发生纠纷,这位东北军的连长出来打抱不平,当场打伤了田村津喜中尉,并杀死两个日本士兵,而后逃跑。五年前在中国失去踪影。” “那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位程振奇跑到日本来了啊?”刘简之说。 “满洲宪兵司令部把整个满洲,都搜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发现。程振奇潜进日本的可能性,大于百分之八十!不!应该是大于百分之九十,甚至是百分之百!”高桥圭夫说。 “如此看来,这位程振奇的确有可能来到了日本。”刘简之说。“这一情况,我们可以公开报道吗?” “一定要公开报道。”高桥圭夫说。“公开报道,至少有两个作用。第一,这件事说明中国人很凶残,随意虐杀我们日本军人;第二,告诉日本国民,中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敌人。” 刘简之觉得高桥圭夫的逻辑有点古怪。他把田村津喜欺负中国女孩,轻描淡写地说成了“发生纠纷”。 高桥圭夫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页文稿,递给刘简之。 “这是我们宪兵司令部拟定的新闻稿,请你们东京广播电台全文照播。”高桥圭夫说。 这 是一年多来,日本军人第二次拿出稿件,要求原文照播。上一次广播的是二、二六《起事宣言》。 刘简之接过稿件看了看。 “高桥中佐,这份稿件措辞强烈,我担心引起日中之间的外交纠纷,是否先征求一下日本外交部的意见?”刘简之说。 “不必了吧?”高桥圭夫说,“佐藤君,你应该明白,我们军方决定了的事情,外交部也无权过问。” “号吧,我尽量安排。”刘简之说。“播与不播,最后还得神尾社长说了算。” “谢谢佐藤君。”高桥圭夫说,“这份稿件,五大报社明天早上才能见报,你们东京广播电台,可以抢先在今天播出。以后有什么新闻,我一定先通报给你。” “多谢关照!”刘简之欠身说。 “佐藤君还有什么事吗?”高桥圭夫问。 “有没有更内幕一点的消息?比如这位程振奇,目前在什么地方?” “有了确切消息,我一定先告诉给你。”高桥圭夫说。 “那么,告辞了。” 刘简之再次冲着高桥圭夫欠欠身子,走了出去。 出了东京宪兵司令部,刘简之一边开车,一边思索对策。 这份貌似案情报道的东西,实则是企图挑起日本国民民族仇恨的阴谋。 但是,刘简之找不到办法修改稿件或者阻止播出。 路过中华民国驻日本大使馆,刘简之很想停车去问问大使馆的官员,南京国民政府,为中日战争,做了什么准备。 但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他不能踏进大使馆半步! 刘简之从后视镜中看见,一辆挂着宪兵司令部车牌的汽车跟在后面。 如果是跟踪自已,那一定跟高桥圭夫有关。 刘简之开车拐过一个街口,发现宪兵司令部的汽车并没有跟上来。 原来是虚惊一场。 回到新闻部,刘简之第一时间把稿件递给铃木美由纪。他想看看美由纪对这份稿件有什么反应。 “美由纪小姐,你看看这份稿件。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送到播音室去吧!” “言辞太过了!”美由纪看完稿件说。“中国大使馆一定会抗议的!” 美由纪把稿件扔回给刘简之。 她显然有点激动,说话的声音很大。 小泽晴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稿子。 “五大报社也收到了同样的东西?”小泽晴子问。 刘简之点点头。 小泽晴子转身对美由纪说,“美由纪小姐,你用不着生气。我们不播,五大报明天一早也会见报。” “岂有此理!”美由纪余怒未消。“佐藤君,你那里还有什么烧饭团、炸鸡腿的稿件,都拿过来吧,我来编。” “宪兵司令部的这篇稿件,放在今晚上12点的午夜新闻里播出。”刘简之说。 只有那个时候,听广播的人会少一点。 这是刘简之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今天谁值夜班?”刘简之问。 吉泽站起身说:“轮我。” “晚上12点前,如果宪兵司令部那边催促播稿,你告诉他们,稿件安排晚上12点首播,明早六点、八点再重播一次。” “是!”吉泽说。 “挺会和稀泥!”美由纪轻声地嘟囔道。 美由纪的声音音量控制得很好,刘简之刚好听得见。他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在想,美由纪小姐看来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难怪传说她反战。 第41章 绝色艺伎 东京日比谷附近的一条小巷里,有一间艺伎馆,名叫梅香艺伎馆。 梅香艺伎馆在东京颇有名气。 因为梅香艺伎馆有位名叫鹤见千惠子的艺伎,色艺俱佳,因此伎名远播。 傍晚时候,17岁的鹤见千惠子,坐在宽大的化妆镜前,任由30多岁的女化妆师前川由子,在自已的脸上涂脂抹粉。 26岁的女化妆助理美山花子,在一旁俯首观看。 鹤见千惠子7岁时,就被母亲鹤见佳子送到梅香艺伎馆学艺。 十年来,鹤见千惠子经过严格的音乐、舞蹈、琴棋书画、文化礼仪、茶道斟酒等名目繁多的严格训练,历经雏伎在艺伎身边作为侍女,进行学习熏陶,再升级为实习艺伎渐渐积累起一定客源,终于在两年前逐渐走红,成为一名色艺俱佳的东京知名艺伎。 但今天,鹤见千惠子有点不高兴。 坐在化妆椅上已经有一小时之久,她没有说一句话。 “千惠子,妈妈说,你今晚有重要客人,要我把你打扮成艺伎皇后。”前川由子说。 “姐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做艺伎的,最终的归宿只有两种。”前川由子说。“一种是自已赚够了赎身的钱,继续呆在艺伎馆,给老板一些管理费,继续从业。另一种则是有一天,终于等到了愿意娶你的男子,让他为你掏出一大笔赎身费用后,从此嫁为他人妇。” “是啊,千惠子。”美山花子也在一旁帮腔。“跟很多艺伎相比,你的运气简直是太好了!” 鹤见千惠子仍然无动于衷。 “你不高兴吗,千惠子?别人家的艺伎,不到15岁,妈妈就会张罗着替她出卖初夜。你都17岁了,没准儿,今天晚上……”前川由子继续开导道。 “姐姐不要说了!那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鹤见千惠子突然生气地开口说话。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前川由子闭了嘴。 前川由子在鹤见千惠子头上和脸上喷上香水,又抹上化妆水,然后在千惠子脸上抹上一层粘粘的糨糊状的雪白粉底,然后描眉,在鼻子两侧加上阴影…… 鹤见千惠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已,眉毛已经画好,外眼角已经涂上淡淡的红色。 “现在,我开始给你画口红。” 前川由子拿着唇笔,开始在鹤见千惠子的嘴唇上涂抹。 口红的轮廓慢慢成形,唇形如同中国唐代仕女图里的花瓣唇,上唇窄而下唇厚。 “千惠子,你看看,怎么样?”前川由子问。 鹤见千惠子张大眼睛,看看镜子里自已的妆容。 “辛苦姐姐了,就这样吧!”鹤见千惠子说。 “去叫发型师过来。”前川由子吩咐助理美山花子。 “是。”美山花子走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女发型师走了进来,开始给千惠子打理头发。 女发型师熟练地将鹤见千惠子的头发挽起,梳上发髻,再系上发带。 眨眼之间,这种起源于东海道,在岛田宿的艺伎中最先流行起来的发型,被搬到鹤见千惠子的头上。 就在发型师给鹤见千惠子打理头发的时候,在化妆间隔壁的一间茶室里,女佣正为一个50来岁老板模样的人和艺伎馆的妈妈、47岁的千叶美香泡上茶水,然后又退了出去。 “坪井先生,请喝茶。”千叶美香对老板模样的人说。 “谢谢。我们还是先聊聊资助千惠子小姐的具体数额吧。您开的价码实在有点太高了!”坪井老板说。“能不能......” “坪井先生,恕我直言,您有点过于小气了!我甚至怀疑您究竟有没有为千惠子赎身的实力。”说到这里,千叶美香瞟了一眼平井老板。 “那你也不能漫天要价。”坪井说。 “千惠子是我们梅香艺伎馆的花魁,在整个东京都,名气都响亮得很!”千叶美香顿了顿,继续说道,“东京都城里的皇亲国戚,军队里的将军,在政府里任职的高官,银行老板,生意做到满世界的大商人大富豪,都想资助我们千惠子呢!如果你继续这样讨价还价,那我们就免谈了!” 说着,千叶美香摆动了一下身子,装成想要起身的模样。 “那是,那是!”坪井连忙表示同意。“就按你说的数,成交!”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叫千惠子出来。” “妈妈费心!”平井说着,向千叶美香深深鞠了一躬。 千叶美香站起身来,拉开纸糊的屋门,走了出去。 这位坪井老板,在横滨经营连锁旅馆业,日进斗金,刚刚太太去世,便找到千叶美香,想为某位艺伎赎身。 “您相中了哪位姑娘?”千叶梅香问。 “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位姑娘,叫千惠子……”坪井说。 “千惠子?”千叶美香冷眼打量了一阵坪井,“千惠子的价钱可不低。” “您说个数。” “坪井老板,我还是不说了吧?怕吓着了你。” “你小瞧我 ?” 于是,千叶美香报了一个天价,没想到坪井老板居然表示同意。 待冷静下来,坪井老板又反悔了,跟千叶美香讨价还价起来。 现在,坪井老板再次表示了同意。他端起茶水,轻轻吮了一口,脸上流露出期待和兴奋的表情。 过了一阵,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那是一种木履踏在地板上特有的声音。 稍顷,千叶美香推开门,引着鹤见千惠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此刻的鹤见千惠子刚化完妆,穿着色彩艳丽的和服,光彩照人。 坪井立刻为鹤见千惠子的美丽所倾倒,眼睛里露出贪婪的色相。 早知如此,真该问坪井再多要一点赎金!千叶美香瞧着坪井的样子,心里想道。 鹤见千惠子上前朝坪井老板施礼,然后在坪井老板的对面盘腿坐下。 “你们两位先聊聊。”千叶美香对鹤见千惠子笑了笑,转身走出屋子,顺手拉上了屋门。 “感谢坪井先生的宠爱!”鹤见千惠子说。 坪井老板从来没有听见过如此美妙的声音,瞬间陶醉在这声音之中。 “不过,千惠子这辈子,并不打算……所以……”鹤见千惠子看都不看坪井一眼,开门见山的说。 坪井的脸立即阴沉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鹤见千惠子站起身来,推门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千叶美香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任由鹤见千惠子走进隔壁的化妆间。 随后,千叶美香走进茶室,一个劲地向坪井道歉。 “坪井先生,您都看见了,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千叶美香说。 坪井斜视了千叶美香一眼,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地起身走了出去。 “快给我卸妆!” 从茶室出来,鹤见千惠子对正在闲聊的化妆师前川由子说。 “千惠子这么快就谈完了吗?”美山花子心直口快地问。 “那人50多岁,我直接拒绝了。”鹤见千惠子在化妆镜前坐下来,气呼呼地说。 美山花子走过来,帮鹤见千惠子脱掉厚实笨拙的和服,往鹤见千惠子的脸上喷上化妆水,开始给鹤见千惠子卸妆。 卸妆这种事,通常是由助理化妆师来完成的。 前川由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美山花子一点一点地毁掉自已刚刚完成的艺术品。 千叶美香送走坪井,一脚跨进化妆间。 “千惠子,我给你找的坪井老板不好吗?他一年能给你好多钱呐!你别再挑三拣四了。”千叶美香责怪道。 千惠子默不作声。 只听千叶美香继续数落道:“你瞧你今年多大了?17啦!17啦!你懂不懂,妈妈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钱,够买一个大院子啦!妈妈也想要收回成本,要赚钱的!” 千惠子转身朝千叶美香跪了下来。 “妈妈,求您了!我现在……要挑也得我自已挑……您别逼我,好不好?”鹤见千惠子哀求道。 “不行!你从15岁拖到17岁,我可没这么大的耐心!明天我再给你找一个,你不能再拒绝!”千叶美香狠心地说。 鹤见千惠子站了起来。 “你要我死给你看吗,妈妈?”千惠子生气的说。 只见两行热泪从鹤见千惠子的眼眶里汨汨流出,嘴唇微微颤抖。 “美惠子,你可别吓我!我可不是吓大的!”千叶美香毫不心软。 这一次,千叶美香也打算豁出去了。 “美惠子,你就听妈妈的吧?”美山花子一旁帮腔说。“所有艺伎的结局,全都一样。” 鹤见千惠子一把推开美山花子,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妈妈,您别逼得太紧了,会逼出人命的。”前川由子对千叶美香说。 “你给我闭嘴!”千叶美香白了前川由子一眼,走了出去。 今天非驯服千惠子不可。 几分钟后,千叶美香推开鹤见千惠子的卧室屋门,发现鹤见千惠子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堆金条、珠宝、名贵配饰和几大叠现金。这些钱是坪口老板出价的两倍。而鹤见千惠子却不见所踪。 看来,这千惠子是真的走了,不再回来了。 千叶美香感到惋惜,自责自已对鹤见千惠子有些过分了。但转念一想,千惠子是迟早要离开的。 走了就走了吧! 还有好几个雏伎正成长着呢! 千叶美香从卧具柜里找出一条床单,将桌子上的金条、珠宝、名贵配饰和几大沓现钞,一股脑包进床单,贼一样的逃出鹤见千惠子的卧室。 第42章 回到岛田 鹤见千惠子的老家,在距离东京260多公里外一个叫岛田的地方。 一坐上回老家的长途巴士,鹤见千惠子心里突然感觉轻松起来。 卸了妆的她,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巴士上的人全都惊叹于她的清雅灵秀。 “小姐,您去哪儿?”一个年轻男子搭讪道。 “去岛田。”美由纪说。 “你是岛田人?” “是的。” “在东京……读书?” 千惠子摇头。 “上班?” “算……是吧。” “等你回到东京,我请你看电影,喝咖啡!你看如何?”年轻男子说, 说着,年轻男子取出一张卡片,递给千惠子。 千惠子没有伸手去接。 男子抓过千惠子的手,把卡片硬塞到千惠子的手中。 千惠子只好收下卡片,对年轻男子微笑了一下。 “您在东京?”千惠子问。 “是的,我在早稻田大学读书。” “大学生?” “是的。” 千惠子不再说话,两眼望向窗外不断闪过的景物。 鹤见千惠子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自已的父亲和母亲了。最近一次见到父亲和母亲,还是在六年前,那时鹤见千惠子11岁,在梅香艺伎馆学艺已经4年,跟在一位艺伎馆的姐姐身边当侍女。 鹤见千惠子总是在信中跟母亲描述艺伎馆如何如何好,艺伎馆的妈妈千叶美香如何如何关照如何周到,要母亲放心,勿要挂念。 但是现在…… 太阳落山的时候,司机把车停了下来。 “岛田到了!”司机说。 鹤见千惠子提着行李下车,然后回身对司机欠欠身。待汽车开走,这才拎着带给父母亲的礼品抹茶和和菓子,朝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岛田是个小地方,稀稀拉拉地建着百十栋房子,住民不过千人。 “来的是千惠子姐姐吗?”鹤见千惠子听见喊声,扭头一看,一个身穿丧服的女子,正急步朝她走来。 “你是……” “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女子有些惊讶。 时光久远,鹤见千惠子确实已经想不起她是谁。只能摇了摇头。 “我是娟子呀,你不认识我了?”穿着丧服的女子说。 “原来你是娟子妹妹呀!”鹤见千惠子突然想起,娟子是叔叔的孩子,比自已小一岁。见娟子穿着丧服,鹤见千惠子连忙问道,“你这是……” “伯父……伯父昨晚去世了。”娟子淡淡地说。 “伯父……”鹤见千惠子突然意识到,娟子口中的伯父,就是自已的父亲呀! 鹤见千惠子丢下礼品和随身携带的布包,朝家急步走去。 娟子捡起布包和礼品,急步跟了上来。只听娟子说道,“姐姐,你穿得那么花哨,怎么好去参加伯父的葬礼?” 鹤见千惠子一听,连忙收住脚步,回头问娟子:“那怎么办呀?” “你先穿上我的衣服去。”娟子说。 只有如此了。 鹤见千惠子穿上娟子换下的丧服,心里稍稍平静了一点,连忙朝着父亲的葬礼跑去。 参加葬礼的人不多,个个都装着很悲伤的样子。 鹤见千惠子终于在盖棺前见到了父亲。 父亲因为长时间卧病,消瘦得很厉害。入殓师给父亲的口中放置了棉花,使腮和脸部稍微鼓起来一些。胡须已经剃掉,头发整理得整整齐齐,脖子上挂着念珠,置于胸前。 鹤见千惠子想起了父亲生前对自已的各种好,当场哭晕了过去。 醒来时,鹤见千惠子发现自已躺在地板上,父亲的葬礼已经结束,母亲鹤见佳子红肿着眼睛,守在自已身边。 “你把我吓坏了,千惠子!”母亲声音嘶哑地说,“我真怕,真怕……” “您怕什么?” “怕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 鹤见娟子端了一碗姜汤水进来。母亲接过,一点一点地喂给鹤见千惠子。 “你父亲生前交代,不让我们去东京,怕我们影响你的安宁平静。所以……所以……我们没有及时把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你。”母亲解释说。 “姐姐能赶回来,见上父亲一面,这一定是天意。”鹤见娟子说。 鹤见千惠子喝了几口姜汤水,慢慢地缓过神来,挣扎着坐起。 “娟子,我的包呢?”鹤见千惠子问道。 娟子连忙递过包。 鹤见千惠子打开包,从包里取出些金条和大沓钞票,递给母亲。 “这些钱留给妈妈,”千惠子说,“把屋子修缮一下吧。剩下的钱,妈妈留着。” 鹤见千惠子说着,眼泪又淌了下来。 “这个给娟子妹妹,”鹤见千惠子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镶着宝石的吉町,递给娟子。 娟子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千惠子,你还要回到东京去吗?”鹤见佳子轻声 问道。 “我在家里陪母亲几天,然后……我……我回东京……”鹤见千惠子抹了抹眼泪说。 鹤见佳子并非千惠子的生母,从不干涉千惠子的私事。对于鹤见千惠子的现状和未来,从来都不敢问及。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下千惠子。 佳子来到鹤见家,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千惠子。 生下千惠子之后,千惠子的父亲失去了生育能力。鹤见佳子因而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今天,千惠子给鹤见佳子留下一大笔财富,让鹤见佳子非常意外。鹤见佳子知道,这些钱,足够自已余生。 三天以后,鹤见千惠子搭上了返回东京的长途汽车,一路情绪低落,六神无主,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喊道,“到站啦!到站啦!” 鹤见千惠子拎着箱子,稀里糊涂地走下车来,出了站门,突然发现,自已已经无处可去。 离开梅香艺伎馆,鹤见千惠子在皇宫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如今父亲去世,她也不想再回到公寓里去。 东京并没有因为鹤见千惠子的境遇而繁华消褪。 街道宽阔,车水马龙,夕阳斜照。 鹤见千惠子步履蹒跚,不知不觉地转到了梅香艺伎馆。她远远地望向梅香艺伎馆的大门,客人依旧是那么多,千叶美香的生意依然还是那么好。 除了几个冲着千惠子而去的客人。 鹤见千惠子没有再走进梅香艺伎馆,懵懵懂懂地继续沿着街道,一步一步的往东京东南方向走去。 路过一个小商贩们的聚集地。打地摊的,推小车的。每个人都争先恐后,早早地来到这里,力图占据一个有利位置。来赶夜市的人,早早到来,想淘到意想不到的洋货。 拐过一个街角,鹤见千惠子一眼瞥见了大海。 转眼到了海滩。 海滩上空无一人。 只有远处的一个礁石上,有一个垂钓者,正在抛竿,全神贯注。 鹤见千惠子走到一块礁石后面的僻静处,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 箱子里面,装着一些化妆品和一套华丽的红色和服。 鹤见千惠子把化妆品从包里取出来,又从包里找到一面小镜子,开始给自已化妆。 第43章 沉入海底前,她松开了救人者 东京dg大学物理系的无线电教授姜夔是满洲人,早稻田大学的硕士,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物理学博士,今年36岁。 姜夔平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满脸沉思状,浑身上下都透着书卷气。 为了彰显日本与满洲的和谐关系,日本教育省曾经多次指示东京dg大学,邀请姜夔到东京dg大学任教。 于是,姜夔就变身成了竹井孝幸。 从来到东京大学任教开始,刘简之就给了姜夔一个任务,监视东京湾,注意在海面上游弋的军舰和水下的铁鱼----潜艇。 于是,这位竹井孝幸教授,就有一个全校皆知的嗜好----钓鱼。只要有空闲时间,他便会带着鱼竿、鱼获和望远镜,来到海边钓鱼。 钓鱼的位置是固定的,海边的一块礁石上。 今天也不例外。 在蹲守两个小时之后,姜夔看见鱼竿的竿稍在轻微摆动。 有鱼咬钩! 姜夔提起鱼竿,收紧鱼线。 一条海鱼在海面翻滚了一下,又没入海水中,随后又翻滚着从水里现身出来,紧跟着再次没入水中。 “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姜夔嘀咕一声,一阵忙乱,终于把一条三斤大的海鲈鱼提起,装进鱼获。 该回家了。 姜夔望了望天空。 夕阳西沉,天空布满了恶魔似的怪云。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看不见一线生机。只有远处的几只渔船,正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做最后的捕捞。 再抛一杆! 姜夔打定主意,重新挂上鱼饵,再次抛竿。然后拿起望远镜,在海面上仔细搜索。 突然,姜夔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有一个红点在慢慢移动,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女子,正一步步地走向大海。 姜夔放下望远镜,瞪大眼睛。 海水越来越深,逐渐漫及和服女子的腰部。 “喂!”姜夔起身,朝着女子大声喊道。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走向大海。 姜夔扔下鱼竿,跳下礁石,快速朝着和服女子跑去。 女子在海面上沉浮,时隐时现,越飘越远。 姜夔扑向大海,朝女子游去。 他终于抓到了和服的一角,用劲朝身边拉扯。 女子苍白的脸突然转了过来,双臂死死地迎面抱住姜夔的腰际。姜夔从来没有在水上救过人,完全不懂从背后或侧面接近溺水人的技巧。 姜夔就这么被女子拉扯着下沉,下沉……逐渐看不见水面上的白光。 姜夔感到,救人不成,自已就快要死了。 突然,女子松开了紧抱着姜夔的双臂,并用最后的力气,把姜夔推向水面。 姜夔顿然感到轻松,拼命蹬腿,浮出水面,他换了口气,再次潜入水中。 一米,两米,三米…… 潜入水下十米,姜夔终于看见,女子身材妙曼,双腿蜷曲着,安静地躺在水底。 姜夔再次抓起和服的衣角,用力将女子拉扯出水面。扶着女子的脸大喊:“快呼口气!快呼口气!” 女子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姜夔一手抓起女子的束腰,一手划水,用劲朝岸上游去。 被海水浸湿的和服沉重无比,姜夔再次感到某种危险正在逼近,划水的那只手,越来越没有力气。 必须剥去女子的衣服,才能尽快将女子带上岸,争取时间,抢救女子的生命。否则的话,自已也可能陪她葬身大海。 和服属于宽大类型的衣袍。 姜夔听人说过,很多日本女主穿和服时,都是先解开上身的纽扣,然后顺着扭开和服衣服的位置,将身体直接钻入。 姜夔解开女子的束腰,把手伸向女子的衣领,缓缓解开和服的第一粒纽扣。 但是,姜夔突然住了手。 女子穿得如此豪华隆重,说明女子很在乎自已的尊严。 这种尊严不容亵渎! 即使以挽救她的性命为由,也不行! 姜夔重新系上女子衣领上的纽扣,替女子绑好束腰,换了只手托住女子的身体,再次朝岸边游去。 用尽蛮荒之力,姜夔终于将女子拖上岸,迅速翻转女子的身体,让女子俯卧,用力拍打女子的后背。 一些海水从女子的口腔和鼻腔排了出来。 “醒醒,醒醒。”姜夔继续拍打着女子的后背。但女子仍然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四肢柔软无力,不省人事。 姜夔把女子的身体翻转过来,使其面部朝上。一只手捏住女子的鼻孔,另一只手托住女子的下颚,把嘴贴近女子的嘴,用劲吹气。 女子的胸部开始鼓起。姜夔松开捏住女子鼻子的手,让女子排出吹进的气体。 往复循环数次之后,女子仍然没有自主呼吸。姜夔把耳朵凑近女子的胸脯倾听,也完全听不到女子的心跳。 姜夔轻轻掰开女子的眼帘,想看看女子的瞳孔。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瞳孔的反应。 “有----人----吗?有----人- ---吗?”姜夔大声呼喊,但是听不见任何回音。 姜夔看向女子,不知道女子遇到了什么难事,以至于在花一般的年龄,选择投海自尽。 姜夔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处置女子的尸体。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能将这个不幸的女子丢弃在这个黑暗的海边。 姜夔抱起女子,一步一步地朝远处的一栋隐约可见的屋子走去。他想在那里给警署打个电话,让警署处理余下的事情。 费尽力气,姜夔抱着女子,走到那栋屋子前。 “打扰了!”姜夔大声的说。 屋门打开了,一个老妪探出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姜夔。 “打扰了!”姜夔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对老妪说,“能借……借您家的电话……用一用吗?” 老妪像没有听见姜夔说话似的,两眼盯住姜夔说,“这个女子怎么了?” “她死了。”姜夔说。 “死了?你干的?”老妪脸上呈现出惊恐的神色。 “溺水死的,我想救她,可惜没有救活。”姜夔说。 老妪似乎相信了姜夔的话。 “前面有一个公共电话亭,离这儿有200米。”老妪朝前一指,“嘭”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姜夔抱着女子,朝前走去,走不多远,果然看见路边有一个公共电话亭。姜夔一脚踢开电话亭的门,把女子放在地上,一把抓过电话筒。 “警察局吗?我这儿……我这儿有一具女尸!”姜夔说。 “你说什么?……女尸?”接电话的警员问。 姜夔突然听到地上的女子轻轻哼了一声,连忙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 “喂,什么女尸?”接电话的警员在电话里大声喊道。 “她好像又活过来了!”姜夔对着电话说。 “神经病!”警员骂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姜夔扔下电话筒,拍着女子的肩膀,激动地说。 但是女子双眼紧闭,对姜夔的呼喊毫无反应。 姜夔的情绪顿时跌入冰窟,感觉自已身上的血液也在迅速冷却。 给医院打电话!给医院打电话!姜夔抓起话筒,拨打急救电话求救,然后坐下来,搂过女子身体抱在怀里,给女子供暖。 十多分钟以后,一辆救护车开到了电话亭,将姜夔和女子送往就近的新桥医院。 女子一到医院,便被送进抢救室做心肺复苏。 姜夔精疲力尽地坐在手术室外的木椅上,焦急等待。因为太累,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一个医生叫醒了他。 “病人醒了。”医生说。“你赶快回家,拿几件衣服,让病人换上。” “是!”姜夔嚯地站起,跑出医院,突然又收住脚步。 家里哪来女子衣服? 姜夔拦住一辆过路的黄包车,着急地问,“附近哪里有服装店?” “您上车,我带您去。”黄包车夫说。 姜夔一屁股坐上车去:“快!” 黄包车夫还算卖力,赶在服装店关门之前,把姜夔送到了服装店门口。 “你就在这儿等我。”姜夔对黄包车夫说。 “是。”黄包车夫擦着脸上的汗。 姜夔跑进服装店,选了一红一蓝两件和服,付款时才知道身上没带钱。 “我是东京dg大学的教授竹井孝幸。”姜夔对收银员说,“我能不能……能不能明天再过来付款?” 女店员听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对姜夔直摇头。 “我的朋友佐藤彦二是东京广播电台的新闻部主任。他可以给我担保。”姜夔说。 女店员把收音机的声音拧小了一些。“您认识佐藤彦二?” “我这就给佐藤君打电话。”姜夔拿起收银台上的电话机话筒,拨出一串号码。 “新闻部。”幸好,电话里传来的是刘简之的声音。 “佐藤君,”姜夔说,“我是竹井教授。我在新桥的一家服装店买衣服,忘记带钱……” “服装店叫什么名字?”刘简之在电话里问。 姜夔看向女店员。 “小雅女装。”女店员说。 “小雅女装。”姜夔对着电话说。 “我这就开车给你送钱去。”刘简之说。 姜夔放下电话。 “您可以先拿走一套。”女店员说。 “好吧。非常感谢!”姜夔向女店员欠身行礼,抱着红色的和服,飞奔出门。 第44章 我想跟你结婚 当姜夔抱着红色的和服赶回新桥医院时,医生告诉姜夔,病人的病情很不稳定。 “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姜夔问。 “建议将病人转往dg医院去治疗。”医生说。“只不过,dg医院的收费很昂贵。” “那就转去dg医院!”姜夔说。 “你去办转院手续吧。”医生叫来一个护士,抱着红色和服,走进了抢救室。 姜夔又犯了难,身上没带钱。 等到刘简之提着那件蓝色的和服赶到新桥医院,替姜夔付了抢救费用,再将女子送到几公里外的dg医院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12点。 dg医院果然技高一筹,女子病情渐趋稳定。 “谢谢你来帮忙。”姜夔出了医院大门,碰到在医院外等候的刘简之,真诚的说。 “你不该给我打电话。我们俩应该不熟。”刘简之说。 不熟?刘简之,我们不是一起在安徽那个山旮沓里受过18个月的训练吗?怎么就不熟了? 不过,姜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确应该跟刘简之“不熟”。 打电话向刘简之求救,已经犯了特工组的纪律,后果难料。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互相认识的理由。”刘简之对姜夔说。“不仅是认识,我们的关系还必须很铁。” “我是东京dg大学教授,认识一个全城皆知的京城名记,算不得出格吧?”姜夔说。 “认识我就能要我为你买衣服做担保?”刘简之说。 的确,这说不过去!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姜夔说。 “我再想想。”刘简之说。“你回家换衣服,照顾好被你救下的女子。特别是,做好当名人的准备。” “当名人?”姜夔不解的问。 “我想,那个女子,一定比你这个东京dg大学的教授,更有知名度。” 刘简之说完,撇下姜夔,直接开着车走了。 第二天早上,姜夔换上整洁的衣服,提着一个便当盒走进了女子的病房。 这个人是谁? 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夔将便当放在床头柜上,取出饭菜。 “小姐,您好些了吧?我不太会做饭,在街上随便买了份便当,你将就着吃点吧。” 姜夔转头看了千惠子一眼,腼腆地说。然后将一碗七草粥递给女子。 女子却没有伸手接七草粥,一双眼睛直盯着姜夔。 “是你救了我?”女子问。 “小事,不值一提。”姜夔说。 “你别自作多情,我并没有要感谢你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女子说。 “你为什么要寻死?活着不好吗?”姜夔说。 “你知道我是谁?”女子问。 姜夔仔细看了女子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单子。 “我是小西医生,”女医生对姜夔说:“你是?” “我是竹井孝幸。”姜夔说。 “就是你救了她?”小西医生问。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姜夔彬彬有礼地说。 小西医生转头对女子说:“小姐,你的身体虽然已无大碍,但还是有点虚弱,应该多吃点东西。再在医院观察两个小时,你就可以出院了。” 小西医生从姜夔手上接过七草粥,递给女子。 女子默默接过七草粥,试着喝了一口。 小西医生将单子递给姜夔。“这是千惠子的账单,去付钱吧。” 姜夔接过账单。 小西医生转身走了出去。 女子说:“竹井孝幸,是你自作主张,救了我,你去付账!” 姜夔说:“好。我去付。” 姜夔拿着账单走向门口。 女子突然又说,“你等等!” 姜夔转过身。 女子说,“我叫千惠子,鹤见千惠子。” 千惠子?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姜夔说,“鹤见千惠子,我记住了!” 姜夔又往门外走去。 千惠子又叫住他:“竹井君!” 这次,千惠子没有对姜夔直呼其名。 姜夔又转过身来。 千惠子说:“我没力气,你先喂给我吃吧!” “好吧。” 姜夔接过粥碗,拿起调羹,一口一口地喂给千惠子。 吃了几口,千惠子又说:“我自已吃,你去结账吧。” “是。” 姜夔把碗递给千惠子,下楼结账。 收银小姐一见单子上“鹤见千惠子”的名字,惊呼出声来。 “鹤见千惠子,东京名伎!” 姜夔直怔当场! “你说什么?”姜夔问。 “鹤见千惠子是你什么人?”收银小姐问。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姜夔说。 姜夔的话犹如给收银小姐泼了一盆冷水。收银小姐显然不高兴,把收费单据 从窗口扔了出来。 姜夔开始相信刘简之说的话,鹤见千惠子的名气,似乎真的大得很! 中午,姜夔扶着千惠子出了医院。 “送我回公寓吧。”千惠子说。 “当然。”姜夔说。 姜夔叫了一辆豪华马车,扶着鹤见千惠子上了车,然后在千惠子对面坐下,两眼望向窗外。 “你为什么不看我?我不好看吗?”千惠子问。 “你好看,太好看!我……”姜夔不知道该说什么。 千惠子很漂亮。 漂亮到姜夔不敢直视。 尽管他是东京dg大学教授。 马车绕过半个皇宫,在千惠子住的公寓前停住。 “你送我上楼。”千惠子说。 姜夔将千惠子扶下马车,陪着千惠子进了电梯。 “您住几楼?”姜夔问。 “8楼,”千惠子说。 到了8楼,千惠子从屋子上方的门缝里取出钥匙,把门打开,走进屋子。 “进来吧,竹井君。” 姜夔在门口脱下鞋,走进屋子,打量房间。 一个简易的日式衣柜,一张桌子,一个小茶几,几个蒲团,一把三味线琴和一把十三弦古筝。最醒目的,是衣柜上千惠子拍的一张艺伎照片。 千惠子观察着姜夔的表情。 姜夔似乎并不惊奇。 千惠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熟悉艺伎吗,竹井君?” 姜夔说,“没接触过,不熟悉。” 只听千惠子自嘲地说:“年轻貌美,一脸粉黛,浓妆艳抹,迷倒无数风流人物。其实,当你走进她们的世界,你就会发现,真正的艺伎生活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姜夔问,“什么……什么滋味?” “那滋味可不好受。”千惠子说着,从衣柜上取下艺伎装的照片,一把撕成两半。 姜夔急道,“别撕!” “你喜欢这张照片?”千惠子问。 “这张照片……很美。”姜夔说。“我听说你是东京知名艺伎。你不想再……”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想再做艺伎?” “我听说一个艺伎做到知名,千辛万苦,很不容易。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还只有17岁。” “因为我想……”千惠子转过身,一双清澈的眼睛显露出异常的光芒。 姜夔问:“你想什么?” 千惠子突然搂住姜夔的脖子,大胆地说:“我想跟你结婚。” 第45章 我等着这一天呢! “嘟……嘟嘟……嘟……嘟嘟……” 1937年7月7日夜里12点,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作战课的无线电值班室里,突然响起了无线电呼叫声。无线电值班员立即戴上耳机,抄收电报。 无线电值班员抄收完电文,摘下耳机,将电文递给在场的机要参谋清水大尉。 清水大尉发现,电文是由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中将发来的。 电文称: 我河边旅团第一联队第三大队第八中队军演,有一士兵离队失踪。我军逐要求进宛平城搜查,但是,遭到了宛平中国驻军第二十九军之第三十七师二一九团拒绝,我已下令日军全面包围宛平县城。 此事非同小可! 清水大尉拿着电文,匆匆走进参谋本部作战课值班室。 值班军官正是铃木四郎。 “报告铃木少佐,”清水大尉说,“收到中国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中将发来的紧急电报。” “什么内容?” 正伏在大会议桌上观看军事地图的铃木四郎,漫不经心地扭头问道。 “好像又快打起来了。”清水大尉说。 “你说什么?”铃木四郎一把抢过电文,急速浏览了一遍。 “立即给中国驻屯军田代皖一郎中将回电,要求报告最新动态。” “是!”清水大尉走了出去。 铃木四郎转身抓起桌上的电话筒。 “我是参谋本部作战课的参谋铃木四郎少佐,请接石原莞尔将军,我有重要军情报告。” “铃木少佐,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分钟,电话里传来石原莞尔将军的声音。 “将军,中国驻屯军河边旅团在北平南部的宛平县城,与中国军队发生了摩擦。”铃木四郎说。“目前,田代皖一郎司令官已经下令包围了宛平县城。” “我马上报告闲院宫载参谋总长和今井清参谋次长。你通知作战部全体军官立即到参谋本部待命!”石原莞尔说。“另外,命令中国驻屯军每10分钟报告一次情况,要他们克制,防止事态扩大!” “是!”铃木少佐立正道。 石原莞尔挂断了电话。 在参谋本部,石原莞尔是铃木四郎最敬佩的人。 就在去年的二、二六兵变中,这位石原莞尔坚守岗位,被任命为警备参谋。27日的戒严令下达后,又出任戒严参谋。石原莞尔很明确地给2.26事件下了定义:“紊乱朝宪的反乱”。 石原莞尔终于得到统制派的好评,四个月前晋升为少将,并被任命为陆军参谋本部作战部部长。 铃木四郎立即向中国驻屯军转达了石原莞尔的命令,又通知作战部全体军官立即赶到参谋本部,处理紧急事件。 打完这个电话,铃木四郎决定给父亲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铃木美由纪。 “妹妹,”铃木四郎说,“你告诉父亲,我有几天时间不能回家!” “出了什么事?”铃木美由纪问。 “日本中国驻屯军与中国军队发生了一点小摩擦。”铃木四郎说。 “什么程度的摩擦?” “河边旅团包围了宛平城。下一步会如何发展很难预料。我很忙,先挂了。” “等一等。”铃木美由纪说。 铃木美由纪立即翻出中国地图,找到宛平县的位置。 “哥哥,”美由纪说,“明天中日报纸肯定会大量报道,我想让东京广播电台抢先报道,你能不能跟我说得再详细一点?” “现在还不行。”铃木四郎说。 “哥哥!”铃木美由纪说:“你就让我为东京广播电台做点贡献嘛!” “两个小时以后,我再给你打电话。”铃木四郎说。 “谢谢哥哥。两小时以后,我会在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等你电话。”铃木美由纪说。 铃木四郎挂断了电话。 “深更半夜的,你给谁打电话呢?”铃木夫人被惊醒,走出卧室问。 “是哥哥打来的。”铃木美由纪说。“哥哥说,他会有几天时间无法回家。” “出了什么事?”铃木英夫也被惊醒,走出卧室问道。 “日本中国驻屯军跟中国军队发生了摩擦!”铃木美由纪说。 “摩擦?天天都在摩擦,有什么好奇怪的?都睡觉去。”铃木英夫说。 “搞不好会打起来,爆发日中全面战争。”铃木美由纪说。 “这么严重?”铃木英夫问。 “不严重,四郎怎么会说几天不能回家吃饭?”铃木夫人说。 “就是。”美由纪说。“我现在要赶到台里去。” “那你路上小心点。”铃木夫人叮嘱说。 “知道啦!”美由纪说。 20分钟以后,美由纪骑着自行车赶到了东京广播电台。 “美由纪小姐,你怎么来了?”值班编辑田山木原睡眼惺忪的问。 “有紧急情况。需要抢先报道。”美由纪说。 “紧急情况 ?能有什么紧急情况?” “日中战争即将全面爆发!” “别开玩笑,美由纪小姐。”田山木原说。“佐藤主任不会同意广播未经证实的重大消息!”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美由纪说,“快给佐藤君打电话,让他立即赶到新闻部来。” 田山木原见美由纪不像是开玩笑,连忙给佐藤彦二打电话。 叮铃铃……叮铃铃…… 孟诗鹤被电话惊醒,见刘简之正在熟睡,轻手轻脚起身走下楼梯,拿起电话筒。 “喂!” “是佐藤太太吗,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编辑田山木原,请让佐藤主任听电话。” 田山木原在电话里急促的说。 “您稍等。”孟诗鹤说。 孟诗鹤爬上楼梯,看见刘简之睡意蒙蒙的站在楼梯口。 “找你的。”孟诗鹤说。 刘简之打了个哈欠,慢慢走下楼。 “我是佐藤彦二!” “佐藤主任吗?我是田山……我是美由纪,”电话里的声音由田山木原换成了美由纪的声音:“发生了重大事件,你赶快赶到台里来,赶快!” 刘简之问:“什么重大事件?” “日本中国驻屯军和中国军队在宛平对峙,搞得不好会引爆日中全面战争!” 刘简之心里一惊。 “我马上赶过去!” 刘简之挂上电话,连忙跑上楼。走进卧室,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往身上穿。 孟诗鹤从榻榻米上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日本军队和中国军队在宛平对峙。说不定会打起来,引爆中日全面战争。打就打吧,我们中国军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孟诗鹤说:“日本人终于动手了!” 刘简之说:现在还不知道详情。我赶去台里,你赶紧打电话给宋督导,让她注意接收南京发来的指令。” “是。”孟诗鹤说。 刘简之打开灯,屋子里光亮起来。 “你开灯干什么?”孟诗鹤问。 “让高桥圭夫看见我的行动。我看他会不会跟着我。”刘简之说。 “你怀疑高桥圭夫在怀疑你?” “高桥圭夫这人多疑,他至今对我出现在田村津喜被杀现场仍有猜疑。” “跟着你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发生突发事件,宪兵司令部也会通知高桥圭夫开会!” “也许吧。” 刘简之走出卧室,爬上汽车,打着了引擎,打开车灯,起步慢行。 刘简之的猜测没错! 高桥圭夫被引擎声惊醒,连忙翻身坐起。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一眼看见刘简之的汽车正朝街口开去。 “我去宪兵司令部。”不等高桥良子回应,高桥圭夫抓起放在柜子上的汽车钥匙,抱着衣服,穿着短裤衩,匆匆下楼,打开车门,将衣服往车里一丢,钻进汽车,火速打着引擎,开车跟在刘简之的汽车后面。 佐藤彦二,我倒要看看,你深夜开车出门,到底想要干什么? 从一开始,高桥圭夫就觉得,佐藤彦二一定隐藏了一些什么。田村津喜、程振奇、佐藤彦二,会不会在满洲就互相认识?如果田村津喜不认识佐藤彦二,那么,佐藤彦二跟程振奇之间,有没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高桥圭夫加快车速,很快跟上了刘简之的车。 见刘简之的车在东京广播电台门口停下,高桥圭夫连忙把车靠边停住,远远观察。 只见刘简之把车开到门口,吱嘎一声把车停下,匆忙下车,叫醒了值班员,闪身走进了东京广播电台的院子。 这个佐藤彦二,天还没亮,跑到广播电台来做什么? 高桥圭夫突然觉得自已有些荒唐,抓起副驾位置上的衣服,穿在身上。 佐藤彦二为何不把车开进院子?难道还会去别的地方? 高桥圭夫静下心来,决定原地观察。 “佐藤主任,您来得真快!” 刘简之一走进院子,美由纪就迎了上来。两人急匆匆上楼。 “现在什么情况?”刘简之问。 “还没有新的消息过来。”美由纪说。 “什么意思?”刘简之跟着美由纪走进新闻部,疑惑地问。 叮铃铃…… 冷不丁突然响起的电话机铃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更加诡异刺耳。 美由纪快步走到电话机旁,抓起电话筒。 “哥哥,有新消息吗?”美由纪对着话筒说。 刘简之看向美由纪。 只见美由纪不断地对着电话机点头。 美由纪讲完电话,转身对刘简之说:“事件最新进展:中国时间8日凌晨2时许,中国第二十九军副军长兼北平市长秦德纯,为防止事态扩大,与日方商定,双方派员前往调查。” 刘简之转身对田山木原说,“立即编稿,抢在五大报之前,把消息广播出去。如有新的消息,滚动播出。” 田山木原说,“是!” “我来 写稿子吧。”美由纪说。 刘简之在办公桌边坐下来。 “佐藤君,你似乎对日中爆发战争,早有预料?”美由纪问。 “凭常识就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刘简之说。 “我觉得打不起来。”田山木原说。 “为什么?”美由纪问。 “参谋本部作战部的部长石原莞尔将军,一直不主张对中国全面开战。他主张蚕食。”田山木原说。 “中国不会永远忍耐下去的。”刘简之忍不住说道。 “佐藤君认为战争难以避免?”美由纪问。 “参谋本部和陆军省的好战分子,势力要强大得多。我认为,石原莞尔作战部部长的位置,恐怕不会坐太久。”刘简之说。 “未必吧?” “过些日子你就会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美由纪写好稿件,递给刘简之。 “送播音室吧,让他们以突发新闻广播。”刘简之看了看稿件,对美由纪说。 “是。”美由纪拿着稿件走了出去。 “这位美由纪小姐神通广大。”田山木原说,“居然在参谋本部还有消息源。” “什么消息源?”刘简之问。 “美由纪的哥哥铃木四郎少佐,就在作战部。”田山木原说。 “原来如此。”刘简之说。 刘简之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五点。 天渐渐亮了。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美由纪走了回来。 “有我的电话吗?”美由纪问。 “没有。”田山木原说。 “美由纪小姐,”刘简之说,“如果日中战争全面爆发,你对有关战争的新闻报道,有什么想法吗?” “我等着这一天呢!”美由纪说。 “你什么意思?”刘简之有些惊讶。 “别误会,佐藤君!我的意思是,在战争报道这一块,我们一定可以打败东京五大报。我等着跟五大报较劲。” “我们凭什么……凭什么跟五大报较劲?”田山木原问。 “慢慢你们就知道了。”美由纪说。 “既然你这么自信,美由纪小姐,你先拟一个方案,新闻部讨论以后,呈交给神尾社长。”刘简之说。 “佐藤主任,这可是你的活儿。”美由纪说。“别忘了,佐藤君,我只是你的助理。”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美由纪连忙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 “有新消息。”电话里传来铃木四郎的声音。“日军于8日晨4时50分,向宛平县城发动攻击,目前已攻占宛平东北沙岗地区。” “我知道了。”美由纪说。 “你问问,中国军队有没有反击?”刘简之坐不住了,大声对美由纪说。 “喂!喂!”美由纪放下电话筒,回头对刘简之说,“我哥挂机了。” “算了吧,还会有消息来。”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一夜没睡吧?” “睡了三个小时。”美由纪说。 “你回家先睡上两三个小时,睡醒后,去一趟参谋本部,最好能采访到石原莞尔将军或者今井清参谋次长。了解参谋本部对事件的态度和日军后续的可能行动。” 刘简之从资料柜里取出录音设备,递给美由纪。 “好吧,我尽力而为。”美由纪说。 “田山君,你马上去资料室,查找中国宛平一带的背景资料。” “是。”田山木原说。 “忙去吧。”刘简之说。 美由纪和田山木原一起走了出去。 刘简之立即拿起电话,拨号。 “美惠子吗?跟伊藤医生联系上了吗?”刘简之问。 “已经联系上了。”孟诗鹤在电话里说。 刘简之挂断了电话,长舒了一口气。 美由纪推着自行车,走出东京广播电台大门,想着该如何访问石原莞尔,一扭头发现了一辆汽车停在树荫下,驾驶位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这会是谁? 美由纪朝着汽车走去。 见到美由纪朝自已走来,高桥圭夫知道躲无可躲,连忙从车里走出来。 “美由纪小姐?你来这儿做什么?”高桥圭夫没想到在这儿见到铃木美由纪,惊讶地问道。 “我在神尾社长这儿讨口饭吃!”美由纪说。 “跟佐藤彦二做同事?”高桥圭夫问。 “是啊。”美由纪问,“高桥中佐跟我们佐藤主任很熟?” 她想证实,佐藤彦二的话真不真实。 佐藤彦二说过,他跟眼前这个高桥圭夫很熟! “我跟佐藤君算是老朋友了。而且,我跟他还是邻居。”高桥圭夫说。 “是吗?你怎么不上去坐坐?”美由纪说。 看来佐藤彦二没有说假话。 “我就不上去了,我要马上赶到宪兵司令部去!”高桥圭夫说。“你怎么这么早?” “我几乎彻夜未眠 !”美由纪说。 “忙些什么呀?”高桥圭夫问。 “你没听广播呀?”美由纪说,“日本的中国驻屯军跟中国军队在宛平打起来了。” 原来佐藤彦二是在忙新闻报道,真是误解他了。 “再见,美由纪小姐!” 高桥坐进汽车,发动了汽车引擎,向美由纪招招手,一溜烟朝宪兵司令部驶去。 美由纪望着高桥圭夫渐渐驶远的汽车,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第46章 杨长官来了指令 昨天半夜,接到孟诗鹤传来的卢沟桥形势生变的消息之后,宋春萍便一直坐在收音机前,头戴耳机,手拿纸笔,准备接收来自南京的指令。 一直等到早上六点,收音机里终于传来了“在南京的王先生呼叫在济南的侄子”的声音。宋春萍立即打起精神,一边收听,一边记录。 ……1526,0362,2718,1752,0255,1902,完毕。再复述一遍,1526…… 接收完毕,宋春萍关掉了收音机,从沙发坐垫里拿出密码本,很快翻译出这组密码背后的含义: 尽快报告卢沟桥事变后日军的反应和部署。 宋春萍站起身来,走进厨房,刮燃火柴,把纸张烧掉。然后拧开水龙头,冲掉灰烬。 接着,宋春萍草草地洗了一把脸,简单梳理之后,便提着手袋匆匆走出门去。 高桥圭夫一早开车来到宪兵司令部,发现院子里的官兵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日中之间发生了摩擦而有所变化。 推开案情分析室的门,高桥圭夫走进办公室,看见武田泰一正趴在会议桌上打呼噜。 高桥圭夫没有叫醒武田泰一,轻轻掩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筒,拨通了无线电侦测室的电话, “鸠山少尉,你来一下。” 一分钟后,鸠山武司站到了高桥圭夫面前。 “昨天晚上,那部可疑的电台有没有动静?”高桥圭夫问。 昨晚发生了紧急事件,如果那部可疑电台有所动静,十有八九是中国特工电台无疑。 “没有任何动静,中佐!”鸠山武司说。 “会有动静的,一定要保持警惕,注意监测。”高桥圭夫说。 “是。”鸠山武司说。 “南京政府如果给在日本的特工下达指示,除了拍发电报以外,还会有什么方式?”高桥圭夫问。 “他们可以公开广播密码,或者直接派特工来日本送达指令。”鸠山说。 “我们对这些公开的广播密码,有监听吗?”高桥圭夫问。 鸠山摇摇头说,“数量太大,破译困难。我们目前还无能为力。” “你去忙吧。”高桥圭夫说。 鸠山武司立正敬礼,走了出去。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高桥圭夫拿起电话筒。 “高桥中佐,请你马上到山本大佐办公室!”电话那头说。 “我马上就到!”高桥圭夫说。 高桥圭夫站起身,朝楼上的山本大佐办公室走去。他有些奇怪,日中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山本大佐似乎有些反应迟钝。 走进山本大佐办公室,高桥圭夫发现行动课课长黑谷中佐也在座,便在黑谷中佐身边坐下。 “高桥中佐,田村津喜少佐被杀的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山本大佐问。 “凶手已经确定,正在全力缉捕。”高桥圭夫说。 “你把这个案子先放一放。”山本大佐说。“日中之间的大战将要爆发,反情报课要立即把主要精力放到反中国间谍上来,马上弄一个应变方案给我!” 高桥圭夫发现自已的感觉错了。 “是!不过,田村津喜的案子还不能放。”高桥圭夫说。 “高桥中佐,我认为你应该无条件地执行山本大佐的命令!”黑谷中佐冷冷地说。 “田村津喜的案子还不能放。”高桥圭夫瞥了黑谷中佐一眼,提高了声调,把话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山本大佐问。 “田村津喜这个案子背后,有中国特工的影子。”高桥圭夫说。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山本大佐问。 “没有证据。目前还只是猜测。”高桥圭夫说。 “我还猜你是中国特工呢!”黑谷中佐显然对高桥圭夫不满。 “黑谷!你住嘴!”山本大佐厉声说。“高桥中佐,就照你的意思办。” “是!”高桥圭夫起身朝黑谷瞥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他无意识地朝院子大门外望了一眼,突然发现铃木美由纪正骑着自行车,从大门口经过。 高桥圭夫听说铃木美由纪去美国学习密码破译,这可是日本军界急需的人才,不知为何去东京广播电台当了记者。 “美由纪小姐!” 高桥圭夫大喊了一声。 但是,美由纪没有任何反应,骑着自行车消失了。 在家睡了不到三个小时,铃木美由纪骑车来到陆军参谋本部的门口。她想当面告诉哥哥铃木四郎,希望得到些内幕消息,并想让哥哥牵线,能有机会采访到石原莞尔将军。 美由纪看见,参谋本部加强了岗哨,进进出出的车辆,比上一次来参谋本部的时候,多了好几倍。 “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站岗的士兵大声吆喝,上前拦住了美由纪。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铃木美由纪。我想进去见作战部的铃木四郎少佐,她是我哥哥。”铃木美由纪说。 “参谋本部今天不 准任何外人进入,请离开这里!”站岗士兵一边做着催促美由纪离开的手势一边说。 “我能给铃木四郎少佐打一个电话吗?”美由纪问。 “不可以。” 站岗士兵回答很干脆,不再理会她。 突然,美由纪看见平宫英浩走出了大门。 “平宫君!”美由纪大声喊道。 平宫英浩显然听见了美由纪的喊声,朝美由纪挥了一下手,匆匆钻进一辆吉普车,快速离去。 美由纪只好转身离开,骑车回东京广播电台。 这时,几个军官正站在作战部的办公室里,为日本和中国之间是否应该立即开战争论不休。 铃木四郎把注意力放在地图上,对几个军官的争论,不理不睬。 “最新消息,河边旅团于早上6:30分占领了永定河堤防线,对卢沟桥内的中国军队正予以武装解除中。”一个矮胖军官手里扬着一份电报走进屋子。 “终于开战了,日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一个佩着中佐军衔的军官兴奋地说。 “小声点!今井清参谋次长、石原部长和杉山元陆军大臣,正在里面和将军们开会呢!”另一名军中佐官说。 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矮胖军官敲了敲旁边将军们正在开会的会议室的门,将新收到的电文送了进去,然后把门拉上。 “我的心里真是激动啊!”矮胖军官转过身,伸开双臂说。 “日中开火,不是什么好事!”一直沉默不语的铃木四郎开口说道:“现在,对我们日本威胁最大的不是中国,而是北面虎视眈眈的苏联!况且,目前日本兵力不足,一旦发动全面对中国的战争,很可能就是一场长期的持久战,日本有极大可能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战争泥潭。再说了,目前日本正在实施的“满洲国”建设计划,也可能会因为插手中国而被弄得支离破碎。” “铃木少佐,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简直不像是我大日本皇军的军人。”矮胖军官反讥道:“你比我早两年从陆军大学毕业,可你现在的军衔比我还低!” 几个军官看向铃木四郎,眼神中带着轻蔑。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矮个军官继续说道,“一个军人,不能满脑子装着和平!中国是个不堪一击的国家!大日本帝国军队只需动用三到四个师团的兵力,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征服中国。” “是啊,不如扩大战争,一举拿下上海!”那位提示大家安静的军官也不淡定了。 “我看你们太轻敌了!”铃木四郎冷冷地说:“我计算过,在没有动员15个师团、筹备55亿日元战争经费、限定作战时间不超过半年的情况下,全面出兵中国并非上策,风险极大!” “石原莞尔将军非常赞成我的观点。”铃木四郎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正是对华全面开战的好时机!铃木少佐,”矮胖军官说,“你所担心的苏联,刚刚经历了血淋淋的大清洗,能打仗的中高级军官,基本上都被干掉了,苏联已经是一盘散沙,目前肯定无力介入!” “我不同意!”铃木四郎坚定的说:“日本不能被你们这些好战者毁掉,我马上给石原莞尔部长写建议,千万不能扩大战争!” “写吧,写吧,铃木少佐!总有一天,我当上了将军,你还会是个少佐!”矮胖军官说。 铃木四郎没有理睬矮胖将军的讥讽,拿起办公台上的纸笔。 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斜着眼睛看他,就像看着一个从太平洋里爬上来的人形怪物。 第47章 美由纪对名伎自杀更有兴趣 离东京广播电台还有两站路的时候,美由纪发现自行车漏气,不能再骑了,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改坐有轨电车。 刚坐上车,美由纪就听见站在一旁的一对母女,正旁若无人地聊着天。 “鹤见千惠子为什么要自杀呀?”女儿说,“东京名伎,又漂亮,又有钱……啊呀,我想都不敢想!冲动真是魔鬼呀!” “听说鹤见千惠子自杀的时候,还特意化了妆,穿上鲜艳的和服,把自已打扮得非常漂亮。”母亲说。“我想她绝对不会是因为一时冲动而自杀!” 美由纪努力回想东京广播电台有没有报道过此事。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 “你们说的是谁呀?”美由纪问那位母亲。 那位母亲回头看了美由纪一眼。 “鹤见千惠子。”那位母亲说,“你还不知道呀,前天傍晚,鹤见千惠子跳海自杀啦!” 车上的乘客全都看向那位母亲,小声的议论起来。 美由纪感觉到,这车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乘客,都知道这位鹤见千惠子,却没有一个人,对日中即将爆发的大战发表言论。 “你说,鹤见千惠子死了?”一个男子走到那位母亲面前,关切地问道。 “没死。”那位母亲说,“听说被人救了。” “被谁救了?”男子问。 “东京dg大学的一位教授。”那位母亲说。“那位教授当时刚好在海边钓鱼,见到有人跳海,就把鹤见千惠子救了起来。” “那位教授叫什么名字?”美由纪急切的问。 “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那位母亲说,“你管谁救他干什么?知道鹤见千惠子没死就够了!” “鹤见千惠子小姐现在在哪里?”美由纪问。 “身体没事,就回家了。”那母亲说。 “妈妈!你说,这东京广播电台也不派个记者去采访采访鹤见千惠子,我好想听听千惠子的声音啊!”女儿说。 “是啊。我也不懂是怎么回事。”母亲说。 有轨电车到站停了下来。 那对母女起身,走下车去。 知名艺伎自杀,这可是大新闻。我得抢先去见见鹤见千惠子,做个专访。 美由纪想。 回到新闻部,美由纪看见编辑们正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忙碌着。文件柜上的收音机,正在滚动播报日中摩擦的最新消息。 “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就卢沟桥事变,向日本大使提出口头抗议……” 美由纪在刘简之对面的办公桌边坐下来。 “约定采访石原莞尔将军的时间了吗?”刘简之问。 “我连参谋本部的门都没进去。” 说着,美由纪抓起桌上的电话筒,当着刘简之的面,拨通了铃木四郎的电话。 “哥哥……” “我现在没空接你的电话,美由纪。我只能告诉你,参谋本部和陆军省,以及外务省长官正在一起开联席会议,研讨对策。” 咔嚓! 铃木四郎挂断了电话。 “你看,佐藤主任,我真的无能为力。”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我听说你哥哥在参谋本部出类拔萃。你能不能介绍我跟你哥哥认识啊?”刘简之说。 铃木四郎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情报来源。刘简之想。 “主任想认识我哥哥?这没问题!”美由纪说,“等我哥哥忙完了这一阵,我请编辑部的编辑一起去喝咖啡,我让我哥哥也去。” “好吧。”刘简之说。 田山原木拿着一叠资料和一张地图走了进来,放在刘简之的桌子上。 “佐藤主任,这些是您要的中国宛平县的资料,这是一张北平地图。” “有劳了!谢谢!” “对卢沟桥事件的报道,是未来几天我们东京广播电台新闻报道的重点。美由纪小姐,你看能不能从别的途径,搞到一些参谋本部关于此事的反应和动向方面消息?” “见不到我哥哥,我就没有办法了。”美由纪说。 “你哥哥晚上会回家吗?” “我哥哥说,他这几天无法回家。” “你不是说,关于战争的报道,我们一定能打败东京五大报吗?这才开始,你就泄气了?” “我没有泄气。”美由纪说,“只是现在,我要集中精力关注另外一条大新闻。” 说着,美由纪站起身,走向墙边的资料柜,将资料柜上一大摞报纸搬到办公桌上,一张一张地翻看。 “你找什么?”刘简之问。 “我找一条关于鹤见千惠子的消息。”美由纪说。 刘简之不明白美由纪为何突然对鹤见千惠子来了兴趣。 “鹤见千惠子怎么啦?”田山木原问。 “自杀了。”美由纪说。 “鹤见千惠子……自杀了?”田山木原惊讶地大声说道。“这可真是大新闻啊!” “我们报道过这件事吗?”美由纪问田山木原。 “应该没有。”田山 木原说。 美由纪又把目光投向小泽晴子。 “我没印象!”小泽晴子说。“我敢肯定,五大报也没有关于鹤见千惠子的任何报道。” “鹤见千惠子真的死了吗?”一向沉默寡言的斋藤禄郎也关切地问。 所有人都看向美由纪。 看来,鹤见千惠子真的能量不小。 “她没死。”美由纪说。“听说她被东京dg大学的一个教授给救了。” 换上平时,编辑们中一定会有人叹气,因为人死了,新闻价值会更大。 但是,对于这位鹤见千惠子,编辑们态度又赫然不同----幸好没死。 “千惠子是怎么自杀的?”小泽晴子问。 “投海。”美由纪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刘简之也不得不明知故问。 刘简之低估了鹤见千惠子的影响力。比起日中摩擦,编辑们显然更关心这位鹤见千惠子。 这让刘简之无法理解。 “前天晚上的事。”美由纪说。“佐藤主任,你对鹤见千惠子自杀的事,也有兴趣?” “我没兴趣。”刘简之说。“这件事,已经过了最佳报道时效。” “我看不晚,”吉泽说。“听众十有九九还不知道。” “在哪里能找到鹤见千惠子?我去采访采访她。”田山木原收起桌上的稿件,站起身来。 “还是让美由纪小姐去吧。”刘简之见无法阻止,只好让步,以便融洽关系,今后好从美由纪那里取得情报。 “是。”美由纪高兴的说。 刘简之祈祷这位美由纪小姐,在对鹤见千惠子自杀及被救事件的采访中,不要发现他刘简之曾经参与其中。 叮铃铃…… 刘简之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刘简之接起电话。 “新闻部!” “佐藤君吗?”宋春萍在电话另一头说。 “我是佐藤彦二。”刘简之说。 “你等着要的东西到了,方便的时候过来拿。”宋春萍说。 “好的。谢谢!”刘简之挂断了电话。“您什么时候会在家?” “晚上八点我在家。”宋春萍说。 特工组是该行动起来了。 刘简之想。 第48章 因为您提到了“上帝” 铃木美由纪走进梅香艺伎馆的时候,千叶美香正在自已的卧室里睡觉。 自从鹤见千惠子离开以后,艺伎馆的生意维持了几天,然后就每况愈下,大不如前。听说有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前来采访,千叶美香极不情愿的从榻榻米上爬起来,走进茶室。 “你想知道什么?”千叶美香冷冷地对铃木美由纪说。 “我听说,鹤见千惠子是你们梅香艺伎馆的头牌?”铃木美由纪直入主题,咄咄逼人地问。 “也许是吧。”千叶美香说。 “鹤见千惠子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梅香艺伎馆?”美由纪问。 “您问的问题有些古怪!谁都知道,艺伎到了一定年龄,就会离开艺伎馆。”千叶美香说。 “可是,千惠子才刚刚17岁。”美由纪说。 “鹤见千惠子为何要离开,我也不知道。”千叶美香瞥了一眼美由纪说。“你想知道些什么,请直说吧。” “鹤见千惠子自杀的事情,你知道吗?”美由纪问。 “你说什么?千惠子死了?”千叶美香惊讶地问。“她不是……不是回老家岛田了吗?” “您不知道这事?”美由纪问。 “真不知道。”千叶美香说。“鹤见千惠子的死,跟我们梅香艺伎馆没有任何关系。”千叶美香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我没有说千惠子已经死了。”美由纪说。 “千惠子没死?你吓死我了!”千叶美香说。“千惠子她……她现在……在哪儿?”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美由纪说。 “我不知道。”千叶美香说。“千惠子离开以后,我就不知道她居住在何处。” “我能看看千惠子住过的房间吗?”美由纪问。 “你跟我来。”千叶美香说。 千叶美香把美由纪引到鹤见千惠子原来住的房间,把门推开。 “就是这一间。” 美由纪一走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清香。千惠子的房间不大,睡衣,被子,毛巾,洗漱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鹤见千惠子离开的时候,房间就是这个样子的。”千叶美香说。 “您觉得,千惠子小姐还会回来吗?”美由纪问。 “恐怕不会了!”千叶美香说。“千惠子性格倔强,既然她选择了离开,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 美由纪看见,千叶美香眼圈泛红,像有泪水流出的样子。 “你舍不得千惠子?”美由纪问。 “千惠子6岁就来了。”千叶美香说。“我也是,也是为了她好。” “你对美惠子做了什么?”美由纪问。 “我给他找了一个从横滨来的54岁连锁旅店的老板,结果……”千叶美香说。 “结果人财两空?”美由纪问。 “那倒没有。鹤见千惠子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些金条、珠宝,还有现钞。” 美由纪留下一张卡片,递给千叶美香。 “如果有千惠子的消息,给我打电话。”美由纪说。 “好的,好的。”千叶美香点着头说。 “那么,打扰了。”美由纪弯腰致谢,转身离开了梅香艺伎馆。 看来只有直接去找东京dg大学的那位教授了。 铃木美由纪先到dg医院打听。 她找到小西医生的时候,小西医生正在与平冈医生和宋春萍会诊一个病人。 一个护士把美由纪领到小西医生面前。 “打扰了,小西医生!我是铃木美由纪,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美由纪送上卡片,“我能跟你谈谈吗?” “你们谈吧!”宋春萍看了铃木美由纪一眼,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请坐,美由纪小姐。”小西医生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前天晚上,您是不是收治过一个投海自杀的艺伎?”美由纪问。 “你说的是鹤见千惠子?”小西医生问。 “是的,就是她。”美由纪说。 “有这事。”小西医生说。 “从海里救起千惠子的人是谁?”美由纪问。 “一个戴眼镜的先生,自称是东京dg大学的竹井教授。”小西医生说。 “竹井教授……”美由纪在采访本上写下名字。“千惠子被送来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 “气若游丝,甚至可以说,濒临死亡。” “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我已经说得很具体了。”小西医生说。“上帝让她死而复生!” 美由纪忍不住仔细打量小西医生。 “小西医生留学过美国?”美由纪问。 “你的眼力不错!”小西医生微笑着说。“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您说了‘上帝’两个字。”美由纪说。 “您也在美国待过?” “是的。” “难怪。” “我怎么能找到千惠子或者竹井教授?”美由纪问。 “我马上要做一 台手术。”小西医生说,“等我做完手术,找到竹井教授或者千惠子的地址,我再联系你好吗?” “好的,谢谢。”美由纪说。 美由纪说了声“打扰了,”转身往外走。 “如果您很急的话,美由纪小姐,您可以直接去东京dg大学,去找竹井教授。”小西医生冲着美由纪的背影说。 “能找到吗?”美由纪转过身来。 “那就看你的运气了。”小西医生说。 “我现在就去东京dg大学看看。”美由纪说。 小西医生点点头。 美由纪扑了个空。 美由纪赶到东京dg大学的时候,姜夔正在一号安全屋。 这是特工组全体成员来到日本以后,第一次聚在一起。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卢沟桥重大事件,因而气氛有些紧张。 “今天早上,我收到了南京下达的命令,”宋春萍说,“准确的说,是杨长官给我们特工组下达的第一个行动命令。” “到底是什么命令呀?”李香香问。 “命令我们特工组尽快报告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参谋本部的反应和部署。”宋春萍说。 “日军参谋本部的反应和部署……这到哪里去弄啊?”李香香说。 “组长,你说说。” “目前,几家报纸对参谋本部应变的公开报道,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有可能接触到参谋本部情报的,只有两个渠道。”刘简之说。 “哪两个渠道?”姜夔问。 “第一个渠道,参谋本部高级情报官冢本大佐。”刘简之说。 “我今天又去了冢本大佐家。冢本大佐已经两天没有回过家了。” 孟诗鹤皱着眉头说。 “另外一个渠道是什么?”周沪森问。 “另外一个渠道,就是我们新闻部的铃木美由纪小姐,也就是我的助理。”刘简之说。 “美由纪小姐?下午我在dg医院见到她了。”宋春萍说。 “你见到美由纪了?”刘简之问,“她去医院干什么?” “打听竹井教授英雄救美故事。”宋春萍看了一眼姜夔说。 “竹井教授英雄救美?”李香香转头看着姜夔问:“怎么回事?” “前天我在海边钓鱼,救了一个艺伎。”姜夔说。 “你咋不被海水淹死?”李香香说,“就你那两下子,也敢下水救人?” “你要掉进水里,竹井教授也会救你。”周沪森为姜夔解围,笑着对李香香说。 “好了,说正事!”刘简之说,“铃木美由纪的哥哥铃木四郎少佐,是日军参谋本部的作战参谋。” “你是说,这位美由纪小姐,会从她的哥哥那里套取情报,然后交给我们吗?”宋春萍问。 “这次中日卢沟桥发生摩擦,最先向我提供消息的就是美由纪小姐。”刘简之说。 “有这回事?”孟诗鹤问。 刘简之点点头。 “不过,美由纪小姐提供的消息,都是可以公开报道的消息。只是在时间上往前提了一点而已。”刘简之说,“我有一个预判,美由纪能够向我们提供多少内幕消息,取决于铃木四郎给她透露到什么程度。” “铃木四郎作为参谋本部的作战参谋,总会有保密意识吧?”孟诗鹤说。“美由纪这个渠道,作用有限。” “是啊。”宋春萍说。“我也这么觉得。” “但是,目前我们没有其他渠道获得情报。想去偷,也不知道去哪里偷。”刘简之说。 “日本派兵前往中国打仗,离不开海军。海军的动向,也值得关注。”周沪森说。 “海军方面,李香香,你继续跟。”刘简之说。 “是。”李香香说。 “最近联系到水原少佐了吗?”刘简之问。 “没有。”李香香说。 “孟诗鹤,你继续跟冢本大佐,放长线,钓大鱼,不急这一会儿。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可以进入他的书房一探究竟。”刘简之说。“我继续跟美由纪这条线,你们谁还有更好的主意,现在请说出来!” 没有人能说出更好的办法。 “没有的话,就散了吧?”刘简之把目光投向宋春萍。 “那就散了吧。”宋春萍说。 姜夔站起身来,准备乘坐周沪森的马车离开。 “姜夔,你等一下。”刘简之突然说。 “什么事?”姜夔问。 “鹤见千惠子知道我掏钱帮她买衣服的事吗?”刘简之问。 “她不知道。”姜夔说。 “你肯定?” “我肯定。” 刘简之放下心来。 “组长,我天天去酒吧,衣服穿来穿去,也就那么几件。你能不能给我也买一套?”李香香装着一本正经地说。 “李香香,别瞎说!”宋春萍说。 李香香张嘴伸了一下舌头,瞬间又缩进嘴里,然后把目光瞥向孟诗鹤。 第49章 铃木英夫弄来了发报机 铃木美由纪在东京大学没有见到竹井教授,失望地回到家时,看见铃木英夫双腿盘坐在客厅厚厚的蒲团上,两眼盯着矮脚茶几上的一部崭新的收发报机。 “父亲,您真的弄来了电报机?” 美由纪惊讶地问铃木英夫。 “我想看看,我的女儿在美国究竟学到了什么高深的本事。”铃木英夫说。 “您可别小瞧您女儿,也就是我美由纪的密码破译能力。”美由纪说。“您要知道,我可比美国人和中国人更懂日本人。” “什么意思?你想要破的是日本军方的密码?”铃木英夫有点紧张地看着美由纪。 “没错!我就是要让参谋本部的那些人知道,他们的密码电文,在我这儿,不过就是明码短消息!” “美由纪,你先别吹牛!现在电报机可是宝贝,这台电报机,是我花了五件宝贝才换回来的。”铃木英夫说。 “父亲,您不相信?那你等着瞧吧!”美由纪说。 美由纪抱起茶几上的电报机,哼着在美国学会的进行曲,高高兴兴地走上楼梯。 铃木英夫站起身,走到电唱机前,换了一张黑胶唱片,然后打开开关,在旋转的唱片上搁上唱针。 中国京戏独特的音响和曲调,顿时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我回来啦!”玄关处突然响起了铃木四郎的声音。 铃木英夫回转身,见是铃木四郎,顺手关掉了唱机。 “回来啦?” 铃木四郎跟父亲打了招呼,知道父亲有话要问他,便在父亲对面盘腿坐下来。 “哥哥回来啦!”未等铃木英夫开口说话,美由纪蹬蹬蹬地跑下楼梯来。 “哥哥,你们跟陆军省的联席会议开完了吗?”美由纪问。 “开完了。”铃木四郎说。 “开完了?快告诉我,有什么新消息?” “你是记者,去采访千惠子小姐,现在,想知道千惠子消息的人,比关心华北事变的人还要多!”铃木四郎说。 日本军方把卢沟桥事变称之为华北事变。 “哥,莫非您也知道千惠子小姐自杀的事?” “听说了一点。”铃木四郎说。 “美由纪,别打岔!”铃木英夫转头问铃木四郎,“石原莞尔对支那事变是什么态度?”铃木英夫问。 铃木四郎知道父亲口中的支那事变,就是华北事变。 “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在如何处理华北事变的问题上,分成了两派。”铃木四郎说。 “哪两派?”铃木英夫问。 美由纪认真听着。 “石原莞尔将军、河边虎四郎大佐以及柴山兼四郎大佐为一派,主张不扩大事态;但是,以陆相杉山元大将、田中新一中佐和武藤章大佐为一派,主张借此跟中国开战。”铃木四郎说。 “哪派占了上风?”美由纪问。 “目前,不扩大派稍占上风。”铃木四郎说。“石原将军刚刚以参谋本部“临命第400号”,向中国驻屯军发布了命令,要求中国驻屯军防止事态扩大,避免进一步行使武力。另外,闲院宫参谋总长也向中国驻屯军下达了不扩大事态的指示,近卫首相也在内阁会议上做出了不扩大事态的表态。” “这个石原莞尔,还算是个明白人!不过,他的命令,恐怕……” “恐怕什么?”美由纪问父亲。 铃木四郎没有理睬美由纪的插话,只顾对父亲说道,“是啊,我也怀疑!石原将军的这道命令,可能维持不了多久!” 这相当于回答了美由纪的提问。 铃木夫人走了进来。 “四郎,两天没睡觉了吧,上楼去睡一会儿,开饭了叫你。”铃木夫人说。 “好吧!” 铃木四郎站起身来,走上楼梯。 叮铃铃……叮铃铃…… 楼梯边墙上的电话机突然响起铃来。 铃木四郎转身走下来,摘下电话筒。 “是,我是铃木少佐……是,我马上赶回参谋本部!” 铃木四郎挂上电话筒,快步走向玄关。 铃木夫人问:“四郎,你不能吃完饭再走吗?” “来不及了!” 铃木四郎穿上军装,着急地走了出去。 “父亲,你怎么说石原将军的命令会执行不了?”美由纪继续问。 “陆军省和参谋本部里面,好战的人,官比他大,人数还比他们多。”铃木英夫说。 “您的意思是,战争已经不可避免?”铃木夫人说。 “恐怕是这样。”铃木英夫说。 “三郎哥哥所在的关东军,是不是会被调去华北?” “只怕不会。”铃木英夫说。 “为什么?”美由纪问。 “关东军要负责防备苏联。”铃木英夫说。 美由纪发现自已除了破译密码之外,对别的事情,几乎一窍不通。 需要补上这一课。 美由纪心想。 天黑以后,美由纪把无线电天线从 窗户伸了出去,然后关上屋门,坐在桌前,戴着耳机,慢慢调整收发报机的信号接收频段。 经过三小时不停地筛选侦听,美由纪发现有一部电台特别忙碌。 跟踪它两个小时以后,美由纪判断那部电台极有可能就是参谋本部的电台,于是,拿出纸笔,开始抄收电文。 再过三个小时以后,美由纪破解了电文密码,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在美由纪看来,日本军队的密码编制水平,简直不值一提。 也许,应该提醒提醒铃木四郎,美由纪心想。 美由纪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 还可以睡上两个小时。美由纪从柜子里取出床垫,铺在地板上,然后换上睡衣,躺了上去。 昨天没有完成佐藤主任交待的任务,一会儿上班,送上电文的内容,佐藤主任一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战争报道,战胜东京五大报,一定的! 想到这里,美由纪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佐藤君现在睡着了吗?该不是正在为拿不到军方的消息而焦虑,夜不能寐吧? 美由纪爬起来,悄悄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拿起电话机的话筒,转动拨号盘。 嘟----嘟---- 话筒里传来电话拨通的声音。接着响起孟诗鹤的声音。 “喂!” “打扰了,佐藤太太。我是铃木美由纪。”美由纪声若蚊蝇,“能让佐藤君听电话吗?” “您稍等。”孟诗鹤说。 美由纪伸了伸舌头,黑暗中扮了个鬼脸。 一个女孩,这时候给上司打电话,却让上司太太接到电话,的确有些让她感到有些尴尬。 “什么事,美由纪小姐?”隔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了刘简之的声音。 “佐藤主任,有新消息。”美由纪说。 “您请讲。” “日军参谋本部作战部部长石原莞尔将军,以参谋本部“临命第400号”,向中国驻屯军发布了一条命令。” “什么内容?” 美由纪听出来,佐藤彦二很急切地想知道临命第400号的内容。 “命令的内容是,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应避免进一步行使武力。另外,”美由纪不紧不慢地说,“闲院宫参谋总长也向中国驻屯军下达了不扩大冲突的指示,近卫首相也在内阁会议上做出了不扩大事态的决定。” “我知道了。谢谢你,美由纪小姐!”刘简之说,“我马上安排广播这一消息。” “还有……” “咔嚓!” 美由纪听见了刘简之挂断电话的声音。 急性子! 美由纪放下电话,轻手轻脚走回房间。 直到天光大亮,美由纪也了无睡意。 铃木英夫准时在六点打开了电唱机。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平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 美由纪听见父亲的哼唱声,翻身爬了起来。 第50章 八木明子 刘简之凌晨四点被美由纪的一通电话吵醒之后,再也没有了睡意,索性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街对面观望。 高桥圭夫的汽车当街停着。 高桥圭夫的家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看来局势还在可控范围内,似乎真如美由纪小姐所说,日本内阁和陆军参谋本部,都不想扩大事态。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孟诗鹤突然问。 刘简之回过头来。 “你醒了?” “今天要去冢本大佐家。”孟诗鹤说。“我现在开始怀疑,在冢本大佐家下的功夫,到底能不能有回报。” “沉住气!总会有机会的。”刘简之说。“冢本大佐的司机会来接你吗?” “不会。” “需要我开车送你过去吗?” “不用。我坐地铁过去。” 因为要发布最新的消息,刘简之决定早一点去台里。 匆匆洗了脸,刘简之便走下楼梯。 他走出屋子,发现八木太太的大女儿,在横田小学当老师的八木明子,正从家里出来。 “佐藤君,早上好!” 八木明子看见刘简之,微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刘简之应道。“明子小姐,这么早就去学校吗?” “是啊,我刚接手一个班的小学生,每天忙的头晕脑胀。”明子说。 “坐我的车去吧。”刘简之说。 “不麻烦您啦,没多远,我走一走,当锻炼身体了。”明子说。 “我正要去上班,顺路。”刘简之说。 “那好吧。”明子说。 刘简之拉开车门,让明子坐进车里。 “谢谢。”明子说。 每次见到刘简之,明子都十分为难。他不知道该称呼刘简之为“佐藤叔叔”还是“佐藤君”更为合适。妹妹八木樱子总是称刘简之为“佐藤叔叔”,但明子显然不愿意称刘简之为“佐藤叔叔”。 八木明子今年22岁,喜欢穿西裙,一头齐肩的卷发,总是披散着,略圆的脸盘上长着两道弯弯的,细长的眉毛。一对大眼睛水汪汪的,讨人喜欢。 刘简之发动汽车,开车驶向街口。 几个正在上学的学生,认出了车里的明子老师,朝着汽车里的明子弯腰鞠躬。 “这些孩子很可爱。”刘简之说。 “是啊。”明子说。“我听说日本要跟中国开战,是真的吗?” “你听谁说的?”刘简之问。 “中江直美校长说的。报纸上也这么说。”八木明子说,“从下周开始,我们班的几十个学生,每周将会有两个学时的军训课程。” “你的学生都有多大?”刘简之侧头问。 “八、九岁吧。最大的也才十岁。”明子说。 “对八、九岁的孩子搞军训,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刘简之问。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中江校长说,这是教育大臣下的命令,全国统一安排。”明子说。 “你教孩子什么?”刘简之问。 “音乐。”明子说。 “每天早上练习钢琴的就是你吧?” “是啊。是不是吵到您啦?”明子问。 “没关系,没关系的。”刘简之说。 “那就是吵着您了!我很抱歉!”明子说。 “真的没关系。听音乐,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刘简之说,“如果您的学生歌唱的好听,我可以请你的学生来我们广播电台演唱。” “您说的是真的吗?”明子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刘简之。 刘简之侧过脸对明子点头。 “那太好了。”明子说。“我今天就告诉我的学生!争取上你们东京广播电台。” 到了学校门口,刘简之把车停下。 “谢谢佐藤君!”明子下了车,又回身朝刘简之鞠躬施礼,走向校门。 八、九岁就搞军训,日本人这是打算把战争进行到底啊!刘简之想。 赶到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刘简之看见编辑们已经开始忙碌。但是,美由纪的位置却空着。 看见刘简之进来,小泽晴子连忙拿着一份稿件,递给刘简之。 “佐藤主任,中国方面的反应来了。”小泽晴子说。 “什么反应?”刘简之问。 “中共通电全国,呼吁抗战;蒋介石致电宋哲元、秦德纯,命令固守宛平城!”小泽晴子说。 “把稿子马上送播音室。”刘简之看了看稿件说。“告诉播音室,这几天不缺新闻稿,让他们及时播报。” “是。”小泽晴子说。 “美由纪小姐还没有来吗?”刘简之问。 “我来啦!”美由纪走进新闻部,一个个跟同事打了招呼,在刘简之对面坐下来。 刘简之问:“有新的消息吗?” 美由纪说:“有。我已经写好稿子。” 说着,美由纪将两份已经写好的稿子,递给刘简之。 “杉山元陆军大臣颁布紧急命令 ,京都以西各师团,原定7月10日复员的步兵联队两年兵,延期复员。”美由纪说。 “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刘简之问。 “我的渠道。”美由纪得意的说。 “你的渠道?”刘简之睁大眼睛看着美由纪,吃惊地问。 “嗯。”美由纪神秘地笑着说。 刘简之拿起另一份稿子,小声念道: “7月8日深夜,日中双方在永定河铁路桥和龙王庙附近再次展开搏杀,双方均有较大伤亡。” “写得不错,美由纪小姐!马上送播音室广播。”刘简之说。 “佐藤君,我还有一份稿件。”美由纪左右看看,小心地从手提袋里拿出另一份文稿,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接过文稿,先看了美由纪一眼,再把目光落在文稿上。 只见文稿上写着: 参谋本部的军官正在拟定增兵计划,打算从关东军抽调两个旅团、从驻朝鲜军抽调一个师团、从日本国内派出三个师团,紧急支援中国华北地区作战。 刘简之心中窃喜,意识到这才是他梦寐以求,却没有能力搞到的真正有意义的军事情报。 美由纪看着低头看稿的刘简之,等着刘简之的肯定与表扬。 这可是她整整一晚上的心血。 “美由纪小姐,这篇稿子……恐怕不能广播。”刘简之缓缓抬起头来说。 美由纪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刘简之说:“这份稿子广播出去,恐怕会给你的消息源带来不利。不过……” “不过什么?” 美由纪急切地等待刘简之的下文。 “可以作为我们俩把握军事报道的参考。”刘简之说。 我们俩?美由纪喜欢这三个字。 美由纪说:“好吧!”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机铃声响了起来。 美由纪来了以后,新装了这部电话。 “喂!”刘简之拿起电话筒一听,把话筒递给美由纪。 “找你的。”刘简之说。 “我是铃木美由纪。”美由纪接过话筒说。 “你好,美由纪小姐。我是东京dg医院的小西医生。” “你好,小西医生!” “我找到了鹤见千惠子登记的地址。你记录一下!”电话里,小西医生说。 “您请讲。”美由纪说。 美由纪记下鹤见千惠子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对小西医生连声致谢。 “谢谢小西医生!” “不客气!” 美由纪放下电话筒,对刘简之说,“下午,我去见见这位鹤见千惠子。” “好吧。”刘简之说,“我们广播电台,也不能一天到晚的报道战争。” “我也这么觉得。”美由纪表示赞同。 “早上,我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刘简之说。“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要不要我帮你买个便当回来?”美由纪问。 “我出去随便吃点,你处理一下稿子吧。”不等美由纪说话,刘简之把稿件退给美由纪,快步向门口走去。 美由纪所说的日军准备向中国增兵的情报,太重要了!必须把消息马上传回国内去! 刘简之决定立即去找宋春萍。 跟传达室的大森打了招呼,刘简之把车开出了院子,在银座街上的一个电话亭里,下车给宋春萍打了一个电话,约定见面地点,然后坐在车里等候。 一辆有轨电车开来,在刘简之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公交车站停下。 刘简之惊奇的发现,姜夔扶着千惠子从电车里走下来。然后直朝自已走来。 刘简之赶紧把脸转向街对面。 姜夔和鹤见千惠子肩并肩地从刘简之的车旁走了过去。 这是谈恋爱了? 刘简之知道姜夔单身。 突然听见有人轻敲车门,刘简之连忙把车门打开。 宋春萍拎着一个箱子,坐进车里。 “刚才走过去的,像是姜夔?”宋春萍问。 “是他。” 刘简之不想跟宋春萍讨论姜夔,立即发动汽车,驶向郊外方向。 “什么新消息?”宋春萍问。 “日军参谋本部高层,对处理卢沟桥事变,意见还不完全统一。”刘简之说,“但是,以陆相杉山元为首的主张扩大事态派,目前占据上风。” “这我们早已预料到了。”宋春萍说。 “杉山元已经颁布紧急命令,京都以西各师团,原定7月10日复员的步兵联队两年兵延期复员,我计算了一下,相当于增加了可调动兵力4万人。”刘简之说。 “消息确实吗?” “确实。另外,参谋本部已经拟定增兵计划,打算从关东军抽调两个旅团、从驻朝鲜军抽调一个师团、从日本国内派出三个师团紧急支援中国华北地区作战!” “都是美由纪小姐提供的消息吗?” “是的。” “美由纪把这么绝密 的消息提供给我们,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阴谋?” 刘简之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难道美由纪小姐在给自已下套,帮助高桥圭夫抓住中国特工? 他知道,高桥圭夫跟美由纪的关系也相当不错。 “不会吧?”刘简之说。 “一定要提高警惕。”宋春萍说。 “是。”刘简之说。 “日军的增兵计划,我尽快报告南京。” “现在还没有海军方面的消息。如果往中国增兵的话,海军肯定会有所动作。”刘简之说。“不知道李香香那边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李香香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宋春萍说。 “孟诗鹤准备在冢本大佐那里下更大的功夫。只是,她目前只能被动地等待机会。”刘简之说。 “就按你说的,放长线,钓大鱼吧。”宋春萍说。 “箱子里装的是电台吗?”刘简之问。 “是。”宋春萍说。 刘简之加快了汽车速度。 第51章 我游过去,一把抱住了千惠子 刘简之离开以后,美由纪迅速处理完几篇稿子,拿起电话筒,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嘟---- 嘟---- 就在美由纪以为没有人接,打算挂上话筒的时候,一个女声传了过来。 “谁呀?” 声音清脆甜美,却又显得有些懒慵。 “请问,您是鹤见千惠子小姐吗?”美由纪问。 “你是谁?”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记者美由纪小姐。” “记者?找我什么事?” “千惠子小姐,我想对你做一个专访。”美由纪开门见山地说。“然后我再去东京大学,采访竹井教授。” “你要采访我投海自尽?” 千惠子的话如此直白,让美由纪听之一愣。 “竹井教授下海救人,我想……” “竹井教授一会儿就会来我这里。”千惠子说,“有什么事情,一会儿您就直接问竹井教授吧?” “您说的是真的吗?那太好了。”美由纪说。“您家附近有咖啡馆吗?我请你们俩喝咖啡,我们边喝咖啡边聊,你看可以吗?” “可以呀!银座咖啡馆就在附近。等竹井教授到了,我和竹井教授一起过去。”千惠子说。 “太好了!一会儿银座咖啡馆见!” 美由纪放下电话,心里一阵兴奋。 这是她第一次外出采访。 美由纪知道,对千惠子和竹井教授的采访,又会掀起一轮收听热潮,自已的知名度会迅速提高,神尾社长、佐藤主任和新闻部的同事,也会对自已刮目相看。 “晴子小姐,我现在出去做一个专访。”美由纪对正在编稿的小泽晴子说,“佐藤主任回来,你告诉他一声。” “好的。”小泽晴子说,“祝你顺利!” “一定的!”美由纪边说边拿着采访本,朝门外走去。 “美由纪小姐,您不带录音设备吗?”田山木原提醒道。“听众一定想听到千惠子的声音!” “是你想听到吧?”小泽晴子说。 “不光是我,吉泽君也想听听!”田山木原说。 吉泽只是笑了笑。 “对对,我忘了我们是广播电台。谢谢田山君!”美由纪拿起装着录音机的采访包,匆匆走出门去。 自从明治21年4月13日,日本第一家咖啡馆“可否茶馆”在东京上野西黑门町2番地开业,到现在,咖啡馆已经遍布东京的大街小巷。 美由纪赶到银座咖啡馆,见千惠子和竹井教授还没有到,便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安静地等待。 这个时段,咖啡馆里顾客不是很多。几个女招待闲着无事,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等待不到10分钟,透过窗户,美由纪看见一对男女,正亲密地从街道对面走过来。 应该就是他们俩。 美由纪站起身,走到咖啡馆门口迎接。 “是千惠子小姐和竹井教授吗?”美由纪鞠着躬问。 “您是美由纪小姐?”姜夔和千惠子连忙还礼。 “快请这边坐。”美由纪说。 美由纪把姜夔和千惠子引到靠窗的座位边,让姜夔和千惠子并排坐下。 一个女招待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三位喝点什么?” “千惠子有特别喜欢的口味吗?”美由纪问。 “什么都行。”千惠子说。 “您呢,竹井教授?” “跟千惠子一样!”姜夔说。 “三杯美式咖啡!”美由纪说。 “马上来!”女招待说。 美由纪瞧了瞧千惠子,发现千惠子的确很美。 她又看了姜夔一眼。 文质彬彬。 “谢谢你们俩接受我的采访。”美由纪说,“我可以对我们的谈话录音吗?” 千惠子转过头看向姜夔。 “可以。”姜夔说。 “可以。”千惠子也笑着对美由纪说。 简直就是夫唱妇随。 女招待很快把咖啡送了上来。 三人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随后美由纪把聊天引入正题。 “我们开始吧?”美由纪问。 “好的。”姜夔说。 千惠子跟着点点头。 美由纪轻轻按下录音机的开关,录音机里的微型录音磁带,慢慢地转动起来。 “当时的过程是怎么样的?”美由纪问。 “前面一段,我不想说。”千惠子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没人逼我投海。” 美由纪注意到,千惠子的眼睛有些异样,那是创伤,一种千惠子不愿提及,但又挥之不去的创伤。 “那就请竹井教授说说?”美由纪把头扭向姜夔。 “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姜夔说,“当时,我正在海边钓鱼……” “竹井教授喜欢钓鱼?”美由纪问。 “非常喜欢。”姜夔说,“我刚刚钓起一条海鲈鱼,无 意之间,突然看见一个红点正在向海中移动……” “红点?”美由纪问。 “千惠子当时穿着一套红色的和服。”姜夔说。 穿红色的和服……看来鹤见千惠子抱有必死之心啊! 美由纪瞥向千惠子,千惠子面无表情。 “您接着说,竹井教授。”美由纪说。 “我意识到有人投海,放下鱼竿,跳下礁石,就往海滩上跑。”姜夔说。 “竹井教授以前在水里救过人吗?”美由纪问。 “没有。”姜夔说。 “请接着说!” “我游过去,一把抱住了千惠子。千惠子也抱住了我。” “这样救人很危险的。”美由纪说。 “是的。我没有经验。”姜夔说,“我施展不开手脚,和千惠子一起往下沉,往下沉……” 姜夔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使劲蹬水,想游上水面。但是,周边的光线却越来越暗……” 美由纪紧张的听着姜夔的描述。 “我以为我会葬身在这里了。”姜夔继续说道,“没想到,这时候,千惠子突然松手放开了我,救了我一命。” “千惠子,你怎么会……突然放开了竹井?”美由纪转眼问千惠子。 “我不想让竹井君就此陪我一起死掉。”千惠子说话的语气,有些轻描淡写。 但美由纪知道,那是千惠子用坚定的意志和清醒的头脑做出的决定。 “千惠子,你了不起!” 美由纪不禁向千惠子投去钦佩的目光。 “再后来呢?”过了一阵,美由纪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开口问姜夔。 “我再次潜入水底,抓起千惠子的衣领,把千惠子从水底拖了起来。”姜夔喃喃地说。 美由纪说:“竹井教授,您作为东京dg大学的教授,如今即将成为家喻户晓的救人英雄,角色转换之快,您自已也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姜夔说。“我不知道千惠子竟然是东京的名人。” 美由纪看了姜夔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千惠子。 “你们俩现在?”美由纪问。 姜夔和千惠子互相看了看。 “我已经做出了两个决定。” 千惠子说。 “什么决定?”美由纪问。 “第一,我不会再去自杀。”千惠子说。 “生命很珍贵。”美由纪说。 “是的。全日本好多人,都在为大东亚共荣出力,”千惠子说:“我就这么死了,感觉对不起我的国家。” 美由纪有些疑惑。 疑惑千惠子怎么会突然扯到什么大东亚共荣。 顿了顿,千惠子继续说道,“我们艺伎也爱国。” “这跟爱国有关系吗?”美由纪问。 “当然有。”千惠子说。“我如果真死了,就少了一个可以为日本军方服务的人!” 姜夔一愣,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千惠子一眼。 只是这眼神,千惠子没有注意到,美由纪也没有注意到。 “这第二呢?”美由纪问。 “第二,我决定嫁给竹井君。” 美由纪心里一阵兴奋。 “千惠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我决定嫁给竹井君,不是因为他救了我,也不是因为他是东京dg大学的教授。只是因为我……” “只是因为你真的爱上了竹井教授?”美由纪问。 “是的。”千惠子说。 美由纪转脸对姜夔说,“竹井教授,您是不是有一种幸福自天而降的感觉?” “我有一种陷入云里雾里的朦胧感。”姜夔说。 千惠子转头看向姜夔,娇嗔地说,“竹井君,你说什么?” “是,我现在真的感到非常幸福。”姜夔连忙说。 美由纪笑一笑,接着问道:“东京广播电台将会广播你们俩的故事,介意吗?” “我不介意,”千惠子转头看了姜夔一眼,对美由纪说,“我也不准他介意。” 第52章 李香香居酒屋遭调戏 东京南部临海的滨松盯,有一家挂着红灯笼,门口立着落地广告灯的居酒屋。 这个居酒屋的名字叫“友君酒屋”。 因为这里靠海,常有船运公司的老板,大副以及日本海军的军官光顾。 李香香是这间居酒屋的常客。居酒屋的老板,调酒师,侍应生,个个都认识她。 “你好,秀子小姐。” 一见到穿着西式裙装的李香香走近,在门口迎客的侍应生,立刻推开了居酒屋的门。 李香香走进去,环视了大堂一眼。 居酒屋的客人虽多,却没有人说话,对刚刚走进来的李香香也是视而不见。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已一双耳朵上,留心着吧台上的一架收音机吐出的每一个音节。 “……这天晚上,天空晴朗,没有月光。星空之下,可以隐约看到远处宛平的城墙和附近不时移动的中国士兵的影子…… “我瞄准了一个中国士兵,果断地扣动了扳机。那个中国士兵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时候,长官命令我们向城门冲锋。我们一窝蜂冲了上去……我突然发现,我周边的好几个人都死了……” 你那是活该!李香香心里说。 李香香找了一张空桌,临窗而坐。 “中国军队并不好惹,”收音机里的声音在继续,“我们的冲锋虽然失败了,但是,中国士兵也是成片倒下。” 一个留胡子的男子突然说:“日中开战,这一下,我们又有热闹看了。” 留胡子的男子,把战争看成是一场足球赛。 李香香瞥了说话的男子一眼。 另一个剃着光头的男子站起身来,“不知道参谋本部的那些家伙,磨磨蹭蹭的还在干什么!何不借此派兵攻占上海,也好让我们能去上海做生意,赚大钱。” 先前留胡子的男子说,“渡边君,你说的对,日本军队应该立即进攻上海!” “为什么要进攻上海?我反对!”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男子站起身说。 “你……你反对?”留胡子的男子,恶狠狠地盯着穿和服的男子。“你为什么要反对?” “我认为,关东军的那些人,应该立即挥师南下,攻占平津,趁机扩大满洲领土。”穿和服的男子说。 剃着光头的渡边说,“还是应该先进攻上海,我保证,中国人扛不住三个月,他们的最高长官,就得开门乞降。” 几个日本人大声应和:“就是,就是。” “诸位请放心,诸位请放心,”一个船运老板模样的人起身说道。“我已接到通知,军方要征用我的船!” 李香香看向船老板。 “征用你的船?干什么?打鱼吗?”留胡子的男子说,随即哈哈大笑。 “我的船可是可以装载八千吨的大船。一次性运兵,可达万人以上。”船老板说,“我相信军方的胃口,绝不会只是一个上海!” 看来,日本已经在准备运兵运装备去上海了。 坐在一角的李香香突然站起来,从这群人身边走过。 众人这才注意到李香香,一时间竟都忘记了说话。 “秀子小姐,来我这儿坐。”一个认识李香香的男子大声地呼喊道。 李香香瞧都不瞧那男子一眼,径直走向吧台。 又一个邻近的男子,突然把李香香拉进怀中。“秀子,坐这儿,这儿暖和。” 酒吧里所有的男子哈哈大笑。 “每小时1000日元,你付得起吗?”李香香问。 “你真是狮子大开口!”男子立即松开了李香香。 “明白我是狮子就好!”李香香走到吧台,对老板说,“给我来一杯。” 居酒屋老板倒了一杯酒,递给李香香。 “我可以打个电话吗?”李香香喝了一口酒,问。 “电话机在那儿。投币的,你只管打。”居酒屋的老板笑着说,露出一嘴黄牙来。 李香香摘下话筒,塞了一个硬币,拨号。 酒客们看着李香香,安静下来,想听听这个花枝招展的陪酒女,要跟谁打电话。 “打扰了。我找水原少佐……他不在?……什么时候回来?……” 李香香无奈地挂上电话。 “来我这儿,原田秀子小姐!”认识李香香的男子再次大声呼叫。“150日元,10分钟!” 李香香回身看了那男子一眼。 “如果你是个将军,我就过来陪你!”李香香说。 众人又对那男子一顿奚落。 李香香放下酒杯,,站起身,向居酒屋的门口走去。 “再来啊,秀子小姐。”遭众人奚落的男子又大声喊叫道。 李香香没有理他,拉开居酒屋的门,突然看见穿着一身白色海军少佐军服的水原直人站在门外。 “水原君!”李香香惊喜地喊道。 “秀子小姐,你要走?”水原直人说。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李香香说。“这里面乱七八糟的!” “ 不如我们到外面走走?”水原直人说。 “好啊。”李香香说。 李香香挽起水原少佐的胳膊,从居酒屋走到大街上,然后朝着海边方向缓缓走去。 时值傍晚,东京滨海,却颇为安宁。 李香香很久不说话,装着一副很郁闷、我见犹怜的样子。 “你怎么啦?”水原直人问道。“想什么呢?” “日本又跟中国开战,我担心我哥哥他……”李香香放慢脚步说。 “你哥哥?” “我哥哥就在中国驻屯军河边旅团第一联队。” 李香香只知道“河边旅团”这个日军番号。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日本军人都训练有素,要死也没那么容易。”水原直人说。 “可是,刚才广播里说,河边旅团也死了好多人。”李香香说。“子弹不长眼睛,日本军人也不是刀枪不入!” “还是我们海军的安全系数高一点。”水原直人说。“我们的对手中国海军,在大日本海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你们海军也会去中国,支援我哥哥他们作战吗?”李香香问。 “肯定会去,只是……只是目前还没有命令下来。”水原直人说。“如果我们被调去中国作战,我会跟你说的。” “你的那几个伙伴呢?”李香香问。 “舰长不准他们下船。”水原直人说。“我必须马上回舰上去,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在这儿见面。” “好吧。”李香香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水原直人点了一下头,转身快步离去。 李香香见水原直人渐渐走远,转身上了一辆出租马车。 “去神田。”李香香对马车夫说。 到了神田,李香香下了马车,确认无人跟踪之后,转身走进作为联络点的安全屋。然后取出垫被,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 一小时后,宋春萍提着便当,走进屋子。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躲在这儿偷睡?”宋春萍说。 “我去见过水原少佐了。”李香香说。 “打听到什么没有?” “海军准备支援中国驻屯军,具体出发时间待定。” “你这算什么情报?” “你们海军什么时候运兵去中国,走什么航线,带什么武器,带不带坦克……我总不能这么问水原少佐吧?”李香香说。 “还这么贫嘴!”宋春萍说。“赶紧吃饭,吃完饭,给南京发电报。” “搞到情报啦?”李香香问。 “是的”宋春萍说。“日本计划向中国增兵。” “电文上能不能加上一句?” “加上什么?” “有大型商船已经接到征用通知,即将运兵、运装备前往中国。” “你确定?” “我确定。” 第53章 电话铃准时响起 田村津喜的案子毫无进展,高桥圭夫感到压力,已经接连两个晚上没有回家,吃住都在办公室里。 虽然知道了程振奇这个名字,但程振奇是谁,依然是一个谜。 通缉令发了下去,反馈也异常热烈。 这儿有发现,那儿也有发现,稍稍一查,全都是子虚乌有。 尽管如此,高桥圭夫仍然保持着谦恭和彬彬有礼的风度。每天都把眼镜擦拭30遍。 天刚擦黑时,竹下健太郎闷闷不乐地走进了反情报课的案情分析室。 “又白跑一趟?”高桥圭夫问。 “是的。”竹下健太郎说。“在高知发现的这个人,长相的确跟通缉令上的画像很像,而且,这人去过满洲,又跟田村津喜少佐同一天来到东京。但是他跟田村津喜八竿子挨不着。” “这已经是第217个被举报的有查证价值的嫌疑人了。” 高桥圭夫说。 “是啊。”竹下健太郎说。 “辛苦了,竹下中尉,你回家休息吧。”高桥圭夫说。 “高桥中佐,你能在办公室里吃住,我也能。”竹下健太郎说。 “那你去我的行军床上睡一会儿。”高桥圭夫说。 “是。”竹下健太郎转身走出去,差点撞上刚刚走进来的中村雄二。 “中村中尉,你那边查的怎么样?”高桥圭夫问。 “目前全东京已经登记的各类商业电台有1902部,还有7部查不到下落。”中村雄二说。 高桥圭夫说:“不要停下来,继续查!” 中村雄二说:“是!” 敲门声响起。 中村雄二转身把门打开。 鸠山少尉走进来,快步走到高桥圭夫身边,小声的说:“那部神秘电台又有动静了!只不过,换了发报地点。” “换了发报地点?”高桥圭夫问。 “是的。”鸠山中尉说。“信号比上一次稍弱,但是,发报的手法,一模一样。” “是该有动静了!”高桥圭夫说。“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部电台就是一部间谍电台。至于这部电台属于美国,苏联,南京政府,还是中共,还有待确定。” “电文还是破译不了吗?”中村雄二问。 鸠山少尉摇摇头说,“我们没有这个能力。” “高桥中佐,是不是可以考虑让美由纪小姐来帮忙破译一下……”中村雄二说。 “美由纪小姐?”高桥圭夫诧异地问。 “美由纪小姐在美国学了四年密码破译……”中村雄二说。“我听说她在参谋本部应聘的时候,轻而易举地破译了南京的电文……” “不行。我听说这位美由纪小姐反战,”鸠山武司说。“他要是故意译错,误导了我们怎么办?” “把电文送到参谋本部去,让秋田中佐他们试试。”高桥圭夫说。 “是。”鸠山少尉转身走了出去。 “武田少尉在干什么?”高桥圭夫问中村雄二。 “武田少尉还在浅草旅馆的周边做调查。”中村中尉说,“如果有进展,他会回来的。” 叮铃铃……叮铃铃…… 会议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中村雄二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 “请问,高桥君在吗?”电话里传来了高桥良子的声音。 “您太太的电话。”中村雄二将话筒递给高桥圭夫。 “什么事?”高桥圭夫问。 “高桥君今晚回来吗?”高桥良子在电话里问。 “今晚不回去。”高桥圭夫说。 “知道了。”高桥良子说。 “等等。”高桥圭夫说,“你看看街对面,佐藤君回来没有。” “佐藤君已经回来了,他的汽车就停在他家门口。”高桥良子说。 “我知道了。明天,明天我会回家。” 高桥圭夫说完,挂断了电话。 “中村中尉,你的太太还没搬来东京吗?”高桥圭夫问中村雄二。 “还没有。”中村雄二说。 “有件事情,你派人去办一下。”高桥圭夫说。 “什么事?”中村雄二问。 高桥圭夫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递给中村雄二。 “高桥中佐对他有怀疑?”中村中尉疑惑地问。 “不搞清楚,我心里不踏实。”高桥圭夫说。“注意保密,这件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是。”中村雄二说,“我这就安排。” 协助宋春萍给南京发完电报,李香香回到了所住的公寓。打开酒瓶,喝了两大杯酒。然后上上闹钟,沉头睡去。 李香香做了个梦。 李香香梦见,她又回到了沈阳,跟奶奶、父母还有哥哥一起包饺子过大年。哥哥故意抢了她的酒杯,她便顺手抢了父亲的酒杯,逗得奶奶开怀大笑。 第二天早上九点四十分,李香香被闹钟闹醒。 十点是李香香跟水原直人约定的通话时间。李香香连忙爬起来,在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完成 了洗脸化妆穿衣下楼全过程。 然后匆匆下楼,在楼下的公共电话亭旁守候。 电话铃准时响起,李香香迅速接起电话。 “我是原田秀子。”李香香说。 “我刚刚接到紧急通知,30分钟以后,就得上船。来不及跟你当面道别了。”水原直人在电话里说。 “怎么,你刚刚回来,又要出海训练呀?”李香香试探着问。 “这回可不是什么训练。”水原直人说。 “你们出海去中国?”李香香问。 “听说是先到长崎。我得上船去,没时间跟你多说了……” 水原直人突然感觉失去了原田秀子的声音,急迫地连声呼喊:“秀子小姐?秀子小姐?” “我在呢。”李香香说。 “找到机会,我再给你打电话。”水原直人说。 “水原君,早点回来!”李香香应付道。“如果离开日本,一定要告诉我喔!” 确认水原直人挂断电话以后,李香香迅速撂下电话,快步走出电话亭。 必须尽快把海军即将出动的消息,告诉宋春萍。 铃木美由纪在女播音员的协助下,亲自编辑制作好对姜夔和鹤见千惠子的采访节目,然后提交给刘简之。 “对这类节目我是外行。”刘简之说。“让田山君和晴子小姐来听听。” “田山君,晴子小姐,你们过来一下!”美由纪说。 两人走了过来。 美由纪打开录音机,把编辑的采访,播放了一遍。 “田山君,晴子小姐,你们俩觉得如何?”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感人的节目。”田山木原说,“从明天开始,我打算辞职,去海边钓鱼。没准能碰上鹤见万惠子。” “得了吧,田山君。”小泽晴子说,“百惠子您都碰不到,还想碰见万惠子?就算你真的碰上了鹤见万惠子,万惠子也会把你拖进海底陪葬。” “好了,说正事!”刘简之说。 “感人,很感人。”小泽晴子对美由纪说。“我预估,收听率不会低。尤其是你抓到的千惠子在海底突然松开竹井教授的那一个点,简直太感人了。比竹井教授不顾一切地去救千惠子还要感人!” “谢谢!谢谢!”美由纪对田山和小泽晴子说。 “确实不错。”斋藤禄郎也对美由纪伸出大拇指。 “既然你们都说好,那就把节目放在今天晚上八点的黄金时段广播。”刘简之说。 “谢谢!谢谢!”美由纪又向在场的编辑们,连连鞠躬。 到了下班时间,编辑们都舍不得离去,想等到晚上八点,一起见证节目再创东京广播电台建台以来收听率新高。 刘简之拿出卖田村津喜一案现场照片的钱,为大家买了便当。 美由纪的专访果然极受听众欢迎。 当晚八点,收听节目的听众达到了六百多万。鹤见千惠子、竹井教授、连同采访者铃木美由纪一起,成了东京尽人皆知的人物。 有女听众打来电话大谈感受,说着说着,竟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 已经下班回家的神尾社长去而复返,鞠躬向新闻部的编辑们道谢。 “姜夔成了名人,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刘简之深夜一回到家,孟诗鹤就对刘简之和姜夔表示不满。 “我看姜夔是忘记了自已的身份。你呢,火上添油。”孟诗鹤说。 “这是我送给美由纪的一个人情。”刘简之解释说,“我想从美由纪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 “你想多了!”孟诗鹤说,“天上已经掉下了一块馅饼了,你还想第二块?很明显,美由纪手上的情报来自她在作战部当参谋的哥哥。参谋本部一旦发现情报泄露,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事急从权嘛,”刘简之说,“民族危亡之际,南京等着要情报,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54章 放长线钓大鱼?等不及! 一层一层的绿荫,围着一个镜子般的小湖。远处郁郁葱葱的山丘和近处湖畔的民居,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天上的白云,像棉花糖一样漂浮在天空中,慢慢游动。 冢本夫人穿着一身传统和服,戴着遮阳帽,坐在湖边的一把折叠椅子上,用油画笔在面前支起的画板上轻轻涂抹着。 面前的绝美景色,已然移到冢本夫人的画板上,只是还不够精致,略显粗糙。 离冢本夫人10来米的地方,孟诗鹤同样聚精会神地画着画。 “佐藤太太,你来看看我画的云彩。”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放下画笔,起身走到冢本夫人身边。 “总体上说,还不错。”孟诗鹤说。 孟诗鹤从冢本夫人手中接过画笔,一边调配颜料,一边做着示范。 “你可以把混合黑+钛白的混色添加到群青色中,用它作为天空的基本色。”孟诗鹤一边在画板上涂抹一边说。“用这个色彩来画云彩四周的形状。需要注意的是,要趁这个色彩湿润未干的的时候,用钛白+镉橙+些许深镉黄的混色,画云彩的最亮部分。像这样,这样……” 孟诗鹤把笔递给冢本太太。 “你试试。”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接过笔,继续描画。 “灰色的色彩还可以更丰富一些,”孟诗鹤说,“可以在灰色上再加上一抹纯色,赋予它色彩性质。” 冢本夫人照着孟诗鹤说的方法继续涂抹。 “对对,就这么画。”孟诗鹤说。 孟诗鹤重新在自已的画位上坐下来,在画板上涂抹。 但孟诗鹤的心绪,完全不在画画上。 不仅不在画画上,甚至还心绪不宁。 从二、二六事件结束到现在,孟诗鹤已经在冢本大佐家给冢本夫人当了一年半的油画老师,如今冢本夫人的画技已有一定火候,但孟诗鹤的任务,却毫无进展。 不说跟冢本大佐混个熟络,连面也没见过几次。 至于冢本大佐的神秘书房,更是至今未踏进半步。 换上李香香,是不是早已得手了呢? 中日大战已迫在眉睫,刘简之,李香香都已进入角色,向国内发回了重要情报。 可她依然寸功未立。 放长线,钓大鱼,刘简之和宋春萍如是说。 但她孟诗鹤等不及。 必须尽快获得突破。 孟诗鹤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空中太阳高悬,离天黑还早。 “冢本夫人,阳光太强,颜色不容易把握,不如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先休息一下。”孟诗鹤走到冢本夫人身边,轻轻对冢本夫人说。 “好吧。”冢本夫人站起来,“我们去哪儿?” 孟诗鹤指着不远处的凉亭说:“那边有个凉亭。” 孟诗鹤领着冢本夫人,在凉亭的木条凳上坐下,双双取下头上的遮阳帽,轻轻地扇起风来。 “佐藤太太,”冢本夫人说,“昨天晚上,你听收音机了吗?” 难道冢本夫人也对姜夔和鹤见千惠子的事情感兴趣? “没有。”孟诗鹤说。“收音机里说什么了?” “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冢本夫人说。“东京dg大学有个叫竹井孝幸的教授,在海边钓鱼的时候,救起了一个投海自尽的艺伎。” “英雄救美,不足为奇。”孟诗鹤说。 “你不知道,这个艺伎名叫鹤见千惠子,是梅香艺伎馆的头牌,东京至少有一半的人听说过她。”冢本夫人说。 “那又怎么样?”孟诗鹤说。 “那个竹井教授不会水中救人,被抓狂的千惠子抱住了双臂。”冢本夫人说。“你知道水里被人抱住双臂是什么结果吗?与想救她的人一起死!” “天啦,后来呢?”孟诗鹤问。 她得迎合冢本夫人。 “幸好,这个千惠子知道不能害了救她的人,最后一刻,松开了竹井教授。”冢本夫人说。 “是吗?”孟诗鹤说。 “人在那种境地之下,还能有那种意识,我当时就感动得流泪了。”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瞥了一眼冢本夫人,看见冢本夫人掏出手绢,擦拭着眼里溢出的泪水。 “冢本夫人,你可以用这个题材,创作一幅油画。”孟诗鹤说。 “创作一幅油画?”冢本夫人惊叫出声。 “你就画艺伎松开那个什么教授的一瞬间,说不定还能画成一幅名画。”孟诗鹤说。 “可是,人在水里面是什么样子的,我从来没见过。”冢本夫人说。 “海水颜色深邃,光线暗淡。艺伎身穿漂亮和服,双目紧闭,蛾眉皓齿,身姿妙曼……而那个教授,身躯麟麟,俊美绝伦,四肢伸展,对即将沉入水底的艺伎万般不舍……”孟诗鹤说。 用身躯麟麟四个字形容文质彬彬的姜夔,孟诗鹤自已忍不住先笑了。 实在是相距甚远! “天啦!佐藤太太,你描述得太美啦!”冢本夫人却激动地大喊。“我担 心……担心……画不出来。” “你没尝试,怎么知道画不出来?”孟诗鹤说。“关键是,你要能投入感情去画!不过,我是画不出来。” “佐藤君……对你不好么?”冢本夫人突然问道。 “我一直没有孩子。”孟诗鹤假装忧愁。 “我也没有孩子啊。”冢本夫人说。 “冢本大佐对你好吗?”孟诗鹤问。 “还不错。”冢本夫人说。 “可是,我很少看见冢本大佐。他是不是不爱回家?”孟诗鹤问。 “冢本君只要在东京,无论多晚,都会回来。”冢本夫人说。“对我更是言听计从。” “是吗?你真是幸福。”孟诗鹤说。 阳光突然暗淡下来。一大片乌云自远处飘来,遮住了太阳,接着响起一声闷雷。 “要下雨,快收摊!”孟诗鹤说。 两人立即跑出亭子,收起画板和颜料,抢在大雨到来之前,坐上了有轨电车。 回到家,冢本夫人把画从画板上取下,挂在墙上。 “真不错。今天这幅画,表示你的画技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过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办画展了。”孟诗鹤看着画,对冢本夫人恭维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冢本夫人说。“如果我能画出你说的那张英雄救美,画出你说的那种意境,别说什么画展,我死都可以瞑目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孟诗鹤说:“不过,你还得多多出去写生。有机会,我们去海边看看。” “是。”冢本太太说。 “那么,我就告辞了。”孟诗鹤说。 “今天就在这儿吃晚饭吧?”冢本夫人说着,对厨房大声喊道:“景子小姐!景子小姐!” 女佣木村景子走进画室。 “晚上多做一份饭菜。”冢本夫人吩咐道。 “是。”木村景子说。 “不用了,景子小姐。我还得赶回去给佐藤君做饭呢。”孟诗鹤转身对冢本夫人说,“下一次,下一次好吗?” “嘎----” 屋外突然响起了刹车声,木村景子连忙走了出去。 “夫人呢?”冢本大佐提着文件包,一边脱鞋,一边问。 “夫人和佐藤太太今天出去写生了,刚刚回来。”木村景子说。 冢本大佐走进画室。 “冢本大佐。”见冢本大佐进来,孟诗鹤连忙朝冢本大佐鞠躬行礼。 “佐藤太太。”冢本大佐朝孟诗鹤欠欠身。 “冢本君,你看看,这张画,画得如何?” 冢本大佐一边端详着墙上的风景画,一边喃喃地说,“色彩逼真,鲜亮,色块搭配和谐统一,变化丰富。佐藤太太的画确实不错。夫人,你要跟佐藤太太好好学!” “是!”冢本夫人说。 “您搞错了,冢本大佐!这张画就是冢本夫人画的。”孟诗鹤说。 “这……这是真的吗?”冢本大佐不大相信。 “这还能有假?”冢本夫人说。 “那么,谢谢佐藤太太。”冢本大佐转身又朝孟诗鹤鞠了一躬。 “冢本大佐不必客气!这都是夫人勤奋的结果。”孟诗鹤说。“我得回去给佐藤君准备晚餐了,冢本大佐,再见。” 孟诗鹤期待冢本大佐把她留下,最好喝上一点酒,争取晚上留宿在冢本夫人家,寻找机会,进入冢本大佐的书房。 “我马上回参谋本部。”冢本大佐对孟诗鹤说,“可以捎你一段。” 希望泡汤了。 孟诗鹤很扫兴。 “谢谢大佐!”孟诗鹤说。 “佐藤太太,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冢本大佐提着文件包上楼,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锁,进了书房。 几分钟以后,冢本大佐又提着文件包出了书房,蹬蹬蹬地走下楼来。 “我们走吧。”冢本大佐对孟诗鹤说。 冢本大佐领着孟诗鹤走到车边,山口驾驶兵连忙把车门打开,让冢本大佐和孟诗鹤坐进汽车后排。 “回参谋本部。”冢本大佐对山口说。 “是。”山口发动汽车,孟诗鹤连忙朝送出门来的冢本夫人挥手说再见。 第55章 冢本大佐的文件包 天上下着小雨。 路面湿滑,山口驾驶兵专注地开着车。 近距离地接触像冢本大佐这样的参谋本部情报高官,一直是孟诗鹤所期待的。 孟诗鹤装着很胆小谨慎的样子,默默地望向前方,不敢随意东张西望,努力克制住自已,尽量避免把目光落在冢本大佐双手抱着的文件包上。 帝国军队的情报,就在这个包里。 有什么办法,能打开这个包,见到里面的情报呢? “冢本大佐。”孟诗鹤说。 “什么?”冢本扭过头,看着孟诗鹤。 “我怎么没看见你的孩子呀?”孟诗鹤问。 “冢本大郎和冢本次郎,都去了满洲。”冢本说。 “都是军人吗?”孟诗鹤问。 冢本说:“是的,冢本大郎跟着植田大将,在关东军效力。冢本二郎,在奉天宪兵司令部任职。” “我听广播里说,日军跟中国军队在卢沟桥打起来了。关东军会去支援吗?”孟诗鹤问。 这么问并不出格。 在地铁里,孟诗鹤听见有很多市民讨论和争辩这个问题。 “仅派关东军去支援,恐怕不够。”冢本大佐说。 “那怎么办呀?” “看看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吧。”冢本大佐扭头对孟诗鹤说:“佐藤太太对日中战局感兴趣?” “没兴趣!”孟诗鹤说。“战争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只是随便问问。昨天晚上,我还跟佐藤彦二大吵了一架。” “为什么吵?”冢本大佐问。 “佐藤君对战争的报道很感兴趣!我呢,厌烦战争,更希望听到类似于竹井教授舍命救艺伎这样的感人故事。”孟诗鹤说。 “我也跟佐藤太太一样,”开车的山口驾驶兵突然插话说,“那个竹井教授运气太好了,娶到了梅香艺伎馆的头牌。” “妇人之见。”冢本大佐说。 简短几个字就让孟诗鹤感到毛骨悚然,看来这个冢本大佐,是个鼓嚣战争的狂热分子,并不是冢本夫人口中所说的什么温柔男人。 “佐藤君也是这么说我的。”孟诗鹤说。 “佐藤君像个男人。”冢本大佐说。 “佐藤君一直想采访陆军高层,却找不到机会。整天念叨。”孟诗鹤扭头问:“冢本大佐,您可以接受佐藤君采访吗?” “抱歉,佐藤太太。您知道,我是参谋本部的情报官,我不能接受任何采访,我不能出这个名。”冢本大佐说,“不过,我可以帮佐藤君联系采访更高级的官员。” “真的吗?”孟诗鹤假装兴奋地说道。 “你等我消息。”冢本大佐说。 “那我就替佐藤君谢谢冢本大佐了。”孟诗鹤说。 车到横田,孟诗鹤说,“我到了。” “佐藤太太,还没到富乐町呢。”山口驾驶兵说。 山口接送过孟诗鹤几回,知道孟诗鹤的住处。 “我想买点菜回家。”孟诗鹤说。 山口驾驶兵把车停下。 “谢谢大佐。”孟诗鹤走下车,然后站在路边,弯腰致谢。 耳听冢本大佐对山口驾驶兵说:“回参谋本部。” 直到冢本大佐的汽车消失在车流中,孟诗鹤才撑开雨伞,沿着湿漉漉地街面,迈步朝银座方向走去。 孟诗鹤感到今天很有成效。 好像一下子就拉近了跟冢本大佐的关系,为下一步交流打下了基础;搞清楚了冢本大佐的包和书房,就是放文件的地方;另外,还给刘简之争取到了采访参谋本部高官的机会。 大鱼正渐渐上钩,孟诗鹤心中一阵兴奋。 来到银座,孟诗鹤收起雨伞,走进一家超市,买了一条鱼,一些牛肉和蔬菜。 她想跟刘简之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一回到家里,孟诗鹤便打开收音机,调整波段。 收音机里突然传来了播音员激昂的声音: ……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并立刻准备应付新的大事变。全国上下立刻放弃任何与日寇和平苟安的希望与估计。 孟诗鹤稍稍拧大了收音机的声音。 收音机的声音在继续: ……全中国同胞们!我们应该赞扬与拥护冯治安部的英勇抗战!我们应该赞扬与拥护华北当局与国土共存亡的宣言!我们要求宋哲元将军立刻动员全部二十九军,开赴前线应战,我们要求南京中央立刻援助二十九军…… 只听楼下刘简之大声地说:“我回来了!” 孟诗鹤听见楼梯声响,立即关掉了收音机。 刘简之走进了卧室。 “你在做什么?”刘简之问。 “没做什么。”孟诗鹤说。 “你刚才在听中文广播?”刘简之问。 “是。”孟诗鹤承认道。她准备接受刘简之的批评。 “听到什么了?”刘简之问。 “中共号召全民抗日。”孟诗鹤说。 “中共?中共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刘简之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刘简之?光靠你们国民党,能打败日本?”孟诗鹤生气地说。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我问你,你从冢本大佐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没有?”刘简之问。 “冢本大佐防范意识很强,”孟诗鹤说,“想要从他那里搞到情报,还得继续下大功夫。不过,也有些许进展。” “什么进展?”刘简之问。 “我今天看见,冢本大佐一回家,就提着文件包进了书房,不到一分钟又提着文件包从书房里出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孟诗鹤说。 “把文件包里的文件放进书房,或者是从书房取出文件,装进包里。”刘简之说。 “没错。”孟诗鹤说,“我今天上了冢本大佐的汽车,冢本大佐的文件包就在手边。” “你上了冢本大佐的车?”刘简之惊讶地问。 “是的。”孟诗鹤说。“我故意跟冢本大佐聊起日中战争,想套出一点什么,但是,没有成功。我又借机向冢本大佐提出要求,想替你预约采访参谋本部高官。” “冢本大佐答应了吗?”刘简之打断孟诗鹤的话,急切地问。 “没有。”孟诗鹤说,“冢本大佐说,作为参谋本部的情报官,他不接受任何采访。” 刘简之有些失望。 “不过,也有好消息。”孟诗鹤说,“冢本大佐答应帮你联系,采访参谋本部的高官。” “是吗?”刘简之问,“采访谁?” “现在还不知道。”孟诗鹤说。 “总算有了一些进展,”刘简之说,“继续努力!” “是。”孟诗鹤说。“我买了菜,这就下去给你做。” 叮铃铃……叮铃铃…… 刘简之快步走下楼梯,孟诗鹤连忙跟过来,站在楼梯边看着刘简之。 “喂!”刘简之接起电话。 “你马上回台里,马上!”神尾社长在电话里说。 “是!神尾社长,我马上就回!” 孟诗鹤问:“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但肯定是件大事。”刘简之头也不回地急着走了出去。 第56章 收货人佐藤彦二 离李香香经常光顾的“友君酒屋”南边不远处的海边,有一片低矮的水泥建筑。这里就是东京各大商社的仓库区,各大商社的进出口商品,就存放在这一片仓库中。 东京海关的仓库,也坐落在其中。 傍晚时分,天气突然变了。 大风刮起,一阵雷鸣电闪之后,大雨随之飘落而下。如注的雨水,淋拍着这片仓库的墙垣,洗刷着棂框剥蚀的窗玻璃,像是在玻璃上蒙上了一层飘拂的轻帷,使人看不清窗内的动静。 “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啊!”东京海关的女检查员细川千雪关上窗户,又把脸贴在玻璃上,朝外面望了望,大声地感叹道。 细川千雪的身后,有一个大台,几个穿着海关制服的海关检查员,在昏暗的灯光下,正围着检测台,对进口商品逐一检查。 “细川小姐,你是担心花泽君不能来接你吧?” 一个相貌毫无特色的男子,眯着眼,笑着对细川千雪说。“等我们几个下班以后,你跟花泽君在这儿幽会也不错,这台子也够大。就怕吹石课长……” “谁说我要跟花泽君幽会啦?”细川千雪转过身,对说话的男子说,“南野君,你再天天这样胡说八道,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女人!” 说着,细川千雪一双凤眼,瞥向大台对面正在拆开一只纸箱的铃木五郎。 “铃木君,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好好看啊!”细川千雪夸赞道。“真的像临风玉树,只是……” “只是什么?”南野瞥了一眼铃木五郎,问细川千雪。 “只是……不够风流。”细川千雪说。 “铃木君是不是风流,我不知道,花泽君肯定是风流无边……”南野说。 “南野君!你住嘴!”细川千雪大声喊道! 铃木五郎不想跟细川千雪搭腔,用小刀轻轻割开一个包裹,从里面取出几件物品,抖开一看,是女人的胸罩。 “这是什么东西,还要从美国买?”铃木五郎扬着胸罩说。 细川千雪一看,哈哈大笑。 几个男检查员也跟着笑得直打滚。 “铃木君,你怎么天天都遇到这些东西?”细川千雪好不容易收住笑,喘着粗气,打着嗝说。 “你们这些女人,简直太好笑了!” 铃木五郎说着,把几件内衣塞进纸箱里,顺手丢在一旁,然后拿起桌上的印章,朝单子上使劲盖了一下。 “五郎,更古怪的东西你还没见过呢!下次姐让你见识见识。”细川千雪说。 说完,细川千雪又独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铃木五郎不敢去招惹细川千雪,甚至不敢朝细川千雪看上一眼,闷声拿起另一个纸箱,朝单子上看了一下。 “录音装置?” 铃木五郎惊叫一声,朝远处的男主管招手。 “吹石课长,您过来看看,发现有美国来的录音装置。”铃木五郎说。 一听说是敏感商品,吹石课长连忙走了过来。 吹石课长40岁,戴着一副近视眼镜。 “谁寄来的?收件人是谁?”吹石课长问。 “美国来的。收件人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佐藤彦二。”铃木五郎说。 “佐藤彦二?”吹石看了看单子。 “这位佐藤彦二是东京广播电台的名记者,买几台录音设备,有什么好奇怪地?”细川千雪说。“五郎,你姐姐美由纪小姐,不是在跟佐藤彦二当助理吗?你想拆你姐姐的台?” “这是两码事!”铃木五郎嚷道。 “把纸箱打开!”吹石课长说。 铃木五郎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三台体积小巧的窃听装置。还有上百盒微型录音磁带。 “这可是间谍级的窃听器。”铃木五郎说。 “谁愿意出门采访,背一个又笨又重的录音机啊?”细川千雪说。 “吹石课长,您看?” 铃木五郎转头看向吹石课长,等他决定。 “先扣下来!然后,通知东京宪兵司令部。”吹石课长说。 “是!”铃木五郎说。 “大惊小怪!”细川千雪说。 铃木五郎不理睬细川千雪,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号。 “给我要东京宪兵司令部!”铃木五郎说。 “什么事?”隔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声。 “东京宪兵司令部吗?”铃木五郎问。 “是!有事快说!”对方说。 “我这儿是东京海关。” “东京海关?” “我们发现了间谍用的窃听器。”铃木五郎说。“一共有三台。” “收货人是谁?”那头问。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佐藤彦二。”铃木五郎说。 “你们自已找神尾社长核实一下。如果神尾社长知情,你们就放行吧。”对方挂断了电话。 铃木五郎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彻底懵住。 细川千雪说:“我说的不错吧,五郎?” 铃木五郎转头看向吹石课 长。 “先扣下,我抽时间去一趟宪兵司令部,亲自跟他们说说这件事。” “是!”铃木五郎说。 吹石课长盯了一眼细川千雪,转身走开。 “五郎,你在给你姐姐添麻烦!”细川千雪说。“你觉得医院买几把手术刀,很奇怪吗?” “战争时期,查一查手术刀,也没什么奇怪!”铃木五郎说。 “榆木脑袋!”细川千雪说。“如果是你姐姐铃木美由纪小姐,她肯定不会这么做。” “你认为我姐会怎么做?”铃木五郎问。 “回去问你姐去!”细川千雪说。 自从铃木美由纪对鹤见千惠子和竹井教授的采访播出以后,八方好评让铃木美由纪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下一个重磅报道会是什么呢? 美由纪小姐觉得应该是日中战事报道。 一回到家里,美由纪看见父亲正在客厅里闭着双眼听京戏,于是放轻脚步,悄悄走向楼梯。 “美由纪!”铃木英夫突然叫住美由纪。 “父亲。”美由纪转过身来,走到铃木英夫身边。“我以为您睡着了呢?” “告诉我,你都破译了些什么?”铃木英夫说。 “破译了参谋本部发给中国驻屯军的几份电报。”铃木美由纪说。 “什么内容?”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我们广播电台都广播了。” “你的那些消息,都是四郎告诉你的吧?”铃木英夫说,“我对四郎说了,不让他再对你泄露军方消息。” “父亲,你还是怀疑我破不了参谋本部的密码?”美由纪说,“我真的已经破了!” “真破了?”躺在睡椅上的铃木英夫突然坐了起来。 “真破了。”美由纪说。 “真破了……”铃木英夫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美由纪走进卧室,取出发报机架好,把接收天线从窗口伸了出去。 美由纪戴上耳机,刚把收发报机的电源开关打开,就听见那部熟悉的电台正在发报的嘟嘟声。 立即抄报。 抄收完毕,美由纪摘下耳机,拿起抄有大段电码的纸,跟以前收到的电码,开始比照破译。 美由纪干这种活儿,就像在写作业。 第57章 平宫英浩 刘简之开车赶到台里,把车停好,三步并两步地走上楼梯,来到神尾社长办公室的门外,稍稍定了定神,然后弯曲食指,轻轻地敲了敲门。 “神尾社长?”刘简之说。 “是佐藤君吗?快进来!”屋里传来神尾社长的声音。 刘简之推开门。 神尾社长正拿着一份稿件阅读,一个年轻的日本军官,佩着少佐军衔,坐在神尾社长的对面,背对着刘简之。听见刘简之走近的声音,少佐军官转过脸来。 “来来,佐藤君。”神尾社长指着日军军官,向刘简之介绍道,“这位是参谋本部的机要参谋平宫少佐。” “平宫英浩。” 日军军官站起身,向刘简之行了个军礼,“请多多关照。” “佐藤彦二。” 刘简之向平宫英浩鞠躬施礼,自我介绍道,“神尾社长手下的兵,请平宫少佐多多关照。” “佐藤主任不必客气。”平宫英浩说。 “都坐下吧。”神尾社长说。 刘简之在平宫英浩旁边坐下来。 “神尾社长把我叫过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我吧?”刘简之说。 神尾社长看向平宫英浩。 “平宫少佐,你直接跟佐藤主任说吧。”神尾社长说。 平宫英浩拿出一页纸,双手递给刘简之。 “这是日本政府《关于向华北派兵的政府声明》,请佐藤主任立即安排播出!” 刘简之看向神尾社长。 神尾社长说:“我们马上全文播报。平宫少佐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平宫英浩说:“有关今后的战事报道的细节,我想跟佐藤主任商量商量!” “没问题。”刘简之说。“平宫少佐有重要消息发布,我们立即安排。” “我想要说的是,在战事报道方面,避免泄密的事情。”平宫英浩说。 “泄密?”刘简之说,“我们做了一个战争报道的方案,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我们会根据战争走向,做一些分析和预测。参谋本部不会把我们的分析和预测,当成泄密吧?” 说完,刘简之将目光投向平宫英浩。 “佐藤主任,您接着说。” “我想说的是,我们所做的分析和预测,如果与军方的部署偶然契合,这算是我们预测呢,还是算泄密呢?” “佐藤主任懂军事?”平宫英浩问。 “不懂。”刘简之说。 “那就没事。”平宫英浩笑着说。“你们当编辑当记者的,都能分析预测的事情,中国军方想必也会分析和预测出来。” “您说的对,平宫少佐。” “平宫少佐,如此说来,日中之间,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军方有必胜的把握吗?”神尾拓哉问。 “我不能跟您神尾叔叔讨论这个问题。我害怕您把我的话都广播出去。”平宫英浩笑着说。 “平宫少佐,看来,你跟陆军省和参谋本部的当权者,看法并不一致。” “我可没这么说。”平宫英浩说。 刘简之挑明了说:“平宫少佐,您是不是对日本打赢中国缺少信心?” “战争嘛,各种可能性都有。”平宫少佐委婉地说。 “神尾社长,我现在就去安排《声明》播出。”刘简之说。 “去吧。”神尾社长说,“用突发新闻插播。” “是。” 平宫英浩站起身来,突然对刘简之说,“佐藤主任,美由纪小姐在你们新闻部吧?” “是的。”刘简之转头看了平宫英浩一眼,问,“平宫少佐认识美由纪小姐?” 刘简之突然想起,美由纪曾经提起过这位平宫英浩。 “美由纪小姐还很小的时候,我跟她就认识了。”平宫英浩说。“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看来,这位平宫少佐是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那太好了。”刘简之说,“有空我请你和美由纪小姐一起喝咖啡。” “那我就翘首以待啰。”平宫英浩说。“我想请佐藤君对美由纪小姐多加关照!” “一定一定。”刘简之说。 “那我就告辞了。”南宫英浩朝神尾社长鞠了一躬,又朝刘简之欠欠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看来,这个平宫少佐,是美由纪小姐的追求者。想到这里,刘简之又对平宫英浩上下打量了一番。 日本向中国派兵,已成事实。刘简之意识到必须马上把消息告诉宋春萍,由宋春萍把情报发回国内。 刘简之把日本政府《关于向华北派兵的政府声明》,送去播音室后,立即回到了新闻部。 值夜班的是吉泽。 “吉泽君,今天是你值班?”刘简之问吉泽。 “是啊,佐藤主任。”吉泽说,“你怎么来了?” “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神尾社长让我赶过来,安排一份重要声明播出。”刘简之说。 “佐藤主任还没吃饭?”吉泽问道,“我帮你去买个便当吧?” “ 你吃了吗?”刘简之问。 “刚吃过。”吉泽说。 “那就不麻烦了,”刘简之说。 “旁边刚刚开了一家料理店,”吉泽说。“要一份来尝尝?” “那好吧。”刘简之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吉泽,“神尾社长也没有吃,给他也捎一份吧!” “是。”吉泽接过钞票,快步走出屋子。 刘简之立即拿起电话筒,拨动拨号盘。 “喂!”电话里传来孟诗鹤的声音。 “老地方等。”刘简之说完四个字,立即挂断了电话。这是要孟诗鹤通知宋春萍,有紧急情报的暗号。 刘简之打开收音机,把波段调到一个美联社的英文台。然后坐下来,拿出文稿纸,写着什么。 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刘简之常常编译美联社报道。 突然响起敲门声。 “这么快就把便当买回来了?”刘简之头也不抬说。 “什么便当?”美由纪说。 美由纪?刘简之抬起头,果然看见美由纪拿着雨伞,满面春风地走到自已的办公桌前坐下。 “我以为是吉泽君回来了呢。外面还在下雨吗?”刘简之问。 “还下着呢,”美由纪说。“你在干什么呢?” “编译美联社关于日中战争的新闻。”刘简之说。“今晚不是你值班啊,你怎么来了?” “我有重要消息。” “什么重要消息? “日本决定向中国派兵。” “我知道了,刚刚平宫少佐送来了日本政府《关于派兵华北的政府声明》,已经安排播音室广播。” “平宫少佐来了?” “是的。参谋本部的平宫少佐。他要求我对你多加关照!” “他总是……他走了吗?” “你早到三分钟,他就不会走了。” 美由纪勉强微笑了一下。 刘简之把收音机调整到东京广播电台频段。 “……负责华北治安的第二十九军,于7月7日半夜在卢沟桥附近进行非法射击,由此发端,不得已而与该军发生冲突。 “正在广播的,就是派兵华北的政府声明。”刘简之说。 美由纪听着广播,没有吱声。 “……第二十九军虽曾答应和平解决,但于7月10日夜再次向我非法攻击,造成我军相当伤亡……对和平谈判并无诚意,终于全面地拒绝在北平进行谈判。 美由纪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得大了一些。 “就帝国和满洲国来说,维持华北的治安,是很迫切的事……政府在本日内阁会议上下了重大决心,决定采取必要的措施,立即增兵华北…… “又是没用的消息,我还破译了老半天呢。”美由纪说。“看来,我是在白费劲!” 美由纪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纸,一把撕成四块。 “你撕掉的是什么?拿给我看。” 美由纪把撕成四块的电报纸,随手丢给刘简之。 刘简之接过,拼起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美由纪。 “有什么不对吗?”美由纪满脸诧异。 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你真是我的好宝贝啊!” 美由纪惊讶地“啊!”了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刘简之已经拿着被撕碎的纸,快步走出门去。 “你真是我的好宝贝……佐藤君他什么意思?”美由纪疑惑地喃喃自语。 一分钟后,吉泽拿着便当走了进来。 “美由纪小姐?你怎么在这儿?佐藤主任呢?”吉泽问。 “佐藤君刚刚出去了,很着急的样子。” “给佐藤君买的便当怎么办呀?” “给我,我还没吃呢!”美由纪说。 就在美由纪打开便当盒,大口朵颐的时候,刘简之已经开车出了院门,直朝银座方向驶去。 拐过两个街口,刘简之发现,有一辆车紧跟在后面。 刘简之把车开进一条小巷,然后瞄向后视镜。那辆车果然也跟进了小巷。 在巷口另一端出口的一个电话亭边,刘简之把车停下,走进电话亭,取下话筒,两眼望着把车停在不远处跟踪的车辆。 刘简之挂上电话筒,走出电话亭,开着车向前驶去。 刘简之看见,从跟踪自已的车上突然跳下一个军官,飞快地跑向电话亭。 看来,自已真的是被跟踪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摆脱跟踪以后,刘简之看见雨比刚才下得更大了,道路也变得模糊不清。刘简之把雨刮器打开,勉强能看见前方的路。 刘简之从后视镜观察车后,车后一片漆黑。 一辆汽车迎面开来,车灯的光亮从刘简之的脸上一闪而过。 借着这档口,刘简之远远看见宋春萍打着雨伞,站在路边。 刘简之把车停下,打开车门。 宋春萍收起雨伞,坐进刘简之的车里。 “有紧急情报?”宋春萍问。 “是。”刘简之小心驾驶着汽车说:“下午18时30分,日军参谋总长载仁向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发出了“临参命第56号”命令,命令关东军独立混成第一和第十一旅团主力、航空6个中队、高射炮2个中队、铁道第三联队主力急速赶赴华北。” “还有吗?” “日本天皇已钦定派教育总监部部长香月清司中将为新的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官,代替正在病中的田代皖一郎少将。” “还有吗?” “今晚21点30分,载仁又下达了临参57号命令,命令朝鲜军第20师团迅速开向华北。” “孟诗鹤得来的消息?” “不是孟诗鹤。”刘简之摇头说,“我猜测,这应该是美由纪破译了日军参谋本部的电文密码。” “我这就去安全屋发电报。”宋春萍说。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刘简之说。 “什么消息?” “我被人跟踪了。” 宋春萍一惊。问刘简之:“是什么人?” “极有可能是高桥圭夫派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我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不变应万变就好。” “到地方了。”宋春萍提醒说。 刘简之把车停下,让宋春萍下了车,然后倒转车头,朝东京广播电台疾驶而去。 宋春萍发报的无线电电波,自然很快就被宪兵司令部无线电侦测室侦测到了。 “鸠山中尉,那个可疑信号又出现了。”先前的那位侦测兵,激动地大声喊道。 鸠山中尉立即扑了过来。 “快抄录下来!”鸠山中尉命令道。 侦测兵抄录完电报,把电报原文递给鸠山。 “这份电文内容不短,快试试看能不能破译。”鸠山中尉说。 “是!”侦测兵说。 第58章 去请美由纪小姐! “八嘎!” 中村雄二怒不可遏地朝站在面前的高丸曹长骂道。 因为中村雄二的骂声分贝太大,就连屋顶吊下的电灯,也微微晃动起来。 “我让你跟踪一个只会写文章的记者,你居然给我跟丢了?” “佐藤彦二刚一离开电话亭,我担心电话亭是他们的联络点,便进去搜查,想看看电话亭里,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络记号。”高丸说。 “然后呢?” “等我从电话亭搜查出来,佐藤彦二已经不知去向。” “佐藤彦二真的打电话了吗?” “不好判断。”高丸曹长说。 “你没长脑子吗?”中村雄二骂道,“下次再跟丢了,我一刀劈了你!” “好了好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高桥圭夫对高丸说,“高丸曹长,跟踪佐藤彦二,一定要专心致志,要动脑子。” “是。”高丸立正说。 “回营房休息吧!”高桥圭夫说。 高丸走了出去。 “高桥中佐,佐藤彦二还需要继续跟踪吗?”中村雄二问。 “高丸的跟踪没有任何结果,如果让佐藤彦二发现我们在跟踪他,说不定他还会上门来责怪我们。但是,我们又不得不跟。”高桥圭夫说。 “我看,这个佐藤彦二具有反跟踪能力。”中村雄二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高桥圭夫问。“凭他把车开进了一条小巷?天下大雨,遇到堵车,走小巷抄个近路没有什么不妥!《大正宪法》赋予新闻媒体自由,在没有切实掌握证据之前,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是。”中村雄二说。 “报告!”鸠山武司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进来吧。”高桥圭夫说。 鸠山武司拿着一份电文走了进来。 “报告高桥中佐,那个神秘电台刚刚又发报了!”鸠山把电文双手呈给高桥圭夫,“这是抄录的电文。” 高桥没有伸手去接电文,而是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机话筒拨号。 “喂!”电话里传来了刘简之的声音。 高桥圭夫挂断了电话。 “佐藤彦二在办公室!”高桥圭夫说。“拍发电报的人,应该不是他。” “会不会是佐藤太太?”中村雄二说。 高桥圭夫又拨通了家里电话。 “佐藤太太在家吗?”高桥圭夫问。 “在!我刚从佐藤太太家回来!”高桥良子说。 “佐藤彦二也许还有别的同伙。”中村雄二说。 “别瞎猜了。”高桥圭夫对鸠山武司说,“上次送去参谋本部破译的电文,有结果了吗?” “他们破译不了。”鸠山说。“理由是电文资料太少。” “把这份电文也送过去。”高桥圭夫说。 “我有一个感觉,”鸠山武司说,“参谋本部对我们送去的电文,很不重视。” “你是说,他们对我们送去的电文,不当回事?” “我认为就是这样。” “我这就去请山本大佐给石原莞尔将军打电话,请参谋本部务必迅速破译。” 高桥圭夫从鸠山武司手中接过电文,走进山本大佐办公室。 “是,我明天九点半以前,赶到陆相办公室!” 见高桥圭夫进来,山本大佐放下了电话。 “什么事?”山本大佐问。 高桥圭夫将电文递给山本大佐。 “这是无线电侦测室刚刚收到的可疑电报。侦测室无法破译。” “什么复杂的密码破不出来?你是想让我帮你破译吗?” “请大佐把这份电文带去参谋本部,请他们的密码破译专家……” “你想让我去参谋本部丢丑吗?”山本大佐打断了高桥圭夫的话,“你派人去东京广播电台,让铃木美由纪小姐帮帮你。” “美由纪小姐?”高桥有些惊讶。 “铃木美由纪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密码破译专家,你就说是我请她帮忙。”山本大佐说。 高桥圭夫知道铃木美由纪小姐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没有任何密码破译经验,她行吗? 高桥圭夫看了一眼山本大佐。 山本大佐正在专注的看着一份文件。 高桥圭夫立正说“是。”转身走了出去。 刚回到办公室,竹下健太郎拿着一份电文走了进来。 “南满铁路局有消息了。”竹下健太郎说。 “什么情况?”高桥圭夫急问。 “南满铁路局确实有个站长的女儿在上海震旦大学读过书。而且名字就叫渡边美惠子。”竹下健太郎说。 “看来佐藤彦二没说假话。”高桥圭夫说。 “现在怎么办?” “继续核查被举报的嫌疑人!” “是!” 等竹下健太郎走了出去,高桥圭夫伸了个懒腰,让勤务兵铺好行军床,然后躺了上去。 他又想起了在孟诗鹤家闻到的臭鱼味道。 又臭又香 。 孟诗鹤今天没有去冢本夫人家,天气因为下雨而变得凉爽,这让孟诗鹤觉得很舒服。 一直蒙头睡到八点,孟诗鹤才爬起来,顺手打开收音机,收听上海法租界的奇开广播电台的播音。 她把收音机的声音放得很小,刚好自已能听见。 孟诗鹤来日本之前,冯伟桐交给孟诗鹤一本密码,并与孟诗鹤约定,组织给孟诗鹤的指令,将通过南京中央广播电台和上海法租界的奇开电台以公开广播代码的方式下达。 这在当时是流行的方式。 当然,如果孟诗鹤在日本能搞到电台,也可用这套方式与南京地下党联系。组织呼叫孟诗鹤的代号是“徐州的六叔”,孟诗鹤的代号是“在宁波的侄女”。每次广播六次代码。上一次的代码中,将会包含下一次的代码播报时间和发收代号。 过了八点十五分,孟诗鹤仍然没有听到“徐州的六叔”的呼叫,便起床洗漱,把被子收好放进壁柜中,然后走进画室,开始画画。 战争已经开始,南京不会给特工组一分钱的经费。所以,孟诗鹤卖画的收入,对特工组来说,很重要。 “打扰了。”门外突然响起了高桥良子的声音。 孟诗鹤起身下楼,把屋门打开。 “打扰了。”高桥良子说。 见到高桥良子,孟诗鹤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和高桥良子约好一起去银座百货公司购物的日子。 高桥良子穿着孟诗鹤送给她的孕妇装,孕肚开始显现,整个身体微微后仰,样子颇为可爱。 “你等我一分钟。”孟诗鹤转身走进屋子,取出一个购物袋,对高桥良子说,“走吧。” 孟诗鹤扶着高桥良子,一起走向街口的公共汽车站。 “你感觉怎么样?”孟诗鹤问。 “一定是个儿子,很不安分,在我的肚子里,对我拳打脚踢的。”高桥良子说。 “是吗?”孟诗鹤说。 至少在这一刻,孟诗鹤突然很想自已也有一个孩子。 “佐藤太太,听说上野新开了一家大超市,我们去上野看看好不好。”高桥良子说。 “好啊,”孟诗鹤说,“我们就去上野。” 到了上野的大超市,高桥良子立即兴奋起来,除了食品之外,又买了一件孕妇装和几件婴儿服。 两人正在兴头上,一直在播放音乐的店内广播,突然开始转播东京广播电台的节目: “现在重播日本政府《关于派兵华北的政府声明》。 “……负责华北治安的第29军,于7月7日半夜在卢沟桥附近进行非法射击,由此发端,日本军队不得已而与该军发生冲突…… 高桥良子停住脚步,问孟诗鹤:“佐藤太太,什么是非法射击啊?” “我也不知道。”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又问一旁的营业员。 穿着工作服的营业员也摇头说不知道。 广播声却继续着: “……第29军虽曾答应和平解决,但于7月10日夜再次向我非法攻击,造成我军相当伤亡……对和平谈判并无诚意,终于全面地拒绝在北平进行谈判……” “他们千万不要把高桥君派去中国打仗,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呢。”高桥良子站在原地说。 “应该不会吧!”孟诗鹤说。 “……就帝国和满洲国来说,维持华北的治安,是很迫切的事……政府在本日内阁会议上下了重大决心,决定采取必要的措施,立即增兵华北……” 商场里的人连同营业员突然欢呼起来,一个个高举双臂,嘶声呼喊。 “天皇万岁!” “天皇万岁!” 高桥良子说:“这些人是怎么啦?把军队撤回来才对,为什么反而要向中国增兵呢?” “吃到嘴里的肥肉,怎么舍得再吐出来?”孟诗鹤说。 “我们回去吧。”高桥良子顿时没有了继续购物的兴趣,转头对孟诗鹤说。 “好吧。”孟诗鹤说。 第59章 中村雄二 美由纪在编辑休息室睡了一晚,天亮推门出来,见刘简之和田山木原睡在地板上。 “佐藤君?” 刘简之醒过来,翻身坐起。 “天亮了?” “是。” 刘简之拍了拍田山木原。 “田山君,你可以下班回去了!” 田山木原坐起来。 “一个夜间休息室太少了。”田山木原说,“应该再增加一个。” “别做梦了!”美由纪说。 田山木原把收音机打开,然后走进洗漱间,很快又走了出来。 “佐藤君,你们俩早餐怎么办?” “如果可以的话,田山君,你出去买两份便当回来。”美由纪说。“我给小费!” “好吧。”田山木原说。“小费存你哪里,月息100%。” 田山木原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睡得好吗?”刘简之问。 “不好。”美由纪说。 “想什么呢?” “乱七八糟的!”美由纪说,“想我呆在这儿,说不定会漏掉很多重要消息。” “什么意思?”刘简之问。 “会漏掉一些电文。”美由纪说。 “你有电台?”刘简之诧异地问。 “别大惊小怪!” 美由纪说,“我一个密码破译专家,拥有一部电台,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是啊!”刘简之说。 “参谋本部不录用我,迟早会后悔!”美由纪说。 “你还是想进入军界?” “不想。”美由纪说,“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 “为什么?” “我觉得在这儿也挺好的。密码破译技术用得上,再说,还有你在这儿,我们合得来。” 美由纪的话是漫不经心说出来的。不过,刘简之从美由纪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 “我去洗一把脸。”刘简之说。 “你的胡子也该刮了。”美由纪说。 刘简之摸摸下巴。 “还能坚持一两天。”刘简之说。 “佐藤君,你知道,竹井教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是什么?” “就是胡子刮得很干净!” 刘简之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洗漱间。 三分钟以后,刘简之从洗漱间走出来,美由纪一看就乐了。 “你笑什么?”刘简之问。 “刮掉胡子,你像个女人!”美由纪说,“你还是留着点胡子好!”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田山木原提着两份便当走进来,分别递给刘简之和美由纪。 “热的,你们俩快吃吧。”田山木原说。 “外面很热吧?”美由纪问。 “还好。”田山木原说。又转头对刘简之说,“佐藤主任,您该再卖几张照片了,不然的话,我们新闻部的小钱柜就该清零了。” “没有钱了吗?”美由纪说着,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张钞票,递给田山木原,“够吗?” “买便当的钱,佐藤君已经给了。”田山木原把钱退给美由纪,“我是说下一次……” “下一次再说。”刘简之说。 刘简之和美由纪打开便当,开始享用早餐。 小泽晴子突然走了进来。 “你们……这么早?”小泽晴子说。“我还以为今天我会第一个到呢!” “佐藤主任和美由纪小姐昨晚一直在这儿。”田山木原说。“夜班补贴得给他们俩算上一份。” “我知道了。”小泽晴子说。 “我们就算了吧。”美由纪说。 等刘简之吃完早餐,小泽晴子拿着一份稿件,走向刘简之。 “佐藤君,这是刚刚编译好的美联社新闻。”小泽晴子说。 “什么内容?”刘简之问。 “日军正在中国天津与宋哲元进行妥协谈判,蒋介石命令何应钦抽调6个高射炮兵连运往保定,同时运送200万发子弹,给第29军。”小泽晴子将稿子递给刘简之。 “中国毫不示弱啊!”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换你,你会示弱吗?”小泽晴子问。 “当然不会。”田山木原说。 “送播音室广播。”刘简之在稿件上签了字,把稿件递给小泽晴子。 小泽晴子拿着稿子走了出去。 “看起来,中国和日本,谁也不愿意妥协。”美由纪说。 “是啊。”刘简之喝了一口味噌汤说。 “佐藤君,您觉得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者会是谁?”美由纪问。 吉泽记者走了进来。 “当然是我们日本!”田山木原瞥了一眼吉泽说。 “感情改变不了事实,日本恐怕很难取胜。”刘简之说。“吉泽君,你认为呢?” 刘简之想知道吉泽的看法。 “佐藤君不必这么悲观。”吉泽说。“我听军方的朋友说,中国军队最多只能抵抗三 到六个月。” “三到六个月?做白日梦!”美由纪看了吉泽一眼说。 只听田山木原突然说:“社长!” 美由纪回过头,看见神尾社长领着身穿军装的中村雄二,直接朝美由纪的工位走了过来。 刘简之和美由纪连忙站起身来。 “美由纪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京宪兵司令部的中村雄二中尉。”神尾社长介绍说。 中村雄二弯下腰,朝美由纪鞠了一躬。 刘简之奇怪中村雄二为何要行此大礼。 “美由纪小姐,请多关照。”中村雄二说。 神尾社长转身对中村雄二说:“中村中尉,你们自已谈吧。” 神尾社长朝刘简之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刘简之有些尴尬地坐下来。 中村雄二并未将自已放在眼里。刘简之想。 高桥圭夫派人跟踪自已失败,现在竟直接闯进新闻部来了。 美由纪看了中村雄二一眼,移过一把椅子,放到中村雄二面前。 “中村中尉,您请坐!”美由纪说。 中村雄二在椅子上坐下来,盘算着怎么开口。他瞥了刘简之一眼,发现刘简之对自已的到来毫无兴趣。 “这位就是佐藤主任吧?”中村雄二站起身对刘简之说,“还请多多关照。” “高桥中佐还好吧?我已经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刘简之说。 “高桥中佐最近很忙。”中村雄二说。 “日中开战,你们宪兵司令部又不会参与打仗,有什么好忙的?”美由纪说。“是不是高桥中佐要被派到中国去?” “那倒没有。”中村雄二说。 “高桥中佐还在忙田村津喜的案子?”刘简之问。 看来,佐藤彦二对田村津喜案,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有兴趣啊。 “是,那个叫程振奇的嫌疑人,还没有抓到。”中村雄二说,“不过,佐藤君请放心,我们迟早会抓住凶手,并且会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透露给你们东京广播电台。” “你们抓不到凶手,我们的节目,也要跟着烂尾。”刘简之说。 原来是怕节目烂尾。 “中村中尉,说正事吧!你找我做什么?”美由纪问。 “山本大佐要我来求您帮忙。”中村雄二堆出笑脸,对美由纪说。 “山本大佐派你来的?“美由纪诧异地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们有一份电文……”中村雄二看了刘简之一眼,对美由纪说,“我们去外面说?” “这里没有外人,就在这儿说吧。”美由纪说。 “山本大佐想请美由纪小姐帮我们破译一份电文。”中村雄二说。 刘简之诧异地看着中村雄二。 “帮你们破译电文?”美由纪冷笑了一下,“山本大佐不知道吗?参谋本部说本小姐有反战意识,拒绝录用我。你们倒好,厚着脸皮,找我帮你们破译电文?” “这……”中村雄二一时尴尬至极。 “你们不怕我把电文内容,透露给中国特工?”美由纪说。 “不……不会吧?美由纪小姐是日本人,您父亲铃木英夫将军,是日军前高级军官,而且,跟天皇……” “那可不一定。”美由纪打断中村雄二的话,“我胡乱写几个字,你们……也敢相信?” 中村雄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刘简之帮中村雄二解了围。 “美由纪小姐,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就帮帮他们宪兵司令部吧!”刘简之说。“我们以后多跟宪兵司令部合作,高桥中佐也是这个意思!” 刘简之也想知道宪兵司令部截获的电文内容。 “把电文给我。”美由纪没好气地说。 中村雄二从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电文,递给美由纪。 美由纪说:“就这一张?” 中村雄二说:“就这一张。” 美由纪说:“那不一定能破得了。如果能破,我再通知你。” 美由纪把电文放进手提包里。 “有劳美由纪小姐!”中村雄二说。 “如果再接收到这个发报人的电文,你给我都送过来。”美由纪说,“收到的电文越多,破译起来就会容易一些。” “是!有劳了!请美由纪小姐请放心,我们会付给您破译费的。”中村雄二说。 “不稀罕!”美由纪说。 中村雄二尴尬地笑笑,瞄了刘简之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密码破译,收费很高的吧?”田山木原侧头对美由纪说。“美由纪小姐,下次喝咖啡,就全靠你了。” “如果不是山本大佐请我帮忙,我才不会搭理他呢!”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我建议你抬高破译价格!”田山木原说。“不光是宪兵司令部,今后还有大把机构,来找你破译。如果是参谋本部来找你破译,你把价格翻10倍!” “专心干活!”刘简之对田山木原说。 “是!” 田山木原应道。 “佐藤君,你说,我该不该收宪兵司令部的钱?”美由纪问。 “收,干嘛不收?”田山木原又忍不住抢先说道。 第60章 “太阳红彤彤” 横田小学校长、50岁的中江直美,一米五的个头,长得慈眉善目,面容清瘦,鹳骨分明,五官组合让人意外。 此刻,中江校长正站在校门口,笑容可掬地迎接着不断走进学校、穿着整齐校服的小学生们。 “中江校长好!” “同学好!” 小学生们一个个走到中江直美跟前,向中江直美行礼鞠躬。 八木明子穿着西式裤裙,跟在几个学生后面,慢慢走近校门。 “中江校长,早晨好。”八木明子朝中江直美弯腰鞠躬,声音甜美的说。 “你好,明子老师。”中江直美说,“直子老师今天生病了,她的日文课,你帮她代一下吧?” “好的,校长。”八木明子说。 早上第一节课就是直子的日文课。当上课铃响,八木明子出现在课堂上的时候,一年级的小学生们一阵欢呼雀跃。 这些八、九岁的孩子,非常喜欢八木明子。 “明子老师,今天您教我们日文课吗?”戴着近视眼镜的上木同学问。 “是啊,上木同学。”八木明子说。“现在,都把课本拿出来吧。” 小学生们把日文课本拿了出来。 八木明子拿着课本,转身面向黑板,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写道: 向前,士兵向前进 太阳红彤彤 我们的旗帜就是太阳 万岁! 写完,八木明子转过身,环视着全班40多个学生。 “黑板上的字,同学们都会念了吗?” “会!”学生们一起大声回答。 “现在,我请一位同学来朗读一下今天要学的课文。谁来呀?”明子说。 所有的学生都举起手。 “上木同学,你来朗读吧。”明子说。 上木站起来,用稚气的声音念道: 向前,士兵向前进 太阳红彤彤 我们的旗帜就是太阳 万岁! “上木同学念得对不对?”明子大声问。 “对!”学生们大声回答。 “上木同学念得好不好?”明子大声问。 “好!”学生们大声回答。 明子鼓掌。 学生们一起跟着鼓掌。 “那么,是谁在统领我们的国家呢?”明子说。 学生们纷纷举起手来。 “小杏同学,你来说。”明子说。 8岁的女生小杏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是天皇!” 明子又问:“小杏同学说的对吗?” 一些学生大声喊:“对!” 另一些学生喊:“不对!” 明子问一个个子高大一点的男生:“大谷,你来说说。” 叫大谷的学生站起来说:“我认为是首相。” “才不是首相呢,统领我们国家的,就是天皇!”小杏挥舞着双臂,大声喊道:“天皇万岁!” 除了大谷,其他同学都跟着小杏舞起双臂,高声叫喊:“天皇万岁!” 八木明子突然看到中江校长站在窗户前,向自已伸出大拇指。那意思是,你的日文课,跟音乐课上得一样精彩。 “小杏同学说的对!”八木明子说。“天皇统领着我们的国家!大谷同学,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谷说。 “坐下吧!”大谷坐了下来。 “谁来告诉我,太阳红彤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学生们一起举起手。 “小林,你来说。” “太阳的颜色是红的,跟我们的国旗一样!”小林说。 “小林说的对吗?”八木明子问。 “对!”学生们起身呼喊。 明子再转头看向走廊,发现中江校长已经走开。 “我们先停一下。”八木明子说,“跟你们说两件事情,都听好了。” 学生们安静下来。 “第一件,军训的时候,你们要注意安全。拿着木棒练习刺杀的时候,不要对着同学,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第二件,佐藤君……” “明子老师,佐藤君是谁呀?”一个女生问。 “佐藤君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也是编辑。” “那什么是记者呢?”还是同一个女生。 “你们现在还不需要知道。”八木明子说。“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佐藤君说了,只要你们唱歌唱得好听,佐藤君就会邀请你们去广播里唱。” “那我的妈妈能听见我们唱吗?”一个男生问。 “你家有收音机吗?”明子问。 “有啊!”男生说。 “你演唱的时候,你的爸爸、妈妈,在收音机里就能听见你们唱歌!” “真的吗?太好了。” “你们要是唱得不好,佐藤君就不会邀请你们去广播里唱。” 小杏突然举起手。 “小杏,你想说什么?” “音乐课一会儿停,一会儿停,我们肯定唱不好。” “放心吧,小杏。我会给中江校长建议,不让军训占用我们的音乐课。” 学生们拍起手来。 自从中村雄二一早拿着电文,去东京广播电台找美由纪小姐破译,高桥圭夫的心里就一刻没有平静过。向一个外人表明东京宪兵司令部的密码破译水平如此不堪,是向来清高的高桥圭夫所不乐意的。 当中村雄二告诉高桥圭夫,美由纪小姐表示愿意帮忙破译的时候,高桥圭夫心里也毫无喜悦之感。他甚至希望美由纪破译不出来,这多少可以给东京宪兵司令部主管无线电侦测的他,挽回一点面子。 高桥圭夫感觉身上发臭,决定回家洗一个澡。拿起话筒,转动电话机的拨号盘。 “喂!” 高桥圭夫听出是新来的女佣阳子的声音。 “阳子小姐,太太在吗?” “她不在。” “不在?去哪里了?” “太太跟对面的佐藤太太一起,去了上野新开的大超市。” 高桥圭夫知道太太良子怀有身孕,便开车出了院子,朝着上野方向快速驶去。 自从东京宪兵司令部设立反情报课以来,高桥圭夫只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侦破田村津喜被害一案,看看案子后面,是否有中国间谍的影子。 第二件事,找出那部可疑电台的所有者,看看电台的所有者到底是谁。 如今,两件事虽有一些进展,但远远没有到达真相大白的程度。 一切都还是个迷。 以至于高桥圭夫对日中之间即将展开的全面战争都有所忽视。毕业于陆军大学的他,原本是要带兵打仗的。 高桥圭夫驾车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远远看见孟诗鹤和高桥良子各自拎着一大包东西,站在有轨电车站等车。 高桥把车开到高桥良子近前,停下车,摇下车窗,把头从车窗里探出去。 “良子,佐藤太太,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快上车!” 高桥良子喜出望外,和孟诗鹤提着大包东西,坐进汽车后排。 “高桥君,你是神仙啊?你怎么知道高桥良子在这儿?”孟诗鹤问。 “我刚好路过。”高桥圭夫边说边开车起步。“你们买了些什么,大包小包的?” “良子给你的儿子买了件衣服。”孟诗鹤说。 “是吗?”高桥圭夫笑道,“我儿子现在还没一根茄子大呢,就急着买衣服了?” “要打仗了,高桥君!你不知道吗?没听广播?谁知道过些日子,还能不能买到这些东西?总之有备无患。”高桥良子说,有些语无伦次。 高桥圭夫说:“支那军队羸弱,日本三个月就可以灭了他们。你说呢,佐藤太太?” 高桥圭夫从车内的后视镜里,观察着孟诗鹤的表情。 “我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画画。”孟诗鹤说。 高桥圭夫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过三个月,一切都清楚了。佐藤太太,你怎么不要个孩子呀?” “高桥君,你管别人家的事干什么?”高桥良子说。 “对不起,佐藤太太,我也只是随便问问。”高桥圭夫说。 “佐藤君每个月给他父亲寄钱,养不起儿子。”孟诗鹤说:“除非哪天捡到一万根丁银。” 高桥圭夫听了哈哈大笑。 十五分钟以后,高桥圭夫把车停在家门口。孟诗鹤扶着高桥良子,小心翼翼地走下车。 “谢谢高桥君!”孟诗鹤说。 高桥圭夫说:“佐藤太太,慢走!” “你不下车吗,高桥君?”高桥良子问。 高桥圭夫从车里走出来,“我洗个澡,还得回宪兵司令部去。” 25岁的女佣小柳阳子从屋子里迎出来,接过高桥良子手上的东西,扶着高桥良子走进屋子。 “快去给高桥君烧洗澡水。”高桥良子吩咐道。 阳子说:“已经烧好了。” 等孟诗鹤走进街对面自已的家,高桥圭夫转身走进屋子。 这个佐藤太太,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秘密的人。最让高桥圭夫不明白的是佐藤太太的相貌。 佐藤太太的相貌实在是太普通太平凡了。高桥良子在佐藤太太的衬托下,简直就是光艳照人。 但是佐藤太太的身材,却堪称完美。 如果把女子的长相和身材分为十分,一分为丑,十分为最漂亮,那么,佐藤太太的面貌可以得到六分,身材可以得到十分。 看来,佐藤君重身材轻长相啊! 想到这里,高桥圭夫不禁哂然而笑。 第61章 天皇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孟诗鹤拎着东西走进屋子,在玄关处脱了鞋,走进厨房,把购买的数包食品,放进小冰箱。隔着窗缝朝对面看了一眼,然后从厨房走出来,走进洗脸间洗脸。 孟诗鹤看着镜子里的自已的脸,狠狠地用手揉搓了几下。 刘简之真不在乎自已的脸吗? 孟诗鹤无数次问过自已。 但是她找不到确切答案。 刘简之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的这张脸。孟诗鹤看得出来,刘简之是全身心地爱着自已的。 想到这里,孟诗鹤心里释然了一些。她站起身,打开了收音机。 仍然没有“徐州六叔”的呼叫声。 孟诗鹤走进画室,用画笔勾勒出一张刘简之的滑稽笑脸。 这张脸,像刘简之,又好像不像。 但孟诗鹤很肯定,三年前,刘简之的脸,就是这个样子。 那时的刘简之相当英武俊俏。 孟诗鹤被自已画的画逗笑了。 这天傍晚的时候,刘简之决定搞一次小的“团建”,带编辑们去喝咖啡。 “美由纪小姐,你能不能给你哥哥,还有那位平宫少佐打个电话,让他们俩也一起来参加。” “什么时候?” “就今天。” “拜托,佐藤君!你闻不到你身上有多臭吗?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快回去洗澡,不然的话,明天我将拒绝上班。”美由纪说。 刘简之扯着衣领闻了闻。 “一点都不臭呀!”刘简之说。 “如果我没有说错,你有两天没有洗澡了吧?”美由纪说。“就算你执意请我们去喝咖啡,我也会带头抵制。再说,我也要回家换衣服。” “好吧,好吧。”刘简之说,“我这就回家。” 刘简之本来想问问美由纪破译电文的事,又怕引起美由纪的猜疑。 离开办公室,下了楼梯,走向停车场。 跟大森打过招呼,等大森打开栅栏门,刘简之一路开车回家。 街道两边的景色,似乎跟华北事变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人们来去匆匆,商铺照样营业,物价基本稳定。 刘简之知道,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 日本政府发声明宣布大举向中国增兵,刘简之没有看见日本有公开的反对者,而支持者们则群情激昂。 他想起了一个词:军国主义。 刘简之把车开到家门口停住。 “佐藤君!” 刘简之循声望去,只见八木太太正快步朝着自已走来。 “有事吗,八木太太?”刘简之走下车来。 “我想问一问,”八木太太说:“听说日本要跟中国开战,是真的吗?” “八成是真的。”刘简之说。 “日本向中国增兵了?”八木太太问。 “是的。”刘简之说。 “日本什么时候招兵,你知道吗?”八木太太一副很急切的样子。 “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刘简之说。“只是通知复员兵暂缓复员。” “佐藤君,你帮我打听打听,我想送我的两个儿子,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去中国,帮天皇打仗。”八木太太说。 刘简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两眼盯住八木太太的脸,半天说不出话。 “你……不愿意?”八木太太问。 “正一和丘垣,不是都还在上大学吗?”刘简之问。 “上学重要。但是,帮天皇打仗更重要。”八木太太说。 “打仗是要死人的,八木太太。”刘简之说,“能不去就别去吧!”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我们八木家族,誓死效忠天皇。这……这也是八木君生前的遗愿。”八木太太因为太过于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卡桑!” 只见八木樱子背着书包,一边呼叫母亲,一边欢欢跳跳地跑过来,见到刘简之,弯腰鞠躬道:“佐藤叔叔!” “八木樱子,你的卡桑想让你正一哥哥和丘垣哥哥去中国打仗,你支持吗?”刘简之问。 “支持呀,当然支持。”八木樱子说。 “为什么?”刘简之很意外。 他本以为八木樱子会反对的。 “天皇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就算是牺牲生命,尸骨无存,我们也支持。”八木樱子说。转头又对八木太太说,“我说的对吗,母亲?” 八木太太赞许地点头。 “好吧,八木太太。如果有这方面的消息,我马上告诉您。”刘简之对八木太太说。 “谢谢佐藤君!”八木太太说。 直到刘简之回到家里,脱掉鞋,坐进茶室,刘简之也没有回过神来。 大和民族,竟然如此好战,如此恐怖。 刘简之感到不可思议。 看来,打赢日本,必须先要打击日本人的战争信心,刘简之心想。 孟诗鹤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睡衣,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见到刘简之,孟诗鹤关切的问道。 “美惠子,你了解八木太太吗?”刘简之问。 “怎么啦?”孟诗鹤问道。“怎么问这个?” “刚才,八木太太问我,日本什么时候招兵。”刘简之说。 “她问这个干什么?”孟诗鹤问。 “八木太太想把他的两个儿子,一起送去中国打仗。”刘简之说。 “八木太太是不是跟中国有仇?”孟诗鹤问。 “不知道,”刘简之说。“我们必须赶紧制定一个方案,想办法打击日本人的战争信心。要让日本国民知道,日本无法战胜中国。” 孟诗鹤点点头。 “烧了热水吗?我得洗个澡。美由纪说我全身都臭了。” “我说过你多少次了?热水烧着呢,再等10分钟就可以了。” “今天去冢本夫人家了吗?”刘简之问。 “没有。今天和高桥良子去上野一家新开的商场购物去了,是高桥少佐接我们回来的。” “哦。” “高桥圭夫在车里问我,怎么还不要孩子。” “你怎么说的?” “我开玩笑说,没有钱,养不起孩子。如果能捡到一万根丁银,我就生。” “你的理由完全不成立。” “幸好高桥良子把话岔开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早说了,咱们要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孩。” “有了孩子,那我还怎么战斗?” “我们需要孩子掩护身份,你明白吗?” “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出生在日本。”孟诗鹤说。这话已经说了千百回了。“再说,高桥圭夫如果抓了我,拿孩子来威胁我,我不能保证我能扛得住。” 刘简之走到窗边,隔窗向外观察。 “你不用看,高桥圭夫已经回宪兵司令部了。”孟诗鹤说。 “不是高桥圭夫。”刘简之说。 不是高桥圭夫,那会是谁? 孟诗鹤走到窗前。 一辆汽车,停在不远处,刘简之隐约发现,坐在驾驶位置上的人,就是上一次跟踪自已的日军曹长。 “你认识他?”孟诗鹤问。 “他昨天跟踪过我。”刘简之说。 “看来,配发武器的时候到了。”孟诗鹤说。 刘简之点了点头。 第62章 风险突临 叮铃铃…… 美由纪拿起电话筒。 “喂!” “是美由纪小姐吗?我是英浩。”电话里,平宫英浩用亲昵的口吻说。 “平宫君?”美由纪轻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银座酒吧,跟几位军官一起喝酒。”平宫英浩说,“美由纪小姐有没有兴趣过来坐坐?” “改日吧,平宫君。”美由纪说,“我有点头晕,想早点回家。” “那好吧。等你有空我们再聚。”平宫英浩说。 “好吧!”美由纪说。 平宫英浩挂断了电话。 值夜班的田山原木故意叹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唉,怎么没人请我喝酒……” “田山君没有朋友?”美由纪问。 “君子孤身一人,流氓狗友成群……”田山原木说。 “田山君,你说话有点意思。”美由纪笑着说。“佐藤君今天晚上还会来新闻部吗?” “难说。”田山木原说。 “天快黑了,我不等他了。”美由纪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稿件。 “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给我吗?”田山原木问。 “没有。等我想起来,我会打电话给你的。”美由纪提起手提袋,走了出去。 美由纪回到家,看见父母亲都在客厅里等待,屋角的电唱机闲在那里,一声不吭。 “美由纪,你每天不能早点回来吗?”铃木夫人问。 “母亲,我一分钟都没有耽误。再说,我们做记者的,生活不会有规律!”美由纪说。“比如现在,如果有新闻价值的事情发生,我就必须赶赴事件现场。” “你总是有借口。”铃木夫人说。 “山本大佐今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铃木英夫说。 “山本大佐给你打电话?”美由纪觉得有些奇怪。父亲离开军界以后,基本上不跟以往的部下接触。 “山本大佐说什么了?”美由纪问。 “我听他说话的意思,是想让你去宪兵司令部。”铃木英夫说。“他们正缺一个密码破译员。” “不去。”美由纪回答得很干脆。“现在,天皇想让我去当密码破译员,我也不去!” 铃木英夫当然知道美由纪不会去宪兵司令部。 “出什么事了吗?”美由纪转头问母亲。 “今天家里来了重要客人,等了你很久。”铃木夫人说。 “什么重要客人?”美由纪问。 “你平宫叔叔。”铃木英夫说。“专程从京都过来。” “他们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吗?”美由纪有些不悦的说。 父亲所说的平宫叔叔,正是平宫英浩的父亲。平宫叔叔所来何事,美由纪当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吃晚饭了吗?”铃木英夫问。 “吃了便当。”美由纪说。 “战争来了,外面不太平,以后早点回来。”铃木夫人说。 “是,母亲。”美由纪说。 “忙你的去吧。”铃木英夫说。 “是。” 美由纪走进二楼的卧室,从壁柜里取出无线电发报机,把天线架设好,然后在桌边坐下,戴上耳机听了一阵。 她所熟悉的参谋本部的那台无线电发报机,似乎处于静默之中,听不到一丝半点的动静。 美由纪放下耳机,从手提袋里拿出中村雄二留下的电文来,准备破译。 但是,美由纪无从下手。试过数种方法之后,美由纪决定放弃。 她懒得费脑筋。 但是,仅仅过了几分钟,美由纪又拿起了那份电文。 这份电文必须破掉。 不然的话,事情传到参谋本部,一些人会说她美由纪能力平平,让哥哥铃木四郎的颜面受损。 突然她又想起了佐藤彦二。 想起佐藤彦二称呼她“宝贝”。 想给佐藤彦二打个电话,又怕接电话的是佐藤太太。 那会有些尴尬。 很尴尬。 幸好美由纪没打电话。 因为此时,佐藤彦二并不在家。 刘简之洗完澡,换上衣服,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把车从家门口开了出来,从高丸的汽车前开过,直驶街口。然后沿着大街,朝着东北方向驶去。 奉命跟踪他的高丸曹长见状,连忙调转车头,朝刘简之的汽车直追。 刘简之有意地放慢了速度。 东京的繁华,只有夜幕降临的时候,才会真正地显露出来。 街上的行人你来我往,街道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霓虹灯映射出来的广告,不停地闪烁变换,让人眼花缭乱。 十字街口的红绿灯由绿转红。刘简之将车在一个拿着指挥棒的交通警察面前戛然停住。 透过后视镜,刘简之看见左侧后的第三辆车上,高丸正坐在驾驶位上,一双眼睛默默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撇撇嘴,露出得意的微笑。 那意思就好像对刘简之说,佐藤彦二,这 回,我看你怎么摆脱我。 绿灯亮起,交通警察舞动指挥棒,示意刘简之直行。刘简之轻踩油门,快速通过十字路口。 刘简之朝后看了一眼。高丸的车,仍然隐藏在一辆货车之后,紧紧跟着。 刘简之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晚上九点五十六分。 还不算太晚。 刘简之把车在东京广播电台门口停住,轻轻按了一声喇叭,推开车门,走下车来。 大森从小窗伸出头来。 “佐藤主任,要把车开进来吗?” “不用啦。”刘简之说 ,“我上楼取个东西,马上就走。” 刘简之向后瞥了一眼,发现一路跟着自已的高丸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大森打开栅栏边上的小门。刘简之立即穿门而过,直朝楼内走去。 进了办公楼的大门,刘简之打开路灯,沿着走廊一直往里,走到走廊的尽头,回头看看没有人,轻轻推开门,从办公楼另一头走了出去。 一棵大树遮住了编辑部后门的路灯光。刘简之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后门,从黑暗处走了出去。 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几无行人。 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快速驶来,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突然马跃前蹄,在刘简之面前硬生生地停住。刘简之迅速钻进马车厢里,放下窗帘。 马车夫打出一个响鞭,驱赶着马车,往小巷巷口方向驶去。 约莫二十分钟以后,马车在距离安全屋大约300米的马路边停了下来。 “到了,组长。”马车夫周沪森探下身子说。“宋督导在安全屋等你。” “过10分钟以后来接我,我们原路返回。”刘简之说。 “是。”周沪森应道。 刘简之走下车,步态沉重地往前走。 “刘简之,看你心事重重的,这么急着找我,出了什么事?” 刘简之一走进安全屋,宋春萍便迫不及待的问。 “我们的电台,已经被宪兵司令部盯上了。”刘简之说,“今天上午,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交给美由纪小姐一份截获的电文,要美由纪帮他们破译。” “你担心什么?”宋春萍问。 “情况有些不妙!中村中尉交给美由纪破译的电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发给南京的那份电文。”刘简之说。 “啊?”宋春萍紧张起来。 “更糟糕的是,那份电文的内容,还是美由纪提供给我的。”刘简之说。 “你觉得,美由纪真的能把电文破译出来吗?”宋春萍问。 “可能性非常大。”刘简之说。“神尾社长今天告诉我,美由纪小姐在美国学了整整四年的密码破译,回到日本后,去陆军参谋本部应聘密码破译专家一职,参谋本部对美由纪的能力赞赏有加,只是觉得美由纪小姐有反战倾向,所以没有录用,这才来到我们电台新闻部。” “如果密码被美由纪破了,我们可以启用第二套密码。问题是,你的身份,可能就会在美由纪面前彻底暴露了。” “是啊,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我的身份……” 宋春萍突然站起身来。 “刘简之,不能犹豫,我们必须把这个美由纪干掉!你动不了手,我让李香香动手,明天一早,在她去东京广播电台的半路上,击杀她!” 刘简之吃惊地看着宋春萍。 “击杀她?不行,我不同意!”刘简之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怜花惜玉?”宋春萍说。 “宋督导,你冷静一点,我觉得应该再看看!”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对我们非常重要!” “再重要也没有特工组的安全重要!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本钱再看看!我现在就给李香香下命令!”宋春萍说。 说着,宋春萍一把拿起电话筒。 “宋督导,你先听我说完。”刘简之说。 “你说!” “有三个观察点。”刘简之说。“第一,美由纪有可能破不了电文。第二,美由纪有反战思想,也不一定会告发我们。第三,美由纪即使真的破译了密码,也不能认定情报的来源就是她给我的。她应该可以想到,参谋本部也可能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 “这太冒险了。”宋春萍说。不过,她觉得刘简之的话有些道理。 “美由纪给我的情报,就是她截获和破译了日军参谋本部的电文。如果她能跟我们持同一个立场,我们可以从她那里获得我们在别处根本拿不到的绝密情报。我认为,这个险值得一冒!”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先观察观察吧。”宋春萍放下了电话筒。 “另外,孟诗鹤建议,把藏起来的武器取出来……” “我同意。这事让周沪森去办。” “那我就告辞了。高桥圭夫的眼线,还在东京广播电台的大门口等我呢!” 第63章 美由纪破了特工组密码 凌晨四点,美由纪被一个梦惊醒。 美由纪梦见,自已费尽蛮荒之力,也没有能够破译电文。参谋本部的那位负责招聘的高木大佐,高桥中佐,神尾社长,佐藤彦二,平宫英浩,甚至还有父亲铃木英夫和弟弟铃木五郎,全都在一个劲地在嘲笑着自已。 只有哥哥铃木四郎一个人支持她。 美由纪爬起来,开亮电灯,从地板上捡起电文,仔细地观看。 美由纪发现,电文上留有一个收报时间,电文的长度,也跟自已破译过的参谋本部的一份电文及其相似。 美由纪打开抽屉,找出已被破译的参谋本部的电文。 再对比两份电报的收报时间,美由纪发现,两份电报收报时间只间隔了两个小时。 莫非…… 美由纪再次尝试破译,一丝笑意从嘴角延展开来。 密码破了! 果然,中国间谍已经潜伏在了日本。 美由纪用铅笔在电文的背面,写下解过密的日文。然后伸伸懒腰,开门走出卧室,下了楼梯,悄悄潜进厨房。 她想找一点东西吃。 厨房的电灯突然亮了,美由纪猛一转身,看见铃木英夫站在厨房门口。 “父亲,你吓到我了!”美由纪说。 “你饿了?”铃木英夫问。 “嗯。”美由纪说。 “电文密码破了?”铃木英夫问。 “破了。”美由纪说。 “什么内容?”铃木英夫问。 “在日本的中国间谍,获得了参谋本部调遣军队的情报,并把情报发给了南京。” “这么说,参谋本部里面,有中国特工?” “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你应该把译出的电文,尽快告诉山本大佐。”铃木英夫说。 “是!”美由纪说。 铃木英夫转身走到女佣颜子门口,敲了敲门。 “颜子小姐,快起来,给美由纪煮一碗面条!”铃木英夫说。 “是。”颜子说。 但美由纪只吃了一口,就觉得面条索然无味。 她突然想起了佐藤彦二! 佐藤彦二也有可能就是拍发电报,被宪兵司令部截获了电文的主人。 美由纪想起,那张被自已撕掉的纸,佐藤彦二不仅看过,还塞进了兜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如果佐藤彦二是中国间谍,自已,自已就是向佐藤彦二提供机密军事情报的人! 想到这里,美由纪浑身直冒冷汗! 她感觉到心脏压力巨大,嘭嘭嘭地快要爆炸! “美由纪小姐,是不是面条不好吃?我给您重新做一份?”颜子说。 “不用了,颜子。面条很好吃,只是我现在吃不下。”美由纪说。“把面条收了吧。” “是。”颜子说。 美由纪回到卧室,拉开窗帘,伫立窗前。 要不要举报这个佐藤彦二? 或者把自已的猜疑,告诉哥哥和平宫英浩? 美由纪突然想到了高桥圭夫。 她用劲打开卧室门,咚咚咚地走下楼梯,拿起电话筒。 “这时候,你给谁打电话?” 父亲的话传了过来。 美由纪定睛一看,父亲铃木英夫躺在客厅的躺椅上。 “我……我有事问问……问问田山君。” “哪位田山君?” “我们新闻部的编辑田山木原,今晚他值夜班。” “天亮再打,别吵醒了你母亲!” “是。” 美由纪冷静下来,轻轻放下电话筒,慢慢走上楼梯。 情况没搞清之前,不能举报,绝对不能举报,这事也不能告诉哥哥和平宫英浩,更不能告诉高桥圭夫。 美由纪想。 如果高桥圭夫问我,佐藤彦二的情报来自哪里,我该如何回答?会被高桥中佐当做佐藤彦二的同伙吗? 即使佐藤彦二真的是中国间谍,我也可以控制住他。不再向他提供消息不就完了? 不对呀! 会不会有人跟我一样,破译了日本参谋本部的密码。获得了电文内容,而这个人,可能来自苏联,也可能来自美国,或者德国…… 还有,参谋本部说不定也隐藏着外国间谍,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本就无需破译什么密码。 可不能冤枉了佐藤彦二。 想到这里,美由纪突然变得心情轻松下来,轻手轻脚下了楼梯,走进厨房,找到尚未丢弃的面条,吃了个一干二净。 一回到卧室,美由纪又犹豫了。 万一……万一佐藤彦二真是中国间谍呢? 这天晚上,对于刘简之来说,同样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如果美由纪将电文后面的秘密,向高桥圭夫和盘托出,自已跟孟诗鹤就玩完了。 不能心存侥幸! 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天亮以后,我去台里上班。你不要待在家里,去找周沪森,让他帮助你离 开东京,先转移到横滨,再设法去到香港。” 刘简之把孟诗鹤叫醒,对她说。 “问题真有这么严重吗?”孟诗鹤问。 “结果难料,做最坏的打算吧。”刘简之说。 “不晚了,睡吧。”孟诗鹤走到刘简之身边,柔声说道,“我想要个孩子。” 刘简之心里一阵感动,紧紧搂抱住孟诗鹤。 没想到,孟诗鹤感觉到了危险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要个孩子。 于是,缠绵! 一夜缠绵! 天终于慢慢亮了。 一缕阳光照射进房间里,成群的鸟儿在窗外的树枝上轻歌曼舞,叽叽喳喳地欢声鸣叫。 “我得走了。”刘简之说。 刘简之走出家门,习惯地朝街对面望去。高桥圭夫的汽车早已开走,监视自已的高丸的汽车,亦不知所踪。 八木太太家的屋顶,飘着炊烟。 不见八木明子。 也不见八木樱子。 她们都去了各自的学校。 刘简之坐进车里,定了定神,然后打着汽车引擎,驶向街口。 20分钟以后,刘简之把车停在了东京广播电台门口的值班室外,推门下车,朝广播电台的办公大楼走去。 “佐藤君!”看门人大森叫住了他。 刘简之回过头来。 “早上好,佐藤君。有你的包裹。”大森说着,从窗口递出一个纸箱。 “谢谢。”刘简之搬着纸箱,朝办公楼楼内走去。 他知道里面装着窃听器。 当然,也可以叫他录音机,是广播电台必备装备。 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 刘简之突然变得异常小心,搬着纸箱,走上二楼。 他在二楼的楼梯口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上三楼,在神尾拓哉的办公室门前敲门。 “进来!” 屋里传出神尾拓哉的声音。 刘简之抱着纸箱,推门走进神尾社长的办公室。 “社长,从德国购买的采访设备到了。”刘简之说。 “这么快就到了?”神尾社长兴奋地问。 “也不是很快,差不多一个半月了。”刘简之说。“这东西,交给谁?” 神尾社长说:“就留给你们新闻部使用吧。” 刘简之说:“是!谢谢社长。” 刘简之心情忐忑地抱着纸箱,走出社长办公室,沿着楼梯走下,然后沿着走廊走向新闻部。 马上就要见到美由纪了。 镇静! 镇静! 一定要镇静! 到了新闻部门口,刘简之走了进去。 他把目光先投向正对着屋门的吉泽,斋藤,再看向小泽晴子,田山木原…… 最后,目光定格在美由纪的工位上。 美由纪的办公椅空着。 一定是去了宪兵司令部!去找高桥圭夫举报自已了! 一切似乎都不可避免。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呀?”田山木原看见刘简之,凑上来问。 刘简之走进去,把纸箱放在办公桌上。 “从德国买来的采访设备。”刘简之说。 田山木原好奇地打开纸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录音设备。 “这东西,越造越小巧,越先进了。”田山木原说。 “是啊!”刘简之说。“有了这个东西,今后出门采访就更方便了。” 不能再犹豫,自已该离开了! 刘简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把被美由纪撕碎的电文,放进抽屉里。 “早上好!”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刘简之抬头一看,发现铃木美由纪满面笑容、如沐春风地走了进来。 第64章 应变 “佐藤君,昨晚睡得好吗?” 美由纪在刘简之对面坐下来,若无其事地问刘简之。 “从来没睡这么好过,一觉到天光大亮。要不是窗外的鸟儿催我起床,我现在说不定还躺在床上呢!”刘简之说。“你呢?你睡得好吗?” “没睡好。”美由纪用手搓搓额头说,“我很晚才睡,睡不着。” “忙着破译中村中尉给你的电文?”刘简之试探着问,留意美由纪的表情。 “不是,我想别的事。”美由纪说。 美由纪脸上的表情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早上好!” 神尾社长的秘书裕子小姐,突然拿着一张纸走进来,递给刘简之。 “这是什么?”刘简之问。 “这个星期播出节目的收听率报告。”裕子说。“排在收听榜第一位的,是美由纪小姐对竹井教授和鹤见千惠子的专访。” “恭喜你。”刘简之笑着对美由纪说。 “谢谢,排第二的是什么?”美由纪问。 “关于日中战争的系列报道。”裕子说。“我们的报道比东京五大报,平均快了三个小时,有些新闻快了一天。” 大家高兴起来。 “再接再厉!” 说完,裕子走了出去。 “也恭喜你,佐藤君!”美由纪对刘简之说。 刘简之抬头看向美由纪。 美由纪微笑着。 但刘简之觉得美由纪的微笑里,透着一些诡谲。 “日中战争报道,主要是你美由纪的功劳,我可不能贪功!”刘简之顿了顿又说,“我只是……我只是根据你提供的消息,稍稍做了一点分析。” “那么,佐藤主任,下面的报道怎么做?”小泽晴子问。 “你那里有什么新的消息吗?”刘简之问美由纪。 “我这儿没有。”美由纪看了小泽晴子一眼说。 美由纪知道佐藤彦二的目光一定盯着自已,害怕与他的目光相碰。 刘简之对此却毫无察觉。 当下这个节眼,参谋本部肯定不会闲着。怎么会没有新消息呢?刘简之在心里嘀咕。 一定是美由纪对自已起了疑心! “我有新的消息!”一直没有说话的田山木原突然说。“美联社有消息称,日中战事已由宛平及附近一带,向八宝山、长辛店、廊坊、杨村等处蔓延。中国军队第二十九军各部散于各处,应对日军进攻。” “稿子呢?”刘简之问。 “我正在写!”田山木原说。 “写好给我,马上广播出去!”刘简之说。 “是。”田山木原应道。 “日中战争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要做好长期报道的准备。”刘简之把目光投向美由纪,“参谋本部那边……” “参谋本部……也没有新消息。”美由纪稍稍犹豫了一下,事不关已的说道。 刘简之这才注意到了美由纪的一点点变化,发现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躲闪自已的目光。 看样子,美由纪已经破译了东京宪兵司令部交给她的电文,并且已经对自已有所怀疑。 刘简之竭力保持镇静。 “斋藤君,你过来一下!”刘简之朝斋藤禄郎招招手。 正在编辑稿件的斋藤禄郎连忙走过来。 “斋藤君,”刘简之说,“你去过中国,有关中国的背景资料,包括地理、历史、中国军界、政界重要人物的资料,由你负责整理。” 斋藤禄郎说:“是。” “我们需要一张日中军队对峙态势图,”刘简之说,“这件事,田山君,你负责!” 刘简之把目光投向田山木原。 “是。”田山木原说。 “这件事,我来吧。”美由纪说。“我做这件事情,比田山君更合适。” “那好吧,”刘简之说,“日中军队对峙态势图的事情,就由你负责,田山君协助。把左边这面墙上的挂钟挪个位置,空出整面墙来放置态势图。” “是。”美由纪和田山木原一前一后地说。 “那么,现在就动手吧。”刘简之说。 田山原木站上椅子,开始移动墙上的挂钟,美由纪找来一大摞白纸,贴在墙上,准备绘制超大的中国地图。 虽然美由纪只字不提破译电文的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但刘简之心里仍然直打鼓,他预判不到美由纪会不会向宪兵司令部告发自已。 “晴子小姐!” 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慌,刘简之再次把小泽晴子叫到身边。 “什么事?”小泽晴子问。 “你把桌上的录音设备收起来。”刘简之说。“给美由纪小姐一把钥匙!” “是。”小泽晴子把三台便携式录音设备从纸箱里拿出来,放进专门存放采访设备的木柜里,然后落了锁。拿出一把钥匙,递给美由纪。 “谢谢!”美由纪说。 有三把钥匙能够打开柜子锁。小泽晴子一把,美由纪现在有了一 把,而另一把,则掌握在刘简之自已手中。 叮铃铃……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刘简之伸手拿起电话筒。 “新闻部!”刘简之说。 “佐藤君,早上好!请让美由纪小姐接电话。”刘简之听出,打电话来的正是东京宪兵司令部的中村雄二。 “美由纪小姐,你的电话!”刘简之把电话筒递给美由纪。 “谁呀?”美由纪问。 “有点像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刘简之说。 美由纪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刘简之身边,接过电话筒。 “我是美由纪!”美由纪说。 “你好,美由纪小姐!高桥中佐要我问一问,那份需要破译的电文……” “还没有破。”美由纪对着电话说,一双眼睛却瞥向了刘简之。 刘简之低着头,看着一份资料,面色平静。 “能不能尽量快一点,美由纪小姐?这份电文对帝国的情报安全,非常重要!”中村中尉说。 “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中村中尉。”美由纪说,“既然我已经接了你们的活儿,就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那么,拜托了。”中村雄二放下了电话。 “催得也太急了!”美由纪放下电话,眼睛盯着刘简之说,“佐藤君,你觉得……” “看来,宪兵司令部是真急着想要知道电文内容。”刘简之说。“要不,美由纪小姐,你现在回家,帮中村中尉破译密码。弄地图的事情,让田山君……” “不行。”美由纪说。“宪兵司令部的活儿,是我的私活儿,不能占用我的工作时间!” 美由纪的话让刘简之深深的感到迷惑。 美由纪越是这样,刘简之就越加感到恐慌。 密码已经破了,这是肯定的。 美由纪大概率不会再向自已提供内幕消息。美由纪或许真的反战,热爱和平,但这并不意味她会心向中国。 美由纪也一样感到迷惑。 佐藤彦二竟然提出要自已回家帮宪兵司令部破译。莫非他真不知道电文的内容跟他有关? “你在想什么?”美由纪声音温柔地说。 但刘简之觉得美由纪的话咄咄逼人。 “我在想……该怎么感谢你。”刘简之说。 “你确实得好好地感谢我。”美由纪微笑着说。 什么意思?是暗示打算替我隐瞒吗? “你得感谢我,总是把搞好台里的新闻报道摆在第一位。至于感谢的方式,你得依我的!”美由纪说。 “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刘简之笑着问。 “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美由纪说。又问,“你还没吃早餐吧?” “还没有。”刘简之说。 “去街上吃一点。”美由纪漫不经心地说。 刘简之更糊涂了,不知道美由纪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 但刘简之还是急着走出了东京广播电台的大门。 他急于把暂时平安的消息,告诉孟诗鹤。 早上刘简之离家以后,孟诗鹤就从后门溜了出去,叫了一辆计程车,前往北郊的周沪森住处。 一路上,孟诗鹤的心情都很沮丧。 花了巨大代价,结果一事无成。心里想着要不要跟程振奇一样,在东京隐姓埋名,逮住机会,干掉几个好战的日本军人。她不时回头,观察有没有人暗中跟踪,留意街头的动静,看看有没有突然增加军人和警察。 刘简之也太不小心了!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没有把情报做任何改装,原汁原味地发给了南京! 宋春萍,李香香,周沪森,姜夔,特工组所肩负的责任,只能靠你们几个来承担了!这个念头一直回旋于孟诗鹤的脑际。 “停车!” 距离周沪森家还有一个街口的时候,孟诗鹤叫停了计程车,然后走下车来,钻进街边的一条小巷。 第65章 大师入组 走到周沪森家,孟诗鹤看见周沪森正在套马车。她轻轻推开周沪森家院子的木栅门,回身把大门掩上。 “你来了。”周沪森听见响声,转过头来说。 “嗯。”孟诗鹤说。 “你的行李呢?” “没带。”孟诗鹤说。“我怕引起别人注意。” “你先待在这儿。等到傍晚,我们再赶往横滨。”周沪森说。 “听你安排。”孟诗鹤说。 孟诗鹤看见,周沪森的身上,别着一支手枪。 “周沪森,你身上的枪太明显,还是收起来吧。”孟诗鹤说。“我不希望特工组再这样被毫无价值地削弱。” 周沪森顺从地收起手枪。 “我们说好了,路上遇到危险,你不用管我!你的任务就是保全你自已。”孟诗鹤说。 周沪森一言不发。 “三岛,你听见没有?”孟诗鹤提高声音问。 “是!”周沪森说。 “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吧,别让邻居看出来。”孟诗鹤说。 周沪森没有搭话,赶着马车出了大门。 孟诗鹤走进周沪森的住房,一股难闻的马匹气味迎面扑来。 周沪森的房间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任何家具。被子脏兮兮地,胡乱塞在柜子里。 孟诗鹤想起周沪森以前的样子,样子不算太帅,却有一股英武之气,军容整洁,精神抖擞。 如今,为了符合马夫的角色,周沪森硬生生把自已弄得比马夫还要马夫,满嘴黄牙,衣衫不整,衣角还粘着马屎。 而这,只是为了潜伏。 正打量着房间,孟诗鹤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警惕地转过身,隔着窗缝,向院子里张望。 进院子里来的人居然是姜夔。 孟诗鹤把门打开,让姜夔大吃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三岛呢?”姜夔问。 “三岛刚刚出去了。你来这儿干什么?”孟诗鹤问。 “周沪森通知我赶过来,说是要送别一位朋友。”姜夔说。 “送谁?”孟诗鹤问。 “周沪森说,见了面我就能知道。”姜夔说,“没有想到,周沪森说的朋友,会是你。” “千惠子怎么样了?”孟诗鹤问。 “她挺好的。”姜夔说。 “注意,千万不能在千惠子面前暴露身份,知道吗?”孟诗鹤叮嘱道。 “我知道。”姜夔说。“李香香呢,李香香咋还没来?” “李香香也要来?”孟诗鹤吃惊地问。 “李香香负责买酒买便当盒子,一起为你饯行。”姜夔说。 “这是谁的决定?”孟诗鹤说。 “我们大家的决定。我们不想委屈特工组的任何人!”姜夔说。 孟诗鹤的眼眶湿湿的。 “你们当我是来东京旅游?这么做……” 突然传来木栅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李香香果然拎着便当盒子走了进来。 一见到孟诗鹤,李香香便扔下便当,扑进孟诗鹤怀里,哭着说:“诗鹤姐姐!诗鹤姐姐!” 孟诗鹤一下子就心软了。连忙说,“别哭,香香。” 李香香哭得更厉害了。 孟诗鹤只得把姜夔和李香香引进周沪森的屋子里。 “都听好了,这不是生死离别,我还活得好好的。”孟诗鹤说。 “组长他……组长他怎么样了?”姜夔问。 “简之他,有可能会被宪兵司令部逮捕。如果他无法逃开的话。”孟诗鹤顿了顿说。“怪我。我没有提醒他,疏忽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让他过去吧。”李香香说,“诗鹤姐姐,你不用担心,如果组长真的被那个高桥什么夫的抓了,我们几个会想办法把组长救出来。就算是劫法场,我李香香也敢!” 李香香把便当盒打开,取出饭菜,放在地板上。 “周沪森!你这破屋子怎么一股马屎的气味,真是熏死人了。”李香香说。 “周沪森出去了。”姜夔说。 “出去了?真是无情无义!”李香香说。“姜夔,倒酒,我们跟诗鹤姐姐先喝一杯。” 李香香残留在身上的江湖气,让孟诗鹤深深感到了以命相交的战友情谊。 突然听到一声马鸣。 “周沪森回来了。”李香香说。 李香香走到门口,大声嚷道“三岛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出车?快把马喂饱了,送美惠子离开东京。” “有新情况。”周沪森跳下车,一脸兴奋。 看来是好消息。 “刘简之电话里说,他应该没事了。”周沪森说。 “真的吗?”李香香问。 “这种事我能开玩笑吗?”周沪森说。 孟诗鹤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怎么办?”姜夔问。 “饯行酒别喝了。李香香和姜夔立即回自已的岗位。周沪森,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孟诗鹤说。 “去哪里?”周沪森 问。 “去看一个算命先生。”孟诗鹤说。 “看一个算命先生?哪里的算命先生?你……你什么时候信起了算命?”周沪森满脸疑惑地问。 “浅草寺。”孟诗鹤站起身说。 坐在周沪森的马车上,孟诗鹤还感觉像做梦一般。 美由纪终究还是没有告发刘简之。 孟诗鹤猜不透美由纪的目的,但是,她很喜欢现在的结果。 浅草寺门口的“雷门”大灯笼,总是那么显眼。刚进入街口,周沪森就看见了它。 孟诗鹤坐在马车厢里,看着街道两边络绎不绝的男男女女。浅草寺门前街道两旁的店铺,广告招牌五花八门。一高一矮两名黑衣警察,在街道巡逻,目不旁视。 周沪森把车停下,扶着穿着一身和服的孟诗鹤走下车。 “去哪一家?”周沪森问。 “找坂上大师。”孟诗鹤说。 周沪森把孟诗鹤带到挂着“坂上大师”小牌在布棚面前,朝里观望。只见一个长胡子老头,正坐在算命桌前。 “坂上大师就在里面。”周沪森说。 “你在门口等我。”孟诗鹤朝门口张贴的通缉令看了一眼,对周沪森说。然后提起裙摆,一脚踏进了程振奇的算命铺。 只见程振奇低着头,看着一本厚厚的算命书。 孟诗鹤在程振奇前面的布垫上盘腿坐下,一语不发。 “你抽签?”程振奇头也不抬的问。 孟诗鹤往身后看了看。用东北话轻声地说:“我抽根签。” 程振奇猛地睁开眼睛。 “是你?” 孟诗鹤点点头。 “我们准备接纳你……” “是吗,这太好了。”程振奇放下书,“快说,你们打算安排我做什么?我程振奇万死不辞!” “嘘!小声一点。”孟诗鹤说。“有行动我会通知你。” “行。”程振奇说。 孟诗鹤转头对门外说,“三岛君,进来吧!” 周沪森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孟诗鹤对程振奇说,“这是老周,日本名叫三岛勝平。是个马车夫。有事情,他会联络你。” 程振奇看了看周沪森。 尽管周沪森一副马车夫打扮,程振奇仍然能感觉到周沪森身上的军人气息。 “好的。”程振奇说。 “具体的事情,你们俩找时间细聊。” 孟诗鹤起身走了出去。 程振奇对周沪森客气的说:“三岛,你请坐。” 周沪森在程振奇面前盘腿坐下。 “日本人的坐姿,我还真不习惯。”周沪森说。 “你在部队的官职,应该是个连长吧。”程振奇问道。 “上尉连长,微不足道。”周沪森说,突然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军人?” 程振奇微微一笑说,“跟我一样。” “你也是连长?” “当过两年。” “这门口的画像,是你吧?” 程振奇笑起来。 “貌似是我。只是所有人都没把我看出来。因为看出我的人,会死。比如那位田村津喜少佐。” 周沪森忍不住笑了笑。 “会喝酒?” “会一点。湖量!” “湖量?什么意思?” “比海量差那么一点点!” 程振奇憨厚地笑了笑。 “晚上咱哥俩喝两杯。”周沪森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片,递给程振奇。 程振奇看了看纸片,然后把纸片塞进嘴里一口吞掉。接着拿起桌上的签筒,使劲地摇了几摇,然后把签筒伸向周沪森。 “抽一支吧?” 周沪森从签筒里抽了一支签,翻过来一看,是个大大的“吉”字。 “看来,坂上大师,看来,你已经把这套把戏玩得出神入化了。”周沪森说。 程振奇笑了笑,道:“下一次,就轮到我坂上大师看你怎么玩马车了。” 周沪森站了起来。 “晚上见?” “晚上见。” 第66章 千惠子,我钓鱼你看风景 自从来到东京潜伏,姜夔接到的任务,就是监督在东京湾巡弋的日本军舰。 于是,竹井教授喜欢去海边钓鱼,成了东京dg大学物理系师生人所皆知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夔的钓鱼技术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长进! 他甚至在课堂上告诉他的学生,出海钓鱼要用什么饵料,海水涨潮时钓鱼好,还是落潮时钓鱼好。为何涨潮会导致底层、上层的海水循环涌动,很容易刺激鱼群摄食…… 唯一没有让姜夔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海边钓鱼时,遇见一心想投海自尽的艺伎鹤见千惠子,并且冒死救了她。 更加令姜夔想不到的是,鹤见千惠子不仅美丽聪颖,千娇百媚且才艺倾城,吸引东京名流愿意花重金以求一见,而且又性格刚烈,傲骨嶙嶙。 一切一切,都如梦幻一般。 虽然姜夔能够预感到事情的发展方向,但当鹤见千惠子当着他的面,宣誓般地向铃木美由纪表示要嫁给他时,姜夔还是被鹤见千惠子震惊到了。尽管千惠子说的是竹井教授这个名字。 爱的引信由此点燃。 鹤见千惠子似乎跟所有的日本女人都不一样,也似乎跟她的艺伎人生不相吻合。 不含蓄,一点也不。 美由纪的采访一结束,姜夔立即去了dg医院,把他跟鹤见千惠子的事情报告给了宋春萍。 “我不能同意。”宋春萍在医院楼顶上,直截了当地对姜夔说。 “宋督导,你是担心我娶了个日本老婆,我就会不再对我的国家绝对忠诚吗?”姜夔问宋春萍。 “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你的母亲和妻子,我不担心你对国家的忠诚!但是,”宋春萍说,“我们来日本的时候,杨将军说得非常明白……” “能不能跟杨将军通融一下?”姜夔说。 “你过分了,姜夔!”宋春萍说,“我不会为这件事情冒险给南京发报。即使发了电报,南京方面也不会同意!” “宋督导,你就没有考虑过,像我这样33岁的男教授,家里没有一个女人,不是让人感到奇怪吗?”姜夔说。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周沪森,还有李香香,我们不都是一个人吗?”宋春萍说,“如果你需要有一个女人做掩护,我请示南京,让李香香……” “不行,绝对不行。”姜夔说。“李香香要是天天守在我家里,怎么能完成她的任务?再说,感情这种事……” “如果鹤见千惠子不是一个太惹眼的艺伎,只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女人,或许南京方面会有所体谅……”宋春萍说。 “废话。”姜夔心里想。 “这样吧,我先跟组长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宋春萍说。 姜夔一走,宋春萍立即给刘简之打电话,约刘简之见面。 “太晚了,宋督导。”刘简之听了情况以后,平静地对宋春萍说,“竹井教授与鹤见千惠子的事情,美由纪已经做了录音采访,而且已经广播出去!” “这么说只能答应姜夔了?” “事已至此,就顺其自然吧,”刘简之说,“姜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不像周沪森那样没人注意,他是教授!两个真爱的人,不如就成全他们,宋督导,你说呢?” “恐怕只能这样了。”宋春萍说。“我马上报告杨长官。” “不用报告了!万一杨长官不同意,我们自已很被动!”刘简之说。“这件事,我们自已决定!出了问题,我来承担责任!” 姜夔得到特工组允许他与鹤见千惠子交往的决定,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但是,孟诗鹤因为刘简之可能暴露准备紧急回国的事情,还是让姜夔心里收到巨大的冲击。 性命攸关。 每时每刻都要小心。 姜夔离开周沪森的家,回到东京dg大学,全天无课,又看时间还早,便把鱼竿和鱼获放进汽车后备箱,准备下海钓鱼。 或者不叫钓鱼,是去观察东京湾的海面,记录日本军舰的出没。 “竹井君,你这是要下海钓鱼呀?” 姜夔听见鹤见千惠子在身后说话,连忙转过身来。 只见千惠子穿着西式短裙,化着淡妆,脸含微笑地站在身后。 “千惠子,你来啦?” “我来看看你。”千惠子说。“竹井君今天没课吗?” “我今天没课。”姜夔边说边把钓鱼竿从车里拿出来。“进屋坐坐吧,千惠子。” “竹井君不去钓鱼了?”千惠子问。 “你来了,我哪儿都不想去了。”姜夔说,“我在家里陪你。” “去嘛,我跟你一起去海边钓鱼。”千惠子说。“我喜欢在海边的感觉。” “那好吧。”姜夔把鱼竿重新放进车里,拉开车门。“请上车吧,千惠子!” 千惠子弯腰钻进车里。 姜夔关上车门,打着了引擎,开车朝海边驶去。 不多时,到了海边,姜夔停好车,一手提着鱼竿包,一手牵着千惠子,爬上海边的一块礁石。 临近正午,海面平静,阳光闪耀,清澈的海水在沙滩上卷着白沫。姜夔用劲挥舞鱼竿,将鱼饵送至远处。然后从鱼竿箱里拿出一副望远镜,递给鹤见千惠子。 “只有一根鱼竿,千惠子。”姜夔说,“我钓鱼,你看风景。” 说着,姜夔把头上的草帽戴在千惠子头上。 “竹井君不怕晒吗?” “我没事。”姜夔说。“怕晒,我就不来钓鱼了。” “竹井君,你把鱼饵抛哪儿了?”鹤见千惠子拿着望远镜,向海面上瞭望。 “我也不知道鱼饵去哪儿了。不过,有鱼上钩,我会感觉到的。”姜夔说。 千惠子突然看见,一艘军舰劈波斩浪,正从远处驶过。军舰的舰尾,拖着团团白色的泡沫。军舰上的烟囱冒着黑烟,大炮脱下了炮衣,太阳旗和甲板上的飞机,穿着白色制服的海军官兵,隐约可见。 “好大一条船!”千惠子突然说。 “什么船?”姜夔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是军舰!是军舰!我们日本海军的军舰!”鹤见千惠子激动的说。 “能看清船的编号吗?”姜夔问。 “能看见!是苍龙号!是苍龙号!”鹤见千惠子激动地说。 苍龙号? 姜夔知道这艘排水量接近16000吨、19个月前下水的航空母舰,尚未正式服役。 “上面都有什么?”姜夔轻微抖动了一下鱼竿,问。 “有大炮,还有飞机。”鹤见千惠子举着望远镜说,“我们日本的海军很强大,中国肯定不是对手。” 姜夔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转头看向鹤见千惠子。 鹤见千惠子拿着望远镜,向着苍龙号观望,脸上毫无掩饰地流露出骄傲和得意。 “千惠子,你可别小看了中国。”姜夔说,“这场战争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没准儿……” “军舰上有几个军官拿望远镜看我们!”鹤见千惠子喃喃地说。 姜夔刚才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是吗?”姜夔说,“快把望远镜收起来,别惹麻烦。” 千惠子把望远镜的视线从航空母舰上移开,看向礁石前方不远的海面,突然惊叫起来:“鱼!鱼!有鱼上钩了!” 姜夔拉起鱼竿,慢慢收紧鱼线,将鱼从礁石下的海面上提起。鱼儿不大,半斤重的样子。 鹤见千惠子握住鱼说:“竹井君,这鱼好小啊,你……你放了它吧!” “超市卖的鱼比这还小呢!带回去做味噌汤,刚刚好。” 姜夔说。 姜夔话未落音,鹤见千惠子已将海鱼放回海里。 “让她去找妈妈,好吗,竹井君?”鹤见千惠子转头看向姜夔。 “听你的,”姜夔说,“那条大船还在不在?” 鹤见千惠子拿起望远镜,在海面搜索。“好快呀,一眨眼就不见了。”鹤见千惠子说。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姜夔一条鱼也没有钓到。 “看样子,今天要空手回去了。”姜夔抬头望着天空说。不知何时,天空已聚拢一大块厚重的乌云,盖在烟波浩淼、白浪滚滚的大海上,慢慢朝礁石逼近。 “对不起,竹井君。”鹤见千惠子轻声说,“我……我不该放回那条鱼。” “你很善良。”姜夔说,“天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好吧。”千惠子说。 姜夔清理好渔具,连同望远镜一起装进渔具包,跳下礁石,接着又把千惠子从礁石上抱下来。 “站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呵斥道。 姜夔和鹤见千惠子慢慢转过身来,发现一群军警围住了自已,十几杆枪对着自已和千惠子,领头的是一位红鼻子警官。 第67章 偷窥苍龙号 “你们要干什么?” 姜夔护住千惠子,对红鼻子警官说。 “这里是京滨警察署管理的地盘,我是京滨警察署的内山警署长。”红鼻子警官说。“我身边这位,是东京宪兵队司令部的小津曹长!” “内山警署长,小津曹长,我们没犯什么错吧?……你们……你们……不要吓坏了竹井君……” 千惠子往前跨了一步,伸开双臂挡在姜夔身前,向红鼻子警官鞠着躬说。 “把东西交出来吧!”内山警署长语气和缓了一些,伸出手说。 “交什么?”千惠子问。 雨点开始洒落。 内山警署长望了望海面,也不说什么,向鹤见千惠子瞥了一眼,提高声音说:“搜!” 一名警察走上前,一把将姜夔背着的渔具箱抢过来,放在沙滩上,然后打开渔具箱。 “找到了。” 这名警察从渔具箱里面翻出一架望远镜,递给内山警署长。 内山警署长接过望远镜,翻来翻去看了看,拿起来朝海面上观望了一下,又将望远镜递给小津曹长。 “有效视距至少有十公里。”内山警署长对小津曹长说。 小津曹长手一挥:“带走审查!” 警察和宪兵们一拥而上,架起姜夔和鹤见千惠子,将两人拖向停在路边的警车。 突然一声炸雷,接着一道闪电,大雨随之噼噼啪啪地洒将下来。 “这鬼天气,不会是来台风了吧?”身材矮胖、留着小胡子的京滨宪兵队小队长牛岛少尉,一边关窗,一边自言自语,坐回到收音机前。 收音机里,播音员正用甜美的声音说话。 “大海的波浪将鹤见千惠子越推越远,竹井教授拼命地向鹤见千惠子游去,一把将正在下沉的千惠子抱住。千惠子也本能地将竹井教授的双臂抱住…… “真是愚蠢!”牛岛骂道。 收音机里,播音员的声音在继续。 “千惠子穿着沉重的和服,拖着竹井教授慢慢下沉……下沉……眼见两人将一起葬身十米深的海底时,奇迹发生了!” “还能有什么奇迹?”牛岛少尉把收音机的音量放大。 “……濒死的东京知名艺伎千惠子,竟然在最后一刻,突然松开了双臂,任由自已的身躯朝下沉去……竹井教授顿觉轻松,拼命地向上浮起……” “捡回一命!”牛岛喃喃道。 “竹井教授把头伸向海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时,竹井离海岸线已经有百米之远,他感觉到有个声音在耳边提醒:快游上岸去!快游上岸去!” “再不回游就死定了!”牛岛嘟囔道。 “就在这时,竹井教授突然再次头上脚下地朝海底钻去……他终于看到了美惠子苍白的脸,一把抓住了千惠子的衣领,把千惠子拉出水面,拼命往岸边游……竹井教授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将千惠子救到岸边……” 收音机里,播音员好像就是出手施救的人,声音激动。 “有点意思。”牛岛喝了口茶,继续倾听。 “以下请听本台记者铃木美由纪小姐对鹤见千惠子和竹井教授的采访录音。” “千惠子,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当时,我只想死。” “为什么?” “我可以不说吗?” “所以,你就……” “我喜欢大海。(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大海就是我的归宿。” “你呢,竹井教授,你作为东京dg大学的物理教授,如今突然成了救人英雄,角色转换之快,之前没想到过吧?” “确实没想到。” 一个宪兵突然推门闯了进来。 “八嘎!”牛岛少尉骂道,“什么事?” “报告牛岛小队长,内山警署长和小津曹长把人抓回来了。”宪兵行了军礼,小心地说。 “内山警署长呢?” “他把人交给我们就走了。” “小津曹长呢?” “小津曹长回宪兵司令部去了”宪兵说。 “把人给我带进来!”牛岛说。 “是!”宪兵走了出去。 牛岛小队长关掉收音机,站起身来。 一个小时前,牛岛接到东京宪兵司令部转来的情报,称有人在用望远镜偷窥新近下水的日本军舰苍龙号,怀疑是间谍,要抓来审问。 “如果有间谍嫌疑,火速将人带往东京宪兵司令部。”对方说。 “海军真是神经病!”牛岛大骂。 但东京宪兵司令部的命令,牛岛不得不执行。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两名宪兵将姜夔和千惠子带了进来,第三名宪兵将姜夔的望远镜放在桌子上。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牛岛瞥了鹤见千惠子一眼,对千惠子的美丽惊叹不已。 “我叫千惠子!鹤见千惠子!你听明白了吗?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鹤见千惠子?”牛岛吃了一惊。 天下的事情 真的这么巧? 牛岛少尉看看千惠子,然后把目光转向姜夔。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牛岛盯着姜夔说。“千万不要告诉我,说你就是竹井教授。” “他就是竹井教授。”鹤见千惠子平静地对牛岛少尉说。 “我没问你。”牛岛对千惠子说。又把脸转向姜夔。“你说说,你叫什么?” “我叫竹井孝幸。”姜夔回答说。“我是东京dg大学的物理系教授。” “原来收音机里说的就是你们俩啊?” 姜夔和千惠子互相看了一眼。 牛岛小队长的话,让他们觉得很纳闷。 只见牛岛少尉站起身,重新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播出新闻。牛岛有些遗憾地坐下来。一边吩咐站在一旁的宪兵泡茶,一边让姜夔和鹤见千惠子坐下。 “你们俩钓鱼就钓鱼,带个望远镜干什么?带了望远镜也就罢了,你们盯着海军军舰看干什么?” “没人告诉我,军舰不能看呀?”鹤见千惠子说。 “看就看,为什么要用望远镜?”牛岛少尉问。 鹤见千惠子看了牛岛一眼,冷冷地说,“用望远镜看得清。” “看见什么了?” “大烟囱!”千惠子说。 “还有呢?” “还有太阳旗,大炮,飞机,军人……” 牛岛看着鹤见千惠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心肠软下来。他不想再造一条大新闻,使自已成为新闻里最愚蠢的一个角色。 “你们俩可以回去了,不过,望远镜得留下。”牛岛说。 “凭什么扣我们的望远镜?”千惠子问。 “就是这望远镜给你们惹的祸,知道吗?快走吧。” 姜夔拉着千惠子走出门去。 “真是令人艳羡!”牛岛像是对一旁的宪兵说,又像是喃喃自语。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 牛岛接起电话:“京滨宪兵队!” “我是高桥圭夫!”对方说。“立即派人把竹井教授带到宪兵司令部来!” “竹井教授……我已经把他们放了!” “放了?去抓住他们!” “是!” 牛岛放下电话筒,对站在一旁的宪兵说:“快,快去把竹井教授和鹤见千惠子抓回来!” 第68章 姜夔被关羁押所 天黑下来。 一辆轿车亮着车灯,驶进东京dg大学的大门,然后在校内的主干道边停住。 刘简之下了车,再从学校大门走出来左拐,沿着校外马路向前走了一段,摸着黑,弯腰穿过一片小树林,来到一栋只有一层的木屋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这儿是姜夔的家。 “打扰了。”刘简之轻声地说。 门内无人回应。 “姜夔去哪里了?”刘简之心里问。 他来找姜夔,就是想要警告警告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竹井教授。 “打扰了!”刘简之提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人应。 远处传来警笛声。紧接着,强烈的汽车灯光穿透树林,照射到刘简之的脸上,几辆汽车从远处呼啸而来,发动机的声音在树林外的马路边戛然而止。随后,从车里跳下一个军官和十几个宪兵,亮着手电,穿林而至。 刘简之连忙转身躲避,藏身在一棵树后。 “包围这栋屋子,搜!”领头的军官竹下健太郎大声命令道。 “是!”宪兵们迅速散开,围住木屋。 一个宪兵拉开屋门,几个宪兵冲进屋内。 不好,姜夔出事了!刘简之立即紧张起来。 竹下健太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着刘简之隐身的地方望过来。刘简之紧靠树干,屏住呼吸。他习惯地摸枪,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 一个宪兵拿着几个无线电元件,兴奋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报告竹下中尉,发现了违禁品!”宪兵把手中的几个无线电元件递给竹下。 “继续搜,看看有没有无线电台!”竹下中尉命令道。 宪兵回到屋内继续搜查。 刘简之隐在树后不敢动弹。 姜夔怎么就暴露了呢?不应该啊!特工组只是让姜夔监视东京湾活动的日舰,算不上是个专门任务,捎带看看而已。姜夔教授无线电课程,家里有几个无线电二极管什么的,实属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刘简之心里平静了些,不禁为刚才的摸枪动作汗颜起来。 一个士兵抱着一个纸盒,从姜夔家中走出。 “发现了电台?”刘简之看不清竹下健太郎的表情,但能听出竹下健太郎的激动。 “这不是电台,竹下中尉!”抱着箱子的宪兵说,“都是一些无线电零件。” “是吗?”竹下中尉有些失望。 其他几位宪兵纷纷出来报告,没有发现。 “够了!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撤!”竹下健太郎命令道。 竹下健太郎转身朝树林外的马路走去。士兵们收起枪,跟在竹下健太郎后面,各自爬上汽车,扬长而去。 刘简之从树干后现身出来,走进姜夔的屋子。 这是刘简之第一次进入姜夔的家。 屋子里的物品已被翻得凌乱不堪,刘简之不敢开灯,悄悄摸进姜夔的工作室。工作室的小窗开着,柜子里的物品已被拿空,窗前小桌旁,一支电烙铁胡乱丢在地下。 刘简之突然想起了那个艺伎,鹤见千惠子。 “鹤见千惠子会给姜夔带来好运吗?” 刘简之找不到答案。 刘简之在姜夔家待了足足10分钟。他发现,姜夔家里连个电话都没有。 看来姜夔确实是出事了。 刘简之想。 他想去宪兵司令部看看。但理智告诉他,他现在还不能打听任何跟姜夔相关的事情。 尽管他的身份是记者。 只能把姜夔和鹤见千惠子下落不明的事情,告诉铃木美由纪。 刘简之相信美由纪有办法救姜夔。 姜夔感到累。 比他冒死把鹤见千惠子从海底救起来的时候还累。 尽管没有人给他戴上手铐,只是让他坐在审讯室的审讯椅上安静地坐着。 姜夔把近些天所有的事情全都仔细地捋了一遍,想不出有任何被人怀疑之处。 鹤见千惠子只是一个十八岁的艺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不清楚的是望远镜。 这架望远镜,是他从dg大学物理系一位光学老师那里借来的,理由当然是钓鱼方便观察。虽然这理由听上去有点牵强。 东京的渔民下海捕鱼也不用这个,更别说钓鱼了。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两个宪兵走了进来,一左一右,站在姜夔身后。 紧接着进来的是中村雄二。 中村雄二刚刚刮了胡子,换了一套崭新的军装。他要审问的是东京大学的教授,不能让自已看上去显得粗陋和没有文化。 “竹井教授,你想好了吗?”中村雄二掩上门,在审讯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将审讯桌上的台灯换了一个方向,让光线直接对准坐在审讯椅上的姜夔的脸。 姜夔来自满洲,这足以让人起疑。 “你想让我说什么?”姜夔回答说。 中村雄二不自然地笑了笑,说:“竹井教授,你去海边钓鱼,一直都 带着望远镜吗?” 姜夔反问说:“去海边钓鱼,带了一副望远镜,很奇怪吗?” 中村中尉说:“海边钓鱼,带了一副望远镜,不奇怪吗?你告诉我,你……你和千惠子为什么要盯着帝国海军的航空母舰观察?” 姜夔说:“几年来我一直在那块礁石上钓鱼,那艘军舰晚我一小时才过来。我还没说那艘军舰吓走了我的鱼呢!害得我一条鱼都没有钓起来!你们真是岂有此理!” 中村雄二居然被姜夔的话逗笑了。 只有姜夔身后的两个宪兵,仍然木头一般严肃着脸,脸上全无表情。 “我告诉你,竹井教授。”中村雄二收起笑容,“我们刚刚搜查过你在东京dg大学的家,发现了大量违禁品。” “不要给我栽赃!我家里,没有任何的违禁品。”姜夔说。 “我们发现了一些可以用来组装无线电发报机的元件。”中村雄二说。“而你,是东京dg大学首屈一指的无线电专家!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一名特工,一名间谍。” “怎么称呼您?”姜夔问。 “我叫中村雄二,你可以称呼我中村中尉。”中村雄二微笑着说。 “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中村中尉?”姜夔说,“我是东京dg大学的无线电教授,在我的工作室,有一些用过的电子管整流管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别狡辩了,竹井教授。”中村雄二说,“如果你没有望远镜,并且用望远镜观察帝国的航空母舰,仅仅有一些破玻璃管,我们自然不会怀疑你。” 中村雄二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现在,你在用望远镜观察帝国最新下水的航空母舰的同时,还拥有组装无线电发报机的技术和元件,我们就不得不怀疑你竹井孝幸,可能是一名外国间谍。” “你的想象力不错。”姜夔说。“日文老师可以给你打100分!但是,物理老师只能给那你打零分,因为你思维混乱!” “告诉我,竹井君,你是不是在为南京政府服务?”中村雄二问。 “胡说八道,毫无逻辑。”姜夔说。 “这两天,东京广播电台一直在讲述你和千惠子的动人故事,全日本都知道了。假如东京广播电台突然说你竹井教授是个间谍,那可就太有趣了!” “有人用望远镜朝海上望了一眼,就被你们当间谍抓了。这更有趣多了!”姜夔讥讽道。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佐藤彦二,一定会大肆报道一番,”中村雄二完全没有听姜夔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说道,“我相信有9成以上的日本人都会对你竹井孝幸感兴趣。当然,也会对鹤见千惠子感兴趣。” 姜夔轻蔑地看了中村雄二一眼,说:“你们东京宪兵司令部总是这么荒唐吗?千惠子小姐在哪儿?” “千惠子小姐就在隔壁,我们的人正在跟她聊天。只要你说出实话,你马上就能见到千惠子小姐。你小子艳福不浅,这位千惠子小姐,可真是迷人啦!”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竹下健太郎走了进来,在中村雄二耳边嘀咕了几句。 中村雄二看了姜夔一眼,起身跟着竹下健太郎走了出去。 中村雄二开始审讯姜夔的时候,铃木美由纪正在家里的浴室里沐浴。 花洒喷出的水,慢慢冲洗掉美由纪秀发上的白色泡沫,然后顺着细长的脖颈,凸起的胸部和平坦的腹部,滴落在地板上。 几分钟后,美由纪关掉水龙头,扯下毛巾拭干身上的水渍,站在镜子前自我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穿上浴衣,踩着木履,走出浴室。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美由纪来了兴趣。 会是谁来的电话?让我猜猜。 是哥哥铃木四郎?不是。哥哥从来不在这时候打电话回家。 平宫英浩?有可能。平宫英浩是哥哥的朋友,也是美由纪儿时的玩伴。两家又是世交。但美由纪对平宫英浩似乎不怎么感冒,美由纪并不想嫁给一个军人。 “喂!”女佣小仓颜子接起电话。 美由纪凝神细听。 “您是……小姐正在沐浴……您过几分钟再打来……” “是平宫君吗?”美由纪站在楼梯口,问颜子。 “他说他叫佐藤彦二。”颜子说。 美由纪咚咚咚地走下楼来,从颜子手上接过电话筒。 “佐藤君吗?我是美由纪。”美由纪面带微笑,用温柔的口吻说。“……好的,我这就出来。” 美由纪挂断电话,蹬蹬蹬地快步走上楼梯,换上一身漂亮西裙,又咚咚咚地跳下楼梯台阶,在玄关处换了鞋,推开门走出屋子。 颜子看着手忙脚乱的美由纪,一时不知所措。 “颜子,谁打来的电话?”铃木夫人从卧室里走出来,小声问颜子。 “是一个叫佐藤彦二的先生,夫人!”颜子说。 “佐藤彦二?”铃木夫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这位对美由纪有着极大吸引力的佐藤先生是谁。 不知道佐藤彦二这个名字,是因为铃木夫 人对外面发生的消息,从来不感兴趣。 那不关她的事。 “你先别睡,等小姐回来。”铃木夫人吩咐道。 “是,夫人。”小仓颜子应承道。 铃木美由纪从家里出来,站在屋前的马路边,等候佐藤彦二的到来。 这么晚了,佐藤君约我干什么?是向我解释那份已经被破译的电文吗? 铃木美由纪惊讶地发现,获知佐藤彦二提出马上见面的要求,自已竟然会没有思考就马上答应了,在女佣颜子面前喜形于色,毫无矜持之念。 她突然感觉自已真的很像一个美国女孩。 第69章 搭救姜夔 远处有汽车灯光射过来。 一辆汽车由远而近,在美由纪身边停住。刘简之推开车门,探出头来。 “请上车吧,美由纪小姐。” 美由纪刚坐进车里,刘简之便开车前行。 “非常抱歉,美由纪小姐,”刘简之说,“这么晚叫你出来,影响了你休息。” “没关系的,”美由纪说,“我通常都睡得比较晚。” “那就好。”刘简之说。 “有什么急事,你说吧。”美由纪侧头对刘简之说。 “出了点事。”刘简之说,“有人向台里爆料,你报道过的竹井教授和鹤见千惠子小姐,被京滨宪兵队的人抓了。” “被抓了?”美由纪惊讶地问,“为什么?” “竹井教授和千惠子在海边钓鱼,千惠子带了一架高倍望远镜。”刘简之说,“当时海面正好有一艘正在试航的航空母舰。这位千惠子拿着望远镜,对着航空母舰观望,被舰上的人发现,于是,军舰舰长通知东京宪兵司令部反谍课,把他们俩当成间谍嫌疑人给抓了起来。” 美由纪听后哈哈大笑。 “这很好笑?”刘简之问。 “这还不好笑吗?”美由纪说,“你找我是想……” “我想,我们可以做一下跟踪报道。”刘简之说。 “我不赞成。”美由纪说。 “为什么?”刘简之问。 “这很不好玩。”美由纪说。“山本叔叔的声誉会因此受损。” “山本叔叔?” “山本叔叔就是山本大佐,东京宪兵司令部司令!” “这样啊?既然不想做后续报道,我想,你应该去找你这位山本叔叔,让他把竹井教授和鹤见千惠子放出来。”刘简之说。“不然的话,听众会说我们对采访对象漠不关心,甚至是冷酷无情。” “就这事?” “就这事。” “竹井教授和鹤见千惠子是我第一次采访的对象,我也不想让他们俩受到任何不公平的对待。”美由纪说,“我同意你的想法,我们现在就去采访宪兵司令部,做一个后续报道,我敢肯定,又会掀起一次收听风暴。” “……” “佐藤君不喜欢这样?”见刘简之沉默不语,美由纪忍不住问道。 “这个时候,在宪兵司令部恐怕找不到说话能算数的人。”刘简之说,“再说,竹井教授明天或许还有课要上。” “要不,佐藤君,你给高桥中佐打个电话?”美由纪说。 “我在高桥中佐面前说话不管用,高桥中佐未必肯听我的。”刘简之说。 “掉头!”美由纪突然说。 刘简之把车停住,疑惑地侧头看着美由纪。 “美由纪小姐是要回家吗?”刘简之问。 “去山本叔叔家。”美由纪说。 刘简之把车掉头,向来路开去。 知道山本大佐家在何处,不是坏事。 “前面路口左转。”铃木美由纪说。 不多时,汽车停在一栋有宪兵站岗的豪华木楼前。 “佐藤君,你就在车里等我。”铃木美由纪说着,推门下车,朝一栋豪华木楼走去。 一个宪兵拦住了美由纪。 “大佐已经睡了,美由纪小姐明天再来吧?” 美由纪说,“我有急事。请通报山本夫人,就说铃木美由纪小姐求见。” “小姐,您稍等。”宪兵走进屋子。 没一会儿,屋门打开,宪兵走到美由纪身边,对美由纪说:“山本夫人有请!” 美由纪小姐尚未走进屋,就听见山本夫人踏着细碎的脚步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是美由纪小姐吗,快进屋来。”山本夫人说。 “抱歉,深夜来打扰。”美由纪朝山本夫人弯腰鞠躬说。“我找山本叔叔……” “你找我干什么?”山本大佐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出来。 跟神尾拓哉社长一样,山本大佐也跟随铃木英夫参加过日俄战争,对铃木英夫的女儿美由纪也是宠爱有加,视同已出。 见到山本大佐,美由纪连忙上前施礼。 “我有点小事情,请山本叔叔帮我!”美由纪直截了当地说。 “我就知道,你来准没好事。”山本大佐微笑着说,“令尊大人身体还好吧?” “还好,能吃能睡。”美由纪说。 “还是喜欢哼唱几句中国京戏?”山本夫人问。 “是啊,没事就会哼哼。”美由纪说。 “让他别哼哼了,让人说他亲华就不好了。”山本大佐说,“真想唱,就让他唱唱能戏。” “美由纪,别听你山本叔叔瞎说,唱几句京戏就亲华了?日文里面还好多汉字呢!”山本夫人说。 “是。”美由纪说。 “我听见你写的一个教授和一个艺伎的故事了,故事虽然有点老套,但你确实把它弄得很感人,让我都听流泪了。平子吃晚饭的时候,还说这事呢!” 平子是山本大佐的女儿。 “我就是为竹井教授和鹤见千惠子的事情来的。”美由纪忧虑地说。 “他们俩怎么了?”山本夫人问。 美由纪看向山本大佐说,“让山本叔叔的部下高桥中佐给抓了。” “抓了?为什么抓他们?”山本大佐问。 看来,山本大佐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鹤见千惠子陪竹井教授去海边钓鱼,带了一架望远镜,不小心看了正在海试的军舰一眼。海军那边一个电话,高桥中佐就命令你们宪兵队抓人。” 美由纪知道,日本海军与陆军向来不和,故意强调海军命令宪兵抓人。 “岂有此理!怎么能听海军的呢?”山本大佐转头盯着美由纪问,“你想让我放了他们?” “不是,”美由纪说,“我只是想采访一下山本大佐,做一期有关竹井教授和鹤见千惠子被抓的后续报道。说不定会再次掀起新的收听风潮。” “美由纪小姐,你想出你山本叔叔的洋相?”山本夫人问。 “表扬叔叔的宪兵司令部,警惕性高。几秒钟就抓到了一个教授间谍和一个艺伎间谍。”美由纪一本正经地说。 山本大佐立即抓起矮脚茶几上的电话拨号。 “找高桥中佐……高桥中佐吗?你在搞什么鬼?不要事事听海军的,搞莫须有!马上放了竹井教授和那个艺伎!向他们道歉,对!马上!立刻!” 电话一接通,山本大佐便朝高桥圭夫劈头盖脸地下了命令,然后重重地扣上了电话。 “美由纪小姐,现在你满意了吧?”山本大佐笑着对美由纪说,“以后不要跟我耍什么心机。” “山本叔叔,您误会我了。我哪敢在您面前耍心机呢。”美由纪装作诚惶诚恐地说。“我为神尾社长做贡献呢,只想把收听人数搞上去。” “对了,美由纪,我让你帮忙破译的电文,破出来了吗?”山本大佐问。 美由纪说:“还没有呢,山本叔叔!电文内容太少,破译有些困难。如果有更多的电文,就一起给我吧。” 山本大佐说:“这部间谍电台功率不小,肯定还会活动的。要不,美由纪小姐,你来我们宪兵司令部做密码破译员,你看怎么样?我给高薪,先给你一个中尉军衔!你要知道,我的无线电侦测室主任,目前还只是少尉!” 美由纪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山本为这事找过父亲了。 “山本叔叔,陆军省说我有反战倾向,为了避嫌,我不会去任何军方机构,不亲密接触任何一个军界的人。”美由纪说。 “是啊是啊,山本君,你可别害了美由纪小姐。”山本夫人说。“走,进卧室,跟我说几句私密的话!” “是!”美由纪说。 第70章 李香香接到水原电话 “竹井教授!竹井教授!” 迷迷糊糊中,姜夔感觉有人在推攘自已,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中村雄二站在面前,笑咪咪地看着自已,手上拿着望远镜。 “认识一下,我叫中村雄二,是宪兵司令部反情报课的……” “我对你是谁没有兴趣!千惠子呢,千惠子在哪儿?”姜夔问。 “千惠子小姐在外面等你,现在,你可以走了。”中村雄二一边说,一边将望远镜递给姜夔。 “我可以走了?”姜夔接过望远镜。 “是的。”中村雄二点着头。 “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姜夔一动不动。 中村雄二反问道:“你想要一个什么解释?” 姜夔说:“中村中尉,我可不是街上拉黄包车的车夫,我是东京dg大学的教授!你们应该向我道歉!” 中村雄二哈哈一笑。 “向你道歉?竹井教授,你打听打听,问一问我们宪兵司令部上百年来,向谁道过歉?” “那我就不走了,”姜夔说,“天一亮,采访过我们的美由纪小姐,一定会再来采访。” 姜夔猜测,一定是有人向宪兵司令部施加了压力。让宪兵司令部不得不放了自已。 随着一阵脚步声,竹下健太郎领着高桥圭夫走了进来。 高桥圭夫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中村雄二。 “这位竹井教授,想要一个道歉。”中村雄二说。 高桥圭夫移开直射姜夔脸上的台灯,弯下腰,低头朝姜夔鞠躬说:“实在是对不起,竹井教授!让您受惊了!” 竹下健太郎跟着向姜夔鞠了一躬:“对不起!” 姜夔站起来,瞧也不瞧高桥圭夫一眼,拿着望远镜走了出去。 中村雄二奇怪地看着竹下健太郎。“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道歉,真不值钱!” “闭嘴!”高桥圭夫说。“向竹井教授和美惠子小姐道歉,是山本大佐的命令!” “山本大佐认为这个竹井教授没有问题?”中村雄二问。 “已经查过了,竹井教授是东京dg大学三番五次从满洲请来的无线电专家,帝国稀缺竹井教授这样的人才。竹井教授的父亲,是最早前往满洲的日本移民,大学是在美国念的。”竹下健太郎说。 “那些被我们扣押的无线电玻璃管怎么办?”中村雄二问。“有一个管子,已经摔碎了!” “玻璃管?那叫电子管!马上还回去!”高桥圭夫说。 “是!”中村雄二欠欠身子说。 “中村中尉,你记住,以后跟海军要保持距离,我们不能被海军牵着鼻子走!”高桥圭夫说。 “是。”中村说。 心中暗道,扣留竹井教授,不正是你高桥圭夫下的命令吗? 高桥圭夫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11点27分。 “我得回去了,良子还怀着孕呢。”高桥圭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跟在身后的竹下健太郎,“南满铁路有消息了吗?” “有回复了。”竹下健太郎说。 “什么情况?”高桥圭夫问。 “再次调查的结果证明,佐藤太太没有问题。他们又寄来了一张佐藤太太跟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美惠子跟佐藤太太一模一样。” “是吗?” “看来,我们把佐藤彦二列为调查对象,是一个错误。”高桥圭夫说,“立即停止跟踪佐藤彦二,撤销所有的监控!” “是!”竹下健太郎说。 第二天是一个高温天气。 上午10点,李香香汗流浃背地站在银座街边的一座公用电话亭里,隔着窗,观察着渐渐稀落的汽车、马车、黄包车和行人。 每天的这个时候,李香香都会来到街对面的电话亭,等候水原直人少佐的电话。 家里有电话,但她不能告诉水原直人。 日本向中国增兵,必须动用海军。这一点是确定的。 李香香的任务,就是盯住水原直人,并通过水原直人少佐了解日本海军的动向,预判前往中国增援的日军登陆中国大陆的大致时间和地点。 这是目前特工组了解日本海军动向的唯一途径。 李香香深知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懈怠。 咚咚咚……咚咚咚…… 李香香听见有人敲电话亭的门,没好气地把门打开。 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站在门外。 “打扰了,小姐!能让我进电话亭打个电话吗?”穿和服的女人说,“我等你已经有十分钟了。” “对不起,小姐。我也正在等电话呢,”李香香说,“这个电话对我非常重要,前面不远,还有一个电话亭,你去那儿打吧?” 和服女人说:“我的腿……” 女人轻轻提起和服下摆,露出腿上缠着的绷带。 女人的腿上有伤。 李香香只好从电话亭里走了出来,让女人走进去。 叮铃铃……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女人接起电话。 “喂!” “小姐,是您的电话。”和服女人说着,从电话亭里让了出来。 李香香连忙冲进电话亭,关上门,一把抓起电话筒。 “水原君!我是秀子。你现在在哪儿?”李香香急切地问。 电话里传来水原的声音:“我在神户呢。秀子,你还好吗?” 李香香说:“我还好。” “我刚刚找到电话。让你久等,真是抱歉!”水原直人在电话里说。 “水原君,我去神户找你好吗?”李香香试探着问。 “秀子,你不要来。等你到了神户,说不定我们……我们又移到了别的地方。” “水原君,你还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水原直人在电话里说。 “你们是要去中国打仗吗?” “有可能吧。这一次,我们负责掩护被征用的商船,向中国运兵。如果遇到中国的军舰,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击沉他们!”水原直人显然已被人鼓舞过士气,信心十足。 “你要悠着点,水原君,我会担心你的。”李香香说。 “大日本海军战无不胜!你不用担心我。”水原直人说话的音调越来越高。 亭外等候的女人敲着门说:“小姐,您能快一点吗?我真的真的有急事。” 李香香对着话筒说:“有人等着进电话亭打电话呢,水原君!我得挂电话了。明天这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好的,秀子小姐。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如果你等不到电话,那就说明我们已经出发了!” 李香香挂断电话,从电话亭里走出来。 亭外的和服女人连忙走了进去,迅速拨通了电话。 “我找桑木中尉……是桑木君吗?你现在在哪里啊?……还在福冈?……先去济州岛?……桑木君,你听我说,你到了中国,一定要千万千万小心……我可不想当后家……” 这“后家”两字,指的是改嫁别人。 但李香香感兴趣的是“中国”两个字。 一听到“中国”两个字,李香香连忙收住脚步,折回电话亭门口偷听。 “桑木君,我会好好照顾孩子……到了中国,记得给家里写信……”说着说着,和服女人大声哭了起来。 这个桑木君,死在中国才好!李香香诅咒了一句,看见女人一瘸一瘸地从电话亭里走出来,连忙上前扶住。 “谢谢。”和服女人说。 “您丈夫是军人?”李香香问。 “是啊,我丈夫桑木君,是陆军中尉。”李香香听出和服女人说话带着骄傲。 “您的丈夫,也是陆军?”和服女人侧头问道。 狗屁丈夫!李香香心里说。 “他是海军,”李香香嘴上说。 “海军好。”和服女人说,“我听说中国海军很弱,您丈夫比我的丈夫要安全得多。” “没有这回事,我看他们都得死!” 李香香近乎于咬牙切齿地说,突然松开扶着女人的手,扬长而去。 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李香香的背影,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诅咒自已的丈夫。 而且,她还连自已的丈夫也一起诅咒了。 第71章 竹井君,你不上去吗? 刘简之把铃木美由纪送回家后,立即开车前往宪兵司令部羁押所,把车停在羁押所200米开外的马路边等候。 不到十分钟,透过车窗,刘简之看见,姜夔提着渔具,牵着鹤见千惠子的手,从羁押所里走了出来。 等两人走出羁押所大门,确认无人跟踪在他们之后,刘简之打着了汽车引擎,悄悄地跟在两人身后。 一辆计程车超越了刘简之的汽车,向前行驶。 鹤见千惠子扬手叫停了计程车。 “上车吧,竹井君!”鹤见千惠子招呼姜夔。 刘简之看见姜夔和鹤见千惠子一起上了出租车,开车跟在出租车后面。 拐过几道街,出租车在新桥附近的一栋公寓楼前停住。刘简之连忙把车靠边停住,下车跟在后面。 他扫了公寓楼一眼。公寓楼的灯光,大都已经熄灭。只有公寓门口的电灯,仍然亮着。 只见姜夔和千惠子一起下了车,走到公寓楼下,停住脚步。 “我就送你到这儿。”姜夔说。 “竹井君,你不上去吗?”千惠子问。 “估计我家里已经被宪兵司令部的人翻了个底朝天了。我得回去收拾收拾,而且,明天上午,我还得给学生上课呢。”姜夔说。 “都是我给你惹的麻烦。对不起!” 千惠子朝姜夔鞠了一躬。 “这事不怪你,”姜夔说。“倒是让你受惊了,真是过意不去,抱歉得很!” “竹井君,过两天,我再去找你,好吗?” “好吧。” “那我上楼去了。” “快上去吧!” 千惠子一步一回头地走进楼里。 刘简之坐回车里,透过挡风玻璃一看,姜夔还站在公寓楼前,仰着头向上观望。 公寓楼高层的一扇窗户突然射出灯光,千惠子从窗户探出头来,向姜夔挥手。 姜夔也向千惠子挥动双手。 “真是一往情深啊,”刘简之感叹道。 他想起有一回送孟诗鹤回家,那情景跟今日所见一模一样。 刘简之熟悉这种场面,也熟悉这种感觉。 千惠子终于拉上了窗帘。 姜夔也放下了手。 一辆出租车开来,姜夔朝出租车招手。出租车没有停下,从姜夔身边呼啸而过。 姜夔有些失望地转身朝东京dg大学走去。 刘简之四周张望了一下,亮起车灯,把车开到姜夔身边停住。 “姜夔,上车。” 姜夔听出刘简之的声音,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你怎么会在这儿?”姜夔问。 “你跟千惠子从羁押所出来,我就一直跟着你。”刘简之说。 “这么说你都知道啦?”姜夔说。 “你现在是东京名人,有人看见宪兵队带走你和千惠子,就打电话向我们报料。”刘简之说。 “是吗?”姜夔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跟千惠子在一起,就不会有人认识我。” “只怕未必。”刘简之说,“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龙号航空母舰水上测试,跑到东京湾来了。”姜夔说。“可惜,我没有带相机。” “幸好是没带相机,不然的话,你就向宪兵司令部解释不清楚了。” “宪兵司令部突然把我放了,是你给疏通的关系?”姜夔说。 “是美由纪小姐。”刘简之说。 “美由纪小姐?”姜夔感到意外。 “美由纪小姐去找了山本大佐,要求去羁押所再次采访你和鹤见千惠子。”刘简之说。“美由纪以此提示山本大佐,山本大佐只好立刻命令高桥圭夫放人。” “美由纪小姐还真是能耐得很啊!”姜夔说。 “她越能耐,我越是担忧!”刘简之一边说,一边开车拐过一个街口。 “怎么说?”姜夔不解地问。 “美由纪小姐是我见过的智商超高的女人。”刘简之说,“幸好她不是狂热的战争分子。” “跟他哥哥一样。”姜夔说。 “不一样。”刘简之纠正道。“铃木少佐反对全面侵华,只不过是因为他觉得日本体量太小,跟他的老师石原莞尔一样,主张蚕食中国。美由纪小姐至少从表面上看,属于直接反对日本侵略中国。” 姜夔轻轻点头。 “你有什么打算?”刘简之问。 “打算?”姜夔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跟日本侵略者战斗到底!” “我说的不是这个。”刘简之说。“我是问你跟鹤见千惠子之间……” “老实说,我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姜夔说,“如果不是美由纪那篇采访,我现在……” “现在怎么样?”刘简之一边开车一边侧头看着姜夔。 “可能不会跟千惠子走这么近。”姜夔说。 “你是害怕你真出了什么事,会伤害到千惠子吧?”刘简之说。 姜夔一怔。 他无法否定刘简之的判 断。 “看来我说对了,”刘简之说。“既然如此,你要特别注意安全。我们特工组六个人,我最担心的就是你。” “你最担心我?”姜夔说,“为什么?” “你是个读书人,只参加过3个月的简短培训就离开了,而我们都参加过18个月的培训。而且,你还没有任何经验,”刘简之说,“不过,你命好,有一个叫鹤见千惠子的知名艺伎保护你。” “我……” “好了,我们先不谈这个,”刘简之说。“宪兵队搜查了你家,带走了一些无线电元件。” “我估计到了。”姜夔说。 “那些元件都能用?”刘简之问。 “基本上都不能用。”姜夔说,“我正在尝试修复它们。” “宪兵队见过的那些东西,都不能用了。”刘简之说,“你想办法再搞一些新的无线电元件备用。你记住我的话,我们可能随时需要装配发报机,窃听器……” “我知道了。”姜夔说。 刘简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窃听器,递给姜夔。 “这是我从美国买回的窃听器,”刘简之说,“这种窃听器有信号发射功能。你照这个多复制几个。另外,再改装两个,加大功率,能实时接收和转播窃听器的信号。” 姜夔接过窃听器问,“什么时候要?” 刘简之说,“当然是越快越好。” 姜夔说,“好的。” 刘简之说:“另外,我从美国搞回了两台录音机,你琢磨琢磨,看录音机能不能跟这个窃听器配合起来使用。 姜夔说:“我试试。” 刘简之靠路边停住车。说:“我就送你到这儿。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再去安全屋。把全部心思,都用在我刚才说的这些事情上,注意安全。” “是。” “至于你跟千惠子的关系,你自已把握吧。”刘简之说。 “是。” 姜夔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刘简之看着姜夔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 他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零点二十三分。 该回家了。 刘简之发动汽车,调转车头,加快车速朝家驶去。 就在刘简之开车回家的同时,在东京东南,一条通往海边的马路上早已杳无行人,也看不到任何车辆,只有两匹健马拉着一辆马车,摸着黑朝前一路小跑。 赶车人穿着一件短袖黑衫,马鞭扬起,却极少落下。赶车人身后的车厢里,坐着一个身体壮硕的中年人,也是一身黑衣装扮,警惕地前后左右四处张望。 “坂上,你不用这么紧张!到目的地还需要大半个时辰,你大可以安静地坐在车里,好好睡上一觉。”赶车人说。 “赶马车的,不不,老周。不不,三岛什么平,你这是要把我拉到哪里去呀?” 赶车人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记住,算命先生,我叫三岛勝平,不是三岛什么平。” “什么三岛勝平,我就认你叫周沪森!”坐在车厢里的中年人说。 第72章 从海底捞出武器 “到地方了!” 周沪森一拉马缰,吆喝一声“吁----”,叫停了马车,然后快捷地从车上跳下,拉开车厢的门,拍了拍程振奇的腿。 程振奇连忙坐正身子,从车窗向外张望。 外面黑漆漆的。 “下车吧!”周沪森说。 “这是什么鬼地方?”程振奇跳下车,问周沪森。 “海边。”周沪森说着,移开马车坐凳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捆粗实的马绳,递给程振奇。 “拿着绳子。”周沪森说。 “你打算绑什么人?”程振奇接过绳子。 “我们可不是东北土匪。”周沪森说。“绑票这种事情,我们特工组从来不做。” “你把我当土匪呢?”程振奇不满地说。 周沪森看了程振奇一眼,却看不清程振奇的脸。于是一本正经的说:“我看你挺像土匪。” “你!”程振奇说,“好吧,我不跟你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你们上海人,总是斤斤计较。” 周沪森卸掉马车,将两匹马牵到一棵树下,系好马缰,拍拍马背说,“伙计,不准嘶叫。”然后又将马车推到路边,盖好树枝。 “方圆十里八里,鬼都没有一个,你这是要做甚?”程振奇问。“是不是我们今晚不回去了?” “别多话,跟我走。”周沪森说。 程振奇跟着周沪森,穿过一片树林,看见自已立于一段悬崖之上。一片漆黑的大海,向远方延伸开去,无边无际。近处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水撞击着远近礁石的声响。响彻耳际。 “带我来看海,应该选择白天。”程振奇说。“这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 “你还是话多,”周沪森脱光衣服说,“把绳子递给我。” 程振奇将马绳递给周沪森。 周沪森解开绑着马绳的细带,抖开绳子,将马绳的一端抛向海面。 程振奇朝下看了一下,这一处悬崖,足有五米多高。 “我下去,”周沪森将绳子的另一端递给程振奇,“你抓紧绳子。” 程振奇抓住绳子,不明白周沪森究竟要干什么。 “准备好,我现在要下去了。”周沪森说完,抓住绳子,一步一步地顺壁而下。 程振奇感到手上一紧。 真看不出来,这个马车夫还有点斤两,起码有一百五十斤。 “马车夫,你以后少吃一点马料!”程振奇嚷道。“你的身子可真沉,像一头年猪!” “闭嘴!”崖下传来周沪森的声音。 程振奇突然觉得手上一轻,循声向下一望,崖壁上早已不见了周沪森的身影。 这是程振奇参加特别行动组以来,第一次参加特工组的秘密行动。 程振奇本来是个抗日单干户,干掉田村津喜后,程振奇足足开心了好几天。 现在突然成了组织成员,让程振奇一时亢奋无比。 可是,没想到,第一次参加行动,揽了个偷鸡摸狗的粗活。 还不如单干呢,程振奇想。 程振奇突然发现,绳子的另一端,在海水中毫无规律的移动。他轻轻往上提了提绳子,发现绳子毫无重量。 周沪森似乎已不在绳子的另一端。 又等了两分钟,仍然不见周沪森冒起。 “周……”程振奇大喊一声,又赶紧住了嘴。 周沪森一定出了事。 程振奇想抛掉绳子,想跳下海去救人,又怕周沪森万一抓住了绳子,无人将他从崖下提起。 更重要的是,程振奇根本就不会游泳。 程振奇无比紧张的观察四周,想要找到一个可以系住绳子的地方。无奈这地方除了几丛杂草,悬崖上光秃秃地,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系住粗实的马绳。 程振奇感到头上冷气直冒。 突然,一件白色的东西在程振奇眼前一闪,落在程振奇脚下,兀自又蹦又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海鱼。 程振奇又转头看向崖下,又有一条鱼从悬崖下飞上,掉落在程振奇脚下,同样是活蹦乱跳。他所担心的周沪森,已从水中冒起,手上还抓着另一条鱼。 “三岛,我以为你淹死在海里了呢!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就是……来抓鱼?”程振奇说。 周沪森在水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重新钻进水中。 能从海中直接抓鱼的人绝不简单,淹死看来是不会的了。 程振奇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一双眼睛盯着海面,猜想着下一条鱼会是一条什么鱼,会从什么方向飞上来。 周沪森快速潜入水底,在靠近崖壁的一个凹陷处,使劲搬开一块笨重的石头,然后浮上海面,长长吸了口气,又潜下水去,回到壁下凹陷处。用劲搬开另一块石头。 一个硕大的箱子暴露出来。 周沪森解下身上的绳子,将粗绳拉紧,绑在箱子的提手上,随后再次浮出水面,挥手示意程振奇往上拉。 至少有两百斤 !程振奇使出莽荒之力,终于将木箱拉上悬崖,然后再次抛下马绳,慢慢将周沪森拉了上来。 “你这箱子里装着什么?金银珠宝?”程振奇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问道。 “你打开箱子就知道了。”周沪森一边说,一边穿上衣服。 “怎么打开?砸锁?” 周沪森点点头说,“这东西埋在水里快一年了。锁已经生锈。砸开,看看箱子里面的东西有没有生锈。” 程振奇抓起一块石头,砸烂箱锁。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有十几个密封着的大大小小的油布包。 “把油布包打开。”周沪森说。 程振奇拿起一个小油包。 “打开最大的那一个,”周沪森说。“如果大油布包没事,就说明所有的油布包都会没事。” 程振奇放下小油布包,取出最大的油包打开。几个枪支零散件一下子暴露出来。 “狙击步枪?”程振奇惊叫。 “嘘!”周沪森警惕地四下看看,“坂上,这东西你熟?”周沪森问。 “再熟不过。”程振奇说,“这是一支德国产的毛瑟98k狙击步枪,如果配上6倍瞄准镜,可精确射杀1000米处的目标。” 程振奇拿起瞄准镜,兴奋地说:“六倍,这果然就是六倍瞄准镜。” “放下。”周沪森冷冷地说。 “是。”程振奇爱不释手地放下瞄准镜,重新包好油布包。 “我会向佐藤太太建议,这支98k狙击步枪,就交给你老兄使用。”周沪森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程振奇兴奋地说。“老周,你够意思,回去,我请你喝酒!” “现在,我们把这些武器弹药运回去。”周沪森合上箱盖,用绳子捆绑结实。 “我们走吧!” 周沪森弯腰欲扛起箱子,程振奇一把抢过,“老周,你去套马车,扛箱子这种粗活,我最在行了。” 周沪森套好马车,程振奇将箱子搁在地下,然后抱起箱子往车里塞。 “等等。”周沪森说,“箱子太大,放不进去。你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座凳下面的箱子里去。” “是。”程振奇打开箱子,将大大小小的油布包,塞进马车坐凳下的箱子。 “这只箱子怎么办?”程振奇问。 “扔掉!”周沪森说。 “扔掉?”程振奇说,“老周,能不能把这只箱子留下,我就缺这么一个箱子。” “算命的,你到底是要枪还是要箱子?” “当然要枪。” “那就把箱子扔掉!” “就不能又要枪,又要箱子吗?” “不能。” 程振奇不舍地将箱子丢进树林。 “警察会发现箱子的,”程振奇说。 “我就是要让他们发现,够他们调查二十年。”周沪森说。 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响起一声闷雷。 “这天马上就要下雨,我们赶紧回城。”周沪森说。 程振奇刚刚坐进车厢,周沪森便驱马行驶。 没多久,大雨横扫过来,周沪森发现两匹马因为狂风暴雨而感到紧张和不安,又害怕雨天地面湿滑,马匹容易打滑失蹄,立即下车,上前牵住马绳,安抚两匹健马保持低头前行。 “要我帮你吗?”程振奇打开车厢门,大声说。 “不用啦!”周沪森回应说。 好在大雨只下了十几分钟就停了。 一小时后,周沪森赶着马车一路小跑,咯哒咯哒地回到东京市区。 天尚未明,街上两侧路灯昏黄,整条整条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真是天助我也!”周沪森暗自庆幸今日行动近乎完美,不仅取回了武器弹药,最重要的,还找到了最适合使用狙击步枪的人。 宋春萍和刘简之都为谁做狙击手发愁呢。 强烈的汽车灯光,突然从街角直转过来,照射在周沪森的脸上。 一辆巡逻车迎面而来,将马车里里外外照得清清楚楚。 第73章 “动手!” 周沪森轻拉缰绳,马匹拖着马车稍稍移向左侧,吆喝一声,将马车靠边停住,让开大道。 巡逻车丝毫没有减速,从马车边慢慢驶过。 周沪森舒了口气,重新驱赶马车前行。 “刚才真险!”周沪森说。 “险的还在后面,”程振奇说,“那辆巡逻车正在掉头。” 周沪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刚刚驶过的巡逻车正快速追上来。 “算命的,准备好,如果真躲不掉了,我们就干!”周沪森说。 “干!”程振奇说。 巡逻车迅速超越,把周沪森的马车挤到路边。两匹马受到惊吓,扬蹄高声嘶鸣。 巡逻车在马车前停了下来,一胖一瘦两名警察,一前一后地走下车。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瘦警察问。 “我是马车夫,”周沪森说。“车上这位,是我的客人,我正在送客人回家。” “客人?”胖警察用手电光照了照程振奇的脸。 “把身份符拿出来!”胖警察说。 程振奇从身上摸出一张身份符,递给胖警察。 “你叫什么名字?”胖警察问。 “你不识字?”程振奇反问。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胖警察说。 “山田武太郎。”程振奇迟疑地说。 身份符是行动前周沪森给他的,海边一折腾,记住的名字,未能随口报出。 “说自已的名字还要想?”胖警察问。“你是军人?” “不是,我不是军人。”程振奇说。“我只是随便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你车上有违禁品?”胖警察问。 “没有,绝对没有。”程振奇说。 “咦?你这样子,倒是跟通缉令上的那位杀害田村津喜少佐的嫌犯,有八分相像。”胖警察说。 因为要参加行动,程振奇没有粘上胡子,露出了本来面目。 瘦警察一听,连忙凑过来。“让我瞧瞧。” “你叫程振奇,满洲人。几年前来到日本,我说的没错吧?”瘦警察用手电筒照着程振奇的脸说。 程振奇不免暗暗叫苦,眼看着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警察先生,你们搞错了。这位山田君是我多年的朋友,隔三差五就会从横滨来到东京,每次来,都是包我的车。”周沪森说。 “这么说,你们俩是一伙儿的?”胖警察把手枪掏出来,对准周沪森。“别动!” “你下来!”瘦警察也拿出枪,指着程振奇。 程振奇走下车来。 “座位底下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瘦警察问。 “没什么,就是一些维修马车的工具。”周沪森说。 “修马车的工具?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吗?”瘦警察一边说,一边掀开座板。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油布包,显露了出来。 “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瘦警察问。 “是一些机械零件。”程振奇说。 瘦警察弯下腰,拿起一个油布包,把绑着油布包的绳子慢慢解开。 “动手!”周沪森喊道。 程振奇早已暗中蓄力,听见周沪森喊动手,立即挥舞拳头,一拳击向正在翻看油布包的瘦警察后脑,活生生将瘦警察打死在马车里! 局势陡变! 胖警察把枪转向程振奇,食指扣动扳机。 周沪森扬起马鞭,把胖警察的手枪打落在地上。然后用马鞭套紧胖警察的脖子。程振奇眼睁睁地看着胖警察的脸,慢慢变成猪肝色,最终无力地扑倒在地。 “旗开得胜!”程振奇乐道。 “快,把尸体移到警车上去!” 周沪森拖起胖警察的尸体,塞进巡逻车后排。程振奇紧跟着把瘦警察的尸体从马车里抱出来,重叠在瘦警察的尸体之上。 “坂上,我把马车赶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了。”周沪森说。 “是!”程振奇说。 周沪森飞快爬上马车,“驾”地一声,赶着马车朝前飞驰而去。 程振奇捡起掉在地下的手枪别在身上,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刚要启动发动机,突然听到“嘭”地一声,一只花钵从街道边的公寓楼里掉落下来,重重地砸在离车头仅有几米远的地上。 瓦砾四溅! 程振奇朝公寓楼上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男子站在三楼的一个窗户前,正盯着自已。 程振奇连忙打着了发动机,原地倒车,把车朝城外开去。 驶过一个街口,程振奇见无人追来,心稍安定,降低车速,一边开车,一边寻思着如何处理车上的两具尸体。 程振奇最先想到的,是把警车丢弃在路边,然后下车逃之夭夭。 但程振奇很快就推翻了弃车的想法。 因为程振奇想到了站在窗前的男子和那只从天而降的花钵,花钵说不定是那男子故意摔落下来的,只是因为力道不够,没有砸中巡逻车。 如果男子报警,几分钟以后,警察就会赶到现场 ,随后封锁全城,尚未回到家的周沪森,一定会因此暴露。 想到这里,程振奇又一次当街倒车,把车开向掉下花钵的那栋公寓楼。 刚刚驶近刚才出事的地方,程振奇便远远看见一个男子从公寓楼里出来,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 绝不能让他报警! 程振奇开车加速冲向电话亭,把车停在男子身前。 “你要报警?”程振奇走出警车,拦住男子。 “你……你要干什么?”男子声音里夹杂着恐惧。 “东京黑帮,你听说过吧?”程振奇问。 男子连连点头。 “车上这两个警察,得罪了我们老大,所以……他们死了。”程振奇打开汽车后排车门,露出两具尸体。 男子看了看汽车一眼,浑身打着哆嗦。 “三楼,从左边数过来第三扇窗户,就是你家,对吧?”程振奇问。 “你……你想要……干什么?”男子结结巴巴地说。 “我想要你闭嘴。否则的话,你的下场会跟车上那两个警察一模一样。”程振奇说。 “我……”男子说。 程振奇让开路,对男子说:“如果你执意选择报警,你现在就可以走进电话亭。” 男子看了电话亭一眼,转身朝公寓楼走去。 “你的选择是对的!”程振奇用日语冲着男子的背影说。“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好好回家睡一觉,当着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男子头也不回地走回公寓。 看来,日本人里面也有不少软蛋。 程振奇精神为之一振,拉开警车门,一屁股坐进车里,回头朝车后排两具重叠的尸体瞄了一眼,松了手刹,打开车灯,朝前走了一个街口左转,接着又转了一个大弯,朝着海边方向疾驶而去。 这时候,周沪森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回家,安全了吧。 程振奇把车开到海边的一处悬崖,打开车门,在警车快速冲向悬崖的瞬间,跳下警车。 只听轰隆一声,警车一头栽进海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程振奇摸了摸身上,那把手枪还在裤兜里。 第74章 黑谷中佐 周沪森把马车赶到安全屋附近,停下车,把藏在车厢里的十几个油布包,装进一个麻袋,悄悄扛进安全屋藏好,然后赶着马车回家。 此时天已微亮,他不敢惊动邻居,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近自家的木栅门,伸手把木栅门轻轻拉开。 “三岛君!” 一个女声突然喊道。 周沪森被吓了一跳。回身一看,马路对面日丽居酒屋的女老板小春日丽,正向自已招手。 “什么事?”周沪森问。 “你过来!”小春日丽说。 “有什么事,你说吧!”周沪森说。 “帮我把这两个醉鬼拉到警署去!”小春日丽说。 “醉鬼?什么醉鬼?”周沪森问。 “两个警察。”小春日丽说。 “你家那位呢?” “他不在。” “你给多少钱?” “警署这么近,你还要钱?”小春日丽说。“你把这两人送走,我请你喝酒。” 周沪森知道小春日丽难缠,只好把马车牵到日丽居酒屋门口,走进日丽居酒屋,把两个烂醉如泥的警察,扛到马车上。 “走吧!”周沪森说。 “去哪儿?”小春日丽问。 “去警署啊!”周沪森说。 “你送去就行,”小春日丽笑着说,“我烧两个菜,等你回来。” 周沪森摇了摇头,只好赶着马车,走向一公里外的警署。 到了警署近前,周沪森发现警署的门关着。他把车停下,跳下马车,上前敲门。 “三岛,不要敲!”一个声音说道。 周沪森回头一看,一个警察站在马车边,扶着另一个醉酒警察。 “你们俩酒醒了?”周沪森问。 “你看我们两个的样子,像喝醉了吗?”警察说。 “不像。”周沪森说。 周沪森也不说话,牵着马车掉了个头。 “等等!”警察说。 周沪森回过头来。 “不准向警署长说起我们喝醉了酒的事。”警察说。 “是。” 两个警察推开警署门,走了进去。 周沪森爬上马车,吆喝着把马车赶到家门口。侧头朝对面一看,日丽居酒屋的门开着。心想,小春日丽果然在等待自已。 但现在,周沪森记挂的是程振奇。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木栅门,将马车牵进小院,卸掉马车,将两匹马牵到马厩边,往料槽里添了一些马料。两匹披散着长长鬃毛的马匹凑了过来,把头伸向料槽,马嘴一张一合地咀嚼着食物。 “辛苦了,二位!给你们记功!多吃点!”周沪森拍了拍马头,对马说。 喔喔喔---- 墙角鸡舍的公鸡突然长声鸣叫,吓了周沪森一跳。周沪森走近鸡笼,把打鸣的公鸡从鸡笼里抓了出来。从腿上拔出一把短小的匕首,伸向公鸡脖子。 今夜行动前,周沪森就已经与程振奇约好,行动结束以后,程振奇会来与他共享宵夜,喝点早酒。 他要宰了这只鸡,犒劳犒劳程振奇。 对程振奇第一次参加行动的表现,周沪森非常满意。 但周沪森住了手,他有些舍不得。 周沪森把公鸡重新塞进鸡笼,收起匕首,起身走向木栅门。 “三岛,快过来!”小春日丽烧好了菜,刚好从居酒屋走出来。 “我休息了。”周沪森说,“你让你的厨师陪你吧,我想睡大觉了。” 小春日丽显然生气了,转身走进居酒屋,拉上了门。 周沪森转身走进屋子,进厨房烧菜。 烧好菜,程振奇仍然不见踪影。 周沪森开始不安。 他走出屋子,发现天色渐亮,门外的马路上,开始有车驶过,有人行走。 一个邻居见到周沪森,跟周沪森打着招呼。 “早上好,三岛君!”邻居说。 “早上好,藤田君!”周沪森说,“你起得真早!” “你不也一样嘛?”邻居说,“今天不出去拉客?” “去,靠拉客吃饭呢,咋能不去呢?”周沪森说。 邻居渐渐走远,周沪森两头眺望,仍然见不到程振奇的影子。 开车离开现场需要2分钟,丢弃汽车和尸体需要5分钟,步行到我这儿,大约耗时80分钟,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 可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会不会出事了?周沪森愈加担忧起来。 但他很快就释然了。 程振奇早上八点必须出现在他的算命棚里。一定是来不及喝我这顿早酒,也害怕给人算命时满嘴酒气,不来这里,一定是先回他自已家了。 一定是这样的。 但周沪森终究还是不放心,他转身走回马厩,把趴在地上的马匹叫醒,套好马车,立即赶车出门。 几乎同时,东京宪兵司令部的山本司令刚刚走进办公室,机要员便送来一份情况通报,让山本大佐签 字。 “什么?” “东京警察厅刚刚送来的。”机要员说。“三小时之前,两名警员在上街巡逻途中,失去了踪影。” “你去把高桥中佐和黑谷中佐叫来。”山本大佐一边签字,一边把文件夹退给机要员。 “是!”机要员欠身鞠躬,转身走了出去。 山本看了看警情通报,随手把文件丢弃在办公桌上。他想不明白警察失踪跟宪兵司令部有什么关系。 高桥圭夫先推门走了进来。 “大佐,您找我?”高桥圭夫问道。 “那个教授和艺伎都放了吗?”山本大佐问。 “都放了。”高桥圭夫说。 “海军随便一个人的一句话,你们就抓人?帝国军舰脆弱到看一眼都不行?”山本大佐问。 “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疑点。”高桥圭夫说。 “我看你是精力过旺了。”山本大佐说。“那个叫程振奇的满洲人找到了吗?” “目前还没有。”高桥说,“不过,他跑不掉,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这话你已经说过几回了?自已也记不清了吧?”山本大佐说。 黑谷中佐走了进来。 “大佐!”黑谷中佐抬起胳膊,向山本大佐敬了一个标准军礼。 山本大佐拿起桌上的警情通报,递给高桥。“你们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高桥圭夫看了看文件,转手递给黑谷中佐。 “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黑谷中佐的目光在文件上扫了一眼说,“这是东京警察厅自已的事情。” “高桥中佐,你怎么看?”山本大佐问。 “只有一种情况下,这事跟我们有关。”高桥说。 “什么情况都不会跟我们宪兵司令部有关。”黑谷中佐说。“这种事情我们也要管的话,明天哪个警察的老婆丢了,也会让我们宪兵司令部协助。” “两名警察在后半夜巡逻,人车突然失踪,这种事情在我们日本极其罕见。”高桥圭夫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情况,两名警察在夜间巡逻途中,遇见了对方正在做一件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对方必须杀人灭口。” “继续说。”山本大佐说。 “我们的警察都经过严格训练,还配有枪械,什么人能当街杀人且毫无征兆?”高桥圭夫问。 “你认为是什么人?”黑谷偏着头问。 “东京黑帮,不守规矩的军人,或者是外国间谍。”高桥平静地说。 “外国间谍?”黑谷冷笑了一下,“高桥中佐,我看你是得了妄想症,该去dg医院看看了。你们反谍情报课设立至今,毫无成就可言,还是静下心来,先把杀害田村津喜的凶手找到吧,我的人随时可以出发。” 黑谷中佐对高桥圭夫晋升中佐一直不服,高桥圭夫对此心知肚明。 今后会有很多事情需要行动课合作,高桥对黑谷的羞辱性言论一直忍让。 反击黑谷,终究得靠战果说话。 高桥圭夫也非常明白这一点。 叮铃铃…… 山本大佐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什么事?”山本大佐抓起电话筒。 “山本司令吗?我是东京警察厅的渡边长胜。”对方在电话里说。 “渡边厅长?我是山本雄大,有什么事,您请说。” “我们刚刚在海边找到了失踪的警车和警察,目前正在设法打捞。阁下可以自行判断和决定,你们宪兵司令部是否参与事故调查。”渡边说。 “我知道了。”山本大佐说,“我这就派人过去协助。” “高桥中佐,你派人走一趟。”山本大佐挂上电话说,“今后少不了有需要警察厅协助的大行动,我们不能让东京警察厅的热屁股,贴在我们宪兵司令部的冷脸上。” 黑谷突然想笑,忍住了。 “我亲自去。” 高桥圭夫向山本大佐行了军礼,看也不看黑谷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黑谷中佐,你手下几十号人,就这么旁观着?”山本大佐说。 “是,我马上派人去。”黑谷说。 高桥圭夫回到自已办公室,竹下健太郎立即迎上来,冲着高桥圭夫摇了摇头。 “又不是?”高桥问。 “不是。”竹下说,“这个被举报的人的确是从满洲回来的,与田村津喜也有过节,年龄接近,长相也相似。但是他天性懦弱,绝无胆量杀死田村津喜少佐。” “这是第几个了?” “第二百零二个了。”竹下健太郎说。 “我们在田村津喜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实在是太多了。”高桥圭夫说,“这件事情先放一放。你现在跟我去一趟浦安。” “浦安?” “两个巡警昨夜失踪,在浦安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是。” “带上照相机,三分钟以后出发。”高桥圭夫说。 “是。” 第75章 找到了目击者 海边悬崖下。 一辆吊车正将一辆出事的警车,从悬崖上吊起,慢慢移到海岸。警车已经被碰撞得变了形。 一辆汽车开来,在海边停下。 高桥圭夫和竹下健太郎走下车,老远听见浦安警署的川口警署长正吩咐手下,“把车里的尸体从车里移出来!” “等一等!”高桥圭夫立即制止道。 川口警署长示意警察停下。 竹下健太郎走近出事的警车,对着警车一顿拍照。 “可以了吗?”川口警署长问。 “等一等!” 高桥圭夫一边说,一边走近警车,朝车里观望。 因为泡水的缘故,车中的尸体已经移位。但凡是个人,都可以立即做出判断,警车不是由警察驾驶冲向海中的。 因为两具尸体,重叠在汽车的后座上。 “高桥中佐,您参观完了吗?”川口警署长问。他使用了参观这个词。 “把尸体抬出来吧。”高桥圭夫横了一眼川口警署长。 几个警察把尸体从车里移出来,平放在车旁。 “两位警察是什么人?” “这位胖一些的警察,名叫犬养三郎,另一位叫赤松河夫。这两位都是我们浦安警署的资深警察。” 高桥圭夫和竹下健太郎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尸体。身材肥胖的的尸体,脖子上明显凸显出一道深深的勒痕,表皮已经磨烂,露着血印。另一具瘦一些的尸体,头部肿大,明显遭遇过重击。 “竹下中尉,你认为凶手用什么凶器击打了这位赤松河夫?”高桥圭夫问。 “我看不出来。”竹下健太郎说。 “根据我的经验,凶手应该是用拳头,或者是手掌打死了赤松。”川口警署长说,“凶手身体健壮,而且性格残忍。” “川口警署长说的没错。竹下中尉,你跟我去悬崖上面看看。川口君,该怎么弄,你自已看着办。” “是。”川口警署长说。“等验尸官的报告出来,我会给您寄上一份。” 来到崖上,一道明显的车痕印在地上。 “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脚印。”高桥圭夫说。 竹下健太郎应了一声,很快便在车痕左侧找到了一组脚印。 “有发现!”竹下健太郎说。 “拍下来!”高桥说。 竹下拍下照片,拿出卷尺,量了量脚印长短和行走步距。 “怎么样?”高桥问。 “鞋印接近27厘米,”竹下说,“说明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76公分左右,体重约为80公斤。” “你的判断没错,”高桥说,“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你注意到没有,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说明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 “高桥中佐,您的意思是,凶手至少有两个人?”竹下健太郎说。 “这显而易见!”高桥圭夫说。“两个警察,一个被人击打后脑勺致死,另一个被人用绳子勒死。再强壮的人,也不可能同时制服两个带枪的人。” 竹下健太郎点点头,表示赞同。 “沿这辆警车的巡逻路段做调查,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 竹下健太郎立正道:“是!” 一辆汽车开来。 “是黑谷中佐!”竹下健太郎瞥了一眼开来的汽车说。 “不管他,我们走!”高桥圭夫说。 “是!” 周沪森载了一对前往浅草寺的游客夫妇,赶着马车来到了浅草寺外街口。 “浅草寺到了!”周沪森说。 游客夫妇下了车,付了车钱,朝浅草寺的雷门走去。周沪森站在街边等候,不时朝着程振奇的算命棚子瞄上一眼。 一个陌生人走近周沪森。 “去银座。”陌生人说。 “实在抱歉,先生。我等人。”周沪森冲着陌生人连连鞠躬。 陌生人说了句“打扰了”,上了旁边的黄包车。 周沪森再次朝程振奇的算命棚子看去。 程振奇的算命棚的门关着,无法看清程振奇是不是在里面,也没有前来算命的人推开程振奇的门。 “怎么回事?”周沪森坐立不安起来。 他想走到街对面看看,但孟诗鹤特别吩咐过,不准特工组任何人进入程振奇的算命棚。 又一对夫妇走近周沪森。 “我们去新桥。”夫妇中的男子说。 “对不起,我等客人。”周沪森说。 “我们不是客人吗?”夫妇中的女子说。 “我的意思是,有客人包了我的车。”周沪森说,“前面200米有个公交车站,有去新桥的车。” 夫妇道了谢,朝周沪森所指的方向走去。 周沪森再把目光投向程振奇的算命棚,仍然无人进出。四名巡逻的警察,正一路巡视过来。 不能再等了。 周沪森站起身,突听身后有人说:“车夫,去银座。” 声音很熟悉。周沪森回过头,看见孟诗鹤站在身后。 “小姐,请上车。” 周沪森扶着孟诗鹤坐进车里,关上车厢门,驾着马车,慢慢朝银座方向驶去。 马车驶到宽敞处,周沪森减慢了车速。 “东西已经取回,”周沪森说,“回来的时候出了点事,被迫杀了两个警察。” “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孟诗鹤在车厢里靠近周沪森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你和程振奇当街杀死警察,被公寓楼上的住户目击。程振奇还算机灵,截住了这个目击者的报警。” “他这是担心我还没回到家。”周沪森说。 “是的,”孟诗鹤说,“我担心那个目击者最终会向警方报告。你要格外小心。” “明白。”周沪森说。 “这几天你先不要去见程振奇。”孟诗鹤说。 “是。”周沪森说。 马车驶到浅草地铁口,周沪森停下马车,让孟诗鹤下了车。 高桥圭夫一回到东京宪兵司令部,立即召集手下开会,研究案情。中村雄二、竹下健太郎、武田泰一和几位低阶军官,围坐在会议桌周边。 “竹下,你先说说案情。” “是。”竹下说:“出事的警察,属于浦安警察署。发现警车的海岸,显然并不是第一犯罪现场。两名警察被杀的具体时间,应该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 “警察死了我们也管?”中村雄二说。 “中村中尉,这个案子绝不简单。我们甚至可以做出杀害警察的凶手跟杀害田村津喜是同一伙人的判断。”高桥圭夫说,“竹下中尉,你接着说。” “是。”竹下健太郎一边说,一边亮出一张被杀警察的尸体照片让与会者传看,“这名身材肥胖的警察名叫犬养三郎,现年35岁,从警已经有12年零三个月,请注意犬养三郎脖子上的勒痕。” “这位名叫赤松河夫的瘦个子警察的致命伤在后脑”竹下健太郎又亮出另一张被杀警察的尸体照片让军官传看。“他的后脑勺被人用拳头或者手掌击打致死。初步判断,凶手人数,至少在两人以上。另外,两个警察的佩枪也有可能落在了杀手手中。” “两个专业杀手……他们杀警察的目的是什么?”中村雄二问。 “这个目前还不清楚。有可能……” 高桥圭夫打断竹下健太郎的话。“这两个警察都是浦安的夜巡警察。他们在巡逻过程中,可能发现了什么,以至于被人痛下杀手。奇怪的是,凶手不是立即弃车逃跑,而是载着尸体将警车开到海边,直接从崖上冲进海里。这是为什么?” 武田泰一说:“可能凶手不希望事情太早被我们知晓。” 高桥圭夫说:“武田少尉说的不错。凶手甲也许要争取时间让凶手乙逃逸……当时他们可能正搬运着什么,碰巧被警察发现,然后起了杀心。” “高桥中佐,您说这个案子跟田村津喜案有关联?”中村雄二问。 “是的。”高桥圭夫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中村雄二摇头。 高桥圭夫正要解释,高丸曹长突然推门进来。 “报告!” 高桥问:“什么事?” 高丸说:“找到了一个目击者。” “太好了!”高桥说。“案情暂时就分析到这里。竹下中尉,你跟我去见见这个目击者。” “是。”竹下说。 “中村中尉,你给美由纪小姐打个电话,问问密码破译的事情,催她尽量快一点。” 中村雄二说:“是。” 第76章 战争态势图 每天上午,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最繁忙的时段。 编辑们通常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完成全天大部分稿件的编辑工作。 美由纪和田山木原还要根据各种信息来源,不断地将最新战况标记在日中战争态势图上。 “佐藤君,你怎么把办公室弄成了参谋本部作战室?” 有一次,神尾社长来到新闻部,见到巨大的地图,啧啧地说。 “我估计,日中战争会打很多年。弄这么个地图,报道和分析战争走向比较方便。”刘简之解释说。 “你认为日中战争会打很多年?” “我想是的。” “陆军参谋本部可不这么看。目前军方主流的看法是,用三到六个月打败中国。”神尾拓哉说。 “是吗?那就等着瞧好了。”刘简之说。“为了做好战争报道,我得做出一切努力,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 “那就照你的意思做。”神尾社长说。 今天早上,刘简之一走进办公室,夜班编辑吉泽就走过来告诉刘简之,他接到报料,浦安警署有两个巡警失踪。 “是吗?我知道了。”刘简之说。 吉泽对刘简之的冷淡感到意外。 “佐藤主任对这条新闻不感兴趣?”吉泽问。 “有兴趣。”刘简之说。“只是警方封锁一切相关消息,我们拿不到第一手信息。你一晚上值班,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后面有什么情况,我会亲自处理的。” “好吧。”吉泽说。 叮铃铃…… 墙上挂着的电话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见田山木原正在处理态势图,小泽晴子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 “打扰了。我是宪兵司令部的中村雄二,请让美由纪小姐听电话。”电话里传来中村雄二的声音。 小泽晴子扭头朝美由纪在座位看了一眼。 “对不起,中村中尉!美由纪小姐她现在不在。”小泽晴子说。 “美由纪小姐什么时候会在?” “不清楚。要不,您过10分钟再打来?” “好的。” 小泽晴子挂上了电话筒。 “什么事?”刘简之问。 “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一大早连打了两个电话找美由纪小姐。”小泽晴子说。 “中村中尉肯定又是催问密码破译的事情,看样子,宪兵司令部很急呀!”刘简之说。 “破译别人的无线电密码,哪有那么容易?”田山木原说。“我看,美由纪她根本就破不了!真正破译密码跟做密码破译的大学作业,肯定不是一回事!” “田山君,你小心被美由纪小姐打脸!”小泽晴子说。 正说着,铃木美由纪拎着手包走了进来。 “打什么脸?”美由纪问。 “当然是打田山君的脸。”吉泽笑着说。 “美由纪小姐,你可算来了!”小泽晴子说。 “实在对不起!昨天晚上……” 美由纪话未说完,小泽晴子说道,“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他还会再打来的。”美由纪说。 美由纪在刘简之对面坐下来。 “美由纪小姐,你的那篇英雄救美的故事,已经广播三天了,该停了吧?”刘简之说。 “好吧。有听众反馈吗?”美由纪问。 田山木原凑过来说:“总的来说,反响还不错。我女朋友昨晚还念叨了一晚上。” “茶余饭后谈资而已,没意思!”小泽晴子说,“美由纪小姐,能不能来点刺激的?” “刺激的?”美由纪扭头看着小泽晴子说:“你要什么刺激的?” “如果你破译了中村中尉给你的电文密码,我帮你写一篇报道,标题就叫电台记者智破密码,宪兵中尉勇擒间谍。你觉得怎么样?”小泽晴子说。 田山木原说:“这个好!这个好!不过……” “不过什么?”小泽晴子侧头问。 “山本大佐喜获破译专家,神尾社长痛失新闻好手。----这个标题,是不是更加刺激?”田山木原说。 编辑们笑起来。 “你别瞎扯,田山君!本小姐才不会为军方服务呢!”美由纪说。 田山木原问:“为什么?” 美由纪说:“我是被军方淘汰的,怎么好意思再去军方?不去不去,永远都不去。我还是……” 叮铃铃…… 电话铃又响起来,打断了美由纪的话。 小泽晴子说,“肯定又是中村中尉。” 美由纪走到电话机边,接起电话。 刘简之紧张的看着美由纪。 如果让高桥圭夫知道美由纪破译的密码内容与这些天有关日中战争的报道密不可分,高桥圭夫会很容易地联想到他刘简之。 “是美由纪小姐吗?”电话里传来中村雄二的声音。 美由纪说:“我就是美由纪。” 中村说:“美由纪小姐,那份电 文……” 美由纪有意无意地看了刘简之一眼,对着电话说:“还没有破呢!什么时候破了,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高桥中佐要的很急,美由纪小姐,您能不能……” “我尽快吧。”美由纪挂了电话,看向刘简之。刘简之正低着头,写着什么。 美由纪走回办公桌旁坐下,小声地对刘简之说:“我想了很久,日军参谋本部可能有中国间谍。” 刘简之一惊,知道美由纪话里有话。 “是吗?这可是爆炸性新闻。你怎么知道参谋本部有中国间谍?” “我猜的!” “猜的?”刘简之说,“猜的东西,再怎么耸人听闻,也没有新闻价值!” 刘简之的平静让美由纪颇为意外。 沉默了一会儿。 “你怎么不告诉中村中尉,说你已经破译了电文密码?” 刘简之又问美由纪。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美由纪说。 “帮助军方,是我们的责任。”刘简之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美由纪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刘简之。 刘简之仍然埋头编辑着一份稿件。 “如果我告诉中村,我已经破译了密码,我这个记者怕是做不成了。”美由纪说。 “为什么?” “山本大佐一定会把我要过去!我觉得做个记者挺好的。” “是吗?”刘简之说,“有你在这儿,我对日中战争的报道就心里有底。你若离开,那我可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佐藤君真这么想?” “是啊。”刘简之抬头看了一眼美由纪说。 美由纪似乎感觉到了刘简之的真诚,脸上顿时泛起笑意。 “对了,佐藤君,”美由纪说,“你认为,日军大本营里面有没有中国间谍?” “这可不好说。”刘简之说。“你可以问问你哥哥,还有……平宫少佐。” “我也这么想。”美由纪说。“晚上我回去告诉我哥,让他们加强防范。” 说这话的时候,美由纪注意观察刘简之。但刘简之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 完全不可捉摸。 “田山君,你过来一下。”刘简之朝田山木原招了招手。 田山木原走了过来。 “吉泽君接到一个爆料,浦安警察署昨晚有两个巡逻警察被杀了。你去一趟浦安,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刘简之说。 “好的,我这就去。”田山木原说。 “带上录音设备。”刘简之说,“如果事情重大,我再派人去增援你。” “是。”田山木原说。 “这事,我打一个电话,问问中村中尉就知道了。”美由纪说。 “两个巡警死了,这事应该跟宪兵司令部没什么关系吧?”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在警察厅有熟人吗?” 刘简之想起,向宪兵司令部打听两个警察被杀,会引起高桥圭夫的怀疑。 “没有。”美由纪说。 “还是直接去找浦安警察署吧!”刘简之对田山木原说。 “是。” 小泽晴子打开柜子,取出一个采访包,递给田山木原。 “小心一点,别弄坏了。”小泽晴子说。 田山木原拎着采访包,走了出去。 第77章 小春日丽笑得花枝乱颤 高桥圭夫带着竹下健太郎、高丸曹长和几个宪兵驱车赶到目击者所住公寓楼下的时候,川口警署长和目击者正站在公寓楼的门口等候。 “谁是目击者?”高桥圭夫一下车,就问川口警署长。 “我,我就是。”川口身边的一个男子说。 “你当时在什么位置?”高桥圭夫抬头向上望了望。 目击者指着一扇窗户说,“我当时就站在窗前。两个警察被杀,我看得清清楚楚。” “当时是什么时间?”竹下健太郎问。 “凌晨一点十一分。”目击者说。 “你记得这么清楚?”竹下健太郎问。 “我睡眠不好。”目击者说,“我失眠,已经有三年多了。” “我们不是来帮你治疗失眠症的!”高桥圭夫说。“凌晨一点出事,你为什么今天快到十一点才报警?你足足耽误了差不多九个小时。” “因为……因为我害怕。”目击者说。 “害怕?”高桥圭夫诧异地问,“你害怕什么?” “凶手恐吓过我。”目击者说。 “你的意思是,你近距离见过凶手?”竹下健太郎问。 “是。”目击者说。 “请你说说当时的情况。”高桥圭夫说。 “马车上的两个人,杀死警察以后……”目击者说。 “等等!”高桥圭夫说,“你怎么知道当时两个警察已经被杀死?” “我亲眼看见赶马车的男子用赶马鞭勒死了警察。”目击者说。“另一个警察,是被坐在车里的壮汉用拳头击打后脑而死。” “你有特异功能,能从三楼看见马车厢里发生的事情?”竹下问。 “警察两只脚站在车厢外,弯腰在车厢里翻找着什么,凶手站在警察身后,我看见他扬起了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之后,警察再也没有了动静!” 目击者用恐惧的目光看着竹下健太郎,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请接着说。”高桥圭夫说。 “另一个警察看见同伴被害,连忙掏出枪来。这时候马车夫动了手,先用马鞭打掉了警察的手枪,接着用马鞭勒住了警察的脖子。警察挣扎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继续说。”高桥圭夫说。 “马车上的两个人杀死警察之后,将警察的尸体移到警车上。”目击者继续说。 “怎么移的?”竹下健太郎问。 “拖过去的!” “说仔细一点!” “马车夫把被勒死的警察拖到警车边,然后抱进车里。” “车里什么位置?” “后排。” “继续说。” “那个大汉,抱起死在马车厢的警察,也塞进了警车后排。” “也就是说,两具尸体是重叠放在汽车后排的?” “是的。” “然后呢?” “马车夫对大汉说了几句什么,便先赶着马车离开了。”目击者说。 “他们说了什么?” “太远,我听不见。” “马车往哪边离开了?”高桥圭夫问。 目击者伸手一指:“往西边,皇宫方向。” “请接着说。”高桥说。 “另一个凶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走向警车,我……我因为紧张,不小心碰到了窗台上的钵。花钵掉在汽车前面,那个……那个壮汉就发现了我。” “然后呢?”高桥圭夫问。 “然后,我就把头缩回来,从窗户缝隙往下看。我看见壮汉开着警车走了。”目击者说。 “往哪个方向?”竹下健太郎问道。 “往东。”目击者说。 “请接着说。”高桥圭夫说。 “壮汉开着警车走了以后,我决定立即报警。因为家里没有电话,我穿好衣服,下了楼,叫看门人打开公寓大门,就往那边那个电话亭走。”目击者指着不远处的电话亭说,“没想到……没想到……” 目击者身体突然发起抖来。 “别紧张。”高桥圭夫说。“你没想到什么?” 目击者缓了缓气,镇静了些。 “没想到那个壮汉,又把警车开了回来。在我走进电话亭之前,拦住了我。他拿着枪威胁我,不准我报警。” “凶手有枪?”竹下健太郎问。 “他拿的是警察的手枪。”目击者说,“凶手指出了我家的位置,说他是东京黑帮。为了我家人的安全,我不得不放弃报警。” “东京黑帮?没有人会称呼自已是黑帮。”竹下健太郎说。 “他是这么说的。”目击者说。 “你留意没有,凶手开着警车回来的时候,警察的尸体还在不在车上?”高桥圭夫问。 目击者说:“尸体还在。凶手特意打开车门,告诉我,如果报警,就会跟那两个警察一样的下场。” “凶手长什么样?”高桥圭夫又问。 “我……我不怎么会描述人的长相……但是,如果我再次遇见 他,肯定能把他给认出来。”目击者说。 高桥个向竹下健太郎抛了一个眼色。竹下会意,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张画像,亮给目击者。 “是他吗?”竹下健太郎问。 “就是这个人。”目击者说。 “你确定?”高桥圭夫问。 “我确定。”目击者肯定地说。 原来是程振奇! 竹下健太郎收起了画像。 “马车里装了什么?比如麻袋,箱子?”高桥问。 “我看不见马车里有什么。”目击者说。 高桥圭夫向目击者欠欠身子。“你可以走了。十天以内你不要离开东京,有事我们会随时会找你。你也不用害怕,川口警署长会派人保护你!” “是。”目击者向川口警署长欠欠身,朝公寓走去。 “川口警署长,你已经看到了,杀死两个警察的凶手,跟杀死田村津喜少佐的人,大概率是同一个人。我打算全面接手这个案子。”高桥圭夫郑重的对川口警署长说。 “是。我马上报告警察厅。”川口警署长说。 “立即重新勘察现场,注意寻找马车走过的痕迹!两个小时以内,禁止通行。”高桥圭夫命令竹下健太郎。 “是!”竹下说。 周沪森把孟诗鹤送到浅草地铁口,连忙赶着马车回家。 程振奇不顾自已安危,阻止了目击者报警,以便能让自已安全回家,这令周沪森十分感动。 在周沪森心中,他已经将程振奇归为生死之交一类。 回到小院,周沪森卸掉马车,拴好马匹,抱起斜靠在料槽边的几个旧马车轮胎,打满气,将马车厢下面的四个轮子一一换掉,然后抹去泥地上的车痕,从马厩里牵出马,套上马车,在院子里的泥地里,重新印上车痕。 做完这些,周沪森开始清理马车座箱,敞开坐盖,倒进一些白酒,彻底去除座箱里的油布包的气味,把整个车厢鼓捣得干干净净。又一想,太干净也不行,又把车厢试着弄得脏一些。 接下来,周沪森把换下的车胎放了气,一把抱进屋子,藏在榻榻米下。突然又觉得不妥,掀开榻榻米,将车胎取出,走回院子,将车胎塞进一只麻袋,提着麻袋出门。 走到门口,周沪森又想起自已从来没有不赶马车出门,担心碰见邻居,又折回院子,从马厩里牵出正在睡觉的马,套上马车,将麻袋塞进座箱,赶着马车出门。 周沪森在外兜了一大圈,顺路载了几个客人,换下的轮胎仍然待在马车厢的坐凳之下,无法脱手。 唯一能让周沪森感到心安的是,街上所有的马车都行驶正常,没有遇见检查,也没有碰见某一位警察对他的马车多看了一眼。 周沪森忍着饥饿,终于捱到天黑,在市郊找到机会,将麻袋和赶马鞭一起,丢进了一处垃圾堆。 做完这一切,周沪森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哼着他唯一会哼的日本小曲《满洲娘》,赶着马车回家。那一刻,周沪森觉得所有的日本人都不会不把他当做日本人。 这正是周沪森想要的效果。 临近家门,周沪森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三岛勝平。足足10秒钟后,周沪森才醒悟到有人在叫自已名字。 周沪森循声望去,原来又是家门对面的居酒屋的老板娘小春日丽。 “你好,小春太太。”周沪森停下车问:“有事吗?” “三岛君,看你春风得意的样子,准是有喜事吧?”小春日丽说。 “我一个赶马车的,能有什么喜事啊?”周沪森说。“就算有喜事,也没人与我共享啊。” “我给你介绍老婆,你又不要,赖谁?”小春日丽说。“让你陪我喝酒,你也不敢来?” “你介绍的那个……不说了,不说了,真是一言难尽。”周沪森说,“还不如我一个人,陪我两儿子一起过。” “三岛君,想不到你还有儿子呀?在哪儿呢,我可是从来都没见过。”小春日丽惊讶的说。 周沪森指着两匹马说:“这就是我的两个儿子。” 小春日丽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半晌才缓过气来。“晚上,等客人都走了,你过来喝一杯?” “我哪敢进你的门?兜里没钱呀!”周沪森说。“再说,你家那个大厨,形貌可凶得很!” “三岛君,你来,今儿我请客,不要你掏钱。”小春日丽貌似正经的说。“晚上我给大厨多喂点东西,让他睡觉好了。” 周沪森逃命似的把车赶进院子,回身关了木栅门。 “三岛,我就知道你没胆!”小春日丽又哈哈大笑起来。 第78章 改装窃听器 临近下班的时候,刘简之桌上的电话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正在收拾办公桌的美由纪拿起电话筒。 “新闻部。”美由纪对着话筒说。 “我找佐藤彦二。”电话里传来美惠子的声音。 “请稍等,佐藤太太。”美由纪把话筒递给刘简之,“你太太的电话。” 刘简之接过电话筒。 “下班我就回去。”美由纪听见刘简之说。“好,买一瓶酱油,一瓶醋。” 刘简之挂了电话。 “佐藤君也会帮太太做家务吗?”美由纪问。 “佐藤君不光买醋打酱油,还会帮太太擦地板,扔垃圾。”田山木原说。 “是吗?”美由纪说,“天啦,全日本再也找不到像佐藤主任这么好的男人了吧?” “田山君,你如果也像佐藤主任一样,找个画家,收入比你高上几倍,你不光买醋打酱油,恐怕还会帮太太洗……洗……” 小泽晴子说不下去,她实在羞于说出口。 “洗什么?”田山木原追问。 “洗内裤呢。”小泽晴子被逼不过,壮起胆子说。说到“洗内裤”时,脸变得通红。 美由纪哈哈大笑。 “晴子小姐,想不到你这张嘴还这么厉害。”美由纪说。 “他这叫引火烧身。”小泽晴子说。 “你们闹够了没有?”刘简之说,“闹够了就下班吧!” 编辑们陆陆续续走出新闻部,仅剩下刘简之和美由纪。 “你还不去打酱油?”美由纪问。 “马上就去。”刘简之说,“你晚上?” “晚上我还得盯住参谋本部的电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闻。”美由纪说,“我一定帮你弄出个大新闻来,不让我们的战争报道冷火。” “我对你有信心。”刘简之说。 夜班编辑斋藤禄郎走了进来。 “佐藤君,我不跟你聊了,明天见。”美由纪站起身,朝斋藤禄郎笑了笑,走了出去。 “佐藤主任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斋藤禄郎问。 “田山君有份关于浦安警察署两名警察被杀的报道,晚上八点播出。你注意一下东京警察厅的反应,有什么事情你通知我。”刘简之说。 “是。”斋藤禄郎说。 “那我就下班了。”刘简之说。“明天见。” “明天见。”斋藤禄郎说。 刘简之开车从东京广播电台出来,并没有去买醋打酱油。他关心的是姜夔的活儿。不知他干得怎么样了。 刘简之开着车,快速朝着东京dg大学方向驶去。 虽然有几天很晚回家,但刘简之知道,高桥圭夫也一定会在宪兵司令部里忙得一塌糊涂。 到了姜夔家附近,刘简之把车停在一个隐秘处,穿过姜夔家门前的小树林,悄悄绕到姜夔家屋后,透过玻璃窗,向姜夔的工作室里观望。 姜夔拿着电烙铁,正在小心翼翼地拆卸他给他的窃听器。 刘简之环顾四周,发现姜夔家屋后的小平地,面积足有60平米,野蛮生长着一些花草,倒也隐秘。 姜夔突然发出“喂喂”的声音。刘简之回过身,再悄悄向姜夔的工作室里观望。只见姜夔突然变得很兴奋,一边大笑,一边挥舞手臂。 “刘简之,我成功啦!”姜夔说。 这个姜夔,耳朵挺灵的啊,刘简之心想。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已的想法,姜夔明显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刘简之还是很高兴,因为刘简之明白,姜夔的改装成功,对特工组意味着什么。 刘简之也明白,这时候,姜夔需要有人跟他分享成功的喜悦。正当刘简之准备现身跟姜夔打招呼时,刘简之发现,姜夔兴奋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曾经跟踪过自已的那个日军宪兵曹长,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屋子,来到了姜夔身后,手中抱着一个纸箱。 “你……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姜夔问。 “我敲了门。”宪兵曹长说,“但是你没有反应。” “那你也不应该闯进来!”姜夔说。 “非常抱歉,竹井教授!”宪兵曹长说,“我是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高丸曹长。高桥中佐命令我来归还您被扣的无线电元件,请您清点一下。” “不……不用清点了。”姜夔转过身,挡住高丸的视线,不让高丸发现桌上正在改装的窃听器,慢慢从高丸手上接过纸箱。 “实在对不起,竹井教授!请原谅!”高丸再次郑重地朝姜夔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姜夔长舒了一口气,打开木柜,将纸箱里的无线电元器件,一样一样地放进柜子,然后走出工作室,紧接着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万幸!刘简之擦擦脸上的汗。 姜夔重新走进工作室,在工作台前坐下,发现电烙铁青烟直冒,伸手关掉了电烙铁的开关。 “竹井教授,刚才是不是很险?”刘简之说。 姜夔身体微微一颤,抬头发现是刘简之,失声说道,“你吓死我了。” “幸好 这个高丸曹长是来还你东西的。如果是别的事,或者高桥中佐亲自来,今天你我可就有大麻烦了。”刘简之说。 姜夔站起身,推开窗户说:“进来吧。” 刘简之双手一撑,跳进屋子。 “改装成功了?”刘简之问。 “成功了,你试试。”姜夔说。 姜夔顺手打开收音机开关,收音机里立刻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 “今日凌晨,浦安警察署两名巡警被不明身份的人杀害,东京宪兵司令部怀疑凶手与杀害田村津喜少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请听本台记者田山木原的特别报道……” “怎么回事?”姜夔转头问刘简之。 “别管它。”刘简之说。“我们怎么测试?” 姜夔将改装的窃听设备放在收音机旁边约一米远的地方,将接收装置和一副耳机,递给刘简之。 “这是信号接收装置。你拿着它边听边往外走。”姜夔说。 “明白,主要是看看我能在多远距离听到收音机的声音对吧?”刘简之问。 “聪明。”姜夔说。 刘简之看看窗外,见夜已降临,便戴上连着接收装置的耳机,走了出去。 “……目击者称,杀害警察的凶手有两个人,一个是马车夫,另一个壮汉,就是杀害田村津喜少佐的人…… 慢慢的,刘简之感觉耳机里的杂音越来越大,便停住脚步往回走。 “怎么样?”刘简之一回到工作室,姜夔就急迫地问。 “有效接收距离大约有60米。”刘简之说。 “60米够吗?”姜夔问。 “能不能再翻倍,达到120米?”刘简之问。 “不能。”姜夔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摇头答道。 “好吧,有60米的接收距离也不错。”刘简之说,“我给你先记一功。” “下一步,我将解决录音的问题。”姜夔说。 “有难度吗?”刘简之问。 “难度不小。”姜夔神秘地笑了笑说,“不过,我有办法。” “那就预祝你成功。”刘简之说。 “一起吃个饭?”姜夔问。 “不行,”刘简之说,“孟诗鹤等我买醋打酱油呢。对了,千惠子这两天来过吗?” 姜夔点点头。 “她来过。”姜夔说。 “小心应对吧。”刘简之拍拍姜夔的肩膀,急步走了出去。 第79章 水原直人移驻佐世保 露肩短袖,超短裙,薄薄的嘴唇上抹着口红,头发吹成波浪形,双胸高高隆起…… 李香香坐在酒吧的吧台边,用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拿着一支香烟,轻轻地吐出几口烟圈,斜眼看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走近。 “我要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中年男子看了李香香一眼,对调酒师说,“再给我身边这位小姐,来一杯马爹利白兰地。” “请您稍等,马上就好!”调酒师说。 “我答应陪你喝酒了吗?”李香香放下酒杯,对中年男人说。 “我暗中观察你很多天了。”中年男子说。 “观察我?”李香香警惕地看向中年男子,不知男子什么用意。“观察我做什么?你不觉得你已经一大把年龄了吗?” “你的陪酒对象,基本上都是一些军人,尤其是海军。”中年男子不跟李香香讨论年龄,两眼盯着李香香说。“可是,现在帝国海军舰队已经远离东京湾,我找不到你还会拒绝我的理由。” “你一个做生意的,咋这么自信?”李香香问。 “你看我像个商人?”中年男子问。 “瞧你一身派头,我看就像。”李香香说。“莫不成,你是内阁高官?”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 “你笑什么?”李香香问。 “我告诉你,我家几代人,都是海军,我也是。”中年男人看了调酒师一眼,对李香香说。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船上的大厨。”李香香说。 “错了!”中年男子说。“第一,你不能把航空母舰称为船,第二,我不是大厨,是大副。” 调酒师把调好的酒,放在柜台上。 “小姐,请!”自称航母大副的中年男子拿起一只酒杯,递给李香香。 “谢谢!” 李香香端起酒杯,自顾自轻轻小喝了一口。 “大副是做什么的?”李香香问。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威士忌,哈地吐了一口酒气说:“大副的地位,仅次于舰长,整个甲板上的事情,都由我负责调遣,比如我,离开军舰的时候,就是中佐军衔。” “中佐?” “你别小看了中佐。”中年人说。“也许1000个军人里面,只有一个人可以晋升到中佐。” “是吗?”李香香说,“您离开军舰的时候,多少岁?” 李香香端起酒杯,跟中年男子的酒杯碰了碰。 “46岁。”中年男子说。 “我的未婚夫是海军少佐,今年29岁。”李香香说。 “真的吗?”中年男子说,“看来你的未婚夫出类拔萃!我29岁的时候,还只是个海军中尉。您的未婚夫比我有出息!我的儿子24岁,海军少尉。据说要升中尉了,比我强。” “您会担心您的儿子吗?”李香香问。 “我毫不担心。帝国海军天下无敌。”中年男子说,“中国海军根本就不值一提。” “您的儿子去了中国?”李香香问。 “准确地说,还没有。”中年男子说。 “什么意思呀?”李香香问。 “我儿子正在前往济州岛的路上,他们将在济州岛等陆军的士兵上船。”中年男子说。 “在济州岛等陆军士兵上了船,然后去中国打仗?”李香香问。 “准确地说,是去青岛或者上海。”中年男子说。“你的未婚夫呢,他现在在哪儿?” “昨天他给我打电话说,他在神户。”李香香说。 “神户?”中年男子说,“神户停泊的海军军舰更多,也在等待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上船。我小儿子就在那边。” “你小儿子也是去上海打仗?”李香香问。 中年男子说:“他不去上海,去塘沽。” “塘沽?” “是的,离北平不远。” “中佐,我不跟你说了,”李香香站起身,“你是海军,今晚的小费,我免收!” 李香香朝酒吧门口走去。 “小姐,再喝一杯!”中年男子在身后喊。 “我要去等我未婚夫电话了!”李香香说。 大量日本陆军士兵将被分别从神户和济州岛运往上海。这个情报必须马上传回国内,没有时间再等水原直人的电话了。 李香香快步疾走,突然又站住了。 中年男子说的话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在说酒话?要不然就太巧了。 李香香决定先不去找宋春萍,转身走向电话亭,她决定再等一次水原直人的电话,以便证实中年男子说话的真假。 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电话亭里的电话机终于响起铃声,李香香连忙抓起电话筒。 “水原君!”李香香说,“我是秀子。” “抱歉,秀子小姐,让你久等了。”水原直人说。 “你现在在哪儿?你的声音很小,很难听清。”李香香说。 “我们明天一早出发,移驻佐世保。”水原直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 “去佐世保 呀?”李香香问。“幸好不是去中国。” 李香香知道,佐世保军港位于长崎。 “具体去哪里,我现在还不清楚。”水原直人说,“打完这个电话,我们就不能再通话了。” “那我去佐世保找你去。”李香香说。 “你别来,来了我们也见不了面。”水原直人说。“有机会的话,我到了佐世保,再给你打电话。” “喂……喂……”李香香提高了声音。 电话断了。 李香香又等了一会儿,电话铃再也没有响起。转头一看,两天前见到的女人,正站在门口。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你等电话?”李香香推开电话亭的门,问女人。 “我不知道。”女人说。 女人的回答很奇怪。 “昨天我就没有等到电话,”女人说。“我想他应该已经出发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你先生去了济州岛,怎么今天还来这儿?” “我……我也不知道。”女人说。“我带儿子散步,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儿。” 李香香没有时间跟女人闲聊,瞥了孩童一眼,快步离开了电话亭。 必须把情报立即报告宋督导。 因为女人守在电话亭门口,李香香举步向500米外的另一个电话亭走去。 日军就要全面进攻中国,中国军队能守住国土吗? 李香香毫无信心。 自已的家乡,已在日本的控制之下。 一走进电话亭,李香香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宋春萍家里的电话。 “谁呀?”电话那头传来宋春萍的声音。 “我是姬宫,明天我们能见见吗?”李香香说。“您父亲托我给您捎带了一些吃的东西……” “小姐,你打错电话了。”宋春萍挂断了电话。 李香香松了一口气,走出电话亭。 几十栋稀稀落落的日式木屋,建在一条泥巴公路的两旁。这地方有个名字,叫市川。 天蒙蒙亮,一辆警车便颠簸着从东京方向开来,在市川小镇的路边停住。两名警察从车里走出来,横过公路,走向街对面的一栋带院落的屋子。 “打扰了!” 一个警察手上拿着一页纸,上前咚咚咚地敲门。 一分钟后,屋门被打开,一名老妇人露出脸来。 “您找谁?”老妇人问道。 “您的儿子北原野生,他在家吗?”敲门的警察看看手中的名册,问道。 “在屋后的马厩里。”老妇说。 “带我们去屋后。” 老妇人领着两名警察来到屋后,指着一名正在往料槽里添马料的男子说,“他就是我儿子。” “你们……租车?”北原野生站起身,对两位警察说。 敲门的警察说:“我们不租车,只是来看看你的马。” “看看我的马?”北原野生感到莫名其妙。“你们警察署缺马?我这马可不卖!” “你小子还挺幽默的。”敲门警察对北原野生笑了笑,问,“前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前天晚上?我想想……送客人。”北原野生说。 两个警察互视一眼,顿时提高了警惕,敲门的警察,还把手挪在了手枪上。 “什么样的客人?”一个警察问。 “一对母女。”北原野生说。 两个警察的神经松弛下来。 “你把她们送去哪里了?” “从银座送到市川。”北原野生说。 “我儿子犯什么事了?”老妇看出两个警察不怀好意,走过来挡在儿子面前。“我儿子向来老实,你们可不能欺负我儿子。” 敲门警察说:“您的儿子没犯事,就怕这两匹马会犯事。” “我的马能犯什么事?”北原野生不解地问。 敲门警察从身上取出两张照片,一起来的另一名警察搬起正在吃料的马匹后腿。那马腿上一使劲,把搬腿的警察蹬倒在地。 北原野生想笑却又不敢。 老妇却笑了。 “你想干什么呢?”老妇问。 敲门警察对北原野生说:“北原君,请你配合一下。” 北原野生走过来,吹了个口哨,那马立即趴下身来。 被蹬倒在地的警察爬起来,拿起照片比照马蹄铁,然后对敲门警察摇了摇头。 “对不起,打扰了。”敲门警察说。 两名警察朝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 “北原君,你知道这附近,还有谁在跑出租马车吗?”敲门警察问。 北原野生说:“从这往东京方向,还有十好几家在跑马车。” 敲门警察问:“他们拉人还是拉货?” 北原野生说:“拉人拉货的都有。” 第80章 眼镜桥 坐落在日本皇宫正门前的“眼镜桥”,是在巨石砌成的护城河上架起的一座双孔拱式铁桥,这里时有白天鹅在水面悠闲浮游,使庄严的皇宫生出几分浪漫。 今天,冢本夫人妆容精致,身上穿着花色艳丽的和服,坐在护城河边,支着画架,聚精会神地拿着画笔,在画布上轻轻涂抹。 远处的眼镜桥,松林,以及更远处的皇宫,都已落在冢本夫人的画框里。 在冢本夫人身后十来米的地方,孟诗鹤支起另一个画架,跟冢本夫人画着一样的风景。只不过,冢本夫人也被她画进了画中。 “佐藤太太,你来看看。”冢本夫人呼喊道。 孟诗鹤听见喊声,放下画笔,走向冢本夫人。 “佐藤太太,你看看。我感觉……” “还不错。”孟诗鹤看着冢本夫人画架上的油画说。 “我看看你画的。”冢本夫人站起身,走到孟诗鹤的画架前。 “天啦!”冢本夫人一只手掩着嘴,惊叫道。“佐藤太太,你把我画得太漂亮啦!佐藤太太,我……我……我都想亲吻你了!” “冢本夫人,您本来就很漂亮啊!”孟诗鹤说,“哪天我给您画一张肖像画,挂在冢本大佐的书房里。您看怎么样?” “那太好了。”冢本夫人说。“等我年老色衰,他看到这幅画,大概就不会嫌弃我了。” “你想得可真远。” 冢本夫人的情绪突然又低落下来。 “您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孟诗鹤问。 “跟你的画一比,我的画就没法看了。”冢本夫人说。 “您已经画得很好了,是我见到的进步最快的画家。”孟诗鹤安慰道。 “佐藤太太,你……你刚才称呼我为……画家?”冢本夫人心情激动地说。 “是啊,冢本夫人。”孟诗鹤说,“您已经当得起‘画家’这个称呼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冢本夫人说。 “冢本夫人,您看,您这张‘眼镜桥’,构图,配色,角度,都非常棒!唯一的毛病是,画面还稍稍缺少那么一点点深邃感。”孟诗鹤说。 “深邃感?怎么才能增加深邃感?”冢本夫人问。 孟诗鹤说:“从技法上说,如果画面色调比实际对象显得浅,那么,就需要在画面上进行适当的罩染。” “罩染?” “是的,罩染。”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让开座位,孟诗鹤坐下来,拿起画笔,蘸了点颜料。 孟诗鹤说:“这里,底层的颜色,你画得比较暗淡,可以通过罩染来提亮。像这样……这样。记住,罩染的次数不能太多,必须在层层瘦底塑造的基础上,逐渐进行肥化。” 孟诗鹤不停地做着示范。 冢本夫人不停地点头。 孟诗鹤站起身,把画笔递给冢本夫人。 “你再试试。”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从孟诗鹤手上接过画笔,坐下来接着画画。孟诗鹤感到冢本夫人天资颇高,稍加点拨,就能看见明显的进步。 “对,对,就是这样。”孟诗鹤说。 “真是神作!” 孟诗鹤一回身,看见一个警察站在身后。 神作两个字,就出自他口。 “这里,不可以画画吗?”孟诗鹤问。“这位是冢本大佐夫人。” 孟诗鹤特意搬出了冢本大佐的名头。 警察说:“可以,没限制。” “既然可以画,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冢本夫人头也不抬的说。 警察悻悻走开了。 这天,孟诗鹤用“等到黄昏再体验深邃感”为理由,一直等到太阳消失,才和冢本夫人收起画架回家。 冢本夫人显得很兴奋。 一回到家,冢本夫人便吩咐木村景子多准备一份餐食,然后走进画室,将白天画的油画《眼镜桥》和孟诗鹤画放《冢本夫人》挂在墙上,又将一幅没有完成的肖像画,放在画板上。 孟诗鹤说:“注意,冢本夫人,你在处理眼帘的时候,不要画眼睫毛,只画它的阴影就可以了。把亮部画厚,暗部画薄,细节留给最后再做处理。在新颜色干燥之前扫匀,揉平……” “好的。”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说:“你先画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冢本夫人说:“你去楼上,用我卧室里的洗手间。顺便帮我把卫生垫拿下来。” 孟诗鹤说:“好的。” 冢本夫人说:“卫生垫就在卫生间的柜子里面,打开柜子门,就能看见。” 孟诗鹤说:“知道啦。” 孟诗鹤从冢本夫人的画室走出来,走到厨房门口,朝厨房里看了一眼。 木村景子正背对着孟诗鹤,准备晚餐。 孟诗鹤转身走上楼梯。 正欲推开冢本夫人的卧室,突然瞥见了冢本大佐书房的门没有关紧。 机会千载难逢。 孟诗鹤原本打算,先为冢本夫人画一幅肖像画,吊吊冢本大佐的胃口,然后 争取在冢本大佐的书房里,再给冢本大佐画一幅肖像画,借机进入冢本大佐的书房,一探究竟。 可眼下的机会,孟诗鹤不想放弃。 日军即将大举进攻中国,这一点毋庸置疑,特工组等不起。 孟诗鹤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口,轻轻推开了冢本大佐的书房,闪身走了进去,回身把门关上。 冢本大佐的房间,充满了日本武士道的气味。 一张天皇画像下,挂着“效忠天皇”的条幅。条幅的下面有一个刀架。刀架上,供着一把长长的镶嵌着玉石的军刀,刀把末端,配着红色的刀穗。屋子中间,摆着一张书桌,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书架上,堆满书籍。 意外的是,屋子里没有文件柜,也没有什么保险箱。 去掉刀架上的那把军刀,冢本大佐的书房,跟普通人家的书房几无差别。 孟诗鹤走到书桌前,轻轻拉了拉抽屉。 抽屉很重,孟诗鹤使上劲,才把抽屉拉开。 抽屉里放着一个笔记本。孟诗鹤把笔记本拿起来,翻了翻。 笔记本上写满了文字,却与孟诗鹤想要的情报毫无关系。 孟诗鹤把笔记本放回原处,轻轻合上抽屉。 孟诗鹤再打开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些资料袋。孟诗鹤拿起一个资料袋,从里面抽出几页纸。 居然是冢本大佐家的建筑结构图。 孟诗鹤把结构图放回资料袋,又拿起另一个资料袋打开。资料袋里,连一页纸都没有。 文件会放在哪里呢? 孟诗鹤合上抽屉,回过身,打开书柜。 各式图书堆放得整整齐齐,哲学,文学,历史,军事,建筑,医药,几乎无所不包。 孟诗鹤居然还发现了父亲的著作。 翻译成了日文的《水利学》。 孟诗鹤把书取下来,在中国水利史章节,发现了冢本大佐记下的笔记。 “轰炸此处,即可使江水奔腾下泄……” 原来,冢本大佐是把这本书,当做军事著作来读。 可恶! 孟诗鹤骂道。 “大佐,您回来了?” 就在这时候,孟诗鹤突然听见木村景子说话的声音。 冢本大佐回来了。 孟诗鹤赶紧把书放回书柜,推开门走出书房,钻进到冢本夫人的卧室,替冢本夫人拿卫生护垫。然后走出卧室,故意弄出声响,从楼梯上走下。 “佐藤太太?” 冢本大佐有些惊讶到看着孟诗鹤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在楼上干什么?夫人呢?” 冢本大佐警惕地问道。 “我让佐藤太太帮我拿东西。” 冢本夫人走出画室,对冢本大佐说。 “东西拿到了吗?”冢本大佐问。 孟诗鹤说,“拿到了。” 冢本大佐问:“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孟诗鹤把卫生垫递给冢本大佐,冢本夫人走过来,一把抢了过去。 “女人用的东西,你看什么?”冢本夫人说着,拉着孟诗鹤一起走进画室。 冢本大佐尴尬地朝孟诗鹤笑了笑,提着文件包,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 第81章 冢本大佐的书房 文件一定在冢本大佐的文件包里,孟诗鹤想。 她看着冢本大佐拎着文件包,走进了书房。 冢本大佐走进工作室的门,掩上门,在门口足足站了30秒钟之久。他仔细地观察地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足迹。 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冢本大佐走到办公桌旁,打开抽屉一一查看。然后又转身看看书架,看看书架上的书,有没有被翻过。 “冢本大佐很有趣。”孟诗鹤对冢本夫人说。 “很有趣?我从来都不觉得他有趣。”冢本夫人笑着说,“你想想看,什么时候见过大佐开过笑脸?” 孟诗鹤想了想说:“还真没有。” “有笑也是皮笑肉不笑。”冢本夫人说,“你下次给冢本大佐画肖像画,给他画个笑脸,越夸张越好!” “冢本夫人,你不是说真的吧?我觉得,大佐是军人,还是画得英武一点比较好。”孟诗鹤说。 “不说他了。”冢本夫人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画张肖像画呀?我真的好期待!” “你想要一张室内的还是室外的?”孟诗鹤问。 “室内、室外都行。”冢本夫人说。 “什么室内、室外?”冢本大佐突然走进画室。 “佐藤太太答应给我和你各画一张肖像画。”冢本夫人说。 冢本大佐好半天没有出声。 “你怎么不说话?”冢本夫人转头看向冢本大佐,发现冢本大佐正盯着孟诗鹤白天画的画欣赏。 “这画上画的是谁?”冢本大佐笑着问。 冢本夫人和孟诗鹤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冢本大佐收起笑脸,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冢本夫人说:“今天真是奇妙,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什么意思?”冢本大佐问。 “冢本夫人说大佐您从来不笑,可是,刚刚您……”孟诗鹤说。 冢本大佐又一阵哈哈大笑。 “那张画上的人是谁,您不知道吗?”冢本夫人问。 “原来夫人这么漂亮。”冢本大佐说。 “我要一张大肖像画,挂在你书房里。”冢本夫人说,免得你在外面沾花惹草。” “我的书房只能挂天皇的画像。”冢本大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那就挂在茶室。”冢本夫人说。 “大佐,夫人,佐藤太太,晚饭预备好了。”木村景子在画室门口说。 “佐藤太太,请。”冢本大佐说。 几个人刚刚在膳室坐定,突然听见电话铃响。木村景子走进来说:“佐藤太太,是您先生的电话。” “肯定是佐藤君催你回去。”冢本夫人说,“我帮你接电话。” 冢本大佐想要制止,冢本夫人已经走了出去。 一分钟后,冢本夫人笑嘻嘻地走进膳室。 “佐藤君说他今天晚上值夜班,不回家了。”冢本夫人说。 “佐藤不回家,你乐什么?”冢本大佐问。 “佐藤太太今晚就住在这儿,”冢本夫人说。“明天一早,我们还出去画画。” “一整晚上睡在这儿,不方便吧?”孟诗鹤说。“吃完饭,我还是得回去,明天我再早点过来。” 不多时吃完晚饭,外面天色已经黑定。冢本夫人和景子把孟诗鹤送出门,转身进屋关了屋门。 孟诗鹤感到有点累,但她并不想就此离开,冢本大佐的文件包,对孟诗鹤有无穷的吸引力。 他这样做,当然是不想被冢本大佐怀疑。 五个小时以后,冢本家的四周已然一片寂静。只有一阵一阵的微风,刮得房前屋后的树木沙沙作响。 冢本大佐家二楼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只有客厅和门口的一个电灯泡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时不我待。 孟诗鹤猫着身,从冢本大佐家前的小树林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近冢本家的门口,伸手拉了拉屋门。 门从里面紧扣着,无法拉开。 孟诗鹤绕到屋后,轻轻将女佣景子的住房窗户拉开一条缝,朝里观望。 景子横着身子,睡在榻榻米上,打着轻微的鼻鼾。 孟诗鹤脱下鞋,从窗户上悄悄爬进景子的屋子。蹑手蹑脚地从景子身边走过,打开房门,走进客厅,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走到冢本卧室的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冢本卧室里悄无声息。 孟诗鹤接着走到冢本书房,轻轻拉了拉门。 门没有锁。 孟诗鹤走进书房,随手关了房门,一眼便看见了书桌上的文件包。 孟诗鹤心中大喜,戴上手套,轻轻拉开手提包的拉链。 但是,孟诗鹤很快就失望了。 冢本大佐的文件包里,除了一个茶水杯,什么都没有。 文件会藏在哪儿呢? 孟诗鹤又把书桌里的文件袋重新搜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孟诗鹤一脸失望,突然想起自已太冒失太急于求成了,这有可能是冢本 大佐为自已设的圈套。 想到这里,孟诗鹤连忙退出书房,拉上房门原路返回。 下了楼梯,走进景子的房间,孟诗鹤发现,女佣景子小姐并不在房间里面。 孟诗鹤迅速跳出窗户,穿上鞋,贴墙站着,只听见自已的心脏突突跳动,声响大大超过了手上的手表指针转动的声音。 这手表也不该戴,孟诗鹤想。 一楼的卫生间传来冲水的声音,紧接着,卫生间的灯光直泻出来,整个客厅被照得更亮。接着又传来关闭电灯开关的声音,客厅忽又变得暗淡,景子轻手轻脚地从卫生间走出来,走进卧室,倒头便睡。 万幸,孟诗鹤没被发现。 孟诗鹤重新隐入冢本家屋前的小树林。现在,她还不能回家,因为她害怕遇到夜间巡警的查问。 不合格。 孟诗鹤为自已今晚的行动打了分。 树林里的蚊虫嗡嗡嗡地围着孟诗鹤打转。孟诗鹤不断地用手驱赶,她不能让蚊虫叮咬,否则明天见到冢本夫人,她无法解释清楚。 很不容易地捱到天亮,孟诗鹤离开树林,找到一个电话亭,给刘简之打了一个电话。十分钟以后,刘简之开着车,来到电话亭边。 “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孟诗鹤一坐进车里,刘简之便问。 “冢本大佐的文件包里面,什么都没有。”孟诗鹤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你摸进冢本大佐的书房里去了?”刘简之诧异地问。 孟诗鹤看了刘简之一眼,点了点头。“我今天去了书房两次!” “两次?” “我戴了手套。”孟诗鹤说。“冢本大佐找不到我的指纹。” “太冒险了!”刘简之说。“树林里肯定有你留下的脚印!” “有脚印正常。”孟诗鹤说。 “为什么?”刘简之问。 “我跟冢本夫人在林子里散过步。” 刘简之不再说什么,开着车疾驶。 “你慢点。”孟诗鹤说。“你怎么那么急?” “你也知道做什么事情不能太急?”刘简之说。“这样的行动,以后要事先经过批准。” “等报告你和宋春萍,黄花菜都凉了。”孟诗鹤说。 “我不想让你出事。”刘简之说。 “我也不想。”孟诗鹤说。“你先送我回去洗澡,然后再把我送到冢本大佐家。” “为什么?”刘简之问。 “冢本夫人今天还想出去画画。”孟诗鹤说。 第82章 马蹄铁 宋春萍一早来到医院,刚走进更衣室,杏奈护士就跟着走了进来。 “伊藤医生,那个伊豆舞女又来了。”杏奈说。 “你说谁?”宋春萍问。 “那个长得有些像伊豆舞女的病人,名字叫什么原田秀子……” “你喜欢看小说?”宋春萍问。 宋春萍不想跟杏奈护士讨论李香香。 “很喜欢。”杏奈说。“特别是《伊豆舞女》。” 《伊豆舞女》是川端康成根据自已亲身经历创作的一本小说。故事中的男主人公与一群艺人在特定的条件下不期而遇,并与其中一名叫做薰子的舞女产生了爱慕之情。 “你去过伊豆?”宋春萍问。 “常去。”杏奈说。“每次到了净莲瀑布,我都不舍得离开。” “是吗?” “那地方实在是太美丽了。” 宋春萍换好衣服,从侧门走进诊室,一眼看见李香香站在门外。 “进来吧!”宋春萍说。 李香香走进来,在宋春萍桌旁坐下。 “哪里不舒服?”宋春萍问。 “我便秘。”李香香说,将病历递给宋春萍。 宋春萍翻看病历,从里面取出一张小纸条塞进口袋。杏奈从侧门走进诊室,朝着李香香微笑。 李香香还以笑脸。 “几天没排便了?”宋春萍问。 “三天了。”李香香说。 “光顾喝酒了吧?记住,酒是别人的,身体是自已的。”宋春萍说。 “伊藤医生,你是说我不能生育了吗?”李香香问。 “伊藤医生可不是这个意思。”杏奈说。 “吓我一跳。”李香香说,“我还要嫁人呢。” “多吃蔬菜,水果,多喝水。这两天就不要喝酒了。”宋春萍开了处方,递给李香香。“去拿药。” “这就看完了?”李香香说。 “你还要我怎么看?便秘这种事,以后自已上药店买点药就行了。”宋春萍说。 李香香站起来,拿过处方单,转身走了出去。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做陪酒女。”宋春萍说。 “她是陪酒女?”杏奈说,“我以为她是舞女呢。” “大清早就满身酒气,你没闻见?”宋春萍说,“去叫下一个病人进来。” “是。”杏奈说。 乘杏奈出去的当口,宋春萍打开李香香送来的纸条。 上面写着: 日本海军有从长崎和济州岛两地运兵塘沽、青岛的计划,具体启程日期待查。第三舰队移驻佐世保。 听见脚步声,宋春萍连忙将纸条收起。 杏奈领着一个男病人走了进来。 “这位是伊藤医生。”杏奈对男病人说。 男病人在宋春萍面前坐下。 “您哪里不舒服?”宋春萍问。 “呼吸有困难。”男病人说。“透不过气。” 宋春萍拿出听诊器,触向男病人的胸部。 “您多大年纪了?”宋春萍问。 “56。” 宋春萍开了一个单子,递给杏奈。 “带他去照x光。”宋春萍说。 “是。” “伊藤医生,我患了什么病?”男病人问。 “看到x光检查结果再说!”宋春萍转头对杏奈说,“快带他去!” “是。”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周沪森感觉生意不错,一早上就做了三单生意。 在新桥地铁口,周沪森刚刚扶着两个乘客下车,就听见一对夫妇高声喊要马车。 “马上,马上就来!”周沪森说。 等两个客人付了车钱,周沪森牵着马车走到那对夫妇身边的时候,另一辆马车突然抢先在周沪森面前停住。 “北原君?”周沪森喊道。 北原野生听见呼喊,连忙转过头来。 “三岛君?这……这是您的客人?”北原野生问。 “没关系,都一样。”周沪森说。 北原野生转向客人说:“你们还是坐三岛君的车吧。他的车比我的车坐上去舒服。” “不要麻烦客人了,北原君。拉着他们走吧。”周沪森说。 “真是不好意思。”北原说,“一早出来,遇见警察查对马蹄铁,到现在为止,我还一单生意都还没做呢。谢谢关照,谢谢关照!” 周沪森楞在当地。看着北原野生赶着马车,载着客人渐渐走远。 警察查马蹄铁? “马车,过来!”又有客人呼喊马车。 周沪森把马车牵了过去。 “对不起,先生。”周沪森对要车的男子说,“我的车有点问题,你们还是等别的车吧?” 周沪森说完,跳上马车,向前快速疾驶。 北原野生的话,让周沪森猛然想起,自已只记得更换马车轮子,却忘了更换两匹马的马蹄铁。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应该立即弥补 。 但是,周沪森已经没有马蹄铁可换。购买新的,卖马蹄铁的店铺,肯定已被警方控制。这时候去买八只马蹄铁,无异于自投罗网。 周沪森摸摸腰间,枪在。 这让周沪森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他决定立刻赶马回家去。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要马车。 周沪森应该摆手拒绝。 万幸的是,周沪森所选的行车路线,没有碰上查马蹄铁的警察。 快到家的时候,周沪森放慢了车速。 对面日丽居酒屋的门关着,看上去悄无声息。老板娘小春日丽,现在是周沪森最最害怕见到的人。 还好,小春日丽的居酒屋,还没有开门营业。 周沪森打开木栅门,把马车赶进院子,然后拿了一把锁,锁上了木栅门。他卸下马车,将马匹牵到马厩,给马槽加满饲料。 两匹马立即凑过来,吃得天昏夜暗。 如果警察真的上门,怎么应对? 连斩断马腿的办法都想到了,周沪森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打扰了。”周沪森听见有人在摇晃木栅门。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拼了。 周沪森拿出手枪,警惕地慢慢走近木栅门。 一个纸包从木栅门外丢了进来。 周沪森走到木栅门跟前朝外望了望,只见李香香正快步离去。 周沪森捡起地下的纸包,上面写着五个字: 泻药,马用 周沪森在马槽边坐下来,看着两匹马吃得正欢。 五年前,周沪森一来到东京,就买下了这两匹马。当时决定买下这个院子买马当马车夫,就是想把这儿当着特工组最后的据点。为此,周沪森还专门挖了一个秘密通道,以便有需要时,能派上用场。 没想到这地方会最先出事。 给马喂泻药,周沪森可舍不得。他知道,马匹一旦吃下泻药,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就恢复不了。 况且,就算给马喂了泻药,也不一定能阻止警察查对马蹄铁。 “打扰了!” 一听声音,周沪森就知道,警察来了。 周沪森决定赌上一把。他迅速解开纸包,将泻药全部倒进马槽,用棍子搅拌均匀。 “打扰了!”警察一边高声喊叫,一边使劲摇晃铁栅门。 “来啦!” 周沪森满面从容地走近木栅门,看见两个警察站在门外。其中一个,正是酒喝醉了,被自已送回警署的警察。 “三岛,请把门打开。”醉酒的警察说。 “有什么事?”周沪森冷冷地问。 “你叫三岛勝平?”另一个夹着文件包的警察,手上拿着一份名单。 “是。”周沪森说。“我就是三岛勝平。” “我们来看看你的马。”醉酒警察说。 “你是兽医?”周沪森问。 “你胡说什么?”腋下夹着文件包的警察说。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马病了?”周沪森问。 “你的马病了?”夹着文件包的警察惊讶地问。“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 周沪森拿出钥匙,打开木栅门,让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醉酒警察看了看马车轮。 “你这车轮子太旧,该换了。”醉酒警察说。 “是该换了。只是……只是我这两匹马不争气,没帮我挣到钱。”周沪森说。“上一次送你回警署,您也没有给钱。” 醉酒过的警察有些恼怒。 但是,当做另外一位警察,他又不便发作。 周沪森陪着两名警察走到马厩边,不光是警察大吃一惊,就连周沪森也是大吃一惊。 只见两匹马病倒在马厩里,整个马厩到处都是马屎,马蹄铁上也是。 “三岛君,你这马是怎么了?”醉酒警察问。 周沪森说:“两匹马都在拉肚子。” “拉几天了?”夹着包的警察问。 “有三、四天了。现在两匹马站都站不起来。”周沪森说。 夹着文件包的警察拉起马的缰绳用劲拖拽。马试图站起,又无力地躺了下去。跟着马屎又流了出来。 夹包警察抓起一把马料,用鼻子闻了闻。 “你这马料什么味道?”警察说。 周沪森说:“我刚给马料里面,加了一点止泻的药。” “是吗?”夹包警察从包里拿出一张马蹄照片。 “马都这样了,还对什么对。走吧,去下一家。”醉酒警察说。 夹包警察收起照片。 “打扰了。” 两名警察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周沪森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给马匹喂了点药,提着水桶,开始冲洗马厩。 第83章 您还去过满洲? 铃木美由纪早上赶到新闻部的时候,看见刘简之正在翻阅一堆报纸。 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各自埋头做着自已的事情。 只有小泽晴子抬起头来,对美由纪笑了笑。 美由纪在刘简之对面坐下来。 “佐藤君,您天天看报纸,干脆去编报纸算了。”美由纪说。“刚才我上楼的时候,碰见了神尾社长。神尾社长说,这两天《朝日新闻》和其他几份报纸,都卖得很火,发行量翻倍。” “没办法呀!”刘简之说。“我们的消息来源有限,前方没战地记者,后方没可用资源,我们凭什么跟朝日他们竞争呢?要不,美由纪小姐,你去海边看看?” “让我去海边看什么?”美由纪诧异地问。 “你去看看有没有人在海边钓鱼,有没有个貌美艺伎投海,那个钓鱼的会不会扔下鱼竿扑海救她。”刘简之说。“然后,写一篇报道。” 美由纪问:“会有吗?” 刘简之说:“没准会有呢?” 美由纪说:“假如我是那个投海的,佐藤君你是那个钓鱼的……会有什么故事?” 编辑们觉得有意思,全都抬起头来,想听佐藤彦二怎么说。 “八成没什么故事。”刘简之说。 “你见死不救?” “没见死,怎么救?”刘简之说。“再说,我是个秤砣,我有心救你,只怕也有心无力。” “你真没趣!”美由纪说。 “我看,晴子小姐去合适。”田山木原说。 “胡说!”小泽晴子说。 “田山君,你要是下海救晴子,我赌晴子小姐会死死抱住你,不会松手!”吉泽说。 “我才不会抱着他呢!”晴子说。 刘简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美由纪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刘简之。 “这是什么?”刘简之问。 “你看看就知道。”美由纪说。 刘简之小声念道:“日军参谋本部《第二次动员的准备》。” 美由纪说:“我们把这个消息广播出去,一定会挽回一点颓势。” 刘简之说:“不行。这个不能播。” 美由纪问:“为什么?” “还是上次的理由,保护消息来源的安全。”刘简之说。 “不会有事的。”美由纪说。 “让高桥中佐或者东京五大报知道我们广播的消息,都来自于密码破译,对你不是好事!”刘简之说。“对我们以后的报道也没有好处。”刘简之一边说,一边撕掉了美由纪破译的电文。 “一晚上的辛苦又白费了。”美由纪说。 “不会白费的,”刘简之说,“我会根据这个消息和目前态势,另外写一篇分析文章。你看怎么样?” “也好。”美由纪说。 刘简之很快就写好文章,午饭前递给美由纪。 “你看看。”刘简之说。 “就当前形势而言,日本国应该迅速向中国增加至少两个师团的兵力……这的确比直接广播破译的电文内容好多了。”美由纪说。“你真聪明!” “晴子小姐,你过来一下。”刘简之招呼道。 小泽晴子走了过来。 刘简之说“你把这份稿件送去播音室,安排在黄金时段广播,最好是……” “下午六点。”美由纪插话说。 “对,下午六点。”刘简之说。 “是。”小泽晴子拿着稿件,走出屋子。 到这会儿,美由纪开始偏向于相信日军大本营里面有中国间谍了。 “今天下了班,佐藤君不会再去买醋打酱油了吧?”美由纪笑着问。 “怎么,你想请我喝咖啡?”刘简之笑着说。 “没问题。”美由纪说。 “今天不行。”刘简之微笑着说。“下了班,我得去趟邮局。” “去邮局?”美由纪说,“有什么信件,交给收发室就行了。” “我得给在北海道的父亲汇钱。”刘简之说。 “佐藤君是北海道人?”美由纪说。“您真是一点北海道的口音都没有。” “是吗?”刘简之说,“您听出我有满洲口音吗?” “您还去过满洲?”美由纪惊讶的问。 “我15岁的时候,跟我叔叔一起住在满洲,19岁的时候,在上海震旦大学读了两年书,22岁的时候回到日本。”刘简之说,“所以我的口音可以说是八不像。” “原来是这样啊!”美由纪说,“那就改天吧。” “改天我请你。”刘简之说。 这天下午,冢本夫人嫌弃天气太热,提前收起画板回了家。 孟诗鹤也被冢本大佐派车送回了家。 “佐藤太太。”孟诗鹤脚刚落地,高桥良子挺着微凸的肚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跟孟诗鹤打招呼。 “慢点慢点,高桥太太。”孟诗鹤说。“看路,别摔着了。” “佐藤太太,您明天有空吗?”高桥良子问。 “有事?”孟诗鹤问。 高桥良子点点头。 “你想让我陪你去医院做检查。”孟诗鹤问。 “可以吗?”高桥良子问。 “当然可以。”孟诗鹤说,“我一会儿给伊藤医生打电话,让她帮你看看。” “谢谢。”高桥良子连连道谢。“我还想……” “还想让我陪你逛逛商场?”孟诗鹤问。 高桥良子点点头。 “没问题。先去医院,然后去银座百货公司。”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再次称谢。 “高桥中佐今天晚上会回来吗?”孟诗鹤问。 “不知道。”高桥良子说。 “你打电话问问,如果他不回来的话,你就到我家来吃饭。”孟诗鹤说。 “不行的,高桥君不准我给他办公室打电话。”高桥良子说。 “这样啊!你有急事找他怎么办?”孟诗鹤问。 “再急也不能找他。不过,我可以打电话给中村中尉。”高桥良子说。 “高桥君快做父亲了,应该多点时间陪你。”孟诗鹤说。“高桥君在家也要工作吗?” 高桥良子点点头。 “再见,佐藤太太。”高桥良子突然转身朝自家走去。 “怎么回事?”孟诗鹤嘀咕道。 只有高桥良子明白,高桥圭夫时不时地在注意佐藤彦二夫妇的行动。高桥良子生怕说漏嘴,赶紧转身回避。 孟诗鹤提着画板走进屋子,看看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五点,连忙把画板放进画室,转身上楼,打开收音机收听国内的华语广播。 “在武汉的于小姐请注意,在武汉的于小姐请注意,您在苏州的伯父,有事情通知您,请记录:2234,8164,8653,2671,2329,3245……” 孟诗鹤等了半个小时,也没听到有消息给自已。 孟诗鹤有些沮丧。 南京地下党的冯伟桐书记,是不是出事了? 直到收音机里响起周旋演唱的《五月的风》,孟诗鹤才关掉收音机,拨乱调频,走进浴室洗澡换衣,然后下楼走进厨房,为刘简之准备晚餐。 因为这几天过于忙碌,冰箱里已经空无一物。好在还有几个鸡蛋,只能将就,做两份鸡蛋炒饭。 门外传来了汽车停车的声音。 “我回来了!”刘简之在门口说。 “快洗把脸,准备吃饭。”孟诗鹤说。 刘简之探进半个脑袋朝厨房里看了看。对孟诗鹤说:“别做饭了,马上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里?”孟诗鹤问。 “去安全屋,”刘简之说。“现在就走。” 第84章 把你们的家伙拿走 汽车驶近安全屋的时候,孟诗鹤让刘简之把车停下来。 “你要干什么?”刘简之问。 “开车到安全屋目标太大,我们分开走。”孟诗鹤说。 “这地方偏僻,大黑天的,你一个人单身走,我不放心。”刘简之说,“我把车停在这儿,我们一起走。” 刘简之把车在路边停好,回到孟诗鹤身边。 “还在为冢本大佐的事情忧心呢?”刘简之问。 “不是。”孟诗鹤说。 “我看你情绪不高。一定是想父母了。”刘简之说。 “在你回家半小时前,高桥太太来找我了。”孟诗鹤说。 “她找你干什么?”刘简之问。 “让我明天陪她去看医生,逛超市。”孟诗鹤说。 “就为这事不高兴?”刘简之问。 孟诗鹤摇头。 “那是为什么?”刘简之问。 “高桥圭夫可能还在监视我们。”孟诗鹤说。 “我知道,高桥早就在监视我们。跟踪我们的高丸,就是高桥的手下。”刘简之说。 “我是说,高桥良子或许也是监视者之一。”孟诗鹤说。 “你肯定?”刘简之问。 “我不知道。有些怀疑而已。”孟诗鹤说。 其实,孟诗鹤明白自已情绪不高的原因,是她与组织失联了。 但孟诗鹤无法跟刘简之说。 到目前为止,孟诗鹤一直遵循组织规定,向刘简之保密自已的真实身份。 尽管丈夫在身边,孟诗鹤仍然感到孤独。远离父母自然是一个因素,但并不是全部。 有几次,孟诗鹤甚至幻想过,宋春萍也是中共地下党员。但孟诗鹤知道宋春萍不是。 七弯八拐,刘简之和孟诗鹤走到安全屋门口。 刘简之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孟诗鹤背对着门,向巷子两边观望。 开门的是宋春萍。 “快进来。”宋春萍说。 孟诗鹤和刘简之走进屋子。 一个老旧的落地电风扇呼呼地吹着风。矮脚茶几上,摆着两杯已经冲好的咖啡。 “坐吧,孟诗鹤。刘简之,你也坐。”宋春萍关上门,回身说。 刘简之和孟诗鹤在矮脚茶几边面对面坐下来。 “南京有消息吗?”孟诗鹤问。 “杨将军没有任何新的指令。”宋春萍说,“可能是担心联系太频繁,怕我们暴露。” 刘简之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宋春萍。 “这是美由纪给我的消息。”刘简之说。 “怎么是你的笔迹?”宋春萍问。 “美由纪的原件,我已当着美由纪的面撕掉了。这是我记忆下来的东西。” 宋春萍小声念道: 日军参谋本部发布《第二次动员的准备》……由于情况变化,可能转向对华全面作战……决心在19、20日之间动员以国内三个师团为基干的兵力于华北集中…… “这是日本与中国全面开战的节奏。看来,日本已经下了对中国全面开战的决心!”刘简之说。 “李香香早上告诉我,日本海军正在向神户和济州岛集结,等待陆军部队登船,然后向塘沽、青岛进发。另外,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第三舰队移驻长崎佐世保。”宋春萍说。 “从佐世保到上海,只要三、四天的时间就够了。种种迹象表明,日军进攻上海的时间可能在8月15号左右或者更早。日本第三舰队有一部分已经在长江口,在佐世保的应该是留在日本的剩余主力战队。”刘简之说。 “情况紧急,我们应该马上报告南京政府。”孟诗鹤说。 宋春萍说:“好,我马上向南京发报。” “美由纪已经破了特工组与国内联系的密码,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把破译密码的事情,向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报告。” 孟诗鹤怔了一下。问:“美由纪为什么没有报告?” 刘简之说:“我也猜不透个中原因。” “是不是为了保护你?”孟诗鹤问。 “保护我?她为什么要保护我?美由纪可能怀疑日军参谋本部有中国间谍。”刘简之说。 “你是说,美由纪担心她哥哥铃木四郎或者平宫少佐被列为怀疑对象?”孟诗鹤说。 “有这种可能。”刘简之说。 “事情紧急。我启用第二套密码。”宋春萍说。 “不,宋督导,我还是建议继续使用现在这套密码,我想再观察观察美由纪。”刘简之说。 “这样的话,刘简之,美由纪可能会彻底识破你的身份。”孟诗鹤说。 “美由纪只是告诉了我有关日军第二次动员的消息,我们把海军移向佐世保和济州岛,跟这个日军二次动员的情报一并发出,美由纪就不会怀疑到我。甚至会消除对我的怀疑。如果第二套密码也被美由纪破了的话,遇到更紧急情况,我们会很被动。”刘简之说。 “好,那我继续使用原来的密码发报。” “还有其他事情吗?”刘简之问。 “没有了。”宋春萍说。 刘简之和孟诗鹤站起身来。 “等等。”宋春萍说,“把你们的家伙拿走。” “家伙?”孟诗鹤问,“什么家伙?” 宋春萍走进卧室,从里面取出一支瓦尔特pp手枪和一支勃朗宁秀珍手枪,分别递给刘简之和孟诗鹤。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武器。”宋春萍说。 刘简之和孟诗鹤说是。 “周沪森建议将那支狙击步枪交给程振奇使用。”宋春萍说。 “不是早已决定,由周沪森使用狙击步枪吗?”刘简之说,“程振奇他能行吗?” “我看行,”孟诗鹤说。“程振奇好歹也在东北军当过连长,身手不凡。周沪森推荐由他使用,肯定也是有考虑的。” “宋督导,这事你决定吧。”刘简之说。 “那就交给程振奇吧。”宋春萍说,“需要动用狙击步枪的行动可不是小行动,多一份力量对我们有好处。”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刘简之说。 “什么想法?”宋春萍问。 “我想跟李香香一起,去一趟佐世保。”刘简之说,“我们需要知道第三舰队到达上海的准确时间。” “这需要向南京报告。”宋春萍说。 “不必报告了,”刘简之说,“一来,不能让美由纪小姐知道我为何几天不在台里。二来,南京方面,想必比我们更想知道日军第三舰队抵达上海的具体时间。日本再派海军前往中国,一定是第三舰队留在日本的部分。” “你能走得开吗?”孟诗鹤说。“我是说广播电台这边。” “我有办法。”刘简之说。 “我也有一个想法。”孟诗鹤说。 “什么想法?”宋春萍问。 “我想启用我手中的无线电。”孟诗鹤说。 “不行。”宋春萍断然否决。 “为什么?”孟诗鹤问。 “记住,只有我的发报机不能使用,或者我本人出现问题的时候,才能启用你手中的发报机。” 孟诗鹤看向刘简之。 她希望得到刘简之的支持,她太想尽快联系上党组织了。 “我也不同意。”刘简之说。 “就这么定了。”宋春萍说,“你们俩先走。” 孟诗鹤和刘简之一前一后离开安全屋,途径一条小巷,来到大街上,然后聚在一起。 “我以为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孟诗鹤说,“战争一来,我发现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 “形势时刻在变。预先准备的方案,毕竟只是个方案。”刘简之说。 孟诗鹤突然收住了脚步。 刘简之朝前看去,只见两名警察正站在刘简之的车边。 “怎么办?”孟诗鹤问。 “绝对不能让高桥知道,我的车出现在这里。”刘简之说。“如果让高桥圭夫知道,宋督导就不安全了。” “你的意思是,干掉那两个警察?”孟诗鹤说。 “做好准备。”刘简之说。 孟诗鹤把手伸进手袋,跟在刘简之身边,慢慢靠近警察。 “这辆车是你的?”见刘简之和孟诗鹤走近,警察开口问道。 “是我的。”刘简之说。 “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位是有钱人。”警察说。 刘简之问:“这地方,不让停车?” “停车可以。但是不能不锁车门。”警察说:“我们俩已经在这儿守了半个小时了。” “实在对不起,我忘了。”刘简之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送给两名警察各人一张大钞。 警察接过钞票。 “千万要小心。日本现在正准备和中国开战,这一带常有外国间谍活动。这些间谍要是偷用了你的车,你就有大麻烦了。” “这儿有外国间谍?”刘简之诧异地问。 “很多外国人居住在这儿。”警察解释说。 “您说的对,我以后一定小心,一定小心。我可以走了吗?”刘简之问。 说话的警察让开身子,让刘简之和孟诗鹤坐进车里。 “谢谢关照!”刘简之发动引擎,朝警察招了招手,将车开走。 汽车灯光,把前方两侧的行人和景物照得通亮。 第85章 我们进去喝一杯 “刘简之,我们犯的错误太多了,简直是疏漏百出。”孟诗鹤说。“这样下去,我担心迟早会出事!牺牲事小,耽误了抗战,那我们……” “是啊,我们是有一点太浮躁了。”刘简之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还记得吴教官吗?” “哪个吴教官?” “在安徽秘密培训我们特工组的那位。” “他怎么了?” “我私下问过他,他一天做特工的经历都没有。” “可听上去,他说的头头是道。” “他是纸上谈谍。我们需要自已积累经验。” “有些事,机会本就只有一次。”孟诗鹤说。“错了一次,就得付代价!” “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觉得20日元能封住这两个警察的嘴吗?”孟诗鹤问。 “给太多也不行。”刘简之说,“给多了他们也会起疑心”。 沉默了一会儿。 “冢本大佐那里,还是没有进展?”刘简之问。 “没有。冢本大佐不愧是搞情报的,防范意识太强。冢本夫人好像也加强了防范。” “怀疑你?”刘简之问。 “冢本夫人今天告诉我,说昨天晚上她家里进了贼。她只是没有想到那贼就是我。我也是没经验,应该偷走点什么东西才对。” “冢本大佐这里没有收获,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换一个对象?” “我不想前功尽弃。这个冢本大佐,作为参谋本部情报课次长,有很大的情报价值。我能进到他的家里,还摸进过他的书房,已经算成功了百分之五十。”孟诗鹤说。 “给冢本家,装上窃听器有用吗?”刘简之问。 “估计没用。”孟诗鹤说,“一年多了,我没看见冢本大佐在家里接待过任何一位来访的军官,也没见他跟谁打过一次电话。” “还真是密不透风呀!”刘简之感叹道。 一座日式木楼出现在马路旁边。两盏红灯笼,把居酒屋的牌子映的通红。 刘简之在居酒屋前,把车停下来。 “你要干什么?”孟诗鹤问。 “你也下车,我们进去喝一杯。”刘简之说。 “我们安全到家了,宋督导才能拍发电报。家里还有煎好的鸡蛋……” “这酒必须喝。”刘简之说。 孟诗鹤见刘简之如此说,想必有他的用意。于是,跟在刘简之身后,朝居酒屋走去。 “您几位?”居酒屋的老板迎了出来。 “两位。”刘简之说。 孟诗鹤跟着刘简之,走进居酒屋里面的一个小包间。 “两位喝点什么茶?”女招待问。 “不喝茶,直接上菜。”刘简之说。 女招待送上菜单。 “不用看了。什么菜上得快,就吃什么。两位的量,要一瓶清酒。”刘简之说。 “你还要喝酒?”孟诗鹤急道。 “不喝酒,来居酒屋干什么?”刘简之转头对女招待说:“请你快一点。” “是。”女招待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送菜员送上饭菜。一份寿喜烧,一份蒸菜,两份鳗鱼饭,一瓶清酒和两只酒杯。 “快吃,美惠子。”刘简之说,“我们五分钟以后离开。” 接着,刘简之把两只酒杯斟满,一杯递给孟诗鹤,一杯直接送进口中,又给自已斟满,一干而尽。 “我不明白你究竟想干什么。”孟诗鹤端起鳗鱼饭,吃了一口。 “这酒你也得喝。”刘简之说。 “我不想喝。”孟诗鹤说。 “你实在不想喝,我会把酒淋在你身上。”刘简之说。 孟诗鹤见刘简之一定要自已喝酒,端起酒杯,一口咽下。 “还有两分钟,快点吃。”刘简之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到了五分钟,刘简之领着孟诗鹤走到收银台。 “先生,一共花费8个日元。”老板说。 “你家的生意好像不太好啊?”刘简之递给老板一张十元钞票,说:“不用找了。” “是啊,这地方安静倒是安静,就是偏僻了一点,一直想转手,三个月都没人接手。”老板说。 “是吗?”刘简之说,“你想要多少钱转手?” “3000日元。”老板说,“我有8个包厢,还有大堂,收银,库房,楼上还能住人。” “我要了。”刘简之说,“过几天,我来跟你签合同。” “太好了。”老板说。 “回见!”刘简之说着,和孟诗鹤一起走了出去。 “你要这个居酒屋干什么?”孟诗鹤一坐上车就问。 “用来做安全屋。”刘简之说。“现在用的这个安全屋,不能用太久。” 刘简之开着车,十五分钟以后回到富乐町。见高桥圭夫正站在他自已的车旁,连忙把车停下,走下车来。 “佐藤君,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呀?”高桥圭夫问道。 “去居酒屋喝酒去了。”刘简 之说。 高桥圭夫耸耸鼻子,果然闻到一股酒味。 “喝酒可不能开车,”高桥圭夫说,“容易出事,出大事。” “一点点而已,出不了大事。”刘简之说。 “佐藤太太也喝酒了?”高桥圭夫看见车上的孟诗鹤,眯着眼问道。 “我有点喝多了,头好晕。”孟诗鹤说。 “良子,你过来。”高桥圭夫朝着屋内喊道。 高桥良子应声而出。 “快把佐藤太太扶回家去。”高桥圭夫说。 “是。”高桥良子打开车门,把孟诗鹤扶下车,朝孟诗鹤家走去。 孟诗鹤也不推辞。他不明白,刘简之何以猜到高桥圭夫会等在家门口。 “最近总不见你回家?”刘简之问高桥圭夫。 “还在忙田村津喜少佐的案子。”高桥圭夫说。“请佐藤君也帮我们注意一个叫程振奇的人。” “什么奇?”刘简之问。 “程振奇。”高桥圭夫说。 “我帮你留意。”刘简之说。 “你们的新闻报道办得不错,佐藤君真是了不起。”高桥圭夫说。 “佐藤君也是我们的听众吗?实在是太荣幸了。”刘简之说。 “你们的消息比《日日新报》至少快了一天。”高桥说。“消息都是从哪儿来的?” “一部分来自参谋本部,一部分来自我们自已的分析。还有一些消息来自美联社。” “参谋本部?”高桥圭夫有些诧异,“谁?” “没有谁。”刘简之说。“参谋本部有一些公开的消息。”刘简之又用神秘的口吻说,“我告诉你,过不了几天,日中就可能会在上海开战!我牛吧?” “你确实很牛!”高桥圭夫说。 “我累啦,高桥君!改天我请你喝酒。”刘简之一边说,一边颠三倒四地朝自家走去。 高桥圭夫原地愣住。 直到看不见了刘简之,这才转身走进屋子。 这天深夜十二点,宋春萍在安全屋,准时把无线电天线伸出窗外,取出发报机,给南京发报。 电文很长,宪兵司令部的无线电监测室的检测员,很快就抄收到了电文,马上呈报给鸠山少尉。 “还是那部可疑电台吗?”鸠山武司问。 “是的。”检测员说。 鸠山武司当即拨通了高桥圭夫的电话。 “报告高桥中佐,刚刚又收到可疑电文。”鸠山武司对着话筒说。 “连夜把电文送给美由纪小姐,请他帮忙破译!”高桥圭夫说。 “上一次的电文,美由纪小姐至今还没有破译呢?”鸠山说,“我还是建议把电文送去陆军参谋本部。” “照我说的做!”高桥圭夫说。 “是!”鸠山武司说。 第86章 原来与佐藤君无关 夜深人静。 屋前的马路上,间隔很久,都听不到汽车驶过的声音。 窗外的路灯光,照进美由纪的屋子。 美由纪戴着耳机,趴在靠窗的桌前,监听着参谋本部那部熟悉的电台动静。 她已经以这种姿势等待了两个小时,那部电台仍然渺无音讯,没有发出任何电波。 这时候,佐藤彦二在干什么? 美由纪突然想起了佐藤主任。 宪兵司令部截获的那份电文,真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吗?万一有呢? 美由纪可以肯定,只要把破译的电文交出去,高桥圭夫十有八九会把佐藤彦二列为怀疑对象。 这是美由纪不愿意看到的。 咚咚咚,楼下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哥哥回来了?美由纪害怕惊醒父母,连忙摘下耳机,走出卧室。 颜子已经将屋门打开。 一个青年军官站在门外。 “你找谁?”颜子问道。 “我是宪兵司令部的鸠山中尉。”鸠山武司说。 “我问的是,你找谁?”颜子说。 “我找美由纪小姐。” “您有手表吗?” “有。” “您看看,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 “您这个时候来找美由纪小姐,不合适吧?” “我们……” “美由纪小姐明天会去东京广播电台,您在那儿去找她吧!” “颜子,你让他在外面等!” 美由纪突然说。 美由纪穿上外套,走下楼梯。 “你找我?”美由纪问。 “您是美由纪小姐吧?对不起,打搅了。我是宪兵司令部无线电侦测室的鸠山少尉。我们刚刚又截获了一份电文,跟上次中村中尉请求您破译的电文同为一部电台所发。高桥中佐……” “把电文拿给我。”美由纪说。 “谢谢!”鸠山立即送上电文,“高桥中佐希望……” “我尽快。”美由纪说。 “谢谢。”鸠山少尉鞠着躬说。 “如果破译了,我会通知你们。”美由纪说。 美由纪拉上门,悄悄上楼。 回到屋内,美由纪打开电灯开关,拿出上一次的破译的电文,比照破译。 驱动美由纪行为的目的只有一个。她想尽快搞清楚,佐藤彦二跟宪兵司令部截获的电报,到底有没有关系。 如果这份电文跟白天她送给佐藤的《第二次动员准备》的内容有关,虽然不能确定佐藤就一定是间谍,起码也应该作为嫌疑对象,今后跟佐藤打交道,就要小心一点了。 电文很快就被破译了出来: 日本参谋本部发布《第二次动员准备》,计划于19、20日之间,动员三个师团的基干兵力于华北集中,而后视情况派遣部分兵力到青岛、上海。 果然,电文跟自已提供给佐藤彦二的消息有关。 美由纪觉得自已心跳在加快。 另,日本海军准备分别从长崎和济州岛运兵至塘沽、青岛,日第三舰队留在日本的部分,正在向佐世保集结。 美由纪心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这份电文,与佐藤君没有什么关系。日本海军的行动,连美由纪自已也不知道,想象着佐藤彦二也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美由纪悄悄走下楼。走到电话机前,拿起电话筒拨号。 “你给谁打电话呢?” 美由纪转头一看,铃木英夫坐在客厅里的躺椅上。 “给四郎哥哥。”美由纪说。 “不能白天再打吗?” “事情紧急!” 嘟----嘟---- “喂!”铃木四郎的声音传了过来。 “哥哥,我是美由纪!” “美由纪,你怎么把电话打到参谋本部来了?快放下电话。”铃木四郎在电话里说。 “我有重要情报。”美由纪小声说。 “什么重要情报?”铃木四郎问。 “你们参谋本部,你们参谋本部可能有中国间谍。”美由纪急促地说。 “参谋本部有间谍?是谁,你有证据吗?”铃木四郎问。 “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要我帮他破译一份电文。”美由纪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述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向冢本大佐报告此事。” 铃木四郎挂断了电话。 这么重要的情报,哥哥好像不当一回事。明天一早报告?应该马上报告才对。美由纪轻轻挂上了电话筒。 “美由纪,你给谁打电话呢?偷偷摸摸的?天都快亮了,还不睡?”铃木夫人也被吵醒,从卧室里走出来。 “对不起,母亲大人,不小心把您给吵醒了。我这就去睡。”美由纪说。 母亲回到卧室。 “美由纪,参谋本部有间谍,这个玩笑可开不得!”铃木英夫说。 “我没开玩笑。”美由纪说。 铃木英夫也不再说话。 美由纪走上楼梯,推门进了自已的卧室,趴在榻榻米上,呼呼睡去,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天下了一阵雨,很快又变晴了,空气清新,阳光和煦,虽时值酷暑,却也不让人觉得烦闷。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值夜编辑田山木原,一时心情大好,见同事都没有到,独自合着收音机里播放的悦耳音乐,扭着身姿,踩着节拍跳起舞来,还不时打一声响指。 小泽晴子突然走了进来。 “田山君,你在干嘛呢?”小泽晴子嚷着,吓了田山木原一跳。连忙停了舞动,关掉了收音机。 “精力过旺,小心神尾社长送你去支那前线当记者,早晚被乱枪打死。”小泽晴子说。 “别别!晴子小姐,我胆小,你不要吓我。”田山木原说。 “那你就安静点。”小泽晴子说。 编辑们陆续走进来,互相打着招呼。 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美由纪拎着手袋,一脸疲惫的走进屋子。 “美由纪小姐,看你这样子,好像是谈恋爱了?”田山木原问。 “没有啊!”美由纪说,“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在谈恋爱?” “你一脸疲惫,虽然画了淡妆,但我能看出来,你正在为情所困!”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你又胡说八道!”小泽晴子说。 “我看也是。”美由纪说。“晴子小姐,佐藤君来了吗?” 田山木原说:“还没有呐。” 美由纪刚刚在椅子上坐下,就见刘简之手里拿着一大摞报纸,从外面走进来,在美由纪的对面坐下。 “美由纪小姐,你脸色不大好,怎么,生病了?”刘简之关切地问。 “看到没有,田山君?”小泽晴子突然说。 “看什么?”田山木原问。 “朽木难雕。”小泽晴子拿起一份稿件阅读起来。 美由纪对小泽晴子笑了笑,腼腆地对刘简之说:“昨晚没睡好。” “失眠了?”刘简之关切地问。 “宪兵司令部的鸠山少尉,半夜三更送来一份电文,快到天亮才破译出来。”美由纪说。 “还是上次那个中国间谍发出去的电文?”刘简之问。 “是。”美由纪说。“现在我可以肯定,日军参谋本部里面,一定有中国间谍,说不定海军那边也有。” 刘简之在美由纪的目光扫射过来的时候,装着惊讶的样子,“为什么这么说?” 美由纪拿出被破译的电文,递给刘简之。“这份电文,不仅有日本陆军的情报,还包括日本海军的情报。” “原来是这样。”刘简之说。“你应该告诉宪兵司令部,你已经破译了密码,好让他们早点抓到中国间谍!” 叮铃铃…… 墙上挂着的电话机铃声响起来。 “喂!”小泽晴子走过去接起电话,“……请稍等。” 田山木原说:“谁的电话?” “反正不是你的。”小泽晴子瞥了田山木原一眼,转身对美由纪说:“美由纪小姐,还是那个中村中尉。” 美由纪站起身,走过去,从小泽晴子手里接过电话。 “喂!” 中村中尉在电话里说:“美由纪小姐,打扰了!请您破译的电文……” “已经破了。你来拿吧!”美由纪说。 “两份电文都破了吗?” “是的。” “我这就过去。一会见!”中村雄二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声音大的新闻部每个人都能听见。 “一会见。”美由纪说放下了电话。 刘简之看着美由纪挂上了电话,心想突然五味杂陈。刘简之知道,美由纪迟早会把破译的电文交给高桥圭夫,但这一天终于来临时,还是让刘简之感到几丝无奈、惋惜和茫然。 依照约定,孟诗鹤一大早陪着高桥良子去了dg医院。 一走进医院大门,杏奈便迎上来说,“伊藤医生正在等你们,跟我来吧。” “谢谢。”高桥良子说。 宋春萍为高桥良子做完检查,孟诗鹤把高桥良子从检查床上扶起来。 “一切正常,宝宝发育得不错。”宋春萍说。 “真的吗?”高桥良子高兴地说。 “注意休息,加强营养,避免剧烈运动。”宋春萍说。 “我记住了。谢谢伊藤医生。”高桥良子说。 宋春萍拉开诊室的隔帘,房子变得宽敞起来。 “高桥太太,我们走吧。”孟诗鹤说。 “伊藤医生,麻烦您给佐藤太太也好好看看。”高桥良子突然说道。 “你不是来看过吗?药吃完了没有?”宋春萍扭头对孟诗鹤说。 孟诗鹤会意,说道:“还没吃完。我感觉那些药对我没什么效果。” 宋春萍说:“药吃完了,两个月还怀不上,你再来做检查。” 孟诗鹤说:“谢谢伊藤医生。” “佐藤太太,原来你在吃药呀?”高桥良子一走出医院门口,便迫不及待地问孟诗鹤。 “你别告诉佐藤君,也不要告诉高桥君。”孟诗鹤说。“走吧,我们去超市。” “好吧。”高桥良子说。 一辆有轨电车开来,在医院门口的站台上停下。 “小心!”孟诗鹤护着高桥良子,慢慢走上车去。 第87章 找到间谍电台 高桥圭夫一早进入案情分析室,两个小时过去了,仍然紧盯着黑板上杀死田村津喜嫌疑人的画像,苦苦思索。 武田泰一坐在桌子边,翻看着一大叠出入境登记表。 “说说吧,武田少尉,你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高桥圭夫一边目光仍然盯着黑板上的嫌疑人画像一边说。 “报告高桥中佐,一年来,从满洲入境日本,仅有入境记录没有出境记录的人员,总共有112107人。除去女性和年龄明显不符的,还剩下88301人。经过盘查,这些人在出事当晚,均没有去过浅草旅馆。“ 高桥转过头,看着武田问:“一个都没有遗漏吗?” “除非海关交过来的资料有遗漏,我们这边对每个出入境的人都进行了核对,每个人都有核对记录。” “你那边呢,竹下中尉?”高桥圭夫问竹下健太郎。 “东京警视厅布置各个警察署,一共核对了5256匹马的马掌,没有发现可疑线索。”竹下说。 “所有的马蹄印,都核对过了了吗?”高桥圭夫问。 “还有三分之一的马匹,没来得及核对。”竹下健太郎说。“警察署的积极性不高,他们认为,嫌疑人有大把的时间,替换掉马蹄铁。” “就这么一无所获?”高桥圭夫怒道。 案情分析室里所有的军官全都站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中村雄二和鸠山武司推门走了进来。 高桥圭夫示意所有人坐下,对中村雄二说,“你有好消息给我?” “是,高桥中佐!”中村雄二说。“有好消息。我们找到了中国间谍的电台!” 案情分析室一阵骚动。一些人兴奋无比,另一些人似乎不大相信。 “确认是中国间谍的电台吗?”高桥圭夫问。 “可以确认。”鸠山武司说。 中村雄二将美由纪破译的电文递给高桥圭夫。 “这是美由纪小姐破译的中国间谍发回给南京的电文。”中村雄二说。 “美由纪小姐真是个人才!”高桥圭夫说。 “鸠山少尉,”高桥圭夫说。“你继续跟踪监测这部电台。找到它的位置,盯死它!” “是!”鸠山少尉立正道。 “中村中尉,你马上写报告给总务课,要1000日元,请山本大佐批准,奖励给铃木美由纪小姐!”高桥说。 “是!”中村雄二说。 1000日元,足够买一辆小轿车,够开支100名士兵一个月的薪水。 但是,没有人反对这笔开支,也没有人说数字过大。 中村雄二去找山本大佐签字的时候,山本大佐也没反对。 “可惜啊,”山本大佐说。“如果美由纪小姐是我们宪兵司令部的破译员,给100日元,她能干一个月!” 傍晚时分,天空仍亮得炫人眼目。 铃木美由纪推着自行车从东京广播电台的院子里出来,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广播电台大院门口,中村雄二正坐在车里,对着自已微笑。 “美由纪小姐!”中村雄二从汽车里走出来,挡在美由纪面前。 “中村中尉?找我有事?” “美由纪小姐,能赏光跟我一起喝杯咖啡吗?”中村雄二说。 “你请我……喝咖啡?”美由纪诧异地问。 “是。我们可以去dg饭店……” “不行,”美由纪说。“佐藤君在后面,他马上就出来,让他跟你去喝咖啡吧,你们坐下来聊聊,省得你的人有事无事地跟着他。” “那是个误会。”中村雄二说。 美由纪不再理会中村雄二,跨上自行车,朝家驶去。 “等等,美由纪小姐!”中村雄二大声喊道。 美由纪小姐停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事?”美由纪小姐回头问道。 中村雄二走到美由纪身边,从口袋里掏出1000日元和一张纸,一起递给美由纪。 “这是我们宪兵司令部奖励给你的1000日元,您签个字。” “1000日元?这……这太多了吧?”美由纪说。 “一点也不多。”中村中尉说,“您破译的密码值这个价。高桥中佐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为我们宪兵司令部提供破译服务。” 美由纪在收据上签完字,听见身后有汽车引擎声,回头一看,见是刘简之,连忙让身一侧。 刘简之把车停了下来。 “中国间谍发现密码被破译,就会启用新的密码。”美由纪说,“能不能破,我不能打包票。” “您尽力而为就行。”中村雄二说。 美由纪转身对刘简之说:“佐藤主任,这位中村中尉想请您喝咖啡!” “喝咖啡?”刘简之看了中村雄二一眼,诧异地问。 “是。”美由纪说。“东京dg饭店咖啡厅!” 说着,美由纪将刚刚收到的1000日元,随手扔给刘简之。 “宪兵司令部给的巨额奖励。”美 由纪说。 “咖啡我就不喝了,”刘简之说,“君子爱财,这钱我收下,作为我们新闻部的活动经费。” “中村中尉,您还有什么事吗?”美由纪问中村。 “没什么事。你们先走,我等等神尾社长。”中村雄二尴尬的说。 “那我就先走了。”刘简之对中村雄二点一下头,又对美由纪会心一笑,开车走了。 “再见,中村中尉。”美由纪跨上自行车,朝着刘简之相反的方向,疾驶而去。 视金钱如粪土,这是美由纪给中村雄二的印象。看来,美由纪一定不会为了金钱,继续帮宪兵司令部破译密码。 中村雄二有些失落地钻进汽车,驾车赶回宪兵司令部。他突然觉得,等着见神尾社长这个借口,很不高明。 美由纪回到家里,意外发现铃木四郎正坐在客厅里,跟父亲说话。 “哥哥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啊!”美由纪说。 “什么好久不见,你坐下,我有话问你。”铃木英夫说。 美由纪在铃木四郎身边坐下来。 “什么事,父亲!” “你破了参谋本部的密码?”铃木英夫问。 “没有。”美由纪犹豫了一下,摇着头说。“我只是帮山本叔叔破译了两份电文。” “电文的内容跟参谋本部的兵力部署有关?”铃木四郎说。 美由纪点点头。 “什么内容?”铃木英夫问。 “参谋本部发布《第二次动员准备》,打算动员三个师团,于19、20日间运送到天津塘沽......我还要说吗?” 铃木英夫看向铃木四郎。 铃木四郎点头默认。 “四郎,美由纪这么优秀的密码破译家,你们参谋本部居然不要,以后还要吃大亏。”铃木英夫说。 “我……我再帮美由纪争取一下……”铃木四郎说。 “打住,哥哥!我不淌你们参谋本部的浑水。但是,你们参谋本部有中国间谍,这一点毋庸置疑。” 铃木四郎默然不语。 “我觉得,你们应该跟高桥中佐合作,尽早把参谋本部的间谍找出来。”美由纪说。 “你能提供什么线索吗?”铃木四郎问。 “不能。我没有具体的线索。”美由纪说。“但是,我可以肯定,不光是你们参谋本部,海军那边,也有中国间谍!” “现在是好战派得势。”铃木英夫说。“美由纪,我看你就在神尾社长那里待着,当个记者也挺好。” “是,父亲。” 美由纪说。 第88章 八木樱子 刘简之一早起来,匆匆吃了点早餐,准备出门。 “今天你还要去冢本夫人那里吗?”刘简之问孟诗鹤。 “不去。在家画画。”孟诗鹤说。 隔着门缝,刘简之朝对面的高桥圭夫家看了一眼。 高桥圭夫的汽车早已开走,这说明高桥圭夫已经去了宪兵司令部。 刘简之推开屋门,走向自已的汽车,打开车门钻进车内,发动汽车,把车开向街口。 此刻,刘简之的心情是愉悦的。 昨天傍晚下班的时候,美由纪把1000日元扔进刘简之的车里充公,让刘简之觉得十分欣慰,甚至可以说是大喜过望。 跟中村雄二的感觉一样,美由纪小姐并不在乎金钱,宪兵司令部想用金钱收买美由纪的计划,已然落空。 这也意味着,美由纪将继续留在新闻部。 只要美由纪在,刘简之便对通过美由纪,获得日军重要情报,信心满满。 太阳光穿过树梢,照射在马路上。透过挡风玻璃,刘简之突然看见八木樱子背着书包,正向学校走去。 “樱子小姐!”刘简之把车在八木樱子身边停下,摇下车窗,向八木樱子打着招呼。 “佐藤叔叔,早上好!”樱子见是刘简之,礼貌地跟刘简之打着招呼。 “上车吧,我顺路送你上学。”刘简之微笑着说。 “真的吗?”八木樱子露出灿烂的笑脸。 刘简之推开车门。 八木樱子高兴地坐进车内。 “您的汽车真漂亮。”八木樱子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买一辆一模一样的。” “等你长大,还会有更漂亮的汽车。”刘简之说。 “那太好了。”八木樱子说。 “樱子上中学了吧?”刘简之问。 “是啊,初中二年级了”。八木樱子说。 “真不错。”刘简之说,“你们什么时候放暑假?” “已经放假了呀。”八木樱子说。 “那你这是?” “我去学校参加活动。” “什么活动?” “去参加一场讨论。” “讨论什么?电影还是戏剧?” “我们讨论日本中学生,应该怎样支持大日本皇军对中国作战。” “你们……你们讨论战争?” “是啊!” 刘简之一时陷入沉思。 刘简之知道,1890年正式生效的日本明治宪法,规定军部脱离内阁独立行使军权,这是日本在法律上确认军国主义的一个重要标志。 日本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在国内实行军事独裁,崇尚“武士道”精神,宣扬“武运长久”、“武力至上”,军部在国家政权中占据特殊地位,握有重权。 但他从来没有深刻地思考过,日本国民在这场注定残酷无比的战争中,会支持到好战的军队到什么程度。 “佐藤叔叔,你怎么了?”八木樱子问。 刘简之说:“樱子,你还只是个孩子。初中生应该好好读书,战争是大人的事。” “你说的不对!”樱子说,“妈妈说,全体日本人都应该紧急行动起来,支援这场战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算需要我八木樱子献出生命,我也不会有丝毫胆怯。” 刘简之感到背脊发凉。 这太可怕了。 “八木太太真是这么说的吗?”刘简之问。 “是啊?”八木樱子说。“我还准备动员我正一哥哥和丘垣哥哥,让他们一起当兵,上前线,跟中国军队打仗。” “是吗?”刘简之说,“八木太太她,不会同意的吧。子弹不长眼睛,会死人的。你想一想,突然没了哥哥……” 刘简之记起,八木太太曾经当面对他说过,要动员两个儿子当兵去中国。 “错!我母亲肯定会同意!我两个哥哥不去当兵,我母亲一定会很生气的。”八木樱子说,“没有了哥哥,也没什么!你呢,佐藤叔叔,你愿意当兵去中国打仗吗?” “老实说,我不想去。”刘简之说。“我不会打枪。” “你小时候没学过打枪?”樱子诧异地问。 “没有。”刘简之说。 “我都打过两次枪了。”樱子说。 “学校组织的?”刘简之问。 “是啊,我知道了,佐藤叔叔不肯去当兵,一定是怕死!”八木樱子说。 “不是怕死,是因为我现在的工作也很重要。”刘简之说。 “怎么重要?”八木樱子问。 “我要让我们广播电台的听众了解战争真相。”刘简之说。“这很重要。” 八木樱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汽车拐过两条街道,驶到学校门口,刘简之把车停下。 “谢谢佐藤叔叔!”樱子走下车,回头向刘简之弯腰鞠了一躬,转身跟一个同学打着招呼,和同学一起肩并肩地走向学校。 日本普通国民,甚至是少年儿童的战争热情都已经被煽动起来,刘简之 觉得意外和可怕。看来,打击日本普通国民的战争热情,要抓紧进行了。 刘简之看了八木樱子背影一眼,继续开车前行。 堵车了。 刘简之把车停下来。他往后座上看了看,又回想一下后备箱里面,有什么不合适的东西。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后,安下心来。 “前面出什么事了?”刘简之问一个路人。 “有汽车追尾了。”路人说。 等刘简之赶到新闻部的时候,新闻部的编辑们已经各自忙碌起来,美由纪也伏在办公桌前,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刘简之拿着一大摞报纸走进新闻部,在美由纪对面坐下。见桌上放着一杯咖啡,拿起来喝了一口。 “谢谢。”刘简之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把小泽晴子叫了过来。 “这1000日元,是美由纪小姐的奉献,作为新闻部的活动经费,你负责保管。” “是。”小泽晴子说。 “1000日元,相当于我干两年了!”田山木原说。 “你快去学密码破译,现在还来得及!”吉泽说。 “学密码破译,要有天赋的!”小泽晴子说,“跟学厨师炸天妇罗可不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类才能发明换头术!”田山木原感叹道。 “换头?田山君想跟谁换头?”吉泽问。 田山木原看了美由纪一眼。 “想都别想!”小泽晴子说。 “佐藤君,你怎么才来,睡过头了?”美由纪小声问。 “路上遇到塞车,耽误了。有事?”刘简之一边问,一边翻阅报纸。 “佐藤君,我觉得,我们不能老是根据报纸上的消息改写报道,炒别人留下的剩饭。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把东京广播电台改名为东京读报电台。“美由纪说。 “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刘简之问。 “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日中战争迅速扩大以后,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应该怎么做,怎么跟东京五大报竞争。”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认为日中战争还会继续扩大?”刘简之问道。 “肯定会啊,这一点毋庸置疑。”美由纪说。“我昨晚得到消息,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即将出征上海。第三舰队先遣分队19艘军舰已经处于待命状态,预计15日前抵达上海吴淞口。海军陆战队的总人数接近一万人。对了,这条消息,我们可以广播吗?” 刘简之一听,心中大惊。 第三舰队正是水原直人所在的舰队。作战舰队之后,被军方征调的日本商船就会紧随其后,运输陆军部队登陆。 “消息确实吗?”刘简之问。 “我敢保证,这个消息千真万确!”美由纪说。“虽然我没有跟踪海军的无线电台,但海军陆军部队正向福冈、长崎一线集结,消息是确实的。” “日军准备进攻上海,消息重大!不如我们一起去报告神尾社长,请求社长指示。” “好吧。”美由纪站起身。 “你先去看看神尾社长在不在,我上个厕所,马上就过去。” “好的。”美由纪走了出去。 刘简之趁大家不备,迅速拿起桌上电话机的话筒,转动拨号盘,拨通家里电话。不等孟诗鹤开口,便用手指在送话器上“哒哒哒……哒哒哒……”地敲了几下。然后放下电话筒,走出门,沿着走廊一路小跑。 刘简之正准备跑上三楼,却见美由纪从楼梯间走了下来。 “怎么,神尾社长不在?”刘简之问。 “裕子小姐说,神尾社长去了参谋本部。”美由纪说。 刘简之说:“那就等神尾社长回来以后再说。我们回办公室,先拟一个战争报道方案,然后再去找社长讨论。” “好吧。”美由纪说。 两人沿着走廊,走回新闻部办公室,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美由纪小姐,你有什么好的想法?说说看。” “如果我们不能像《朝日新闻》那样派记者去中国前线,那我们应该在获取内部消息方面抢占优势。”美由纪说。 “你说得对,”刘简之说。“这正是我们的长处。如果我们能获得日本驻中国军队与参谋本部之间往来电文,包括各种战报和最新部署,我们就可以把新闻节目做得比《朝日新闻》更加有吸引力……我们的听众也会成倍增长。” “真的吗?我试试看,或许可以做到。”美由纪兴奋地说。 刘简之说:“我们新闻部就根据这些消息来做报道做分析,把报道的准确率维持在60%到80%之间。准确率再高的话,就会引起军方怀疑。” “行,就这么办。”美由纪说,“不过,佐藤君,我以后的工作时间,恐怕得灵活一点。” “这没问题。”刘简之说。“晚来早去,随你的便!” 第89章 发报,十万火急! 叮铃铃...... 挂在墙上的电话机铃声响起来。 小泽晴子起身走向电话机,拿起话筒。 “新闻部!……什么?……我马上告诉佐藤主任!”小泽晴子挂上电话,走到刘简之面前。 “什么事?”刘简之问。 “佐藤主任,您得赶快回家。”小泽晴子说。“您太太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刘简之惊讶地问。 “佐藤君,你赶快回家看看吧。”美由纪说。 “那我回家一趟,”刘简之说。“有什么事情,你处理一下。” “放心吧,你快去!”美由纪说。 刘简之连忙走了出去。 一接到刘简之传出的信号,孟诗鹤立即掀开榻榻米的地板,从里面取出一只箱子,然后盖好地板,重新铺好卧具。又从柜子里取出袖珍手枪,放进手提袋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事情一定很急。 孟诗鹤咚咚咚地提着箱子下楼,刚走到门边,突然又收住脚步。 她无法判断高桥良子是否真的在监视自已的动静,连忙转身穿过客厅,从客厅后门走进围墙围住的小院,见对面八木家没有动静,立即翻墙而出,穿过过道,来到另一条街上。 “黄包车!”孟诗鹤喊道。 一个拉车夫拉着车跑了过来。 “去新桥地铁口!”孟诗鹤说。 到了新桥地铁口,孟诗鹤付了车钱,拎着沉重的箱子,费力地走下地铁阶梯。新桥地铁站刚刚启用不久,设施尚不完善。 “小姐,您需要帮助吗?”一个男子走到近前,对孟诗鹤说。 孟诗鹤瞥见,男子身后不远处,有两个警察正在交谈着什么。也许让人提着箱子更安全。 “谢谢。”孟诗鹤对那男子说。 男子提起箱子,跟在孟诗鹤后面走下台阶,来到站台。 “就送到这儿吧。”孟诗鹤给男子付了小费,拎起箱子走上刚刚进站的地铁。 地铁开往浅草方向。 到了途中的神田站,孟诗鹤下了车,提着箱子刚出地铁口,便看见刘简之的汽车疾驶而来,在孟诗鹤身边停住。 刘简之打开车门,走下车,从孟诗鹤手中提起箱子放进车里。 “快上车!”刘简之说。 孟诗鹤连忙坐进车里,刘简之迅速把车开走,快速驶向郊区。 “什么事情,这么急?”孟诗鹤问。 “美由纪小姐昨晚获得情报,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将开往上海吴淞口。19艘先遣军舰搭载近万名海军特战队,15日前到达吴淞口。16日后抵达淞沪的日本军舰会更多,总数将达到31艘!没有几天时间了,这个消息要马上报告南京,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大战在即。不知道国内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孟诗鹤担心地说。 “南京应该马上采取行动,抢先动手。” “抢先动手?” “至少先把在长江上的日军军舰消灭掉!” “最高长官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难说。” 刘简之把车开出城,见前后无车无人,把车拐进一片树林里停住,然后把箱子从车里拿出来,提在手中。 “就在这儿发报!”刘简之说。 “在这儿?”孟诗鹤惊讶地问道。“是不是离公路再远一点。” “就在这儿。”刘简之将电文内容递给孟诗鹤。“你先熟悉一下。” 刘简之迅速架好折叠式天线,从车里牵出电线为发报机供电。然后拿出手枪,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公路。 孟诗鹤戴上耳机,蹲在地上拍发电报: 日军第三舰队先遣19艘军舰将在15日前抵达上海吴淞口,16日淞沪地区日海军舰艇将达31艘,海军陆战队总兵力将接近一万余人。 “拍完了吗?”刘简之问。 “还……快了!”孟诗鹤说。 孟诗鹤很快拍发完电报,又借机按照冯伟桐留下的频率尝试呼叫,但对方一直没有应答。 远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有汽车开了过来。 “发完了没有?”刘简之催问道。“有车过来了!” “马上……马上就完。”孟诗鹤说。 孟诗鹤再次呼叫冯伟桐,仍然没有成功。 孟诗鹤有些失望。 “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刘简之说。 “发完了。”孟诗鹤快速收起发报机和天线,放进箱子里,然后将箱子放进汽车里。 刘简之收起手枪,爬上汽车,开着车驶出树林,冲上公路。 “几年不发电报,你的手指头都生疏了吧。”刘简之说,“你应该多练习练习。” “请问佐藤君,我该怎么练习?”孟诗鹤说。 “我不知道,你自已想办法。”刘简之说。 “但是,宋督导禁止我们使用这部电台……” “我会告诉她的。”刘简之说, “还有安全屋的事,一并报告她。” 一辆卡车迎面驶来。 刘简之把车靠边停下,等卡车驶过,重新起步,驶回东京。 南京参谋本部。 女机要员快步走进对日情报处。 “有紧急电文!”女机要员说。 “给我吧。”李副官说。 “先签字!” 等李副官签完字,女机要员打开文件夹子,把电报递给李副官,然后走了出去。 李副官草草浏览了一下电文,立即呈报给正对着墙上的地图研判中日战局的杨显程。 “将军,”李副官以急促的语调说,“特工组刚刚发电报告,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先遣部队,将在8月15日前,搭载近万名海军陆战队官兵,抵达上海吴淞口。预计8月16日,有至少31艘战舰抵达淞沪。” 杨显程一把抓过电文,匆匆浏览了一遍。 “我马上去面见最高长官。你通知特工组,我需要日本海军第三舰队离开日本本土的准确时间。我担心日舰抵达上海的日期会有变化。” “是!”李副官说。 杨显程转身走了出去。 半小时以后,杨显程走了回来。 “下午,参谋本部开会!”杨宣诚说。“最高长官的意思是,长江沿岸部队从明天起,沿江搜索南京到江阴之间的江面,遇有日舰,无论大小,立即留滞、甚至击沉。” “终于动起来了。”李副官说。 “给特工组的电文发出去了吗?”杨宣诚问。 “按照约定,特工组最快要到明天早上6点,才能接到我们广播的电文。”李副官说。 “明天就明天吧。”杨显程说。“特工组不能出事。” “牺牲总是难免……”李副官说。 “不行!”杨显程说。“真出了事,我再也派不出第二个特工组了!” 第90章 长崎之行 叮铃铃…… 叮铃铃…… 宋春萍猛然醒来,按停了闹钟,连忙坐起,打开了收音机开关。 每天早上六点至七点,是南京向东京特工组广播指令的时间。宋春萍戴上耳机,准备好纸笔,随手打开了收音机。一段音乐之后,收音机里开始呼唤接收人。 “在北平的余先生,呼唤在昆明的王小姐,在北平的余先生,呼唤在昆明的王小姐,请记录:2239,8239,05846,2329,3464,1689,2683......” 这不是广播给宋春萍的。 宋春萍闭着眼睛,耐心等待。 接下来两条消息都不是。 宋春萍刚想离开,突然听见了呼叫。 “在长沙的吴小姐,呼唤在上海的二姨妈,在长沙的吴小姐,呼唤在上海的二姨妈……” 宋春萍振作起来,拿笔记录。 “请记录,1213,2818,1934,1759,3734,2079,0883,0208……再广播一遍:1213,2818,1934,1759……” 宋春萍记录完毕,拿出密码本,很快译出收到代码背后的内容: 报告日本第三舰队离开日本本土的确切时间。 确切时间?看来南京对上一电文“8月15日前”的表述并不满意。要获取确切时间,唯一的办法就是前往佐世保,看着舰队离开,然后马上报告。 刘简之曾经提出过前往佐世保,但是并未能成行。 宋春萍爬起来,简单梳洗之后,便匆匆出门,来到一个电话亭,拨动了拨号盘。 “喂!”电话里传来刘简之的声音。 “请找吉冈君听电话。”宋春萍对着话筒说。 “你打错了。”刘简之挂上了电话。 “对不起,打搅了。”宋春萍也放下了电话。 联系上刘简之后,宋春萍稍感轻松,放下电话筒,向不远处的银座地铁站走去。 当宋春萍从日本桥地铁站走出来的时候,刘简之已经在站口外的马路上等待。 宋春萍一坐进车里,刘简之便迫不及待开车前行。 “发生了什么事?”刘简之问。 “南京指示,要我们报告第三舰队离开日本本土的确切时间。”宋春萍说。 “确切时间?杨长官要我们亲眼看着第三舰队离开?”刘简之疑惑地问。 “杨长官就是这个意思。”宋春萍说。 “只有让周沪森和李香香走一趟。”刘简之说。 “不行。这事儿太重要,你必须亲自去。”宋春萍说。 “可是,我找不到离开东京的理由。”刘简之说。 “理由你自已去找。”宋春萍说,“我现在就去找李香香,让她陪你一起去。两个小时以后,有一趟火车开往福冈。你们在东京火车站见面。” 刘简之把车靠边停下,脑子一片空白。以至于宋春萍下了车也毫无感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开车朝东京广播电台驶去。 “社长,我有一个想法。”刘简之一走进神尾拓哉办公室,见到神尾社长,便心急火燎地说。 “你有什么想法我都支持你,去做就是,不必请示。”神尾社长说。 “是。”刘简之心中窃喜,连忙朝神尾社长欠欠身子,转身走了出去,生怕神尾社长再叫住他。 刘简之回到新闻部,见编辑们陆续走了进来, 便在日中战争态势图前站立了好几分钟。 “态势图更新过吗?”刘简之问田山木原。 “刚刚更新过。”田山木原说。 刘简之发现,态势图缺少日本部分。不光是图上找不到佐世保,连整个日本都找不到。 刚想要田山木原把日本部分补上,突然又觉得目前这样挺好,不至于引起他人怀疑。 “早上好!” 美由纪走进来,跟编辑们打招呼。 “有新消息吗?”刘简之问。 “没有。”美由纪说。 “我去一趟佐世保,来回需要五到七天。”刘简之说。 “你去佐世保做什么?”美由纪问。 “去采访即将赴中国作战的日本海军。看看临战前海军官兵士气如何。”刘简之说。 “你怎么知道日本海军在佐世保?”美由纪问。 “不在佐世保就在福冈,我到了福冈再打听。”刘简之说。 “我陪你去吧?”美由纪说。 “我一个人去就行,这边的事情就全拜托你了。”刘简之说。 “放心吧。”美由纪说,“要不要去给神尾社长打声招呼?” “我刚才已经报告了神尾社长。”刘简之说。 “社长怎么说?”美由纪问。 “社长表示支持。”刘简之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录音设备。 “现在就走吗?”美由纪问。 “现在就走。”刘简之说。 “那么,一路顺利!”美由纪说,“需要帮助的话,打电话给我。” “好的。”刘简之说。 “佐藤主任,能不能帮我带一点菓秀苑的半熟蛋糕?”田山木原说。我听说……”田山木原突然说道。 “就你事多!”小泽晴子说。然后转身对刘简之说,“佐藤主任,一路顺风!” “佐藤主任,一路顺风!”编辑们纷纷站起。 “拜托各位了!”刘简之向编辑们欠欠身,转身走了出去。 东京火车站,位于日本东京都千代田区丸之内一丁目,开业于1914年,朝向皇宫正面的丸之内中央口,设有皇室专用的出入口。 东京火车站的站房,由时任东京dg大学工科学部长辰野金吾与葛西万司设计,是座钢筋砖造的3层西式建筑,南北各自有圆顶形屋顶,丸之内南口作为乘车口、丸之内北口做为下车口。 听到宋春萍要自已陪刘简之一起去长崎,李香香心里好一阵激动。 当然不是因为水原直人。 李香香连忙收拾行李,简单化了个妆,换上西裙,戴上太阳帽,下楼叫了一辆马车,便直奔东京火车站,买好车票,站在丸之内南口等待刘简之。 刘简之赶到东京火车站时,车站广播正在催促旅客上车。 “从东京开往福冈的第236次列车,再过5分钟就要开车了。有前往福冈、横滨、静冈、名古屋、奈良、大阪、神户、冈山、广岛、福冈的旅客,请抓紧时间上车!” 紧接着,站台上响起长长的电铃声。站台上的人慌忙走上车去,留在站台上的旅客越来越少。 离开车时间只有三分钟的时候,刘简之赶到了。 “你怎么才来呀!”李香香说,“我都打算去退票了。” 刘简之也不多说,拎起李香香的行李箱,穿过候车室,朝车厢门口跑去。 李香香紧跟其后,一起狂奔。 “慢点,慢点。”车厢门口的男乘务员说。“车票!” 李香香连忙送上车票。 “请上车,进门往右。”男乘务员说。 刘简之一步蹬上车厢,回身拉着李香香的手,把李香香拉进车厢,耳听乘务员“咣当”一声,关上了车门。 “多少号,秀子?”刘简之回头问李香香。 “十五,十六,两个下铺。”李香香看了看车票说。 刘简之提着箱子走进小包厢,见睡十六号上铺的一个中年男子戴着眼镜,正在看书。 这么快就看上书了? “打扰了,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刘简之问。 “去福冈。”男子说。 “巧了,我们也去福冈。”刘简之说。 “是吗?”中年男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书。 刘简之觉得无趣,把行李箱塞进铺位底下,又从李香香手上接过另一只箱子,塞入对面的床底下。 李香香走进来,在刘简之对面的铺位上坐下。 “这车什么时候能到福冈啊?”李香香问。 “不晚点的话,明天中午十二点。”看书的男子听到李香香的声音,放下手上的书,看着李香香说。 “是吗?希望不要晚点。”李香香说。 “先生是福冈人?”刘简之问。 “是啊。”男子说。看了刘简之一眼,重新拿起书本。 呜-----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缓缓起步,车速慢慢变快。 李香香朝窗外望去,只见“东京都”的站牌,站台上的送客者,穿着制服面无表情的站务员,一一从窗前闪过。 “秀子,你看会儿风景,我先睡一觉。”刘简之躺下来,听着火车车轮不断地规律的哐珰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太累了。 第91章 路途 刘简之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列车正驶进一条短隧道。车窗的光线在黑黝黝的石壁上狂舞,车轮发出震耳欲聋的嘎嘎声。 呼吸之间,火车又驶出隧道,在暗寂的原野中奔驰。 远方的沉沉山影依稀可辨,山脊上还衔有一抹似有若无的微光……眼前忽又掠过一个畜圈,里面拴着几匹马,暗中看去如同几尊雕塑…… 刘简之扭头看向对面的李香香。 不知何时,李香香已经沉头睡去,车厢里暗淡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一双细嫩的小手试图遮住白皙的、发达的酥胸,低垂着眼睛,唇上浮现出一个似有若无的诡谲笑靥。 刘简之第一次听到李香香的名字和简历,是在杨长官的办公室里。 “这个李香香行吗?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人了吗?一个陪酒女,18岁,怎么能……怎么能……”杨长官任命刘简之当特工组组长,跟刘简之谈话,讨论特工组成员名单的时候,刘简之说。 不等刘简之说完,杨长官就打断了刘简之的话。 “李香香对特工组必不可少!别看她只有18岁,没有人比她更合适。”杨长官说。“李香香一家全都死于日本人之手,对日本人有深仇大恨。再说,上海有好几个日本浪人被杀,都是她干的。” 刘简之有些惊讶。 沈阳九一八事变以后,上海发生过几起针对日本人的报复事件,刘简之对此有所耳闻。 “她干的?真是难以置信!” 杨长官顿了顿,继续说道,“到目前为止,你们特工组这六个人,只有周沪森和这个李香香,有跟日本人战斗过的经验。” 刘简之沉默了一阵。 “李香香杀了几个日本浪人,但是租界警方就是找不到任何证据。”杨长官继续说道。“这说明,李香香善于把握机会,也善于保护自已!而且,她懂日语。” “杨长官,你怎么知道,李香香杀过日本人。” “我跟李香香谈过。她承认确有此事!说出的细节都能一一对上。”杨长官说。“你还是觉得李香香不合适吗?” “好吧,”刘简之说,“算她一个。” “李香香也会参加你们特工组的秘密培训。”杨长官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特工组怎么不能没有她了。” 杨长官说的不错,特工组到东京以后获得的第一份情报,不是刘简之,不是孟诗鹤,不是周沪森、不是姜夔、不是宋春萍,偏偏就是她李香香。 刘简之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李香香时的情景。 当时,刘简之穿着一身长衫,拎着行李,来到位于安徽黄山附近一处秘密特工训练基地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主持此次秘密训练的李副官,正坐在办公桌后面,阅读一本绝密的dj特工组训练大纲。 “报告李副官,国军上尉刘简之前来报到!”刘简之洪亮的声音,吓了李副官一跳。 “刘简之,快进来!” 刘简之放下箱子,走到李副官面前敬礼。 “辛苦了,刘简之。”李副官说,“杨长官很快会来。” “杨长官亲自来了?”刘简之问。 “杨长官如果不来,最高长官就该亲自出马了。”李副官笑着说。 刘简之跟着笑了笑。 “孟诗鹤没跟你一起来?”李副官收敛起笑容,问。 “没有,她说她要跟蒋夫人道别一下,应该天黑前到。”刘简之说。 “真是难为了孟诗鹤。”李副官说。 刘简之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了一分钟。 “有多少人参加这次培训?”刘简之转移了话题。心想,派出六个特工,至少该有30名学员参加培训。 “包括你,一共有六个人。”李副官说。 “6个人?”刘简之有些惊讶。 “是的,就六个人!”李副官说,“训练一结束,全体潜入日本。” “要是训练不合格呢?”刘简之问。 “必须人人合格!”李副官说。“这次是一比一。你们六个人里面,有一个少校,一个上尉,两个中尉,一个刚刚从美国回满洲的物理学博士,是个无线电专家。还有一个嘛,你知道的,就是李香香,一位原籍东北,从上海来的风尘女子。” “我们在这里培训多久?”刘简之问。 “看培训质量和进度,暂定十六个月到十八个月。”李副官说。 “培训这么久?”刘简之问。“如果是在国外,我该拿一个谍报学硕士学位了!” “好吧,等培训完成,让杨长官给你发一本草纸印刷的学位证。” “草纸的也行!”刘简之笑道。 “说真的,我还怕18个月的时间不够呢。”李副官拿起桌上厚厚的训练方案,往刘简之面前一放。“杨长官说,必要时,训练时间还可以再延长……” 刘简之突然发现李副官的目光变得僵直。连忙回过头,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拎着一个大大的箱子,性感十足。 “长官,俺 是来报到参加培训的!你们咋不在上海训练呢,南京也行啊,为嘛偏要躲到这山旮沓里来呀?” “你是……李香香?”李副官问。 “这次来培训的,有几个李香香?我是从上海来的李香香。”李香香改用上海话说道。 说完,李香香放下行李往外走。 刘简之诧异地看着李香香。 这性格,当特工? “李香香,你去哪儿?”李副官问。 “我渴了,找水喝。”李香香说。 “这儿有水。”李副官说。 李香香转过身来,打开大箱子,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水杯。 李副官拿起水壶,打算往李香香的杯子里倒水。 “不敢劳驾长官,我自已来。”李香香接过水壶说。 李香香接过水壶,往自已杯里倒满水,喝了一口。抬头看了一眼刘简之,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刘简之的手提箱。 “您是教官?”李香香问刘简之。 李副官说:“他跟你一样,也是来参加培训的。” 李香香突然莫名兴奋,对刘简之说道:“我们俩是同学?那太好了,你看上去好帅哟!我们班里,就我一个女特务吧?那我可就成你们的宝贝啦!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香香把自已称为女特务。 “我叫刘简之。”刘简之说。 “刘简之?你是军人?”李香香说,“我猜猜,你应该是个中尉。对,刘简之中尉。” “你搞错了,李香香。他是国军上尉,刘简之上尉。”李副官说。 “那我呢?”李香香说,“你们再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少尉军衔吧?当然,上士也成!” 刘简之“噗呲”一笑,惊醒了正在睡觉的李香香。 李香香坐起来,问刘简之:“哐珰哐珰的,让人睡不着觉。这是到哪里了?” 说着,朝窗外看去。 “应该快到名古屋了。”刘简之说。 “还没到名古屋啊?都说日本很小……” 刘简之“嘘!”了一声,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 李香香朝对面上铺的男子看了一眼,冲刘简之扮了个鬼脸。 “你刚才没睡着啊?”刘简之问。 “我也不知道睡着没有,迷迷糊糊的。”李香香说。 “我箱子里有吃的,你要不要吃点?”刘简之说。 “都有什么呀?”李香香问。 “有烤肉,炸鸡腿,炸蒲鉾......”刘简之说。 “有酒吗?”李香香问,“我想喝两口。” “没有。”刘简之说。 “那就给我一个炸鸡腿。”李香香说。 刘简之从铺底下拉出箱子,取出一个大纸包,递给李香香。 “想吃什么,随便吃。”刘简之说。 “那你呢?”李香香说。 “你别吃完,剩下点留给我。”刘简之说。 “一起吃。不然我绝食。”李香香说。 只听乘务员大声喊道:“名古屋快到了!名古屋快到了!有在名古屋下车的旅客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第92章 你得给我一个身份 1937年8月6日这天中午,一列由东京开来的长途列车,鸣着汽笛,徐徐停靠在福冈站。 车站广播随即广播列车到站的消息。 “接旅客的朋友请注意,由东京开来本站的第236次列车已经到达本站。接旅客的朋友请注意,由东京开来本站的第236次列车已经到达本站。” “终点站福冈到了!”车厢乘务员大声叫道。 “终于到了。”李香香伸了一下懒腰。 中年男子从上铺爬下来,冲着李香香笑道:“你们两位下车以后,还打算去哪里?” “先生,您是本地人?”李香香问。 “是。”中年男子说,“二位如果想在本地观光游览,我可以客串一下导游,圣福寺、东长寺、栉田神社、箱崎宫,我都很熟。” “不用了,谢谢!”李香香说。 中年男子看了刘简之一眼,提起行李走了出去。 “这人真是个好人。”李香香说,“佐藤君,你还愣着干什么?不想下车?” 刘简之正望向车厢外。 乘客们正从窗前走过,与接站的亲友寒暄。 见车站没有异常,刘简之从铺位底下取出行李箱,对李香香说:“确认安全,下车。” “你担心高桥中佐会派人跟着你?”李香香问。 “还是小心一些好。”刘简之说。 福冈位于日本九州岛北部,坐落在福冈平原的中央,距东京约880公里,距上海约890公里,距离朝鲜半岛和中国大陆非常近,是连接九州岛与本州岛的交通要冲,又是日本通往朝鲜半岛与中国大陆的水路交通要地,福冈码头有航线通往中国上海和朝鲜半岛东南部的釜山。 刘简之和李香香出得站来,发现天变了。 细雨绵绵,砖砌的路面湿润,发亮。刘简之和李香香各自举着雨伞、拎着一个箱子走出出站口。 一个戴着草帽的车夫,拉着人力车跑过来,在刘简之面前停下。 “两位坐车走吧。”拉车夫说。 刘简之和李香香对视一眼,收起雨伞,坐上车去。 “二位去哪里?”拉车夫问。 “我们去……”李香香没说完,刘简之接过话说,“我们去福冈码头。” “去福冈码头?”拉车夫问,“两位要去哪里?” “去釜山。”刘简之说。 “去不了。”拉车夫说。“去往釜山、上海的轮船航班,全都停了。” “全都停了?为什么?”刘简之问。 “日本正准备跟中国打仗,你们二位不知道?”拉车夫问。 “听说了。是不是福冈码头被军管了?”刘简之问。 “没错。码头上停着一些军舰,天天运兵往济州岛。”拉车夫说。 “真是倒霉!就近找一家旅馆,我们俩先住下再说。”刘简之说。 “好嘞,两位坐好了。”拉车夫紧了紧草帽扣绳,冒着小雨,朝前跑去。 刘简之和李香香坐在人力车上,注意地看着街道两边,络绎不绝的行人打着雨伞,来去匆匆。各种小吃摊琳琅满目,商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福冈还挺热闹的。”李香香说。 “这地方产煤产钢。”刘简之压低声音说。“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拉车夫突然把车停了下来,让到路边。 “这里不是旅馆啊,你怎么停下了?”刘简之对拉车夫说。 “有军人过来!”拉车夫说。 “到处都有军人,有什么奇怪的?”刘简之话音未落,只见一大队军人,列着队,扛着枪,背着背包,打着绑腿,耀武扬威地从街头走过。 李香香说:“福冈的军人好多啊!我在东京都没见过这么多军人。” “这两天军人少多了,前两天更多。”拉车夫说。 “哦?那么多军人,现在都转移去哪里了?”刘简之问。 “都去了济州岛。”拉车夫说。 “济州岛?”李香香说,“日本跟中国开战,他们跑去济州岛干什么?” 车夫说:“我听说他们先在济州岛集结,然后坐船去中国参战。” 刘简之问:“不是在长崎那边集结吗?” 车夫说:“长崎那边有没有,我不知道。” “济州的军舰,什么时候出发?”刘简之问。 “不知道。”拉车夫说着,回头看了刘简之一眼。“这是军事秘密,不能随便打听的!” “随便问问也不行吗?”李香香说。 刘简之正想说什么,发现一个军车拉着山炮,从另外一个方向,开了过来。街上的行人驻足观看,拉车夫也把车向右靠去。 “拉车夫,你的车压住我的脚啦!”一个妇女大声叫道。 “对不起,对不起,”拉车夫连连道歉。 妇女盯了拉车夫一眼,靠到边上。 刘简之问拉车夫:“这些军车也是去济州岛的?” “应该不是。”车夫说:“去济州岛的码头,不往那 个方向。这些军车应该是去往长崎的。 军车一辆一辆开过,终于过完。街上恢复原态,车夫拉着车,继续朝前跑去。 在一个挂着“悦君旅店”牌子的木屋前,拉车夫把车停了下来。 “这家旅店不错,你们看看这家旅店行不?不行的话,我带你们去另一家。”拉车夫说。 “累了,我们就住这家。”刘简之说。 刘简之和李香香走下车,付了车费,拎起箱子,走进旅馆。 办完入住手续,服务员领着刘简之和李香香走上楼梯,打开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就是这一间,不当街,安静。”服务员说。 “还是给我们一间当街的房子吧?我喜欢看热闹。”李香香说。 服务员看向刘简之。 “照她说的,麻烦你给换一间靠街的房子。”刘简之说。 “好的,好的。”服务员打开对面房间的门,对李香香说,“小姐,您看这间房怎么样?” “就这间吧。”李香香说。 刘简之和李香香拎着箱子走进屋子。 服务员问:“需要为两位准备午餐吗?” “不用了。”刘简之说,“午餐我们自已解决。” 等服务员走出屋子,刘简之推开窗户,朝外望了一眼说,“从地理上看,在济州岛集结的日军,应该是运往华北。在佐世保集中的,才是运往中国作战的日军。” “你觉得拉车夫的话可信?”李香香问刘简之。“我认为拉车夫的话,多半也是他四处听来的消息。” “有这个可能。”刘简之说。 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李香香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朝外观望。只见又有一大队日本军车,走过街头。 “这些军车是去往长崎的。”李香香说。 “是吗?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去外面转转。”刘简之说。 “你去哪儿?”李香香问。 “我去给台里打个电话,口述一篇新闻稿。然后去福冈码头看看。”刘简之说。 “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李香香说,“不然的话,旅店的老板会觉得奇怪的。” “奇怪什么?” “他会奇怪,你怎么会把老婆独自丢在屋子里。” 刘简之立即想起了孟诗鹤。可不是吗,他刘简之正是把孟诗鹤单独丢在了家里。 但李香香分明不是说的孟诗鹤。 而是说的她自已。 “那好吧,一起去。”刘简之说。 “组长,你得给我一个身份。”李香香说。 “什么意思?”刘简之不解地问。 李香香嘻嘻笑道:“从现在起,我们俩就算是恋人关系。你爱我,我也爱你。” “没问题。”刘简之说。 “你不准欺负我,不然的话,我会找诗鹤姐告状。”李香香说。 刘简之一乐,逗李香香道:“你这个恋人空有其名,我可不要。” 李香香说:“不行,我这个恋人你必须得要,有效期至少……至少维持72个小时以上。” “好吧,算你狠。” “嘻嘻。”李香香挽起刘简之的胳膊,走下楼梯。 两人出了旅店,刘简之找了个电话亭,给美由纪打了个电话,李香香站在一旁等待。 “到福冈了?”美由纪在电话里问。 “刚下火车。”刘简之说,“我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是,日本军队正在济州岛集结,部分军队正从福冈前往长崎。” “你采访到日本军人了吗?”美由纪问。 “还没找到机会。”刘简之说,“你那边有新消息吗?” “有。”刘简之感觉美由纪压低了声音。“日军第二次动员已经实施,有三个师团自8月15日至20日间赶到天津附近。” “我知道了。”刘简之说。 刘简之挂断了美由纪的电话,马上给孟诗鹤打电话。但是无人接听,只好撂下电话筒,从电话亭走出来。 “我饿了,先吃点东西吧。”李香香说。 刘简之和李香香走进一家居酒屋,发现有两个日军军官正围坐在一张矮脚餐桌旁海吃海喝,便在一旁的矮脚餐桌旁坐下来。 老板娘走过来问:“欢迎光临小店!两位想吃点什么?” 第93章 军人和歌舞伎 “两碗猪骨拉面。”刘简之说。 “请稍等。”老板娘说。 佩戴着少尉军衔的胖军官看向李香香,李香香回以一个微笑。 “小姐,过来喝一杯。”胖少尉说。 李香香摇摇手。 “你们二位准备去济州?”刘简之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济州?”坐在胖军官对面的中尉军官转过头来,盯着刘简之说。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佐藤彦二。”刘简之说。 “原来是记者。”中尉说,“过来喝一杯?” “来,采访采访我们。”胖军官说着,腾出位置。 “算了。”刘简之说。“我已经采访几位军人了,个个守口如瓶,让我失望得很!” 心里却想,这两个军官看上去喝了不少酒,说不定能吐露些什么来。 “我们对两位记者,一定知无不言。”胖军官说。 刘简之和李香香对视一眼,起身坐了过去。 “请慢用。”老板娘把猪骨拉面端了上来。 “给两位记者各来一杯酒!”胖军官说。两眼盯住李香香,舍不得离开。 “马上来!”老板娘答应一声,走开了。 “两位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呢?”李香香说。 “什么问题?”中尉军官问。 “我们主任记者,问你们是不是去济州岛。”李香香说。 “我们不去济州岛,去佐世保。”中尉说。 “你们属于海军陆战队?”刘简之问。 “你猜对了。”胖军官说。“记者眼光就是不一样。” “我的未婚夫,就在你们第三舰队。”李香香说。 “是吗?”中尉军官问,“你未婚夫叫什么名字?” “水原直人少佐。”李香香说。 “水原君啊?认识,认识。”中尉军官对李香香说。“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见他?” “是。”李香香说。“除了采访,我只想见见水原君!” “估计你们见不了面。”中尉军官说。 “为什么?”刘简之问。 “第三舰队……”中尉突然住了嘴。“军事机密,我不能透露,请见谅。” 送餐员送上一瓶酒。 胖军官给刘简之和李香香各自斟满酒。 “干一杯!”胖军官对李香香和刘简之说。 四人一起喝了一杯。 “你们二位,应该不是海军陆战队的战斗人员吧?”刘简之吃了一口面说。 “我们负责后勤供应。”中尉说。 “是吗?”刘简之说,“突然增加这么多人,后勤供应上有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中尉军官说。“帝国军队有能力尽快结束战争。” “你说的尽快,是多久?”刘简之问。 “三个月。”胖军官说。 “三个月灭亡中国?你觉得你们能做到吗?”刘简之问。 “最多六个月。”中尉军官说。“我们按照六个月结束战争的要求,组织后勤供应。” “你的意思是,超过六个月,后勤供应就会出问题?”刘简之问。 “也许会有一些问题,”中尉军官说,“不过,我们对三个月结束战争,充满信心。” “您能不能给我出一个主意,让我见见水原少佐?”李香香装着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问胖军官。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胖军官说。 李香香又把目光移向中尉军官。 “我也爱莫能助。”中尉军官说,“你们只能去佐世保碰碰运气!” 走出居酒屋,李香香建议立刻动身去往佐世保,刘简之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海边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吧?”李香香说。 “还是看看心里才踏实。” “好吧。”李香香说。 这时雨已停了,但天空仍然布满阴霾。 刘简之和李香香来到海边,发现有日军宪兵,背着枪,眼睛紧盯着在海边散步的行人。 一艘日军巡逻艇从海面驶过,汽笛的鸣响声如同天气一样沉闷。目及之处,只有几艘小小的渔船,在海上游弋捕捞。 “海上一艘大一点的船都没有。”李香香说。 “大一点的船,可能都被日军征用了。走,我们去码头那边看看。”刘简之说。 两人朝远处的一个简易码头走去。 几艘渔船停泊在码头边,一个女人正在收拾渔网。 “打扰了!”刘简之走近女人。 女人停住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朝刘简之和李香香看了看。 “什么事?今天的鱼全都卖光了。”女人说。 “请问,哪里能租到大一点点的船?”刘简之问。“我们有些货,要运往佐世保。” “以前有大船。”女人说。“最近这些日子,大船都被政府征用了,一条大船也没有。” “大船统统都被军队征用了吗?”刘简之问。 “是啊,都 被征用运兵,到济州岛去了。”女人说。 李香香问:“长崎那边,能租到大船吗?” “这我不知道。”女人说。 “除了这儿,前面还有码头吗?”刘简之问。 “有。不过,你们过不去。”女人说,“当兵的不让靠近。” “记者也过不去吗?”李香香问。 “记者?记者能不能过去,我不知道。”女人说。又问,“你们俩是记者?” “是的。”刘简之说。 两个在海边巡逻的士兵慢慢朝码头走过来,女人对李香香笑了笑,兀自走上渔船。 “我们回去吧。”刘简之说。 李香香挽上刘简之的胳膊,离开了码头。 与两个巡逻兵擦肩而过。 黄昏时分,刘简之和李香香回到市内,发现福冈已经开启了夜间模式。 市中心商店林立,店铺溢出的明亮灯光,把街道照得通亮。首尾相接的车辆在拥挤的路面上缓缓蜗行。男男女女的行人摩肩擦踵,挤满街道,几个蹬着木履踩着碎步的歌舞伎,走在街上,十分醒目。 “没想到这福冈,晚上会这么热闹。”李香香对刘简之说。 李香香的话音未落,街上的行人突然挤向街道两侧,让出一条道来。又一队日军士兵,背着行军背包,步履整齐地走过街头。 李香香看见那几个歌舞伎望向这队士兵,脸上的表情颇为怪异。 这队日军士兵走过,街上立即又恢复了常态。 刘简之看见一个电话亭空着,立即走了过去。李香香装着等待打电话的样子,拦住电话亭的门,不让他人走进电话亭。 刘简之拿起话筒,塞入硬币拨号。 “喂!”电话里传来孟诗鹤的声音。 “你别说话,仔细听我说。”刘简之说,“日军目前正在向济州岛和长崎两地集结,第二次动员已经正式实施,八月十五至二十日之间将船运三个师团的兵力,抵达天津附近。” “我知道了。”孟诗鹤在电话里说。 刘简之挂上话筒,走出电话亭。 李香香问:“联系上美惠子了?” 刘简之点点头。 刘简之和李香香回到旅馆,突然发现两个警察正站在旅馆大堂里等待。 “就是他们俩。”旅店老板说。 “身份符!”一位警察说。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佐藤彦二。”刘简之拿出证件,递给警察。 “你们来福冈做什么?”警察瞥了一眼李香香,问刘简之。 “采访临战前的日军官兵。”刘简之说。 “只是来采访?”警察将证件还给刘简之。 “你认为我们还应该做什么?”李香香问。 “我哪儿知道你们还想做什么?”警察说。“我们只是按例登记,防止有不明身份的人,窜到了福冈。” “我们可以进房间休息了吗?”刘简之问。 “二位请便!” 第94章 白扇倒悬东海天 就在刘简之和李香香吃过午饭,冒着蒙蒙细雨,在福冈海边的后勤码头实地察看的时候,东京的黄昏已然来临。 紫色的霞光洒满街道,八木明子领着文静帅气、提着礼品的田中秋元,朝家走去。 田中秋元是八木明子的男朋友,跟八木明子在一个学校当老师,教学生五年级国文。 八木明子爱上大自已两岁的田中秋元,缘于一次争吵。 那时学校刚刚开学,因为课表排错的缘故,田中秋元进入教室的时候,发现八木明子正在教学生歌唱。 “你是谁?”八木明子说,“没看见我正在给学生上音乐课吗?” “对不起,我是新来的国文老师。我叫田中秋元。”田中秋元说,“您是不是搞错了,这节课应该是我的国文课。” “你的国文课?”八木明子拿出授课表,递给田中秋元,“您看清楚,这节课是我的音乐课。” “不对,应该是我的国文课,”田中秋元坚持说。也从教案夹里取出一张授课表,递给八木明子。 “您看看。” 八木明子接过一看,田中秋元的授课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本节课是田中秋元的国文课。 “您的这张授课表,已经过期了。”田中秋元说。“下一节,才是您的音乐课。” “实在对不起。”八木明子连忙道歉。 “您继续教唱吧,下一节我再教学生国文。”田中秋元说着,走出了教室。 “新来的国文老师好帅哟。”千叶小杏说。 “是啊,我也从没见过这么帅的老师。”大谷跟着说。 见学生如是说,八木明子忍不住扭头看向教室门口。教室的门已经被拉上,田中秋元想必已经离开。 “安静。”八木明子说,“我们接着唱!” “仙客来游云外巅,”八木明子一边弹着钢琴,一边领唱。 “仙客来游云外巅,”学生们跟着八木明子唱道。 “神龙栖老洞中渊,”八木明子领唱。 “神龙栖老洞中渊,”学生们跟着八木明子唱。 “雪如纨素烟如柄,”八木明子领唱。 “雪如纨素烟如柄,”学生们跟着八木明子唱。 “白扇倒悬东海天。”八木明子领唱。 “白扇倒悬东海天。”学生们跟着八木明子唱。 “合起来再唱一遍。”八木明子弹起钢琴,学生们一起唱道: 仙客来游云外巅, 神龙栖老洞中渊, 雪如纨素烟如柄, 白扇倒悬东海天。 不知不觉间,一堂课的时间飞一般过去了。 当八木樱子收取黑板上的曲谱,喊声“下课”,率先走出教室的时候,发现田中秋元抱着备课夹,正站在教室门口,轻声吟唱“连天忽下深川水,”摇头晃脑,样子滑稽可笑。 “田中老师,您这是……”八木明子忍笑问道。 “明子老师,我也跟着您学唱歌呢。”田中秋元腼腆地说,“明子老师的声音真是悦耳动听。” “您一直站在这儿吗?”八木明子问。 “是啊,”田中秋元说,“有什么不对吗?” “也没什么不对。”八木樱子说,“田中君以前在哪里高就?” “在大阪的一所中学当老师。”田中秋元说。 “也教国文?” “是。” “屈您才了。”八木明子说。“您……” “不屈才,不屈才。能跟明子这样优秀的音乐老师做同事,荣幸之至,荣幸之至。”田中秋元点头哈腰地说。 “马屁精。”八木明子心里说。 “您可以进教室了。”八木明子提醒说。 “谢谢,谢谢。”田中秋元转身走进了教室。 上课铃响,八木明子转身走向教室休息室,却听得身后传来学生们的合唱声: 仙客来游云外巅, 神龙栖老洞中渊, 雪如纨素烟如柄, 白扇倒悬东海天。 田中秋元在搞什么鬼?八木明子回转到教室,只听田中秋元站在讲台前,大声说道;“哪位同学知道这首古诗描写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不知道。”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的说。 “这首诗的名字叫做《富士山》,”田中秋元说,“诗的作者名叫石川大山。诗中所说的仙客,是指役小角。” “役小角真的是仙客吗?”一个男生问。 “问得好。”田中秋元说,“传说这位役小角居岩穴三十年,结萝为衣,拾果为食,足迹遍布名山大岳。” 学生们异常专注,无人说话。 “你们看,这首诗的后两句,雪如纨素烟如柄,白扇倒悬东海天,诗人想象奇特却又气势非凡,把整个富士山比作一把巨大无比的扇子,倒悬在东海的上空。你们说,这首诗精妙不精妙?” “精妙!”学生们齐声作答。 “现在,我们重新唱一遍这首 古诗好不好?”田中秋元说。 “好!”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 “预备,开始!” 学生们整齐的唱道: 仙客来游云外巅, 神龙栖老洞中渊, 雪如纨素烟如柄, 白扇倒悬东海天。 听到这里,八木明子不禁对田中秋元刮目相看。 自然而然地,八木明子和田中秋元变成了一对情侣,如今,两人如漆似胶,如梦如痴。 “姐夫!” 八木明子带着田中秋元刚走近家门,八木樱子突然从屋子里跳将出来,冷不丁冲着田中秋元大叫了一声。 “樱子,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吓死人了。”八木明子说。 “我就想吓吓姐夫,没想吓你。姐夫,快进屋!”八木樱子嘻嘻一笑,挽起田中秋元的胳膊,走进屋子。 “母亲,姐夫来了。”八木樱子说。 正在做饭的八木太太看了看田中秋元,似乎对这个女婿非常满意。 “请坐吧,田中君。”八木太太说。“明子,你来帮我。” “是!”明子应了一声,走进厨房。 八木樱子的两个哥哥,一前一后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跟田中秋元打招呼。 “我的两个哥哥,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樱子介绍道。 田中秋元欠欠身说:“我叫田中秋元,请多多关照。” “田中君哪里毕业的?”八木丘垣问。 “大阪大学。”田中秋元说。 “我在东京dg大学,一年级。”八木丘垣说。 田中秋元留意到客厅的正面墙上,挂着天皇的御真影,这让他想起了1898年,长野县一个小学发生火灾,烧毁了明治天皇的照片,校长竟然因没保护好照片而切腹自杀的事件。 “有什么不对吗?”八木正一问。 “没什么不对。”田中秋元说。 这时,八木明子从厨房里走出来,说道:“吃饭啦,吃完饭田中君请我们一家去看戏。” “真的吗?”八木樱子高兴地说,“是什么戏?” “芭蕾舞,《天鹅湖》。”八木明子说。 第95章 巴甫洛娃,听名字不是日本人? “芭蕾舞?没听说过。”八木正一说。 “芭蕾舞是一种流行全世界的舞蹈,真的很美,很有艺术价值。”田中秋元说。 “这芭蕾舞,比起我们日本的歌舞剧如何?”八木正一问。 “各有千秋。”田中秋元说。 “好啦,别说了。”八木明子说,“吃完饭去剧院看看就知道了。田中君,请。” 田中秋元和八木一家围坐在大茶几周围的几个蒲团上。每个人面前,放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摆着几小碟饭菜。田中秋元、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的木盘里,各放着一个蓝色酒瓶和一个白瓷小杯,杯里已经斟上了酒。 八木丘垣最先举起酒杯:“欢迎田中君第一次到我们家。来,田中君,干一杯!” 八木樱子说:“我也要喝酒!” “你喝什么酒啊?”八木明子斥道。“你才15岁!” “樱子高兴,就让她喝吧。”八木太太说。 八木正一斟了一小杯酒,递给八木樱子。 “姐夫,干杯!”八木樱子不等大家反应,一杯酒已经吞下肚里。 “干!”八木丘垣、八木正一和田中秋元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八木太太,您不喝点?”田中秋元问。 “好吧,我也喝一点。”八木太太说。 八木明子连忙给母亲斟上酒。 “田中君,以后常来啊。”八木太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姐夫,”八木樱子说,“你可不许欺负我姐姐。要不然的话……我收拾你。” 八木正一笑道:“樱子,你怎么收拾田中君,说来听听?” 八木樱子说:“我有的是办法。” 田中秋元看了明子一眼,说:“怎么会呢。我只会把明子护着,宠着。” 八木樱子看着明子说:“姐姐,你真幸福!” “你一个初中生,懂什么?”八木明子说。 “我什么都懂。”八木樱子说。 八木太太露出了少有的笑容,道:“别光顾着说话,吃完看戏去。” “母亲,您也对芭蕾舞有兴趣啊?”八木丘垣说。 “看看又不会看坏眼睛。”八木太太说。“明子推荐的,一定不会错!” 大家一起笑起来。 八木正一说:“田中君,你的身子太单薄了,有点太懦弱了!你能不能武士道一点?” “我正在加强锻炼。”田中秋元看了明子一眼说。 “我看姐夫这样子挺好的。”八木樱子这回站在了田中秋元一边。 八木丘垣说:“中国已对日本开战,日本国内马上要大规模征兵。田中君要是面对中国人,拼起刺刀来,一定会大大的吃亏!” 田中秋元沉默不语,只是瞥了明子一眼。 当兵打仗这事,他可从来没有想过。 八木太太说:“政府要是征兵的话,正一和丘垣,你们两个都报名参军去。” “正一大学还没毕业呢!”八木明子说。 “打完仗,回来再上学。”八木太太说。你们的父亲如果在的话……” 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害怕母亲想起难过的事情,连忙说“是。” 八木樱子突然说:“我也要去。” 八木正一说:“只会招男兵,不会招女兵。” 八木樱子说:“那我就动员……” “你动员什么?”八木太太问。 “我不告诉你。”八木樱子说。 “樱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八木明子问。 “哪有啊?”樱子说,脸上却像红萝卜似的。 “没有男朋友,那你动员谁?”八木明子问。 “我动员……我动员……”八木樱子突然一指田中秋元,“我动员姐夫去。” “他当兵去了,他的那些学生怎么办?”八木明子说。 八木樱子说:“如果田中君是我的男朋友,就必须去当兵,为天皇效忠。” 田中秋元说:“为什么?” 八木樱子说:“战争年代的男子,不为天皇去当兵,肯定是个懦夫!我可不想跟一个懦夫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八木太太说:“樱子说得对!妈支持你!” 田中秋元回头看着八木明子。 八木明子说:“樱子,不当兵就是懦夫了?是不是连天皇也要去当兵?” “明子!”八木太太怒道,“你不要瞎说!” 八木樱子说:“我看也是。” 八木明子有些懊恼的说:“戏还看不看了?” 八木太太说:“看,谁说不看了?” 芭蕾舞孕育于十四世纪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降生在十七世纪后期路易十四的法国宫廷,并开始在法国发展流行并逐渐职业化。 十八世纪,芭蕾舞在法国日臻完美,十九世纪末期,芭蕾舞在俄罗斯进入最繁荣的时代。 芭蕾舞在其数百年持久历史成长过程中,对世界列国影响很大,传播极广。 八木一家匆忙赶到东京大剧 院,坐下不到一分钟,演出就开始了。 一片暗淡的光洒落在舞台,好像皎洁的月光照亮的黑暗夜空。 舞台上,身着白色衣裙的四名芭蕾舞演员,正合着《四小天鹅》轻快活泼的音乐节奏,轻盈地在台上舞动,一会儿低头垂目,一会儿兴奋跳跃……她们的脚不停地踮起,前后左右互换。 八木太太和数名观众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演员们修长的胳膊互相缠挽,腿摆动着,踢着,敏捷轻盈,白色的身影整齐划一。 八木母亲悄声问身边的明子:“这跳的是什么舞?” “四小天鹅。好看吗?”明子问。 “用脚尖就能跳起来,了不起。”八木太太说。 田中秋元侧头对八木明子说:“明子,我感觉这芭蕾舞,比日本的艺伎舞蹈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他的声音很小,生怕坐在旁边的樱子听见,惹出什么事来。 “这些演员都是奥尔加·巴甫洛娃的学生。”八木明子说。 “让樱子拜这个巴甫洛娃为师,跟她学学。”八木太太说。 “樱子的身材恐怕不行。你看台上那些跳舞的,全是腰细腿长的。”八木明子说。 “明子,你说的这个巴甫洛娃,听名字不是我们日本人?” 八木太太问。 “不是日本人。巴甫洛娃原来是苏联的芭蕾舞演员,嫁给了我们日本的外交官,在东京办了一个芭蕾舞学校。我正准备推荐学生给她……”八木明子说。 剧场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音乐演奏声也戛然而止。 观众们互相询问,怎么回事? 一个日军军官带着几个士兵冲上舞台,吓得满台演员退进幕后。 只听那军官声嘶力竭地喊道:“大日本皇军正在支那跟中国人拼命,你们怎么好意思在这里心安理得的享乐?你们冷血!你们不爱天皇!你们不爱我们国家!你们不是一个好国民!你们简直就是叛国者!” 坐在八木太太后面的的一位带眼镜的中年人站起来。大声抗议道:“享受一下艺术,就是不爱天皇不爱国啦?” 日本军官继续大声说道:“眼下,大日本帝国的艺术盛宴不在这里,在支那!支那!支那!” 说话间,几名士兵扯下舞台背景。一些胆小的观众朝外退场。 八木太太拍着自已的脑袋说:“我老糊涂了。正一,丘垣,明子,樱子,以后不要再看这个了。那个军官说的对,我们八木家的每个子孙,都要爱这个国家。” 八木正一说:“是。” 八木太太领着一家人率先朝外走去。 田中秋元有些尴尬。两眼盯住被破坏了的舞台,舍不得挪开。 “走吧,”明子安慰道。 第96章 探秘佐世保 薄雾笼罩着农宅,红日依稀可见。 一辆行车路牌上写着“福冈往返佐世保”的长途巴士,摇摇摆摆地行驶在蜿蜒崎岖的山区公路上,车里坐着二十来个乘客,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司机,专注地开着车。 阳光从汽车后方射过来,在车前投下阴影。 刘简之和李香香坐在汽车后排,闭着眼睛养神。刘简之的右侧,坐着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五十多岁男人。 司机一个急刹,刘简之的身躯朝前一扑,男人连忙伸手拉住。 “谢谢。”刘简之侧头,看了男人一眼说。 “抽支烟?”男子递给刘简之一根香烟。 “不会。”刘简之说。 “你们俩……去长崎?”男人刮燃火柴,点着了香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后问道。 “不去长崎,我们去佐世保。”刘简之说。 “佐世保?你是佐世保本地人?”男人又问。 “不是。我们是东京人。”刘简之说。 “东京人?看着你们就像外地人。”男人又吸了一口烟说。 “这你也看得出?”刘简之问。 “佐世保本地人,像你这种年龄的,我每个都认识。”男人说。 “是吗?”刘简之说。 “你们到佐世保找谁呀?”男人问。 刘简之说:“去前畑,看朋友。” 男人诧异地说:“去前畑?现在佐世保军港周边几公里以内,谁都进不去。” 刘简之问:“为什么?” “军港重地!”男人说。“马上要与中国全面开战,你们不知道?” 刘简之:“是吗?” 男人说:“听说,日本海军几十艘军舰,现在都停在军港内。” 李香香插话说:“那么,您知道可以跟住在前畑的人通电话吗?” 男人说:“不能。电话都切断了。” “那怎么跟前畑的人联系呢?”刘简之问。 “寄信,或者发电报。”男人说。 刘简之说:“这下麻烦大了。” 男人说:“你们只能到了佐世保,再原车返回福冈。” 刘简之沉默不语。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李香香问。 “没有。”男人看了一眼李香香说。“你们到了佐世保,不要四处乱窜。小心警察把你们抓起来。” “有事无事抓我们干什么?”李香香说。 男人瞥了李香香一眼。“听说是为了防间谍。” “防间谍?”刘简之一笑,“你看我们俩像间谍吗?” “我看不出来。”男人说,“或许警察能看出来。” “好可怕喔!”李香香说。 汽车突然在路边停下。 “怎么停车了?”一个年轻旅客对着司机大声喊道。“快开车,我们还有急事呢!” “你没看见吗?前面有车抛锚了。”司机说。 “真倒霉!”年轻旅客嘟囔道。 “怎么办?”李香香问刘简之。 未等刘简之说话,车后突然传来喇叭声。李香香伸头朝车后一望,只见几十辆军车正浩浩荡荡地从后方开来,连忙碰了碰刘简之的手臂。 刘简之朝车后看了一眼。 “等这些军车过去,我们就可以走了。”刘简之说。 那队军车从长途巴士左侧缓缓开过,然后停了下来。一个中佐军官从车上跳下,问:“前面什么情况?” “有一辆卡车抛锚了。”一个日军曹长从前方跑来报告说。 中佐看了看手表,命令道:“把抛锚的卡车掀开!” 日军曹长说:“是!” 两分钟后,前方传来卡车翻下山的咣当巨响,接着一团火球冲天而起,黑色的浓烟弥漫着整个山崖。 军车依次通过之后,巴士司机启动了车辆,跟在军车后面缓慢前行。 “你料事如神。”刘简之身边的男人说。 “事急从权,我想,军方一定会这么干。”刘简之说。 下午一点,巴士终于到达佐世保。 下了车,刘简之和李香香拎着行李,来到一个叫爱宕的小村附近,打算找机会进入爱宕,就近观察第三舰队的动静。 刘简之知道,佐世保军港至上海不到800公里,军舰开足马力,仅需要40个小时。 “黄包车!”刘简之朝不远处的拉车夫招手。 拉车夫拉着黄包车跑过来。 “二位去哪里?”拉车夫问。 “去爱宕。”刘简之说。 “去不了。”拉车夫说,“爱宕那边军事管制,除了在里面登记在册的居民,谁都不让进。” “你有什么办法?我可以多付钱。”刘简之说。 “100日元。”拉车夫说。 刘简之拿出100日元,递给拉车夫。 “你们带着箱子,很不方便。”拉车夫说,“我先带你们去旅舍住下。然后再去爱宕如何?” “好吧。”刘简 之说,“我想跟在军港的朋友聚聚,尽量跟军港近一点。” “明白。”拉车夫说。 住进旅店,放下行李,刘简之和李香香跟着拉车夫出了城,绕了一大圈,来到一处破损的铁丝网前。 “从这里穿过去,沿着林子往前走,就能到达爱宕。”拉车夫说完,急步离去。 刘简之带着李香香穿过铁丝网,沿着树林又走了一段,终于接近爱宕。 只见眼前的大海,海水轻轻起伏,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几只海鸥低低掠过水面,发出凄厉的叫声。不远处的海岸线上,一小队巡逻兵,一个接一个地踩着沙滩走过。而真正想要看到的军港,什么也看不见。 海面已被封锁,车上遇见的那位男子的话所言不虚。 “日本人的警惕性够高的。看样子,整个海岸线都有人巡逻。”李香香担忧的说。 刘简之说:“这是好事。” “好事?”李香香扭过头问:“怎么会是好事呢?” “这说明日本海军的第三舰队,还在军港内。如果第三舰队已经出发,这些巡逻队就没必要在这儿巡逻了。”刘简之平静地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李香香问。 刘简之摊开一张地图,用手指量了量说:“佐世保军港的西边是爱宕,也就是我们现在待的这个位置,东边是前畑。如果能找到一艘船,从爱宕开往前畑,或许可以就近观察军港。 “明显不行。”李香香说。 “为什么?”刘简之问。 “你看那是什么?”李香香朝海上一指。 刘简之看向海面,只见一艘日军巡逻艇,正在海面巡弋。巡逻艇后面,拖着两只被扣押的渔船。 刘简之问:“水原大尉给你留下了什么联络方式没有?” 李香香说:“没有。”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李香香说。 “听脚步只有一个人,”刘简之说。 一个穿着和服的男子慢慢走近。 “你们……你们……”男子的脸上露出恐惧。 “你别害怕,我们是来旅游的,迷路了。”刘简之说。 “这里不准外人进来。”男子说。 “先生,您知道运货码头在什么地方吗?”李香香和颜悦色地问。 “你说的是军港的给养码头?”男子说。 “是。我有个亲戚在那儿。”李香香说。 “你们走过头了。”男子说。“往回走一公里,右拐,看见一条公路,就可以看见军港的给养码头。” “谢谢。”李香香欠身鞠躬。 刘简之和李香香沿着男子所指方向往前走,果然看见了一条公路,几辆遮着雨棚的汽车满载粮食蔬菜,从市区方向开来。 “跟我来。”刘简之说。 “站住!” 两人正要前行,路边突然窜出一名日军士兵,拿枪对着刘简之和李香香。 刘简之和李香香应声站住。 抓了我们倒好,说不定可以看看军港。 刘简之想。 第97章 番町 “这里不准通行!”士兵说。 “能不能行个方便,我们……”刘简之说。 “正元曹长,这里有情况!”士兵没有理睬刘简之,大声呼叫道。 林中,一个日军曹长向刘简之和李香香走过来。 “你们俩,是干什么的?”曹长一脸严肃地问道。 刘简之拿出证件,递给曹长。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想采访军港给养码头。这位小姐是水原海军少佐的女朋友。想……” “明白了。你们想进军港去。” “是。能不能……帮个忙……”刘简之问。 “这忙我帮不了。”曹长说。 李香香走上前问道:“你不知道东京广播电台吗?” 曹长说:“知道。” 李香香说:“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也不能进军港采访?” “不能。”曹长说。“我接到的命令是,不能捎带任何人进入军港。” “那你认不认识第三舰队的水原海军少佐,能不能给他带个信?说有一位原田秀子小姐找他。”刘简之说。 “不能。”曹长说,“我不认识什么水原少佐,也没有机会上第三舰队的军舰。我今天心情好,不打算把你们当间谍带回去审查。你们快走吧!” “快走吧!快走吧!”一旁的日军士兵跟着催促道。 刘简之和李香香只得转身离开。 回到市内,刘简之和李香香看见街道右侧一栋木屋的大门前,挂着几个红色的长形灯笼。门口立着“居酒屋”的招牌。 “我们去里面看看,吃点东西。”刘简之说。 李香香突然一拉刘简之,悄声说道:“你看!” 刘简之扭头一看,只见居酒屋门口,赫然贴着杀死田村津喜嫌疑人的通缉令。抓住嫌疑人,有1000日元的奖赏。 刘简之笑了笑。 抓捕程振奇的通缉令,居然贴到这里来了。 “进去看看。” 刘简之和李香香走进居酒屋。 老板娘四十多岁,丰乳肥臀,正在专心核账。对刘简之和李香香的到来,毫无知觉。 “打扰了。”刘简之对正站在柜台前,拨着算盘珠子的老板娘说。刘简之看见,老板娘面前的日本算盘的横梁上,只有一个珠子。 老板娘被吓了一跳,抬起头见来了客人,放下账册,满脸堆笑地说,“两位,吃饭?喝酒?” “饿了,”刘简之说,“给我们弄点吃的。” “有,有,快请坐。”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 “都有什么吃的啊?”李香香问。 “有饭团,鱼,牛肉,豆腐,蔬菜,什么都有。”老板娘看了李香香一眼说。 “那就看着来几样。”刘简之说。 “好呢!”老板合上账本,转身走进厨房。 刘简之和李香香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两眼望向窗外。 一队日军士兵正在经过。 老板娘送上茶水,说:“两位从哪里来呀?” “东京都。”刘简之说。 “从东京都到我们这儿,路上得好几天吧?”老板娘说。 “是啊。”刘简之说,“今天是第三天了。” 李香香突然叹口气道:“可惜我们白来一趟。” 老板娘问:“怎么啦?” 李香香说:“这位先生,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想进军港采访即将前往中国作战的军人。我呢,未婚夫在军舰上,也想去见他一面,万一……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们没有办法进去。” “军港是什么地方?现在没路子,管你什么人,都进不去。” 老板娘说。 “这么说,老板娘,你有路子进军港?”刘简之问。 “没有。”老板娘说。“你们如果去军港前面的番町,我还有办法。” “你说的这个番町,是什么地方?”刘简之问。 “你连番町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啊?番町是军港外面的一条街道,一到晚上,满街都是海军,还有什么陆战队,比这儿可热闹多了。说不定,还能遇上你未婚夫。”老板娘看了一眼李香香说。 “番町有旅舍吗?”李香香问。 “旅舍?多的是,有好几家呢。”老板娘说。 “我们就去番町。”刘简之说。 老板娘看看刘简之,又看看李香香。突然大声说,“青池君,你出来一下!” 青池君?刘简之心想,刚刚有一点希望,只怕事情又黄了。 “……这个聋子!”老板娘走进厨房里去,拉着一个50多岁的男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们俩想去前面的番町。”老板娘说。 青池问:“你们俩想去番町?” “是啊,我们……” “去不了!”青池说。 刘简之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看见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原来这青池不是聋子,耳朵还灵敏得很。 “你们俩面生,哪来的?”两个警察 走进居酒屋,径直朝刘简之和李香香走了过来。 “我们从东京都来。” 刘简之说。 “有证件吗?身份符?”警察问。 刘简之拿出记者证,递给说话的警察。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主任记者,佐藤彦二。”警察看了看刘简之,比对了一下照片,然后把目光投向李香香。 “你的身份符呢?”警察问。 李香香拿出身份符。 “这位原田秀子小姐,跟我一起从东京过来。她的未婚夫是水原海军大尉,她过来看未婚夫。”刘简之说。 “原来是这样啊?是该看看,不然的话,未婚夫战死了,就只能看见骨灰了。” “植保君,你怎么说话呢!”老板娘说。 名叫植保的警察,脸上立马堆满了同情,说道:“现在禁止生人进入本市。你们吃完饭,赶紧离开这儿,兴许还能赶上回福冈的班车,到了福冈,再坐火车回东京吧!” 刘简之巴不得两个警察赶快离开,说:“也只好如此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警察突然对男子说:“青池君,再有陌生人来,你要马上报告!” 老板娘说:“是,是。” “吃过饭赶紧走吧!”两个警察回头看了刘简之和李香香一眼,走了出去。 青池走到门边,看见警察走远,回过头来。 青池说:“你们一定要去番町?” 刘简之说:“能去的话,当然要去。” 青池伸出两个手指。说:“我今天晚上送你们过去,至少得这个数。” 刘简之说:“你是不是要的太多了?不就是隔着一条街吗?” “那就算了。”青池转身朝厨房走去。 “成交!”李香香突然说。 青池君转过身来。 李香香从身上取出10日元,递给青池。“另外10日元,到了番町再给。” 20日元,够支付大厨一个月薪水了。李香香心想。 “小姐,你搞错了。”老板娘说。 “搞错了?搞错什么了?”李香香问。 “一起是200日元!”老板娘说。 李香香朝刘简之看去。刘简之从口袋里掏出50日元,递给青池。 “你再要多,我们就不去了!” 青池接过钱,走进厨房。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端上饭菜,刘简之和李香香立即开心地吃起来。 “你们没带行李?”老板娘问。 “带了,放在隔壁旅舍。” “吃晚饭,你们先回房间里休息。晚上12点,你们再过来。”老板娘说,“不然的话,预交的50日元,不能退回给你们。” “吃完我们就回去休息。”刘简之点头说道。 这顿饭吃得很香。 当夜12点,青池带着刘简之和李香香,避开巡逻警察,走到一处木楼下,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秃头男子把门打开。 青池回身对刘简之说:“你们俩快进去!” 刘简之和李香香提着箱子走了进去。 秃头男子问:“你们带着箱子干嘛?” “我们想在番町住上几天。”刘简之说。 “下次可不许这样啊!”秃头男回头对青池说,“带行李的,要额外收钱。” 青池连连说“是。” “人交给我,你回去吧!”秃头男说。 青池转身走出木屋。 秃头男栓上屋门,回身对刘简之说:“你们俩,跟我来。” 第98章 密道尽头 秃头男领着刘简之和李香香,沿着残破得摇摇晃晃的楼梯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屋门,转身对刘简之说:“你们俩先在这儿休息。等到早上六点,我来叫醒你们。” “为什么要等到早上六点?”李香香问。“我们现在就想过去!” “我现在送你们到番町,街上除了宪兵,鬼都没有一个,你们一现身,就会被宪兵抓住。”秃头男说。 “你不会骗我们吧?”李香香担心的问。 “你认为我傻到有钱也不赚?”秃头男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刘简之放下箱子,朝外看了一眼,栓上屋门。环顾房间,发现房间里没有卧具,只有一块垫子。 “秀子,你先睡吧,养足精神。”刘简之说,“明天会遇到什么情况,现在还说不清楚。” “我不能睡。”李香香说。 “为什么?”刘简之问。 “我怕脸上画的妆弄脏了,明天不好见人。”李香香说。“不然的话,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从某个地方偷渡过来的。” “有点道理。”刘简之说。“回到东京,我让宋春萍为你请功。” “为我请功?”李香香诧异道。“为我请什么功?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我们特工组发回国内的第一份情报,就是你提供的。你立了头功。”刘简之说。 “真的吗?”李香香说。“我这么快就立功了?” “嘘----”刘简之突然示意李香香小声,压低声音说:“你可以晋升少尉。” “少尉?”李香香说,“我无所谓,不稀罕,不在乎。” “你在乎什么?”刘简之问。 “我在乎我们六个人,全都能安全回到中国去。还有,我们中国,能够打败日本。”李香香说。 李香香几句话,突然让刘简之有一种莫名感动。 “一定会的。”刘简之说。 第二天早上六点,迷迷糊糊中,刘简之听见有人敲门,连忙爬起来,把门打开。 秃头男站在门外。 “跟我走!”秃头男说。 “哪里有水,我们洗个脸。”刘简之说。 “这儿没有水。”秃头男说,“出了坟墓,住进旅店,就会有水了。” “你说什么?坟墓?”李香香说。“我们现在是死人了吗?” “如果你们运气不好,跟死人也差不多!”秃头男说。 “我是来看我未婚夫的,不是来送死的!”李香香说。“既然这么凶险,我们就不去了!” “现在去不去由不得你们。”秃头男说。“你们进来的那道门,从来没有人再出去过。” 说着,秃头男竟微笑了一下。 刘简之和李香香连忙提起箱子,跟着秃头男,下了楼梯,走进一个房间。 “你们还有50日元没给?”秃头男说。 “到了番町,我们自然会把钱给你。”李香香说。 “不行,现在就得给。”秃头男说。 “秀子,把钱给她!”刘简之说。 李香香拿出钱,递给秃头男。 “我们也是拿命赚钱。”秃头男说着,揭开屋角的一块地板,露出一个地道口。 “你们沿着地道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推门出去,就是番町。” “是番町大街上吗?”刘简之问。 “不是,我已经说过,地道尽头,是一座坟墓。”秃头男说。 “你们到了以后,墓碑会自动打开。出去之后,你们会遇到一片树林,出了树林,就会看见两栋木楼。你们从两栋木楼中间通过,就来到了番町街道。”秃头男接着说道。 “我们在番町办完事,还可以原路返回吗?”刘简之问。 秃头男摇摇头。 “从番町有公路直接回爱宕,那里的警察,查进不查出。”秃头男说。 “明白了。”刘简之说。 秃头男拿出一根蜡烛,点燃之后,递给刘简之。“两位可以走了。” “走吧。”刘简之接过蜡烛,对李香香说。 两人拎着箱子,走下地道,耳听秃头男在背后“嘭”地一声,盖上了地板。 大约往前行走了七、八分钟,刘简之和李香香终于走到地道尽头。正要寻找机关,发现墓碑门的开关被两人的重力启动,慢慢打开。 “香香,你先出去。”刘简之说。 李香香从墓碑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无人,拎着箱子走了出去。刘简之紧随其后,从坟墓里走出来。再回头时,墓碑已然关上。 两人穿过一片树林,果然看见有两栋木楼,便依秃头男所言,从两栋木楼中间通过,并肩来到番町大街。一队士兵看着两人拎着箱子走出,竟对两人视而不见。 街上鲜有行人,偶尔有挂着海军军牌的车辆驶过。 “前面有间旅舍!”李香香说。 刘简之向前望去,果然看见一栋邻近教堂的两层木屋,挂着“番町旅舍”的招牌。 “走,去看看。”刘简之说。 番町旅舍的 老板是个光头,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坐在旅舍门口前的椅子上,看着刘简之和李香香拎着箱子远远走来。他背后的一根立柱上,也贴着缉拿杀死田村津喜嫌疑人的画像。 由于禁止游客进入,军港的军人也不在旅舍住宿,整个番町旅舍几天以来没有一个住客。 光头老板看着刘简之和李香香拎着箱子,慢慢走近,连忙起身相迎。 “两位住宿?”光头老板的目光从刘简之脸上扫过,然后驻留在李香香漂亮的脸蛋上,久久不愿挪开。 这人真是无礼!李香香心想,连忙把脸背了过去,望向街道一侧。 “还有空的房间吗?”刘简之问。 “我们这儿只接待女客。”光头老板笑嘻嘻地看着李香香说。 “别听他胡说八道。”旅舍老板娘突然从旅舍大门里走出来,朝着刘简之和李香香弯腰鞠躬道:“旅舍有的是空房子,两位快请进!” 刘简之和李香香提着箱子,一前一后地走进番町旅舍大门。 光头老板侧过脸,盯着李香香的屁股一扭一扭地走进旅舍大堂。 老板娘回过身问:“两位打算住几个晚上?” “我们先住上两晚,如果没有人撵我们走的话。”刘简之说。 “您开玩笑了。进到番町,就不会有人再撵走你们。”老板娘露出两个酒窝,笑着说。 “晚上这里还安静吧?太喧哗了,我睡不着觉。”李香香说。 “安静,绝对安静。”老板娘说。“到了晚上,街上的海军官兵都上了船,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蚂蚁叫。” “那就好。”李香香说。 “两位叫什么名字?”老板娘取出住宿登记本,问。 “还要登记啊?”李香香问。 “我们也不想登记。警署的人说,这些天情况特殊,所有住客,都要一一登记。”老板娘说。 “不是不让进来这里吗?”李香香说。 “可是,你们已经进来了呀!”老板娘说。 “我叫佐藤彦二,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她叫原田秀子。”刘简之说。 老板娘在登记本上写下两人名字。 “身份符呢?” 刘简之拿出记者证,递给老板娘。 “您的身份符?”老板娘问李香香。 李香香拿出身份符。 “你叫原田秀子?” “是。” “你老婆真漂亮。”老板娘转头对刘简之说。 “谢谢!”李香香说。 “你们来番町做什么?”老板娘又问。 “记者记者,当然是来采访啊。”李香香说。 老板娘在“来番目的”一栏,写下“采访”两个字。 “这儿有几家旅馆?”李香香问。 “旅馆有十好几家。就我们这家最安静。”老板娘说。 “外面那个光头,是你家老板?”李香香问。 “是。”老板娘说。“他有些怪癖,你不理他就是。” “街上有酒吧吗?”刘简之问。 “酒吧?”老板娘问。 “就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喝酒的地方,有歌舞伎表演的那种。”李香香说。 “军港这地方,怎么会没有酒吧?”老板娘说,“对了,你们喜欢住楼上还是楼下?” “楼上,楼上安静。”李香香说。 “两位请跟我来。”老板娘说。突又大声对门外的光头老板喊道:“死鬼,快过来,帮这位小姐拎箱子!” 光头老板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拎起地下的箱子,朝楼上走去。 “谢谢。”李香香说。 光头老板转头对李香香诡异地笑了笑。 走到楼上,光头老板放下箱子,侍候在旁。 老板娘说对光头老板道:“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快下去!” 光头老板应声走下楼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着李香香直瞅。 第99章 爬上军港哨塔 “请进!” 老板娘把房门打开,让刘简之和李香香提着箱子走了进去。 房子面积足有三十几个平米。矮脚大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 老板娘说:“记者,太太,这几天兵多,你们别乱跑。” “别乱跑是什么意思?”李香香问。 “为了你们俩安全。” “假如我要跟番町外面的人联系怎么办?”刘简之问。“我要向台里发稿。” “发稿?” “就是把写的消息,发出去。” “现在是封闭管理,”老板娘说。“电话都切断了,只能发电报出去。” “在哪里发电报?”刘简之问。 “邮局。”老板娘说。“不过,这几天可不行,番町禁止往外发电报。” 李香香推开窗户,见街上又有一队士兵走过。不知何时,街道两边的商铺竟都早早开了门,穿白衣的海军官兵,也开始出现在街道上。 “老板娘,”李香香问:“怎么这么多当兵的?” “瞧你这位小姐,问题问得真是古怪。这里是军港,咋会没军人呢?都是准备去中国打仗的。”老板娘叹口气说。“这些年轻人,不知道有多少能活着回来。” 老板娘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李香香看了一眼刘简之。 刘简之却对老板娘的哽咽无动于衷。 “你们还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叫爱子。”老板娘说,“我就住在楼下,你们随时可以叫我。” 爱子欠身施礼,走了出去,伸手拉紧了房门。 “我看见有穿白色军装的海军。”李香香说,“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水原大尉他们……” “如果碰上了,水原大尉看见你跟我在一起,一定会很失望。”刘简之说。 “佐藤君!”李香香突然大声说,“你是不是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出去!” “幸好你不是我老婆,”刘简之笑着说,“真是让人受不了。” “别忘了我们有个72小时的约定。”李香香嘿嘿一笑说。 “什么72小时约定?”刘简之问。 “你自已去想!”李香香说着,竟打开屋门,自行走了出去。 刘简之独自轻笑了一下,知道李香香肯定是出去碰运气了。真能碰上水原大尉,说不定就能知道第三舰队的具体出发时间,比眼见舰队起锚开拔,要好很多。 李香香面对复杂社会的经验,远在刘简之之上,对李香香的安全,刘简之倒并不是很担心。 因为在小屋子待了半夜的缘故,刘简之感到身上有些发痒,拿出备用药往皮肤上抹了抹,开门走下楼梯。 “你也要出去吗?佐藤君?”光头老板问道。 “我出去转转……对了,”刘简之问,“这里,我是说,番町到晚上会宵禁吗?” 光头老板问:“什么是……宵禁?晚上不准吃饭?” 刘简之说:“宵禁就是天黑之后,岛上不准任何人随意行走。” 光头老板说:“不会不会,没听说过!晚上这街上可热闹了。您尽可以四处走走,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刘简之说:“是吗?谢谢!” 光头老板:“不谢不谢!去酒吧往右边走。” 刘简之看见一队士兵正在走过街头,装作没听见光头老板的话,走出酒店,跟在那队士兵后面。耳听得光头老板关上了旅馆的大门。 只见这队日军士兵列队走出番町大街,来到一个由几个宪兵守卫的关卡前,带队军官对关卡守卫说了几句什么,关卡守卫立即移开了路障,让这队士兵通过。 刘简之看见,关卡背后,有一条公路通向海边,公路的尽头,有一座高耸的哨塔。关卡左右两边,布设着铁丝网,每30米,就有一个日军士兵守卫。 第三舰队的军舰和近日集结的海军陆战队,想必就在灯塔背后的海面上。刘简之决定利用记者的合法身份,往军港闯一闯。 “站住!” 不等刘简之靠得太近,一个宪兵拿枪对准刘简之,大声叫唤。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佐藤彦二。”刘简之道,“我想进军港采访。” 一个留胡子的青年军官走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青年军官问。 “佐藤彦二!” “你就是佐藤彦二?”青年军官一惊。 “你认识我?” “东京名记。我自然认得。” “我专门来此地采访海军。”刘简之说。“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非常时期,禁止任何人进军港。记者也不能例外。”青年军官说。“请回吧!” “能不能通融通融,或者,报告你的长官……” 青年军官果断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岗亭。 见进不去,刘简之只好转身回到军港旅舍。发现李香香已经回到房间内,矮桌上放着便当盒。 “有收获吗?”刘简之问。 “有一个装修豪华的酒吧, 我准备晚上去碰碰运气。”李香香说。“你那边呢?” “我找到了军港的入口,但是进不去,有宪兵把守。”刘简之说,“等天黑,我悄悄摸进去。” “快把饭吃了。”李香香说。 傍晚,番町果然渐渐热闹起来。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广告在黑夜里闪烁着,街上满是军人,酒吧,咖啡馆,居酒屋,开始上客。 番町的夜生活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刘简之避开人群,悄悄朝海边走去。 一辆摩托车亮着车灯,从街道的一头开过来。刘简之闪身躲开,看着摩托车上载着两个宪兵,从身边驶过。 刘简之躲在暗处观察。 军港入口处的宪兵已经换了一拨人。远处,那座高高的灯塔耸立在海岸边,塔上的探照灯射出的光束,不停地扫描着近边的海面和堤岸。 又一辆摩托车驶来。 趁着摩托车的灯光照射检查站的机会,刘简之快速钻过铁丝网,猫着腰,悄悄接近灯塔入口。 灯塔之下,两个日本兵端着枪,在入口处不停地来回走动。刘简之伏在地下,见找不到机会,便绕到灯塔靠大海的一面。 他向海面望了一眼。 海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转过头,刘简之看见灯塔上一个窗口突然透出灯光。 也许塔顶能看见些什么。 刘简之纵身一跃,双手搭上窗台,用劲攀上窗沿,朝里望去,发现里面是灯塔内部爬上塔顶的楼梯。 刘简之轻轻揭开窗户,爬了进去,回身关好窗户,然后顺着楼梯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来到一个门前,刘简之轻轻推开门,从门缝往里看。 两个日本兵光着膀子,正在睡觉。 刘简之把门关上,继续顺着楼梯朝上走,来到灯塔顶层。 一个日本兵,正背对着楼梯口,操纵着探照灯来回照射,一架望远镜,挂在士兵的脖子上。 刘简之朝士兵扑去,用胳膊摁住士兵的脖子。 士兵扶住探照灯的手无力地松开,探照灯的光柱,垂了下去。 只听得楼下站岗的士兵大声喊道:“奥贯君,你怎么啦?” 刘简之腾出一只手,扶住探照灯慢慢转动。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扼住这个叫奥贯的士兵的脖子。 奥贯终于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刘简之从奥贯的脖子上摘下望远镜,向海面瞭望。 远处,军港停满了军舰。 刘简之数了数,一共31艘。 在番町住下来,很容易发现这些军舰离港的时间。 就在刘简之思索着如何从灯塔离开的时候,军港旅舍的小库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光头老板蹑手蹑脚地走进库房,反手关上房门。 库房里有几个木架。木架上,放着一些床单,棉被。库房的一角,放着一个纸箱。纸箱上面,放着几个枕头。 光头老板快速移开纸箱上的枕头,从里面翻出一套日本军装。然后脱掉身上的黑色和服,塞进纸箱里,然后把军装穿上,拉开库房的门悄悄摸了出去。 第100章 来了一个见色找死的 晚上八点三十分,刘简之一出门,李香香便决定去番町的豪华酒吧碰碰运气。即使见不到水原直人,或许也能从其他军人的嘴中,套出有用的情报。 她打开箱子,取出化妆品,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化妆。 半小时之后,李香香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一头乌黑的秀发松散地披在肩上。长长的鹅蛋脸上,一对又黑又亮的眼珠,水灵灵的,像闪亮的黑玉。这对乌亮的大眼睛既大胆,又富于挑逗性,既脉脉含情,又荡人心魄。两片嘴唇像樱桃一样又红又嫩。嘴唇线条鲜明,牙齿洁白如玉,只要她略一张嘴微笑,就会让人感到有一种粗犷的清新之美,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李香香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背包,放在床上,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件衣服,脱下外衣,准备换上。 身后突然传来轻轻推门的声音。 尽管窗外嘈杂无比,李香香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刘简之,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啊!”李香香回头一看,只见光头老板戴着军帽,穿着一身日本军服,髭须已经刮得干干净净,脸上却堆着狡黠的笑容。 光头老板回声掩上门,然后转过身来。 “你想干什么?”李香香朝后退了一步。 光头老板说:“原来,太太,你先生是间谍!” “什么间谍,你胡说些什么?”李香香说。 “我亲眼看见他偷偷爬过了铁丝网。”光头老板说,“这么晚跑去海边,潜进军港,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吧?只要我报告警察,你先生……” “你别胡说八道!我先生只是出去随便走走,去军营也只是为了见个熟人,他马上就会回来。” “秀子小姐,你当我傻呢?我亲眼看见,你先生悄悄爬上了灯塔。说不定哪个日本兵,被你先生杀了也未可知。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俩根本不是什么记者,而是中国派来的间谍。”光头老板说。 “你胡说!”李香香说。 但李香香终究还是底气不足,他知道,刘简之一定是被眼前这个光头跟踪了。 李香香不敢想象后果,也承受不起后果。 眼前这个人,必须死! 可是,怎么处理他的尸体呢?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光头老板瞅着李香香的身体,傲慢地说道,“不想让我报告皇军的话,你就乖乖就范吧!” 老板娘就在楼下,李香香想大声呼叫,老板娘一定能听到。 但李香香不能叫喊,她必须拖住光头老板,尽量坚持到刘简之回来。 光头老板却早已欲火难抑,硬生生地向李香香扑去。李香香被他摁在地板上,感觉到光头老板的手已经撕开自已的衣服,露出隆起的内衣。 李香香突然怒不可遏!用劲把光头老板一脚蹬开。 光头老板站立不稳,差点朝后跌倒。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女人,手上居然有千钧之力。 李香香鲤鱼打挺,瞬间从地板上爬起,顺手抓过背包,用背包带套住旅馆老板的脖子,挽了一个圈,把旅馆老板拉倒在地。 弹弹弹。 弹着弹着,光头老板弹着的腿,慢慢就弹不动了。 李香香松开了背带。把背包扔进打开的箱子里。 “就你,也想占我秀子小姐的便宜?”李香香站起身,捋捋凌乱的头发,扣上衣服纽扣。 咚咚咚!咚咚咚! 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李香香走到窗前,向下望去。只见一个警察正在敲旅馆的大门,几个宪兵站在警察身后。 “老板娘,开门!快开门!宪兵队检查!”警察大声喊道。 “死鬼,还不去开门!”传来老板娘的声音。 必须赶快处理尸体! 李香香打开储物柜门,取出被子丢在地板上,然后拖起光头老板的尸体,往储物柜里塞,却发现无法关上柜门。 咚咚咚!咚咚咚! 窗外,警察仍然在敲着门。 “老板娘,快点!快点!” “来啦!来啦!”老板娘的声音。 把尸体扔出去!李香香想。 可是,外面就是大街。突然有尸体扔下来,那就太惊世骇俗了! 可是,屋内根本就无处可藏。 咚咚咚!咚咚咚! “老板娘,你还在干什么呢?”警察拍门的声音更大了! 李香香把光头老板的尸体拖到窗边,掀开窗户,然后抱起尸体,把尸体头部伸出窗外。只要老板娘带着警察上楼,李香香就打算把光头老板的尸体掀到大街上去。然后立即跳下去,趁乱撤离。 至于尸体到了大街以后会发生什么,李香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屋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 刘简之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刘简之紧张地问。 李香香转过头来说:“这个人跟踪你,说你穿过铁丝网,上了灯塔,我把他杀了。” 刘简之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 “这边不行,往那边!” 刘简之抱起光头老板,走出门去。李香香连忙跟在后面。 “快找一条床单!”刘简之说。 李香香就近推开一间房门,从柜里取出一条床单撕开,结成一根布绳,跑出来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把布绳一端绑在房梁上,另一端套住光头老板的脖子扣紧,然后把光头老板的尸体轻轻放了下去。 楼下,老板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把门打开。 敲门警察问:“老板娘,这么久不开门,是在忙着穿裤子吧!” 老板娘笑着拦在门口,对警察说:“裤子还没穿好呢,野田君,你要不要进来?” 几位宪兵看着警察跟老板娘说话,一个个跟着傻笑。 野田说:“我迟早都会进去。” 老板娘说:“呸!野田,你要没有这身皮,就你这副德行……我要让你进来,那也是看在天皇陛下的面子上。” 老板娘侧过身子,让野田和几个宪兵走进旅店。 “有陌生人住在店吗?”野田问。 老板娘说:“有一位东京来的记者,还有他的老婆。” 野田说:“东京来的记者?那我们得进去看看。” 老板娘说:“看吧看吧!他们住在楼上!” 野田带着宪兵走上楼梯。 “这死鬼,到哪里去了。”老板娘一边嘟囔,一边跟在后面。 野田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轻轻拍了拍门。 “打扰了!例行检查!”野田说。 老板娘:错啦错啦,不是这一间,是最里面的那一间。当街! 野田:早说啊! 野田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口拍门。 “开门,检查!” 门打开了,刘简之露出脸来,睡眼惺忪。 “打扰了,先生,请出示证件!”野田说。 刘简之递出记者证。 刘简之说:“三更半夜骚扰住店客人,你们一直都这么干吗?” “怎么,你不满意?”野田说。 刘简之说:“当然不满意。我会写条评论,说说这事。” “你想怎么说是你的事,我想怎么查是我的事。整个海军第三舰队都在这里,上头要求加强防范,我们也不敢怠慢。”野田说。 “证件看完了吗?”刘简之问。 野田一边把证件递还给刘简之,一边朝房间里面观望。 刘简之说:“要进来吗?” “对不起,打扰了!”野田朝刘简之欠欠身,带着宪兵走下楼梯。 刘简之关上门,把窗户推开一条缝,看着警察和宪兵走出旅馆。 “走了。”刘简之说。 “我们要不要换一家旅舍?”李香香问刘简之,“我担心万一……” “不用担心。”刘简之说。“我们不走,他们就不会怀疑到我们,刚才的警察和宪兵,会为我们证明。” 李香香稍稍安心,问:“情况弄清楚了吗?” 刘简之说:“弄清楚了。我数了一下,一共有31艘军舰停在军港。还有十几条商船用于运兵和运送军用物资。接下来,我们要搞清楚他们的具体出发日期。” 李香香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水原少佐。” 刘简之说:“见到或者见不到水原直人,都没关系!只要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情报,我们就抓一个高阶一点的军官问问。” 突然听见老板娘大声叫道:“你这死鬼!你原来死在这里啊!” 刘简之和李香香同时紧张起来。 第101章 还不放了佐藤君? 这一刻迟早都会来临。 “香香,你就待在屋子里别动,我出去看看。”刘简之说。 “是。” 刘简之循声下楼,走到旅馆后面,发现旅馆的光头老板,穿着日本军服,悬空挂在屋檐的横梁上。老板娘正抱着旅馆老板的双腿,嚎啕大哭。 刘简之朝老板娘走了过去。 “老板娘,这是怎么回事?”刘简之问。 “这个死老头,我吃晚饭时,只是数落了他几句,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没想到他,没想到他……他竟然上吊自杀啦!”老板娘突然抬起头,对刘简之泣声道,“这没用的东西!快,你帮我把他放下来,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有刀吗?”刘简之问。 “有。” “快拿来。”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拿来一把剪刀,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用剪刀剪断绳子,把光头老板放下来。 “怎么回事?” 刚走不远的野田警察,听见老板娘的哭声,又带着几个宪兵走了回来。 “老板自杀了。”刘简之说。 “自杀了?”野田看了看屋梁上吊下的布条,又看了看地下的尸体。问老板娘,“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老板娘说。 “先别动,保护好现场。”野田说。“我马上向警署长报告!” “人都上吊死了,还保护什么现场?”老板娘转头对刘简之说,“佐藤记者,你快看看,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刘简之俯下身,摸了摸光头老板的额头。 “身体还是热的。”刘简之说。 “你摸摸……摸摸他有没有心跳?”老板娘说。 刘简之伸开五指,摸摸光头老板左胸。 “只怕是死了,摸不到一点心跳!”刘简之说。“我看,还是赶紧把他送医院吧,兴许还能把他救回来!” “你让开!”野田一把推开刘简之,用手探了探光头老板的鼻息。又伏在尸体前胸上听了听。 “他……他还活着吗?”老板娘问野田。 野田摇了摇头。 “老板娘,老板他,他是军人吗?怎么他穿着军装?还是个中尉?”刘简之突然问。 野田突然把头扭向老板娘,冷冷问道,“老板娘,你有什么话说?” 老板娘说:“我只是骂了他几句,没想到他就……” 野田打断老板娘的话说,“我问的不是他为什么要自杀。” 刘简之听到“自杀”两个字,放下心来。 野田和几个宪兵队光头老板自杀,并无疑心。 耳听野田继续冷冷说道:“老板娘,我是问你,你丈夫身上的这身日军中尉军服,是从哪里来的?” “这我哪儿知道?我从来没有见到他还有这么一身衣服!”老板娘说。 野田说:“你的麻烦大了!早几天有两个军人失踪,其中一个是五井中尉。原来五井中尉失踪,跟你丈夫有关……” 老板娘说:“野田,我让你……让你进来就是,你可别……别瞎说。” 野田转身对刘简之说,“佐藤记者,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请回你的房间去!” “我得理清事情原委。”刘简之说,“杀死田村少佐的人没有抓到,你们这儿又有皇军中尉被杀,我们东京广播电台,一定要深入报道此事。”刘简之说。 “你想要报道什么?”野田问。 “报道这家旅舍的老板,为何要杀死五井中尉。还有……” “瞎编一个吧!”野田说。“只要我不说你是瞎编的就行了。” “我们所有的社会新闻报道,都力求真实。”刘简之说。“瞎编肯定是不行的!你刚才说有两个军人失踪,另一位……” “你不会想让我把你带回警署调查吧?”野田打断了刘简之的话,加重了语气。“快回你的房间去!” 刘简之求之不得地转身离开,耳听着野田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你恐怕得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里?” “去警署!你需要证明,你跟你丈夫身上这身军服没有关系!否则的话……”野田说,“你的性命恐怕难保……” “野田君,你……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过了这关,我这旅舍,今后你可以随便进!” 回到房间,刘简之对李香香说:“放心吧,没事了。” “我们要不要换一家旅舍。”李香香说。 刘简之摇摇头说:“不必要。你今晚就别出去了。” 说着,刘简之转身出门。 “你要去哪儿?”李香香问。 “我去清理一下现场,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刘简之说。 过了一会儿,刘简之走了回来。 “都处理好了?”李香香问。 “都处理好了。”刘简之说。 “那个老板......那个光头的尸体呢?”李香香问。 “还在屋后。” 一束强烈的灯光突然射进 屋子,紧接着,窗外响起摩托车驶过的声音,随后又传来一阵敲打门窗的声音。 刘简之走到窗前,发现几个警察和宪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 “又出了什么事?”李香香问。 “这回,肯定是冲着我来的。”刘简之说。他想起了在哨塔干掉的日本兵。 “从你来?” “因为我在军港哨塔上,干掉了一个哨兵。” 咚咚咚----咚咚咚---- 正说着,楼下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快开门,宪兵搜查!” “你睡觉,我去开门。”刘简之对李香香说。 咚咚咚----咚咚咚---- “来啦!来啦!” 刘简之刚刚把旅舍的大门打开,一个日军曹长领着几个警察和宪兵冲进屋子。 “是你?”日军曹长对刘简之说。 “你认识我?”刘简之说。 “从东京来的记者。”曹长说,“你是怎么进的军港?” 刘简之突然想起,这位曹长就是在关卡阻止自已进入军港的那个人。 一时心里难免有些紧张起来。 “我是东京来的记者。”刘简之说,“可是,你不准我进入军港采访。” “于是你就偷偷进入了军港。”日军曹长说。 “能偷偷进来吗?”刘简之说,“怎么进,你告诉我。” 见日军曹长不语,刘简之继续说道,“我是从小桥走过来的!” 曹长不理睬刘简之,回身命令宪兵:“仔细搜!” “是!” 几个警察和宪兵立即散开,四处搜查。 “报告曹长,屋后发现一具宪兵中尉的尸体。”一个宪兵进来报告说。 曹长看着刘简之说:“看住这位记者!” “嗨!”两个宪兵端起枪,对着刘简之。 刘简之冷冷地看着曹长走向屋后。 不一会儿,曹长又走了回来。 “又是被勒死的,手法跟杀死灯塔上的士兵一模一样。”曹长说。“只是,记者先生,你学乖了,知道伪造杀人现场。” “曹长,你的脑子只怕是生得太过简单了一点。”刘简之说,“我估计你这辈子最大的造化,就是能当上一个少尉。” “八嘎!”曹长大怒,“把这个记者带走!” 一个警察把李香香从楼梯上押了下来。 “你也在这儿?”曹长问李香香。 “我跟他是一起来这儿的。他在,我当然就在。”李香香说。“请问曹长,你抓他干什么?” 曹长有些意外。 “你跟他一起的?”曹长说。“小姐,我问你,半小时前,他在哪儿?” “就在房间里,我们俩在一起。”李香香说。 “在一起干什么?密谋?”曹长问。 一个宪兵突然一手拿着一双鞋,一手拿着一张鞋印照片,从旅舍大门外走进来。 “报告!”宪兵说:“这双鞋,跟灯塔上的鞋印十分吻合。” 曹长转身对刘简之说:“记者先生,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那不是我的鞋。”刘简之说。 刘简之想起自已出门时,穿了一双老板的鞋。 野田和几个警察模样的人,突然走了进来。 曹长对野田说:“你们来这儿干什么,去别处搜查去!” “我的人,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曹长指挥。”番町警署长突然走了进来,问野田:“老板的尸体在哪儿?” “在屋后。”刘简之说。 “把尸体抬回去!”警署长吩咐说。 “是!”野田招呼两个警察走向屋后。 “等等!”宪兵曹长说:“警署长,你管后面那位中尉叫什么?你叫他老板?” “那你认为他是谁?”警署长问。“我们怀疑老板跟两起军人的失踪案有关,可惜他上吊自杀了。” “自杀?”宪兵曹长疑惑地看着警署长。 “还不放了佐藤君?”李香香喊道。 “不行,我得带他回去调查。”宪兵曹长说。“我怀疑他潜进军港,杀害了帝国士兵。” “我问过老板娘,”警署长说,“出事的时候,这位佐藤君一直在旅舍。我的下属野田,还有几个宪兵也可以作证!” 警署长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曹长,你想带一位东京的著名记者,回军港审问?你这是想向全日本国民,秀你不足30的智商吗?” 被警署长辱骂,宪兵曹长有些恼怒。 但他拿不出刘简之去过灯塔的任何证据,只好一挥手,带着几个宪兵,走出了旅馆。 “打搅了,记者先生。请两位记者上楼休息吧!”警署长说。“这位老板自杀的事情,两位还是不要报道了吧?你们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那可不行!”刘简之说。“这事必须连夜报道,包括我被你们番町警方质疑……” “你要怎么样才不会报道?”警署长问。 “把尸体抬 出去,放老板娘回来。”刘简之说,“另外,我累了,睡下之后,不希望再有人进来打扰!” “绝不打扰!绝不打扰!” 刘简之拉起李香香的手,优雅地朝楼上走去。 第102章 北原苍介 “今天几号了?” 李香香早上一睡醒,侧头问睡在地板上的刘简之。 “今天应该是9号了吧?”刘简之说。 李香香爬起来,走到窗前。 窗外的番町主街上,又开始热闹起来。穿白色军装的海军官兵和穿黄色军服的陆军官兵,成群结队。 “奇怪,”李香香观望了一阵说。“今天没有过兵。” “看样子,所有的部队,全都集结完毕。”刘简之说着,把门打开一条缝,大声向楼下喊道:“老板娘!老板娘!” 楼下没有回音。 “老板娘还没有回来。”刘简之说。 “我们怎么办?”李香香问。 “我们分头行动。你去街上逛逛,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水原直人。我去别处看看。”刘简之说。“中午我们回来碰头。” 李香香说:“好。” 李香香的运气实在不错。 当李香香身穿和服,脚踏木履,从军港旅舍走出来,沿着街巷往前走的时候,突然见到水原少佐和几个海军军官正从军港方向走过来。 “水原君!”李香香大声喊道。 水原少佐听见喊声,远远认出是原田秀子,欣喜道:“秀子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我来两天了。”李香香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水原君了呢?” 说着,李香香呜呜地哭起来。 几个同来的海军军官冲水原直人笑了笑,识趣地走开。 李香香说:“水原君,我能不能去你船上看看呀?” 水原直人摇头说:“不行,长官不会允许。前面有个酒吧,我们……一起去喝两杯好吗?” 李香香说:“好吧。” 酒吧里坐满了海军官兵,却鲜见陆军官兵。很明显,这里是海军的地盘。 水原少佐和李香香走进来,在一个空桌旁边坐下。 女招待连忙走了过来。 “二位喝点什么?”女招待欠身问道。 “一瓶日本清酒,再随便来点酒菜。”水原直人说。 “请稍等。”女招待走开。 “水原君,你晒黑了。”李香香说,“你们是不是训练得很辛苦?” “还好吧?”水原直人说,“你觉得我很黑吗?” “有一点。”李香香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吗?今天是最后一次水兵上岸,过了今天,你来了也见不到我。”水原直人说。 “我……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所以……” “做梦?什么梦?”水原直人问。 “我梦见……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吧。”李香香说。 “你到底梦见了什么?”水原直人问。 “我梦见你们的船,还没开到青岛,就漏水了,然后,然后你们的船就沉……沉了……” “谁告诉你我们要去青岛?长官说我们去上海。”水原直人笑着说。 “今天晚上出发?”李香香问。 “嘘!小声一点!”水原直人朝周围看看,说,“具体出发时间,我还不知道。长官要我们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女招待端着木盘,送来一瓶酒、两个酒杯和几碟酒菜。 “请慢用。”女招待说。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李香香一边给水原直人斟酒,一边问。 “这就更不知道了。”水原直人说。 “就你们这几条船,几个兵,能打赢中国军队吗?我担心……” “不必担心!”水原直人说,“这次陆军向中国增兵可不少,一次增派3个师团。我们征用的商船,里面装的全都是兵。” “真的吗?李香香端起酒杯说,“水原君,来,我们干一杯!” 水原直人看见随他一起来的几位军官走进了居酒屋。连忙向他们招手。 几个军官走过来,向李香香鞠躬问候。 “秀子小姐越来越漂亮了。”一位军官说,“弄得我们的水原少佐……” “弄得他怎么了?”李香香装出很关切水原直人的样子。 “弄得他不能自已。”军官说。 “胡说八道!”水原直人一边说,一边朝旁边的女招待招手。 女招待连忙走过来。 “您还需要点什么?”女招待问。 “再拿两瓶酒来,堵堵他们的嘴!”水原直人说。 女招待笑了笑说:“是!” 一个海军军官走进酒吧。大声问女招待:“你们老板呢?” “老板要晚才能一些过来。”女招待说。 “我要预定一个包房。”海军军官说。 “现在就要吗?”女招待问。 “晚上八点,我们的荣仓中佐过生日,请准备红豆饭。”军官说。 李香香知道,红豆饭是日本常作为年中一些特殊场合的庆祝餐食。 “是。”女招待说。 海军军官走了出去。 “水原君,你也快要过生日了 吧?”李香香问。 水原直人摇摇头说:“看来只能在船上过生日了。” 就在李香香与水原直人在酒吧聚会喝酒的时候,刘简之来到了通往佐世保市中心的小桥边。 几个宪兵和警察守在桥头,禁止行人通行。 几个日本人走到桥边,又折了回来。 “打扰了。”刘简之迎上这几个日本人。“警察不让过去?” 一个男子看了刘简之一眼说:“昨天还许出不许进,今天就变成不许出也不许进了。” “出了什么事?” “昨夜,军港有军人被杀了。” “是吗?好像没听见有谁说起。”刘简之说。 “那是害怕去中国的那些军人知道了,害怕,做噩梦。”另一个日本人说。 “我想去福冈。”刘简之说。“番町这边有长途汽车去福冈吗?”刘简之问。 “没有。”男子说,“去福冈,先得过这桥。” “是吗?真是倒霉。”刘简之说。 刘简之原本想,得到情报后马上转往市区,给宋春萍打电话,让宋春萍把消息传出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番町邮局了。 中午时分,刘简之回到番町旅舍,发现李香香已经回到了房间。 “我见到水原了。”李香香说。 “是吗?“刘简之问。“打听到具体的出发时间了吗?” “没有准确时间。”李香香说。“水原直人说,我今天如果不碰见他,就见不着他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天晚上第三舰队就要出发?” “不知道。”李香香说。“第三舰队留在日本的所有舰船,全都来了。具体出发日期,水原直人应该是真不知道。” “不过,应该就是这两天。”李香香补充说。 “南京要的是第三舰队准确的出发时间,我们现在还是不能确定。”刘简之说。“我去了通往佐世保市区的小桥,小桥被封锁了,番町居民从今天起,谁都不准离开。” “得到情报,我们还从坟墓里钻出去。”李香香说。“打开那个墓碑应该不难。” “这不是办法。”刘简之说,“破坏了地道,我们恐怕得葬身在地道里。” 李香香低头沉思。 “水原走了?”过了一会儿,刘简之问。 “回军港了。”李香香点头说。 “你现在跟我出去一趟。”刘简之说。 “去哪里?”李香香问。 “去邮局。”刘简之说。 一栋简易的木房子门上,挂着一块“番町邮局”的牌子。门口一侧,挂着一个邮筒。 一个穿着邮局制服的男人,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一份报纸。他叫北原苍介,是邮局里唯一的工作人员。 刘简之和李香香走了进来。 “打扰了!”刘简之说。 北原苍介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李香香的脸上,然后看向刘简之。 “你们……寄信?”北原苍介问。 “不寄信,我们想发个电报。”刘简之说。 “发电报?发哪里?”北原苍介放下报纸。 “我们想给东京发个电报。”李香香说。 “不行。”北原苍介又把报纸拿起来,翻了一个面。 “为什么?”李香香问。 “上面有命令,”北原苍介说。“一个星期内,只准收报,不准发报。今天是第三天,你们要发报,四天以后再来吧!” “等四天?”李香香说,“等四天我已经回到东京了!” 北原苍介又把报纸放下。 “我也没有办法。”北原仓介说。 “我是记者,要马上发稿件到东京。你看能不能变通一下?”刘简之问。 “恐怕不好变通呀!”北原苍介看了一眼刘简之说。“我的发报机一发报,我的饭碗就砸了。” 北原苍介继续埋头看报纸。 刘简之和李香香只好走出邮局。 “怎么办?”李香香问。 刘简之回头一看,见北原苍介正站在窗户后面,透过窗户偷窥。 “先搞到第三舰队的具体出发时间,再想办法。”刘简之说。 “有个情况。”李香香突然说。 “什么情况?”刘简之问。 “有个什么舰的舰长,叫荣仓中佐,今天晚上八点,会在酒吧过生日。”李香香说。 “这是一个机会。”刘简之说。“我们得做点什么。” 第103章 我要一杯雷司令 天刚擦黑,番町街立即变得五光十色。 酒吧的霓虹灯刚刚亮起,李香香便花枝招展地走进了酒吧,在紧靠门口的窗边坐下来。 女招待走过来。 “小姐,您喝点什么?”女招待问。 “我要一杯雷司令。”李香香说。 “一杯雷司令,请稍等。”女招待说。 “等一等。”李香香说。“我是一位陪酒女郎。” “看出来了。”女招待说,“您白天陪过几位海军军官。” “您记忆力真好。”李香香说。“帮我揽到生意,我分给你一半。” “给一半?”女招待惊叫道。 “小声点!”李香香说,“我得找一位有钱人,舍得花钱的。” “有一位舰长要来这儿过生日。”女招待说。 “行,就是他。”李香香说。 女招待笑了笑,走开去。 过了几分钟,白天来过的少尉军官一进屋,便大声问女招待。“包房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女招待说,“你说的那位荣仓中佐,什么时候到?” “荣仓中佐马上就到。”少尉军官说。 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肩扛中佐军衔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下级军官。 “这位就是荣仓中佐。”少尉军官说。 “欢迎光临。”女招待向荣仓中佐鞠躬道,“这边请。” “再来一杯!”李香香突然举起酒杯,对女招待说。 荣仓中佐有意无意地瞥了李香香一眼,跟着女招待走进一间包房。 过了一会儿,女招待走到李香香身边,说:“成了。陪酒消费200日元。” “是吗?太好了!” “快跟我来。” 李香香站起时身来,朝窗外看了一眼,捋了捋头发,跟着女招待,走进荣仓中佐的包厢。 “我叫原田秀子,请多多关照。”李香香鞠躬说。 “来来,秀子小姐,请这边坐。”荣仓中佐招呼道。 李香香走过去,在荣仓中佐身边坐下。 女招待在李香香面前摆上酒杯,转身走了出去。 “秀子小姐今年多大?”荣仓中佐问。 “24。”李香香轻声说。 “哪儿人?”荣仓中佐问。 “我是小地方人。”李香香说。“福井。” 女招待送上酒菜和红豆饭,放在硕大的矮脚饭桌上,然后给所有人一一斟上酒。 少尉举起酒杯道:“来,我们一起祝荣仓中佐生日快乐,步步高升。” 几位军官面向荣仓中佐,举起酒杯。 荣仓中佐端起李香香面前的酒杯,递给李香香:“秀子小姐,一起干!” 见军官们一饮而尽,李香香也将酒吞进口中。 李香香起身,为荣仓中佐和军官们一一斟上酒。 少尉说:“秀子小姐,你也陪荣仓中佐喝一杯。从现在开始,你每敬荣仓中佐一杯,我给你十元奖励。” “是真的吗?”李香香端起酒杯,对荣仓中佐说:“荣仓中佐,秀子敬你一杯,祝你生日愉快!” 荣仓中佐高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香香又给荣仓中佐斟满酒,对荣仓中佐说:“这杯酒,祝您旗开得胜。” 荣仓中佐甚为高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之后,李香香连连为军官们敬酒,又灌了荣仓中佐几杯。不大一会儿,所有人都有了一些酒意。 李香香问少尉军官:“中佐,喝几杯了?” “八杯。” 荣仓中佐抢先说道。 李香香向女招待又要了一瓶酒,打开瓶盖,连连向荣仓中佐和几位军官敬酒。 不知不觉,李香香也假装有了醉意,斜着身子朝荣仓中佐身边靠去。 荣仓中佐心醉魂迷,竟一把抱住了李香香。 “你们……你们都……都出去。”荣仓中佐迷迷糊糊地说。 军官们纷纷离座,走出包房。女招待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走了进来。 “给那几位军官开一个包房,让他们休息。”李香香说。 “是。”女招待说着,转身退了出去,还扣上了门。这种事情常见,女招待也不觉得奇怪。 荣仓中佐开始对李香香动手动脚。 “你喝醉了。”李香香按住荣仓中佐的手说。“我不想跟酒醉的人发生什么事。” “我没醉。”荣仓中佐说。 “你醉了。”李香香说,“我问你,你还记得你是哪个船上的二副?” “我不是二副,我是舰长。”荣仓中佐说。 “哪条舰?”李香香问。 “夕张舰。”荣仓中佐说。 “夕张舰?夕张舰是干什么的?”李香香问。 “扫雷舰。”荣仓中佐说。 “哪有什么扫雷舰。”李香香说。“一听就知道,你胡说的。” “我没有胡说。”荣仓中佐说着,又把手伸向李香香。 “如果你能把军港内的军舰背出来,我就信你没醉。”李香香说。 “有第八战队。”荣仓中佐说,“有第一水雷队,第一航空队。” “还有呢?”李香香催促道。 “还有驱逐队,潜水队,炮舰队,”荣仓中佐说。 “还有?” “还有佐世保镇守府第一特别陆战队、吴港镇守府第二特别陆战队。” “还有什么陆战队?”李香香问。 荣仓中佐突然失去反应,打起呼噜来。 一个传令兵突然闯进包房。 “报告中佐!有紧急命令!”传令兵立正道。 “什么……什么紧急……紧急命令?”荣仓中佐闭着眼睛问。 传令兵对李香香说:“小姐,您……” 少尉军官走进来,递给李香香一叠钞票,对李香香说:“你出去!” 李香香接过钞票,心有不甘地起身走了出去,在大堂里坐下。 女招待连忙走过来。 李香香分了几张钞票给女招待,看见少尉军官和传令兵扶着荣仓中佐从包房里走了出来。 “我的包还在包房!” 李香香走进包房,把手包提在手中,然后从包房走出来,对女招待莞尔一笑,匆匆离开了酒吧。 “明晚上再来啊!” 女招待冲着李香香的背影喊道。 第104章 东京来的花姑娘 李香香走出酒吧,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不觉神清气爽。她忍不住打开手包,看了看包里面的窃听器,加快脚步,回到番町旅舍。 一进门,刘简之就迎了出来,给了李香香一个拥抱。 “成功了?”李香香问。 “这一功你跟姜夔一人一半。”刘简之说。“你知道那个传令兵,对荣仓中佐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李香香说。 “传令兵的话,通过你包里的无线话筒,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刘简之说。 “传令兵说了些什么?” “传令兵告诉荣仓中佐,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刚刚命令佐世保军港所有战舰、航空队和陆战队,10号下午一点出发,11号赶到上海并在夜间23点前完成登陆。” “可是……我们怎么把消息发回去呢?”李香香焦急道。 “只能去邮局,用邮局的发报机,强行发报。”刘简之说。“走,去邮局!” 两人一分钟都不敢耽误,连忙出门。 此时的番町街夜色安谧,听得见一阵阵的海风,刮得街道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军人们已经回到军舰上。街道上行人稀少,满街的霓虹灯也不再发光。 刘简之突然收住脚步,把李香香拉到隐蔽处。 “怎么了?”李香香问。 “邮局的那位来了!”刘简之说。 李香香朝前看去,只见北原苍介穿着短衫,像个幽灵似的迎面走来。 “我制服他,你找他身上的钥匙。”刘简之说。 “是。”李香香说。 北原苍介慢慢走近,刘简之正要上前,却见北原仓介突然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居酒屋。 “我也该去喝点酒了。”刘简之说。 “我陪你。”李香香说。 刘简之和李香香快步向居酒屋走去。 “北原君!”居酒屋的伙计见到北原苍介,大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又来了?”北原苍介说,“我一向照顾你们家生意,您应该好好地感谢我才对!” “是,是。”伙计说,“您快请坐。” 北原苍介大喇喇地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来。 “北原君,想吃点什么?”伙计问。 “吃点什么都行。”北原苍介说,“但是量要足一点,这街上都没人了,你们留着也会放臭。另外,来一瓶清酒。大瓶的!” 北原仓介话未落音,刘简之和李香香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这回是老板娘亲自相迎。北原仓介显然有些不满,“老板娘,原来你在啊,我以为你死了呢?” “你才死了呢!”老板娘回头骂道。接着转头对刘简之和李香香说,“两位,快请坐!” 刘简之和李香香在一张餐桌边坐下来,与北原苍介隔着一张桌子。 “两位吃点什么?”老板娘问。 “老板娘,快给我上酒!”北原苍介隔着桌子大声喊道。 “苍介,你昨天刚刚来过……怎么今天你又来了?”老板娘说。 北原苍介说:“我怎么不能来?我欠了你的酒钱?” 老板娘说:“你酒钱倒是没欠,可是你一喝酒就喝得烂醉,我可惹不起你。” 北原苍介拿出几张钞票,往桌上一放。“老板娘,连酒带菜,你只管上。桌子垮了,盘子碎了,我赔你。” “给他上!”老板娘吩咐伙计。 没多久,伙计端上木盘,将一瓶酒、一只酒杯和几碟菜肴放在北原苍介面前的膳桌上。 “请慢用。”伙计说,“千万别喝醉。” “我要一小碟毛豆,一盘冷奴,一份炸鸡,一份烤鱼,再要一份煎饺。”刘简之对老板娘说。 “马上就来。”老板娘说着,转身走开。 刘简之和李香香转头朝北原苍介看去。 只见北原苍介打开了酒瓶,把酒倒进酒杯,咕噜咕噜一口喝了下去。 李香香看了刘简之一眼。 “我过去?”李香香说。 “不用。”刘简之说。“来,我们自已喝。” 李香香说:“为什么不让我过去?谁知道他会喝到什么时候,我们没有时间等他自已喝醉。” 老板娘把酒菜端了上来。 李香香给两个杯子斟了酒,端起酒杯递给刘简之,又拿起另一个酒杯。 “干杯,佐藤君!” “干杯!” “你看,他已经醉了。”约莫过了10分钟,刘简之一边说,一边夹起一粒毛豆,喂进嘴里。 “你快看!”李香香说。 “我看见了,他的裤袋上,挂着邮局的钥匙。”刘简之说。 北原苍介一口喝完杯中的酒,拿起酒瓶再往杯子里倒酒,酒瓶口子朝下,竖得笔直。 酒杯子里,仅有一小口。 “伙计,老板娘,再来一瓶。”北原苍介大声喊道。 伙计看向老板娘。 “拿酒给他。”老板娘叹口气说。 伙计从柜台 上取了一瓶酒,递给北原苍介。 “喝醉了,知道怎么回家不?”伙计问。 “醉了自有老板娘送我,就算睡在你们老板娘床上,也不关你事。快滚!” 北原苍介打开瓶盖,又抱着瓶子咕噜咕噜地喝下半瓶。 “差不多了,我们走。”刘简之说着,向老板娘招手。 老板娘走了过来。 “结账。”刘简之说。 “两位酒都还没喝呢?”老板娘说。 “算了,不喝了。”刘简之说。 “一共六元。”老板娘说。 “那个酒鬼扫了你们的酒兴,实在抱歉。”老板娘连连道歉。 “把他们没喝完的酒也递给我。”北原苍介说。 刘简之和李香香瞧都不瞧北原苍介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把……把他们没喝完的酒给我!”北原苍介大声说道。 “你还要喝?就不怕喝死?”老板娘转身对伙计说:“把酒收起来,喝死人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伙计说:“是。” 北原仓介走过来,抢在伙计之前,一把抓住酒瓶,咕噜咕噜喝了个瓶底朝天。 夜更深了,街道上安静得可以听见海浪声。 刘简之和李香香躲在屋角,一双眼睛盯着居酒屋的门口。 过了一刻钟,居酒屋门口的灯光亮了起来,伙计搀扶着北原苍介,从居酒屋里偏偏倒倒地走出来。 老板娘追出来问:“苍介,你还能走得稳吗?我让伙计送你回去?” 北原苍介说:“不用送,我没……没喝醉。” 老板娘嘀咕道:“最好不用送。” “你慢点。”老板娘和伙计松开北原苍介,转身走进居酒屋。 居酒屋的门关闭了,门前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刘简之和李香香隐身在暗处,看着北原苍介跌跌撞撞地慢慢走近。 李香香从暗处走了出来,迎着北原苍介走去。 北原苍介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李香香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北原苍介侧过头,看了一眼李香香:“原来是东京来的花姑娘。你……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发……发电报!” 李香香说:“你都喝醉了,这电报怎么发呀!” 北原苍介说:“我没……没喝醉。真……真没喝醉。” 李香香扶住北原苍介,悄悄取下他身上的钥匙,丢在地上。 北原苍介停住脚步,问:“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李香香说:“没什么,我踢到了一块石头。” 北原苍介说:“石头啊?听起来像是酒杯。” “你能喝多少酒?酒杯掉地下,你还能听见?”李香香扶着北原苍介往前走。 刘简之从暗处走出来,捡起地上的钥匙。 “我都跟你说了,我没……没醉。”北原苍介说。 强烈的灯光迎面射来,刘简之连忙避让。 “呲”地一声,一辆边轮摩托车在北原苍介身边停住。 “这不是北原苍介吗?”摩托车上的警察问。 “不是我……还能……还能是谁?”北原苍介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仓介,你又喝醉了?”警察问。 另一位警察说:“这还用问吗?走吧!” 警察驾着摩托车朝前走去。 没走多远,摩托车又拐了回来。 “北原君!”警察喊道。 “谁?谁叫我?”北原仓介一个踉跄,李香香连忙把他扶稳。 “你……你是谁?” 警察盯着李香香问。 “她是谁,不关……不关你事……”北原仓介说,“你们快……快点走开,别耽误……我的好……好事……” “算了。”坐在车斗里的另一位警察说。“满嘴酒气,真受不了,开车!” 摩托车开走了,没有再转回来。 转眼来到邮局门口,刘简之不知从何处闪身出来,拿出钥匙,把邮局的侧门打开。 李香香把北原苍介慢慢扶了过来。 “你……你怎么……怎么在这儿?”北原仓介对刘简之说,“你怎么会有我们家……我们家的钥匙?” 第105章 扮鬼脱身 北原苍介想一把推开李香香,却被李香香紧紧抓住胳膊,硬生生地拖进了邮局。 刘简之探出头来,看看街道两侧,确认没有什么人,便把门关上,打开电灯开关。回过身一看,北原苍介已然在座椅睡去,发着沉重的呼噜声。 “电报机在哪儿?”李香香问。 刘简之走进里间,一把扯开覆盖在桌上的黑布,锃亮的发报机立现眼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香香说。 “我发完电报,估计很快就会被敌人发现,我们准备好撤离。”刘简之说。 “从哪里撤离?”李香香问。 “先去坟墓地道!”刘简之说。 刘简之坐在发报机前,打开电报机开关,戴上耳机,调整频率,开始呼叫。 对方很快有了回应, 刘简之的手,开始在发报按键上跳动。 发出的电文如下: 长谷川清已命令日本海军第三舰队之第十战队、第一水雷队、第一航空队、佐世保镇守府第一特别陆战队、吴港镇守府第二特别陆战队,以及驱逐队,潜水队,炮舰队约30余艘舰船3500名陆战队士兵于8月10日下午一点,从佐世保军港出发赶赴上海,预计于11日晚间23点前在上海登陆。 刘简之拍完电报,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摘下耳机,走进营业间。 “一共花了6分钟。”李香香说。 “快,把这个酒鬼移到里面去。”刘简之说。 刘简之和李香香搀起北原苍介,将他移到里间发报机前坐下。北原坐立不稳,软绵绵地趴在电报机前。 李香香又把北原的手放在发报键上。 刘简之说:“别管他了,快撤!” 刘简之把钥匙挂在北原的裤袋上。 “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刘简之说。 李香香走出去,听见身后响起闩门的声音。远处突然有灯光射来。正焦急时,李香香发现刘简之已经来到身后。 “你怎么出来的?”李香香问。 “跳窗。”刘简之说。 见几辆摩托车正快速开来,刘简之连忙说了声“撤”,领着李香香朝就近的小巷走去。 两人三转两转地回到旅舍,收拾行李,带着箱子转身下楼。 就在警察和宪兵正在邮局勘察现场,端起一盆凉水泼向北原苍介的时候,刘简之和李香香已经穿过树林,来到墓地。 “累死我了。”李香香丢下箱子,瘫软地坐在地上。 刘简之也放下箱子,在李香香身边坐下来。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刘简之说,“第一,拆掉这个墓碑,进入地道的另一头,顶开地板,迅速离开佐世保。” “第二呢?”李香香问。 “第二,趁现在天没亮,沿海岸树林和沙滩,前往爱宕。明天下午一点,确认第三舰队出发以后,封禁解除,我们再回佐世保,朝着长途汽车前往福冈,再转乘火车赶回东京。” “组长觉得哪个方案好些?” “比较而言,马上离开会比较安全。”刘简之补充说。 “你担心情况还会有变化?”李香香问。 “这个不好判断。也许有,也许没有。”刘简之说。 “早一天迟一天回东京,我无所谓。”李香香说。“你呢,不想我诗鹤姐姐?”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你诗鹤姐姐。”刘简之说。 “我反对!最重要的,就是诗鹤姐姐!”李香香说,我今后找男人,不找你这样的!” 刘简之笑了笑说:“你误会我了。” 李香香说:“我怎么误会你了?话都是你自已说的。” 刘简之说:“我的意思是……” 突然传来嘈杂声,有人说话。 “李香香,快躲起来!”刘简之说。 两人立即提起箱子,躲在树林后面。 走来的是一伙警察。 只听带队的警署长说,“明明就是北原苍介酒喝醉了,趴在电报机前发酒疯,宪兵队那伙人,非说不是!这天还没亮,就催我们到处瞎折腾。” “谁说不是呢!这里是佐世保,中国人会把手伸到这里来?割掉我的头我都不信。”一个警察说。 “我也不信。”另一位警察说。“就算中国人知道三舰队将去往上海,那又怎么样?日本照样把上海收入囊中!” 一个警察突然跑了过来,“报告警署长,有情况!” “什么情况?”警署长问, “有人来过这里。”警察说。 “有人来过这里?”警署长说,“是什么人,走,看看去!” 警察把警署长领到一处墓碑前,指着地下的脚印说:“留下这些脚印的时间,应该不超过10分钟!” 警署长紧张地拔出枪来。 “什么人来到这里干什么?”警署长问。 “不知道。”警察说。 警署长说;“留下两个人,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向爱宕方向搜索! ” “是。”警察说。 警署长挥挥手,带着警犬,向通往爱宕方向的树林搜去。 “佐藤君,”李香香说,“你的两个选择,全都泡汤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往爱宕方向不可能了。我们只能进地道。”刘简之说。 “两个警察在墓碑前守着呢!要不,我过去杀了他们?”李香香说。 “你杀了他们,一会儿警署长再折腾回来,我们就更加被动了。” “我有办法。”李香香说。 “什么办法?”刘简之说。 “这儿是墓地,我扮鬼,吓走他们!”李香香说。 “扮鬼?”刘简之疑惑道。 只见李香香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些化妆品,三下五除二,瞬间把自已画成鬼样。 “你留在这儿,看我的!”李香香说。 李香香披散着头发,嘴角滴着“血”,慢慢走向墓碑。刘简之紧紧盯着李香香,生怕李香香有所疏漏,准备随时出击。 “你听,林子里有动静!”一个警察说。 “我怎么没听见?”守在墓碑前的另一个警察转头发现了李香香,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呼喊“真有鬼”,连滚带爬朝警署长所走的方向跑去。 另一个警察动作稍慢,来不及逃走,竟拿起枪,朝着走来的女鬼“砰”地开了一枪。 女鬼竟然丝毫不惧,朝着警察步步逼近! 警察突然把枪扔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呼饶命。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大大出乎李香香的预料,怔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不快滚?”李香香说,“你就不怕我吃掉你吗?” 李香香这一说话,不仅没有吓走警察,反而让警察镇定了下来。 “原来你是人?我怕鬼,人却不怕!你吓不了我。”警察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下的手枪,对准李香香。“跟我走,不然的话,我有权让你命丧当场!” “你要选择死,我自然不能让你活着。”李香香说。 只见李香香长袖轻舞,以掌当刀,向警察劈去。 警察本能地躲闪,竟然触发了墓碑下面的开关。只听一阵异响之后,墓碑前的石板缓缓地朝一旁移动,露出一个地道口。警察因为身体失衡,瞬间朝地道里坠落。 李香香跟着跳下地道,伸手夺过警察的手枪,对准警察。 刘简之见状,不再犹豫,连忙拎着两个箱子,冲向墓碑,跳进地道。 先前逃走的警察,领着警署长跑了回来,一边开枪,一边朝着墓地跑来。 刘简之一脚蹬向地道中的警察,然后将两只箱子抛向李香香,接着一个翻滚,离开墓碑有两米之远。 只见墓碑慢慢合拢,地道中一片黑暗。 警察突然大喊救命,李香香道:“大声点喊,你要是停下来,我就用你这把枪杀了你。” 估计警察智商在120以上,立马闭了嘴。 “好了,我们可以安全离开佐世保了。”刘简之说。 “我们还没有出地道呢。”李香香说。“你怎么就说安全了?” “我们保护了地道。”刘简之说,“地道的主人会放我们走。至于这位警察,那就难说了。” 第106章 秦淮河边醉茶阁 南京秦淮河从东水关至西水关的沿河两岸,自六朝时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 至明末清初,秦淮八艳的事迹更是脍炙人口。这里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桨声灯影,构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奇观。 南京军委会参谋本部得到杨长官的相关报告,立即命令沿江部队,搜索南京到江阴之间的江面,遇有日舰,无论大小,立即留滞、击沉。 这天下午,离文德桥不远的一处两层木楼上,一面绣着“茶”字的三角旗帜,迎风摇摆。门口“醉茶阁”三字招牌,金光闪闪。几辆人力包车聚在木楼前,等着拉客。 时值下午时分,热气逼人。进醉茶阁喝茶避暑的二十几位茶客,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谈笑。所聊话题自然跟时下局势有关,猜测着日军会不会真的进攻上海。如果真的进攻上海,国军能不能不能守得住。 一张临窗的桌旁,坐着一个戴墨镜的40岁男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着一份报纸。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茶壶,两个茶杯。桌子的一角,放着一顶黑色礼帽。 戴墨镜男子旁边的一张茶桌上,坐着三个茶客。 “形势已经十分明朗,我预料日军会很快会进攻中国,时间大概就在这几天。”一个身材肥胖的四十来岁男子说。 “那你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聊天?”另一名男子说。 “我已经将太太和孩子送往香港,明天我就去跟太太会合。”肥胖男子说。 “国难当头,你选择逃?”又一个男子问他。 看报的墨镜男子,抬头看了说话的男子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转头看向窗外。 “不逃还能干什么?留下来当汉奸?”肥胖男说。 男子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逃走,总比留下来做汉奸强! “没话说了吧?”肥胖男说。 “你可以拿起枪,跟日本人干啊。”说话的是坐在另外一张茶桌上的十来岁少年。旁边的母亲立即出来阻止少年,“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别插嘴!” “孩子说的没错!”一个老太太说。“如果所有人都像这位胖子这么想,那就只能等着亡国了。” 老太太因为过于激动,脸涨得通红,连忙坐下平息心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这时,又一名戴礼帽的黑衣男子走进茶楼。这人30来岁,个头虽然不高,身体颇为结实,戴着一副墨镜。 少年母亲一把拉过少年,把少年搂在怀里。 整个茶馆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店小二迎上前去。 “感谢光临,您几位?”店小二问。 戴礼帽的男子对店小二视而不见,摘下墨镜,环顾四周,径直走到看报纸的男子对面,双手抱拳,对墨镜男鞠躬施礼。 “让先生久等了,实在抱歉。”戴着礼帽的男子说。 “你总是迟到。”看报男不满的说。 礼帽男大喇喇地在墨镜男对面坐了下来,摘下礼帽,露出个光头,顺手把礼帽放在桌子的另一端。 没有人注意到,桌上的两顶礼帽竟然一模一样。 只见看报男缓缓站起身,说道:“我在这里“兀坐晴窗独饮茶”,你这姗姗来迟,让我兴趣全无。也罢,你一个人在这儿喝茶好了,我走啦!” 看报男收起报纸,顺手拿起礼帽男刚刚摘下的礼帽戴在头上,丢下两个硬币,朝茶馆门口走去。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礼帽男拿起墨镜男留下的另一份报纸,用眼角瞟了瞟周围茶客。 “我们老师说了,中国不会亡。”那个十来岁的少年突然又大声说道。“你们大人不抗日,等我长大了,我来抗!” “有骨气!”老太太说。 礼帽男扭头转向老太太,目光瞬间变得凶狠,又瞬间恢复常态,抓起墨镜男留下的礼帽,戴在头上,起身离坐。 出了茶馆,礼帽男坐上一辆黄包车,说了声“去下关火车站”。没想到拉车夫用草帽往脸上扇着风,一动不动。 “去下关火车站!”礼帽男重复了一遍。 “现在太阳太大了,热得吃不消,我休息一会儿。”拉车夫说。 礼帽男将一张钞票丢给拉车夫。 拉车夫捡起钞票,按正常价格,这钱能买他跑两个来回了,连忙起身站起。 “您坐好了!”拉车夫说。然后,拼着命地朝下关火车站跑去。 不久到了下关火车站,礼帽男看见上百旅客正从火车站出口涌出。连忙奔向出口,逆人流而进。 验票员一把拉住礼帽男。 “车票!”验票员大声喊道。 礼帽男向验票员扔出一张钞票,抢在乘务员关门之前,迅速钻进停在月台上的列车。 这天晚上,上海外滩一套豪华公寓里,一名叫做南造云子的女人,正泡在浴缸里沐浴,浴缸里飘浮着玫瑰花瓣,气味芬芳。 这位南造云子,1909年出生在中国的上海。13岁时,被她父亲送到日本的 一所间谍学校,师从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17岁时,南造云子从间谍学校毕业,被派到中国大连从事间谍活动。 1929年,南造云子又以失学青年的身份潜入南京,化名廖雅权,在汤山温泉招待所当起了服务员。 这汤山离南京约30公里,是一个极佳的休闲去处。自从国民党当局在汤山办了一个温泉招待所,军政大员总是趋之若鹜,就连最高长官也经常在此召开秘密军事会议。 南造云子得到日本军队即将进攻上海的消息,立即遵从上峰指示,从南京转移到上海,坐镇指挥所属间谍系统。 突然传来轻微的开门声,警惕性极高的南造云子迅速坐起,抓过一把手枪握在手中。 走进来的正是礼帽男----南造云子的得力助手田山俊。 南造云子似乎闻到了田山俊的气味,放下手枪,从浴缸里站起身来,顺手扯过一条浴巾,披在身上。 田山俊脱下礼帽,扔在茶几上,露出的光头在灯光底下,反射着从屋顶垂下的吊灯的亮光。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花花公子》杂志翻看。 不多久,南造云子用毛巾捆绑着头发,裹着浴巾,挺着高耸的胸脯,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田山俊立即站起身,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南造云子。 “还没看够吗?要不要我把浴巾给脱了?”南造云子说。 “不敢,不敢。”田山俊说。 “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吃人!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儿。”南造云子说。 “你说的是真的吗?”田山俊说。“我……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没出息!”南造云子在田山俊对面坐下来,问:“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拿到了。”田山俊从礼帽里取出一张卷成香烟状的纸条,递给南造云子。 南造云子展开纸条,大吃一惊。 中国军队将于8月11日在江阴要塞沉船封江,阻断长江航线。 南造云子抬头看着田山俊,大声说道,“赶快通知还在江阴以西的所有日本军舰、商船和日本侨民,加速撤到江阴要塞以东。快!快去!” “是。”田山俊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色眯眯地看着南造云子说,“你晚上还会等我吗,云子小姐?” “我让你快去!”南造云子大声吼道,手上舞着手枪。 “是!” 田山俊戴上礼帽,慌忙走了出去。 南造云子拿起纸条再看了一眼,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中,用打火机点着火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然后把纸条点燃。 “支那,你完了!” 南造云子得意地大笑,抓起电话筒。 第107章 锁航要塞 南造云子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筒,“给我接日本领事馆。” 因为用力过猛,南造云子身上裹着的浴巾,突然掉落下来。 但眼下她顾不了这么多。 “什么事?”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 “原田君?” “什么事,云子小姐?” “明天! 明天中国人要在江阴要塞沉船封江!” “消息确实吗?” “准确无误!” “我知道了。” 对方挂断了电话。 南造云子看了看表,捡起地上的浴巾,丢弃在沙发上。然后从衣柜里取出衣服穿上,转身走了出去。 江阴要塞以濒临长江、屹立在南岸的黄山为中心,滨江而立。 这黄山西衔鹅鼻山、君山,东接肖山、长山、巫山,循江逶迤十余公里,构成江阴古城“枕山负水”“水环峦拱”的天险形势。 而黄山炮台,隔江与靖江的孤山相对,江面最窄处仅一千余米,上游大江至京口折向东南,奔腾到此骤然收缩,而后滔滔入海,故素有“江河门户”“锁航要塞”之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天色微亮,江阴要塞的一个瞭望台上,几个哨兵拿着望远镜,向长江江面搜索瞭望。 一个哨兵突然大声说道:“又过来一艘日本军舰,是……八重山号。班长,我们要往上报告吗?” 值班班长说:“报什么报?你先仔细看看,日本军舰上的炮衣卸下没有?” “炮衣没有卸。”士兵说。 “甲板上……” “甲板上还有很多人在走动。”士兵说。 “我看看。”值班班长从哨兵手上拿过望远镜。 望远镜里,日军军舰八重山号正快速向东驶去。“这些日本军舰不像要惹事的样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几名国军军官走进炮台。 “长官来了!” 值班班长回过头来,向领头的上校军官行礼。 “报告团长,第九号观察点,没有发现异常。”值班班长大声报告。 国军团长拿起望远镜,朝江面看了一眼。 “日本军舰八重山号正在通过,这还是日本旗舰,你还说没有异常?”团长怒道。 “团长,你仔细看,八重山号的炮衣都没有卸下,甲板上还有人走动,根本不像要惹事的样子。”值班班长争辩说。 “这是第几艘军舰过去了?”团长问。 “报告!这是今天向东方向,通过江阴要塞的第三艘日本军舰!”一个哨兵说,“另外,还有十几艘日本商船通过。方向也是自西向东。” “向西通过要塞的军舰和商船有几艘?”团长问。 “一艘都没有。”哨兵说。 “不好,出事了,出大事了。”团长转身对身后的一个军官说,“参谋长,立即向要塞司令部报告,日军军舰及商船,正大动作朝江阴要塞以东移动。” “是!”参谋长跑步离开观察点。 “团长,我们怎么不击沉这些日舰?”一个哨兵壮起胆子说。“我保证,一炮击中。” “你说得轻巧,没有上面的命令,我哪敢动?”团长没好气地说。“我老婆还年轻,儿子才一岁!” “胆小如鼠。”哨兵小声嘟囔道。 “走,去炮兵阵地看看。”团长看了哨兵一眼。他不光没有发火,还轻轻拍了拍哨兵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出瞭望台。 几个军官紧随团长快步向炮兵阵地走去。 团长等人刚刚离开,哨兵又发现了新的情况。 “报告班长,又来了好些船!” 班长一看,只见十余艘军舰以及20余艘商船,出现在要塞下方。 “看清楚了。这是我们的船。”哨兵放下望远镜说。 “这些船,怎么都停住了?”值班班长探出头,向江面看了一眼。 “一个军官正在讲话。”拿望远镜的哨兵道。 “谁在讲话?是总司令吗?”值班班长问。 “看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总司令。”哨兵说。 “他在说什么?”值班班长问。 “说什么我哪儿听得到?”哨兵说。“他讲完了。” “怎么搞的,送饭的咋还不来?我的肚子早咕咕叫了。”值班班长说,“向二,你去看看,饭怎么还不送来!” 叫向二的士兵答道:“是!” “咦?”拿望远镜的哨兵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咦什么?”值班班长说,“别总是大呼小叫的,沉着一点,你可是三年老兵!” “船上的人怎么都下船了?”哨兵说。 “下船了?我看看。”值班班长觉得诧异,从哨兵手上接过望远镜。 只见军舰和商船上的人正在转移到几艘小型载人船上,不远处的“平海”舰桥上,站着十几个海军高级将领,周围站满卫兵。 “陈司令。”值班班长说。 “什么陈司令?”哨兵问。 “海军司令陈绍宽上将。” 值班班长说。 值班班长说的没错,此时“平海”舰桥上,站满了海军高级将领,个个神情肃穆,黯然无语。海军司令陈绍宽自然也是心情沉重。 陈绍宽17岁进入南洋水师学堂,攻读航海技术。毕业后,加入清朝海军服役,后归附国民革命军,颇受最高长官器重。1935年出任海军部长,后成为海军总司令。 陈绍宽来此处的目的只有一个,沉船锁江。 此前数日,国军封锁江阴长江航道的秘密计划不慎泄露,导致长江江阴要塞以西的十几艘日军军舰及万余日本侨民迅速东撤,导致“截歼部分日舰”的计划落空。 但是,为了阻拦日军舰队占领长江航道,沉船封江势在必行。 “司令,全都准备好了。”一位海军高级将领走到陈绍宽面前报告说。 “沉船!”陈绍宽用坚定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旗语官发出信号,三十余艘舰船降下纷纷国旗军旗,一起打开船底闸门。 所有的舰船开始徐徐下沉。 站在陈绍宽一旁的一名将军,对另一名白发将军说:“我看,最高国防会议‘截歼部分日舰’的绝密计划,不是什么不小心泄露,国民政府里面,军委会参谋本部里面,一定有日本间谍。” 白发将军叹口气道:“是啊!不把这些汉奸、间谍挖出来,这场战争没法打,国军必败无疑。” “人人都知道有日本间谍。可是,间谍究竟是谁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 第108章 咋不弄出点动静? 叮铃铃…… 叮铃铃…… 1937年8月12日下午八点,高桥圭夫正和几个下属军官在案情会议室开会,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武田少尉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筒。 “我找高桥中佐。”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 武田泰一把电话筒递给高桥圭夫,“您太太的电话。” 高桥圭夫有些恼怒地接过电话。“谁让你打电话到这里的?” “高桥君吗?”电话里传来良子的声音。“你快回来,我只怕……只怕是快要生了!” “要生了?” 高桥突然为刚才的火爆,感到有些后悔。 “抱歉啊,良子。我现在走不开,”高桥用体贴的口吻说,“我让佐藤太太送你去医院,你在家等着!” “你快一点!”高桥良子“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太太生气了。”中村中尉笑着说。 高桥圭夫的下属军官中,只有中村雄二敢跟高桥中佐开玩笑。 高桥圭夫迅速拨通了刘简之家的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孟诗鹤的声音。 “打扰了,佐藤太太。”高桥圭夫说。“我是高桥圭夫,良子她……” “良子是不是要生了?”孟诗鹤问。 “是的。我想……”高桥圭夫说。 “我这就和阳子小姐一起送高桥太太去医院,”孟诗鹤说,“您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谢谢,谢谢。” 高桥圭夫挂上电话。 佐藤太太向来与良子亲如姐妹,高桥圭夫放下心来。 自从接手田村津喜少佐被杀一案,东京宪兵司令部案情分析室里的灯光,就没有再熄灭过。眼下,抓捕程振奇的通缉令贴满了整个日本列岛,举报赏金突破了创记录的一万日元,仍然连程振奇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高桥圭夫的自信心似乎也在一点一点地磨损掉。一向恃才自傲的他,开始怀疑起自已的能力来。 我究竟适不适合当这个反情报课的课长? 我行的,一定行的。 于是,高桥圭夫在办公室住了下来,每天24小时泡在田村津喜的案子上,非要抓住程振奇不可。 直到中村雄二从美由纪那里取回破译的电文,高桥圭夫才明白自已抓了芝麻丢了西瓜。 日本混进了中国间谍,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是,中国间谍会藏在哪里呢?是一人单干,还是有一个组织? 凭电文内容分析,陆军参谋本部,甚至海军军令部高层身边,都有可能存在中国间谍。 但是,高桥圭夫知道,没有确切证据,他无法进入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去抓什么间谍。 无论是日本陆军还是日本海军,都自恃强大,对情报保密事宜并不重视。 对手知道了情报又如何?照样在皇军面前,不堪一击。 这种观点在军中颇为流行。 必须尽快破一个案子,用事实教育那些自恃强大的狂妄者。 想到这里,高桥圭夫拨通了陆军省的值班电话。 “我是东京宪兵司令部反情报课的课长高桥圭夫中佐。”高桥圭夫说。 “高桥中佐,你有什么事?”对方道。 “我们宪兵司令部申请购买的德国无线电侦测车,什么时候能到?” “高桥中佐,你是不是梦魂颠倒了?你看看手表,现在几点了?” 高桥圭夫看看墙上的挂钟。 “现在是下午九点。”高桥圭夫说。 “你错了,现在是晚上九点!你明天白天再打过来,或者你亲自过来问问。” “抱歉,我们实在是等不及了。”高桥圭夫说。 电话里再没有传来回音,高桥圭夫才醒悟到,对方早已挂断了电话。 “这帮庸官!”高桥圭夫气愤地撂下电话。“武田少尉,你去把鸠山少尉叫来。” “是!”武田少尉走了出去。 “最近几天,还有人举报吗?”高桥圭夫转身问竹下健太郎。 “还有。每天都能收到三、五封举报信件。”竹下说。 “我们已经被这些举报搞得精疲力尽,对这类举报,现在全部交给警察厅那边核实吧!”高桥圭夫说。 “是!”竹下健太郎说。 武田泰一和鸠山武司走了进来。 “鸠山少尉,最近这两天,还截获过那部电台的电报吗?” “没有。”鸠山说。 “是没有还是没有监测到?”高桥问。 “应该是没有。”鸠山说,“我们24小时盯着那部电台,只要有一点动静,一定会被我们发现。” “很奇怪。”高桥圭夫说。“日本军队正准备和中国军队在上海开战,这个时候,他们反而偃旗息鼓没了动静。鸠山少尉,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鸠山说:“要么是没有获得新的情报,要么发觉到我们破译了他们的密码,主动停止了发报。” “继 续加强侦测。”高桥圭夫说。 “是!”鸠山立正道。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勤务兵送来了几盒便当。 “吃饭,吃完继续。”高桥圭夫说。 军官们各拿一盒便当吃起来。 “这个程振奇,多半还在东京。”高桥圭夫一边吃饭,一边盯着黑板上程振奇的画像苦苦思索。 高桥圭夫猜的一点没错。 程振奇从浅草寺算命棚收摊回家,确认无人跟踪后,开锁进屋,卸下胡子,然后走进厨房,从水池底下取出磨刀石,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打开水龙头,把磨刀石淋上水,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磨着。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程振奇一怔,立即警觉起来,把刀藏进袖管里,沾上胡子,走到门口。 “谁?” “我!” 程振奇警惕地把门打开。 周沪森拎着一个长方形箱子和两盒便当,站在门外。 程振奇冷冷地说:“是你?” 周沪森说:“怎么,你不欢迎我?” 程振奇往周沪森身后看看。 程振奇说:“佐藤太太她……” 周沪森说:“佐藤太太没来,就我一个人。” 程振奇侧身让周沪森走了进来。 “你怎么连个膳桌都没有?”周沪森问。 “饭桌就饭桌,什么膳桌?”程振奇说,“三岛马车夫,你再在日本呆上几年,恐怕你就不会说中国话了!” “这儿是日本,我现在的身份是东京的马车夫,能拒绝说日本话吗?你算命的有本事,那你算命时对日本人说几句中国话看看?我看你根本不敢!” “那可不一定!”程振奇说。 周沪森把便当盒和一个长型箱子放在地上,将箱子推到程振奇面前打开,露出里面的98k狙击步枪和上百发子弹。 “组长命令,特工组这把唯一的狙击步枪,配给你使用。”周沪森说。 “真的吗?真的吗?” 程振奇一时情绪激动,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废话!不是真的,我带它来干什么?还有酒吗?”周沪森问。 “有。”程振奇说。 周沪森打开便当盒,取出饭菜,放在地板上。程振奇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瓶酒和两只碗,递给周沪森。 周沪森揭开酒瓶的瓶盖,用鼻子闻了闻。说:“东北高粱酒?” “喝过?”程振奇问。 周沪森一边把酒倒进两只碗里,一边说,“佐藤君给过我一瓶这种酒,好东西!” “他哪儿来的?”程振奇问。 “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送给他的。”周沪森说。 “你们喝鬼子送的酒,就不怕中毒?”程振奇问。 “佐藤君和我可都是优秀的日本国民。”周沪森笑着说。“你可不一样。你现在是高桥圭夫的通缉犯!” “有一天,你也会。”程振奇说。 周沪森看了程振奇一眼。程振奇脸上没有笑意,不像是在开玩笑。 被通缉很正常。 周沪森并不以为意。 “被通缉总比死了好。”周沪森说。“你今天出示了多少个‘凶’?” 周沪森将装着酒的碗,递给程振奇。 “至少100个。”程振奇接过碗说。 “100?这么多?”周沪森惊讶道。 “那么多人去中国打仗,我看他们活不了几个回来!”程振奇说。 “干!” “干!” 两人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你刚才在干什么?”周沪森问。 “磨刀。”程振奇说。 “磨刀?”周沪森感到诧异,说:“应该给你再配一把手枪。” 程振奇说:“不用。我问你,三岛车夫,上海开战在即,我们在东京,咋还不弄点动静出来呢?” 周沪森说:“不急这一会儿。” 程振奇说:“你们不急,我急。” 周沪森说:“现在你已经是特工组的成员,你不能再像杀田村津喜那样,独自单干。任何行动,都要事先安排周密。” “三岛君,你没打过仗吧?”程振奇问。 “你什么意思?我跟鬼子真刀真枪干过。”周沪森说。 “那你觉得打仗能事先安排得了吗?随机应变才最重要!” 周沪森说:“我看你没打过仗。比如,你被日本鬼子逼进了一个死胡同,你告诉我,怎么随机应变?” 程振奇说:“不会随机应变,才会被鬼子逼进死胡同。” “算命的,你就好好算你的命,磨你的刀吧。”周沪森放下酒碗,站起身,弯腰提起装着狙击步枪的长箱,走向门口。 程振奇急道:“听你的,听你的还不行吗?” 第109章 高桥圭夫有了儿子 周沪森转身走了回来,把长箱放在程振奇身边。 “算命的,你是舍不得组织,还是舍不得这把枪?”周沪森问。 程振奇把长箱移到身后周沪森够不着的地方,说:“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 周沪森笑了。 “坂上,你的狡猾狡猾的。来,我们再干一碗!” 吃饱喝足后,周沪森起身告辞。 “坂上,相信很快就会有行动,你做好准备。”周沪森说。 “真的吗?” “我可以肯定!”周沪森说。“我们来的时候,长官说了,我们的任务,除了搞情报,还有一项,就是要削弱日军的战力!你想想,削弱战力,能不动手吗?” “那太好了!”程振奇说。 “这枪,你打算藏在哪儿?”周沪森问。 “被子里。” “这么长的枪,你藏在被子里?” “我自有办法。” 周沪森朝门口走去,被程振奇叫住。 “还有什么事?”周沪森问。 “你从后窗跳出去!” “是!”周沪森笑了笑,说。 到了浅草旅馆门口,周沪森赶着马车,朝自家小院驶去。 入夜之后,浅草附近的街头两侧,广告牌闪闪发光,商店橱窗灯火通明,各种小吃摊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街道中间,汽车,马车,黄包车川流不息。 一辆警车突然开来,在街边停住,十几个警察和宪兵从车里跳下,占用了半边街道设置路障。一个警察舞着指挥旗,截住过往马车一一检查,几分钟之后,十几辆马车被截住,留给汽车通行的半边街道也开始堵车。 司机们鸣着喇叭催促,乱成一团。 等周沪森发现情形不对,准备停下马车改道时,一个警察示意周沪森牵马靠边,等待检查。 “又出了什么事?”周沪森问。 “没什么事,我们核对一下每匹马的马蹄铁。”警察说。 “我的马已经核对过了。”周沪森说。 “你今天遇上了,就得重新核对。”警察说着,又拦下了周沪森后面的另一辆马车。 周沪森心中暗暗叫苦。 他的两匹马的马蹄铁,并没有更换。 现在,他只得机械地牵着马,跟在前面的马车后面,同时盘算着,该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周沪森看向街道对面,街对面被堵住的汽车也越来越多,只是没有人故意鸣叫喇叭。 “下一个!”验马蹄铁的警察高声叫道。 前面的拉车夫牵着马车,走到两个警察面前。一个警察蹲下身子,抬起马脚,拿着一块大橡胶泥,向马脚上按去。另一个警察拿着马掌印照片,亮起手电筒比对。 抬马脚的警察问:“对吗?” 亮手电的警察摇了摇头。 两个警察同事站起身来,亮手电的警察对马车夫说:“打扰了,过去吧!” 马车夫向警察欠欠身,牵着马车走过路障。 抬马脚的警察叫到:“下一辆!” 排在周沪森前面的马车夫应声将马车牵了过去。周沪森把手伸进了衣袋。 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只能徒手应敌! 抬马腿的警察对拉车夫说:“把马腿抬起来。” 马车夫蹲下身,抬起马腿。 警察拿着橡胶泥印了上去。 然后开始比对。 “对吗?” “貌似不对!”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叫下一个!” 警察站直身体,朝周沪森招手。 “把马牵过来!” 周沪森牵着马车,慢慢走近拿着橡皮泥的警察。眼睛落在警察腰间的手枪上。 警察核对马蹄铁的时候,是夺取警察手枪的好机会!夺枪之后,先干掉两个警察,然后再夺路逃走。 能不能逃走,是个未知数。 但事已至此,周沪森只能亡命一搏了! “动作快一点!”警察喊道。 周沪森把马牵到警察面前停住。 “把马腿抬起来!”警察喊道。 周沪森弯下腰,抬起马前腿。 警察拿起橡皮泥印了上去。然后亮起手电筒,开始比对。 “我这两匹马,前一阵子生病,刚刚好了一点。”周沪森说。 “病了?什么病?” “拉稀。” 警察看了周沪森一眼,道,“换另一只马腿!” “八只马腿的马蹄铁,都要核对吗?”周沪森问。 “是的!” 周沪森抬起另一只马腿。 警察比对第一只马腿时,周沪森已经看出,警察手中拿的马蹄铁印记,正是左侧这只马的右后腿。 警察用橡皮泥取了样,亮起手电继续比对。 “没有问题吧?”周沪森说。“马蹄铁有问题的马主人,早就会把马蹄铁换掉了!你们……” “我也是这么跟长官说的 !”警察说。“换另一只!” 周沪森抬起马的左后腿,突然暗中使劲,马匹吃痛,一弹腿,把周沪森蹬倒在地。 周边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你来抬马腿,我来盖橡皮泥。”周沪森说。“我的左手受过伤……这马腿……” 只要面前的警察去抬马腿,周沪森打算趁机夺枪。 “田间君,你来抬!”拿着橡皮泥的警察对站在一旁的一个警察说。 “我也怕被这马踢翻!”叫田间的警察说。“我这身衣服,可是刚刚替换的!” “好吧,我来抬!”拿橡皮泥的警察说。他把橡皮泥递到田间手上,弯下腰去,用劲抓起马腿。马却不肯配合,一脚蹬翻了警察。 警察恼怒,再次抓起马腿,手上用劲,竟将马匹整个扳倒在地。 “你怎么这么粗鲁,弄伤了我的马?”周沪森借机上前,挡在马匹前面。 “田间君,你还愣着干什么?检查马蹄铁!”警察朝田间大声吼道。 田间走近周沪森。 “请让一让!”田间说。 “你们先赔我的马匹!”周沪森说。“不然的话,从明天开始,我到你们警察厅吃饭去!” “你去哪里吃饭,我们管不着!” 两个警察走上前,抓住周沪森的胳膊,把周沪森从马匹身边拖开! 田间拿起橡皮泥,在手上揉搓了几下,朝着马腿盖去! 一束刺眼的强光突然映照在几个警察身上。 一辆小汽车逆向开来,停在路障前。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黑谷中佐走下车来。 “停下,你们在做什么?”黑谷中佐满脸怒色地问。 领头的警察跑过来,向黑谷中佐敬了个礼,大声说道:“报告中佐,我们正在核对马蹄印!” “核对马蹄印?这是谁的命令?”黑谷中佐问。 “是东京宪兵司令部反谍课课长高桥中佐的命令。”警察说。 “高桥圭夫这个笨蛋!有问题的马蹄印早就会换掉了,还能傻到等你在这儿查?快,把路障撤了!”黑谷中佐吼道。 领头警察犹豫着。“可是……” “山本大佐就在车上,你要山本大佐下车来亲自跟你说吗?”黑谷中佐说。 领头警察向几个警察挥着手说:“撤了撤了!” 黑谷中佐转身钻进汽车。 山本大佐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黑谷中佐说:“他们在执行高桥中佐的命令,当街核对马蹄印。” 山本大佐说:“高桥中佐的办法太笨。走吧!” 路障移开,黑谷中佐的汽车从周沪森的马车旁开了过去。 周沪森把手从衣袋里移了出来,抹去额头上的汗。 “侥幸!”周沪森心里说。他拍了拍马屁,那马两腿在地上一撑,站直了身体。 “哇……哇……”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声婴儿啼哭,让高桥良子原本痛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高桥太太,是个男孩。” 女护士抱着婴儿,让高桥良子看了一眼。 “现在感觉怎么样?”37岁的小西若香医生问道。 “挺好的。”高桥良子说,“佐藤太太呢?” “佐藤太太,你进来吧!”小西医生对外喊道。 孟诗鹤应声走了进来。 “请打电话告诉高桥君,是个男孩。”高桥良子说,笑容灿烂无比。 “我这就给高桥中佐打电话。”孟诗鹤说。 “护士站有电话。”小西医生提醒说。 “谢谢。”孟诗鹤冲高桥良子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来到护士站,孟诗鹤问:“打扰了,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 “你打吧。”女护士说。 孟诗鹤借机拨通了宋春萍的电话。 “你在dg医院?我找你半天了。”宋春萍说。 “高桥太太生孩子,所以……”孟诗鹤说。 “佐藤君有消息吗?”宋春萍问。 “还没有。”孟诗鹤说。 “二号地点见,马上。”宋春萍挂上了电话。 孟诗鹤看见高桥圭夫家女佣小柳阳子提着便当,沿走廊走来,连忙拨通了高桥圭夫的电话。 “高桥君吗?”孟诗鹤问。 “佐藤太太?”电话里传来高桥圭夫的声音。 “良子生了,是个男孩。”孟诗鹤说。 “是吗?太好了。”高桥说。“我正在忙,请帮我照顾好良子。谢谢!” 高桥圭夫挂断了电话。 “高桥太太生了?”小柳阳子问道。 “是的。”孟诗鹤说,“你买了什么?” “有丸子炖菜、水果、米饭、焗鲷鱼、茶碗蒸、味增汤,还有茶。”阳子说。 “快给高桥太太送去吧。”孟诗鹤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你去吧,佐藤太太。”阳子说。 孟诗鹤出了医院门,叫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安全屋附 近。下了车,拐一条街口,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去敲安全屋的门。 宋春萍把门打开。 孟诗鹤走进去,随手把门拉上。 “宋督导,什么事?” “南京军委会有日本间谍!”宋春萍说。 “军委会有日本间谍?”孟诗鹤吃惊地说,“知道是什么人吗?” “现在还不知道。”宋春萍说。“南京要求我们迅速找出隐藏在军委会的间谍。间谍不除,抗日胜利无望!” “军委会的间谍,知道我们东京特工组吗?” “电文里没有说。” “如果南京军委会真有间谍,冢本大佐应该知情。”孟诗鹤说。 “刘简之不在,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宋春萍说。“你想好办法,马上告诉我。” “是。”孟诗鹤说。 第110章 除奸,刻不容缓! 1937年8月13日,是铃木美由纪来到东京广播电台以来最忙碌的一天。 “神尾社长正在办公室等你。” 早上,美由纪刚刚走进新闻部,小泽晴子便对她说。 “我马上去。”美由纪说。 上了三楼,美由纪在神尾拓哉的办公室门前镇静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美由纪走进去。 “社长?”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神尾拓哉看了美由纪一眼,关切地问。 连日工作,缺少睡眠,让美由纪变瘦了,脸颊陷了一下。 “我瘦了吗?没有吧?”美由纪说。 “瘦很多了。我敢肯定,哪天铃木夫人一定会找上门来,把我大骂一顿。” “不会的。”美由纪笑着说。 “佐藤主任什么时候回来?”神尾社长说到正题。 美由纪看得出来,神尾社长心里不安且焦急。 “明天或者后天。”美由纪说。 “能联系上他吗?”神尾社长问。 “联系不上,”美由纪摇摇头说。“除非他主动联系我。” “采访日军的士气和官兵对战争的态度,不必要跑那么远。”神尾拓哉说,“中国军队已经开始对在上海的日本军队和租界发起进攻,日军增兵上海也已经就位,大战已经来临,我们的新闻报道一定要跟上。” “是。”美由纪说,“我马上组织相关报道。” “佐藤彦二有消息回来,你让他马上赶回东京。”神尾社长虽对佐藤彦二有些不满,但不想当着美由纪的面批评佐藤彦二。 “是。”美由纪欠身应道,起身从神尾社长的办公室走了出去。 回到新闻部,美由纪决定立即开设“上海战事报道”专题,让全体编辑记者综合各种消息,适时报道。 “上海打得火热,我们也要热络起来。”美由纪说,“晴子小姐,你继续负责编译美联社有关上海战事的报道。” “是。”小泽晴子说。 “田山君,你负责跟踪东京五大报的消息。”美由纪对田山木原说,“要在第一时间拿到报纸,并争取在30分钟内重新编辑完毕。” “是。”田山木原起身应道说。 “斋藤君,你负责提供背景资料。”美由纪说。 “是。”斋藤说。 “‘上海战事报道’正式启动,第一次播出定在今天中午12点!”美由纪说。 “佐藤主任什么时候回来?”一个编辑问。 “不管佐藤主任什么时候回来,先按我的吩咐去做!”美由纪说。 “是。” 小泽晴子打开桌上的收音机,开始收听美联社的广播。田山木原找到今天的报纸翻阅起来。 叮铃铃…… 美由纪办公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美由纪迅速抓起电话筒。 “喂!” “美由纪小姐,我是佐藤彦二。第三舰队开赴上海的消息广播出去了吗?” “前天就已经广播出去了。海军方面对我们颇有微词,说我们透露了军事机密。”美由纪说。 “不管他们,根据大正宪法,我们有权报道。”刘简之说。 “佐藤君,您现在在哪儿?”美由纪问。 “我还在福冈。”刘简之说。 “神尾社长要你马上赶回来。中国军队与在上海的日军已经打起来了。”美由纪说。 “你说什么?”刘简之问。 日军去上海,当然不是去旅游。 “中国军队已经与在上海的日军打起来了。你要尽快回来主持战事报道。”美由纪说。 “我明天赶回东京。”刘简之挂断了电话。 美由纪拿着话筒愣了一下,半晌才放下。她原本想对刘简之说,参谋本部又有新消息,现在只能她自已决断了。 小泽晴子拿着一份稿件走过来。 “这是美联社刚刚发布的报道。”小泽晴子说,“中国军队张治中部第九集团军下辖的3个师和1个独立旅,开始对在上海市区的日军发起全面进攻,同时出动空军,轰炸日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汇山码头以及海面舰艇。其攻击重点为上海虹口地区。” “干得不错。”美由纪在文稿上签上字,“送播音室,安排头条。” “是。”小泽晴子高兴地应道。 田山木原走了过来。 “美由纪小姐,东京五大报没有上海战事爆发的消息。只有虹桥事件之后,日中交涉的相关报道。”田山木原说。 “没有?”美由纪开心笑道,“这一次我们又抢先了!你根据我们掌握的新消息,去把墙上的态势图更新一下。” “是。”田山原木说。 美由纪忙着替佐藤彦主持战事报道,宋春萍也为刘简之迟迟不归感到焦躁不安。 一早,宋春萍刚刚走进医院大门,杏奈护士便迎了上来。 “伊藤医生!” “什么事?” “佐伯 院长和平冈主任都在找你。” “有紧急手术?” “手术倒没有。日军在上海跟中国军队开战了,说是接到通知,让医院准备接收上海战事受重伤的日本官兵!” “2.26我们都应付过来了,这一次……” 宋春萍突然看见孟诗鹤抱着孩子,阳子扶着高桥良子从楼梯上走下来,连忙迎了过去。 “高桥太太,你怎么不多住几天?”宋春萍问。 “我们被赶出来了。”孟诗鹤说。 “被赶出来了?”宋春萍诧异的问。回头看向杏奈护士。 “抱歉,高桥太太!医院正给前线官兵调整病房,所以……”杏奈护士说。 一大早,小西医生便来通知孟诗鹤,让高桥良子出院。孟诗鹤给高桥圭夫打了个电话,让高桥圭夫马上来接。 高桥良子对提前出院却毫无怨言,高兴的像个孩子。 “没关系的。”高桥良子说。“回家更方便。” 杏奈护士催促宋春萍走上二楼,孟诗鹤搀扶着怀抱刚刚出生孩子的高桥良子,小柳阳子提着一大包东西,从医院大门里说笑着走出去! “良子!” 高桥良子循声望去,看见高桥圭夫开着车在马路边慢慢停下。然后快速下车,大步迎了上来。 “高桥君,恭喜你有儿子啦!”孟诗鹤说。 “我看看。” 高桥圭夫喜悦地从高桥良子手中接过婴儿。婴儿睁着眼睛,像一只温柔的小动物一样,不时地把视线移开,然后又严肃而专注地再次望向高桥圭夫。 很明显,高桥圭夫乐坏了。 他把婴儿送回良子怀中,然后郑重地向孟诗鹤连连鞠躬道谢。 “好啦,好啦,我跟良子是姐妹,高桥君不必这么客气。”孟诗鹤说。 “先回家吧!”高桥良子说。 “先回家,先回家。”高桥圭夫说。 这一刻,孟诗鹤仿佛感觉到了高桥圭夫身上的一点点人性。 高桥圭夫走到车边,拉开车门,让小柳阳子扶着高桥良子坐进汽车后排。 高桥圭夫发动汽车,开车朝富乐町驶去。 “高桥君,做父亲是个什么感觉?”孟诗鹤问。 “兴奋。”高桥圭夫说。 “还有呢?”孟诗鹤问。 “感到自已很伟大。”高桥圭夫说。转头看了高桥良子一眼,“良子也很伟大。” “还有呢?”孟诗鹤问。 “还有?没有了。”高桥圭夫说。 “假如有人要欺负您的儿子呢?”孟诗鹤问。 “欺负我儿子?那我跟他拼命。”高桥圭夫说。 “良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帮你做个见证,不准高桥君耍赖!免得他以后欺负你!”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笑了笑,没有开口。 不多久回到家,高桥良子再次向孟诗鹤表达谢意后,跟着高桥圭夫走进屋子。 “阳子,去给太太准备午饭。”高桥圭夫吩咐说。 “是。”阳子鞠躬应道,转身走进厨房。 高桥圭夫扶着良子走进卧室,看着正在走回家的孟诗鹤,对良子说:“对不起,良子。这些天我太忙了,辛苦有个好邻居。” “是啊。”良子说。“这次多亏了佐藤太太!” “佐藤君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高桥圭夫说。“最好是个女儿。” “快了。”良子说。 “快了?佐藤太太也怀孕了吗?”高桥圭夫问。 “没有。不过,她在吃促孕的药。”良子说。 “是吗。”高桥像是问良子,更像是自言自语。 孟诗鹤回到家,拿起话筒拨号。 她想给宋春萍打电话,不等电话接通,她又把电话挂断了。 对面的高桥圭夫,说不定正站在窗前,朝自已偷窥呢!刘简之不在家,孟诗鹤不想高桥圭夫有什么事情找上门来。 捱了两个小时,高桥圭夫终于开着车走了。 孟诗鹤连忙出门,再次赶往dg医院,去跟宋春萍见面。 发生在上海的战争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东京,地铁里面到处是川流不息的乘客。站台的广播正在播放上海战事消息,吸引不少旅客驻足聆听: “……张治中统率的中国第9集团军,对正在上海的大日本皇军发动了全面进攻,同时出动空军轰炸日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汇山码头以及海面舰艇,炸伤日本海军旗舰“出云”号重巡洋舰,目前战斗主要发生在虹口一带。 孟诗鹤在最高长官的侍从室担任过译电员,对中国军队的实力清清楚楚,因而对上海战事忧心忡忡。不把军委会的间谍挖出来,这场战争就没法打。 从时间上来说,找出军委会里的日谍,更是刻不容缓。 想到这里,孟诗鹤加快了脚步。 挤上地铁以后,孟诗鹤总是靠近车门站着,以便多争取到几秒钟的时间。 第111章 再见宋督导 孟诗鹤赶到医院,直奔二楼。 “佐藤太太,你怎么又来了?”杏奈护士问。 “我来给高桥太太办出院手续。”孟诗鹤说。高桥良子故意拖到现在办出院手续,为的是见到宋春萍。 “办好了吗?”杏奈问。 “办好了。伊藤医生在哪儿?”孟诗鹤问。 “她在开会。”杏奈说。 “我在这儿等她一下。”孟诗鹤说。 等了一小时又二十一分钟,宋春萍终于出现在孟诗鹤面前。 “你怎么又来了?”宋春萍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医院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去上野公园不忍池边等我。我很快到。”宋春萍说。 平冈医生朝宋春萍走来,孟诗鹤连忙转身离开。 不忍池是位于上野公园中的一个天然池,池中央有祭祀辩才天女的辩天堂,栖息着鸭、鹈等许多鸟类。 时值夏季,池内莲花一齐绽放,异常美艳。 孟诗鹤等了大约十分钟,终于看见宋春萍急步走来。 “我去租一条船,我们在船上说。”宋春萍说。 不多时,宋春萍划着船到池边,让孟诗鹤上了船,然后向池子中央划去。 “刘简之什么时候回来?”宋春萍问。 “明天。”孟诗鹤说。 “等刘简之回来再说不行吗?”宋春萍问。 “不行。一分钟都不能等。”孟诗鹤说。 “说说你的方案。”宋春萍说。 “我的方案,需要周沪森、姜夔和程振奇一起配合。”孟诗鹤说。 “让他们配合没有问题,我也可以配合你。”宋春萍说,说说你的具体方案。” “南京方面把查出参谋本部间谍的任务交给我们,说明南京方面所知道的信息不多,找出间谍需要时间。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孟诗鹤说。 “你分析的对,继续说。” “日本这边,知道南京参谋本部间谍的,恐怕也就两三个人,冢本大佐作为日军参谋本部的情报次长,必是其中一个。因此,我打算明天晚上……”孟诗鹤说。 宋春萍听了孟诗鹤的方案,当场表示反对!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干!而且,刘简之现在不在,我没办法做出决定。”宋春萍说。 “宋督导,想要尽快让冢本大佐真正信任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孟诗鹤说。 “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宋春萍说。“这个冢本大佐是日军参谋本部情报机构的当家人,手上有我们想获取的情报,这毫无疑问。但你应该知道,冢本大佐的保密意识极强,警惕性也非常高,冒生命危险去赌,恐怕会得不偿失。” “不这样,我们怎么能把最高长官身边的日谍挖出来?”孟诗鹤说。 “等刘简之回来再说!”宋春萍坚持说。 “等不及了!宋督导员!”孟诗鹤说。 “反正我不同意。”宋春萍说。 “为了抗战胜利,我愿冒险一试,不惜牺牲生命!”孟诗鹤坚定地说。 宋春萍瞪大眼睛看着孟诗鹤。突然感觉到孟诗鹤是个很刚毅的女人,敢于从任何困窘的境遇中,找到出路。 “我晚上请示杨长官以后再做决定。”宋春萍说。 “上海正在开战,宋督导,我们真不能等!”孟诗鹤焦急地说。 “你对程振奇有多少把握。”宋春萍问。 “我对他百分百信赖。”孟诗鹤说。 沉默了几分钟。 “好吧,为了国家,那你就试试吧。”宋春萍说。“我马上通知周沪森!” 这天下午七点,美由纪回到家时,发现父亲铃木英夫正坐在客厅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墙角的电唱机里,唱着中国京剧。 “我回来啦!” 美由纪赤着脚走了进来。 见父亲毫无反应,美由纪提高了音量:“父亲,我回来了!” 铃木英夫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你总算准时回来了一次。快上楼洗洗手,下来吃饭。”铃木夫人从卧室走出来,对美由纪说。 “好的。”美由纪说着,朝楼上自已的卧室走去。 铃木英夫突然睁开眼睛,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等等。”铃木英夫说。 美由纪从楼梯上走下来。 “什么事,父亲?” “这几天,有什么新消息吗?” “有什么新消息,我们的广播都会及时做报道。您别听什么京戏了,听听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广播。”美由纪说。 “我不要听广播,我要听独家消息。”铃木英夫说。 “独家消息?我们报道的很多都是独家消息。”美由纪说。 “我要听你破译的参谋本部密电内容。”铃木英夫说,“我说清楚了吧?” “参谋本部的消息,四郎哥哥最清楚。”美由纪说。 “既然如此,那你上楼把电台拿下来 ,我给人退回去。”铃木英夫说。 “好吧好吧,我告诉您。”美由纪说。 “洗耳恭听。”铃木英夫说。 “陆军参谋本部给中国驻军发的最新一道命令《临参命第73号》,决定由松井石根大将出任上海派遣军司令,加派第3、第11两个师团驰援上海。” 铃木英夫睁开眼睛,看着美由纪说:“这么说,你真的把参谋本部的通讯密码给破了?” 美由纪说:“不假。我还帮宪兵司令部破了两份电文。” 铃木英夫说:“是吗?” 美由纪说:“两份中国间谍发给南京的电文,我怀疑,皇军参谋本部里面,还有海军部,都可能有中国间谍。 “这事大了。”铃木英夫说。“参谋本部的反谍工作,这么漏水?那个高桥圭夫原来这么无能!” “参谋本部那些人太自以为是!不把间谍挖出来,日军必败无疑。”美由纪说。 “那也不至于狂妄到对间谍都视而不见吧?”铃木英夫说。 “谁知道呢!”美由纪说。 “一会儿铃木四郎回来,我跟他说。”铃木英夫说。“帝国大业要紧。” 这时候,颜子走过来说:“开饭了!” “等一等!铃木四郎还没回来,我跟美由纪的话也还没说完呢!”铃木英夫说。 “父亲,你还想说什么?” “这几天,怎么没听到你们广播战事分析方面的文章?” “佐藤君去福冈了。”美由纪说。 “只有他一人能写吗?”铃木英夫问。 “目前就是这样。”美由纪说。 “刚刚你神尾叔叔打电话来了。”铃木夫人从卧室里走出来说。 “社长说什么?”美由纪问。 “要我给你弄点好吃的!”铃木夫人说,“从今晚开始,你要保证睡眠……” “妈妈,我们做新闻,也跟打仗一样。”美由纪说,“敌人现在上来了,你说我能静下来睡大觉吗?” “那你就换个别的事干。”铃木夫人说。 “别的事,我干不了。”美由纪说。 “那你也不能这么拼命。”铃木英夫说,“打仗也得睡觉!” “知道啦!”美由纪转身走上楼去。 第112章 遗言 简之: 我将去执行一项特别重大的任务,只是为了抓住隐藏在军委会里的日谍。如果我有什么意外,请不要责怪宋督导,因为执行这项任务,是我自已主动要求的,宋督导曾经强烈反对。 但我坚持。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憧憬过,抗日胜利,我们俩凯旋回国,做回自已,我们也终将会有我们自已的孩子。 爱上你是我今生不悔的决定。你来日本后的表现,足以令我骄傲。愿你继续坚持下去,帮助我们的国家,彻底打败日本侵略者。 如有可能,胜利之日,请带我回国,回到我们曾经漫步过无数次的玄武湖畔。 还请照顾好我的父母,如果他们也能活到抗日胜利。 永远爱你! 孟诗鹤于1937年8月14日。 天还未亮,孟诗鹤就爬起床,给刘简之留下以上这些文字。然后将信用油布包好,下楼出门,悄悄藏于围墙墙根之下的地里----这是她跟刘简之约好的最后的联络方式。 做完这件事,孟诗鹤感到了稍许轻松。 孟诗鹤环顾四周,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四周仍然静寂得犹如墓地一般。 孟诗鹤走回屋子,看见刘简之去福冈之前脱下的衣服尚未清洗,便拿起衣服下楼清洗干净。 上午八点刚过,孟诗鹤准时来到冢本大佐的家。看见停在门口的汽车,孟诗鹤知道,冢本大佐尚未出门。 “打扰了!”孟诗鹤敲门。 开门的仍然是女佣木村景子。 “早上好!冢本夫人起床了吗?”孟诗鹤问。 “已经起来了。”景子说。“佐藤太太,您请进!” 孟诗鹤走进屋子,便看见冢本夫人穿着一身和服,从楼梯上走下来。 “冢本夫人,您今天这身穿着,很美艳!”孟诗鹤说。 “真的吗?谢谢!今天大佐过生日!佐藤太太,晚上跟我们一起吃晚餐吧?” 冢本夫人热情地邀请道。 “今天大佐过生日吗?您没早一点告诉我,让我准备礼品?”孟诗鹤对冢本夫人说。“真是不好意思。” “佐藤太太,”冢本大佐穿着军装,一边下楼一边说,“佐藤君既然不在家,你就在这儿吃晚餐,陪我喝一杯!” “是。”孟诗鹤向冢本大佐鞠着躬说。 冢本大佐没有吃早餐,直接坐车去了参谋本部。 冢本夫人把孟诗鹤领进了画室。 “我想画张什么,作为给大佐的生日礼物。”冢本夫人说。 “那就给冢本大佐画一张肖像吧。”孟诗鹤建议道。 “可是,大佐已经走了呀!”冢本夫人说。 “凭记忆画吧。”孟诗鹤说。“您能做到的。” “好吧。”冢本夫人说。 这天下午两点,周沪森装成一个老头,悄悄来到程振奇的算命棚。 “您抽签?”程振奇知道周沪森无事不来,来了必定事,便装做不认识周沪森的样子,拿起竹签筒哐当哐当猛一阵摇晃,然后把竹签筒往周沪森面前一推,“请抽一支吧。” 周沪森抽出一支,递给程振奇。 “恭喜,大吉。”程振奇说:“您想要算什么?” 周沪森知道程振奇早已从他身上的马屎味闻出了自已是谁。 “收摊,马上跟我走。”周沪森说,“我在前面大街上等你!” 说完,周沪森走了出去。 程振奇知道有紧急任务,连忙收起摊子。 等程振奇上了马车,周沪森便赶着马车,朝日比谷公园方向疾驶而去。 一个小时以后,周沪森把马车停下,对程振奇说:“到了,下车吧,跟我走!” 程振奇走下车,跟在周沪森身后,来到崖下海边的一处凹型石壁之下。只见海浪一波一波地撞击石壁,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里也藏有武器?”程振奇一下子兴奋起来,两眼熠熠发光。 周沪森找到一个乒乓球大的褐色石头,放在一处稍大的岩石之上,然后退到二十米之外。 “你干什么?这么神神叨叨的?”程振奇疑惑地问。 周沪森从身上拔出一只手枪,递给程振奇。 “趴下,击中它。”周沪森说。 程振奇接过枪,信心满满地朝着褐色小石头,甩手就是一枪。 “砰!” 褐色小石岿然不动。 这让程振奇感到十二分尴尬。 “很久没练习开枪了。”程振奇说,“现在,我习惯用刀!” 周沪森有些失望。 “我们回去吧!”周沪森说。 “砰!”程振奇又胡乱开了一枪。 褐色小石被击得粉碎,冒起一团烟雾。 周沪森心里重新燃起希望,找到一块更小的白色石头,放在烟雾尚未消散的靶位上。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周沪森说。“打中了,任务归你,打不中,任务取消,回你的算命棚子里去!” 程振奇二话不说,甩手一枪,白色石头瞬间被打飞,又泛起一团烟雾。 周沪森心中大喜,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拿出一支烟,走到靶位处,把烟高举,说:“开枪,击中我手上的香烟!” 程振奇丢下手枪。 “赶马车的,游戏不是这么玩的。”程振奇说。 “好吧,这次任务,你就不用参加了。”周沪森放下举着香烟的手。 “什么任务?”程振奇说。“不会是刺杀日本首相吧?” “你不配知道。”周沪森说。 “你站好!”程振奇突然说。他捡起地下的手枪,站起身。 周沪森走到靶位,再次举起香烟,轻轻摇动。 枪响了。 周沪森手上的香烟已被打飞。 “这次行了吧?”程振奇说。 “算你行。”周沪森说,“射术的确在我之上。” “我本来就是东北军的神射手,绝非浪得虚名。”程振奇说。“说吧,什么任务。” “请坐。”周沪森说。 两人在沙滩上面对面坐下来。 周沪森拿出三颗子弹,拔出弹头,倒出一些火药粉,然后再把子弹头装上,将子弹递给程振奇。 程振奇疑惑地接过子弹。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把目标打死?”程振奇问。 “绝对不能。”周沪森说,“你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我听不懂你的话!”程振奇说。 “事情是这样的,”周沪森说,“南京军委会参谋本部混进了日本间谍,导致将日本第三舰队部分海军军舰击沉于长江之上的计划失败。” “有这事?那这场仗还怎么打?”程振奇说。 “军委会参谋本部一时半会儿找不出这名间谍。便指令我们特工组用最短的时间,找到这名间谍。”周沪森说。 “让我们在日本找在南京的日本间谍?这事怎么看怎么别扭。”程振奇说。 “你注意听我说!”周沪森说。 程振奇安静下来。 周沪森继续说道:“从去年三月份开始,孟诗鹤就以教冢本夫人画画为由,接近冢本大佐。” “冢本大佐?” “这位冢本大佐是日本参谋本部的情报次长,大概率知道隐藏在南京参谋本部的间谍是谁。” “这好办,我们把冢本大佐抓到这儿来审问。”程振奇说。 周沪森摇了摇头。 “冢本大佐作为资深情报官,职业素养极高。孟诗鹤至今没有从他身上获得过任何情报。因此,孟诗鹤决定实施苦肉计,以取得冢本大佐的彻底信任,并设法在冢本大佐的汽车上安装窃听器。”周沪森说。 “什么?苦肉计?”程振奇预知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发抖。 “冢本大佐今天过生日,孟诗鹤会留在冢本大佐家晚餐。” 周沪森顿了顿,接着说道:“孟诗鹤希望,餐毕,冢本大佐和冢本夫人送她出门的时候,由你突然现身,朝冢本大佐开枪射击!” “我保证让冢本大佐一枪毙命!”程振奇说。 “而这时,孟诗鹤将会快速挡在冢本大佐身前。你开枪射出的子弹,要打在孟诗鹤身上!” 程振奇感到手上的手枪和子弹十分烫手,连忙丢掉。 程振奇感恩于孟诗鹤。 所以,孟诗鹤对于程振奇,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向孟诗鹤开枪,他死都不会愿意。 “这怎么行?面对冢本大佐,我能做到脸不变色,手不发抖。可是,面对孟诗鹤……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程振奇说。 “我们特工组所有成员,都经过严格培训,所有人的射术都不在你之下。” 程振奇疑惑地望着周沪森。 “你不相信?” 周沪森从海滩上捡起一块指甲大小的石头,用劲抛向空中,同时捡起地上的手枪,在石头飞至高点,即将降落的时候,扣动了扳机! “砰!” 石头化成一团灰烬,迎风飘散! “马车夫连长,你的枪法确实不错,不亚于你的摸鱼术!”程振奇说。 “你同意 接受任务?” “绝不!你把天说成地,我也不会朝孟诗鹤开枪!”程振奇说。“如果你敢向孟诗鹤开枪,我……” “你会怎么样?”周沪森问。 “我会阻止你!”程振奇说。 “怎么阻止?”周沪森问。“开枪干掉我?” “那可说不准!” 说着,程振奇把头望向一边去。 第113章 田村津喜的军帽 “算命的!” 见程振奇把头扭向一边,周沪森说,“我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反应跟你一样。” “可是,你还是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任务!”程振奇说。 “我们是军人!”周沪森说。 “你是军人,我不是!”程振奇说,“我是浅草寺的坂上大师!” “你确定……你想退出特工组?”周沪森问。 “我……” 退出特工组,如同要了他程振奇的命! 程振奇心里再明白不过,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不再是坂上大师。 他只能是程振奇,特工组的程振奇。 “这么跟你说吧,由你向孟诗鹤开枪,是孟诗鹤亲自做的决定,因为她信得过你。”周沪森说话的速度变得很慢,语气也变得很沉重。 程振奇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盯着周沪森。 他对孟诗鹤给予自已的信任铭记于心,终生难忘。但是,要他向孟诗鹤开枪,他还是做不到。 “我做不到。”程振奇说。 “你想辜负孟诗鹤对你的信任吗?”见周沪森还在犹豫,周沪森又补了一句:“程振奇,这是孟诗鹤亲自下的命令,你不能违抗。” “我怕……”程振奇说,“万一……” “程振奇,你记住,不能有这个万一。”周沪森说。 “要不,马车夫,你来?” “孟诗鹤指定的人是你,不是我。”周沪森说。 程振奇脸上冒汗,用手抹去。 “还有……” “还有什么?”程振奇问。 “你不能趁机一枪把冢本大佐给打死了。”周沪森说。“打死了冢本,这次行动就失去了意义。” “这我不能保证。”程振奇说。 “你还必须保证!”周沪森说。 周沪森再把手枪和三颗子弹递给程振奇。 “行动时间,晚上八点,我陪你一起去!”周沪森说。 程振奇伸手接过手枪和子弹。用手掂了掂子弹。 “还剩下一半火药。”周沪森说。 程振奇站起身,朝马车走去。 晚上八点,周沪森带着程振奇,准时来到冢本家附近,然后潜伏进冢本家门外的树林里。 程振奇手里握着手枪,盯着冢本家门口。 离程振奇不远处,周沪森趴在地上,拿着手枪戒备。 作为帝国资深情报官,冢本大佐极少社会交往,也没有邀请任何客人出席他的生日晚宴,当然,更不会因为贪杯而误事。 临近晚上九点,木村景子把冢本家的屋门打开,拧亮门口的路灯,孟诗鹤拎着手袋,从冢本家走出,接着,冢本大佐夫妇也出现在门口。 “谢谢!二位请留步!”孟诗鹤说。 “佐藤太太,您慢走。”冢本夫人说。 冢本大佐和夫人一起向孟诗鹤欠身行礼。 程振奇突然从树林里冲出来,拿枪对着冢本大佐。 冢本大佐猝不及防,孟诗鹤见状,连忙转身护住冢本夫妇,把他们往屋里推。 “砰!”程振奇打出一枪。 孟诗鹤左背中弹,殷红的血冒了出来,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程振奇转身急撤。 冢本大佐拔出手枪,朝躲进树林里的程振奇“砰砰砰”连开了三枪。 周沪森也从树林中窜出来,朝着冢本大佐连连开枪,掩护程振奇逃走。 子弹打在屋门的门柱上,冢本大佐连忙撤进屋里。 周沪森和程振奇趁机迅速离去。 “佐藤太太,佐藤太太,”女佣景子大声喊道。“佐藤太太受伤了。” 冢本大佐看了一眼孟诗鹤,见孟诗鹤后背正冒着血,连忙把孟诗鹤抱上停在一旁的汽车,坐进驾驶室,启动发动机。 冢本夫人说:“我也去!” 等冢本夫人上了车,冢本大佐立即开车前行。 一辆宪兵队的汽车快速开来停住,中村雄二和几个宪兵从车里跳下。 冢本大佐向周沪森逃走的方向一指,说:“杀手朝那边跑了,快去追!” 中村雄二问:“冢本大佐,您没事吧?” 冢本大佐说:“我没事。你还啰嗦什么,快追凶手!” 中村雄二连忙命令宪兵下车,朝着冢本大佐所指的方向追去。 程振奇和周沪森沿着街道往前跑。 中村中尉带着几个宪兵,在几十米后拼命地追赶。 “站住!” “站住!” 路人纷纷避 让。 程振奇和周沪森绕过一段围墙,右转跑进一片树林。 中村雄二和便衣们跑过围墙,刚右转露头,程振奇回身开出一枪,一名宪兵额头中枪,应声倒地。程振奇又把枪对准另一名宪兵扣动扳机,却被周沪森一碰,子弹打在宪兵的手臂上。 “你干什么?”程振奇不等周沪森说话,又向露头的宪兵扣动扳机。周沪森再一次推开程振奇拿枪的手臂,子弹打在围墙之上。 中村中尉和其他宪兵一面躲闪,一面开枪还击。 周沪森一把拉住程振奇,大声喊道:“九条西海,还不快走!你等他们包你饺子呀!” “你刚才喊谁?谁是九条西海?” “你!你就是九条西海!” 程振奇跟着周沪森跑进一片树林,瞬间消失不见。 中村雄二命令道:“别追了!” 一名宪兵弯腰查看两名中枪者的伤势。 “一死一伤。”宪兵说。 中村雄二走到死者面前,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子弹打在眉心。 “对方是个神枪手。”宪兵说。 “碰巧罢了!”另一个宪兵说,“真是神枪手,伤的这个也活不了!” “谁受了伤?”中村中尉问。 手臂受伤的宪兵走过来。 中村问:“谁向你开的枪?” 受伤宪兵指着地下宪兵的尸体说:“跟打中他的是同一个人。” 中村中尉说:“活的送医院,死的抬回去!” 宪兵扶起手臂受伤的宪兵,朝汽车走去。 又一宪兵突然跑来,大喊“报告!” 中村雄二转过脸来。 “什么事?” “报告中村中尉,发现一顶军帽。”宪兵气喘吁吁地说。 中村中尉接过军帽,发现军帽上骇然绣着“田村津喜”几个字。 中村中尉惊道:“田村津喜?难道,中国特工又盯上了冢本大佐? “现在怎么办?” 中村雄二白了宪兵一眼说:“撤!” 等中村雄二的汽车开走,程振奇和周沪森从树林里现身出来,前方无路,只能返回。 “幸好他们没有再追。”周沪森说,“这就是计划行动的重要性,我们没有考虑退路。” “胡诌!你不拦住我,一枪一个,这几个人,还不够我打一分钟的。你说,你为什么要拦住我?” “程振奇,我问你,你那么好的枪法,怎么没一枪把孟诗鹤打死?”周沪森说。 “因为她是孟诗鹤!”程振奇说。 “高桥中佐也会这么想。”周沪森说,“相当于告诉高桥圭夫,这孟诗鹤跟你是一伙的!” “你还管我叫九条西海?”程振奇承认周沪森想得周到。但他嘴硬。 “那我叫你程振奇还是坂上赤井?” 程振奇叹口气说:“做你们这行的,真是比给人算命难多了。” 程振奇走到路边,朝开来的计程车招手。 “你要干什么?”周沪森连忙上前制止。 计程车停了下来。 “去哪儿?”司机探出头问。 “我们哪儿也不去!”周沪森说。 “神经病!”计程车司机骂了一句,把车开走。 “我……我想去医院看孟诗鹤!”程振奇说。 “不可以!”周沪森说。“快,回马车上去!” 第114章 高桥圭夫闯进手术室 孟诗鹤被送往医院后约二十分钟,刘简之和李香香跟在一大群旅客后面,拎着箱子走出了东京火车站的出站口。 “黄包车!” 一个拉车夫拉着黄包车马上迎了上来。 “佐藤君,您太太一定等得着急了,您先坐车走吧。”李香香说。 “我先去一下东京广播电台,还是你先走吧。”刘简之说。 “那好吧。”李香香说。 刘简之把李香香的箱子放上车,李香香一脚踏上车,拉车夫便拉着黄包车飞奔而去,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又一辆黄包车跑过来。 “先生,您去哪儿?”拉车夫说。 “去东京广播电台。”刘简之坐上车,“请尽可能快一点。” “人不是机器,先生。”拉车夫拉着黄包车奔跑起来。“您要快的话,叫一辆汽车吧?” “你尽量吧。”刘简之说。 刘简之来到东京广播电台,发现大门已经关闭,便敲了敲值班室的小窗。 小窗打开,大森跟着探出头来。 “佐藤君,好几天没见你了,怎么,生病了?”大森说。 “去去了一趟福冈。”刘简之说。“新闻部今天谁值班?” “美由纪小姐应该还在办公室。”大森边说,边把门打开。 “谢谢。”刘简之欠欠身,朝办公楼走去。 新闻部的门关着,刘简之敲了敲门。 “请进!”美由纪的声音传来。 刘简之推开门,走进屋子。 “佐藤君!”美由纪立即站起身来,“您终于回来啦!怎么不提前打一个电话?” “叫了一个黄包车,下了车就直接过来了。怎么,今天你值夜班?”刘简之问。 “是啊!”美由纪说。“这几天你不在,每个人都很辛苦。” 刘简之坐下来,开始翻阅放在桌上的报纸。 美由纪说:“别看那些报纸了。中国战事并不像报纸上说的那么顺利。” 刘简之放下报纸,问:“又有什么新消息?” 美由纪说:“据我所知,开战头两天,中国军队的表现没有想象那么脆弱,他们不停地攻击大日本皇军,大炮飞机全用上了。” 刘简之说:“可以想见。” 美由纪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刘简之。“新消息。” 刘简之接过来看: 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临参命第73号”,派遣军队占领上海及其北方地区要线。增派两个师团往上海,与现有在上海的武装力量统一组建为上海派遣军,由松井石根大将担任司令官。 “佐藤君,这条消息能公开广播吗?”美由纪问。 “把它包装一下,或者能广播出去。你能保证后续消息可以跟上?”刘简之问。 “什么后续消息?” “日本军方的下一步行动。”刘简之说。 “这我怎么保证?”美由纪疑惑着说。 “这条消息一广播出去,关心战事的国民,将会持续关注我们的后续报道。”刘简之说。“没有后续的消息,吸引来的听众又可能会丢掉。” “那我们就把消息伪装得好一点。或者,我们可以虚拟一个军事专家,借他的口来做相关报道。你看这样可以吗?” 美由纪说。 “聪明!就这么干。”刘简之说,“那么,这个虚拟的军事专家叫什么名字呢?” 美由纪想了想说,“石田一郎……石田一郎,你觉得怎么样? “好,就让他叫石田一郎。”刘简之说。 “我来写稿。”美由纪说。 “我来替你值班,你还是回去搜集消息。”刘简之说。 美由纪明白,佐藤彦二这是要他继续盯住参谋本部的发报机。 “你不累?”美由纪问。 “不累。你快回吧。”刘简之说,“有重要消息,你打电话给我。” “好吧。”美由纪收起桌上的稿件。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这里是东京广播电台。”美由纪接起电话。 “我要报料!”电话那头声音急切。 “报料?您要报什么料?”美由纪问。 “大约半小时前,有人袭击参谋本部的冢本大佐。”报料人说。 “袭击冢本大佐?冢本大佐死了还是伤了?”美由纪问。 “冢本大佐没死也没伤,在他家教冢本夫人画画的女教师受伤了。”报料人说。 “女教师人现在在哪儿?”美由纪说。 “已 经送到dg医院去了。”报料人说。 美由纪放下了电话。 “冢本大佐怎么了?”刘简之问。 “冢本大佐没什么,您太太受伤了。”美由纪说。 刘简之一听大惊,嚯地站起,急步朝门外冲去。 美由纪冲着刘简之的背影大声喊道:“您太太在dg医院!” 由于宋春萍早已做好了手术准备,冢本大佐一将孟诗鹤送来,宋春萍便马上为孟诗鹤做了手术。因为程振奇用的是减少了火药的子弹,击中的部位虽然靠近心脏,但孟诗鹤的伤情并不很重。 只不过,宋春萍把孟诗鹤的伤情写得很严重,子弹从心脏边上穿过,几乎九死一生。 “杏奈,你去告诉外面的人,病人的伤很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宋春萍说。“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是。”杏奈走了出去。 孟诗鹤睁开了眼睛。 “我真的有生命危险吗?”孟诗鹤问, 宋春萍说。“生命危险倒是没有,血却流了不少。” 孟诗鹤说:“血会再造出来的,是吗?” “是的。”宋春萍说着,将两片药塞进孟诗鹤的嘴中。“安眠药,咽下去。” 传来杏奈的脚步声,孟诗鹤住了嘴。 杏奈走了进来。 “谁在外面?”宋春萍问。 “冢本大佐夫妇,还有宪兵司令部的人,戴眼镜。” 孟诗鹤知道,戴眼镜的人,一定是高桥圭夫。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传来大力敲打手术室大门的声音。 “杏奈护士,去看看是谁。”宋春萍说。 杏奈说了声“是,”再次走了出去。 “一定是刘简之。”孟诗鹤说。 “我得把你的真实伤情告诉他,不然他会着急的。”宋春萍说。 “就让他当着冢本大佐和高桥圭夫的面着急吧!”孟诗鹤说。 “嘭”的一声,手术室大门被撞开了,刘简之失去理智一般,冲了进来。 宋春萍立即上前拦住,大声呵斥道:“你怎么这么鲁莽?快出去!” “让我看看美惠子!让我看看美惠子!”刘简之大声叫道。 冢本大佐和高桥中佐站在门口,侧耳偷听。 “伤员的生命本来就很危险,你闯进来,病人的伤口感染了怎么办?快出去!出去!”宋春萍严厉地说。 “美惠子!美惠子!”刘简之大声喊道。 宋春萍向刘简之使着眼色。但刘简之仍然不明就里! “杏奈护士,把他推出去!”宋春萍喊道。 杏奈走过来,“佐藤君,请你出去!” 刘简之看了宋春萍一眼,转身走出手术室。 杏奈护士“嘭”地一声,关上了手术室的门,上了门栓。 “佐藤君,见到美惠子了吗?”高桥圭夫问。 “没见到。”刘简之气呼呼地说,“医生说,美惠子有生命危险。” 冢本大佐走过来,拍了拍刘简之的肩膀。 “佐藤君,冷静一点,美惠子会没事的。”冢本大佐说。 “是啊,会没事的。”冢本夫人在一旁附和着说。 “高桥中佐,是什么人向美惠子开的枪?”刘简之问。 “我们在现场找到一顶日本军帽,上面绣着田村津喜的名字。”高桥圭夫看了一眼冢本大佐,平静地说。 “你是说,是杀死田村津喜少佐的人,向美惠子开的枪?”刘简之惊问。 “他们想要杀的是我。”冢本大佐说,“美惠子是为了救我而受的伤。” “我们会报答美惠子的。”冢本夫人跟着说。 刘简之看了冢本大佐一眼,没有吭声。 高桥圭夫一直在观察刘简之的表情,他没有看出刘简之有一点演戏的痕迹。 手术指示灯灭了。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宋春萍和杏奈把躺在病床上的孟诗鹤推了出来。 刘简之冲上前,抓住病床栏杆,大声呼喊:“美惠子!美惠子!” 孟诗鹤面色苍白,眼睛紧闭,毫无反应。 “请克制,先生!”宋春萍说。 刘简之松开手,让杏奈把孟诗鹤从身前推了过去。慢慢跟在病床后面。 “冢本大佐,冢本夫人,”宋春萍回头对冢本夫妇说,“病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你们请回吧!我会派专门的护士照顾病人。” 冢本大佐说声:“伊藤医生辛苦了!”说着朝宋春萍欠欠身,转身走向旁边的楼梯,冢本夫人立即跟了上 去。 宋春萍向后面的走廊瞥了一眼,见高桥中佐已经失去踪影,露出了一丝微笑。 宋春萍没有猜错,高桥圭夫没有离开。他只是偷偷潜进手术室,查看沾满鲜血的纱布、药棉,然后翻看手术记录。 ……从距离心脏一厘米处……取出子弹头一枚。 ……手术成功,但病人失血过多,目前仍处于昏迷之中…… 高桥圭夫在一个白色的盘子里,高桥看见了一粒带血的子弹头。 看来美惠子为冢本大佐挡下子弹,并非深思熟虑,只不过是一时冲动。 高桥圭夫得出了结论。 安置好孟诗鹤,宋春萍要杏奈在一旁看护,然后对站在窗边的刘简之说,“病人家属,你来一下!” 刘简之跟着宋春萍走了出去。 “为什么?”刘简之问。 “这是孟诗鹤演的一场苦肉计,目的是帮助南京军委会揪出隐藏在军委会内部的间谍。”宋春萍说。 “你说什么?间谍?”刘简之情绪很激动。 “小声点!这么点事就让你失了分寸?”宋春萍批评道。 “我……” “孟诗鹤的伤不重,我给她服了安眠药。今天晚上,你就在这儿守着。”宋春萍看见高桥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提高声音说:“我在医生值班室值班。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伊藤医生,美惠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高桥圭夫问宋春萍。 “说不清楚。也许后半夜,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宋春萍边说边走向手术室。 “佐藤君,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你好好照顾美惠子!等美惠子康复了,我们再找机会喝酒。”高桥拍了拍刘简之的肩膀,走下旁边的楼梯。 刘简之总算理清了整个事情的轮廓,悄无声息地走进病房,轻抚孟诗鹤的脸。 他没有想到,孟诗鹤还有性格刚烈的一面。 第115章 千惠子忧心中国战事 半夜时分,孟诗鹤醒了过来。 “你醒了?”刘简之俯下身子问。 孟诗鹤见杏奈站在旁边,问刘简之:“这是哪儿?” “这儿是帝国医院。你为冢本大佐挡了子弹,差点……差点……” “冢本大佐他没事吧?” “没事。” “你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就见不着我了。” “怎么会呢?”刘简之转头对杏奈说。“美惠子醒了,我去告诉伊藤医生。” 杏奈走了出去。 “伤口疼吗?”刘简之问。 “我没事,你别担心。”孟诗鹤见房间无人,对刘简之说,“我需要窃听器。” “我马上准备好。”刘简之说。 外面传来脚步声,宋春萍和杏奈急步走了进来。 “杏奈,我忘记拿听诊器了,你去拿一下。”宋春萍支开杏奈。 “是。”杏奈说。 “刘简之,这里有我,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吧?说不定,美由纪那边又有新消息。”宋春萍说。 “是。”刘简之说。“这次李香香表现不错,应该给她请功。” “等几天吧。揪出军委会内奸以后,我一并为你们每个人请功。”宋春萍说。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杏奈拿着听诊器走进来。 宋春萍接过听诊器,把触头贴近孟诗鹤的胸部听了听,转身对刘简之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佐藤君,你回去休息吧。” 刘简之朝宋春萍和杏奈欠欠身,对孟诗鹤说了句“好好养伤。”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刘简之没有回家,而是重新回到了新闻部。 “您太太伤得怎么样?”刘简之一走进新闻部,美由纪急切地问。 “手术成功,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刘简之说。 “那就好!” “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那我走了,”美由纪说,“晚了就会错过参谋本部的电报了。” 美由纪急匆匆地走出去。 “注意安全!”刘简之提醒道。 “放心吧!”美由纪拉上了门。 刘简之打开了收音机: “昨日下午17:00,中国军队又在炮火掩护下,猛攻虹口及公大纱厂。 “由于兵力不足,日本海军在中国第9集团军的强攻下,被迫退守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等坚固据点。 “本台军事分析员石田一郎先生分析称,日本方面应该迅速向上海再增兵至少两个师团……” 听着听着,刘简之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第二天,东京大学物理系的一间教室里,大大的黑板上,画着满黑板的无线电线路图。 几十位男女学生,正在听姜夔教授讲课。 有几位女生看着姜夔交头接耳。 看得出来,她们正在议论讲台上的老师,不时发出偷偷的微笑。 姜夔说:“……所谓调制,就是用调制信号去控制高频载波的参数,使载波信号的某一个或某几个参数,包括振幅、频率或相位,按照调制信号的规律变化……” 一位男生突然站了起来,吓得坐在他旁边的两位女生一大跳。 男生说:“大日本帝国的优秀青年,正在上海跟中国军队血战牺牲,我们还在这里调制、振幅、频率,这简直就是无耻!“ 说着,男生一把撕烂教材。 同学们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男生又转头面向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大声说道:“同学们,效忠天皇,为国捐躯的光荣时刻到了。让我们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一些学生站起来响应。“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紧接着,一本本教材被扔掉到地上。 “扔掉课本,参加皇军!”男生率先冲出教室,一群男生跟在后面冲出教室。 “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不到两分钟,所有的男生都跑了出去。 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女生。她们看了看姜夔,又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姜夔摇头,愣在教室,好一阵才缓过来。 钓鱼去!姜夔决定回家,走到家门口,发现鹤见千惠子站在门前。 “千惠子!”姜夔叫道。 千惠子回过头,露出微笑。 “竹井君!”千惠子说,“你还没让我进你屋子看看呢!” 姜夔把屋门推开,对千惠子说:“请进。” 姜夔和千惠子在 玄关脱了鞋,赤脚走进屋子来。 姜夔顺手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音乐声。 “喝点什么,千惠子?”姜夔问。 “咖啡。有吗?”千惠子问。 “我以为你要葡萄酒呢,您请坐,我去煮咖啡。” “谢谢竹井君。”千惠子说。 姜夔走进厨房。千惠子拿起平柜上一张姜夔戴博士帽的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姜夔,面目温和,轮廓清晰,双眼深陷在弯弯的浓眉下。 收音机开始播报新闻: “现在播报支那前线消息。中国战事吃紧,日本紧急增兵,松井石根陆军大将今日离开东京赴任。下面请听详细报道。 过了一会儿,姜夔端着咖啡从厨房里走出来,将咖啡放在客厅里的矮脚茶几上。 千惠子关掉了收音机,和姜夔面对面地在茶几边盘腿坐下来。 姜夔说:“千惠子,你尝尝。” 千惠子端起咖啡,轻尝一口,说:“好苦啊!” 姜夔说:“加点糖?” 千惠子说:“不用了。中国战事不顺,我好忧心噢!” 姜夔问:“你忧心什么?” 千惠子说:“当然忧心日本啊……忧心天皇的愿望不能实现,忧心前线将士的生命安全,总之,让我忧心的事,好多好多……” 姜夔喃喃地说:“战争,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千惠子说:“好啦好啦,不说这个,说高兴的。竹井君,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你问过你母亲了?”姜夔问。 “还没呢。”千惠子说。 姜夔说:“你问问你母亲什么态度再说吧。” 千惠子说:“你呢,你告诉你的父母了吗?” 姜夔说:“我父母他们……没问题。” 千惠子说:“屋里好闷啊,竹井君,我们去公园看看好吗?” 姜夔说:“你想去哪个公园?” 千惠子说:“你今天还要给学生上课吗?” 姜夔摇头说:“今天的课全部取消了,不,不是取消了,是所有的学生都跑了!” “学生跑了?为什么?” “他们要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那就让他们参加皇军好了。”千惠子说,“我们走吧,去代代木公园。” 姜夔牵着千惠子的手,穿过门前的小树林,站在马路边。 一个马车夫拉着缰绳,驾着一辆马车,从街头一端驶来,在姜夔身边停下。 “两位去哪儿?”马车夫问。 “去代代木。”千惠子说。 “上来吧!”马车夫说。 姜夔把千惠子扶上马车,然后坐进车厢。 马车夫一抖缰绳,催动马车前行。 千惠子突然问:“竹井君,你想好了没?” 姜夔问:“想好什么?” 千惠子说:“你忘了?我去艺伎馆做老师,教孩子学习舞蹈和乐器的事情。” 姜夔说:“你真想去?” 千惠子说:“是啊。” 姜夔说:“这样的话,那你就去吧。” 千惠子说:“也不是天天去,每周去三个下午,我还是有时间陪你的。” 马车夫突然拉紧马缰,马车停了下来。 千惠子伸出头去,看见两个警察拦住了马车。 “检查!”一个警察走进车厢。 千惠子从车厢探出头来。 “你是……鹤见千惠子小姐?”警察突然眼睛一亮。 “你认识我?”千惠子很诧异。 警察点点头。 “那么,这位先生,想必就是竹井教授?”警察问。 “是的,他是竹井。你有什么事?”千惠子问。 “也没什么事。见到你们非常高兴,你们可以走了。”警察欠欠身说。 车夫吆喝一声,把车赶走。 另一位警察说:“他们怎么回事?” “他们是竹井教授与鹤见千惠子小姐。” “是他们?你也不让我过来看看?我想见到鹤见千惠子,已经有很久很久啦!” 第116章 孟诗鹤获颁帝国勋章 翌日一早,小泽晴子轻轻推开新闻部的门,发现屋子里的地板上,睡着一个人,惊得大声喊叫。 刘简之被惊醒,连忙从地板上坐起来。 “佐藤主任?” 小泽晴子惊讶道,“你怎么睡在这儿,吓了我一大跳。” “对不起,晴子小姐。我……我太累了。”刘简之说。 “我看出来了。”晴子小姐说,“要不你先回家睡一觉吧。” 美由纪走了进来。 “美惠子她还好吧?”美由纪关切地问。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刘简之说。 “佐藤太太怎么了?”小泽晴子诧异地问。“你们说话,我怎么听不懂?” “美惠子替人挨了一枪。”刘简之说。 “怎么回事?”美由纪瞪大眼睛问。 “杀死田村津喜的凶手,在冢本大佐家门口伏击冢本大佐,美惠子傻乎乎地,为冢本大佐挡了子弹。”刘简之说。 “子弹打在哪儿?”小泽晴子问。 “离心脏一厘米。”刘简之说。 “天啦!”小泽晴子说。“美惠子简直就是个大英雄!” “这事有新闻价值,我们应该去采访。”美由纪说。“我们东京广播电台应该享有独家采访权。” “好主意!”小泽晴子说。 “美惠子恐怕还没有精神接受采访。”刘简之说。 “那我们也应该去看看。”美由纪对小泽晴子说,“拿20日元,给美惠子买点什么。” 小泽晴子取出20日元,递给美由纪。 “走吧,佐藤君,你还愣着干什么?”美由纪催促道。 “我得洗个澡,换换衣。”刘简之说。 “去休息室吧,给您三分钟。”美由纪说。 刘简之拎着箱子,走进夜班休息室。 小泽晴子从手袋里拿出一份稿件,递给美由纪。 “美联社的报道,中国军队继续增兵上海,欲将日军赶下大海,国际社会呼吁双方克制。”小泽晴子说。 美由纪在稿件上签上字。 “送播音室去。”美由纪说。 田山木原抱着一大摞报纸走了进来。 “天天新报满版都是中国战事报道。”田山木原说,“街上报纸全部卖光了。” 小泽晴子说:“他们有随军记者,我们比不了。” “不要泄气,晴子小姐!相信我,一定能打败五大报。”美由纪说。 刘简之从休息室走了出来,面目一新。 美由纪和小泽晴子相视一笑。 田山木原说:“佐藤主任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样子,好像是去哪里相亲。” “田山君,别胡说!”小泽晴子呵斥道。 “佐藤君,我们走吧!”美由纪对刘简之说。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晴子小姐,你怎么老是凶我?”田山木原说。“还想不想让我说话了?” “你老是胡说八道。”小泽晴子说。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田山木原说,“我不能跟佐藤主任开玩笑?” “佐藤太太给冢本大佐挡子弹,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居然说佐藤主任像是去相亲?”小泽晴子拿着稿件走了出去。 田山木原揪了揪自已的头发。 吉泽走了进来。 “田山君,你有半个月没洗头了吧?”吉泽说。 “我头痛。”田山木原说。 孟诗鹤的生物钟并没有因为受伤而消失,六点多一点,她就醒了过来。 杏奈护士给孟诗鹤测了血压,量了体温,然后帮孟诗鹤漱了口洗了脸喂了药。 “谢谢杏奈护士。”孟诗鹤轻轻地说。 “职责所在,应该的。您不必在意。”杏奈说。“您想吃点什么?” “吃的东西我带来了。”冢本夫人拎着一个便当盒走了进来。“杏奈,你忙你的去吧。” “是。”杏奈向孟诗鹤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冢本大佐本来也要来看你的,你知道,最近战事吃紧,冢本大佐一早就去了参谋本部。” 冢本夫人将便当盒放在柜上,取出里面的滑虾乌冬面,蜜汁照烧鸡肉饭和味噌汤。 孟诗鹤双手撑住身体,冢本夫人连忙说:“别动别动,我喂给你吃。” 冢本夫人在床沿上坐下来,端起滑虾乌冬面,给孟诗鹤喂了一口。 “别急,慢慢吃。”冢本夫人说。 “谢谢冢本夫人。”孟诗鹤说,“给您添麻烦了。” “说哪里话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该在某个神社,给大佐办丧事了。”冢本夫人又给孟诗鹤喂了一口鸡肉饭。 “再喝点汤。”冢本夫人说。“吃多一点,恢复得快。” “我吃够了,冢本太太!比我平时吃的还多。谢谢!”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佐伯院长和宋春萍领着冢本大佐、一名中佐军官和两位记者一起走了进来。 冢本夫人连忙站起身,让到一旁。 “感觉好一点了吗,美惠子?”冢本大佐问。 “还好。”孟诗鹤轻声说。双手撑住床沿,想要坐起身来。 冢本大佐说:“快躺下,佐藤太太,您受苦了!如果不是您帮我挡了子弹,我可能已经命归黄泉。再次谢谢佐藤太太的救命之恩!” 说着,冢本大佐弯腰向孟诗鹤鞠了一躬。 记者连忙端起相机,镁光灯闪烁了一下。 孟诗鹤说:“冢本大佐,此事不用放在心上,我那只是……只是本能的反应。” 冢本大佐看向中佐军官。 中佐军官走到孟诗鹤面前,抬起手臂向孟诗鹤敬了一个军礼。 “陆军省和参谋本部非常感谢、也非常赞赏佐藤太太舍身救护帝国军官的行为。这是陆军省特意为您颁发的大日本帝国荣誉勋章。” 中佐军官向孟诗鹤深深的鞠了一躬,将一枚勋章递给孟诗鹤。 几名记者拿着照相机凑上前来拍照。 孟诗鹤说:“我……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宋春萍说:“好了,病人还需要静养,你们……” 冢本大佐说:“你们都出去,让我的救命恩人好好休息!” 中佐军官和两位记者走了出去。 冢本大佐说:“夫人,你留下照顾佐藤太太。” 宋春萍说:不用了,大佐!你们都回去吧!院长已经安排有护士专门照顾佐藤太太。” 冢本夫人站起身来。“那好吧。佐藤太太,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你可以把画板拿来,我们在这里学画!”孟诗鹤说。 “真的吗?”冢本夫人喜道。 孟诗鹤点点头。 冢本大佐再向孟诗鹤鞠了一躬,和冢本夫人一起走了出去。” 宋春萍轻轻把门关上。 “躺下,好好养伤。”宋春萍说。 “什么时候安排我出院?”孟诗鹤问。 “现在还不到时候。”孟诗鹤说,“再观察观察。” 杏奈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每两个小时给病人量一次血压,测一次体温。”宋春萍说。“一小时以后,给病人注射一针盘尼西林。” “是。”杏奈说。 宋春萍走了出去。 “佐藤太太”杏奈护士说,“您好厉害哟,居然……居然得了一枚帝国荣誉勋章!” “其实,没什么。”孟诗鹤说。“我稀里糊涂的,就被人打了一枪。” “伤口还疼吗?” “有一点疼。” “您先生,佐藤君他……” “他会来的。” “我来医院两年了。” “一直跟着伊藤医生?” “是的。我想说的是,我来医院两年,佐藤君是第一个闯进手术室的人!” “他……闯手术室了?” 孟诗鹤假装惊讶。 “是啊,您当时在手术台上,昏迷不醒。”杏奈说。 “真是冒失!”孟诗鹤说。 “他是着急了。急到了控制不住的程度!” “后来呢?”孟诗鹤问。 “伊藤医生让我把他推了出去。”杏奈说。 “真是的。” “我去护士站,准备给您打针。” “你忙去吧。” 杏奈走了出去。 孟诗鹤闭上眼睛,想着第一步算是成功,该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了。 美由纪抱着一大束鲜花,刘简之提着一大篮水果,两人在dg医院站下了有轨电车,并肩朝dg医院大门走去。 “昨天你被吓坏了吧?”美由纪问刘简之。 “是啊,我急得闯了手术室,被伊藤医生赶了出来。”刘简之说。 “活该!”美由纪说,“你一身脏兮兮的,不怕美惠子感染?” “我哪儿想那么多?对了,昨晚上有收到什么新消息吗?”刘简之问。 “有新消息。日军参谋本部发布了第三次动员令。命令第3、第11、第14师团增援中国战场。”美由纪说。 几个军官从医院大门走出来。刘简之认出走在前面的正是冢本大佐。 “冢本大佐来了。”刘简之说,“美惠子就是给他挡了子弹。” “是吗?” 美由纪突然迎了上去。 “打扰了,冢本大佐!我是东京广播电台记者铃木美由纪。”美由纪对冢本大佐鞠躬说。 “我知道你。”冢本大佐说,“您父亲还是天天唱京戏?” “是啊。跟着了魔似的。”美由纪说。 “我猜猜,你是想采访我,对不对?”冢本大佐说。 美由纪点点头:“可以吗?” “我没有时间接受您的采访。”冢本大佐说。“我身后就是记者,我被救的消息,很快就会见报。你们……” “冢本大佐,佐藤太太为你挡了子弹,您应该接受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 “抱歉,美由纪小姐!”冢本大佐说,“日中正在开战,我现在确实没空。” 美由纪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第117章 拒绝采访 “不过,美由纪小姐,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算是回答你的采访,可以吗?” “什么东西?”美由纪问。 冢本大佐望向同行的中佐军官。中佐拿出几页纸,递给美由纪。 “这是整个事情的发生经过。”冢本大佐说,“至于我想说的话,你自已编吧!” 冢本大佐对刘简之笑了笑,走向一旁停着的汽车。 美由纪看了看那几页纸,对刘简之说道,“佐藤太太真是了不起。” 刘简之领着美由纪上了二楼,走进孟诗鹤的病房,放下鲜花和水果篮。 “这位是美由纪小姐。”刘简之介绍道,“她想对你做一个专访。” “请坐,美由纪小姐。”孟诗鹤说,“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可以录音吗?”美由纪问。 “录音?”孟诗鹤看向刘简之。 “录音就算了吧。”刘简之说。“美惠子现在的身体……” 孟诗鹤并不想声音被录了去,影响今后行动。 “好吧,”美由纪说。“佐藤太太,感谢您接受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美由纪说,“有关事情的经过,冢本大佐给了我一份资料。您看一看。” 美由纪把几页纸递给孟诗鹤。 “基本属实。”孟诗鹤说。 “基本属实?”美由纪说,“那就是有不属实之处。” “他把我写的太好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孟诗鹤说。 “你很谦虚。”美由纪说。 刘简之插话说:“你们先谈着,我去找一下伊藤医生。问问美惠子的病情。” 一直站在一旁的杏奈对刘简之说:“佐藤君,我带你去。” “不用了。你就留在这里。”刘简之说。 “是。”杏奈说。 刘简之走了出去。 “美由纪小姐,佐藤太太还很虚弱,你们别谈太久,最多十分钟。”杏奈说。 美由纪笑了笑说,“有了这几张纸,我只需要五分钟。” 刘简之从孟诗鹤病房出来,直接走进了宋春萍的诊室,反手关上门。 “有新消息,需要马上报告南京。”刘简之说。 “什么新消息?” “日本参谋本部发布第三次动员令,命令第3、第11、第14共三个师团增援中国战场。”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刘简之起身把门打开。 小西医生走了进来。 “有病人?”小西医生问宋春萍。 “我是佐藤美惠子的丈夫。我来问问我妻子的伤情。”刘简之说。 “您的妻子了不起。”小西医生说。“我听说军方还给美惠子颁发了勋章?” “是的。”宋春萍说。 “你们谈事,我先告辞了。”刘简之转身走了出去。 “有事吗?”宋春萍问。 “我有个亲戚,心脏可能有点问题,想请你过去看看。”小西医生说。 “病人在哪儿?”宋春萍问。 “在我的诊室里。”小西医生说。 “去看看。”宋春萍拿起听诊器,跟着宋春萍走了出去。 刘简之回到孟诗鹤病房的时候,美由纪已经结束了对孟诗鹤的采访。 “佐藤君,我马上回去写稿,争取在今天中午12点的午间新闻节目里播出。”美由纪对刘简之说。“第三次动员的事情,您什么时候处理一下吧。” 刘简之说:“好。” 美由纪再次表达了对孟诗鹤的谢意,转身走了出去。 “你瘦了。”孟诗鹤说。 “你也瘦了。”刘简之说。“以后不要再这么干了。” 孟诗鹤说:“只要值得,我还会去做。我相信你也会。” 刘简之沉默无语。 因为做了父亲的缘故,高桥圭夫近来接连几天按时回到了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高桥良子正坐在收音机旁聆听。 ……枪手举起手枪,向冢本大佐扣动了扳机!说时迟,那时快,佐藤太太奋不顾身地护住了冢本大佐。就在这时候,枪响了,子弹击中了佐藤太太的左背,冢本大佐立即举枪还击,凶手只好落荒而逃…… “佐藤太太真是勇敢,换上我,我肯定都吓傻了。”高桥良子对刚刚走进屋的高桥圭夫说。 高桥圭夫说:“是啊,佐藤太太挡住的,恰恰就是冢本大佐的心脏部位。没有佐藤太太,冢本大佐肯定是完了。” “佐藤太太真称得上是日本的女英雄。” “佐藤太太给 冢本夫人做了一年多的油画老师,做出感情来了。 “你以前还监视对面呢,想起来真是可笑!”高桥良子说。 高桥圭夫感到自已的心脏被击中。 “我只是尽职责。”高桥圭夫说。 孩子突然哇哇地哭起来。 高桥良子抱起孩子,高桥俯下身子,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 高桥良子说:“有时间你代我去看看佐藤太太,佐藤君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佐藤太太在医院做手术,我就在现场。”高桥圭夫说。“她已经脱离危险,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 叮铃铃……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高桥圭夫接起电话。 “高桥圭夫!” “高桥中佐,有情况!”电话是鸠山武司打来的。 “什么情况?” “我们一直监控着的那部电台,又发报了!” “什么内容?” “无法破译!” “去请美由纪小姐帮忙。” “我去请了美由纪小姐。美由纪小姐刚刚告诉我,中国特工使用了新的密码,破译的话,还需要时间!” “那就等!” “是!” 高桥圭夫挂断了电话。 “阳子,开饭!吃完饭,我还回宪兵司令部!” “是。”阳子说。 第二天早上,宋春萍走进孟诗鹤病房,发现孟诗鹤斜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输液架立在床头边,输液管的一头,连着玻璃药瓶,另一端针头,刺在孟诗鹤的手腕上。冢本夫人坐在离孟诗鹤两米远的地方,面前支着画板。 眼前实景,已经跃然画布之上。 宋春萍不好说什么,关门退了出去。 冢本太太挤出一些油画颜料在调色板上。然后拿起油画笔,调好颜料,在画布上涂抹。 杏奈护士走了进来。 “病房变画室了,哟,画的好像呐!” 冢本太太说:“是吗?” 杏奈说:“我都不想做护士了。冢本夫人,您收学生不,我跟你学画。” 冢本太太说:“我现在还是佐藤太太的学生呢。” “是吗?”杏奈说。 孟诗鹤说:“把画拿过来,我看看。” 冢本太太转过画板,把画板推到孟诗鹤面前。 “还不错。”孟诗鹤说。“油画中,白色的运用方法有多种多样。你可以根据画面的不同需要,运用薄涂、厚涂、湿画、干画等方法,灵活使用。注意先着白色和后着白色等的区别。也会让画面呈现出或柔润,或晦涩,或圆滑,或方硬,或朦胧,或清晰的艺术效果。 冢本太太频频点头。 孟诗鹤轻轻咳嗽了一声。 “佐藤太太,休息一下。” “没事。”孟诗鹤继续说道:”你看,这儿,可以用白色调和调色油薄涂,既可透出底色,又可保持白色的亮度,使物象的受光部分呈现出来,突出物体的体积感及细节。 冢本太太点头。 杏奈说:“佐藤太太,您不光是挡弹英雄,还是油画老师啊!您好厉害哟!” 两个陌生人突然走了进来。 “你们找谁?”杏奈护士问。 “我们俩是《读买报》的记者。我们想采访佐藤太太!”一个记者说。 “不行!”杏奈说。 “为什么?”记者问。 “病人需要休息。”杏奈说。 “可是……你们这儿……”记者看了看冢本夫人的画板。 “你想说什么?”冢本夫人问。 “请问,您是谁?”另一个记者问冢本夫人。 “她是冢本夫人。”孟诗鹤说。 “我们知道,佐藤太太,您已经接受过东京广播电台美由纪小姐的采访。我们报纸的读者……” “佐藤太太的丈夫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主任!”冢本夫人说。 “佐藤彦二?” “是啊,他来跟太太说几句话,难道不行?” 两个记者只好转身走了出去。 冢本夫人和杏奈护士相视而笑。 “杏奈,你找我有事吗?”孟诗鹤问。 “佐藤太太,您该换药了,我扶您去换药室。”杏奈说。 “好的,我们这就过去。” 冢本太太把画架推到一边,把孟诗鹤从病床上扶了起来。 第118章 小题大做VS大题小做 东京宪兵司令部。 反情报课案情分析室。 长桌上,放着一顶军帽。 田村津喜少佐的军帽。 高桥圭夫和几个手下围桌而坐。 “你们谁说说,凶手主动亮明,是他们杀死了田村津喜少佐,目的是什么?行刺冢本大佐的目的又是什么?”高桥圭夫把这个他想了一整晚都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抛了出来。 “很明显,凶手想扰乱我们的视线和侦查方向。”中村雄二说。 “可是,我们的视线在哪儿呢?”竹下健太郎说,“田村津喜的案子,我们已经忙乎了几个月,调查了好几万人,连程振奇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凶手根本就无需转移我们的视线。” “那你认为凶手的目的是什么?”中村雄二问竹下健太郎。 “我认为,凶手故意丢下田村津喜的帽子,只是为了耗费我们的时间,以掩护凶手未来的一个更大的行动。”竹下健太郎说。 “有些道理。”高桥圭夫说,“竹下中尉,你继续说。” “还有一个问题,”竹下继续说道,“凶手为什么选择刺杀冢本大佐,而不是其他人?” “这很好解释,”中村雄二说,“冢本大佐家前面有一片树林,便于凶手隐蔽,可以提高刺杀冢本大佐的突然性。” “你可以这么理解。”竹下健太郎说,“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思考一下,冢本大佐是参谋本部情报次长,凶手会不会企图绑架冢本大佐,从他身上获取他们急需的情报?” “绑架?显然不是。”武田泰一少尉说,“如果只是为了绑架,就不会朝冢本大佐开枪了!”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杀死田村津喜,难道也是为了情报?田村津喜的案子,明显是仇杀!”中村雄二说。 高桥圭夫听着中村和竹下的争辩,也在思考。现场勘察证明,如果不是佐藤太太挡了子弹,冢本大佐的心脏就会中弹。凶手企图绑架冢本大佐的说法,并不成立。 敲门声响起来。 武田少尉起身把门打开,鸠山少尉走了进来。 “怎么样?”高桥圭夫问。 “陆军省说,在德国购买的无线电侦测车,还在运输途中。具体到达东京的时间,目前还不好确定。”鸠山说。 “过几天再去催!”高桥圭夫说。 “是。”鸠山转身走了出去。 又讨论了一个小时,仍然没有任何结论,高桥圭夫宣布暂停讨论,回到办公室。 日中战况,也是高桥圭夫最关心的问题。他顺手打开收音机: ……本台军事评论员石田一郎认为,参谋本部应该加大动员力度,派遣至少三个师团增援上海战事…… 石田一郎? 高桥圭夫确认自已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他拿起桌上的报纸,草草浏览了一下。几条日军如何如何作战英勇的报道,让高桥觉得滑稽可笑。 真要是作战英勇的话,上海早该拿下了!高桥圭夫想。 武田泰一走了进来。 “什么事?”高桥圭夫问。 “门卫打来电话,东京海关的稻山课长求见。” 海关又出了什么事? 高桥圭夫觉得脑袋发胀。 “请他进来吧。”高桥圭夫说。 不大一会儿,武田泰一将一名身穿海关制服、提着文件包的中年男子领了进来。 高桥圭夫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头发油光发亮,像顶钢盔似的扣在白净的脸膛上。 “高桥中佐,这位是东京海关稽查课的稻山课长。”然后,武田泰一转身对稻山课长说:“这位是我们东京宪兵司令部反谍情报课的高桥课长。” 高桥站起身说:“稻山课长,请坐!” 稻山课长在高桥圭夫对面坐下来,从随身带的文件包里拿出一张单据,递给高桥。 “这是什么?”高桥圭夫问。 “这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佐藤彦二,从美国购买的三台微型录音机的报关单。” “微型录音机?” “是的。”稻山课长说。“根据帝国情报部门的规定,这类设备可用于窃听,一般是禁止购置入关的。不过……” “不过什么?”高桥问。 “这种设备也是广播电台常用的采访设备,是否放行,需由宪兵司令部决定。山本大佐说,这事由您来决定。” “这样啊。你让我先跟东京广播电台的神尾社长沟通一下,再做决定,你看怎么样?” “甚好!”稻山起身鞠躬说。“这样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稻山课长,请慢走!” 稻山课长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稻山课长,有点小题大做了吧?”武田泰一说。“我听了东京广播电台对冢本大佐的采访,如果有冢本大佐说话的真实声音播出来,整个采访就更加令人可信。”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录音设备,是东京广播电台的必备设备。” 高桥圭夫不置可否。 也许应该小题大做一下。 “去把中村中尉叫来。”高桥说。 “是!”武田泰一说。 美由纪一整个上午都闷闷不乐,坐在办公桌旁望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了,不舒服?”刘简之问。 美由纪摇摇头。 小泽晴子走过来,将编译的美联社报道,递给刘简之。 “没有更重磅一点的消息?”刘简之问。 “没有。”小泽晴子说。“佐藤主任,我觉得,我们关于中国战事的报道,缺少细节,不如几家报纸生动。是不是考虑,向中国派遣战地记者?” 刘简之摇了摇头。 “为什么?”小泽晴子问。 “我们申请购买三台无线电发报机,被宪兵司令部拒绝了。”刘简之说。“没有无线电,就算派了记者,也无法在第一时间传回消息。” 田山木原说,“看来我们的战事报道,又要哑火了。” 小泽晴子说:“美由纪小姐,你不是一直有些内幕消息吗?” “内幕消息也不是天天有。”刘简之帮美由纪解了围。 小泽晴子走回座位,带上耳机,继续收听美联社的消息。 “我父亲……”美由纪说,“我父亲向参谋本部建议,更换参谋本部与中国派遣军之间的无线电通讯密码。现在这套密码……” “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刘简之说。 “我一定会破掉它,只是需要多一点的时间。”美由纪说。 “你行的。”刘简之站起身说。 吉泽走过来,将一份东京广播电台各类节目收听调查表,放在刘简之的桌上。 “截至昨天晚上12点,”吉泽说,“美由纪采写的冢本大佐遇刺事件,收听人数再创记录,听众超过850万人。” 新闻部一阵欢呼。 美由纪脸上转忧为喜。 “恭喜你,美由纪小姐。”刘简之说。 “晴子小姐说得对,我们的广播形式,可以弄得更加新颖一点。”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机铃突然响了。 “新闻部。”美由纪接起电话说。“好的,马上来。” 美由纪搁上话筒,对刘简之说,“佐藤君,神尾社长让我们俩去他办公室。” “什么事知道吗?”刘简之问。 “裕子小姐没说。”美由纪说。 刘简之站起身,跟在美由纪身后,走了出去。 孟诗鹤躺在病床上,拿着报纸。她保持这种姿态,已经有很长时间。 而冢本太太画架上的画,也已接近完成。 房门打开,宋春萍和杏奈推着换药车走了进来。冢本夫人移动画架,给换药车腾出位置。 “冢本夫人,你的画技不错,把佐藤太太画得活灵活现!” 宋春萍说。 “冢本夫人很有天赋。”孟诗鹤说。 “来,佐藤太太,我看看你的伤口。”宋春萍说。 孟诗鹤转过身去。 宋春萍揭开纱布,孟诗鹤左背上的伤口露了出来。 “我去下洗手间,”冢本夫人走了出去。 “杏奈,给伤口消消毒。”宋春萍说。 杏奈拿起医用钳子,沾上酒精,为伤口消毒。 趁杏奈不注意,宋春萍顺手将一卷胶布藏了起来。 宋春萍用钳子夹起一大块纱布,盖在孟诗鹤左背的伤口上。 “把胶布给我,杏奈!”宋春萍说。 杏奈在换药车上翻找胶布。 “胶布怎么没了?”杏奈着急道。 “赶紧去拿!”宋春萍说。 “是!”杏奈连忙走了出去。 “南京再次指令协查军委会内奸,你恐怕得尽早出院了。” 宋春萍借机说。 “我明天就出院,或许有机会在冢本家住上几天。”孟诗鹤说。 “明天不行,”宋春萍说。“你肩上的伤口不允许!最早也得后天才能出院。” 杏奈拿着胶布走了进来。 宋春萍以责怪的口吻对杏奈说:“以后做事情细心一点。” 杏奈说:“是!” 杏奈撕下胶布,递给宋春萍。 冢本夫人走了进来。 宋春萍给孟诗鹤换好药,站起身子。 “你的伤恢复得不错,”宋春萍说。“最早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疗养了。” “佐藤太太,您回家谁照顾你,谁给您做饭呀?我看佐藤君不像会做饭的样子。”杏奈说。 “没关系,我可以叫便当。”孟诗鹤说。 “让景子给你做。”冢本夫人说,“出院以后,先在我家住几天,也方便教我画画。” “可以吗?”孟诗鹤问。 “你是冢本大佐救命恩人,难道冢本大佐会让你没饭吃?”冢本夫人笑着说。 “主意不错!”宋春萍说。 第119章 上门查证 “这两天,我们的收听率有所下降。如果没有佐藤太太替冢本大佐挡子弹这件事情发生,拉高了广播的收听人数,情况会更糟糕,听我们广播的人就会变少了。” 神尾社长坐在办公桌后面,担忧地对刘简之和美由纪说。 “我和美由纪小姐正在想办法。”刘简之说。 “想到办法了吗?”神尾社长问。 “还没有。宪兵司令部几次拒绝我们购买无线电发报机的申请,就算派记者去中国也没有多大用处。”刘简之说。 “我有一个想法。”美由纪说。 “什么想法?”神尾社长问。 美由纪说:“为了迎合日本对中国的战争,我们是不是可以介绍一些中国文化给日本听众?” “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神尾社长说。“可是,听众对这个有兴趣吗?” “我们在这方面尝试一下。说不定可以再增加一些听众。”美由纪说。 “将中国文化介绍给日本听众,或者把日本文化介绍给中国人,是社会部的事情,我们新闻部……社长,我还是建议再次要求购买无线电收发报机。”刘简之说。 “算了,彦二。听说宪兵司令部正在清查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的中国间谍,这个时候,我们别惹这个麻烦。”神尾社长说。 社长秘书裕子小姐走了进来。 “社长,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来访!”裕子说。 “请中村中尉进来。”神尾说。转身又对刘简之和美由纪说:“你们先回去吧,再想想,怎么能把收听率搞上去。” “是!” 刘简之和美由纪一起走了出去,在门口正好碰见了中村雄二。 中村雄二说:“美由纪小姐,我正要去找你呢!昨天晚上,我们又截获了一份电文,请您给破译破译。” “我没空。”美由纪说。“刚刚社长训了我们一顿,我们关于上海战事的报道,社长不满意。从现在起,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得放在战事报道上。” 美由纪说完,独自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别介意,中村中尉。”刘简之说,“因为高桥中佐不批准我们购买无线电收发报机,我们无法派出战事记者到中国,美由纪小姐正在生气。” “原来是这样啊。”中村雄二说,“无线电发报机必须严格控制,这是山本大佐亲自下的命令。高桥中佐也不能违抗命令。佐藤君,您能不能帮帮忙,让美由纪小姐再帮我们一回?” “我试试看吧。”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为了帮你们破译,已经瘦了一圈。” “我们可以提高报酬!” “不是报酬的事。铃木家不缺钱。我帮你说说话吧。” “谢谢佐藤君!中村雄二朝刘简之欠欠身,推门走进了神尾社长办公室。 “请坐,中村中尉!”神尾社长说。 中村雄二在神尾办公桌对面坐下来。 “找我什么事?” 中村雄二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张海关提货单,递给神尾。 神尾接过单子。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神尾拓哉问。 “社长知道这事?”中村中尉问。 “录音器材,对于我们广播电台来说,就相当于枪炮对于军队,必不可少!这有什么问题吗?” 中村雄二说:“我想问的是,社长事前知道这事吗?” “知道啊。”神尾拓哉说。“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高桥中佐不同意我们购买无线电发报机也就算了,难道连录音机也想不让我们拥有?” “绝无此意,社长!您可以让佐藤君去海关提货了。” “谢谢您亲自把提货单送来。”神尾社长说。 “应该的!应该的!” “中村中尉还有别的事吗?” “有。” “什么事?” “佐藤彦二去佐世保军港采访,也是您派去的?”中村雄二问。 “你们是不是怀疑佐藤主任?”神尾拓哉警惕起来。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们没有战地记者,在日本国内的话,我们尽可能地做一些实地报道。这样可以使我们的报道更加新鲜和生动一点。在中国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可是,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中村雄二说。 “你们宪兵司令部的职责,好像不是干这个的吧?怎么,盯上我们东京广播电台了?” “我说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您忙,那我就不打扰了。”中村雄二站起身说:“有一份电文,想请美由纪 小姐帮忙破译一下。美由纪小姐好像不太乐意……” “破译电文的事情,您还是自已跟美由纪商量吧?”神尾社长说。“我不能委派我的下属,干一些与我们广播电台业务无关的事情。” 中村雄二有些生气,站起身向神尾拓哉鞠了一躬,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美由纪小姐拒绝帮我们破译!”一回到宪兵司令部,中村雄二就向高桥圭夫报告说。 “拒绝了?”高桥圭夫问。 “是。” “我们给的钱可不少。” “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佐藤彦二说,美由纪现在忙着报道中国战事,没有时间帮我们破译。不过,他答应帮我们做美由纪小姐的工作,让美由纪接下这个活儿。” “佐藤彦二倒是很实在。” “实在?” “他要钱。” 中村雄二突然有所悟的样子。 “有竹井教授的消息吗?”高桥圭夫突然想起了竹井教授家里的那些电子管。 “没有。”中村雄二说。“不过,我路过银座的时候,看见了千惠子。” “那个被竹井从海里救起来的艺伎?” “就是她。” “她在干什么?” “在买电影票。” “哦。” “中佐,如果您还对竹井教授有所怀疑的话……派个人……” “算了,我没有闲人可派!”高桥圭夫说。 这天晚上,姜夔正陪着千惠子在银座电影院看电影。 美国新片《大地》。 这部由美国米高梅电影公司出品,保罗·穆尼、路易丝·赖纳、沃尔特·康诺利主演的剧情片,根据赛珍珠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中国农民王龙和妻子阿兰是如何凭借勤劳、坚韧,与贫穷和天灾作斗争,从赤贫转为富裕,创造一个四代同堂的幸福家庭的故事。 姜夔与千惠子坐在上千名观众中间,偎在一起看电影。千惠子看着演员滑稽的表演,不时发出笑声。 “美国人演中国人,真的很好笑。”千惠子说。 “别说话,专心看。”姜夔说。 看到一半,坐在姜夔身后的刘简之,轻轻拍了拍姜夔的肩膀,然后起身走向厕所。 姜夔随后走了进来。 “我要的录音装置弄好了吗?”刘简之问。 “已经弄好了。您打开我家的窗户,伸手就能拿到。一共两部。”姜夔说。 “都测试过了吗?”刘简之问。 “都测试过了。”姜夔说,“使用的时候,录音装置跟无线话筒的距离不要超过60米。但是,也不能离得太近。” “太近了,会出什么问题?”刘简之问。 “会有一种难听的杂音。”姜夔说。 “你稳住千惠子,我现在就过去拿。”刘简之说。 “是。”姜夔走出厕所。 刘简之随后走出来,从观众出口走了出去。 第120章 孟诗鹤住进冢本大佐家 窗外的太阳已经升起老高,阳光辉耀,直射病房。 孟诗鹤坐在病床边,看着冢本夫人和山口驾驶兵收拾东西,将一些水果和衣物放进包里。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孟诗鹤说。“还是让佐藤彦二来接我回家吧。” “不,佐藤太太,你一定得去我家住上几天!我已经让景子小姐去超市买菜去了。”冢本夫人说。“去我家里住,好好补补身体。” “真的过意不去。”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指着地下的两个包,对山口驾驶兵说:“你把这两个包,先放车上去!” “是!”山口提起两包东西,走了出去。 刘简之突然走了进来,见冢本夫人在场,便朝冢本夫人鞠躬道:“谢谢冢本夫人这几天照顾美惠子。” “你不忙了?”孟诗鹤问。 “还是忙。这两天东京广播电台的收听率有所下降,东京五大报却卖得很火,前天一早,神尾社长把我和美由纪小姐叫到他办公室,骂了我一个狗血喷头。” “那你还有时间来这儿?”孟诗鹤说。 “美惠子,我们还是直接回家吧?”刘简之说,“住在冢本夫人家,也太麻烦冢本夫人了,说出去也不好听,以为我们恃功讨赏。” “佐藤君,这几天你会一直待在家里吗?”冢本夫人问道。 “我正在为中国战事报道焦头烂额,哪来的时间?”刘简之顿了顿,低声说,“不过,我会照顾好美惠子的。” “佐藤君,您告诉我,您怎么照顾好美惠子?”冢本夫人说,“美惠子现在必须24小时身边有人,您能做到吗?” “我……”刘简之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做不到。”冢本夫人说。 “佐藤君,你还是让美惠子去冢本大佐家吧。”宋春萍穿着白大褂,拎着一个大大的药袋走了进来。“美惠子小姐的伤还没有好彻底,身边确实离不开人。” 孟诗鹤连忙困难地站起身,朝宋春萍鞠躬道:“谢谢伊藤医生,给您添麻烦了。谢谢!” 宋春萍把药袋递给孟诗鹤说:“这些药带回去吃。记得三天以后,到医院来换药。” 孟诗鹤说:“是。” “佐藤太太,我们走吧!”冢本夫人瞥了刘简之一眼,搀起孟诗鹤说。 “佐藤君,你忙你的去吧。”孟诗鹤转身向宋春萍再鞠了一躬,和冢本夫人一起,走了出去。 上了汽车,山口驾驶兵把车朝家开去。 这是孟诗鹤第一次坐上冢本大佐的汽车,这车要比刘简之那辆达塔桑宽敞得多,后排座椅后面的行李箱甚至可以装载一个人。 把窃听器放在哪个位置,才不会被发现呢? 孟诗鹤悄悄松开鞋,用脚将一只鞋推进前排的座位底下。随着汽车的颠簸,不到一分钟,那鞋又从座位底下移了出来。 整个路上,孟诗鹤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汽车在冢本大佐家门口停下来,孟诗鹤都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到了,美惠子。”冢本夫人说。 山口驾驶兵下了车,为孟诗鹤打开了车门。 冢本夫人从前排下了车,站在车门口,伸手扶着孟诗鹤,慢慢从车里走出来。 “慢点,慢点。”冢本夫人在一旁不停地叮嘱。 木村景子赶紧迎过来。 几乎目睹了孟诗鹤为冢本大佐挡枪全过程的木村景子,对孟诗鹤的行为佩服的五体投地。 “夫人回来了?”景子看了孟诗鹤一眼,朝冢本夫人鞠躬说。 “去把书房隔壁的房间收拾一下, 把被子换一换,佐藤太太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冢本夫人说。 “是。”景子提着山口驾驶兵从车上卸下的两大包东西,走进屋子。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我住几天就回家。”孟诗鹤说。 “佐藤太太,这话你说一百遍了。你就在大佐这儿安心住下,住多久都行。”冢本夫人说。 冢本夫人把孟诗鹤搀扶到楼上客房,木村景子已经铺好床单。见孟诗鹤进来,连忙把孟诗鹤扶到床上躺下。 “还有东西忘记拿上来,我去拿。”冢本夫人连忙走了出去。 “佐藤太太,您想喝点什么?”木村景子微笑着对孟诗鹤说。 孟诗鹤回想了一下,景子还是头一次对自已微笑。 “随便什么都行。”孟诗鹤说。 “我今天去超市买东西,超市里有好多人向我打听你,说你是我们日本的女英雄。”景子说。“您为救冢本大佐受了伤,我应该好好地照顾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随时给你做。” “给您添麻烦了。”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走进来,把装药的袋子,递给孟诗鹤。 “你的药袋,差点忘了。”冢本夫人转身对景子说,“先烧点味噌汤给佐藤太太喝。” “是。”景子快步走了出去。 “冢本夫人,”孟诗鹤说。“我没事,您去画您的画吧。我想,等我的伤好了,我去张罗 ,给夫人您办一个画展。” “办画展?”冢本夫人兴奋了三秒钟,又突然冷静下来。“我画的这些画,恐怕还不能登大雅之堂……” “冢本夫人,您的画已经达到了办画展的水平,只是量还有些少。”孟诗鹤说,“我们俩可以联合办一个画展,地点就选择在国家展览馆。” “我真的可以办画展了吗?”冢本夫人再次兴奋起来,喜颜悦色地说。 孟诗鹤点头说:“当然!” “太好了!太好了!佐藤太太,那您好好休息,回头我让景子把午餐送到你房间里来。”冢本夫人说。 “谢谢冢本夫人!”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走了出去,顺手拉上了房门。 孟诗鹤从宋春萍给的药袋里,取出一个药盒,又打开药盒,从里面取出一架微型照相机,顺手藏进被子里。 窃听器呢?宋春萍是不是忘了? 孟诗鹤想。 宋春萍做事谨慎,极少疏漏。 尽管参加特工组之前她只是一个全科医生,杨长官却让宋春萍以督导员的身份来领导整个特工组。当然,刘简之是一组之长,杨长官也明确宣布,关键时刻,刘简之有权做出最后决定。 但刘简之对宋春萍尊敬有加。 不知什么时候,孟诗鹤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此后的几天,孟诗鹤一直住在冢本夫人家。冢本大佐偶尔回来,跟孟诗鹤说几句话。他仍然是包不离手,孟诗鹤不敢轻易行动。 她无法判定包里面装的是文件还是茶杯。 为一只茶杯暴露了身份,那就冤得不能再冤了。 一个下雨天的傍晚,电闪雷鸣。 木村景子赶紧关上所有的门窗。 霹雳撕裂天空,房子里的灯突然全灭了。 冢本大佐冒着大雨走进屋子,全身湿透。他在玄关处摸索着脱下衣服,光着膀子,赤脚爬上楼梯,将文件包放进书房,转身进了浴室。 机会千载难逢。 孟诗鹤打开门,拿起照相机,迅速潜进书房。 这次,冢本大佐终于没有让孟诗鹤失望。 冢本大佐的文件包里,装的不再是茶杯,而是厚厚的两份文件。 孟诗鹤心情激动,热血上涌。她拿出照相机,对着文件疯狂拍照。一张,又一张...... “不着急,慢慢拍。”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响在耳际。 孟诗鹤倏然转身,发现冢本大佐光着膀子站在身后,正在对着自已邪恶地发笑,让孟诗鹤感到毛骨悚然。 “继续拍呀!我看看你相机里有多少胶卷。”冢本大佐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温和地笑着说。 看来,难以脱身了。 孟诗鹤把文件朝冢本大佐砸去,然后跑向窗前,打算夺窗而出。山口驾驶兵突然从窗外跳进,挡住了孟诗鹤的去路。 孟诗鹤握紧拳头,转过身,决定跟冢本大佐来一场拳击大战。 “别费劲了。”孟诗鹤突然听见山口驾驶兵说话,“冢本大佐得过全日自由搏击比赛的铜牌,佐藤太太,你不是大佐的对手。别看不起我,先跟我来打!” 孟诗鹤猛然转身,一拳打向山口驾驶兵。 但她只是击中了空气,定睛一看,山口司机已经倏然不见! 孟诗鹤回过头,看见冢本大佐仍站在原地,双手抱臂,休闲微笑。 “你瞒不过我,佐藤太太。很不幸,你的苦肉计演过头了。你跟你先生,那个什么彦二,都是中国间谍。”冢本大佐说。 孟诗鹤一拳击向冢本大佐。冢本大佐伸手回挡,孟诗鹤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山口驾驶兵又现身窗前,拍着掌,面露讥笑。 孟诗鹤突然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已的额头,睁开眼睛,却见木村景子跪在身边。 “佐藤太太,被子是不是太厚了,让您出了很多汗。”木村景子微笑着说。 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 “是有些热。”孟诗鹤说。 “我给您换一条薄一点的被子。”景子说。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孟诗鹤说,“我受了伤,怕冷。” 楼下突然有了动静。 “冢本大佐回来了。您好好休息,我下去看看。”景子连忙站起,转身拉上门,走出屋子。 孟诗鹤立即从床上爬起,贴着门倾耳偷听。 景子说:“大佐,您回来了?” 冢本问:“夫人呢?” 景子说:“夫人在画室里画画呢。” 隔了几秒钟,响起冢本夫人的声音。 “冢本君,你回来了?包里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冢本夫人说。 冢本说:“好东西。佐藤太太呢,她怎么样了?” 冢本夫人:“佐藤太太在客房里休息。” 冢本说:“我上去看看。” 跟着响起冢本夫人和冢本大佐爬上楼梯的脚步声。孟诗鹤连忙回到床边,躺进被子里。 紧跟着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佐藤太太 !我可以进来吗?”冢本夫人在门外说。 “请进来吧!”孟诗鹤说。 “大佐来看看你。”冢本夫人把门推开,冢本大佐便微笑着走进来。 孟诗鹤想起了刚才做的梦,心里一哆嗦。 “感觉怎么样?”冢本大佐盘腿坐下来,问道。 “好多了。”孟诗鹤随意地看了一眼冢本大佐手上提着的文件包,文件包鼓鼓囊囊地。 几乎让孟诗鹤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在梦境。 孟诗鹤双手撑起身体,想要坐起。 “别动别动,佐藤太太真是受苦了!不要着急回家,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冢本大佐转头对冢本夫人说,“让景子给佐藤太太做点好吃又容易消化的。” 冢本夫人说:“已经让景子小姐在做了。” “那么,佐藤太太,你好好休息。”冢本大佐站起来,提着包走了出去。 “谢谢大佐。”孟诗鹤说。 “很快开饭。”冢本夫人说,也跟着冢本大佐走了出去。 冢本大佐走下楼,直接进了厨房,从文件包里拿出一条鰤鱼,递给景子。 “做给佐藤太太吃。”冢本大佐说。 “好的。”景子说。 一个小时以后,景子推开孟诗鹤的房门,端着放满饭菜的木盘进来,又搬过小膳桌,放到孟诗鹤睡的榻榻米边上。 “这是鸡腿咖喱饭,这是溏心蛋,这是鸡肉筑前煮,这是高津汤豆腐。这是鰤鱼,是冢本大佐专门买给您吃的。” 景子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摆在矮脚膳桌上。 “谢谢!”孟诗鹤说。 景子说:“需要我喂你吗?” 孟诗鹤说:“不用了,谢谢!冢本夫人他们……” 景子说:“冢本夫人跟大佐都在饭厅里吃饭。” 孟诗鹤说:“你去服侍他们吃饭吧,我自已吃就行了。” 景子说:“那你慢慢吃,我下楼去了,有事叫我。” 孟诗鹤说:“你去吧。” 景子站起身,向孟诗鹤欠欠身,走了出去,顺手拉上了门。 孟诗鹤从被子里取出微型照相机,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推开一条缝。 见外面没有动静,孟诗鹤连忙从客房里走出,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 饭厅里传来冢本大佐和冢本夫人说话的声音。 “收音机里广播了佐藤太太的事迹,现在你跟佐藤太太都是东京名人。”冢本夫人说,“可是,向你开枪的人,一天没抓到,我一天不得安心。” “宪兵司令部的山本大佐正在全力寻找凶手,用不了多久,就会逮住他们。” 孟诗鹤回转身,悄悄推开了冢本书房的门。 孟诗鹤一眼看见,冢本的文件包,放在办公桌的桌面上。 这是孟诗鹤第二次进入冢本大佐的书房。她想起了冢本夫人那句话,包里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 可眼前的文件包并不鼓鼓,也不囊囊。孟诗鹤轻轻拉开文件包的拉链,把文件包打开。 跟上次一样,冢本大佐的文件包里,除了那个旧茶杯,仍然空无一物。 而且,孟诗鹤还闻到了一股鱼腥味。 孟诗鹤瞬间明白了一切,失望地把包放回原处。 但孟诗鹤并没有就此离去。她再一次一个一个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无一所获。 孟诗鹤不再犹豫,立即从冢本书房走了出来。 孟诗鹤走回客房,藏好照相机,坐在榻榻米边,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 瞬间将膳桌上的食品吃掉一半。 冢本夫人突然出现在门口,微笑地看着孟诗鹤。 “佐藤太太,景子烧的料理,还合你的口味吗?”冢本夫人问。 “挺好吃的。比我自已做的好吃。”孟诗鹤说。 “饭菜不够的话,我让景子再拿点给你。”冢本夫人说。 “不用了,”孟诗鹤说,“桌上这些,我都吃不完。” 第121章 日中战争态势图 铃木美由纪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 一进屋,美由纪便看见父亲铃木英夫跟平时一样躺在躺椅上,却听不见电唱机的声音。 “父亲,你的电唱机是不是坏掉了?”美由纪问。 “电唱机没坏,你父亲在想心思呢。”铃木夫人说。“你怎么才回来,这都几点了?” “未来十天,今天回来算是最早的。”美由纪说。“这两天广播电台的收听率直往下掉,神尾社长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要佐藤君和我想办法。” “你们连战地记者都没一个,你能想到什么办法?”铃木五郎从餐室里走出来,对美由纪说。“你们所谓的上海战事报道,全是偷来的。一偷美联社,二偷五大报。只是偶尔会出一条新鲜的!” “我们也想派记者。”美由纪说。“但是,宪兵司令部那边,不同意我们购买无线电发报机,派记者去中国也是白搭。” “姐,你不是密码破译专家吗?破译掉参谋本部的密码,还有中国军委会的密码,根据破译的电文,组织战事报道,谁能比得过你呀?”铃木五郎说。 美由纪看了五郎一眼,心想五郎还算聪明。 “你当破译密码是猜谜语啊?哪有那么容易?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好不容易破译了参谋本部的密码,昨天,参谋本部就更换了新密码,真是前功尽弃。”美由纪说。 “参谋本部怎么知道你破译了他们的密码?”铃木五郎突然问。 “我不知道。”美由纪说,眼睛却瞥向躺在躺椅上的父亲。 “你别看我。”铃木英夫突然睁开眼睛说,“是我告诉四郎,参谋本部的密码被你破了!” “五郎,听见没有,父亲现在就干两件事,砸我的饭碗,拆我的台。”美由纪说。 “姐,你重新破译,破了密码也别告诉父亲。”铃木五郎说。 “铃木五郎,别给你姐出馊主意。”铃木英夫说,“破译参谋本部的密码可不是小事。失密了,我可保护不了你姐。” “父亲,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铃木五郎说,“先前你说,姐要是破了密码,你还给奖励呢!” “收回!收回!不算!不算!”铃木英夫说,“美由纪,你要是再破了,算你厉害。我不再告诉任何人。” “谁信你啊?”美由纪说,“父亲,以后别问我有什么新消息,消息都在你的唱片里面,你听唱片就好了。” 美由纪和铃木五郎相视一笑。 “一回来就斗嘴!美由纪,快去吃饭,颜子小姐还等着收拾呢!”铃木夫人说。 “四郎哥哥还没回来吗?”美由纪问。 “我哥在电话里说,他今晚不回来了。”铃木五郎说。 参谋本部一定又有新的动作了,美由纪想。 美由纪草草吃了饭,回到卧室,架好无线电收报机,打开窗户,将接收天线从窗户伸了出去,然后戴上耳机,很快找到参谋本部负责联系中国派遣军的的无线电台,开始收报。 从晚上9点到凌晨四点,美由纪截收的电文,竟有十一份之多。 美由纪收起发报机,开始分析破译。 一个小时以后,美由纪破译了第一份电文。然后又破译的第二份电文。后面的破译就更容易了。 ----以长门号、陆奥号战列舰为首的庞大舰队,运载上海派遣军先头部队约1万余人,于8月21日抵达马鞍列岛。而后在马鞍列岛乘换轻巡洋舰和驱逐舰,分别于川沙镇、吴淞口一带驶入。 ----反对扩大对中国作战的陆军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石原莞尔少将,昨日辞职。 美由纪看到日军通报石原莞尔辞职,立即想到了哥哥铃木四郎。 四郎哥哥跟石原莞尔观点相近,在参谋本部肯定也会受到排挤。美由纪心里不安,想给铃木四郎打个电话,又不敢贸然行事。 明天听听佐藤彦二的看法再说。美由纪心想。 迷迷糊糊中,美由纪倒在榻榻米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刘简之起了个大早,打算先去冢本大佐家看望孟诗鹤。然后再赶到电台新闻部上班。 “您太太还没睡醒。” 刘简之来到冢本大佐家,景子站在门口,对他说。“要我现在去叫醒佐藤太太吗?” “谁来了?”屋里传来冢本大佐的声音。 “是佐藤君。”景子说。 “快请佐藤君进来。”冢本大佐说。 木村景子侧过身子,让刘简之走了进去。 “冢本大佐,早上好!”刘简之对冢本大佐欠欠身。 “你来得正好!陪我吃早餐,说说话。”冢本大佐说。 刘简之当然不会拒绝,跟在冢本大佐身后,走进膳室,在蒲团上坐下,陪冢本大佐一起早餐。 一边吃饭,一边聊时下战局。 “佐藤君,”冢本大佐说,“我留意到你们东京广播电台关于中国战事的报道,水平很高,尤其是一些战事评论,比东京五大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那位军事评论员石 田一郎,究竟是何方高人?” “石田一郎是一个虚拟的人,你可以理解为一个笔名。”刘简之笑了笑说:“以石田一郎名义发布的军事评论,出自我,美由纪以及其他几位编辑之手,我们轮流来。” 刘简之无法编假话。 “是吗?”冢本大佐有些诧异。“佐藤君当过兵?” “没有。”刘简之说,“我只是个书生。” “那你就是个天才。”冢本大佐说。 “过奖,过奖。这都是神尾社长逼我逼出来的。”刘简之说。 “神尾拓哉逼你?” “日中战事牵动每个日本国民的心,神尾社长要求我们跟东京五大报竞争,五大报都有战地记者在中国,就我们没有。” “吃点菜,慢慢说。”冢本大佐说。 刘简之夹起一块梅干饭团塞进口中,继续说道,“我们没办法,只好自已搜集背景资料,密切关注世界新闻社的相关报道。还在墙上弄了一个动态的日中战事态势图……用于战况分析。” “原来是这样。”冢本大佐说。“哪天我去你们那里,看看你的态势图,跟参谋本部的态势图,到底有几分相像。” “随时恭候!”刘简之说。 没有等到孟诗鹤起床,冢本大佐便急着离开。刘简之跟木村景子打了声招呼,跟在冢本大佐车后,驶向东京广播电台。 这天美由纪醒得很晚,等她赶到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时,已经过了上午十点。 “对不起,睡过头了。”美由纪还没坐下,就对刘简之说。 “又是一夜没睡吧?”刘简之说,“早上,冢本大佐问我,石田一郎是谁,还说要来看看我们的战事态势图。” “你怎么说?”美由纪问。 “如实说呗。”刘简之说。“我们瞒不过他。你那边呢,有没有什么消息?” 美由纪朝编辑们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破了参谋本部的新密码。” “有新消息?”刘简之问。 美由纪低声说:“长门号、陆奥号战列舰将带领一支庞大舰队,运载上海派遣军先头部队约1万余人,计划于8月21日抵达马鞍列岛。” “哦。”刘简之注意聆听。 “到达马鞍列岛以后,派遣军将乘换轻巡洋舰和驱逐舰,分别于川沙镇、吴淞口一带驶入长江口。”美由纪说。 刘简之把田山木原叫了过来。 美由纪把电文内容复述了一遍。 “田山君,你把态势图更新一下。消息来源,一定要严格保密。”刘简之说。 “是。”田山木原说。 “还有一条消息,”美由纪说,“反对扩大对中国作战的陆军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石原莞尔少将,宣布辞职了。” “我来处理这两条消息。你去休息室补补觉。”刘简之关切地说。 美由纪有些感动。 “不用了。”美由纪用同样关切的语调问:“美惠子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去dg医院再换一次药。应该就算基本恢复了。”刘简之说。 “那就好。”美由纪说。 一个有着几分姿色的中年女人突然走了进来。 “谁是美由纪小姐?”中年女人问。 “找我什么事?”美由纪转过头,看着中年女人。 “我叫玉木美黛,是神田社区国防妇人会的负责人。”女人一边自我介绍,一边走到美由纪身前说。“今天下午,我们神田社区有一个活动,想请美由纪小姐去采访报道。我们有纪念品赠送。” “为什么挑中我?”美由纪问。 “我们听过您关于竹井教授和鹤见千惠子的报道,还有前两天佐藤太太为皇军大佐挡子弹的报道……”玉木美黛说。“您写的报道,非常精彩!” “好吧,玉木太太,下午我准时到你们神田社区,参加你们的活动。” “谢谢。”玉木美黛朝美由纪微微鞠躬,瞥了刘简之一眼,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这个女人走路真有意思。”正在态势图前移动小旗的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你流氓!”小泽晴子骂道。 “我怎么啦?” “你看人走路,跟别人看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说她走路有点意思,这是事实嘛!” 小泽晴子一下子感到无话可说。 第122章 玉木美黛 神田社区国防妇人会的活动,在一个街边小公园里举行。 一块空旷的平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演讲台。演讲台的上方,挂着数面小小的日本太阳国旗和日军的军旗。 玉木美黛一身白衣,年纪不到40岁,风韵犹存。佩着日本国防妇人会的绶带,和一名少佐军官站在台上。 演讲台下,坐在前面几排的妇女,全都身着白衣,佩戴着日本国防妇人会的绶带。 几十名国防妇人会的后面,站着几百名普通日本妇女,舞着日本国旗,望着舞台。 佩着日本国防妇人会绶带的女人中,有一个接近60来岁的老女人。她衰老木然的脸庞,被太阳光衬映得轮廓分明。 美由纪留意到,有人称呼这个老女人为“八木太太”。 只听玉木美黛在台上大声说道:“安静!请大家安静!” 台下的妇女们安静下来。 玉木美黛继续说道:“我代表神田社区国防妇人会,感谢社区广大妇女,前来参加我们的支前动员会。现在,请大日本皇军参谋本部军需省的长泽翔太少佐,给大家讲话!” 修剪着时髦胡子的长泽翔太,走到舞台中央,朝妇女们敬了一个军礼,台下的妇女们舞动起日本国旗和军旗,作为回应。 “此时此刻,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英雄儿男,正在支那同中国军队浴血奋战。他们这是为谁而战呢?”长泽翔太环视着舞台下的几百名妇女,大声询问。 “他们是在为天皇而战!” 声音沙哑,音调却高。 美由纪循声一看,说话的是八木太太。 “这位老太太说的对!”长泽翔太说。“他们是为天皇而战,为建立皇道乐土而战,也是为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每一位国民而战!” 台下几百名妇女仿佛被他的话镇住了。 “现在,战争已经开始!我们每一位日本妇女,都应该赶紧行动起来,大力支援前线作战!” 长泽翔太咆哮道。 “支前!”玉木美黛突然挥舞双臂,喊起口号。 台下的国防妇女会的会员们如梦方醒,一起跟着玉木美黛喊起来。 “支前!支前!支前!” 美由纪又朝八木太太看去,只见八木太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玉木美黛,挥舞着太阳旗,跟着大家一起大声喊着“支前!支前!支前!” 美由纪轻轻摇了摇头。 心想,女人怎么也如此好战?有机会我得采访采访这个老太太。 八木太太。 美由纪记住了这个名字。 不用采访了。 因为八木太太已被玉木美黛请到了演讲台上。 “下面,请八木太太说几句!”玉木美黛说。 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走到台中央讲话,妇女们来了兴趣,全都安静下来,想听听她说些什么。 “我不怎么会说话。”八木太太说。“我就表个态。” 八木太太见所有的女人都看着她,不禁有些胆怯。声音小得听不见。 “八木太太,你大声说。”玉木美黛喊道。 “我打算做两件事。”八木太太提高了说话的声音。“第一件,我有两个儿子,我要把……把他们全部送到中国去,替天皇打仗!” 玉木美黛带头鼓起掌来。 台下的妇女们也跟着欢呼。 “我还有两个女儿……”八木太太说。 “你要把女儿怎么样?”台下有人喊道。 “我不把女儿怎么样!”八木太太说。“但是,我的两个女婿,他们……他们也要替天皇打仗!” “八木太太说得好!”玉木美黛说。 儿子和女婿,全都送去打仗,是不是疯了?美由纪心想。 妇女们却大受鼓舞,坐在前几排的妇女们全都站起身来,又是一阵疯喊狂呼! “还有……”八木太太说,“我家的房子,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贡献出来,开一个作坊,替皇军做军衣,做军靴!” “学习八木太太!”玉木美黛大声喊起了口号。 台下又是一阵疯狂!跟着大喊,“学习八木太太!” 美由纪冷眼看着,心里大感震惊。 战争狂热到这种程度,真是闻所未闻! 八木太太讲完,又有几个国防妇人会的妇女上台表态。美由纪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完全记不住她们说了什么。 活动很快就散了。 玉木美黛和长泽翔太少佐一起朝美由纪走了过来。 “美由纪小姐,您觉得我们的活动办得怎么样?”玉 木美黛问。 “很有煽动力!”美由纪说。 “煽动力?”玉木美黛问。 “是的。我都感觉到我的血压在升高……”美由纪说。“不过……” “不过什么?”长泽翔太少佐问。 “我觉得……应该向妇女们讲清楚,日本为什么要跟中国开战。” “美由纪小姐,您认为,我们为什么要跟中国开战?”玉木美黛问。 “我也说不明白。”美由纪说,“不过,我想,长泽翔太少佐一定知道。” 玉木美黛把目光投向长泽翔太。 “为什么开战?”玉木美黛问。 “因为……因为中国,对我们大日本不够友好!” 长泽翔太少佐说。“他们地大物博!” 美由纪看了长泽翔太少佐一眼,转身离去。 回到新闻部,美由纪发现刘简之不在,便坐下来写稿。 但她发现不好动笔。 准确的说,她不愿意写这篇报道。 “美由纪小姐,国防妇人会,有什么趣事吗?”田山木原问。 “你说的趣事,指的是……” “田山君想知道,国防妇人会里面有没有可以跟他生一个小崽子的女人。”小泽晴子对美由纪说。 “有!一大把!”美由纪说。“以后采访妇女会,就请田山君包揽!” “田山君肯定求之不得!”小泽晴子说。 美由纪看了田山木原一眼,不再言语。 dg医院。 宋春萍站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后,双手握住男子的头,慢慢向左扭动。 “这样疼吗?”宋春萍问。 “疼,疼。”男人说。 宋春萍又把男子的头慢慢向右扭动。 “这样疼不疼?”宋春萍问。 “也疼,也疼。”男人说。 “您的颈椎有点问题。”宋春萍说。 “可是,我的视力越来越差了,看不清东西,最近听力也在下降。”男子说。 “这些都是颈椎压迫交感神经所致。”宋春萍说,“您需要做手术。” “手术?我考虑考虑。”男子说。 “尽早,否则的话,病情会越来越严重。”宋春萍说。 男子道了谢,转身走了出去。 “杏奈,叫下一个!”宋春萍喊道。 杏奈走了进来。 “伊藤医生,佐藤君来了。”杏奈说。 “哪个佐藤君?”宋春萍明知故问。 “美惠子的先生。”杏奈说,“你先给他看吧,我看他很着急的样子。” “好吧,你叫他进来。”宋春萍说。 杏奈走到门边,喊道:“下一个,佐藤彦二!” 刘简之走了进来。 杏奈走了出去,顺手拉上了诊室的门。 “什么事?”宋春萍轻声问。 “美由纪小姐破译了参谋本部的新密码。”刘简之说。 刘简之将一张纸条递给宋春萍。 宋春萍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日本海军长门号、陆奥号战列舰,将带领一支庞大舰队,运载上海派遣军先头部队约1万余人,于8月21日抵达马鞍列岛。到达马鞍列岛以后,上海派遣军将乘换轻巡洋舰和驱逐舰,于8月22日分别在川沙镇、吴淞口一带驶入长江口。 十万火急! 宋春萍连忙将纸条收起,然后拿起处方签,开了一个处方,递给刘简之。 “去拿药吧!”宋春萍说。然后提高声音喊道:“下一个!” 杏奈走进来,看见刘简之正连连向宋春萍鞠躬道谢。 杏奈走到门口,朝走廊喊道:“下一个,博野小花!” 天黑时分,铃木英夫躺在躺椅上,闭着眼听收音机。他到底是个军人,日中开战,对战局的关心,自然而然地超过了他对中国京戏的爱好。 “这里是东京广播电台。现在是《上海战事报道》节目时间,首先播报新闻。 “一直反对扩大对中国作战的陆军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石原莞尔少将,昨日黯然辞职。有消息称,经前任关东军参谋长板垣征四郎的推荐,石原莞尔少将将调往关东军,出任东条英机的参谋次长。 “石原莞尔被称为“满洲国的建国之父”,把满洲国建设成为一个能够自给自足,具备完整工业体系的后方基地,向来是石原莞尔少将所追求的目标…… 美由纪从楼梯上走下来。 “美由纪,你怎么看?”铃木英夫问。 “什么怎么看?”美由纪反问道。 “你怎么看石原莞尔少将辞职?”铃木英夫说。 美由纪说:“我听佐藤君分析说,石原莞尔将军辞职,意味着日本铁定会跟中国全面开战,你死我活。这对我们日本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参谋本部的那些人……”铃木英夫叹了口气。“轻言战争,最后……” 美由纪打断父亲的话。“父亲,四郎哥哥会不会也被派到中国去呀?” 铃木英夫说:“石原莞尔是四郎的老师。我看,铃木四郎被派往中国,可能性大于百分之八十。唉!不说了!参谋本部的新密码破了吗?” “没有呢。”美由纪不想把破译参谋本部新密码的事情,告诉父亲。 “你黔驴技穷了?”铃木英夫说。“赶紧破,我想知道参谋本部那些人,又给天皇出了什么馊主意。” “我尽力。”美由纪说。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破!”铃木英夫说。 “好吧。”美由纪走上楼去。 第123章 甄别 半夜时分,一阵电话铃声,把正在睡觉的高桥圭夫吵醒。睡在一旁的高桥圭夫的新生儿子,也被吓醒,哇哇大哭。 “良子,快看看,儿子怎么了?”高桥圭夫说。 高桥良子爬起来,抱起儿子,走出了卧室。 “喂!”高桥接起电话。 “报告高桥中佐,那部可疑的电台又有动静了!”鸠山武司在电话里说。 “就为这个把我闹醒?”高桥圭夫明显有些不悦。 “山本大佐要你马上回宪兵司令部开紧急会议,”鸠山说。“参谋本部情报部的冢本大佐也到了。” “我马上到。”高桥圭夫撂下电话。 高桥良子抱着儿子走进来。 “又要出去?”高桥良子问。 “有紧急事情!”高桥圭夫说。 高桥圭夫一边穿衣,一边走到窗前,朝对面的刘简之家望去。 佐藤彦二的车,安静地停在街对面。 “回来吃早餐吗?”高桥良子问。 “不回来。”高桥圭夫抓起帽子,咚咚咚地走下楼,驾驶汽车朝东京宪兵司令部疾驶而去。 赶到会议室,高桥圭夫看见山本大佐和冢本大佐坐在会议桌一端,黑谷中佐及一众军官坐在会议桌两侧。 “高桥中佐,快请坐!”冢本大佐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空位。 高桥圭夫坐下来。 “现在开会。”山本大佐说,“帝国参谋本部情报部次长冢本大佐专门来参加会议。先请冢本大佐讲话。” “我来你们宪兵司令部的目的,主要是向你们通报一个情况,”冢本大佐说,“根据山本大佐和高桥中佐的建议,我们对参谋本部少佐以上的军官以及机密岗位少尉以上的军官,进行了一次全面的紧急甄别。对有嫌疑、但无证据的三名军官,做出了调离现有涉密岗位的处理。” 冢本大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海军军令部那边,也在对有嫌疑的军官进行紧急甄别。诸位都知道,几天前曾经有人企图刺杀本人,幸得佐藤美惠子舍身相救,免于罹难。这起刺杀事件,也可能与中国军人想获取我手上的情报有关……” 鸠山武司突然推门走进来。 “什么事,鸠山少尉?”山本大佐问。 “报告大佐,我们一直跟踪的那部可疑的中国间谍电台,刚刚又拍发了一份电文。”鸠山说。 “什么内容?”山本问。 “我们……暂时……还无法破译。”鸠山说。 “继续监测!”高桥中佐命令道。 “是!”鸠山武司转身走了出去。 “高桥中佐,你们发现了中国间谍的电台,为什么不把人抓起来?”冢本大佐问。 “我们无法准确地测定中国间谍的方位。”高桥站起身说,“我们早就向参谋本部提出方案,要求从德国进口无线电侦测车,但是,参谋本部的官僚……” “请坐,高桥中佐。”冢本大佐示意高桥中佐坐下。“天一亮,我就帮你们催催军需部。多田骏参谋次长一上任,就要求我们加强反情报工作。既然你们已经找到可疑的电台,那就紧紧盯住他,直至抓住他。” “是!”高桥中佐起身应道。 “具体怎么做,你们自已商量。”冢本大佐站起身来:“明天一早,我要向多田骏参谋次长呈送你们的日中战争期间反情报工作方案。所以,我先走了!” 冢本大佐提着文件包走了出去。 军官们一起看向山本大佐。 山本大佐打了声哈欠,没好气地说:“散会!” 散会?难道叫我来,就听冢本大佐说这么几句话,跟没说一样! 高桥圭夫有些气恼。 军官们走出去,高桥圭夫仍坐在原地不动。 “高桥中佐,你还不想走?”山本大佐问。 “冢本大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高桥圭夫问。 “为什么这么说?” “冢本大佐说,他被人刺杀,与他是帝国高级情报官的身份有关。” “那又怎么样?”山本大佐问。 “需要查一查冢本大佐身边的人。”高桥圭夫说。 “我非常熟悉冢本大佐,他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有人主动地靠近他,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 高桥圭夫突然想起了佐藤美惠子。 可是,佐藤美惠子是自已介绍她去冢本大佐家,给冢本夫人当油画老师的。算不得主动靠近冢本大佐。 “还不想走?”山本大佐站起身。 高桥圭夫只得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山口驾驶兵开着车,把冢本夫人和孟诗鹤送到dg医院换药。 “冢本夫人,我把冢本大佐送到参谋本部,马上过来接你们回家。”山口驾驶兵说。 “快去快回!”冢本夫人说。 “是!”山口司机应道。 冢本夫人领着孟诗鹤刚刚来到换药室门口,杏奈护士立即跑了过来。 “冢本夫人,佐藤太太,伊藤医生正在手术室给一个病人做手术,他让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下。”杏奈护士说。 冢本夫人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客气。”杏奈咚咚咚地下了楼梯。 孟诗鹤朝楼下门诊大堂看去,几十个回国治伤的日军官兵,要么缺胳膊断腿,要么让人用担架抬着,从门外一起涌了进来。 “这些兵真是可怜。”孟诗鹤说。 “战争就是这样。”冢本夫人说,“你不知道吧,冢本大佐身上也有伤。” “伤在哪里?”孟诗鹤问。 “不能生孩子。”冢本夫人说,“一想起来,我就心里不舒服。” “能治吗?”孟诗鹤问。 “正在治疗。大佐的文件包里,总是带着一个装药的杯子。”冢本夫人说。“如果让中国间谍惦记上他的文件包,我怕会有人再次袭击大佐!” “没有这么严重吧?”孟诗鹤说。 “谁知道呢。”冢本夫人说。 “您得提醒冢本大佐多加小心!”孟诗鹤说。 “我天天都在提醒他!”冢本夫人说。 “伊藤医生来了!”孟诗鹤看见宋春萍急匆匆走过来,连忙站起。 “伊藤医生,给您添麻烦了。”孟诗鹤说。 “我太忙了。”宋春萍推开换药室的门,“冢本夫人,您在外面等几分钟,美惠子,您请进。” 等孟诗鹤走进换药室,宋春萍对冢本夫人微笑了一下,轻轻推上了门。 孟诗鹤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 宋春萍拿着医用钳,揭开纱布,查看伤口。 “程振奇心疼你。”宋春萍说,“子弹空出了很多火药,如果不是我给你手术,一定会露馅。” 宋春萍夹起大团药棉,沾上酒精,给孟诗鹤背上的伤口消毒,然后抹上药膏,盖上新纱布,用胶布贴紧。 “我又进了一次冢本大佐的书房。”孟诗鹤说。 “有收获吗?”宋春萍问。 “没有。冢本大佐的文件包和书桌抽屉我都翻看过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孟诗鹤说,“不知道这一次……” “尽量争取吧。”宋春萍说着,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窃听器,递给孟诗鹤。“你找到放置这个东西的位置了吗?” 孟诗鹤接过窃听器,放进衣袋。 “还没找到。感觉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孟诗鹤说。 “美惠子,你就今天这一次机会了。”宋春萍说。“过了今天,你恐怕很难再上冢本大佐的汽车。不过,要谨慎小心!实在不行,就果断放弃行动,我们另想办法。” “明白。”孟诗鹤说。 宋春萍把门打开,让孟诗鹤走了出去。 “伊藤医生,佐藤太太的伤口都愈合了吗?”冢本夫人迎上来问。 “伤口愈合得很好。”宋春萍说。 杏奈拿着一张纸从楼梯上走上来。 “伊藤医生,今天您有三台手术。”杏奈护士说,一个腹部伤口溃烂的,两个截肢的。” “冢本夫人,佐藤太太,我实在太忙,就不送你们了。”宋春萍跟在杏奈护士身后,朝手术室急步走去。 “我们去门口等吧,冢本夫人。”孟诗鹤说,“看到这些伤兵,心里真是不舒服。” “好吧,我们去医院外面等。”冢本夫人说。 冢本夫人和孟诗鹤刚刚来到医院外的马路边,山口驾驶兵就把车开到冢本夫人身边停下,拉开车门,让孟诗鹤和冢本夫人坐进车里。 随后山口打着了汽车引擎,开车前行。 “山口,你先把车开到银座,我给佐藤太太买些补身体的,好让伤口恢复得再快一点。”冢本夫人说。 “是。”山口说。 “冢本夫人,您的油画颜料也快用完了吧?”孟诗鹤问。 “是啊,油画颜料不多了,松节油和画布也用的差不多了,都得买。”冢本太太说。 “方便的话,再买几面镜子。”孟诗鹤说。 “买镜子?”冢本夫人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从镜子中反观画面,可以发现造型上的错误。缩小镜便于观察 整体效果,黑片镜可用于观察黑白关系。” “好的,我记下了。”冢本太太说。 不一会儿,汽车开到银座,山口看见马路左侧有一大排商铺。 山口问,“是左边这个店子吗?” 冢本太太说,“不是,你还往前开一点。” 山口把车再往前开,从左侧的店铺前面一家家驶过。 “就是这家。”冢本太太突然喊停。 山口把车靠边停下来。 第124章 给冢本大佐的汽车装上窃听器 “佐藤太太,你不要紧吧?” 冢本夫人回过头,对坐在汽车后排的孟诗鹤说。 “我没事。”孟诗鹤说。 “你先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们很快回来。”冢本夫人说。 “不急,你们慢慢买。”孟诗鹤说。 冢本太太转头对山口说:“山口,你下来,帮我提东西。” “是!”山口走下车去,顺手拉上了车门。 透过挡风玻璃,孟诗鹤看见冢本夫人和山口司机走进银座商场大门。 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这次机会抓不住,孟诗鹤就很难再有机会,把宋春萍给的窃听器放置在汽车里,身上的这一枪,也就白挨了。 孟诗鹤迅速观察汽车四周。 街上人来人往,但是,没有谁注意到她。 孟诗鹤立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窃听器。但却不知道该放在车里什么位置比较合适。 想了几天,孟诗鹤仍然找不到任何可以放置窃听器的位置。 孟诗鹤现在的窘境,已不能用束手无策来形容。 手忙脚乱之际,孟诗鹤突然发现,山口驾驶兵座位底部左侧,有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孟诗鹤喜上眉梢,从后背覆盖伤口的纱布上撕下一条胶布,打开窃听器电源开关,将窃听器粘在胶布上,塞进司机座位底下。 刚一松手,窃听器又掉落了下来。 再试,窃听器再次掉落了下来。 粘力不够,无法承载窃听器的重量!孟诗鹤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透过车窗,孟诗鹤看见路侧不远处,有一个药店。孟诗鹤连忙推开车门,走下车,快步朝着药店走去。 推门走进药店,孟诗鹤发现药店的药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品。柜台前,一个戴着眼镜的药师,正在给一位女顾客拿药。 “这药不能多吃,有副作用。一日三次,每次一粒,饭后服用。另外,你让病人多喝水。”药师对女顾客说。 女顾客说声“谢谢”,转身出门。 “您好,太太!想买点什么药?”药师迎向孟诗鹤。 “我想要一点胶布。”孟诗鹤说。 药师从柜台里拿出一小卷胶布,递给孟诗鹤。 “您要的是这个吗?”药师问。 “有没有大块一点的?”孟诗鹤问。 “这个吗?”药师拿出一整块胶布,亮给孟诗鹤。 “是。就是这个!”孟诗鹤说。 “这要多少钱?”孟诗鹤问。 “一个日元。”药师说。 孟诗鹤手上没有一个日元的硬币,拿出一张五日元的钞票丢在柜子上,拿起胶布匆忙出门。 “找你钱不要啦?”药师大声喊道。 “不用找了!”孟诗鹤说。 她生怕药师追出来,耽误自已的时间。 孟诗鹤从药店走出,快步走回停车处,拉开车门,坐回车里。 透过车窗,孟诗鹤望向银座商场入口。 银座商场门口,顾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孟诗鹤突然再次感到绝望。 只见山口驾驶兵提着一大包东西,正快步朝着汽车走来。 “佐藤太太,车里很热吧?”山口走到车边,一边问孟诗鹤,一边将一大包东西放进汽车的后备箱里。 “还好。”孟诗鹤说,“冢本夫人还在商场里面吗?” “冢本夫人在洗手间,马上就来。” 山口驾驶兵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山口君,你们是不是忘记买镜子了?”孟诗鹤说。 “镜子?” “黑片镜,还有缩小镜。” “真是忘记了。”山口驾驶兵跳下车,又朝银座商场里面跑去。 孟诗鹤舒口气,拿出胶布,撕下一大块,将窃听器牢牢粘在司机座位底部。用手摸了摸,觉得还不够结实,又撕下一块胶布粘上。 孟诗鹤下了车,走到前排,坐进驾驶室,在座位上用劲抖动。 窃听器牢牢地被纱布粘住,没有掉下来。 孟诗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走出驾驶室,站在一棵树下等候。 “佐藤太太!” 孟诗鹤听见冢本夫人呼喊,转身朝冢本夫人迎去。冢本太太手里拿着几块冰糕,山口司机提着一大包东西,正从银座商场的台阶走了过来。 “天气太热了,吃点冰糕。”冢本夫人说。 “谢谢。”孟诗鹤接过冰糕,转手递给山口驾驶兵。又从冢本夫人手中接过另一块冰糕。 “镜子买到了吗?”孟诗鹤问。 “买到了。”冢本夫人突然压低声音,对孟诗鹤说,“商场里面,好多从中国回来的伤兵。” “伤兵?这些伤兵集中到商场干什么?”孟诗鹤问。 “有一个伤兵,在商场里面自杀了。”冢本夫人说。“那人直接从三楼跳下来,头都摔破了。” “快别说了,晚上我会做噩梦的。”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我们现在回去吗?”山口驾驶兵问。 冢本太太说:“你先把我和佐藤太太送回家,然后再去接大佐。” “是。”山口说。 山口启动汽车,朝冢本家驶去。 “佐藤太太,国家展览馆你熟吗?”冢本夫人突然问。 原来冢本夫人还惦记着办画展的事。 “等我伤好了。我带你一起去!”孟诗鹤说。 “好的啊!”冢本夫人说。 回到冢本大佐家,景子小姐立即迎了出来。 “冢本夫人,午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开饭吗?”景子问。 “开吧。”冢本夫人说,“还真是有点饿了。” 冢本夫人转身把孟诗鹤扶下车来,山口司机打开汽车后备箱,把几包东西取出来,一一放在地上。 “景子小姐,把地上这些东西都搬到我的画室去。”冢本夫人说。 “是。”景子说。 “山口司机,吃过饭再去参谋本部吧?”孟诗鹤对山口说。 “不用啦!” 山本说发动汽车,疾驶而去。 孟诗鹤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 万一被冢本大佐发现,自已就死定了。 还有,那个窃听器,可千万不要掉下来啊!孟诗鹤暗自祈祷。 “进屋吧!” 冢本夫人走了过来,扶着孟诗鹤走上门口的台阶。 “小心点。”冢本夫人说。 临近屋门,孟诗鹤回头望了望天空。 有一片乌云压了过来。 第125章 跟踪录音 傍晚。 乌云遮天,大地黝黑。 先是大风一阵一阵地刮起,街道两旁的树木剧烈摇晃。随后一道道锯齿形的闪光,划披了黑喑中的长穹,爆射出令人目眩的惨白的亮光,紧接着响起一声声可怕的,震耳欲聋的霹雳,震撼着天空,震撼着大地…… 霎时间,大雨倾盆,满街行人四处奔逃。 姜夔坐在车里汽车里,手握方向盘。车里升腾起的雾气,已经将汽车窗封得个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车窗外的世界,只有雨点急促地打在车顶、引擎盖和挡风玻璃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姜夔找到块抹布,将挡风玻璃抹开一条缝,朝外观望。 不远处的陆军参谋本部的大门口,看不到汽车和军人通过,只有一左一右两个警卫戴着帽子,扎着皮带,穿着高筒皮鞋,笔挺地站着,任凭风吹雨打,仍然纹丝不动。 半个小时以后,雨渐渐变小了,雷声也已远去。 陆军参谋本部门前马路地面上的积水,倒映着陆军参谋本部大楼的影子。路灯光下,大院门口“陆军参谋本部”的牌子,清晰可见。 警卫将参谋本部的铁栅门拉开,汽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参谋本部的院子里开出来。姜夔坐在车里,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盯着每一辆从陆军参谋本部大院开出来的汽车牌照。 今天傍晚的行动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冢本大佐的黑色轿车终于开了出来,姜夔看清了汽车牌照:陆参302 就是这辆车。 姜夔立即发动汽车,跟了上去。然后戴上耳机,打开了信号接收器,录音机的磁带,开始慢慢转动。 一阵杂音过后,姜夔的耳机里响起两个男子对话的声音。 “池内中佐,你的小弟弟快要从陆军大学毕业了吧?”一个厚重的男音问。 这一定是冢本大佐的声音,姜夔心想。 “是啊,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显然,这是被称为池内中佐的声音。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冢本大佐问。 “池内五熊。”池内中佐说。 “我听说他成绩不错?”冢本大佐问。 “最近一次考试,五熊考了个第七名。”池内中佐说。 一辆汽车突然从后面超越上来,夹在冢本大佐和姜夔之间。姜夔想超车,发现耳际的声音并未受到影响,便放弃超车,紧紧跟随。 “陆军大学人才济济,第七名已经很不错了。”冢本大佐说。“你弟弟什么时候毕业?” 池内中佐说:“还有半年。” 冢本大佐问:“毕业以后,想去哪里?” 池内中佐说:“应该是回原部队吧?” 冢本大佐问:“第101师团?” 池内中佐说:“是啊。” 冢本大佐说:“他想去中国前线?” 池内中佐说:“是的,战场升迁快。不过,我跟他说,等到他毕业,中国的仗恐怕早已经打完了。” 冢本大佐说:“只怕没有这么乐观。” 池内中佐说:“不是说,只需要三个月就可以灭亡中国吗?” 冢本大佐说:“那都是为了宣传,不能当真。” 姜夔觉得冢本大佐快要接近主题了,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机,同时看了副驾驶座位上摆放的录音机一眼。 录音机的磁带在慢慢转动。 “为什么三个月不能灭中国?”池内中佐问。 突然没有声音了,姜夔紧张起来,检查了一下耳机插孔。声音再度响起来。 冢本大佐反问道:“你知道石原莞尔将军为什么不赞成全面对华开战吗?” 池内中佐说:“我只知道石原莞尔将军跟参谋本部的最高长官和那些手握重兵的师团长们意见不一致,比较另类。” 冢本大佐说:“十几年前,石原将军就被派往驻汉口的日本华中派遣队司令部,他用一年多的时间考察了中国湖南、四川、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搜集了大量政治、经济和军事情报,大本营里的那些人,还有那些手握重兵的师团长,没有一个比石原将军更了解中国。” 行驶在前面的汽车再次超车,姜夔的汽车完全裸露在冢本大佐的车后。 姜夔甚至感到冢本大佐的司机正从后视镜里观察自已。 耳听池内中佐说道:“那又怎么样?” 冢本大佐说:“石原将军深知,凭日本现有的国力,想要彻底地征服中国,基本不可能。” 池内中佐说:“他这是妄自菲薄。” 行车到十字路口,红灯亮了。 山口驾驶兵把车停了下来。 姜夔的车跟着停下。 横向汽车开始流动起来。 一些行人打着雨伞,从他们面前走过。 姜夔看见,冢本大佐的司机突然摇下了车窗,头从车窗里伸出来,回头望向自已。 莫非他发现自已被跟踪? 姜夔把手伸向衣袋。 衣袋里有一支手枪。 耳边突又响起冢本大佐的声 音:“就怕我们有些人,太狂妄自大,搞晕了天皇。” 池内中佐说:“上海战事正在进行,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石原将军是不是正确的,很快就会有答案。” “你说的也对!”冢本大佐说。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类。 冢本大佐的司机缩回头去,驾驶汽车向右转弯驶去。 姜夔驾车朝前直行。 姜夔后面,周沪森开着车,紧跟着右转,继续跟上冢本大佐的车。 汽车大灯,照着前面汽车的车牌:陆参302。 副驾位置上,同样放置着一步录音机。录音机的磁带慢慢转动着。 一小时后,宋春萍和参加本次行动的姜夔、周沪森围坐在安全屋的桌子旁,凝神倾听。录音机的磁性录音带,慢慢悠悠地转动。 “就怕我们有些人,太狂妄自大,搞晕了天皇。” “上海战事正在进行,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石原将军是不是正确的,很快就会有答案。” 接着响起一阵杂音。 宋春萍问:怎么没有了? “这盘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周沪森说:“这里面,没听出有什么情报啊?全是闲聊。” 姜夔说:“要不,我们再听一遍?” 宋春萍说:“听两遍了,不用再听了。这就是冢本大佐跟池内中佐的一段闲聊。换另一盘录音带听听。” “冢本大佐,刚刚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在哪儿?”池内中佐的声音。 “我们转弯的时候,他朝直走了。” “山口,你被想刺杀我的人吓坏了吧?”冢本大佐的声音。 “我想也是。”池内中佐的声音。“冢本大佐,您认为多田骏参谋次长相比今井清参谋次长,谁的能力更强一点?” “池内中佐,不要在背后议论长官,尤其是像参谋次长这样的高级长官......” “跟那盘磁带一样,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周沪森说。 姜夔说:“这至少证明,我们有能力获悉冢本大佐在车里说些什么。” 咚咚咚----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周沪森瞬间拔出枪来。 第126章 高桥圭夫下套 “老周,把枪收起来,应该是刘简之来了。” 宋春萍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果然是刘简之。 “情况怎么样?”刘简之进门就问。面带微笑,神情中祈盼着有一个好结果。 “声音倒是录上了。但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周沪森说。 刘简之一下子变得很沮丧。 “没关系。”刘简之说,“今天没有,不等于明天也没有。” “明天?”周沪森说,“明天恐怕也不行。” “为什么?”刘简之问。 “冢本大佐的驾驶兵,被我们上一次的行动吓坏了。觉得街上的每个人都是想要杀死冢本大佐的凶手。警惕性可不是一般的高。”周沪森说。 “老周说的不错。”宋春萍说,“宪兵司令部和警署说不定派了暗哨,对冢本大佐加强暗中保护。” “冢本大佐的死活,对宪兵司令部并不重要。我看他们现在,是想把冢本大佐当做诱饵,诱使我们上钩。”周沪森说。 刘简之点点头,觉得周沪森说的很有道理。 “你去提醒孟诗鹤,让她暂时不要有任何新的行动。”宋春萍对刘简之说。 “我这就去把孟诗鹤接回家去。”刘简之说。 “好啦,把录音机收起来,你们都回去吧!” 姜夔收起桌上的录音机。 “等等,姜夔!”刘简之说。 姜夔转头看向刘简之。 “我问你,放在冢本大佐车上的无线发射装置的电池,能用多长时间?” “如果不关闭,能用三个小时。”姜夔说。 “这么说,冢本大佐车上的无线窃听发射装置,到现在已经失效了。”刘简之说。 “是的。”姜夔说,“应该让孟诗鹤想办法把无线窃听发射装置先收起来。” “先不要动。”宋春萍说:“孟诗鹤现在没有理由再进入冢本大佐的汽车,何况我们不知道暗中保护冢本大佐的人藏在什么地方。” “我也有这个担心。”刘简之想到孟诗鹤有再次行动的可能,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安全屋,刘简之发现,雨已经完全停了。 东京的夜生活已经开始。 街上的汽车密密麻麻,一望无际,宛如一条冰封的河流;两旁的新式水泥建筑,好似不可逾越的堤岸,延伸到他的目力可及之外。 刘简之开着车,跟着车流缓缓前行。 宪兵司令部和东京警察厅可能暗中加强了对冢本大佐的保护,刘简之对此并不完全相信。 刘简之想起了发生在去年的二、二六事件。首相、内大臣、教育总监、财政大臣、天皇侍从长……每一个都身份显赫,远非冢本大佐可比。 但是警视厅在事件过后,并没有加强对高官们的保护。 但是,周沪森提到,宪兵司令部有可能把冢本大佐当成诱饵,诱使中国特工再次展开行动,借机抓捕,完全有可能。 刘简之决定测试一下。 如果真的有人暗中保护冢本大佐,那就让他自动现身出来。 通过一个丁字路口,刘简之驾车朝冢本大佐家方向驶去。 在距离冢本大佐家200米左右的地方,刘简之把车停了下来。他下了车,放慢脚步,往冢本大佐家走。 刘简之突然发现,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这让刘简之大为紧张。 看来,来人身手不凡。 刘简之暗中戒备。 “先生,给点钱,让我吃个晚饭吧?”从声音判断,来人应该是个少年。 “你把手松开。”刘简之说。 抓住衣角的手松开了,刘简之慢慢转过身来。 面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十二、三岁的少年,眼巴巴地看着自已。 “你身手不错,怎么会没钱?”刘简之问。 “没钱就是没钱嘛,你给我一日元就行。”少年说。 “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你知道一日元能买多少东西吗?” “知道。”少年说。“够我们五个人海吃一顿。” “五个人?在哪儿?”刘简之四周观察。 “我不会告诉你。”少年说。“我看你虽然开着车,像是个上流社会的人,但你是个小气鬼!” 说着,少年转身朝街对面走去。 “等一等!”刘简之喊道。 少年停了下来,回身望着刘简之。 “前面有一户大户人家,他家门前有一片树林,如果你能穿过这片树林,拍一下他家的门,而又不会被人抓住,我给你十日元,够你们五个人吃上好几天,你看怎么样?”刘简之问。 少年有些心动。 两个眼珠狡黠地扑闪了一下。 “至少20日元。”少年说出价码。 “几分钟就能完成的事情,你要20日元?这够一家人吃两个月了。”刘简之说,“一边玩去吧!” “我跑一趟的价值,肯定不止20日元。你没诚意,不陪!” 少年转身走向街 对面,一辆汽车开来,司机刹车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少年突然一个倒翻,从汽车引擎上翻滚过去,竟然毫发无伤。 司机一溜烟开着车跑了。 “成交!”刘简之朝少年喊道。 少年退了回来,伸出手掌:“给钱!” 刘简之取出20日元,递给少年。 少年把钱装进兜里,朝冢本大佐家走去。 刘简之坐进车里,不让少年脱离视线,慢慢把车朝前开。 少年突然从人行道拐进冢本大佐家门前的矮树林,慢吞吞地朝冢本家走去。 果然,树林中窜出一个穿着便衣的男子,拦在少年面前。 “把枪放下!”穿便衣的男子说。 “我就是一个过路的,没枪。”少年说。 “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另一个声音说。 少年回过身,发现身后站着另一名警察。 刘简之透过车窗,看见少年双手抱住头,慢慢地蹲下身子。 便衣男子拿出手铐,走向不到两米远的少年。 少年突然箭一般从便衣男的腋下直穿出去,一路奔向冢本大佐家的屋门。 警察欲举枪射击,被便衣男拦住。两人拼命追赶,却又不敢大声呼喊“站住”。 少年跑到冢本大佐家门口,在门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然后转身,从便衣和警察之间一穿而过,重新跑进树林。 “站住!”便衣大声喊道。 因为害怕误伤行人,不敢随便开枪,眼睁睁看着少年跑出树林,瞬间消失于无形之中。 见时机已到,刘简之连忙把车开向通往冢本大佐家门口的便道。便衣和警察从林中窜出来,挡住刘简之。 刘简之认出,穿便衣的宪兵,不是别人,正是高桥中佐的手下高丸曹长。 林中的喧哗声惊动了冢本大佐。只见冢本家的大门打开,灯光直射树林,冢本大佐和山口司机手里拿着手枪,从屋子里走出来,越走越近。 “佐藤彦二,你来这儿想干什么?”高丸问。 “你们宪兵司令部的人来这儿干什么?为什么要躲在树林里?”刘简之大声说。 冢本大佐走近,见是刘简之,连忙收起枪来。 “佐藤君来接美惠子?”冢本大佐问。 “是。”刘简之说。 “你是谁?”冢本大佐转头问高丸。 “他是高桥中佐的手下。”刘简之说。 “你是宪兵司令部的人?”冢本大佐问。 “是。”高丸说。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奉高桥中佐之命,在此案子保护大佐!”高丸说。 看来这个高丸不笨,他们的行动一定早有预案,如果被冢本大佐发现,就如何如何。 冢本大佐似乎看穿了高桥圭夫的意图。 “你回去告诉高桥中佐,反情报要动脑子!”冢本大佐说。 “是。”高丸向林子里一挥手,从林子里又走出几个宪兵,跟着高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冢本大佐转头对刘简之笑了笑:“佐藤君,让你见笑了!美惠子在我家过得很愉快,你确定一定要把她接走吗?” “是啊,总是麻烦大佐您,还有您的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冢本大佐说:“也好,我去把您太太请出来。” 冢本走进屋子,不大一会儿,冢本夫人把孟诗鹤搀扶到屋门口。 刘简之走上前,对孟诗鹤说:“走吧,美惠子,回家。” 第127章 小西医生调侃平冈 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蹦出来,照射着历经一夜风雨、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杂乱街道。 一辆有轨电车跟着车流,走走停停、忽快忽慢地开来,在东京dg医院大门外的有轨电车站停住。 “dg医院到了!当医生的,看病的,都请下车!”乘务员大声提醒,然后跳下车去。 宋春萍跟在几个乘客身后,走下车来。几个乘客从宋春萍身边挤上车去。 一声清脆的铃响,乘务员跳上车,有轨电车汇入车流,开向下一个站点。 宋春萍拎着手提袋,朝医院大门口走去。她突然发现,今天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dg医院的门口,挂满了日本国旗。一面宽大的黑色布幔,从门诊大楼的三楼悬挂下来,遮住了几乎整面墙。 黑色布幔上,印着四个大字: 医助皇军 宋春萍感到医院出了点什么事,看了看手表,加快脚步,走进医院。 杏奈护士正在收拾全科诊室的卫生。 平冈医生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吓了杏奈护士一跳。 “平冈医生,你吓死我啦!”杏奈护士嗔道。 平冈医生45岁,衣着讲究,戴着深度眼镜,留着时髦的小胡子,总是有事无事地窜到宋春萍的全科诊室,找宋春萍搭讪。 “你看我这样子,像个鬼?”平冈笑嘻嘻地说。 “我看差不多!”杏奈说。 “被吓尿了?”平冈还是笑嘻嘻的。 “你才吓尿了呢!”杏奈骂道。 “杏奈小姐,说正经的。伊藤医生来了吗?”平冈医生问道。 “还没来呢,平冈医生!”杏奈护士说。 杏奈话音未落,宋春萍走了进来。 “平冈医生,早上好!您找我什么事?有会诊?”宋春萍说。 老远她就听见了平冈医生的声音。 “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平冈医生说。 宋春萍把手提包放在桌上,转身对平冈医生说,“你?看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伊藤医生,平冈医生老是说您好看。他这算是性骚扰吧?”杏奈护士说。 “杏奈,别胡说!”宋春萍说。 “杏奈没有胡说!我……确实……” 宋春萍连忙打断平冈医生的话,转移话题说,“今天医院是怎么了?天皇要来视察吗?我看门口,挂着黑色的布幔,搞得整个门诊楼,像口棺材……” “天皇才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呢!”平冈说。“我听说医院要组织医疗救护队去上海前线。伊藤医生,院长不会把你派去上海吧?你要是去上海的话,我也报名,跟你一起去上海。” “平冈医生,你的伊藤医生,只怕没有去上海的资格!”小西若香医生走了进来,略带讥讽地对平冈说。 她把话题又扯到宋春萍身上。 这都是因为宋春萍是单身惹来的结果。 宋春萍是个美丽的女人,自然有人打听她的底细。因此,宋春萍常常会遇到平冈的骚扰。 而宋春萍只能小心的应对。 既不能让平冈有非分之想,也不能让同事觉得她“不太正常”。 只能小心应对。 “是说我的医术不行吗?”宋春萍问小西若香,“小西医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只派男医生去中国!”小西医生说。又转头对平冈说,“平冈医生,你的伊藤医生如果真想去的话,我可以给她来个变性手术。” “别别别!”平冈说。“你要是把伊藤医生弄得不男不女,那还让我活不活了?” 小西医生继续调侃道:“要是你家伊藤医生自愿呢?” 平冈说:“不自愿!不自愿!” 平冈医生狼狈地走了出去。 小西医生拍着宋春萍的肩膀哈哈大笑。 杏奈护士也跟着笑起来。 笑过之后,宋春萍问:“杏奈护士,门外有病人吗?” “没有。”杏奈说,“今天医院不对外门诊。” “为什么?”宋春萍问。 “今天是dg医院的伤残军人日。只对伤残军人看病!”小西医生说完,走了出去。 “伊藤医生,小西医生说的是真的吗?”杏奈问。 “小西医生这是发牢骚。”宋春萍说。 见时间还早,宋春萍打开了收音机。 “东京广播电台,现在广播本台记者对海军第三舰队田原二等兵的采访……” 宋春萍并不想听这个,关闭了收音机。 几天来,东京广播电台接连广播刘简之对日本帝国陆军、海军官兵的采访,尽管这些采访不少情节连同官兵的姓名几乎都是杜撰的,但还是激起了听众的普遍兴趣,电台的收听率也有明显回升。 只有刘简之和李香香知道,刘简之这样做,只是做给高桥圭夫看的。以避免日后高桥圭夫对他的佐世保军港之行,有所怀疑。 神尾社长一早把刘简之叫到办公室,当面夸赞刘简之的表现。 “佐藤君,你这次福冈的实地采访报道,听众明显很感兴趣。只是,现在的通讯技术还不行啊,如果多一些录音,如果这些录音能从福冈、长崎和五岛列岛远程实时传回来,我们的广播节目就更精彩了。” “您说的是现场直播。”刘简之说。 “对对对,现场直播。”神尾社长显得有点兴奋。“现场直播这几个字说得好!” 刘简之说:“我们的设备还是不够,尤其是采访录音设备。广播电台老是由播音员念稿子,实在没什么意思。听众想听到不同的更加灵活的报道方式。” 神尾说:“那就再多买几套设备。美国的,德国的,都行。” 刘简之:“好的。” 神尾问:“美惠子的伤怎么样了?” “基本康复。“刘简之说。“我已经把她接回家了。” 神尾说:“佐藤君,美惠子可不简单那!救了冢本大佐一命,这么一来,我们跟军方联系起来,就会方便一点。” 刘简之说:“冢本大佐答应,让参谋本部高官接受我们的采访。” 神尾说:“哦?是真的吗?那太好了。” 刘简之问:“社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神尾说:“没有了,你去忙吧!” 刘简之朝神尾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出去。 回到新闻部,刘简之尚未坐定,美由纪便拿出一份稿件,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一看,是一份《处理中国事变纲要》。 “近卫首相弄了一个四相会议,会议弄出来这么个《纲要》。”美由纪说。“我写了这篇稿子,你看看……” 刘简之看着稿子。 “……军事专家石田一郎认为,日本应该迅速结束在中国的作战,以应对北方苏联的强大威胁。另外,目前华北、华中战局在不断扩大,预料战局有极大可能被拖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所以,日本军方应该设想通过十月攻势的战果,寻找结束战争的机会,与南京政府和平解决……” 刘简之抬起头来,看着美由纪。 “这篇稿子,准备广播吗?”刘简之问。 “可以广播吗?” “先告诉我,相关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美由纪指了指自已的鼻子。 “你评估一下,公开广播的话,会不会有麻烦?这与军方一些人所说的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论调可不一样。”刘简之说。 美由纪说:“论调不一样,也是官方的事情,与我们关系不大。” 刘简之说:“那就广播吧。” 刘简之在稿件上签了字,把稿件还给美由纪。 美由纪说:“佐藤君,你觉得,日中之间的这场战争,真的就会这么结束吗?” 刘简之说:“从目前看,和平解决的可能性为零。” 美由纪问:“佐藤君希望战争继续下去?” 刘简之说:“你怎么这么问?” 美由纪说:“做媒体的,都巴不得这个世界天天出事,出大事!想必你也一样。” “我巴不得战争今天就结束。”刘简之说。“至于怎么结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佐藤君认为怎么结束才合理?” “和平结束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结束战争只有一种情况下才能发生。” “什么情况?” “一方取得彻底胜利!” 美由纪抬头看了看刘简之。刘简之的脸有点浮肿,还带着怠倦的神色。 “你看上去有些焦虑,”美由纪说,“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美由纪一句话,直击刘简之的心扉。 “没什么,我只是太累了。”刘简之说。 “太累就回家休息,我在这儿顶着。”美由纪说。 “我怕神尾社长把我开了。”刘简之说。 “开你?不可能。”美由纪说。 “凡事皆有可能。”刘简之说。 “有一天,你突然娶了我。你觉得这有可能吗?”美由纪笑着问。 依照刘简之刚刚说的“凡事都有可能,”刘简之应该说是。 他知道这不可能。但又不能自扇耳光,唯有装哑。 “我去一下播音室。”美由纪笑了一下,拿着稿件走出去。 高桥圭夫派往冢本大佐家,暗中保护冢本大佐的宪兵,对刘简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妨碍极大,必须让他们尽快撤走。 刘简之拿出笔,在稿子上写下标题: 宪兵司令部加强对冢本大佐的暗中保护 作为孟诗鹤替冢本大佐挡子弹的后续报道,这很正常。但高桥圭夫听到这个报道,就只能撤人了。 刘简之想了想,又写下一行标题: 佐藤太太伤愈出院。 第128章 鲑鱼人参汤 这天,刘简之早上出门以后,孟诗鹤爬起来,打开了收音机。 接近八点,孟诗鹤把收音机频段调整到上海的一家华语广播电台。 上海的呼叫宁波的,南昌的呼叫扬州的,八大爷呼叫七大姑的,可就是没有人呼叫孟诗鹤的代号,没有延安下达给她的任何消息和指令。 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野鸦无意绪,鸣噪自纷纷。 收音机里有人朗诵起唐诗。 直到此时,孟诗鹤才醒悟到节目已经结束。 她觉得自已像一只落单孤雁,与杜甫《孤雁》诗中所描绘情景一模一样。 “两盘录音带,几个人反复听了好几遍,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昨晚,刘简之一回来,就告诉了孟诗鹤这个消息。 孟诗鹤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冰点。 血白流,伤白受不说,还让整个特工组为自已固执的举动,白白忙活了好几天。 说不定还有隐患,改装的窃听发射装置还在冢本大佐的车上。 收音机里开始报道上海战事,孟诗鹤把音量调得稍微大一些。 “8月19日,中国军队又一次发起攻势,刚从西安到达前线的宋希濂所属第36师,立即加入战斗,与第88师、第87师一起,经昼夜激战,终于突破日军阵地至全纵深,攻入汇山码头,但日军凭借坚固工事顽抗待援,中国军队进展遇到困难。” “而第36师第215团第二营300余名官兵,攻入华德路十字街口,突入巷内与日军展开白刃格斗,不料被日军以坦克阻塞路口,遭到火力袭击,全部壮烈牺牲。” 孟诗鹤感到呼吸不畅,或者说是有些心悸。中国投入重兵,为何仍然不能将日本人赶下大海? 她知道,日本参谋本部仍在持续动员,以便向中国派遣更多的部队。 而军委会的内奸不迅速除掉,后果不堪设想。 咚咚咚…… 咚咚咚…… 楼下传来轻轻敲门的声音。 孟诗鹤立即关掉收音机,拨乱调谐旋钮,起身下楼,把门打开。 高桥良子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和蔬菜,还有一条加吉鱼。 “打扰了。”高桥太太说:“听高桥君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 “快请进来吧。”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跟着孟诗鹤进了茶室,将东西放在茶室的矮脚茶几上,盘腿坐下。孟诗鹤给高桥良子削了一个苹果,也在高桥良子的对面盘腿坐下来。 “佐藤太太,您的伤不要紧吧,还疼不疼?”高桥良子问。 孟诗鹤看着高桥良子,想从她脸上找到一点假装的痕迹。 但她没有找到。 高桥良子满脸真诚,泪水眼看就要淌下。 “不疼。”孟诗鹤说,“谢谢你来看我。” “这几天见不到你,把我急死了!你干嘛要为冢本大佐挡子弹呀?冢本大佐是军人,他死了,叫死得其所。可是,可是你……你若死了,我……我……”高桥良子说着说着,眼泪竟真的掉了下来。 “我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孟诗鹤说。“孩子还好吧?” “好着呢!”一提到孩子,高桥良子便兴奋起来。“高桥君也喜欢得不行。一回来就把孩子抱在手里。高桥君还说,等你有了孩子,男孩就跟我家孩子做兄弟,女孩就嫁给我家孩子,我们两家做亲家。” 想得美!孟诗鹤心里说。 “何时会有孩子,我也不知道。”孟诗鹤说。 “总会有的。”高桥良子说,“先前我也很担心。你看,现在孩子生下来都半个月了。” “高桥中佐还是忙得很?”孟诗鹤问。 “是啊。”高桥良子说,“有时候连续好几天不回家。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忙的。” “高桥君负责抓间谍,不容易。”孟诗鹤说。“你帮着他一点!” “我能帮他什么呀!他的那些事,我不掺和!”高桥良子说。 孟诗鹤注意到,高桥良子说话的语速很快,不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说出的话。 “打扰了!”突然又有人轻轻地敲门。 “有人来了。”孟诗鹤说。 “你别动,我去开门。”高桥良子站起身,走出茶室。 孟诗鹤正猜测来人会是谁,高桥良子把八木太太领了进来。 八木太太?孟诗鹤有些意外。 作为孟诗鹤家的邻居,八木太太一年都来不了一两次。 “八木太太!”孟诗鹤招呼道。“您怎么来了?” “佐藤太太,您的伤好些了吧?”八木太太拿着一个大瓦罐,走进茶室。“我给您熬了一罐汤,特别有营养,你趁热喝一点。” “谢谢八木太太。”孟诗鹤说,“快请坐。” 八木太太穿着褐色的和服,脸像烟熏过的一样,黑黝黝的。 “高桥太太,去拿只碗来。”八木太太说。 高桥良子走进厨房,取 了一只碗,递给八木太太。 八木太太端起瓦罐,将瓦罐中的汤汁,倒进碗中,一股香气顿时蔓延开来,盈满茶室。 “好香啊,八木太太!这是什么汤啊?”高桥良子问。 “这叫鲑鱼人参汤,”八木太太端起汤递给孟诗鹤,“我熬了整整一晚上。佐藤太太,您喝点。” “谢谢!”孟诗鹤接过碗,喝了一口。 “佐藤太太,您这次挡子弹救大佐,我们神田社区国防妇人会的人,都为你骄傲。”八木太太说,“一会儿玉木太太也会来看你。” “你说谁?”高桥良子问。 “玉木太太,我们神田社区国防妇人会的会长。”八木太太说。“八木明子也说,要带几个学生来慰问你。” “不必了吧?”高桥良子说。“都这么干,佐藤太太还怎么养伤休息?” “还是高桥太太想的周到。”八木太太转头对孟诗鹤说,“佐藤太太,玉木太太您还是见见,她代表社区好多妇女。至于八木明子,我让她等佐藤太太伤愈以后再来。” “好吧,八木太太。就照你说的办。”孟诗鹤说。 一向沉默寡言的八木太太突然高兴起来。她站起身,对高桥良子说:“高桥太太,我们走吧,让佐藤太太好好休息。” 高桥良子本来想再坐一会儿,无奈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便和八木太太一起走了出去。 孟诗鹤突然想起了程振奇。 “程振奇心疼你……周沪森空出了一半火药,程振奇怕你受伤过重,又空出了一些火药。如果不是我给你手术,一定会露馅。”宋春萍的话言犹在耳。 孟诗鹤突然感到,发展程振奇成为特工组的成员,是迄今为止,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 殊不知,前所未有的危险,也在悄悄逼近程振奇。 就在孟诗鹤与八木太太和高桥良子说话聊天的当口,一辆摩托车飞速开来,在宪兵司令部门口戛然停住。 竹下健太郎迅捷地从车上跳下,朝门口站岗的士兵挥了挥手,急匆匆地向宪兵司令部院子里走去。 第129章 解签纸 宪兵司令部反情报课。 案情分析室桌上的资料,比两天前堆砌得更高了,以至于腾不出一小块地方书写。 “这儿太拥挤了!中村中尉,我们把这些没用的资料,都扔了吧?”武田少尉说。“全都堆在桌上,太碍事了。” “先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需要了。”中村雄二说。 “中村中尉,你说,这个程振奇是不是已经不在日本了?”武田泰一问。“不然的话,这么久都还没有找到一条真正有用的线索?” “日本是个岛国,四周都是大海,程振奇不在日本在哪里?能飞出去?”中村雄二说。“一定能找到程振奇,我绝对有信心。” 高桥圭夫推门走了进来。 中村雄二和武田泰一同时起身立正。 高桥示意两人坐下。 “刚刚,你们听广播没有?”高桥圭夫问。 “没有。”中村中尉说。“是什么广播?” “佐藤彦二写的报道,说我们宪兵司令部加强了对冢本大佐的保护!”高桥圭夫说。 中村雄二有些诧异。 “他是怎么知道的?”中村雄二问。 “佐藤彦二去冢本大佐家接太太回家,高丸拿着枪对着他!”高桥圭夫说。 “他为什么要这么报道这个?”武田泰一问。 “武田少尉,你告诉我,佐藤彦二为什么不能报道这个?”高桥圭夫问。 武田泰一半天找不出理由。 “有人刺杀冢本大佐,我们加强对冢本大佐的保护,报道出来很正常!”高桥圭夫说。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 “高丸曹长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坏我事。”高桥圭夫说。“我让他秘密保护冢本大佐,跟踪抓捕接近冢本大佐家的可疑人,他却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弄得暴露了行踪。” “暴露了也好。暴露以后,冢本大佐知道我们宪兵司令部在费心费力地保护他,一定会心存感激之情。”中村雄二说。 “糊涂!”高桥圭夫说,“去年皇道派闹事,一晚上杀了那么多的高官,有谁要求加强保护了吗?冢本大佐可不蠢!我们不要惹火烧身!” 顿了顿,高桥圭夫继续说道,“中村中尉,你去把冢本大佐家房前屋后,值班巡逻的明哨暗桩,统统都撤了!” “一个不留吗?”中村雄二问。 “一个不留!”高桥圭夫说。“惹怒了冢本大佐,我们会有大麻烦!” “是。”中村雄二说。 高桥圭夫看着满桌资料,问武田泰一:“已经查了多少人了?” “搜集入境者资料34000人,发现可疑线索300余条,均被一一排除。”武田泰一说。 “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发现吗?”高桥圭夫问。 “没有发现。” “两年之内,会有这么多人回东京都?” “是。大部分,来自满州。” 这时,竹下健太郎急匆匆地推门走进来。 “报告高桥课长,有重要发现!”竹下健太郎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重要发现?”高桥圭夫冷冷地问。 他对诸如“重要发现”之类,早就没了兴趣。 “浅草寺附近有一个叫做永川恭子的女人,打电话给浅草警察署,说她在田村津喜中尉被杀的当天,曾经见过田村津喜。”竹下健太郎说。 “哦?走,去看看!” 高桥圭夫突然有些兴奋,转身走了出去。 竹下健太郎和武田泰一连忙跟上。 几个人开车一路疾行,把车停在浅草寺外,下了汽车,内山警署长连忙迎了上来。 “永川太太在哪儿?”高桥圭夫问。 “你们跟我来!”内山警署长说。 内山警署长带着高桥圭夫一行,在小巷子里七弯八拐,来到一处挂着“永山文智”小木牌的两层木楼前。 “永川恭子就住在这里。”竹下说。 “敲门。”高桥圭夫说。 “打扰了!”内山警署长轻轻地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个30来岁的女人伸出头来,诧异地看着竹下健太郎。 “你们……” “你是永川恭子?”竹下健太郎问。 “我是。”永川恭子说。 “这位是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竹下健太郎介绍道。“我们想跟你谈谈。” “请进来吧。” 永川恭子一侧身,让内山警署长、高桥、竹下和武田依次走了进去。 “请坐吧。” 永川恭子走进厨房,端着一个方形木盘走出来,放在屋子中间的矮脚茶几上。木盘里放着一个兰花瓷壶和几只茶杯。 几个人围着茶几坐下来。 永川恭子提起茶壶,给几只茶杯倒上茶水。 “这个茶壶,是从中国弄回来的吧?”高桥圭夫问。 “不知道永山君从哪里弄来的。”永川恭子说。“也许是吧。” “这种东 西我在中国见过。”高桥圭夫说。 “永山君说这东西很值钱?”永川恭子问。 “值钱不值钱,那要看这只茶壶,制造于什么朝代。”高桥说。 “这只茶壶是什么朝代的?”永川恭子问,“您能看出来吗?” “这恐怕得找专家。”高桥说。“浅草警察署说你在田村津喜被杀的当天,见过田村津喜少佐?” “是的。”永川恭子脸沉下来,点点头。 “为什么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才告诉我们?”竹下健太郎问。 “因为……因为……因为我怕惹麻烦。” “说说当天的情况吧?”高桥圭夫说。 “田村津喜被杀的那天,大约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洗菜,听到有人敲门。当时,我心里有点害怕……”永川恭子说。 “你害怕什么?”高桥圭夫问。 “永山文智去满洲有好几年了,我害怕有人从满洲来报丧,把他的骨灰拿回来了。”永川恭子说。 “永山文智是你丈夫?”竹下健太郎问。 “是的。”永川恭子看了竹下健太郎一眼,低下头说。 “永川太太,你继续说。”高桥说。 “我连忙用抹布把手擦干,走到门边,从门缝偷偷往外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军人,他两手空空,没有抱着什么骨灰盒。” “您接着说。” “于是,我就把门打开,问他,你找谁?他自我介绍,说他叫田村津喜,问我是不是永川太太,我说是……” “赶重要的说。”竹下健太郎插话说。 高桥圭夫朝竹下健太郎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插话。转头微笑着对永川恭子说:“你接着说。” 永川恭子却问竹下健太郎:“什么是重要的?”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高桥圭夫说道。 “田村津喜问我……问我是不是永川太太,我说是。他就拿出一封信,说永山君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他从衣兜里拿出一页纸递给我。我一看,这哪是什么信,倒像是算命先生给的解签纸。 “解签纸?” “是的!”永川恭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田村津喜也发现搞错了,重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我。我问她,永山君他还好吗?他说,还好,永山君已经升了少佐了。你们……你们喝茶。” 永川恭子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 高桥圭夫拿起茶杯,轻轻品了品,然后看着永川恭子。 “我邀请田村津喜进屋坐坐,他说不了。他要先回旅馆。我想托他给永山君带点东西,就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他就住在前面不远的浅草旅馆。我说我明天把东西送去浅草旅馆去。他说好,然后他就转身走了。没想到……没想到……” “你说,田村津喜送给了你一张算命的解签纸?”高桥问。 “是的。”永川恭子说。 “那张解签纸还在吗?”高桥圭夫问。 “还在。”永川恭子说。 永川恭子站起身来,走到一个柜子边,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双手递给高桥圭夫。 “就是这个。”永川恭子说。 高桥一看,这是一张用毛笔手工抄写的解签纸。 高桥圭夫、竹下健太郎和武田泰一立即站起身。内山警署长跟着站起身。 高桥圭夫说:“通知反谍行动课黑谷中佐,请他配合,把浅草寺周边的那些算命占卦的,统统带回羁押所去,一个个的查!” 竹下健太郎问:“全部都抓回去吗?” 高桥圭夫说:“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是!”竹下健太郎应道。转头问永川太太,“这附近哪里有电话?” “浅草旅馆就有。”内山警署长说。 “我去给黑谷中佐打电话!” 竹下健太郎连忙走出屋去。 第130章 高桥抓了浅草寺前的算命先生 下午六点,正是浅草寺最为热闹的时候。 浅草寺前的街道上,拥塞着各种小汽车、大卡车、马车和一群在车水马龙中穿梭的人们。 一片特地开辟的空地上,分布着五光十色的摊位,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 熙熙攘攘的游客中,穿日本传统和服的男女,明显比银座要多得多。相比于银座,这里更为传统一些。 浅草寺雷门上挂着的“雷”字灯笼,依然显得威严。 周沪森从寺前一个店铺里走出来,朝着程振奇的算命棚走去。他打算告诉程振奇,孟诗鹤已经回家,安然无恙。让程振奇晚上悄悄去他那里,小酌几杯。 正要伸手掀开程振奇算命棚的门帘,周沪森突然听见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这警笛声越来越大,转眼间就到了街口。 周沪森转头望向街口。只见几辆坐满宪兵的摩托车、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卡车急速开来,在马路中央停下。 一个军官从黑色轿车里钻出来,朝卡车上的宪兵做了一个行动手势。宪兵们纷纷从车上跳下,端着枪,向街道两边的算命棚子扑去。 一切都突如其来,游人们纷纷避让。 周沪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怕给程振奇带来麻烦,连忙避进一间店铺。 老老少少、肥肥瘦瘦的算命先生,一个个地被宪兵从算命铺子里推攘出来,押上卡车。 “怎么回事?老板,政府这是要禁止算命了么?”周沪森身后的伙计问道。 “不像是要取缔!看情形,多半是哪位算命先生犯了事,惹毛了宪兵!”老板说。 “快看,那个胡子老头,个头好高啊!” “是,看他样子,年轻时可能是个军人!” 周沪森知道,他们说的是程振奇,心里不免焦急起来。 连浅草寺的游客都知道,程振奇像个军人,高桥中佐怎么会不知道? 坂上啊坂上,你就不能装得像那么回事一点吗? “出了什么事?”周沪森问走近一位戒备的宪兵,问他。 “不知道!”宪兵凶巴巴地说。 必须马上把情况报告给宋春萍或者刘简之。 迄今为止,关于程振奇的一切,全都来源于程振奇的口述。尽管孟诗鹤对程振奇非常信任,程振奇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表现也可圈可点,但周沪森知道,必须对突来的变动有所防范。 万一程振奇过不了高桥圭夫这一关,把事情抖落出来,那就一切都完了! 周沪森从围观的游客人群中走出来,钻进旁边的小巷子。 巷子很窄,两壁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 周沪森做梦都没有想到,高桥圭夫、竹下健太郎和武田泰一,竟迎面从小巷走来。 周沪森的第一个反应是,把手伸进裤兜。 他的裤兜里有一把枪。 周沪森相信,最多费时三秒,他就可以将迎面走来的高桥圭夫和他的两个随从干掉。 说不定,浅草寺前的那些宪兵,会不管不顾那些算命先生,听到枪声,一窝蜂地朝这边冲来。 这样,程振奇或可脱险!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干。 特工生涯刚刚开始,不能就这么玩没了! 高桥圭夫越走越近。 周沪森已经能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声音。 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浅草寺还有多远?”高桥圭夫问。 “出这个巷口就是。”竹下健太郎说。 “这个巷口太窄。”高桥圭夫说。“那些算命先生,多半居住在这片区域。你告诉中村雄二,审讯的第一步,就是问出每个算命先生的住址,搜查每个算命先生的家,查找便于核对笔迹的所有东西。” “是!”竹下健太郎说。 高桥圭夫等三人急匆匆地走到近前,周沪森侧身让过。 没有谁对周沪森瞧上一眼。 周沪森不知道高桥圭夫说的“核对笔迹”是什么意思,继续沿着小巷,急步往前走。 他必须尽快把程振奇被抓的消息,告诉宋春萍。 走出巷口,周沪森一眼看见了浅草旅馆的巨大标牌。周沪森知道,旅馆有电话,但是,周沪森觉得找个电话亭打电话更为保险。 周沪森怀疑,浅草旅馆的电话,或已被宪兵司令部监控。 “打扰了。”周沪森拦住一个穿和服的男子问道:“这附近,哪里有电话亭?” 男子朝前一指,“出巷口右拐就是。” 这时候,宋春萍正在东京dg医院的一间病房里,挨个检查新入住进来的日本伤兵。 一个下肢溃烂的日本兵,躺在病床上,眼神呆滞,如同一具活死尸。 “你必须截肢。”宋春萍对士兵说。 “我的……绝不截肢。”士兵说。“你治好我的腿,我要重返上海打仗。” “你就那么爱打仗?”宋春萍问。 “我的……帝国军人。不打仗,要我们军人做什么?”士兵说。 “年轻 人,我郑重告诉你,12个小时以内,如果你不截肢,会有生命危险。截不截,你自已看吧!”宋春萍说。 走廊外突然传来护士的呼喊声。“伊藤医生,接电话!” “来啦!”宋春萍大声应道。然后扭头对杏奈说:“你去帮我接一下电话。 杏奈说“是,”走了出去。 “怎么样?”宋春萍对士兵说,“如果你同意,请你在这上面签个字。” 宋春萍打开病历夹,翻到签字页,递到士兵面前。 士兵仍然犹豫着。 “那么好吧,作为拒绝截肢处理。”宋春萍在病历上写下“本人拒绝截肢”几个字。 杏奈护士走了进来。 “有个叫麻生四郎的先生,说他的太太得了急症,想让您……” 麻生四郎? 这是特工组事先拟定的紧急联络信号,提示周沪森有紧急情况报告。 “我知道了!”宋春萍说。“你去把平冈医生给我叫来。” “好的。”杏奈走了出去。 半分钟以后,平冈医生快步走了进来。 “伊藤医生,你找我?”平冈医生微笑着说。 “这位病人不愿意截肢,我说服不了他。看你的了!”宋春萍把病历交给平冈,转身走了出去。 “伊藤医生,你等等!”平冈急道。 宋春萍却渐渐走远。 “杏奈护士,你知道伊藤医生急着去哪儿?”平冈问站在一旁的杏奈。 “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杏奈说。 “你真不知道?”平冈说,“你不跟我说实话,这个病人,还是等伊藤医生回来再处理吧。” 平冈医生把病例丢在病床上。 “就你这样,还想追到伊藤医生,你做梦去吧!”杏奈说。“你不肯帮忙,我去找小西医生。” 杏奈从病床上拿起病历,平冈有一把抢过。 “要命还是要腿?”平冈生硬地对腿部溃烂的士兵说。“如果你坚持不截肢,我在这病历上面,再签上一个字,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准备进神社了。” 士兵沉默不语。 平冈医生拿起笔,在伊藤医生的名字下,签上字。 “杏奈护士,给他准备骨灰盒。” 平冈把病历丢给杏奈,朝门外走去。 “我截!我截肢!”士兵大声喊道,接着哇哇哭起来。 平冈收住脚步。 “看到没有?杏奈护士,死是很可怕的,就算是帝国士兵也不例外。”平冈说。 第131章 周沪森埋枪 夕阳西沉,天空被染成一片斑斓炫目的桔红色。 周沪森从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墙角探出头来。在他前面20米处,就是程振奇家用篱笆筑起的后围墙。 不幸的是,一个50多岁的干瘦老妪,正站在她自家围墙边,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呡着嘴,轻轻地吐着烟圈。 程振奇家全在她的视线之内。 周沪森想要进入程振奇家,想要不被这位老妪发现,几乎不可能。 老妪没有尽快吸完烟回屋的意思,而周沪森更加没有时间等待。 但他不得不耐心等待。 周沪森等待了1分30秒。 老妪手上的烟头越来越短,终于快要燃到了手指头了。周沪森看见,老妪手上突然一抖,显然是被烟头烧着了,本能地扔掉了烟头。 周沪森舒了一口气。 谁知火柴的火苗一闪,老欧又点着了第二支烟。 周沪森决定不再等待。 他从墙角走出来,沿着围墙根往前走。 老妪一双眼睛,透过烟雾,盯着周沪森。这里并不当道,鲜有行人,不知道这人是何方神圣。 周沪森离老妪越来越近,感到老妪警惕的目光在紧紧地盯着他。 差不多了,周沪森一动手指,将一张10元大钞,从裤兜里抖落出来。 这时候,周沪森不希望老妪发出任何声音,仍然默默地往前走了20多米。 差不多了。 周沪森停住脚步,在身上一阵摸索。然后转过身往回走。 果然,抽烟的老妪已不见踪影,地下的钞票也已不翼而飞。 周沪森一个鱼跃,翻进程振奇的家中。 在一个平柜背后,周沪森发现了程振奇化妆用的小木盒,又从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语教材,程振奇学习日文的练习本,上面用毛笔写着学习日语的片假名,和一些周沪森看不懂的文字。 周沪森打开木盒,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纸片,一起塞进木盒之中。 枪! 周沪森突然想起程振奇手上的狙击步枪。 连忙四处翻找。 榻榻米下,没有。 被子里,没有。 柜子里,没有。 厨房里,没有。 最后,周沪森在屋梁上发现了狙击步枪。周沪森把枪取了下来,来到屋外,把枪埋在墙根地下,又伪装一番。 确信没有任何疏漏之后,周沪森抱着木盒,从程振奇家的后门翻墙而出。 周沪森发现,天空中那片桔红色云彩,早已隐去。 沿着小巷,七弯八拐,周沪森不知不觉走到浅草寺前。 此时,浅草寺前的游客已逐渐散去,两排算命棚门前门可罗雀,不可一世的宪兵也已不见了踪影。 趁人不备,周沪森闪身走进了程振奇的算命棚。发现棚内有两个儿童。一个儿童正高举着签筒,使劲摇晃;另一个儿童坐在算命桌对面,眼巴巴地看着高高举起的签筒。 “隔壁玩去!”周沪森凶巴巴地说。 高举签筒的儿童放下签筒,朝外跑去。另一个儿童慌忙跟在后面,追随而去。 周沪森打开算命矮桌的抽屉,果然发现抽屉深处,有一张卷在一起的解签纸,连忙塞进衣袋,转身走出算命棚。 走出街口,周沪森叫了一辆马车,报个地名,说声要快。马车夫驱赶马车,便载着他飞奔前行。 在离安全屋隔壁街道,周沪森下了车,付了车钱,而后一闪而没。 过了几分钟,周沪森又从另一条街巷穿出来,前后望望,急步走到安全屋,轻轻地拍了拍门。 “打搅了!” 见无人回应,周沪森取出钥匙,把门打开,进屋将程振奇的小木盒,放在屋子中间的茶几上。 做完这一切,周沪森心头稍安,便在茶几旁的蒲团上坐下来,喘着粗气。 没多久,宋春萍悄无声息地推门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宋春萍问。 “程振奇被宪兵队抓了。”周沪森说。 宋春萍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的事?”宋春萍问。 “一个小时之前。” “程振奇都见过谁?你,刘简之,孟诗鹤,还有谁?”宋春萍问。 “你,姜夔,李香香,他应该都没见过。”周沪森说。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周沪森连忙拔出手枪。 宋春萍听出是刘简之的脚步,示意周沪森把枪收起,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刘简之神色严峻地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刘简之问。 “刘简之,你赶快回家,把孟诗鹤接出来。特工组所有人,全体撤到2号安全屋!” “什么事严重到这种程度?”刘简之问。 “程振奇被宪兵抓了。”周沪森说。 “程振奇被抓了?”刘简之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刘简之问周沪森。 “他被抓的时候,我就在浅草寺。”周沪森说 。 “知道宪兵队为什么抓他吗?”刘简之问。 “不清楚。”周沪森说。“浅草寺外面所有的算命先生,全都被抓了。” 听到浅草寺前所有的算命先生全被抓了,刘简之和宋春萍都稍稍松了口气。 “刘简之,你认为宪兵抓算命先生干什么?”宋春萍问。 “这应该不是专门针对程振奇的行动。”刘简之说。“再说,我相信程振奇绝对不会把我们交出去。” “你凭什么这么相信程振奇?”宋春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先做最坏打算!” “宋督导,我们潜伏几年,这才唤醒几天,我们又都得藏起来了?”刘简之说,“你们做缩头乌龟,程振奇这人,孟诗鹤信他,我也信他!” “不行!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还是谨慎一点为妙!”宋春萍说。 “宋督导,我明天一早就要和美由纪小姐一起去采访桥田将军。有机会将窃听器放进桥田将军的办公室。我不能因为程振奇突然被抓,浪费了这次机会!”刘简之说。 “老周,你去宪兵司令部羁押所门口盯着!”宋春萍说,“有什么异常马上报告。如果过了今晚,宪兵司令部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就暂时不动。” “是!”周沪森走出门去。 宋春萍转身对刘简之说。“你现在赶去富乐町,把孟诗鹤接来安全屋避一避。这是命令,你必须执行!” 刘简之连忙走出去。 从浅草寺带来的二十四名算命先生,自东京宪兵司令部羁押所的侧门鱼贯而入,在院子里并排站好。 中村雄二拿出一张解签纸,逐一展示给面前的每一名算命先生。 “现在进入主动坦白环节。这张解签纸的主人,在一分钟内,只要你主动站出来,我们可以对你既往的过错或者犯罪,概不追究。”中村中尉大声说。 说完,中村雄二拿着解签纸,走到算命先生面前,一个一个问。 “这是你写的解签纸吗?” “不是。” “是你的?” “不是。” “你的?” 摇头。 高桥圭夫居高临下,目光从每个算命先生的脸上扫过。 一分钟很快过去了。 没有哪位算命先生出来认领中村中尉手中的解签纸。 “你们都听好了,我们要查清这张解签纸的主人并不难,”中村雄二说,“比如,核对你的笔迹,去你的算命棚,从算命桌的抽屉里,找到你的……” “中村中尉!”高桥圭夫突然大声喊道。“把这些算命的先关起来!” 中村雄二仓皇回头,看向高桥中佐。他不明白高桥中佐为何突然停止审问。 这才刚刚开始呢! 然而,高桥中佐的命令不容违抗。 中村雄二即刻命令宪兵将算命先生们带进羁押室。转身走到高桥圭夫面前。 “中村中尉,”高桥圭夫说,“我们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中村雄二感到莫名其妙。 “你赶快带人去浅草寺,搜查所有的算命棚,寻找解签纸。”高桥命令道。 “是!”中村雄二终于明白过来,带上宪兵,飞跑出去。 竹下健太郎走了过来。 “黑谷中佐会不会已经……”竹下健太郎说。 “黑谷中佐?竹下中尉,你觉得黑谷中佐很聪明吗?”高桥圭夫打断了竹下健太郎的话。 “高桥中佐,我们应该立即审问这些算命先生,尽快搜查他们的住所。否则的话,又会劳而无功。”武田泰一说。 “你们俩分头严加审问,必要的时候,可以动刑!马上开始!” “是!” 竹下健太郎和武田泰一立正说。 第132章 开审算命先生 从安全屋出来,刘简之走到停在安全屋200余米外的汽车旁,前后看了看,钻进汽车,把车朝富乐町开去。 他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朝后观察,确认无人跟踪后,刘简之加快了车速。 回到家,刘简之停好车,闷闷不乐地走进屋子。 “出什么事了?”孟诗鹤发现刘简之神情有异,连忙问。 “程振奇被抓了,宋春萍命令全体撤离到二号安全屋。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转移。”刘简之说。 “程振奇被抓了?”孟诗鹤问。 刘简之点点头。 “宋督导命令全体撤离?”孟诗鹤再问。 “是。也就是说,我们在日本的潜伏结束了,现在进入逃命程序。”刘简之说。 “你们担心程振奇会告发我们?”孟诗鹤问。 “这谁都不好保证。”刘简之说。“既然有规矩,我们就得按规矩来。” “程振奇亲手杀了田村津喜,是个堂堂男子。我相信他不会出卖我们。再说了,我们现在逃命和被宪兵抓起来枪毙,有什么两样?” 刘简之愣住了。 他盯着孟诗鹤的脸,半天说不出话。 “你真这么想?”刘简之问。 不等孟诗鹤回答,刘简之接着说,“我们现在撤走,还有机会离开日本,回到国内,继续抗日。” “我们回得去吗?”孟诗鹤问。 “东京港停泊有外国货轮,我们可以控制其中一艘,然后前往香港。” “你连这个都想好了?当逃兵?”孟诗鹤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刘简之说。 “我相信程振奇不会出卖我们,要走你们走,把电台给我留下。我不走。” “真的不走?”刘简之问。 “真的不走!绝不走!”孟诗鹤说。 “也不想回去看看你的父母?”刘简之问。 “想。但不是现在。”孟诗鹤说。 刘简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孟诗鹤奇怪的盯着刘简之。“你……你什么意思?” “刚刚,我在安全屋拒绝了宋督导撤往二号安全屋的决定。”刘简之说。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孟诗鹤说。 门外突然响起汽车引擎声。 刘简之透过厨房的百叶窗朝对面望去,只见高桥圭夫将车停在家门口,从车里钻出来。 “高桥圭夫回来了。”刘简之说。 “这是不是说明,程振奇没事了?”孟诗鹤问。“如果程振奇有什么事,高桥圭夫现在应该呆在宪兵司令部羁押所。” “怕没这么简单。”刘简之说。 “你还是担心高桥圭夫对我们有所怀疑?”孟诗鹤问。 “高桥圭夫本性多疑。”刘简之说,“他的手下一定在加紧审查那些算命先生,而他,则赶回来监视我们。” “那就让他监视好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孟诗鹤说。 “随便吧。你反正就会那几样,什么天妇罗,寿喜烧,茶泡饭,味噌汤……我全都不想吃。”刘简之说。 “那你想吃什么?”孟诗鹤问。 “我想吃清炖鸡孚,蛋烧麦,鸭血粉丝汤……”刘简之说。 “还有松鼠鱼,金陵丸子,盐水鸭?”孟诗鹤问。 “对对对。”刘简之微笑着说。 “想都别想。”孟诗鹤说。 刘简之扭头往门外走。 “你还要出去?”孟诗鹤问? “我把车洗洗。”刘简之说。 刘简之走出门,把自来水管拖到车前,打开水开关,将水喷向汽车,专心致志,目无旁骛。 高桥良子看见刘简之洗车,连忙对阳子说,“阳子小姐,你也去把高桥君的车洗洗。” “是。”阳子说。 “不用洗。”高桥圭夫阻止道。“明天我让勤务兵洗。吃过饭,我还要回宪兵司令部。” 抓了浅草寺前的算命先生,对面的佐藤夫妇,看来没有任何的异样。 的确是太多疑了。 高桥圭夫想到这里,竟忍不住笑了笑。 高桥圭夫离开后,中村雄二和武田泰一开始审问被抓来的算命先生。 中村雄二坐在审讯桌后面,盯着面前的算命先生。 这是一位身体瘦小干瘪的小老头,两腮已经蹋陷,似乎还缺几颗牙齿,脑门突出,眼睛睁得很大,两只手只有皮和骨头,手指粗糙得象老鹰的爪子,给人一种凶像。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中村雄二问。 “北条秀树。”老头担心中村中尉没听懂,又重复说了一遍。“北条秀树。” 武田少尉记录下来。 “北条秀树。”中村雄二问:“你家在哪儿?” “你问的是哪个家?”北条秀树反问。 “你有几个家?”坐在中村雄二身边的武田泰一忍不住问。 “三个家。”北条秀树说。 “哪三个家?”中村雄 二问。 “我老家在长野。”北条秀树说。“六年前的家,在埼玉大户公园旁边,现在的家在皇宫……” “皇宫?”中村雄二大惊。 “在皇宫北面的水道桥。”北条秀树不慌不忙地说。 “说具体地址!”武田泰一说。 “水道桥往东120米,门口有个‘北条秀树’的招牌”北条秀树说。 武田写下地址,递给中村中尉。 “北条秀树,你整整耽误了我五分钟时间!”中村雄二站起身,喊道:“来人!” 高丸曹长走了进来。 中村雄二将写有地址的纸条递给高丸:“带上你的人,去搜!” 高丸立正敬礼,接过纸条,转身走了出去。 “能给我一支烟吗?”北条秀树说。 中村雄二忍不住笑了笑说,“北条君,你想跟我玩一把幽默?” “没有,绝对没有。我给人算命也是这么说的。”北条秀树说,“您二位想要算命的话,我很乐意……” “滚出去!”中村雄二说。 “您说什么?”北条秀树问。 “我让你滚出去!”中村雄二厉声喝道。 北条秀树站起身来,点头哈腰地走了出去。 “下一个!”中村雄二喊道。 程振奇走了进来。 “叫什么名字?”中村中尉问道。 “坂上赤井。”程振奇说。 武田记录下来。 “坂上,你有几个家?”中村雄二想起刚刚离开的北条秀树,笑着问道。 “我没有家。”程振奇说。 “没有家?”中村雄二来了兴致,盯着程振奇。“没有家,那你从哪里钻出来的?” “我是孤儿。”程振奇说。 “孤儿?”中村雄二问。“你老家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记得。”程振奇说。 “那你告诉我,你师傅是谁?”中村雄二问。 “什么师傅?”程振奇说。 “教你算命的师傅。”中村雄二说。 “我没有师父”程振奇说。“我是跟书上学的。” “书呢?”武田泰一问。 “在浅草寺的算命棚子里。”程振奇说。 “你现在住在哪儿?”中村雄二说,“你不要跟我说你住在下水道。” “我住在浅草寺旁边的巷子里。”程振奇说。 程振奇知道,浅草寺警察署清楚自已的住所,撒谎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一定认识永川恭子。”中村雄二说。 “永川恭子是谁?”程振奇说。 “中村中尉,我们没有时间跟他闲聊。”武田对中村雄二说。 “坂上,说说你的门牌号。”中村雄二说。 “没有门牌号。”程振奇说。“您随便打听算命的坂上大师,就会有人告诉你,我的家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你很有名气?”中村雄二问。 “有从九洲来到东京,专门找我算命的。”程振奇说。“还有的来得更远,南种子町。” “南种子町在什么地方?”武田泰一问。 “我也不知道。”程振奇说。 “来人!”中村雄二大声喊道。 一个宪兵走了进来。 “带上这个坂上大师,去他家搜!”中村雄二大声说。 “是。”宪兵说。 “你们搜仔细点!”武田说。 “是。”宪兵转色对程振奇说,“走吧,坂上大师!” 该怎么弄死这个倒霉鬼呢? 程振奇问自已。 他知道,家里一搜,就会露馅。 把狙击步枪藏在屋梁上,可能是个败笔。 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133章 桥田将军 1937年8月29日。 一辆汽车从远处开来,在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门口停住。刘简之和铃木美由纪提着采访设备,从车里走下来。 一名少佐军官立即迎来了上来。 “你们两位,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佐藤主任和美由纪小姐吗?”少佐军官问。 “是的。我是佐藤彦二,她就是美由纪小姐。”刘简之说。 “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正在办公室等你们。”少佐军官欠欠身说。 “有劳了。”刘简之说。“我的车……” “汽车可以开进院子。我领你们进去!”军官说。 军官示意站岗士兵把门打开,然后坐进刘简之的车里,引导刘简之把车开进大院,在停车坪停住。 “请跟我来。”少佐军官推门下车说。 刘简之和铃木美由纪背起采访设备,跟着军官,走进参谋本部大院,朝大楼入口走去。 “两位是第一次来吧?” “我是第一次,美由纪小姐这是第二次了。”刘简之说。 “是吗?上一次见到的是谁?”军官问。 “上一次我来应聘。”美由纪说,“可是,你们不要我。” “我听说了。”少佐军官说,“您是密码破译专家。” “看来,美由纪小姐,您在参谋本部还有点名气。”刘简之说。 转眼走到办公楼前,被两个卫兵拦住。 “他们两位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来采访桥田将军。”军官说。 “请稍等。”一个卫兵说。另一个卫兵进到旁边的小屋打电话,不一会儿走出来,示意少佐军官可以带刘简之和美由纪进去。 少佐军官将刘简之和美由纪领进二楼的一个小会议室,说“你们在会议室稍等,我这就去报告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 刘简之说,“有劳了!” 军官走了出去。 刘简之和美由纪在会议桌旁坐下。 “佐藤君,你真行!让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同时接受我们的采访。”美由纪有些兴奋地说。 “这可是美惠子用血换来的。”刘简之说。 “美惠子身体恢复得还好吧?” “还在恢复中。你哥哥在这里面吧?” “在作战部。具体在哪个楼层,我也不知道”美由纪说。 正说着,少佐军官领着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一起走了进来。刘简之和美由纪连忙站起。 冢本大佐向桥田将军介绍说:“这位就是佐藤彦二,这位是铃木美由纪小姐,是铃木英夫将军的女儿。” “是吗,二位,请坐!”桥田将军说。 刘简之看到,桥田将军身材矮胖,已经开始谢顶,有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 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走到刘简之和美由纪的对面坐下。 勤务兵送上茶水,退了出去。 “开始吧?”桥田说。 “桥田将军,冢本大佐,感谢二位接受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请问,我们可以录音吗?”美由纪问。 桥田看看冢本大佐说:“既然答应接受你们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那你们就录吧!” “谢谢桥田将军!”美由纪兴奋地说。 美由纪拿出录音机,摆在会议桌上,把话筒对准桥田将军。 “可以了吗?”桥田问。 美由纪点点头。 桥田说:“我想借这个机会,向你们东京广播电台表示谢意!你们大力宣传美惠子为了保护我们的冢本大佐,不惜以身挡弹,极大鼓励了全体日本国民的拥军热情。” 冢本大佐指着刘简之说:“将军,这位佐藤记者,就是美惠子的丈夫。 桥田诧异道:“哦?” 桥田站起身来,朝刘简之欠身鞠了一躬。冢本大佐和刘简之赶忙站起。 桥田说:“请代我再次感谢您的太太。” 桥田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刘简之。“以后有事,你可以来找我。” 刘简之接过名片说:“谢谢!” 桥田和冢本大佐坐下来。 “我给你们15分钟时间,回答你们三个问题,冢本大佐也可以回答你们三个问题,我们开始吧?”桥田说。 “桥田将军,能不能先向我们的600万听众介绍一下,目前中国战事情况。”刘简之说。 “你们有600万听众?”桥田吃惊道。 “600万是保守数字。”刘简之说。“我们对您的采访广播出去,收听人数肯定不止这个数。” “是吗?”桥田看了看冢本大佐一眼,显然对冢本大佐安排这次采访非常满意。 美由纪拿出照相机,拍下刘简之采访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的照片。 桥田说:“战事方面,目前主要发生在上海。几天前,帝国上万将士抵达中国,增援在华日军,中国方面,也在不断地向上海战场增投兵力……” “据我所知,”刘简之说,“上海战开始前,日本有军舰、商船在长江之上,日本在中国的侨民也 有很多。我想问的是,这些军舰、商船和侨民,是不是安全?有没有遭遇什么损失?” “没有任何损失!”桥田说。“我们得到中国军队即将沉船封江的情报,采取了紧急措施。” “我们的情报人员,立了大功?”刘简之问。他特意使用了“我们”这个词。 “的确如此。”桥田说。 “这位英雄的日本情报人员是谁?我们有机会采访到他吗?”美由纪问。 “恐怕不行。”冢本大佐说。“向我们提供情报的谍报员,目前仍潜伏在南京。所以……” “不便透露?”美由纪问。 “是的。”冢本大佐说。 几乎与此同时,宋春萍也在dg医院接到了周沪森的报告。 “东京宪兵司令部羁押所并无异样,程振奇暂时安全。”周沪森在电话里敲击密码,告诉宋春萍。 “高桥圭夫不会把这些算命先生接到羁押所去参观吧?一点情况都没有吗?” 宋春萍敲击话筒询问。 “昨晚程振奇被带回浅草寺……” “是不是高桥圭夫怀疑他了?” “带程振奇回家搜查。不光是程振奇,几乎所有人,都这样。” “你继续观察。” “是。” 杏奈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宋春萍立即挂断了电话。 “您哪里不舒服?”宋春萍问中年男人。 “发烧,咳嗽,头痛。”中年男人说。 宋春萍拿出听诊器,把触头贴近中年男子的肺部听了听。 “先去照个x光吧。”宋春萍说,“你的肺部可能有炎症。” 宋春萍开了检查单,递给中年男人。 “杏奈,叫下一个!”宋春萍喊道。 杏奈走到门边,刚要喊下一个,突然看见孟诗鹤坐在门外。 “佐藤太太?轮你了。” 孟诗鹤说了声“谢谢”,起身站起。 一个40多岁的胖女人突然挡在孟诗鹤前面。 “护士,这位佐藤太太是你熟人?”胖女人说。 “我看见她刚刚来。”另一位女人也附和着说。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杏奈问。 “我管她是谁?”先前说话的胖女人说。 “她就是为冢本大佐挡子弹的美惠子!来换药,优先一下不行吗?”杏奈盯着两个女人说。 “让他们俩先看吧。”孟诗鹤说。 “你们俩谁先看?”杏奈对两个女人说。 胖女人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不进去?” 胖女人见众多病人都盯着她,不敢吱声。 “那么,您请?”杏奈对另外一个女人说。 一位等候看病的男子大声说道:“护士,请佐藤太太先换药!” 女人看了男子一眼,发现男子正盯着她,不敢再争辩,只好在诊室门外的椅子上坐下来。 杏奈说:佐藤太太,请! 孟诗鹤向门外的几个病人欠欠身,走了进去。 杏奈拉上了门。 “伊藤医生,我来换药。”孟诗鹤说。 “怎么样?” “刘简之凌晨悄悄去了一趟冢本大佐家,已经将冢本大佐车里的窃听装置,更换了新电池。” “好,我们今晚再试一次。” “有程振奇的消息吗?” “还没有被放出来。日本人还在一个一个地筛查。” 宋春萍站起身,打开换药室的侧门。 “先换药吧。”宋春萍说。 “不需要换了。”孟诗鹤说。“伤口已经完全长好了。” “不行。你还得再装几天。换!”宋春萍说。 “我想参加晚上的行动。”孟诗鹤说。 “晚上的行动,你就不要参加了。让刘简之他们去弄吧。”宋春萍说。“上一次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希望这一次能有收获……” 孟诗鹤点点头,走进换药室。 第134章 跟录 上午十点三十分。 刘简之和美由纪结束了对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的采访,来到停车坪。 两人坐进车里,驾车离开。 “想不到,这里就是日本陆军的指挥中心。”刘简之说。 “你想说什么?”美由纪问道。 “有点感叹而已,”刘简之说,“你对桥田将军有什么印象?” “一个老成持重、四平八稳的人。”美由纪说。“外表看似很谦和,关键时候多半会心狠手辣。” “是吗?”刘简之说,“你评价起一个人来,嘴上也毫不留情。” “我有吗?”美由纪笑道,扭头对刘简之说,“你在停车坪兜什么圈子,出口在那边!” “我最近一直犯糊涂。”刘简之说。 “谁信啊?”美由纪说,“你这个人,也是让人看不懂。” 刘简之发现美由纪戳破了自已的秘密,只好把车开出参谋本部。 “你会开车吗?”刘简之问。 “开车谁不会?我在美国从家里去学校,都是自已开车。” 刘简之把车停住。 “美由纪小姐,你把车开回去。”刘简之说,“我想去一下dg医院。” “快到中午了,不一起吃个饭?”美由纪说。 “只要你不离开东京广播电台,一起吃饭、喝咖啡的时间,多的是。”刘简之说。 刘简之把车停在路边,推门下了车,朝30米外的有轨电车站走去。 他怎么老往医院跑? 美由纪看了一眼刘简之的背影,在车里移到驾驶位,开车继续前行。 刘简之等了三分钟,有轨电车开来,慢慢停下。但直到有轨电车开走,刘简之仍然站在有轨电车站,两眼盯着街道对面的一辆缓缓行驶的无线电侦测车。 虽然听到姜夔提起过,刘简之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车顶架着天线的无线电侦测车。 刘简之立即感到了威胁。 日本很快就能生产出自已的无线电侦测车来。今后再往南京发报,将会冒极大风险。 刘简之横过马路,在街对面的候车厅等待。 没有多久,一辆有轨电车开来停下,刘简之走上车去。 刘简之改了主意,决定去找姜夔。 除了要姜夔参加傍晚的行动,他还要跟姜夔商量,如何对付宪兵司令部从德国引进的无线电侦测车。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桔红色的阳光斜照在日军参谋本部大楼的西墙上。 军官们开始陆续离开,或开车,或步行。就连大门口的卫兵,也感觉到轻松和兴奋。 特工组的又一轮跟踪录音行动,也随之开始。 周沪森坐在车里,两眼盯住参谋本部大门出口。 但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周沪森也没有发现冢本大佐的陆参302汽车从参谋本部开出来。 周沪森曾经听孟诗鹤说过,冢本大佐离开参谋本部的时间并不准时,有时候早早回家,有时候深夜归巢,有时候也会彻夜不归。 如果冢本大佐迟迟不出来,今天的行动,就又要泡汤了。 又等了十分钟,周沪森发现,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出现在了大楼门口。 一辆汽车开来,在桥田跟前停住。 桥田坐进车里,不一会儿又从车里钻出来,看上去怒气冲冲。 怎么回事?周沪森瞪大了眼睛。 冢本大佐的汽车随后开来,在楼前停住。冢本大佐转身对桥田将军说着什么,然后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一起坐进了车里。 原来是桥田将军的汽车出毛病了。 冢本大佐的汽车从参谋本部的门口开出来,向右侧方向开去。 周沪森连忙发动引擎,先远远跟上,然后超越其他几辆车,隔车紧随。 有桥田将军一起坐车,总会说些什么吧? 周沪森信心大增,戴上耳机,顺手打开了录音机的开关。录音磁带立即慢慢地转动起来。 “东京广播电台的那个佐藤彦二,下班时候给我打电话,说今天上午的采访,将会在晚上8点新闻里播出。”桥田将军说。 “是吗?这么快?那我也得打开收音机,仔细听听。”冢本大佐说。 “我听人告诉我,跟佐藤一起来的女记者铃木美由纪,是个密码破译专家?”桥田将军问。 “是的。”冢本说。 “铃木英夫将军可是天皇陛下的好朋友,他的女儿,人事课怎么不用她?我们现在缺的就是密码破译专家。”桥田将军说。 “我听说,因为美由纪有反战情绪,所以人事课没有录用。宪兵司令部的山本大佐,还去人事课发了一顿脾气。” “宪兵司令部也需要密码专家。”桥田说,“人事课答应了吗?” “没有。”冢本说,“同样的理由。” “有反战情绪?谁送给她送这么一顶大帽子?”桥田说,“铃木四郎现在还是作战部的参谋呢!” “桥田将军,你还不知道啊?石原莞尔将军调往关东军,给东条英 机当参谋次长,听说铃木四郎也有可能调往中国战场。”冢本大佐说。 “是吗?”桥田将军说。“有段时间,我还想把铃木四郎要带情报课来,石原莞尔没有同意。” 十字路口,红灯突然亮起,冢本大佐的汽车向右转车道驶去。 周沪森把车在人行道前停下,从后视镜中,看见姜夔开着车,紧随冢本的汽车向右拐去。 姜夔戴上耳机,打开了录音机开关。 “桥田将军,上海这一仗打的还不错,长江上的军舰和商船紧急撤出,上万日侨安然无恙。我们情报部门算是立了一功。”冢本大佐的声音。 “是啊!上海刚开战的时候,我们派了上百特工,做了大量情报工作,虽然开始投入的兵力不多,但终究还是顶住了中国军队的进攻,没有被他们赶下海。特别是江阴要塞以西的日本舰船,一夜之间全部逃脱,完全是帝国情报部门的功劳。”桥田将军的声音。 “这次立功的又是川岛良子小姐吧?”冢本大佐的声音。 “不,这次是南造云子!”桥田将军的声音。 “南造云子?”冢本大佐的声音。 “南造云子策反了汪精卫的一个机要秘书,及时获得了情报。”桥田将军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啊!”冢本大佐说。 姜夔看见前车司机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的车。轻声鸣了一下喇叭,然后朝右转弯,驶离不见。 姜夔后面的卡车立即跟了上去。 刘简之紧跟在卡车之后,打开了录音机的开关,然后不慌不忙地戴上耳机。 山口驾驶兵说:“冢本大佐,我们直接回家吗?” 冢本大佐说:“先送桥田将军回家。” 时间山口说:“是!” 暂短的平静。随后又响起桥田将军的声音。 “我的朋友柳川平助将军,准备出征中国。” “哦?” “参谋本部刚刚下令,”桥田将军说。“从华北和国内抽调第6、第18、第114师团以及第5师团第9旅团等部,共约12万人组成第10军,由柳川平助中将担任司令官,准备从上海主战场的侧翼实施登陆作战,来打开目前的僵局。” 冢本大佐说:“侧翼?如果是侧翼的话,杭州湾应该是个不错的登陆地。” 桥田将军说:“的确如此!参谋本部还准备把第16师团转隶上海派遣军序列,这么一来,上海前线日本皇军兵力,将会增至30万人以上。” 冢本大佐说:“是吗?一下子派这么多兵,日本这是想要拿下南京吗?” 刘简之开着车,跟在冢本大佐的汽车后面,耳听桥田将军和冢本大佐交谈,他的脸变得越来越冷峻。 “拿下上海之后,我们再观察各国反应。拿下南京,迟早的事!”桥田将军说。 磁带录音机的磁带盘仍在慢慢转动。 冢本大佐的汽车在一栋豪华的木屋前停了下来。原来这儿是桥田将军的住处。 刘简之连忙加速,驾驶汽车从卡车的左侧快速超越过去。 第135章 在汽车里发报 微型录音机的转盘,慢悠悠地旋转,释放出一小时前录得的声音。 “这次立功的又是川岛良子小姐吧?” “不,这次是南造云子!” “南造云子?” “南造云子策反了汪精卫的一个机要秘书,及时获得了情报。” …… 宋春萍、刘简之、孟诗鹤、姜夔、周沪森和李香香听到录音,个个震惊无比。 “真是想不到,汪精卫的机要秘书,竟然是被南造云子收买的汉奸!”刘简之说。 “有什么想不到的?每个女间谍后面,都站着几个男汉奸。”李香香说。 周沪森说:“秀子小姐,你这么说可不妥。” 李香香问:“有什么不妥的?” 周沪森说:“站在日本人的立场上,你算是中国间谍,你的背后站着谁呀?” 李香香说:“我的背后?我的背后有你呀,有佐藤君呀,还有竹井教授呀。” 姜夔笑着说:“原田秀子如今也巧舌如簧。” “好啦好啦,说正经的!”宋春萍说,“孟诗鹤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我马上把情报发出去,同时,也给你们所有人请功!” 周沪森说:“是啊,的确应该请功。孟诗鹤头功!这情报来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孟诗鹤说:“给我请功倒不必。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情报怎么发回去?” 孟诗鹤一直想与组织取得联系,这个机会自然也不愿轻易放过。她想亲自去拍发电报,借机也给延安发一份。 “发报机就在柜子里。”宋春萍说。 “在这里发电报?”孟诗鹤问。 “宋督导,电报不能在这里发。”刘简之说。“今天的行动,得到的情报有好几条,内容比较多。宪兵司令部刚刚从德国买回的无线电侦测车,很容易找到我们。” “无线电侦测车真有这么厉害吗?”宋春萍问。 “德国产的这种无线电侦测车,能够锁定发报机的位置。这里离宪兵司令部不远,在这里发报的话,用不了几分钟,他们就会找上门来。”姜夔说。 “那怎么办?”宋春萍问。 “我和刘简之边开车边发报。”孟诗鹤说。“周沪森和姜夔,你们先不要离开,就守候在这里,准备随时接应。” 周沪森和姜夔说:“是!” “诗鹤,你的身体行吗?”宋春萍问。 孟诗鹤转转胳膊说:“发报应该没问题。我身上有伤,宪兵司令部听到我的名字,应该不会怀疑到我。” 宋春萍从厨房的橱柜后面,取出一个箱子递给刘简之。 “小心一点。”宋春萍说。 “是。”刘简之说。 刘简之提起箱子,和孟诗鹤走了出去。 东京宪兵司令部无线电侦测室。一个无线电侦测兵,戴着耳机,慢慢旋转调节接收频率。 “有情况!”一个侦测兵突然叫道。 鸠山武司立即走了过来。 “在什么方向?”鸠山武司问道。 “东北方向。”侦测兵说。 “抄录电报!”鸠山命令道。 “是!”侦测兵应道。 鸠山武司抓起电话。“报告高桥课长,那部被跟踪的间谍电台,又有动静了。” “好啊,命令无线电侦测车,立即出动!”高桥圭夫命令道。 “是!”鸠山武司应道。 两分钟以后,高桥圭夫和中村雄二一前一后地走进侦测室。 “无线电侦测车出动了没有?”高桥圭夫问。 “两辆无线电侦测车,都已经出动了。”鸠山武司说。 “需要多长时间,能锁定发报机的位置?”中村雄二说。 “不好说。”鸠山说,“估计需要10分钟左右。” “马上报告山本大佐,要黑谷中佐的行动课准备出动,”高桥圭夫说,“同时通知各个警察署,一旦锁定无线电位置,立即封锁区域,实施包围抓捕!” “是!”中村雄二立即走了出去。 无线电侦测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听得见墙上的挂钟,在嘀嗒嘀嗒地走着。 “那部电台还在发报。”侦测兵报告说。 “谁在侦测车上?”高桥圭夫问。 “武田少尉在。”鸠山武司说。 “我们能联系到侦测车吗?”高桥圭夫问。 “短距离可以。侦测车离我们太远的话……” 叮铃铃…… 鸠山的话音未落,桌上的电话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 鸠山武司连忙走过去,接起电话。 “我是鸠山少尉!”鸠山说:“请报告发报机的具体位置!……你说什么?知道了,继续侦测,跟住它!” “报告高桥课长,一号侦测车报告,可疑电台在皇宫东北角。”鸠山报告说。 “皇宫东北角?陆军参谋本部附近?”高桥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鸠山武司。“中国间谍会这么愚蠢吗?紧挨着陆军参谋本部发报?想让我们误以为这是参谋 本部在发报?” “我们的侦测车没有问题,今天刚刚测试过。”鸠山武司说。 高桥圭夫抓起电话筒,用手指转动拨号盘。 “什么事?”电话里传来山本大佐的声音。 “报告山本大佐!无线电侦测车已经锁定间谍电台的位置,那部可疑电台正在皇宫东北角附近发报,建议行动课和当地警察署立即出动,封锁皇宫东北区域!”高桥急促的说。 “高桥中佐,你疯啦?封锁皇宫……”山本大佐说。 高桥立即打断山本大佐的话。“不是皇宫,是皇宫东北角!再不命令黑谷中佐的行动课行动就晚了!” “我已经命令黑谷中佐听从你的指挥,你马上打电话给黑谷中佐。”山本大佐说完,放下了电话。 刘简之生气地撂下话筒。 黑谷中佐突然走了进来。 “高桥中佐,山本大佐命令我听从你的指挥,有什么事,你说吧,可不要让我的属下陪着你玩躲猫猫。” 面对这位素来与已不和的同事,高桥中佐眼下只能选择委曲求全。 “无线电侦测车发现中国间谍目前正在发报,发报机地点在皇宫东北角。”高桥圭夫说。 “你说完了?”黑谷中佐问。 “说完了。”高桥中佐说。 “我知道了。”黑谷中佐说,竟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一口。 “黑谷中佐,您应该立即派人封锁皇宫东北部区域。”鸠山武司说。 “你开玩笑吧,鸠山少尉?” 黑谷中佐故意把“少尉”两个字说得很重。 “皇宫也敢去封锁?就不怕外人当我们是二、二六事件逃逸的罪犯?进皇宫谋反?”黑谷说。 “我说的是皇宫东北角,你必须马上行动,不然的话,抓捕失败,你们行动课要负全责!”高桥圭夫知道黑谷在找茬,却又不得不表明态度。 “是。”黑谷中佐转过身,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又响起来,鸠山武司接起电话。 “你说什么?……皇宫东边?” 鸠山武司放下电话。对高桥圭夫说,“报告!侦测目标好像是在移动中!” 高桥圭夫诧异地问:“移动中?什么意思?” 黑谷中佐也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鸠山武司。 “目标到底是在哪里?”黑谷中佐问。 鸠山武司看了黑谷中佐一眼,转头对高桥圭夫说,“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是在行驶中的汽车里发报。” 高桥圭夫说:“黑谷中佐,扩大封锁范围,检查东京东部区域的全部可疑车辆!” “瞎折腾!” 黑谷中佐闷声走了出去。 第136章 遭遇围堵 月明星稀,微风簌簌。 树林里一片黑暗,寂然无声。 一辆汽车停在树林里的一块空地上,车头朝着公路,车身盖着树枝。车的尾部,立着一个简易天线。天线上的一端,延伸到汽车里。 汽车后排座位上,放着一部发报机,孟诗鹤头戴耳机,手握发报按键,伏在车里,拍发电报。 不远处的树林边,刘简之握着手枪,两眼盯着10米外的马路。 十几分钟前,刘简之开着车,孟诗鹤在后排胡乱拍发电报,故意围着皇宫兜了一圈,然后停止发报,从无线电侦测车旁边驶过,直奔东京市西郊。 一阵山风吹过,刮得山上的树木沙沙作响。 “发完了吗?”刘简之问。 “马上就完。”孟诗鹤说。 实际上,孟诗鹤已经拍完了电报,此刻,她正尝试着用冯伟桐留下的频率呼叫。 跟先前一样,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一辆汽车从远处驶来,汽车灯把周边景物照得清清楚楚。刘简之藏身树后,注视着这辆由远而近的汽车。 那辆车没有停,只是沿着刘简之身前的简易公路,慢慢悠悠地驶了过去。 刘简之把枪收起,听见车门被推开的声音。孟诗鹤放弃呼叫冯伟桐,抱着发报机,从汽车里钻出来。刘简之赶紧走过去,从孟诗鹤手上接过发报机,放进箱子,又把发报天线折叠起来,放进箱子里,合上箱盖,放进汽车后排。 “回安全屋!”刘简之说。 等孟诗鹤坐进车里,刘简之发动汽车,把车开上马路,然后打开车灯,朝着东京市内方向快速驶去。 “每次发电报都弄得我们手忙脚乱,”孟诗鹤说,“能不能告诉姜夔,让他从技术上找到一个更好的方法。” “从技术上?”刘简之问,“什么意思?” “比如说,发报机就摆在你面前,你都不知道这是发报机,以为是一台收音机。”孟诗鹤说。 “你的意思是,把无线电发报机埋伏在收音机里?这有点异想天开了吧?”刘简之说。 “说不定姜夔真有办法呢?”孟诗鹤说。“你学军事的,我学画画的。我们都不是无线电专家!” “好吧,我找姜夔说说。”刘简之说。 黑谷中佐曾经多次对高桥圭夫出任情报课长,向山本大佐表达不满,受到了山本大佐的严厉指责。 “要不,黑谷中佐,你们俩换换?”有一次,山本大佐火了,对黑谷说,“你抓几个间谍给我看看。” 黑谷知道自已几斤几两,知道反情报这事,高桥圭夫的确远比自已合适。 与此同时,黑谷也担心因为自已失误,造成帝国损失,并让高桥圭夫捏住把柄。 尽管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愿意,黑谷中佐仍然调动行动课手下几十号人,迅速行动,在皇宫东北及东南区域建立了数个检查站,检查过往车辆。 东京警察厅也接到了山本大佐的紧急情况通报,部署警力,积极配合。 高桥圭夫对黑谷中佐的印象亦有所改变,觉得黑谷这次干的不错! 刘简之和孟诗鹤对此却一无所知。刘简之还一边开车,一边哼起了一首在南京时经常哼唱的进行曲。 帮助南京挖出了汉奸,让刘简之和孟诗鹤非常开心。 特工组的价值,再一次地显露出来。 孟诗鹤没有制止刘简之。他知道,刘简之已被压抑得太久了,急需情绪释放。 直到孟诗鹤惊讶地喊出“前面有警察查车!”时,刘简之才猛然清醒过来。 一切都为时已晚! 发报机就放在汽车后排座位上! “完了。”刘简之想都没想,一打方向盘,横穿隔离带,向来路方向疾驶而去。 正在查车的宪兵发现刘简之穿越隔离带逃逸,立即跳上停在一旁的摩托车,拼命朝刘简之的汽车追了上来! 孟诗鹤赶紧掏出手枪。 “尽量不要开枪!”刘简之说,“检查站不止这一处,不要把附近的宪兵和警察全都招来。” 刘简之猛踩加速踏板,加速行驶。 孟诗鹤回头一看,载着宪兵的摩托车,仍穷追不舍。 冷静,这时候需要冷静。 刘简之一边开车,一边思索着如何脱困。 “我们往郊区去,”孟诗鹤说,“到了郊区,再想办法干掉他们。” “车快没油了,恐怕到不了郊区。”刘简之说。 又遇到一个检查站。 刘简之开车右拐,加速往前疾驶。 孟诗鹤朝后看去,两辆摩托车仍然紧紧跟着后面。还有一辆警车鸣着警笛,正从远处追来。 市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纷纷驻足观看。 街道上正常行驶的汽车,也让开道路,担心逃离的小汽车和随后追来的汽车,撞在自已的汽车上! “不好!”孟诗鹤突然喊道。 “什么情况?”刘简之问。 “除了摩托车,还有两辆警车也追上来了。”孟诗鹤 说。“摩托车又让开了,现在追在前面的是警车!”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刘简之说。 孟诗鹤又发现,前面路边,停着一长串汽车。 “简之,前面也查车!”孟诗鹤大声提醒道。 刘简之向左望去。街道上全是店铺,找不到一条可以通行的街巷。只得向右猛打方向盘,再次从隔离带横穿,然后朝来路方向驶去。 孟诗鹤再次把枪掏出来。 “把车开到人多的地方去,我们弃车,趁乱脱离!”孟诗鹤说。 “发报机怎么办? 不要了?” “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只有弃车了!”孟诗鹤说。 刘简之不置可否,开车从十字路口闯了过去,然后又拐进另外一条马路。 后视镜里,刘简之看见警车仍然穷追不舍,警车后面,还另有一辆宪兵队的卡车紧跟在警车身后。卡车不断地鸣着喇叭,想超越前面的警车。 警车就是不让坐满宪兵的卡车上前。功劳唾手可得,怎么能让他人染指呢! 另一侧,透过挡风玻璃,孟诗鹤突然发现,宪兵在逆向车道也设置了一个检查站,数辆汽车被拦住,而一辆马车却可以从一道免检的口子通过。 孟诗鹤说:“他们好像不查马车,只查汽车。” 刘简之没听见似的,把车开进一道窄窄的街巷。 一对在夜间散步的情侣,紧急避让。 警车和坐满宪兵的卡车依旧紧跟不舍。 刘简之驾车从小巷子里开出来,直接冲过隔离带,进到对面的车流里,逆向行驶。 一路追来的警车和坐满宪兵的卡车,紧跟着横路追过隔离带,在车道上正常行驶的汽车,不得不紧急刹车,一时乱成一团。 马路上,仅剩下刘简之的车和从后紧紧追来的警车和宪兵乘坐的卡车。 这正是刘简之所要的效果。 原本刘简之想穿过某条让追来的汽车无法通行的小巷,但目前所在的区域,没有这样的小巷。 一名执勤宪兵见状,跑进旁边的电话亭,拿起电话筒,慌忙拨号。 第137章 “他们走投无路了” 宪兵和警察在街头追逐刘简之的时候,东京宪兵司令部的指挥室里灯火通明。 山本大佐,高桥圭夫,黑谷中佐以及反情报课的几位尉级军官们,围着桌上的几部电话机。 抓捕中国间谍的消息将通过这几部电话,反馈到指挥中心。 指挥室足有100平米,显得很宽敞。 竹下健太郎正根据每个电话报告,在一张大地图上勾勒出中国间谍逃跑的轨迹。 “这一次,我们终于把中国间谍逼得走投无路了!”黑谷中佐说,“他们不往东京郊区逃跑,反而朝市中心方向逃窜,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几乎所有的人都兴奋无比,除了悬挂在正面墙上的天皇画像和面色冷峻的高桥圭夫。 “高桥中佐,你在担忧什么?”山本大佐打断黑谷中佐的话,转头问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高桥圭夫。 “我不认为中国间谍是在逃窜。”高桥圭夫说。“间谍都是些什么人?高智商!向市区逃跑还是向郊区逃跑,取决于间谍当时所处的位置和周边条件。” “没你说的那么复杂。”黑谷中佐说。“他们现在就是正在仓皇逃命!” 高桥圭夫白了黑谷中佐一眼,没有做声。 叮铃铃…… 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中村雄二连忙拿起电话筒。 “宪兵司令部!……你说什么?……现在车在什么位置?……靖国大道……车牌号码是多少?” 中村雄二放下了电话筒。 “发生了什么情况?”山本大佐问。 “报告山本大佐,可疑发报车辆,正沿着靖国大道,向皇宫方向逃跑,牛岛小队长正在组织追击和围堵。可疑车辆的牌号是东京都3365号。 竹下健太郎找到位置,迅速在地图上做上标记。 “很好!”山本大佐转身命令道:“黑谷中佐,让你的部下增加路障,多派兵力,堵住他们的去路,决不能让他们靠近皇宫!皇宫护城河沿河一带马路,一律不准开枪,以免惊扰天皇。” 黑谷中佐立正道:“是!” “你不要待在这里,马上赶去现场督战!”山本大佐催促道。 黑谷中佐立正说是,快步走出了指挥室。 “高桥中佐,马上查一查东京都3365号,是谁的车?”山本大佐命令高桥圭夫。 高桥圭夫本来想在电话里问一问驾车逃逸的是什么人,到目前为止,他甚至不知道逃逸者是男是女,为什么逃逸。见山本大佐问起,只得立正说是。 “我去查一查东京都3365号。”中村雄二还算机灵,连忙走了出去。 这的确是一场东京有史以来,首次在街头展开的汽车追逐大戏。 汽车引擎声,喇叭声,警笛声,交杂在一起。远近汽车灯光,四处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刘简之驾着车,不断地超越前车。一辆摩托车、一辆警车和一辆满载宪兵的卡车,紧紧跟随。 让刘简之觉得奇怪的是,警车上的警察和卡车上的宪兵,手上握着枪,却没有谁开出第一枪。 “今天他们很镇静!”刘简之说,“从发现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朝我们开枪!” “这的确很怪!”孟诗鹤说。 “他们想抓活的!”刘简之说。 “不可能!”孟诗鹤说。“高桥圭夫要的是一网打尽!” 刘简之看了一眼油表。 眼见油箱就要见底! “你准备好了吗?”刘简之问。 “准备好了!”孟诗鹤说。 孟诗鹤收起枪,手握汽车门把,等候机会。 刘简之驾车临近一个十字路口。南北向的汽车正在一个交通警车的指挥下,相向而行。 远处堵车! 刘简之知道,又遇见了宪兵设置的路障! “抓紧了!”刘简之突然喊了一声,加油朝左右行驶的汽车缝隙中一穿而过,一辆小汽车被撞得歪向一边,车头原地调转了方向。 紧随而至的警车再次朝小汽车撞来,小汽车被撞翻在地。满载宪兵的汽车紧急避让警车,将车上的一名宪兵摔落地下。 惊呼声四起。 刘简之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 一直跟随的警车不见了,一辆摩托车和一辆满载宪兵的卡车,仍然紧紧跟在后面。 刘简之一打方向盘,把车开进一条小巷。 满载宪兵的卡车急速转弯,加速追来,却在巷口被卡住。巷口太窄而卡车过宽,竟然无法通过。 驾驶兵只得把车停下。 “往后退!往后退!”牛岛小队长从驾驶室里跳下来,跳上卡车后面紧随的摩托车,大声喊叫:“快追!快追!” 此举让刘简之获得了20秒钟可以躲过宪兵视线的时间,刘简之自然不能放过。 “准备好了吗?”刘简之再问。 “准备好了。”孟诗鹤说。 刘简之关掉车灯,猛地一打方向盘,驾着汽车往左一拐,然后猛踩刹车,在一个电话亭旁停下。 不等汽车停稳,孟诗鹤一推车门,从车里翻滚而出,同时伸脚一蹬,关上了车门! 这一招,孟诗鹤曾经在集中训练期间练习过多次,但此次跟每次不同,身体有伤的她,只觉眼中金星直冒,刚刚愈合的伤口,疼痛无比。 刘简之已经亮起车灯,瞬间把车开走。 孟诗鹤咬牙再次翻滚,藏身于电话亭后。睁眼一看,几辆摩托车亮着车灯,正从电话亭前快速驶过。 孟诗鹤扶着电话亭的门柱,慢慢站起,扑进电话亭,然后把门关上,摘下话筒,塞入一枚硬币,转动拨号盘,长长地舒口气。 嘟----嘟---- 电话接通的声音响起。 “我是三岛。”电话里传来周沪森的声音。 “10分钟,你把马车……把马车赶到二重桥……二重桥往南的第一……第一个路口,接应……接应刘简之。”孟诗鹤喘着气说。 “明白!” 孟诗鹤丢掉电话筒,转身慢慢把电话亭的门打开一条缝,悄悄向外观看。 巷子里路灯稀疏,灯光暗淡,空无一人。 孟诗鹤打开门,从电话亭里走出来,她前后看了看,发现运兵的卡车已经开走,巷口停着的一辆白色小汽车。于是朝白色的小汽车走去,拉开车门。 驾驶室里坐着一个男子。 “你要干什么?”男子问。 “下车!”孟诗鹤说。“如果你不想丢掉性命的话。” 男子看见,孟诗鹤手上,有一支手枪。 “你是……便衣警察?” “不要打听,下车!快!”孟诗鹤说。“明天一早,你来这儿取车!” “倒霉!”男子抱怨一声,慢慢走下车来。 孟诗鹤收起枪,坐进车里,迅速把车开走! 仅隔着两条街道,刘简之正开着车,快速驶向靠近皇宫护城河边的马路。 牛岛小队长催促驾驶兵驾着摩托车,紧跟在刘简之车的后面。他已不像刚才那样歇斯底里,似乎胸有成竹。 跟住就行,眼前这个中国间谍,看来已经无处遁形,逃无可逃。 一枚金光闪闪的奖章,几乎唾手可得。 想到这里,牛岛小队长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三天前,他才被调到东京核心区域,担任宪兵小队长。 透过挡风玻璃,刘简之突然看见被车灯照亮的指路牌上写着:距二重桥600米。 刘简之又看了看汽油表。车上的汽油接近耗光。但他仍加大油门,加速朝前驶去。 “跟住他!”牛岛小队长命令道。 摩托车驾驶兵加大油门,提高了车速。 孟诗鹤,你把电话打通了吗?会不会跳车时,撞上电话亭?还有,周沪森,你到了吗?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在刘简之的脑海中闪现。 周沪森在特工组年龄最大,做事稳重,从不失误。 现在,刘简之突然担心起周沪森来,毕竟,无法预测的因素,实在太多。 但刘简之已经别无他法。 刘简之紧盯着前方的小巷口。如果不出意外,周沪森应该等在这个巷口。 现在,他离巷口越来越近。 60米! 30米! 刘简之轻踩刹车踏板,猛打方向盘,转进巷口。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周沪森站在马车旁,两眼盯着自已。 刘简之心中大喜,加力踩下刹车! 吱嘎! 汽车剧烈摇晃着,在周沪森身边停了下来! 周沪森拉开车门,把装着发报机的箱子从车里提了出来,然后闪电关上车门,背对巷口,将箱子塞进马车。 追来的摩托车刚一露头,刘简之朝摩托车的驾驶兵甩手就是一枪。驾驶兵猝不及防,中枪摔倒,三轮摩托车失去控制,翻倒在地。 又一辆摩托车跟了上来! 第138章 周沪森接走发报机 周沪森跟着拔出枪,发现刘简之的汽车亮着车灯,急速起步向前疾驶。突然明白刘简之开枪,只是为了干扰追来宪兵的思维,让宪兵一根筋地对他穷追。 刘简之这么做,当然是为了给周沪森留下机会。 “砰!砰!砰!” 摩托车上的宪兵,开始开枪还击。 刘简之的汽车尾部,火花直冒!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从地上爬起来的牛岛小队长一边大喊,一边跳上另一辆摩托车,催促着驾驶兵驾着摩托车,从周沪森的马车旁急速驶过。 两匹马受到枪声的惊吓,高声嘶叫,周沪森紧紧拉住缰绳,控制住马匹。 等宪兵的摩托车渐渐驶远,刘简之移开马车坐箱盖上的坐垫,把装有发报机的箱子放进去,再将坐垫盖好。然后牵着马,掉过头,爬上马车,赶着马车朝巷口慢慢往前走。 一辆运兵车停在巷口,几个宪兵正把被打死的摩托车驾驶兵抬上运兵车。 周沪森牵着马,镇静地从运兵车旁走过。 “站住!”一个军官突然喊道。 周沪森停住马车,“什么事?” “巷子的另一头,通向哪里?”军官问。 “护城河边。”周沪森说。 军官吆喝着,带着几个宪兵,朝巷子里跑去。 周沪森牵着马,慢慢走出巷口。 一对老年夫妇拎着一个箱子,站在路边,见到周沪森牵着马车渐渐走近,连忙朝他招手。 或许他们可以做一个掩护。 周沪森轻轻吆喝一声,让马车在老年夫妇身边停下来。 “你们去哪里?”周沪森问。 “我们去东京dg大学。”夫妇中的男子说。 周沪森说:“刚才好像有枪声。” “我们也听到了。”夫妇中的女人看着周沪森说,“你好像很害怕?” “你们不怕吗?”周沪森问。 “我听说东京一年四季都在响枪。去年二月二十六日,枪声可比这激烈多了。二十七日一早,东京人照常赶去上班。该干什么干什么!”男子说。 “我看你们好像不是东京人,所以……” “我们是大阪人。”老太太说。“去东京大学看儿子。” “那么,请上车吧!”周沪森说。 周沪森提起老人的箱子,放上马车,扶着老太太坐进马车厢了,然后扶着男子爬进车里。 “坐好了。” 周沪森一抖缰绳,催促马车前行。脑子里却为刘简之担忧。仔细一听,没有再听到枪声,稍稍放心。 他突然想到了程振奇。 程振奇若在,拿着狙击步枪,那几辆追赶刘简之的人,不会有这么猖狂。 顺利将车里的发报机移出,让刘简之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尽管车后仍有宪兵的摩托车在穷追不舍,不时朝刘简之的汽车开枪射击,但刘简之稳稳把住方向盘,偶尔也会开枪还击。 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周沪森能够脱离险境。 出了窄巷,前面道路上又聚集着一些车辆,刘简之转动方向盘,拐弯驶向皇宫护城河。 左侧,一辆摩托车越追越近。刘简之几乎可以清楚地看清驾驶兵的面孔。不到20岁,稚气未消,头发有些浓密,眼睛里流露着恐惧,握着摩托车把的双手,瑟瑟发抖。 刘简之知道,只要他一抬手开枪,驾驶兵瞬间将成为一具尸体。 但刘简之没有开枪,只是将汽车朝左侧移动了一下,占住摩托车前行的道路,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刹车,让摩托车靠得自已更近。 坐在摩托车车斗里的牛岛小队长,突然站起来,朝着车内的刘简之举起手枪。刘简之突然埋下头,猛踩了一下刹车。 摩托车刹车不及,猛地撞上刘简之的车尾。牛岛的身体飞了起来,砸在刘简之的车顶上。随后翻滚落地,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别管我,继续追!”牛岛喊道。 一个士兵费力地扶起牛岛。 “快给黑谷中佐打电话,让他派人堵住护城河!”牛岛说。 “堵住护城河?”士兵疑惑道。“你是要黑谷中佐堵住护城河吗?” “堵住前面那辆车,别让他靠近护城河,我没说明白吗?”牛岛说。“快去呀!” “是!”士兵立正敬礼,朝前跑去。 “回来!”牛岛叫道,“你往哪儿跑?电话亭在后面!” 士兵转身朝电话亭跑去。 “接着追!”牛岛叫道:“前面是皇宫护城河,统统不准开枪!” “是。”士兵们应道。 一辆军用卡车开来停下。 牛岛和宪兵们爬上卡车,继续朝逃逸的车辆紧追。 而周沪森载着那对老年夫妇,行走不到十分钟,突然看见前面的检查站前。有车辆聚集,便跳下马车,牵马而行。 “怎么回事?”车上的男客人问。 “前面有检查站。”周沪森说。 “检查站?检查什么? ”男客人说。 “可能会检查你们的行李,还有你们的证件。”周沪森说。“你们没带什么违禁品吧?” “没有。”男客人说。 “没有就好。”周沪森说。“有就麻烦了,我都会跟着你们倒霉。” “绝对没有。”男客人再次保证。 周沪森把马车牵到十几辆汽车后面,排队等候检查。忽然看见一个宪兵远远地朝自已招手。 马车旁的一位汽车司机打开车窗,对周沪森说道:“马车夫,宪兵叫你过去呢!” 周沪森问:“叫我过去干什么?” 汽车司机说:“我怎么知道?” 宪兵大声说:“马车,过来!” 周沪森把马车赶到宪兵面前。 宪兵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沪森说:“我叫三岛勝平。” 宪兵说:“三岛君,你的耳朵好像不太好使?” 周沪森点头哈腰地说:“是,是,一见到宪兵,我心里就害怕。” 宪兵说:“你害怕什么?” 周沪森说:“我害怕你们扣押我的马车。我靠马车吃饭,没有马车,一天不能活。” 宪兵被逗笑了。问:“车上拉的什么人?” 周沪森说:“两位从大阪来的客人,来东京dg大学看儿子的。” 宪兵朝马车上看了看,见那对老年夫妇正在朝着自已微笑,便朝老年夫妇轻轻点点头。 宪兵说:“我们不查马车。三岛,您现在可以先过去了!” 周沪森忙不迭地说:“谢谢!谢谢!” 周沪森牵着马车,慢慢通过检查站。他回头望了一下,远处的街道上,寂静而空旷。 第139章 汽车掉进了护城河 坐落在皇宫正门前的“眼镜桥”,是在巨石砌成的深濠上架起的一座双孔拱式铁桥,外观典雅,被誉为“皇宫的象征”。 刘简之透过挡风玻璃,又看见了那块“前方600米,二重桥”的指路牌。 这是刘简之今夜第三次开车路过眼镜桥。 只不过,这一次,硕大的指路牌下,几个汽油桶组成了一条路障。 几个宪兵站在汽油桶边,持枪戒备。 见刘简之的汽车开来,一个宪兵舞着旗帜,大喊:“停车!停车!”一挺机枪突然架上汽油桶。 刘简之看了看车内的后视镜,后视镜里,载满宪兵的卡车,正越逼越紧。 相距不过20米! 刘简之拿出手枪,“砰!”朝着汽油桶开出一枪。 子弹击中了汽油桶,火花乱闪。 但没有刘简之期待的爆炸,汽油桶是空的。 机枪手立即开枪还击,密集的子弹横扫过来,打在刘简之的汽车上。 挡风玻璃被打得粉碎。 也有子弹飞向了紧跟在刘简之身后的运兵车上。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牛岛小队长大喊! 就在这档口,刘简之低头避弹,猛打了一下方向盘。 汽车穿过护城河的绿化带,蹦蹦跳跳地冲向皇宫护城河! 平静的护城河水,被汽车砸起巨大的水花,同时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一路紧追的运兵车紧急停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宪兵们跳下车,冲向护城河边。举枪向河里瞄准。 牛岛小队长赶来大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宪兵们看着汽车快速沉下河底。 “快去报告黑谷中佐!”牛岛小队长命令身边的士兵。 身边的士兵却一动不动。 “八嘎!”牛岛抽出战刀,高高举起! 他想一刀劈了眼前这个不服从命令的士兵! “黑谷中佐已经来了!”士兵说。 牛岛小队长回头一看,一辆小轿车开来停住,黑谷中佐走下车来。 牛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收起战刀,“去向黑谷中佐报告,可疑车辆自杀了!” 宪兵立正说是。 黑谷中佐听到“可疑车辆自杀了”,大骂了一声“八嘎!”,“啪”地给了宪兵一个耳光。 “可疑车辆自杀了,可疑人呢?可疑人在哪儿?”黑谷中佐咆哮道。“告诉你们牛岛小队长,保护现场,加强护城河堤巡逻!” 宪兵立正说“是,”转身跑开。 “等一等!”黑谷中佐叫住了宪兵。 “带我去!”黑谷中佐说。 宪兵把黑谷中佐带到护城河边,牛岛小队长忍痛迎了上来。 “人在车里?”黑谷中佐问。 “我们一直盯在这里,没有一点动静。”牛岛说。 黑谷中佐和牛岛小队长的话,被扶在河堤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仅仅露出半个头的刘简之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汽车没入水中的一瞬间,刘简之从被机枪子弹打得一块挡风玻璃都不剩的汽车前窗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游到河堤边。 汽车砸进护城河,自然惊动了皇宫护卫。他们用手电筒对着河面一顿胡乱照射之后,见对岸宪兵人影幢幢,立即收兵回营,瞬间没有了身影。 “走,去河堤上看看。”黑谷中佐的声音。 一个士兵递上手电筒。 黑谷中佐用手电光照射河面。只见河面波光粼粼,一平如镜。河对面的皇宫,悄无声息。 “我敢断言,人一定还在车里。”牛岛小队长说。“我现在就组织人打捞。” “让天皇睡个安稳觉吧。”黑谷中佐说,“天亮以后再来打捞。我倒要看看,折腾了我们将近两个小时的中国特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黑谷说。 “是!”牛岛说。 手电光终于离开了河面,刘简之再次冒出出头,继续攀着河堤上的石块,悄悄的沿护城河向眼镜桥方向移动。 两分钟后,山本大佐接到了黑谷中佐的报告:可疑车辆连同可疑人,一起沉入了皇宫护城河。 “明天再打捞吧!”山本大佐说。转身看见高桥中佐一脸疑惑。 “有什么不对吗,高桥中佐?”山本大佐问。 “我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感觉不对。”高桥圭夫说。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机响起来。 中村中尉接起电话。 “请让山本叔叔听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 中村懵住。 “什么事?”高桥圭夫问。 “好像是美由纪小姐。”中村说。“她要找……山本叔叔。” 山本大佐接过话筒。 “我是山本。”山本大佐说。 “山本叔叔,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啊?我是美由纪,鹤-见-美-由-纪。”美由纪最后一字一顿地说。 “调皮蛋,什么事?”山本大佐问。 “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满街都是宪兵?我要采访。”美由纪说。 “采访?深更半夜的,采什么访?”山本大佐说。“明天白天再说。” “不嘛!我想现在采访。”美由纪说。 高桥圭夫突然从山本大佐手中抓过电话。 “美由纪小姐,我可以接受你的采访。”高桥圭夫说。 “高桥君?好呀好呀,我马上来!”美由纪说。 “喂!喂!”高桥圭夫急喊,发现美由纪已经放下了电话。 “你接受采访?”山本大佐盯住高桥圭夫问。 “我们要学会跟媒体打交道。”高桥圭夫说。 “好吧,你们折腾去,我回家了。”山本大佐说,“高桥中佐,美由纪小姐聪明过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要把握分寸。” “是!”高桥圭夫欠身行礼。 山本大佐带上军帽,走了出去。 “课长,我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接受美由纪小姐的采访?”中村雄二问。 “今晚的抓捕行动,惊动了半个东京都,你以为能瞒住几家报社和广播电台的记者?与其让他们四处打听胡乱猜测,还不如直接通过他们告诉民众,日本进来了中国间谍。”高桥说。 “今晚最冤的,不是嫌疑人,而是那辆车的车主。”中村雄二说,“一个舞女,买一辆车真是不容易。”中村雄二说。 “你总是抓不住重点。”高桥说。“现在的问题是,掉进护城河里的舞女汽车里面,究竟有没有尸体,有没有发报机。如果没有,无疑是向全日本昭告,我们东京宪兵司令部无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鸠山武司拿着一张纸急匆匆走了进来。 “什么事?”高桥预感到不妙。 “报告课长,那部电台刚刚又发报了。”鸠山将记录的电文递给高桥中佐。 “又发报了?你确认是同一个发报员吗?”高桥瞪大眼睛问。 “电文只有十个字。无法确认是不是同一个发报员。”鸠山说,“但是发报机的发报频率,一模一样。” “难道我们追错车了?”中村雄二说。“说不定追了一个杀人犯,或者车上有违禁品,不想要我们抓到。” 高桥圭夫摇摇头。 “后一份电文,意在让我们放弃追捕那辆汽车。”高桥说。“只是发报人还不知道那辆车已经掉进护城河了。”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中村雄二接起电话。“让她进来。” 美由纪小姐到了。 第140章 电文是用来转移你们视线的 就在美由纪小姐一脚踏进东京宪兵司令部大院的时候,皇宫护城河西南段沿河马路边的绿化带外侧,正停着一辆白色轿车。一个漂亮的女人,坐在驾驶位置上,抱着方向盘,焦急地向绿化带外张望。 约莫等了20分钟,一个黑影从护城河爬上河堤,穿过绿化带,跑向白色轿车。 女人立即打开车门,让浑身是水的黑影钻进汽车里。黑影前后望了望,对女人说:“开车吧!” 女人发动汽车,亮起车灯,驾车朝前驶去。 “简之,今天可真够悬的!你……你没有受伤吧?”女人腾出一只手,握住男子的手背。 “我没事。你呢,诗鹤?”刘简之抚摸着孟诗鹤的手。 “后背上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明天还得找宋督导去上药。” “这么干不行,得想个办法。”刘简之说。“高桥圭夫有了无线电侦测车,每次发报都很危险。” “你终于明白了?我说需要技术手段,你说我异想天开。”孟诗鹤说。“你该和姜夔好好谈谈。现在科技日新月异,我们不能栽在科技手上。” “你是对的!”刘简之叹口气说。 孟诗鹤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下车!”孟诗鹤说。 孟诗鹤和刘简之推门下车,朝马路对面走去。那里有一条不长的小巷,不多时,两人又从小巷里穿出来,来到一条路灯稀疏的大街上。 孟诗鹤朝大街上驶过的出租车招手。 一辆计程车开来停下。 刘简之和孟诗鹤坐进汽车后排。 “你们去哪儿?”司机问。 “去银座电影院,看电影。”孟诗鹤说。 司机开着车朝银座方向驶去。 “刚刚眼镜桥那边响枪,是怎么回事?”司机问。 “我们也听见了响枪。你们出租车司机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孟诗鹤问。 “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到处都有宪兵查车。”司机说。 “宪兵现在还在查车吗?查车的话,我们就赶不上看电影了。”孟诗鹤说。 “刚刚看见那些检查站都撤了。”司机说。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刘简之的脸。从上车开始,刘简之一直没有说话。 司机住了嘴,加快了车速。 此前几年,电影在日本得到了迅速发展,重要影片陆续上映,看电影成为东京市民最受欢迎的业余生活方式。 司机把车开到银座电影院的时候,正逢电影散场。电影院的出口人流外涌,等待进场的人群聚集在大门口,人山人海。 “谢谢!”孟诗鹤付钱给司机,和刘简之一前一后地从汽车后座走下,走上电影院的台阶。 一对夫妇带着六、七岁左右的孩子走进出租车。母亲拉开车门,让孩子钻进车内。 孩子突然说:“座椅上有水!” 母亲用手一摸:“是啊,司机,这座椅上怎么有水?” 司机转过身,伸手摸了一下。说,“对不起,一定是刚才那对夫妇……要不,你们坐下一辆车吧?” 父亲说:“算了算了,这么多人等车,你把孩子抱在身上,将就一下吧。” 母亲坐上车,然后孩子坐了上去,母亲将孩子抱起。父亲替她们关上车门,然后坐在副驾位置。 “实在不好意思!”司机朝父亲表示了歉意,问:“你们去哪里?” 此时,电影院的夜场门票早已售罄,刘简之从票贩子手上买了两张票。孟诗鹤则跑到隔壁商场买了一套衣服,然后进电影院待了五分钟,又悄悄溜出来,走到地铁口的停车坪找到自已的汽车,朝家开去。 幸好,高桥圭夫的汽车不在。一定是在打捞汽车……刘简之心想。他把车停下,扶着孟诗鹤下了车,回身朝街对面的高桥良子家望了一眼。 高桥良子家的灯光已经关闭,看不到任何动静。 刘简之扶着孟诗鹤一前一后地脱鞋进屋,顺手打开灯。 “你冻坏了吧?快洗澡换衣。”孟诗鹤说。 “我看看你后背上的伤口。”刘简之说。 孟诗鹤脱下衣服,白纱布覆盖的伤口果然有血渗出来。 “伤口裂开了,我先给你换药。”刘简之说。 “你先去洗澡,我明天自已去医院找宋春萍换,你快去吧!” “不行,必须马上处理一下!” 刘简之走上楼,打开卧室的电灯,脱掉身上的衣服。孟诗鹤跟着走了进来。 刘简之找出急救包,给孟诗鹤包扎伤口。 “整个都裂开了。”刘简之说,要是让良子看见,说给高桥圭夫听,高桥圭夫一定会起疑心的。” “我会注意的。”孟诗鹤说。“不知这时候,汪精卫的那个机要秘书,被抓到没有?” “他跑不了。”刘简之说。 汽车灯光射进屋里,紧接着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高桥圭夫回来了。”孟诗鹤说。 “关灯!”刘简之说。 孟诗鹤关了卧室的灯,走到窗前,把窗帘拉起一角,朝对面观望。 高桥圭夫的汽车慢慢停下,高桥圭夫下了车,站在车旁,向这边观望。 “他要干什么?”孟诗鹤问。 “他一定在想,刚才我们俩在干什么。”刘简之说。 只见高桥看了看手表,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高桥圭夫学会抽烟了?”孟诗鹤问。 “我从来没见高桥圭夫抽烟。”刘简之说。“他应该是压力太大了!只要我们不出事,他这个反情报课长,干不了几天。” “为什么?”孟诗鹤问。 “没有成绩,便会解职!”刘简之说。 美由纪的采访,耗费了高桥圭夫20分钟时间,然后,应美由纪的要求,高桥圭夫又陪美由纪去了皇宫护城河现场。 “佐藤君今天怎么没来?”高桥圭夫问美由纪。“惊动了半个东京的事,佐藤君不感兴趣?” “美惠子在家休养,佐藤君回家陪美惠子,有什么不对吗?你想人人都跟你一样,对太太不管不问?”美由纪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管不问?”高桥圭夫问。 “我听说你太太生孩子的时候,您就没陪在良子身边!”美由纪说。“还比如这时候,你还在瞎折腾!” 美由纪的解释,高桥圭夫自然不会相信。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佐藤彦二都会坐不住的。 “你在想什么?”美由纪问。 “没想什么。” “你肯定在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佐藤彦二怎么不闻不问,对不对?” “照理说,他应该……” “下班的时候,我就跟佐藤彦二说好了,今天晚上,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来处理。他的任务是照顾好太太。” “是吗?” 美由纪和高桥圭夫走到护城河边。 “高桥中佐,你能确定中国间谍还在车里面吗?”美由纪问。 “我不能确定。谜底要等到天亮以后,把车捞上来才能知道。”高桥圭夫说。 “逼死中国间谍,也算你们反情报课的成就吧?”美由纪说,“你想让我怎么报道这次事件?我可不想为你们宪兵司令部歌功颂德。” “你随便写好了。”高桥圭夫笑笑说。 突然传来喧哗声。 “什么事?”高桥圭夫问。 牛岛小队长跑过来说:“有几位报社的记者,要求采访。” “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他们的采访吗?”高桥圭夫眯着眼睛,隔着镜片问美由纪。 “这是你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可不能帮你破译中国间谍的密码。”美由纪说。 高桥圭夫转头对牛岛小队长说:“你告诉他们,案件正在调查,目前我们不接受采访。” “是!”牛岛看了美由纪一眼,朝喧哗处走去。 高桥突然掏出一张纸,递给美由纪。 “这是什么?”美由纪问。 “中国间谍刚刚拍发的密电。”高桥圭夫说。 “刚刚?”美由纪瞪大眼睛。 “是。”高桥圭夫说。“可疑汽车冲进护城河后不到5分钟,我们就截获了这份电文。” “你是说,车里的间谍逃了?”美由纪问。 “没有你说的这么离奇。我们查过了,发报机的地址,离这里有超过10分钟的车程。”高桥圭夫说。 “你的意思是,中国间谍不止一个人?”美由纪问。 “显而易见。”高桥圭夫说。 美由纪将电文还给高桥圭夫。 “怎么了?”高桥圭夫问。 “这份电文是用来转移你们视线的。这东西我破不了,只怕发报员也不知道自已发出了些什么。”美由纪说。 美由纪的判断居然跟自已一样,这令高桥圭夫吃惊不小。 “高桥圭夫到底在想什么,站了这么久?”孟诗鹤问。 “高桥圭夫多半在想,护城河里的汽车,是不是与我们有关。”刘简之说。“你是不是觉得他对我们还有怀疑?” “极有可能。”孟诗鹤说。 高桥圭夫突然掐灭了烟头,转身走进了屋子。 “一天结束了。”刘简之舒了口气,走进浴室去。 第141章 这种报道完全不合逻辑 小泽晴子一早来到新闻部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没有人。这让小泽晴子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昨夜应该是美由纪小姐值班。 佐藤彦二总是到得最早的那个人,今天也成了例外。 “早上好,晴子小姐!” 斋藤禄郎走进来,跟小泽晴子打着招呼。 “早上好,斋藤君!”小泽晴子说。“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斋藤说,“所以我今天来上班。最近很忙吧?我在鸭川,每天都听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广播。我问过很多人,都说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真心办得不错!” “是吗?”小泽晴子说,“也有你一份功劳。” “我?我就算了吧。” “为什么?” “一年到头,也没广播过我几篇稿子。” “现在是战争,电台当然要以战争报道为主了。” “是啊,我也这么安慰自已。” 田山木原拿着一叠报纸,哼着小调走了进来。 “刮了胡子,换了衣服,田山君这副打扮,今天是要出去相亲吧?”斋藤调侃道。 “斋藤君,你一回来就拿我开涮!不过,见到你还是很高兴。你看上去,脸色红润,比先前年轻了好几岁。我担心你有一天会开口管我叫哥。”田山木原一本正经地说。 “你就会胡诌!”斋藤说。 “田山君,昨晚皇宫护城河,眼镜桥那一带,发生了枪战。这事你知道吗?”小泽晴子突然问。 “不知道啊?”田山木原说,“早上在电车上,也没听有人说起。” “我早上听人说,昨晚宪兵队在护城河围堵一名中国特工。”斋藤说。 “围堵中国特工?人抓到了吗?”田山木原问。 “不清楚。”斋藤说。“听说有中国特工被宪兵队追得慌不择路,连人带车,掉进皇宫护城河里去了。” 田山木原立刻翻阅手上的报纸。奇怪的是,所有的报纸都没有报道此事。 “有报道吗?”斋藤问。 “没有一家报纸报道。”田山木原说。 “肯定是漏报了。”小泽晴子说。 “这么大的事,听众一定很感兴趣吧?台里咋没人报道呢,应该派人去采访。”田山木原问。 小泽晴子看了佐藤彦二和美由纪的办公桌一眼。说,“佐藤主任和美由纪小姐都还没来,说不定他们俩现在都去了现场。” “说不定?说不定佐藤主任和美由纪小姐正在什么地方共进早餐呢?”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你闭嘴!”小泽晴子说。 “为什么要我闭嘴?一起吃个早餐有什么不能说的?”田山木原说。 “早上好!”美由纪拎着采访设备走了进来。 “美由纪小姐,你没跟佐藤主任在一起?”田山木原站起身问。 “我跟他在一起干什么?”美由纪诧异地问。 小泽晴子解围说:“不是,田山君的意思是,昨晚宪兵队在皇宫附近围堵中国间谍,田山君以为,你可能跟佐藤君一起去采访了呢!” “我昨夜是单独行动。”美由纪说。“上午十点,你们就能听见昨夜宪兵队围捕中国间谍的报道。” “是吗?”田山木原说,“先跟我们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会佐藤君来了,问佐藤君吧!”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去过现场了吗?”小泽晴子问。 “昨夜就去过了。佐藤君今天早上也应该去了现场。”美由纪说。 田山木原说:“我还是去眼镜桥那边看看。” 美由纪说:“你现在去还能看到什么?” 田山木原和小泽晴子对视了一眼,各自坐了下来。 编辑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 “晴子小姐,美联社那边,有什么报道吗?”美由纪问。 “有。”小泽晴子将几份稿子递给美由纪。“上海战事继续,日本继续向中国增兵!” 美由纪看了看稿子,对小泽晴子说,“送去广播吧!” “是!”小泽晴子说。 这时,刘简之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刘简之说。 “怎么样?”美由纪问。 “什么怎么样?”刘简之反问道。 “眼镜桥的事情。车吊上来了吗?里面有没有中国特工?”美由纪问。 斋藤、田山和小泽晴子一起望向刘简之。 “你们的消息灵通得很。”刘简之说。“我刚从眼镜桥现场回来。坠河的汽车已经捞起,但是汽车里面并没有人。” 斋藤说:“没人不奇怪,说不定尸体已经漂移走了。” “寻找尸体是宪兵队的事。”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这事你打算怎么做报道?” “你碰见高桥中佐了?”美由纪笑着问。 “刚刚高桥中佐也在现场。”刘简之说。 “瞒不过你。”美由纪从身上拿出一份稿件,递给刘简之。“佐藤君, 前半部分我已经写好了,后半部分,您自已添上。” 刘简之接过稿子,念道: “据宪兵司令部高桥圭夫中佐介绍,东京宪兵司令部进口了两台德国生产的无线电侦测车。中国特工刚从郊外拍发电报回来,就被东京宪兵司令部反情报课锁定。中国特工遇到东京宪兵和警察设站检查,立即倒车逃逸…… 刘简之看了美由纪一眼,继续念道: “……中国特工终于慌不择路,在宪兵们的穷追之下,连人带车冲进了皇宫护城河……但是,今早捞起汽车,车里并无尸体,也未发现有发报机……目前该名中国特工是否已经逃脱,尚不得而知……” 美由纪一把抢过稿件。 “后面一段,你什么时候添加上去的?”美由纪瞪大眼睛问。 “就是刚刚。”刘简之说,“我还没来得及写上去。” 美由纪翻到最后一页,信了刘简之的话。 “我把你的话添上。”美由纪说。 “再加上这么一句。”刘简之说,“……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提醒国民,目前是战争时期,国民要加强对外国间谍的警惕和防范。” “这话高桥中佐也对我说过。”美由纪说,“我添上。”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田山木原突然说道。“佐藤君,美由纪小姐,你们确认掉进河里的是中国特工?警方说他从郊外拍发电报回来,遇到宪兵检查逃逸,宪兵立即展开追捕……那么,发报机怎么会找不到?” 刘简之说:“宪兵司令部反谍课就是这么介绍的。怎么,不对吗?” 田山木原说:“完全不合逻辑。” 刘简之突然对田山木原刮目相看。 “田山君,你觉得应该是怎么回事?”刘简之问。 “尸体和发报机是两个关键点,这两个关键点交待不清楚,这个案子不能算完。”田山木原说。 “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小泽晴子对田山木原说。“难道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他们还没你聪明?” “田山君说的有道理。”刘简之转身对田山木原说。“你照你的思路,写一个案件疑点分析,连同报道一起广播出去。你看如何?” “我这就动笔。”田山木原说。 一个小时以后,田山木原交了稿。刘简之接过稿件看了看,递给美由纪。 “写得不错。”美由纪说。“田山君,你是侦探小说迷?” “迷谈不上,爱好而已。”田山木原说。 “你认为中国特工在汽车坠河的一瞬间逃走了?”美由纪问。 “是的。”田山木原说,“护城河的流速并不快,如果中国特工真的死在车里,不会找不到尸体。” “分析得有道理。”刘简之说。“高桥中佐为了找到这具尸体,一定又要大费周章了。” “不仅如此。”田山木原说,“发报机!发报机如果在车上,凭发报机的重量,中国特工根本无法将发报机带走。那么,发报机哪去了?” “你认为发报机哪里去了?”美由纪问。 田山木原说:“我不知道。” “八成是沉水底了。”小泽晴子说。 “好了,田山君,去处理别的稿件吧?”刘简之在稿件上签上字,“你准备应付听众的质疑。说不定,又可以掀起一个收听小高潮。” “是!”田山木原说。 小泽晴子去总编室送稿件,新闻部安静下来。 美由纪悄声对刘简之说:“我这边有新消息。” 美由纪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接过稿纸,轻声念道:“预计10月底或11月初,新组建的日本第10军,将由海军第四舰队护送至杭州湾金山卫伺机登陆。” 刘简之放下稿纸。 “这条消息,暂时还不能发。”刘简之说。 “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你留意。”美由纪说。 刘简之说:“我知道了。” 美由纪突然邀请道:“晚上,一起喝个咖啡?” 刘简之说:“好啊。” 美由纪说:“晚上八点,dg饭店咖啡厅。” “好的。”刘简之说:“我回趟家,送美惠子去医院换药。” “美惠子的伤还没有好吗?”美由纪问。 “还没有好彻底。”刘简之说。 “那你快去。”美由纪说。 第142章 高桥撕掉了程振奇的假胡子 “总之,我们搜查了24个算命先生的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 东京宪兵司令部反谍课案情分析室里,竹下健太郎正打算将汇总好的24名算命先生家中搜查结果,详细地报告给高桥圭夫。 “算命先生的事,先放一放。”高桥圭夫瞥了几个下属一眼。 几个下属都情绪低落,无精打采。 “尸体和发报机都找不到,”竹下健太郎说,“我们可能不好向山本大佐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中村雄二说,“中国间谍训练有素,说不定还在车上预备了潜水装置,带着发报机一起跑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证据呢?你怎么证明车上有潜水装置?”竹下健太郎说。“纯粹是信口开河!” “人和发报机都不见了,这就是证明。”中村雄二说。 “没有抓捕到中共特工,行动课的黑谷中佐应该承担责任!”竹下健太郎说。 一个军官走了进来。 “什么事?”高桥问。 “东京广播电台的美由纪小姐来电话说,电台将于上午十点,广播美由纪小姐对您的采访。”军官说。 “让他们取消广播!”中村雄二说,“不能让我们东京宪兵司令部在几百万听众面前出丑!” “我也是这么想。”军官看向高桥圭夫。 “让他们广播!”高桥圭夫说。“要让国民知道,东京来了中国间谍。至于批评我们暂时没有抓到中国间谍,我们先忍着!等抓到中国间谍,我们再扬眉吐气!” “是!”中村雄二和竹下健太郎一起应道。 军官见状,转身走了出去。 “那部电台一定还会活动,”高桥圭夫说。“鸠山少尉,你继续盯着电台,命令侦测车24小时待命,随时准备出动!” “是!”鸠山武司说。 “都去忙吧!”高桥圭夫说。 中村雄二和竹下健太郎一起走了出去。 高桥圭夫摘掉军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走向武田少尉。 “说说算命先生的事。”高桥圭夫问,“有什么发现吗?” “通过搜查,我们在13个算命先生的家中,找到了一些笔迹,在3个算命先生家中找到由人代写的解签纸,另外8个人的家里,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用来验证笔迹的东西。”武田泰一说。 高桥沉思不语。 “最近几天,有人向我们宪兵司令部施压,要我们尽快释放这些算命先生。天天新报还发表了文章,指责我们影响了市民正常生活。”武田泰一说。 “真是岂有此理!”高桥圭夫说。“武田,你跟我去一趟羁押所,我要尽快拿到每个算命先生的笔迹。” “是!”武田起立说,“您不听听东京广播电台对您的专访?” “不听了。”高桥圭夫说,“他们不会为找不到尸体和发报机帮我们辩护,也不会为我说几句好话!” 东京宪兵司令部羁押所,离东京宪兵司令部并不远。 半个小时以后,24位算命先生,就被集中在羁押所的饭厅里,各自坐在一张小膳桌前。 小膳桌上,放着一张白纸和毛笔墨水。 算命先生们猥琐地看着站在饭厅门口的高桥圭夫,大气也不敢出。蓄着长胡子的程振奇,自然也坐在其中。 几名宪兵拿着枪,站在算命先生四周。 “请各位先生,把黑板上的这些字,全部抄在放在你们桌上的白纸上,时间5分钟。开始!”武田泰一在黑板上写下了几排文字,然后转身对算命先生们说。 算命先生们拿起毛笔,沾上墨水,开始书写。 高桥的目光,扫视着这些算命先生的脸。他的目光突然落在程振奇的脸上,至少有一分钟没有离开。 五分钟后,武田泰一回收了所有白纸,写上书写者的名字。 “把他们都带回去!”武田泰一命令宪兵。 程振奇跟着算命先生后面,一个接一个地从高桥圭夫面前经过。 “你留下。”高桥突然对正从面前走过的程振奇说。 一个宪兵把程振奇从算命先生队伍里拽了出来。 “你看上去很紧张?”高桥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透过镜片,直击程振奇的瞳孔。 “我……我是很紧张。”程振奇说。 “为什么?”高桥圭夫问。 “我害怕拿枪的人。”程振奇说。 高桥圭夫冷笑了一声,突然伸手,一把将程振奇下巴上的假胡子抓了下来。 “你就是程振奇!”高桥圭夫微笑着说。“我们找了你很久,终于还是把你找着了。” “我不是程振奇,我是坂上赤井。”程振奇说。 高桥扬扬手中的假胡子,问道:“这怎么解释?” 程振奇说:“不用解释。” 高桥圭夫说:“你根本就无法解释!就是你,杀害了田村津喜!” “我不认识什么田村津喜。我只知道,我们这些算命先生里头,至少还有五个人,都粘着假胡 子。” “还有五个人?”高桥圭夫转身对武田说,“去检查每个人的胡须!” “是!”武田泰一应道。 “请你把胡须还给我。”程振奇说,“我不能没有这个东西。” 高桥圭夫有些动摇了。他清楚记得通缉令上的那张程振奇的画像,跟眼前这位,虽说有几分相像,但是无法确认是同一个人。 武田手里拿着一大把假胡须跑过来。 “报告高桥课长,”武田说,“总共有六个人的胡须是假的。”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高桥问程振奇。 “我们只是……只是为了生意好一点。”程振奇说,“干我们这一行,年龄越大,越容易被前来算命的人信任。还请您高抬贵手,替我们保守秘密。” 程振奇把腰弯成90度,朝高桥圭夫鞠躬。 高桥圭夫哭笑不得,愤怒地将手中的假胡须,扔给程振奇,然后转身离去。 程振奇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微笑。 高桥圭夫突然站住了。 “武田少尉,去叫摄影师来,给几个粘假胡子的算命先生照张相。”高桥命令道。 “是!”武田泰一说。 “这些算命先生怎么办?”武田泰一问。 “先关起来!”高桥圭夫说。 第143章 登陆地点,杭州湾 刘简之把车停在东京dg医院停车场,从汽车后排把孟诗鹤扶下车,然后走进医院大门,穿过门诊大堂,走上二楼。 杏奈护士一见,连忙微笑着迎了上来。 “佐藤太太,又见到你了!”杏奈说。“是来换药的吧?” “是啊,辛苦你了。”刘简之说。 “我还指望佐藤太太教我画画呢!”杏奈笑着说,“自然要对你们优待优待。” “那些从中国回来的伤兵,还住在医院里吗?”孟诗鹤问。 “都转走了。”杏奈说,“有的去了陆军医院。有的转去了外地医院。” “为什么?”刘简之问。 “可能是不想影响国民心情吧。”杏奈边说边推开换药室的门。“你们稍等,我去叫伊藤医生。” 孟诗鹤说:“谢谢。” 不多时,宋春萍和杏奈护士一起走了进来。 宋春萍说:“杏奈,你带佐藤先生去交费。” 杏奈说:“好的。” 等杏奈和刘简之走出去,宋春萍掩上门,问孟诗鹤:“怎么样?” “又有新情况。”孟诗鹤说。“日军第10军的登陆时间,初步定在下月初。登陆地点,杭州湾。” “我晚上通知南京。”宋春萍说。 “发报时间,一定要控制在三分钟以内,否则的话,就会被宪兵司令部的无线电侦测车侦测到。”孟诗鹤说。 宋春萍说:“我知道了。” 宋春萍让孟诗鹤坐下来,轻轻揭开孟诗鹤右肩上蒙着的纱布。 宋春萍说:“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孟诗鹤:“严重吗?” 宋春萍说:“非常严重,你背上还有擦伤。” 宋春萍用酒精给孟诗鹤的伤口消毒。 “需要给你注射一针盘尼西林。”宋春萍说。 “程振奇有消息吗?”孟诗鹤问。 “还没有。”宋春萍说,“浅草寺前所有的算命先生都没出来,程振奇应该也还没有暴露。” 孟诗鹤说:“我总是不放心。怕时间长了情况生变。我们应该想办法救程振奇出来。” “你有什么想法?”宋春萍问。 未等孟诗鹤回答,杏奈和刘简之走了进来。 宋春萍说:“下次小心一点,尽量别碰着,一旦感染就麻烦了。” 孟诗鹤说:“知道了。” “杏奈,去配药,给佐藤太太注射一针盘尼西林。”宋春萍吩咐道。 “是。”杏奈说。 宋春萍撕下一块胶布,将孟诗鹤后背新盖上的纱布粘紧。“三天以后,再来换一次药。” “好的,谢谢伊藤医生!”孟诗鹤说。 一个病人突然从门口探进头来。 “你找谁?”杏奈问。 “我找平冈医生。”病人说。 “平冈医生在门诊。”杏奈说,“我带您去。” “谢谢!”病人说。 杏奈带着病人走出换药室。 “南京方面,有什么指令吗?”刘简之小声问。 “没有。”宋春萍扭头对孟诗鹤说,“你说说,我们怎么救程振奇出来?” “我还没想好。”孟诗鹤说。 得到24个算命先生的笔迹,高桥立即从东京dg大学请来了笔迹鉴证专家----一个不苟言笑、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秃顶教授。 “我们一般根据检材笔迹的特点和案情,准确地判断笔迹特征的变化或者伪装,以及变化或伪装的原因与程度。”秃顶老头一边拿着放大镜,一张一张地比对,一边对站在一旁的高桥圭夫夸夸其谈。 高桥圭夫和武田泰一站在一旁,等待秃顶教授的鉴定结果。 “教授,如果非正常书写笔迹,比如故意改变书写习惯,笔迹鉴定的结果,会不会大打折扣?”武田泰一忍不住问道。 秃顶教授扭头看了武田泰一一眼。 “笔迹鉴定是一门科学。”秃顶教授说,“假如检材笔迹熟练程度不一致,书写动作不成系统,笔画弯曲、断续,且有停顿、修描痕迹,字的结构与形态不正常,动作技巧能力与语文水平不相称,一般可判定其为伪装笔迹。” 两个小时以后,24份检材,全部比对完毕,秃顶教授长长舒了口气,伸了一下懒腰。 高桥躬身问道:“怎么样,教授?” 秃顶教授说:“首先,我可以保证,您给我的这些检材,不存在伪装笔迹。” “请您直接说鉴定结果。”高桥圭夫说。 “这里面没有一个人的笔迹,跟这张解签单上的笔迹一致。”秃顶教授说。 “教授,您……会不会弄错了?”武田泰一问。 “弄错了?少尉,你是在怀疑我的专业能力吗?”秃顶教授说。“我反复比较了这些人的起笔、行笔、收笔等笔形特征和运笔动作特点,跟你的这个样本比较,完全没有共通之点,字形结构和比例关系,也完全不同。” 高桥圭夫与武田泰一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 “需要我出具鉴定报告吗?”秃顶教授问。 高桥圭夫说:“当然。” 秃顶教授迅速在一张纸上写下几行字,签上名,交给高桥圭夫。 “我对我的鉴定负全部责任。”秃顶教授说完,收拾起鉴定工具,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真受不了这样的教授!”武田泰一说。“他的鉴定结果,我很难接受。” “这是科学,武田少尉!”高桥圭夫说。“等中村中尉回来,我们再复盘一下昨晚的事件。” “是!”武田泰一说。 这天下午刚刚上班,中村雄二就推门走进了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办公室的门。 “中村中尉?你找谁?”小泽晴子说。 “我找美由纪小姐。”中村中尉说。 “工作时间,拒绝探视。”小泽晴子说。“除非……” “除非什么?”中村中尉问。 “除非你能给我们新闻部赞助1000日元。”小泽晴子一本正经地说,一边朝旁边的吉泽笑了笑。 “1000日元?小事。”中村雄二说。 中村雄二走到美由纪身边,向美由纪欠欠身子。说道:“打扰了,美由纪小姐!” 美由纪转过头:“中村中尉?你找我有事?” 中村雄二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美由纪。 “这是什么?” “这是昨天晚上截获的电文。”中村中尉说,“山本大佐请您帮忙破译一下。” “把电文先放这儿吧!能不能破,我说不准。”美由纪说。 “山本大佐说,您肯定有办法。”中村雄二说。 “上一次,他们就已经替换了密码!”美由纪说,“我又不是神仙,这密码也不是说破就能破的。” “您的山本叔叔……” “好了,我尽力而为吧。”美由纪说。 中村雄二说:“非常感谢!”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美由纪。 “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们宪兵司令部付给美由纪小姐您的辛苦费。一共是1000日元。” 美由纪接过钞票,扔给小泽晴子。“好啦好啦,中村中尉,你可以走了。” “你忙,你忙。”中村雄二说,“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喝个咖啡?” “我没空。”美由纪说。 “那就等你有空。”中村雄二对美由纪连连鞠躬说,“打扰了!打扰了!” 中村雄二终于走了出去。 小泽晴子看了田山木原一眼,将钞票锁进柜子里。 “这个中村真够烦人的!”美由纪说。 “来一次给1000日元,来一次给1000日元,为什么要烦。下一次中村中尉再来,我一定对他说,‘欢迎再来!’” 田山木原说。 美由纪和小泽晴子这回都笑了。 第144章 DG饭店咖啡厅 东京dg饭店,四层楼的主楼豪华气派,耸立在一个长方型水池的顶端。水池的两侧,隔着马路,各有一栋两层楼的客房。这座开业于1890年的豪华饭店,距离银座,丸之内,皇宫,日比谷公园,均近在咫尺。 一下班,美由纪小姐直接乘坐一辆计程车,来到这里,然后走进迎宾大堂一侧的咖啡厅。 “欢迎光临!”女招待说。“您几位?” “两位!” 美由纪说。 女招待把美由纪领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姐,您需要点什么?”女招待用甜美的声音问道。 “一杯拉瓦萨。”美由纪说。 “好的,一杯拉瓦萨,马上就来。”女招待转身离去。 美由纪环视了一下咖啡厅,发现一名外国儿童,天真的对着自已微笑。 美由纪对儿童扮了一个鬼脸。抬眼一看,刘简之戴着礼帽,西装革履地走了进来。美由纪感到刘简之的样子很滑稽,暗自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刘简之问。 “没什么,就是想笑而已。”美由纪说。 “在这种地方消费,一定很贵吧?美由纪小姐常来?”刘简之移开椅子,坐下说。 “没事我来这儿干什么?”美由纪说。 “今天算是破例了?” “可以这么说。” “有烦心事?” “烦心事多着呢?” 女招待送上美由纪要的拉瓦萨,放在美由纪面前,又转身对刘简之说,“您要点什么,先生?” “给他一杯uCC。”美由纪说。 “一杯uCC。马上就来。”女招待说着,看了刘简之一眼,朝吧台走去。 美由纪用小勺子轻轻地搅动咖啡。 “下午你不在,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又来找我了。”美由纪说。 刘简之问:“又来找你破译密码?” 美由纪说:“是。” 刘简之问:“昨天给你的电文,破了吗?” 美由纪说:“差不多吧!” 刘简之说:“我挺奇怪,你这样的密码破译奇才,军方居然……” 美由纪说:“佐藤君,你是想把我赶出新闻部吧?” “哪能呢!”刘简之说。 “uCC,请慢用。”女招待送上咖啡,放在刘简之面前。转身走开。 “我可不是有眼无珠。”刘简之接着说。“现在编辑部的重磅新闻,大都出自你美由纪小姐之手。我怎么可能会自断臂膀?” “真心话?” “真心话。” 美由纪望着窗外,喝了一口咖啡,然后两眼盯着刘简之。 “你不问问,中村中尉昨晚送来的电报是什么内容?”美由纪说。 刘简之问:“什么内容?” 美由纪说:“中国特工昨晚冒死发出的电报,告诉了南京两条消息。” 刘简之心里咯噔一下。 “两条……两条消息?” 美由纪说:“一条是我告诉过你的,日军组建第10军,将很快会在杭州湾某地登陆。” 刘简之“哦?”了一声。 美由纪接着说:“另一条是,他们挖出了日本在南京军委会的日本间谍。要是没有这条连我都不知道的第二条消息,我还会以为是你把消息透露给中国特工了呢。” 美由纪两眼盯着刘简之。 刘简之镇静地说:“我差点就蒙受了你美由纪小姐的不白之冤。” 美由纪先笑了笑,然后面色严肃地说,“看来,还真是参谋本部有内鬼……对了,下午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又送来了一叠钞票。 刘简之问:“你收了?” 美由纪说:“干嘛不收,钱可是个好东西。” “也是。”刘简之说着,端起咖啡,轻啜一口。 “知道我约你来这儿是什么意思了吗?”美由纪突然问。 “不知道。”刘简之摇着头说。 “你知道,这家饭店,是美国人莱特设计的。”美由纪说。 “法兰克·莱特,美国建筑师,我知道这个人。”刘简之说。 “你看看这个咖啡厅里有什么?我说的不是建筑。”美由纪说。 刘简之环顾四周,说:“全是外国人。” “上座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美由纪说。 “差不多。”刘简之说。 “日本与中国开战,你觉得,国际社会,会有多少人站在日本一边?”美由纪问。 “你想让我对他们做一个问卷调查?”刘简之问。 美由纪摇摇头:“我只是想让你思考思考我刚才提的这个问题。” 刘简之刚要说什么,美由纪突然又说,“你想明白了再跟我说。” 然后,美由纪又问起孟诗鹤的身体。 “美惠子舍身为冢本大佐挡子弹,我写了报道。”美由纪说,“可是我心里,真的不希望美惠子再干这种傻事。日本是个岛国,啥都缺,就是不缺军人。” 刘简之默默听着,很久没有做声。 夜里十点钟,刘简之回到家里,看见孟诗鹤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一张东京地图。 “你在干嘛呢?”刘简之问。 “我在看东京地图。我们来东京几年了,对东京的大街小巷,还是不够熟悉。再遇到昨天晚上的情况,会很被动。”孟诗鹤说。 “背上的伤口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 “有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我们刚刚启用的第二套密码,又让美由纪小姐破了。” “不会吧?”孟诗鹤抬起头来,惊讶地说。 “美由纪小姐准确地说出了你昨晚所发电报的内容。”刘简之说。 “那怎么办?通知南京,更改密码?”孟诗鹤说。 “现在还不能改密码。如果改密码,那我就会在美由纪面前暴露了。”刘简之说。 “美由纪怀疑你?” “不好判断,刚刚美由纪约我去dg饭店喝咖啡,明明白白地对我说,她反战。他还暗示我,世界大多数国家,都反对日本。” “你怀疑她在试探你?” “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很明显,如果我们改了密码,美由纪肯定会怀疑我。如果不改密码,我们在美由纪面前又是透明的,甚至在宪兵司令部面前,我们也是透明的。” “能不能想办法,把美由纪争取到我们这一边。” “这恐怕不容易。美由纪的父亲,几个哥哥都是日本军人。美由纪不会不受他们影响。”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 刘简之走到窗前,掀开窗户往外看。只见高桥圭夫走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 “高桥中佐回来了。” 刘简之放下窗帘。 “看来,程振奇还没有把我们供出去。”孟诗鹤说。 “程振奇不是我们小组的成员,现在却掌握着我们的命运。美由纪也不是我们小组的成员,现在却成了我们情报的主要来源。你说,这戏往下怎么唱?”刘简之说。 “得快点把程振奇救出来。”孟诗鹤说,“我跟高桥太太约好了,这两天有空一起去一趟浅草寺。” “你带她去浅草寺干什么?” “带她去浅草寺,给她儿子算命。还有……” “还有什么?” “我想让良子给高桥圭夫传递一个信息,佐藤太太我,去浅草寺求子了。” 说完,孟诗鹤嘻嘻一笑。 第145章 算命不成 转眼秋季来临,阳光仍然充沛,但是天气并不太热。马路上遗留着夜里下雨的痕迹,街上行走的人们已经穿起风衣。 一辆出租车缓缓开来,在硕大的浅草寺雷门前停下。车门打开,孟诗鹤扶着怀抱孩子的高桥良子,从车里走下来。 “我听说这个坂上大师,算命出奇的准。”孟诗鹤说。 “那我们就找坂上先生算算。”高桥太太说。 孟诗鹤带着高桥太太走到一个挂着“坂上赤井”小木牌的算命棚前,停住脚步。 “就是这家。”孟诗鹤说。 孟诗鹤轻轻掀开门帘,朝里看去。只见矮桌上摆着签筒,但棚子里空无一人。 “怎么啦?”高桥良子问。 “奇怪,”孟诗鹤说,“坂上大师不在,这里所有的算命先生,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个老太太弯着腰,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孟诗鹤连忙迎了上去。 “打扰了。请问坂上大师……” “我不是东京人。”老太太说,“我也不认识什么坂上大师,您还是问问别人吧。” 老太太弯腰走了。 一个穿和服的中年女人,拎着一篮子蔬菜,慢慢走近。 孟诗鹤朝和服女人迎了上去。 “打扰了!” “什么事?”和服女人停住脚步。 “请问,这浅草寺的算命先生,怎么一个个都不见了?”孟诗鹤问。 “你还不知道吗?这里的算命先生,全被宪兵司令部的人抓走了。”和服女人说。 “宪兵司令部的人,抓算命先生干什么?”高桥良子问。 “谁知道呢?也没听说政府禁止算命啊!” 和服女人嘟嘟囔囔地走了。 孟诗鹤问高桥良子:“我们咋办?” 孟诗鹤之所以把高桥良子带来,就是希望高桥良子能说服高桥圭夫,尽早把算命先生们放了。 “真是扫兴得很!”高桥良子说。“我回去问问高桥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走,佐藤太太,我陪你进浅草寺拜观音,求子去。” “算了,我也没兴致了。”孟诗鹤说,“我们回去吧!” “也好。”高桥良子说。 “高桥太太!”高桥良子突然听见有人呼叫自已,连忙转过头来。 只见中村雄二和两个宪兵,正从浅草寺里走出来。 “原来是中村君!”高桥良子说。 “你来这儿干什么?”中村问。 “来算命呀!听说你们把这儿的算命先生全抓起来了,为什么呀?”高桥良子说。 “这位是……”中村中尉看着孟诗鹤,问高桥良子。 “你不认识她?她是佐藤太太,替冢本大佐挡子弹的就是她。” “失敬,失敬。”中村雄二连声说。 “你还没回答我呢,中村君!”高桥良子说。 “我们怀疑这些算命先生里面,藏着杀害田村津喜少佐的凶手。”中村雄二瞥了孟诗鹤一眼,对高桥良子说。 “那你们也不能把算命先生全给抓起来呀!”高桥良子身后的一位老太太说。 “你是谁?”中村中尉盯着老太太问。 “我是从横滨来找坂上大师算命的。”老太太说,“我儿子在第三舰队,我来找坂上大师,算算儿子吉凶!”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来找算命先生的军人家属,一时群情激愤。 “你们抓不到中国特工,抓一些算命先生!宪兵司令部的人,全都是吃干饭的吗?” 一个男子大声吼道。 “你胡说些什么?”中村雄二对男子喊道。 “我说的不对吗?”男子向周边的游客说,“你们大家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街边的市民跟着游客一起大喊。 中村雄二马上变得胆怯。 “我马上向高桥中佐报告。”中村雄二说。 “中村君,你不能把事情赖到高桥君头上,我相信高桥君绝对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高桥良子说。 “是。高桥太太!”中村雄二说。 “高桥太太,我们回去吧,你手上还抱着孩子呢!”孟诗鹤扶着高桥良子,从人群里走出来,上了一辆计程车,疾驶而去。 “我想去宪兵司令部,跟高桥君说说。”高桥良子突然说。 “不合适吧?”孟诗鹤说。“还是等高桥君回家再跟他说吧!” “好吧。”高桥良子说。 高桥圭夫正走进山本大佐办公室,把一份电文递给山本大佐。 山本大佐立即傻了眼。 “你怀疑参谋本部有中国间谍?”山本大佐问。 “否则的话,这无法解释。”高桥圭夫说。 “你带上电文,现在就跟我去见参谋次长!”山本大佐说。 参谋次长见到电文,同样震惊无比。当即指示负责帝国反情报的桥田将军,与东京宪兵司令部的山本大佐一起,共商反谍大计。 桥田将军立即把冢本大佐、山 本大佐和高桥圭夫一起叫到办公室。 “中国间谍获得了帝国系列军事情报,这一点毫无疑问。至于你们说陆军参谋本部里面有中国间谍,除了这份电报,还有别的证据吗?”桥田将军问。 “这张电文就是证据。”山本大佐说,“第10军将于10月底11月初在杭州湾登陆……这个情报如果属实的话,我想不到除了你们陆军参谋本部,还有谁知道这种绝密的消息。”山本大佐说。 “前天晚上,你们围堵的中国间谍,与此有关?”桥田将军问。 “是的。”高桥圭夫说,“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找到逃逸的中国间谍,也没有找到发报机。更加诡异的是,逃逸汽车冲进护城河不到10分钟之后,那部间谍电台又拍发了一份电文。” “什么内容?”桥田将军问, “无法破译。那只是向我们示威的一份天书!”高桥圭夫说。 “据我所知,东京广播电台的铃木美由纪小姐,是个密码破译高手。”冢本大佐说。“会不会是她截获了参谋本部的电报,把情报透露给了中国特工?” 高桥圭夫说:“这好像不大可能。” 冢本大佐盯着高桥圭夫问:“为什么?” 高桥圭夫说:“我们的无线电侦测室一直盯着中国特工的电台。截获的这份中国特工发给南京的电报,就是请美由纪小姐帮我们破译的。” 桥田将军说:“原来是这样!” 冢本大佐说:“人事课不录用铃木美由纪,看来是个错误。” 桥田将军说:“那就建议陆军人事课录用美由纪。” 冢本大佐说:“有反战思想的人,陆军绝对不会录用的。这是今井清参谋次长定下的规矩,至今没有改变。” 桥田扭头看着冢本:“你也认为美由纪小姐有反战思想?” 冢本大佐说:“女人嘛,总是不喜欢战争。” 山本大佐说:“我们宪兵司令部还想录用美由纪小姐呢!我亲口跟铃木美由纪小姐说过,可是她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加入帝国军队的想法,不舍得离开东京广播电台。” 桥田将军说:“好吧!我再次报告参谋次长,扩大范围,再次清查陆军参谋本部,摸排可疑者,稍有嫌疑,先行调离。” 山本大佐和高桥少佐站起来,向桥田将军敬了礼,走出了桥本将军办公室。 “还跟上次一样,参谋本部的反情报,不会有什么进展。”高桥圭夫担忧的说。 “我们也适可而止吧。”山本大佐说,“你发现没有,参谋本部的这些人,不在乎什么间谍,也不在乎情报被窃取,参谋次长也一样!对反情报轻描淡写。他们认为他们有硬实力吃掉中国!”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办公大楼的走廊里走出来,发现外面天气阴沉沉的,下着蒙蒙细雨。 山本大佐说:“高桥中佐,这一阵很辛苦,今天就早点回家吧。” “是!”高桥圭夫立正说。他回头看了看参谋本部大楼,摇了摇头,跟着山本大佐,钻进了汽车。 高桥良子一肚子怨气地回到家,向女佣阳子抱怨,白跑一趟。 不过这种状态只维持了数分钟。 孩子的一泡尿,又让高桥良子心情大好。 “阳子,拿块尿布来!” 阳子取来尿布,递给高桥良子。 第146章 辨认 半小时以后,一辆汽车停在了东京宪兵司令部大院的门口。 一个年轻女人走下车来。 “请跟我来,美莎小姐!”中村雄二对年轻女人说。 中村雄二把春野美莎带进了高桥圭夫的办公室。 “请坐,美莎小姐。”高桥圭夫用和蔼的语气说。 春野美莎惶恐不安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不敢抬头去看高桥圭夫。 浅草寺前的算命先生,都被宪兵司令部的人抓走了。现在,他们又把自已带到这儿,不知要干什么。 “美莎小姐是东京人?”高桥圭夫问。 “不是。”春野美莎小声说,“我是木根津人。” “那你跟中村中尉是同乡。”高桥圭夫说。 中村雄二莫名其妙的看着高桥圭夫,心想:我咋就成了水根津人了呢? “是吗?”春野美莎微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中村雄二一眼。 “你们找我来,有……有什么事?”春野美莎又转过头看了高桥一眼,声音微颤。 “还是田村津喜少佐被杀的案子。”高桥圭夫说。“杀死田村津喜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怕是不怎么记得了。”春野美莎说。 高桥圭夫打开抽屉,拿出几张照片摊在办公桌上。 “你过来看看,美莎小姐。”高桥圭夫说:“看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你见过的凶手。” 春野美莎走近高桥的办公桌,目光从十来张照片上一一掠过。 高桥圭夫盯着春野美莎的眼睛,看春野美莎的目光,会在哪张照片上有所驻留。 他发现,春野美莎的目光在一张照片上停留了好几秒钟,甚至还把照片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春野美莎说。 “没关系,没关系的。”高桥圭夫说。“您还没有吃晚饭吧?中村君,你带美莎小姐去吃点东西。” “是。”中村雄二立正说。“跟我走吧,美莎小姐。” “不用了,真不用了。中佐,我现在能回去了吗?”春野美莎对高桥圭夫说。 “你现在还不能回去,你还得帮我们辨识一个人。”高桥说。“等辨识完了,我再让中村中尉送你回去。” 高桥拿起春野美莎目光驻留稍久的照片看了看,然后把照片递给中村雄二。“去羁押所,把这个人带来。” “是!”中村拿着照片,走了出去。 高桥圭夫走到案件分析室门口,敲了敲门。 武田泰一把门打开。 “去买一份便当上来。”高桥吩咐说。 便当很快送来。高桥圭夫把便当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取出里面的饭菜,摆在春野美莎面前。 “吃吧,美莎小姐。”高桥圭夫说。 春野美莎拿起筷子。 不多时,中村雄二领着一个算命先生走了进来。 高桥立即把目光移向春野美莎。 果然,春野美莎眼中露出吃惊的表情,眼睛大大地睁着,嘴巴停止了嚼动。 “浩仁哥哥!”春野美莎放下碗筷,突然激动地喊道。 算命先生听见喊声,扭头看着春野美莎。 他终于把春野美莎认了出来。 “美莎!美莎妹妹!”算命先生声音激动,上前拥抱春野美莎。 这一幕让高桥圭夫目瞪口呆!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春野美莎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浩仁哥哥,原来你在东京呀!妈妈到处找你。” 说着说着,春野美莎竟然失声哭了起来。 高桥圭夫向中村雄二示意,让中村雄二把男子送回去。 “我哥哥做了什么事,你们要把他抓起来?”春野美莎问高桥圭夫。 这让高桥圭夫觉得无言以对。 过了好久,高桥圭夫才吩咐中村雄二把春野美莎送回去,然后开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高桥圭夫被汽车引擎声惊醒,连忙爬起,掀开窗帘望向窗外。 只见窗外秋雨绵绵。 刘简之的汽车尾部冒着黑烟。八木樱子打着雨伞,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从屋子里走出来。 刘简之摇下窗户,叫道:“樱子小姐!” 八木樱子礼貌地跟刘简之打着招呼:“佐藤叔叔!” 刘简之推开车门:“快上车,我顺路捎你去学校。” “谢谢佐藤叔叔!”八木樱子收起雨伞,坐进车里。 刘简之鸣了一声喇叭,开车起步,载着八木樱子朝街口驶去。 高桥圭夫本来想请佐藤彦二辨认照片,想到杀死田村津喜的凶手也有可能不在24名算命先生手中,不小心被佐藤彦二报道出来,有损反情报课的声誉。 其实,高桥圭夫掀开窗帘的一刹那,刘简之就通过汽车后视镜观察到了高桥圭夫。这也就是刘简之每次停车,车头从不对着街对面的原因。 刘简之赶到新闻部的时候,编辑部的编辑们早已进入工作 状态,各自忙碌着。 “你迟到了。”美由纪看看表说。 “路上堵车。”刘简之在美由纪对面坐下来,“天一下雨就是这个样子。” 小泽晴子拿着一份稿件走了过来。 “美联社最新中国战事报道。”小泽晴子将稿件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看了一下,稳住情绪,在稿件上签上名。“送播音室,在下一节新闻节目中播出。” “来不及了,距离下一节新闻节目开始,只有五分钟了。”美由纪说。 但小泽晴子还是接过稿件,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有什么消息?”美由纪问。 “新组建的大日本帝国皇军第10军,今日拂晓在柳川平助中将指挥下,由海军第四舰队护送至杭州湾金山卫成功登陆,中国军队第62师面对10万装备精良的日本生力军,迅即被击溃。” “这是好消息呀!晚上我得去居酒屋喝一杯。晴子小姐,你陪我去呗?”田山木原扭头一看,发现小泽晴子并不在办公室,一脸尴尬。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谁会最终取得胜利,天神都不知道,你乐个什么劲?”美由纪问田山木原。 “美由纪小姐,你不觉得这是皇军的一次大胜吗?”田山木原说。 小泽晴子走了进来。 “晴子小姐,田山君要你陪他去居酒屋喝一杯。”吉泽笑着对小泽晴子说。 “田山君,你要请我喝酒?”小泽晴子问田山木原。 “是啊,皇军大胜,应该庆祝一下。”田山木原说。 “你想得美!你不是有女朋友吗,让她陪你去居酒屋,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田山木原说:“我把女朋友辞退了。” 小泽晴子说:“为什么?” 田山木原说:“她天天在我耳边鼓捣,催我当兵上前线。” 小泽晴子说:“就是,你应该上前线去!” 田山木原说:“可是,这种人做我老婆,我会感觉害怕。” 小泽晴子问:“你怕什么?” 田山木原说:“我怕到时候我的骨灰运回来,被她当垃圾扔了。” 编辑们忍不住发笑。 美由纪说:“田山君,墙上的战争态势图,该更新了!” “是。”田山木原站起身,走到墙边,将代表日军的太阳旗,插在杭州湾。 刘简之朝地图看了一眼。 上海,甚至南京,都处在日军的合围之中。 为什么有这么多情报支持,国内这仗还打成这样? 刘简之想不通。 收音机开始报道日军登陆杭州湾的消息,一字一句直戳刘简之的心脏。 刘简之难受到了极点。 第147章 来了嘉奖令 中午。 刘简之坐在上野公园里的一张长椅上,看着湖面上一只乌鸦,在低空盘旋着,盘旋着,然后凄凉地叫了几声,绝望地飞走了。 刘简之此时的心情,跟那只乌鸦没有什么两样,沮丧到了极点。 虽然日本大举向中国增兵,但刘简之知道,中国军队在人数上仍然两倍、三倍甚至多倍于敌。可是,战局的发展似乎对中国越来越不利,上海和南京相继失守,应该都是大概率事件。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狂妄的日本军阀叫嚣三到六个月灭亡中国,真会一语成谶? 刘简之知道,孟诗鹤不会甘心,他自已也不会甘心。 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 刘简之听得出来,这是宋春萍走路的声音。 宋春萍昨天在电话里告诉他,有喜事。 但刘简之猜不出有什么喜事。战局不利,程振奇还被关在宪兵司令部羁押所,喜从何来? 宋春萍轻轻走到刘简之身边坐下来。 “有两个好消息。”宋春萍说。 刘简之似乎没有听见宋春萍说话,两只眼睛看向地面一群爬行的蚂蚁。 “军委会的内奸已经处理掉了。”宋春萍平缓地说道。 刘简之扭头看了宋春萍一眼,没有说话。他想让自已高兴一点,但却高兴不起来。 “南京的嘉奖令也来了。”宋春萍继续说道。“你晋升为少校,孟诗鹤从中尉晋升为上尉,李香香晋升为中尉。周沪森和姜夔,各记功一次。” “杨长官有什么新指令吗?”刘简之问。 “暂时还没有。”宋春萍说。“我体会,我们每次大点的行动之后,杨长官都想让我们休眠一段时间。” “休眠?” “杨长官想控制我们的行动频率。行动不要太频繁,这是出于对我们的保护。” “日本人可不休眠!” 宋春萍很诧异刘简之毫无喜悦之感。 把杨长官的爱护,当成了驴肝肺。 “宋督导,你给杨长官回电,我对嘉奖令不感兴趣,孟诗鹤也不感兴趣!”刘简之气呼呼地说。“军委会明明收到了我们的情报,为什么不加强对杭州湾的防范?几十公里长的海岸线,为什么只安排第62师一部及少数地方武装防守?那我们还在这里起个什么劲?” “冷静点,刘简之!”宋春萍加重了语气。然后朝四周看了看,又平静地说:“说实话,我也感到困惑。” “最高长官不相信我们的情报,还是根本就没见到我们的情报?”刘简之显然是余怒未消。 宋春萍无言以对,扭头看了刘简之一眼。 “真是一帮庸官!”刘简之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春萍看着刘简之的背影,叹口气,也站起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刘简之离开上野公园,回到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时,仍然浑浑噩噩,满腹心事。以至于美由纪轻声呼叫他的名字都毫无反应。 “美由纪小姐叫您呢,佐藤君!”小泽晴子提高声音说。 “啊?”刘简之醒悟过来。转头问美由纪:“什么事?” “您要我约山本大佐接受我们的采访,山本大佐答应啦!他要我们现在就去!”美由纪说。 刘简之这才想起约访山本大佐的事。 “晴子小姐,快把那些对东京宪兵司令部抓算命先生不满的听众来信给我。”刘简之对小泽晴子说。 小泽晴子拿出几大叠信件,递给刘简之:“这些都是,够吗,佐藤君?” “还有吗?”刘简之问。 “还有!” 小泽晴子又把上百封听众来信,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在一份报道浅草寺算命停止的稿件中,暗示听众给宪兵司令部写信,呼吁尽早释放被扣的算命先生。 没想到听众来信会如此之多。 “还有!”小泽晴子说。 “够了,够了。”刘简之接过信件,对美由纪说:“我们走吧。” “佐藤君,你今天是怎么了,神不守舍的。”美由纪坐上车,扭头问正在开车的刘简之。 “没睡好,我感觉,我病了。”刘简之说。 “采访完山本大佐,你去医院看看。”美由纪说。“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去?”刘简之有些意外。 “听说东京dg医院,住了不少从中国战场回来的伤兵。我想去采访这些伤兵。”美由纪说。“顺便问问医院,为何有些缺胳膊断腿的,没死在中国战场,却死在日本本土的医院里,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想法不错。”刘简之说,“就怕军方不让我们做这方面的报道。” “不管那么多。”美由纪说,“大正宪法规定我们有新闻自由。” “你没觉得,日本与中国开战以后,军方已经在收紧舆论?假如战局不利于日本,军方可能会让我们做哑巴。”刘简之说。 美由纪沉默不语。 一名军官将拎着一大堆信件的刘简之和美由纪领进山 本大佐办公室的时候,山本大佐正在看着一份文件。 “山本叔叔好!”美由纪朝山本大佐鞠过躬,转身介绍道,“佐藤君,我们新闻部的主任。” “欢迎欢迎,”山本大佐说,“两位请坐。” 刘简之和美由纪在山本大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谢谢山本大佐接受我们的采访。”刘简之说。 “我要是不接受你们的采访,美由纪小姐还不骂死我啊?”山本大佐笑道。“我这个叔叔就没人叫了!” 美由纪说:“那是当然!山本叔叔,我可以录音吗?” 山本大佐说:“录音?一定要吗?” 美由纪说:“我们跟报社不一样。报社记者喜欢拍照,我们广播电台,喜欢录音。” “好吧,你录。”山本大佐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美由纪问。 “录音的时候,你叫我一声山本叔叔。”山本大佐说。 “不会吧?听众还会以为我在家里跟大佐闹着玩呢!”美由纪说。 “开个玩笑。”山本大佐看了刘简之一眼。“你们想知道些什么?我听说美由纪小姐对高桥中佐做过一次专访,广播以后,效果还不错。” “山本叔叔,你们要学会跟我们媒体打交道。”美由纪说。“我们的后面,站着上千万听众呢!” “是啊是啊。你们有什么问题,请说吧。” “最近几天,我们收到一些听众的来信。”刘简之将一大叠听众来信递给山本大佐。“很多听众反映,你们东京宪兵司令部抓了浅草寺前所有的算命先生,至今没有释放,也没有公布抓捕他们的理由,影响到听众为在中国作战的亲友祈福。请问,宪兵司令部因为什么原因,抓了这些算命先生。” 山本尴尬地笑了笑。说:“没有人要抓这些算命先生!我们只是请他们来协助调查。” 刘简之问:“协助调查?” 山本大佐说:“是的。我们在办理田村津喜少佐被杀案件中,发现了一张算命的解签纸。我们由此判定,至少有一名算命先生跟田村津喜的案子有关。” 刘简之说:“我曾经报道过田村津喜少佐被杀案。田村津喜是在浅草旅馆被杀害的。嫌疑人的年龄在40岁左右,你们抓的算命先生里面,有一半以上年龄超过了50岁,明显跟嫌疑人沾不上的人,真有必要统统抓起来,一个个审查吗?” 山本大佐说:“的确有这方面的情况。我们正在核对这些算命先生的笔迹,一旦对上,我们就会马上释放其他的算命先生。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有七名算命先生,戴着假发,留着假胡须,冒充老先生。” 刘简之心想,程振奇的假胡子,一定也被发现了。 刘简之说:“山本大佐,解签纸与田村津喜少佐被害之间,并没有因果关系,就像田村津喜少佐与浅草旅馆之间没有因果关系一样。” 美由纪说:“山本叔叔,你们应该先把那些算命先生释放了,再慢慢查。一来不影响你们抓凶手,二来又能满足国民为前线将士祈福的愿望。不然的话,我们会在广播里读几封听众来信。” “美由纪小姐说的有一些道理,我们研究研究。”山本大佐说。 美由纪说:“那我们把大佐的意思先广播出去,你看可以吗?” “这当然可以。”山本大佐对旁边的军官说:“你把我的意思,告诉高桥中佐。最迟明天,把算命先生统统放了!” 军官立正说:“是!” “这些听众来信,大佐您要不要看看。”刘简之问。 “信我就不看了吧?”山本大佐对刘简之说。然后把目光转向美由纪,问她,“怎么样,美由纪小姐,还满意吗?” “谢谢大佐。”美由纪说。 山本大佐说:“美由纪小姐,山本叔叔遇到困难,你可不能不管不问!” “山本叔叔有什么困难?”美由纪问。 “我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抓不到中国特工。”山本大佐说。 “您要我帮你抓中国特工?”美由纪有些惊讶。 “我们正在24小时监控中国特工的电台。”山本大佐说。“电文破译,还请美由纪小姐费心。” “我保证不加价。”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我给你的报酬,是参谋次长薪水的3倍!”山本大佐说。 “好吧,山本叔叔,我给您打一个八折!”美由纪说。 “成交!”山本大佐哈哈大笑。 刘简之也尴尬地笑了一下。 每一份发回南京的电文,全部内容都被宪兵司令部把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148章 国防妇人会 东京dg医院门诊大厅里,满是从中国运回的伤兵。 刚到的伤兵,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回到日本的伤兵了。 有些人头上缠着纱布,有些人拄着拐棍,有些人躺在担架上,大声呻吟。 医生和护士们穿梭其中,一片混乱。 美由纪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双手摁住胸口,脸上浮现出恐惧的阴云。她就近揭开一个伤兵的被单。伤兵的胸口上有个窟窿,流到被单上的血成了黑色。 “天啦!”美由纪惊叫道。 伤兵被美由纪的声音惊醒,睁开了眼睛。 “疼吗?”美由纪问。 伤兵没有精神和力气回答美由纪,又把眼睛闭上。 刘简之说:“我去看病,你去采访伤兵,看完病我来找你。” 美由纪点点头,放下被单。 刘简之走上二楼,在手术室门口碰见了急匆匆走路的护士杏奈。 “杏奈护士,你好!”刘简之礼貌地跟杏奈打招呼。 “佐藤君!是来找伊藤医生的吧?佐藤太太的伤还没好吗?”杏奈问。 “这回是我生病。”刘简之说。 “伊藤医生正在在给伤员做手术,我会告诉他您来了。” 杏奈推开门,走进了手术室。 “谢谢!”刘简之对着杏奈的背影说。 刘简之回头看向门诊大厅,发现美由纪正在跟一个失去右腿的伤兵说话。 “我们分队13个士兵,除了我,他们都死了。”伤兵说。 这个伤兵看上去,不到18岁。 “都死了?”美由纪惊讶地问。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大声地嚷叫。 但是,乱哄哄的大厅里,没有人注意到她。 美由纪再次把目光投向士兵的脸。伤兵稚气未消,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身上充满硝烟味和汗渍味,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恐惧。 “都死了。”伤兵说。“不过,中国人死得更多,我一个人就干掉了他们三个。”伤兵眼里尽是对战场的向往。 “没有了双腿,你……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美由纪问。 “没有未来。”伤兵说;“我现在这样子,怕是找不到老婆了。” “谁说找不到老婆?”旁边的伤兵说。“我听说,老家的国防妇人会,会帮我们找到老婆。” 美由纪看向说话的伤兵。 那伤兵的脸被炮弹削掉了一大块,整个脸已经变形,声音嘶哑。 不是嘶哑,是有些音残缺。 “我不信。”稚气未消的伤兵说。“就算国防妇人会肯帮忙,多半也是丈夫战死在中国的寡妇。” 国防妇人会会帮伤残军人找到老婆,让美由纪觉得很讶异。 国防妇人会是日本历史上最大的妇女组织。 美由纪知道这个国防妇人会。 柳条湖事变不久,有一个叫井上清一的中尉,从满洲回到了大阪,和他娇小柔弱的未婚妻井上千代子结了婚。 新婚的甜蜜和喜悦,与中国战场的烽火连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井上清一这个日军下层军官,慢慢产生了厌战情绪,井上清一在婚假即将结束的最后几天里,一直郁郁寡欢,心里不是滋味。 井上清一的这些细微变化,自然都被妻子井上千代子看在眼里。 就在井上清一行即将归队出征中国的前夜,井上千代子却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悄悄地用小刀切开了自已的喉管。 美由纪那时还小,但她记得当时的报道。 媒体说,由于井上千代子不谙此举,这个残酷的自杀举动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井上千代子始终一声不吭,直到黎明前,才默默地死去,鲜血溢满了榻榻米。 井上千代子死了以后,得到了日本军阀的大肆赞扬。说井上千代子留下了一份题为‘军人妻子之鉴’的遗书,遗书的大意是说,井上千代子之所以要以死言志,为的是‘大日本帝国圣战’的胜利,为的是为了激励丈夫英勇征战,为的是为了不拖累丈夫以绝其后顾之忧。于是,她就只有以死尽责了。 日本军国主义者由此将日本妇女卷入了战时体制。 媒体说,第二天的清晨,井上清一看完遗书之后,并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他默默地收拾行装,将妻子的后事托付给家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在大阪港登上了驶往中国的军舰。 一场悲剧由此形变,但日本媒体如苍蝇见血一般地叮住此事不放,喋喋不休地加以渲染。 于是,一夜之间,井上千代子便成为了“发扬日本妇德的光辉典范”。 媒体一股脑地 称赞她为“昭和之烈女”,称千代子之死将使出征将士的士气大受鼓舞,所有皇国军人都为之感动。 还有两家会社,以惊人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拍摄出了电影《啊,井上中尉夫人》和《死亡的饯别》,影片在全国各地上映,甚至还将影片空运到满洲,在军地上映。 这时,44岁的大阪主妇安田夫人,以此“御国之行为”为契机,发起组织了“国防妇人会”,而这位发起人安田夫人就是井上清一和千代子的媒人。 “好好养伤吧!” 美由纪转身又看见了地上躺着另一个伤兵,伏下身去,拍了拍伤兵的手臂。 伤兵戴着少尉军帽,歪着头,像睡着了一般。 “先生,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美由纪,我可以采访你吗?”美由纪说。 那人眼睛一动不动。 “你是哪里人?”美由纪问道。 “他不会理你的。”稚气未消的伤兵说。 “为什么?”美由纪问。 “因为……因为他已经死了。”稚气未消的伤兵说。 “死……死了?”美由纪突然高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一名护士跑了过来。 “什么事,小姐?” “这个伤兵已经……已经死了!”美由纪指着地上的尸体说。 护士摸了摸伤兵的颈部,大声喊道:“来人!” 来的不是医生,而是两个护工。 “把这个人抬到停尸房去!”护士说。 “停尸房已经……已经没有空位了!”一个护工说。 “那也得抬过去!”护工说。 两个护工抬起尸体,走向大厅的侧门。 美由纪看见,几乎所有的伤兵,看着被抬走的尸体,没有任何的表情。 就像刚刚参加完一个聚会,有人来收拾残肴一样。 站在楼梯口的刘简之,一直盯着美由纪,观察着美由纪的表情变化。 他想起孟诗鹤问过他,能不能让美由纪,成为“自已人”。 现在正是观察美由纪的好机会。 只见美由纪瘫软地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动弹一下。 对采访仿佛也失去了兴趣。 “佐藤君,伊藤医生让你过去。”杏奈护士在刘简之身后说。 刘简之回过头去。 “伊藤医生在哪儿?”刘简之问。 “在全科诊室。”杏奈说。“您动作快一点,十分钟以后,伊藤医生还有一台手术。” 刘简之瞥了一眼大堂里的美由纪一眼,跟着杏奈,朝全科诊室走去。 第149章 来一杯“菊正宗” 米露の酒吧位于银座。 装修豪华,可谓金碧辉煌。 李香香坐在米露の酒吧的一个角落,一个人喝着酒。 酒吧的老板,调酒师,侍应,以及男女招待都认识这位漂亮的、名叫原田秀子的职业陪酒女。 她从不驻店,只是游离于东京都的几家豪华酒吧。 今天这儿,明天那儿。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所有酒吧的老板,都把她当做贵客。 原田秀子是能帮酒吧带来大把钞票的人。 1937年时的东京银座,充斥着大大小小的酒吧,每当华灯初上,东京稍稍有点钱的市民,来东京做生意的商人,政府雇员,穿便装的军人,穿着入时、略带傲气的孤身女子,有事无事都喜欢来酒吧坐坐,抽着烟,喝酒聊天,评价形形色色的女名人。 人们带着各种消息,到酒吧交流,唯恐天下不乱。一些面容憔悴、衣冠不整的酒鬼们,也常去酒吧消磨时光。 战争开始后,酒吧都配上了收音机,以满足顾客及时了解战争消息的愿望。 此时,酒吧老板把吧台上收音机的声音调得很大。 “……11月8日夜,大日本皇军从东、南、西三面突入松江城,中国守军第67军全军覆没,日军遂占松江……” 顾客们一听,拍起手来。 广播声继续着。 “……日军随即兵分两路,一路沿太湖东岸,经浙江、安徽直趋南京,主力则指向枫泾镇、嘉兴、平望。11月9日,日军轻而易举地切断了沪杭铁路及公路……” 更多的人齐声喊好! “安静!安静!”有人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日军第16师团在中岛今朝吾的指挥下,在江苏太仓境内的白茆口登陆成功,前锋直指京沪铁路和公路,形成合拢之势……” 又是一片掌声。 一个白发男子甚至喊起了“天皇万岁!” 李香香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瞥了白发男子一眼。 “安静!安静!”又有人喊道。 酒吧又安静下来。 广播声继续着。 “……苏州河北岸的日军6个师团,在10月31日强渡苏州河后,又迅速地向两路登陆日军靠拢,淞沪地区中国70万大军已陷入危险境地……” 李香香隔壁的一张酒桌边,三个模样古怪的男子,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广播。 他们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喝光了的空酒瓶。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决定了,下个月,我的株式会社,打算在上海开设分号,专门经营中国的瓷器。我算过,在上海赚的钱,肯定要比在满洲赚的多,不是多一点点,是多很多,多几倍。” 李香香循声看去。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厚实风衣、戴着大皮帽的男子。 只见这男子接着喝了一口酒,意犹未尽地对身旁穿着一身和服、身材瘦小的男子说:“堂岛君,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名叫堂岛的瘦小男子手握酒杯,却不喝酒,偷偷把目光瞟向坐在一旁桌上的李香香。 李香香把目光看向他处。 “你这个老色鬼,我在跟你说话呢!” 穿着厚实风衣的男子用手掌在堂岛眼前划了一下说。 堂岛回过神来,把目光移向穿厚实风衣的男子。“我还没想好呢,仓木君!目前上海的战事还没停息,这时候跑去上海,风险太大,换句话说,就是找死!万一中国军队打回上海,那就会变成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仓木冷笑一声,说道:堂岛君,你也太胆小了,难怪你的株式会社永远也做不大。” 堂岛说:“我不是胆小,是稳健。我的股东不会允许我用他们的钱,去上海冒险。” “你呢,宅间君?”仓木问一直没有说话、相貌令人生畏的男子。 宅间喝了口酒,把酒杯重重地放在酒桌上:“我跟仓木君走,去上海开办纱厂。” 仓木向宅间伸出大拇指,说:“聪明!”然后把酒杯端起,转向堂岛。 “堂岛君,中国有句成语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上海那地方,遍地黄金,你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去。” 堂岛说:“万一中国军队再打回上海,那就亏大了。我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宅间说:“堂岛君,你真是胆小如鼠!你听说过大日本帝国占领过的地方,还有玩丢了的吗?你想想,仔细地想想?” 仓木说:“就是!” 李香香坐不住了,一口喝干杯子的酒。正要站起身来,突然发现酒吧门口的侍 应将两男一女迎进酒吧。 李香香一眼看出,两个男子虽然穿着便服,步态举止却像极了军人。 两男一女在李香香侧后的一张酒桌边坐下来。 李香香决定在坐两分钟。 “几位喝点什么?”女招待走过来问。 一位男子说:“美由纪小姐,你喝点什么?” 美由纪?这个名字,李香香听刘简之说起过。 李香香把酒杯贴近嘴唇,偷偷瞥了女子一眼。见那美由纪打扮时髦,皮肤白嫩,脸蛋漂亮,却又知性自信。 “给我妹妹来一杯滴金。”另一位男子说。 滴金酒庄,是波尔多苏岱和巴萨克产区1855年官方评级中的唯一一个超一级甜白酒庄。这座历史悠久的顶级酒庄,位于法国波尔多最南端的一个小山丘上,其建筑历史甚至可以追溯至12世纪。 但李香香的注意力,不在滴金酒上,而是在称美由纪为妹妹的男子身上。 铃木四郎!在参谋本部作战部当参谋的铃木四郎!要不是美由纪在场,李香香此时应该已经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不要滴金。”美由纪说:“滴金太甜。我想要一杯火辣的……菊正宗烧酒。” 菊正宗自1659年创业至今,也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 “你会喝醉的,美由纪。”铃木四郎说。 “我就是想感受一下喝醉的感觉。”美由纪说。“平宫君,你陪我喝菊正宗烧酒。” 平宫君?李香香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特别留意了一眼。 “每人一杯菊正宗烧酒,”平宫放下酒单,对女招待说。 “三杯菊正宗,马上来。”女招待转身走向吧台。 “为什么要喝烈酒,美由纪。”铃木四郎关切地问美由纪,“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美由纪说。 平宫说:“是不是没新闻报了,烦心呢?” “也许吧。”美由纪说。 “我告诉你一条消息,你就不会郁闷了。”平宫说。 李香香张大了耳朵。 “什么消息?”美由纪问。 “一星期内,日军将攻陷上海。”平宫说。“你们东京广播电台的收听率又能创新高了。” “天皇万岁!”坐在隔壁酒桌上的仓木和宅间,显然听到了平宫的话,跳起来大声欢呼。酒吧的其他人听到日军即将攻陷上海,顿时欢呼声弥漫整个酒吧。 “女招待,添酒!” “女招待,这儿,添酒!3瓶!” 平宫英浩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不免有些心慌。参谋本部正在抓泄密的间谍呢。 铃木四郎看出了平宫英浩心里的惶恐,安慰道:“攻陷上海已成定局,算不得泄密。” 女招待送上酒,分别摆在三人面前。 铃木四郎端起酒杯说:“来,我们干杯!” 平宫端起酒杯,看向美由纪。 美由纪却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些士兵太惨了。”美由纪突然哭泣道:“有的失去了胳膊,有的没有了腿,有的剩下半边脸,有的……有的死在dg医院大堂……” “假慈悲!”李香香轻声嘀咕,但又忍不住继续盯着美由纪。 美由纪泪流满面。 李香香大为吃惊。 美由纪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假装。 铃木四郎和平宫英浩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美由纪。 “有什么好哭的?”隔壁桌边的仓木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嚷道,“这是战争,死几个人算什么?上海归了日本,你们应该高兴才对!” 铃木四郎突然站起身,愤怒地看向仓木。 “为在战争中负伤,甚至献上生命的日本人伤心难过,难道不应该吗?”铃木四郎说。 仓木被铃木四郎震住了,不知所措。 堂岛连忙站起来,拉着仓木和宅间,走出了酒吧。 “铃木君息怒。”平宫英浩说。 铃木四郎坐了下来。 “平宫君,实在对不起,我不想喝酒了。哥,你陪平宫君喝吧,我回家去。”铃木美由纪站起来,瞥了李香香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我去送送。”平宫英浩说。 铃木四郎一把拉住平宫英浩,轻声说:“还早,我们接着喝。让美由纪自已回去,没事的。” 铃木四郎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 “铃木君,”平宫跟着喝了口酒说:“你什么时候去中国?” “还不知道。不过,迟早的事。”铃木四郎说。“我要是真走了,你要照 顾好美由纪。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饶你。你听明白了吗?” “可是……”平宫说,“美由纪总是跟我若即若离,我怀疑美由纪心里装着别的什么人。” “你别瞎说。如果美由纪心里真有别人,我比美由纪还先知道。”铃木四郎说。 李香香听到这儿,忍不住对平宫英浩多看了两眼。 “这人怎么看怎么配不上美由纪。太小家子气。”李香香心里想。 美由纪离开酒吧,沿着街道朝家走。 一辆计程车在美由纪身边停住。 “小姐,要车吗?”司机问。 美由纪看了司机一眼,摇了摇头。 “打搅了。”司机开着车走了。 美由纪独自沿街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自已家里。 “我回来啦!” 美由纪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说道。 屋子里没有人应她。 第150章 临命600成了废纸 美由纪走进屋子,发现父亲铃木英夫坐在躺椅上睡着了。 电唱机里的唱盘仍在徐徐转动,高高扬起的喇叭里仍然响着中国京剧。 美由纪不想惊扰到父亲,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推门进了卧室,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那些伤残士兵的影子,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美由纪早就知道,战争是残酷的。 但当她亲眼看见那些死伤的士兵时,她的心灵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日本即将攻陷上海,死伤的中国人,一定比死伤的日本人更多。 “我回来了。” 楼下传来了铃木四郎的声音。 美由纪走出卧室,朝楼下看去。 铃木四郎走了进来,见父亲睡着了,关掉了电唱机。 “大本营成立了?”铃木英夫突然睁眼问道。 “父亲,你怎么知道?”铃木四郎问。 “打这么大的仗,没有大本营怎么行?”铃木英夫说。“不能总是海军干海军的,陆军干陆军的。” “大本营也只是个形式。说到底,还得是天皇说了算。”铃木四郎说。 “松井石根拿下了上海和苏州以后,日本军队的胃口就会变得很大很大。下一步,肯定就是进攻中国首都南京了。”铃木英夫说。 美由纪从楼梯上走下来。 “哥哥回来了?”美由纪说:“平宫君呢,回去啦?” “回去啦。一脸的失望。”铃木四郎说。 “一脸失望?失望什么?”美由纪问。 “这事以后再说!”铃木四郎把脸转向铃木英夫。“父亲,你判断日军下一步会进攻南京?” “我了解松井石根,”铃木英夫说。“以他的性格,他哪会就此收手,下一步,必定会进攻南京。” “不是有个《临命600》,日军作战区域限制在苏州和湖州以东吗?”美由纪问。 “美由纪,你怎么知道有一个《临命600》?”铃木四郎颇为惊讶。 “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美由纪说。 铃木四郎知道美由纪又破了参谋本部的电报密码。没有多说什么。 “什么《临命600》,一张废纸,没有用。”铃木英夫说。 “哥,你陪父亲说话,我上楼去了。”美由纪说。 美由纪推门走进卧室,又把门关上,然后从床底下拿出箱子,取出收发报机,放在桌上。又从窗帘背后取出天线,伸出窗外。 一整夜,美由纪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第二天,美由纪睡过了头,起床时,铃木四郎早已离开,美由纪赶到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 “对不起,对不起!佐藤君,我睡过头了。”美由纪说。 “又是一晚没睡?”刘简之问。 “是啊。但是,劳而无功。”美由纪说。 “现在都在传,日军这几天就会攻陷上海。我们也要早做报道准备。”刘简之说。 “早做准备?”美由纪惊讶地问。 “做好报道日军攻陷上海的准备。”刘简之说。 “怎么做?”美由纪问。 “晴子小姐,你过来一下。”刘简之叫道。 小泽晴子走了过来。 “晴子小姐,这几天你恐怕要辛苦一点了。老任务,注意编译美联社的报道。美联社报道之后,我们在十分钟以内出稿。” “是。”小泽晴子说。 “我和美由纪小姐以石田一郎的名义写一篇文章,分析一下日军攻陷上海的意义,以及下一步日军行动的预判。”刘简之说。 “文章还是佐藤君一个人写吧。我有别的事。”美由纪说。 “什么事?”刘简之问。 “我要写对日军伤兵的专访。”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不合时宜吧?”田山木原说,“攻陷上海,想必会引发一波庆祝活动。这时候报道不喜庆的事,会让人扫兴。我们说不定还会挨骂的。” “对伤兵的专访绝对不能少。”刘简之说,“这也是告诉日本国民,皇军的胜利得来并不容易!同时,对伤残士兵也是一种安慰!” 田山木原说:“主任就是主任,还是佐藤君想得周到。” 美由纪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刘简之。 美由纪想通过对伤兵的采访,告诉国民战争残酷。而这个佐藤彦二,居然理解成了什么胜利来之不易。听众如果真会像佐藤君说的那样理解我的报道,那就得不偿失了。 必须加大力度,渲染战争的残酷。 “我还想去一趟医院。”美由纪说。 “去医院干什么?”刘简之问。 “采访。我想多补充一些材料,说明这场战争有多残酷。”美由纪说。“不过,我得向你申明,我的本意,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要告诉国民,胜利来之不易。” “都一样,都一样。”刘简之说:“对山本大佐的那篇采访,怎么还不播?” 美由纪说:“卡在高桥中佐手上了。高桥中佐坚持认为,刺杀田村津喜的凶手,就在那些算命先生之间,坚决不肯放人。” 美由纪打开柜子,取出采访设备。 叮铃铃…… 刘简之拿起电话筒。 “佐藤君,我陪高桥太太去趟医院!”电话里传来了孟诗鹤的声音。 “高桥太太她怎么啦?”刘简之问。 “她的孩子病了。”孟诗鹤说。 “你去吧。”刘简之挂上了电话。 “佐藤君,您太太什么时候成了高桥太太的女佣啦?”田山木原问。 “田山君,你怎么总是狗嘴不吐象牙?”小泽晴子说。 “高桥太太家的女佣阳子新来不久,对门对户的,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刘简之说。 小泽晴子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一支笔在稿纸上快速书写着。 “最新消息!”小泽晴子说。“11月11日,日军进至苏州河岸,南市及浦东地区的中国军队仓皇撤走。上海市长俞鸿钧随后发表告市民书,宣布上海沦陷。” 刘简之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得知上海失守的确切消息,心里仍然万般难受。 “稿子写好了吗?”刘简之问。 “我正在写。”小泽晴子说。 “写完把稿件送播音室,马上插播。” 刘简之竭力控制情绪,仍然声音发颤地说。 “佐藤君,你那篇用石田一郎写的文章,可以派上用场了!”美由纪说。“肯定有一波庆祝活动,我们怎么报道?” “田山君,斋藤君,消息广播以后,你们俩去做街头采访!” 田山木原说:“是!” “美由纪小姐,你……” “我还是去医院采访伤兵!”美由纪坚持说。 第151章 疯狂!竟然卸下假肢扔掉了 “刚才还在大声哭呢,现在,烧得连哭都不知道哭了。伊藤医生,这孩子……这孩子恐怕保不住……” 高桥良子抱着孩子,坐在宋春萍面前,乱了方寸,带着哭腔道。 “高桥太太,你别着急。伊藤医生会有办法的!”孟诗鹤说。 “孩子体温多少?”宋春萍将听诊器的触头伸进孩子的衣服里,贴近孩子的心肺。 “40.2度。”杏奈说。 “这孩子犯了肺炎。需要住院输液,但是,医院里没有床位。”宋春萍说。 “伊藤医生,您能不能想个办法?”孟诗鹤说。 “医院的病床,让中国回来的伤兵占了一半。”宋春萍说,“昨天,刚刚有个伤兵死了,腾出一张病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高桥良子连忙说。 “那好,先住上两天。孩子病情好转,你带孩子回家,如果孩子病情好转得不理想,我再想别的办法。”宋春萍说。 “行。”高桥良子说。“谢谢伊藤医生。” “杏奈,你带佐藤太太去交费。”宋春萍说。 “是。”杏奈应道。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孟诗鹤从宋春萍手中接到单子,急忙走了出去。 “那好。杏奈,你带高桥太太去病房吧!”宋春萍说。“23床!” “伊藤医生,能不能帮我给高桥中佐和阳子打个电话?”高桥良子问。 “一会儿让佐藤太太帮你打。”宋春萍说。 杏奈带着高桥良子刚刚走出诊室,小西医生走了进来。 “伊藤医生,从明天开始,我们有得忙了。”小西医生说。 宋春萍抬头看了看小西若香。 “我这儿天天都在忙呀!”宋春萍说。 “从明天起,每天要完成500人的体检。”小西医生说。 “这么多?”宋春萍吃惊地问。 “征兵体检的,还不止我们一家医院。”小西医生说。 “日本需要这么多兵?”宋春萍说。 “听说打下上海以后,还要打中国的首都南京,不知道要死多少日本军人呢!”小西医生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 “你担心什么?”宋春萍问。 “我的大儿子在第10军,早些天也去了中国,你说我担心不担心?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孟诗鹤拿着缴费单走了进来。 孟诗鹤问:“高桥太太呢?” 宋春萍说:“杏奈护士带高桥太太去了病房,23床。高桥太太想让您给高桥中佐和阳子打个电话。”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孟诗鹤说。 孟诗鹤小跑着走向护士站。 “这佐藤太太和高桥太太是什么关系呀,热络得很。”小西医生说。 “听说是邻居。”宋春萍说。 “我咋没有这样的邻居呢?”小西医生说。 “那你搬到高桥太太家隔壁去。”宋春萍说。 “伊藤医生,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油嘴滑舌的,谁教你的?我从来都没见过你先生,哪天你引见引见?”小西医生说。 “我怕你被他吓到。”宋春萍说。 不知谁说伊藤医生有个密友,很快就在医院传开了。宋春萍对此并不否认。 因为这个传言,对宋春萍没有什么坏处。 “好啦好啦,不跟你说了。你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对付那500个体检兵吧!” 说完,小西医生一扭腰,转身走出诊室,却迎面碰见拿着采访设备的美由纪。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两位医生,可以接受我的采访吗?” “采访?”小西医生问:“你闲得没事做,跑到医院采访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从中国回来的这些伤兵,对这场日中战争的看法。”美由纪说。 “那你可以直接去病房采访。”小西医生说。 “我已经采访了十名伤兵。”美由纪说。“我想知道,从医生的角度,你们怎么看待这些伤兵?有没有听到过伤兵对战争的不满,或者……反思?” “反思?没听见,反咬,倒是碰见过几回!”小西医生嘻嘻一笑,指着宋春萍说:“你采访采访伊藤医生吧,她接触的伤兵更多。” “上一次佐藤太太为冢本大佐挡枪,我已经采访过伊藤医生一次。这次,我想换个医生,不然的话,听众会认为伊藤医生是我找来的托儿。”美由纪笑着说。 “您这是要瞄准我了?可惜,我不能接受你的采访。”小西医生说。 “为什么 ?”美由纪问。“您担心什么?” “我的儿子在第10军。”小西医生说。“每天担忧儿子的安全,睡不着觉,吃饭不香,连那事儿都不想做。” “小西医生,原来你说话也这么没有分寸?”宋春萍说。“美由纪小姐还没结婚呢!” “我没有说假话啊!”小西医生说。“记者小姐,如果我接受你的采访,刚才这番话,会被人认为我不喜欢这场战争。说不定,哪天医院闯进个好战分子,我会生命不保!” “不喜欢战争就是不喜欢战争。”美由纪说,“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小西医生,我也不喜欢这场战争!” 宋春萍抬起头来,瞥了美由纪一眼。 美由纪反战,看来不假。 “我做这个采访的目的,就是告诉国民,战争残酷无比,和平弥足珍贵。”美由纪说。 “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采访采访平冈医生。他接触的伤员比我和伊藤医生加起来都多。”小西医生说。 “在哪里能找到平冈医生?”美由纪问。 “我带你去。”小西医生说。 “天皇万岁!” “天皇万岁!” 门外突然传来呼喊声。小西医生和美由纪走到门口,朝外一看,走廊两边病房的日军伤员,一起从病房里涌出来,互相拥抱,齐声欢呼,形如过节,竟将伤病忘到九天云外。 一个军官,竟然兴奋地卸下刚刚安装好的假肢,重重地砸在地上。 杏奈很不容易从伤兵中挤过来。 “杏奈,出什么事了?”小西医生问。 “你们没听广播吗?日军攻陷上海,打赢了。”杏奈护士也喜形于色。 “记者小姐,你看到了吗?这些伤兵,挨了枪子儿,真是不冤!”小西医生说完,转身走进了她自已的诊室。 美由纪怔在当地。 亲眼见到的这一幕,美由纪从来没有想到过。 在她看来,伤兵们应该反战吧?可她见到的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些伤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战。 “打扰了。”美由纪向宋春萍鞠了躬,提着采访设备,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美由纪回到新闻部,收音机里播放着本台自已编发的日军攻陷上海的消息,刘简之正伏在办公桌上,用石田一郎的笔名写战事分析。田山木原将态势图上的上海,插上日本国旗,一个蓝色箭头,直指中国首都南京。 形势变化之快,美由纪没有预料到,可谓是措手不及。连忙坐下来,开始编辑对伤兵的采访。 她不想放弃批评战争的任何机会。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 美由纪顺手拿起电话筒。 “上海攻陷了,你们东京广播电台怎么回事?节目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能不能开个直播?让我们跟石田一郎讨论一下什么时候合适攻打南京?”一个听众连珠炮似的说。 “抱歉,我们正忙着呢!”美由纪扣上的电话。 紧接着,电话铃又响了。 美由纪再次接起电话。 “新闻部。”美由纪说。 “你混蛋!”对方骂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美由纪有些恼怒,用劲撂下电话。 “怎么啦?”刘简之问。 “一个畜生,不会说人话!”美由纪说。 “医院的采访不顺利?”刘简之问。 “那些伤兵活该!”美由纪说,“听到攻陷上海的消息,一个个欢呼雀跃,连装好的假肢都卸下来扔了。” “见到什么,你就报道什么吧。连假肢都卸下来扔掉,说明他非常的不理智。”刘简之说。 “不是不理智,是狂妄!”美由纪说。 刘简之看着美由纪,没有再说什么。 这天晚上,美由纪回到家,直接进了卧室,心中突然泛起万念俱灰之感。她躺在床上,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 相框里刊着一张去年拍的全家福。 美由纪的目光落在铃木六郎身上。 铃木六郎穿着学生服,眼睛笑眯眯的成为一条缝。美由纪感觉铃木六郎正冲着自已微笑,跟着微笑起来。 咚咚咚。 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美由纪爬起来,把卧室的门打开。 铃木夫人走了进来。 “我听说,六郎他们已经在中国了?”铃木夫人问。 “是。”美由纪说。 “下一步,六郎他们要参加打中国首都吗?”铃木夫人问。 “极有可能会进攻南京。”美由 纪说。 “中国军队一定会死保他们的首都,你说,六郎他,会不会……” “别担心,妈妈桑。六郎应该不会,他们离南京还远着呢。”美由纪说。 “真的是好担心啊!”铃木夫人满脸愁容。“也不知道四郎什么时候会被派往中国。” “四郎哥哥是高级参谋,即使真去了中国,也不会面对面跟中国人厮杀,不会有什么危险。”美由纪说。 “可是,美由纪,我不能不担心啊!”铃木夫人说。 第152章 今晚就干! 高桥圭夫接到孟诗鹤的电话,很快赶到了dg医院。儿子经过输液,体温降到了39.3度,阳子也已赶来照顾。 高桥良子心中稍安。 病房有六个床位,另外住着五个伤兵,他们对挂着中佐军衔的高桥圭夫视而不见,仍然沉浸在攻陷上海的喜悦中,大声地喧哗。 高桥圭夫也不好出面制止,只好听之任之,忍气吞声。 “你们几位能不能小声一点,没看见这里还有一个小病人?”孟诗鹤对喝酒喧闹的几个伤兵说,“这里不是军营,是医院!” 孟诗鹤故意挑起矛盾,想看看高桥圭夫对这些伤兵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一个伤兵瞥了一眼高桥圭夫,对孟诗鹤说:“我们庆祝一下怎么啦?皇军攻陷了上海,举国同庆!你那病恹恹小子长大就不会再去打仗,只会去上海享福啦!你应该感谢我们……” 高桥圭夫没有说话,转头看向说话的伤兵。眼镜后面的目光不怒自威,直射伤兵。 很明显,伤兵被震慑到了,连忙闭了嘴。 “佐藤太太,这次又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家去吧!”高桥良子说。 高桥圭夫也向孟诗鹤欠身致谢,催促孟诗鹤回家。 “那我就先回去了。”孟诗鹤转身对阳子说,“高桥太太,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随时打我电话。” “是。”阳子说。 孟诗鹤回到家里,见墙上时钟正指向晚上10点,刘简之不在,先洗了个澡,连忙打开收音机,戴上耳机,收听国内广播。 仍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呼唤,孟诗鹤失望地关上了收音机。 楼下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孟诗鹤走出卧室,向楼下观望。 刘简之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表情沉重。 “怎么了?”孟诗鹤问。 “刚刚,南京国民政府发布了迁都公告。”刘简之说。 “迁都?” “是,迁到陪都重庆。南京所有的机关、学校和工厂全部迁移,一部分先迁武汉。” “那我父母他们……” “不用担心,你父母他们很安全,他们也会迁往重庆。” “就这么放弃南京,我这心里好痛。”孟诗鹤说。 “我心里也一样。”刘简之说。 孟诗鹤觉得不应该太消极,不应该被上海失陷击倒。 “上海虽然丢了,只要中国没有宣布投降,我们就要继续战斗。”孟诗鹤说。 刘简之点点头。 孟诗鹤问:“程振奇还是没消息?” 刘简之说:“没有。我想通过舆论给宪兵司令部施压,还和美由纪小姐一起去采访了山本大佐。山本大佐有些松动,表示可以先放了那些算命先生,没想到高桥圭夫死活不肯放人,还压住采访稿,不让广播。” 孟诗鹤说:“看来,要打消高桥圭夫对算命先生的怀疑,必须再制造一次事件。” 刘简之疑惑地问:“再造一次事件?” 孟诗鹤说:“再杀一个日军军官!让高桥圭夫觉得有一个组织在击杀日军军官,为上海失陷报复,但又与那些算命先生无关。” 刘简之说,“要不要先报告宋督导?” 孟诗鹤说,“来不及了!就算宋督导不同意,我们也得干!趁满街的人都在发疯,我们今晚就干!” 刘简之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你在家,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孟诗鹤说,“一起去!” 10分钟后,刘简之和孟诗鹤化了妆,改了发型,悄悄从后门来到小院,然后翻越围墙,走进另一条巷子,再坐地铁到银座,寻找目标。 夜已渐深,喧闹的银座逐渐安静下来。 “你看!”孟诗鹤说。“那边那个翔安居酒屋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起码是个少佐!” 刘简之说:“过去看看。” 两人手挽手走进居酒屋。 走进翔安居酒居屋的刹那,刘简之借助居酒屋射出的灯光,看清了吉普车的车牌:陆1224。一个驾驶兵坐在车上,伏在方向盘上瞌睡。 服务生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服务生把刘简之和孟诗鹤引到门口的桌边坐下。 “门口?”孟诗鹤说,“里面没有位置了吗?” “今晚人多,就剩这一个台。”服务生说。 “就这儿吧。”刘简之说。 两人在桌边坐下来。刘简之环顾四周,果然看见有两个日军军官面对面坐着喝酒。 一个中佐,一个大尉,很合适。 “两位吃点什么?”服务生递上菜单。 “一份炸天妇罗,一份什锦烧,一份酸藕,两小瓶清酒。”刘简之说。 “马上就来,请稍等。” 刘简之瞥了一眼两个日本军官。 只听中佐军官说道:“大日本皇军马上就要打进南京了,我们的部队还在东京待着,真是无趣!” 大尉军官回应道:“就是!我听说,中国的花姑娘,那长相,那身材,简直是妙不可 言。” 中佐军官喝了口酒,放下酒杯,无限神往地说:“是吗?真想体会体会中国女人的味道!” 孟诗鹤把手伸向衣袋。 “菜还没上呢。”刘简之说。那意思是不要急着动手。 话音刚落,服务生送上了菜肴。 “吃吧,别浪费。”刘简之说。 孟诗鹤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酸藕,耳听大尉军官说道:“我的爷爷是个收藏家,天天跟我念叨,问我什么时候去中国。” 只见大尉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中佐军官。 “这是什么?”中佐军官问。 大尉军官说:“这是我爷爷给我开的单子,要我到了中国,想办法给他搞到这些东西。” 中佐军官接过小本本,毫无顾忌地念道:“石器、陶器、铜器、金银器、瓷器、漆器、玉器、工艺品、书画、古文献……片山大尉,你爷爷想要的东西还真不少,胃口可真大。” “呵呵,”叫片山大尉的军官说,“我听说,这些东西,中国的普通百姓家里,都有那么几样!只是,攻下南京之后,中国人一投降,只怕……”大尉说。 “你怕别的日军部队早已把这些东西掠夺一空?”中佐说。 “是的。中佐你想要的花姑娘,只怕也不会剩下几个。”大尉说。 “错!中国地域广大,花姑娘有的是!”中佐说。“攻克了南京,还有武汉、长沙……” “我们来对了!”刘简之说。“这两个军官真到了中国,一定会无所忌惮,无恶不作!” 孟诗鹤瞥了那两个军官一眼,再次把手伸向衣袋。 “不急这一会儿。”刘简之看了屋角另一桌客人说。 夜深的缘故,居酒屋的客人终于逐渐散去。 服务生走到两名军官面前,朝他们弯腰鞠了一躬。 “打扰了!两位还需要点什么?本店马上就要打烊了。”店小二说。 “什么?打烊?我们这才刚刚开始呢!”名叫片山的大尉军官说。他看看周边,所有人都已离开,除了门口的一男一女。 “已经晚上11点了……”店小二说。 “我们走!”刘简之和孟诗鹤站起身,把一张钞票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耳听中佐军官说,“11点还不晚!再来瓶酒,我们加倍付钱。” 店小二扭头向老板娘看去。 老板娘摇摇头。 店小二说:“我们是怕……” 大尉军官说:“有我们在这儿,你怕什么?” 店小二说:“怕有宪兵来检查。” 中佐军官问:“真会来宪兵?” 店小二说,“真的会。要不然,您的双倍付费,我们真的想要。” 中佐军官说:“那么,片山大尉,我们干了这杯,明天再来喝?” 片山大尉应道:“干!” 两名日本军官一干而尽,摇晃着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第153章 寒光闪处 店小二推开门,让两个日本军官摇摇晃晃地从居酒屋走出去。 另一个女服务生把他们送到台阶下,弯腰鞠躬道:“谢谢光临!” 片山大尉回头对女服务生说:“告……告诉你们老板,我们明天还……还来。” 可别再来了。女服务生心里说,转身走进居酒屋,侍应生随后关了居酒屋的门。 紧接着,居酒屋的门灯、门前亮着的店牌和居酒屋大堂的灯光,全都一起熄灭了。 趴在方向盘上睡觉的驾驶兵醒了过来,打着了汽车引擎。 中佐军官说:“片山大尉,难得有一天假,我们这么早就回军营去了?” 大尉军官说:“是啊,野田中佐!要不然,我们再去花柳町逛逛?” 野田中佐说:“花柳町,好地方。” 片山大尉对驾驶兵说:“去花柳町。” 驾驶兵说:“是。” 两名军官打着酒嗝,一左一右地拉开车门,抬脚爬上敞篷吉普车。 两条黑影突然从黑暗处飞扑而上,寒光一闪,两把刀刃已分别刺入两名军官的后背。 迅雷不及掩耳,旁边的树枝,无风摇曳! 驾驶兵听见身后有动静,惊愕回望,发现两名军官正仰天躺倒,尚未搞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喉咙被一阵清凉划过,顿时脑袋失去支撑,无力地歪向一侧,血流如注。 “撤!”刘简之收起匕首,轻声说道。 孟诗鹤收起匕首,瞬间还原成淑女模样,挽起刘简之的手臂,沿着树荫,一步一步,慢慢走远。 “痛快!”刘简之说着,向一辆计程车招了招手。 计程车司机探出头来。 “去哪儿?” “银座电影院,去看夜场电影!” 到了银座电影院门口,两人下了车,换了另一辆计程车,回到富乐町。 刚刚进屋,便听到电话铃响。 “我是佐藤彦二。您找谁?” “佐藤君,我是高桥。刚才您在干什么?”电话里传来高桥圭夫的声音。 “刚刚在沐浴。”刘简之说。 “一定是在洗鸳鸯浴吧?”高桥圭夫说。“电话铃响了一分半钟!” “我们……” “看来我猜对了!”高桥圭夫说。 刘简之听见了电话里高桥圭夫发出的笑声。 “高桥君,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您儿子的病又有反复了?我这就叫美惠子赶过去?” “出别的事了!”高桥圭夫说。“你带上相机,马上到银座来!” “银座什么地方?”刘简之问。 “翔安居酒屋!”高桥圭夫说。 高桥圭夫从dg医院看望儿子出来,并没有回家,而是再次来到了宪兵司令部羁押所。 山本司令曾经亲自给高桥圭夫打电话,指示他释放羁押所关押的算命先生,美由纪也把对山本大佐的专访稿交给高桥,通知了广播时间。 高桥圭夫以案情尚未搞清楚为名,拒不执行山本司令的命令,并亲自打电话给神尾社长,要求延后广播。 佐藤太太突然带高桥良子前往浅草寺算命,也让高桥圭夫觉得十分可疑。高桥良子从来不信什么算命先生,难道有了孩子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为此,高桥圭夫专门问过高桥良子,为什么想到去浅草寺算命,高桥良子说她听地铁里的人说,浅草寺有个坂上大师,算命极准,所以要佐藤太太陪着她一起去浅草寺,给孩子算一命。 坂上赤井。 高桥圭夫想起了第一个被自已撕开假胡子的人。 为了搞清这个坂上赤井的真实身份,高桥圭夫将撕掉胡子的坂上赤井的照片寄往满洲,请满洲宪兵司令部核实。 满洲宪兵司令部回复,不能确定照片上的人就是程振奇本人。 这让高桥圭夫很不解。 但高桥圭夫并不甘心。他始终认为解签纸与田村津喜少佐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田村津喜生前接触过算命先生,这一点应该毫无疑问! “把那几个戴假胡子的人带来。”高桥圭夫一到羁押所,就吩咐在此等候的竹下健太郎。“我要亲自审问一下这几个人,方能放心。” 竹下健太郎很快将一个被拔掉假须的人带进审讯室。这人身材高大,面相阴沉且容易愤怒。 “你叫什么名字?”高桥圭夫问道。 “你们问多少次了?我说最后一遍,我叫花泽良平!你们耽误我算命的时间,要赔偿我的损失。”叫花泽良平的算命先生回答说。 “你到浅草寺前摆摊算命,有多长时间了?” “我第7次回答,两年零一十八天。”花泽良平说。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高桥圭夫问。 “记得清楚也不行吗?”花泽良平说。 “哪里人?”高桥圭夫问。 “我第7次回答,海对面人,千叶。”花泽良平说。 “千叶什么地方?说详细一点。”高桥圭夫声音变得严厉。 “市原!”花泽良平说。 竹下从文件包里翻出田村津喜的照片递给高桥。 高桥圭夫拿着照片给花泽良平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花泽良平说:“什么人,我看不清楚。” 竹下健太郎从高桥圭夫手中拿过照片,走到花泽良平面前,把照片送到花泽良平眼前。 “不,不认识。”花泽良平看上去视力极差,不像是看,而是在用鼻子闻。 “见过吗?”高桥圭夫问。 “没见过,从来没有见过。”花泽良平说。 高桥圭夫说:“那你知道谁见过?” 竹下健太郎望向高桥圭夫,觉得高桥圭夫问得很奇怪。 “不知道。”花泽良平说。 “真不知道?”高桥圭夫突然严肃地盯着算命先生,厉声问道。 花泽良平终于感到心里发毛。 “真……真没见过。”花泽良平说。 “把这个傻子带出去,叫下一个进来。”高桥圭夫说。 站在花泽良平身后的宪兵,将花泽良平带了出去。 竹下健太郎轻声说:“高桥中佐。我们……” 高桥圭夫没有理睬竹下健太郎。他知道竹下想说什么。直白地说,竹下一定会认为他高桥圭夫失去了理智。 宪兵把程振奇带了进来。 “坂上大师?”高桥圭夫轻蔑地看了一眼程振奇。“请坐。” 程振奇在椅子上坐下。 高桥圭夫移了移桌上的台灯,把亮光照到程振奇的脸上。程振奇连忙用手遮挡住眼睛。 “坂上大师,你在东京的名气,比我的名气还大。连我的老婆都听说过你。”高桥圭夫戏谑道。 “我一个算命的,怎么能跟您比?”程振奇道。“您是宪兵中佐,说不定您将来还会是个将军。” 高桥圭夫哈哈一笑,看了看桌上的资料,问:“你叫什么名字?” “您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还说我名气比您还大,您怎么就不记得我的名字呢?” “怎么问你,你就怎么答!”竹下健太郎说。 “坂上赤井。”程振奇看了竹下健太郎一眼说。 高桥拿起桌上田村津喜的照片,递给程振奇。 “照片上的这个人,你见过没有?”高桥圭夫问。 程振奇说:“见过。” 高桥圭夫兴奋地问:“在哪里见过?” 程振奇说:“在《读卖新闻》上面。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杀了他。” 高桥圭夫说:“坂上,你很狡猾!干你们这行的都是这样?” 程振奇说:“我都是实话实说。” 高桥圭夫说:“不,你没有说实话。我把你的照片寄给了满洲宪兵司令部,现在有回复了。你知道是什么回复吗?” 程振奇说,“满洲宪兵司令部需要算命先生,为什么不在中国本地找一个?” “你怎么知道满洲宪兵司令部需要算命先生?” “您自已说的!” “我自已说的?我说什么了?” “您说您把我的照片,寄给了满洲宪兵司令部?” 高桥圭夫感到有些哭笑不得。抬头紧盯住程振奇的眼睛,心中寻思,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武田泰一突然推门走进来。 “高桥中佐,出事了!”武田泰一气喘吁吁地说。 “又出什么事了?” “又有两名军官和一个士兵被杀。” “在什么地方?” “银座,一家叫翔安居酒屋的门口。山本大佐让您去看看。死者中,有一个陆军省的中佐。” “什么时候的事?” “15分钟前。” “把坂上大师带回去!” 程振奇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桥圭夫带着竹下健太郎和武田泰一走了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身后的宪兵说。 程振奇站起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宪兵。宪兵年纪不大,20来岁的样子,皮肤白净,像个女人。 “你的面相不太好,预示有难。”程振奇说。 “有难?”宪兵冷酷的脸苦笑了一下,“现在有难的好像是你。” “咱们说好了,等我出去,你到浅草寺前找我。我给你算算,不收你钱。”程振奇说。 “你还是先算算你自已,什么时候能够出去吧。”宪兵说。 “明天一早,我就能出去。”程振奇笑了一下说。 高桥圭夫走进羁押所办公室,抓起话筒拨号。 嘟----嘟---- 电话里传来电话接通的声音。 “没有人接。”高桥圭夫说。 “中佐,您还是怀疑佐藤君……”跟随来的竹下健太郎问。 “佐藤君是我的邻居!”高桥圭夫说,“我让他去拍皇军军官被杀的现场照片,挣点外快!” “我是佐藤彦二,您找谁?”电话里终于传来了佐藤彦二的声音。 “不是佐藤彦二!”竹 下健太郎说。 第154章 回到现场 高桥圭夫带着竹下健太郎和武田泰一赶到出事现场时,银座警察署的警察已经布置好警戒线,将现场拦了起来。 夜深人静,加上现场封锁及时,没有什么闲人围观。 几个警察围着吉普车,亮起手电筒,分别查看野田中佐、片山大尉和驾驶兵的尸体。一名警察拿着相机,不停地对着尸体拍照。 见到高桥圭夫走过来,警署长示意警察把警戒线拉开一个口子,让高桥圭夫等三人走进来。 “你们来的好快,总共耗时12分钟。”警署长说。 高桥不跟警署长废话,直接走近吉普车。 只见野田中佐倒在驾驶兵背后的车门旁,尸体跟吉普车成90度直角,惨白的脸朝上,两腿卷曲,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脸扭曲着,嘴角流着血。 片山大尉的尸体在汽车的另一侧,倒地的姿势几乎与野田中佐一模一样,手上握着一个小本本。 最惨的是驾驶兵,动脉血管活生生被割断,头部歪向副驾一侧,全身是血,已近干枯。 “法医来了吗?”高桥圭夫问。 一名50岁的警察走到高桥圭夫身边。 “你是法医?”高桥圭夫问。 “是的。”法医说。“我是高级法医,有将近20年经验。” “那好,你告诉我这几个人的致命死因。”高桥圭夫说。 法医走到野田中佐尸体旁边,翻转尸体,露出左后背的刀口。 “凶手拿刀从背后由下朝上斜刺,直插心脏部位。”法医说,“这是他身上唯一的一处刀伤,不用解剖就可以判断,这人是因心脏被刺破而死。” 法医又走到片山大尉的尸体旁边。 高桥圭夫跟了过去。 “片山大尉的死法,与野田中佐的死法,一模一样。”法医说。 “等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一模一样?”高桥圭夫问。 “刀法、部位、死因,全都一模一样。”法医说。 “你的意思是,一左一右两具尸体,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高桥圭夫感到背脊发凉。 “八成如此。”法医说。“也不排除凶手有两个,出自一个师傅门下。” “师傅?你怀疑这是东京黑帮所为?”高桥问。 “不。”法医说,“我从来没有发现东京黑帮用这种方式杀人。” 高桥拿起片山大尉手中的小本本,翻开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 石器、陶器、铜器、金银器、瓷器、漆器、玉器、工艺品、书画、古文献…… “这是什么意思?”高桥问。 “我们判断,这位片山大尉喜欢收藏中国古代文物。”一直没有说话的警署长说道。 高桥圭夫瞥了警署长一眼,走到驾驶兵的尸体旁边。 “这位驾驶兵的尸体,死因很直白,动脉血管被人割断了。凶手应该是持有匕首,驾驶兵回头时,刀锋从死者的脖子上由左至右,快速划过。”法医说。 高桥圭夫看到驾驶位置上血迹斑斑,觉得法医说的有点道理,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法医信心大增,继续说道,“我的结论是,凶手一到三人,武功高强,直中要害,一击致命。至于凶手杀人的目的,我不做任何推断。参考你们宪兵司令部发布的通缉令,我高度怀疑,杀死田村津喜少佐跟杀死他们三个人的凶手,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至少是同一伙人。” 高桥圭夫想起,凶手杀死田村津喜也是从背后刺入,直穿前胸。 高桥扭头问警署长:“有目击证人吗?” 警署长说:“没有,或者说暂时还没有。两名死者事前就在这间翔安居酒屋里喝酒,驾驶兵一直在车上等候,直至深夜。” 高桥圭夫拿着手电,四处照射。 “居酒屋打烊,别的客人早已散去,他们两个人最后从居酒屋里出来,还没坐上汽车,就被人瞬间杀死在车旁,连一点反抗的痕迹都没有。”警署长继续介绍。 “看这情形,又是中国特工干的。”武田泰一说。 “为什么?”高桥圭夫问。 “杀人手法非常专业。”武田泰一说。“当街杀人还能不惊路人,寻常的人根本做不到。” “他们杀人的动机是什么?”高桥圭夫又问。 “动机很简单,”竹下健太郎说,“昨天是日军攻陷上海的日子,东京全城喜庆,这应该是中国特工对日本皇军占领上海的一次报复行动。” 竹下健太郎说:“我怀疑这些中国特工,先故意把我们的视线转移到那些算命先生身上,然后对落单的日本军官突然下手,稳、准 、狠!”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高桥圭夫说:“中国特工为救出他们的同伴,杀死两个皇军军官,好让我们误以为杀死田村津喜的人,还在逍遥法外,让我们释放那些算命先生?” “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是,可能性非常小。”竹下健太郎说。 “为什么这么说?”高桥圭夫问。 “那些算命先生,已经被我们扣了快两个月,如果是为了救算命先生中的同伙,他们早就该动手刺杀军官,不会等到日军攻陷上海之后!” 一辆汽车亮着大灯快速开来,停在警戒线外。 刘简之从车里下来,走向现场。 “您不能进去!” 警察拦住刘简之。 “让佐藤君过来!”高桥圭夫说。 刘简之快步走到高桥圭夫身边。 “佐藤君!你来得很快!”高桥圭夫说。 “出这么大新闻,我只要知道,肯定会来,这也是我的职责。”刘简之说。“谢谢高桥君!” 刘简之又把耳朵凑近高桥圭夫,“我内裤都没来得及穿上。” 高桥圭夫哈哈大笑。 刘简之拿出照相机,拍下几张现场照片。 镁光灯一阵闪烁。 “这个中佐军官,叫什么名字?”刘简之问。 “他叫野田!”警署长说。 刘简之拿出笔,掏出一个小本,记下“野田”这个名字。又问,“这位大尉军官呢?” “片山,片三大尉。”警署长说。 “片山大尉。”刘简之又在小本上写下片山的名字。 “有目击者吗?我想采访一下目击者!”刘简之说。 “暂时还没有!”警署长说。 “可惜!”刘简之说,“那我就只好猜测猜测过程了……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这三个军人,因为喝多了酒,失去了警惕和抵抗能力,被凶手逐一干掉!不对,凶手应该不止一个人!” 高桥圭夫听着刘简之说话,没有插嘴。心想,这个佐藤彦二,说的虽不专业,说的也不算错。 又一辆汽车开来停住,一名男子走下车。 刘简之说:“他好像是《天天新闻》的记者朝仓先生。” 高桥圭夫命令说:“拦住他!” 竹下健太郎说“是,”示意警署长将朝仓拦住。 “高桥君,你能不能帮个忙,让我们东京广播电台做个独家新闻如何? 毕竟我比那位记者先到了一步?”刘简之说。“我们跟宪兵司令部的关系向来不错,我们的美由纪小姐,还经常……” “这主意不错,看在美惠子关照高桥良子的份上,这次就这么办。”高桥圭夫说。 “谢谢高桥君!”刘简之说。 高桥圭夫走向翔安居酒屋,竹下健太郎和武田泰一跟了进去。 刘简之拿出相机,对着尸体又拍了几张照片,回身向朝仓招招手,跟着走进居酒屋。 “把尸体抬走!”警署长说。 几个警察走了过来。 第155章 八木太太的家宴 八木太太家。 餐室中央摆着一个火盆,此时炉火正旺。围着火盆,摆着几个矮脚餐桌,餐桌上,已经备好食物。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八木太太还刻意地打扮了一番,花白的头发从后挽起,嘴唇上还抹了些许口红,看上去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只见她走到客厅中间,大声地呼喊了一声:“开早饭啦!” 最先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是八木明子。因为在学校担任音乐老师的缘故,八木明子向来注重仪表,虽不赶时髦,却也自带一种艺术气质。 “妈妈辛苦了!” 明子走进餐室,在一张矮脚膳桌旁盘腿坐下,两眼望着木盘里的梅干饭团、酱烧蛙鱼、煎鸡蛋、腌菜,味噌汤,还有一小瓶酒,大声叫道:“妈妈桑!妈妈桑!” 八木太太走了进来。 明子说:“妈妈桑,今天是什么日子,您做了这么多菜?呀,您……您还化了妆?” “姐姐,你说什么?妈妈化了妆?”八木樱子穿着校服走进来,对着八木太太直瞅。 “真的耶,妈妈桑!我十六了,第一次见到您化妆!妈妈桑,您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大美女!” “瞎说什么呀,樱子!”八木太太被樱子瞅得有点不好意思。 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在各自的小膳桌旁盘腿坐下。 八木太太也在自已的小膳桌边坐下来。“都到了,开动吧!” “妈妈桑,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今天是什么日子呢?”八木明子说。 八木正一也疑惑的问道:“做这么多菜,整的跟过年一样。妈妈桑,今天到底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呀?” “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八木太太说。“皇军占了上海,昨晚没来得及喝酒庆祝,今天一早补上。”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八木明子说。 “你以为上海是能轻松拿下?”八木太太说,“那是好多日本人用生命换来的。如今胜利了,就该好好庆祝庆祝。都来,我们一起喝一杯酒。” “喝了酒,我去学校上学,别人会说我是个酒鬼!”八木樱子说。 “你就说你是为了庆祝皇军攻占上海喝的酒,包你没事。”八木正一说。 “也是。”八木樱子举起酒杯,喊了声“天皇万岁,”一口喝干了酒。接下来,八木正一、八木丘垣和八木太太都将杯子里的酒一喝而尽。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八木明子。 八木明子用手捏住鼻子,仰头喝下杯中的酒。八木樱子高兴地拍手。 八木太太高兴的笑道:“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八木樱子问。 “你们猜猜?”八木太太卖起了关子。 “姐姐要结婚了!”八木樱子道。 “真的吗?”八木正一问明子。 明子说:“没有的事。真要结婚,我就要去学校辞职了。” “我们家……发财了?”八木丘垣将一块蛙鱼塞进口中,对八木太太说道。 八木一家算不上大户,一向清贫度日。能发哪门子财? “没财可发。”八木太太说。 “那我们猜不出来。”八木正一看向八木樱子,突然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那你说说。”八木太太说。 “我们家樱子,有男朋友了。”八木正一说。 “狗嘴!”八木樱子夹起一块饭团,砸向八木正一,“你才有男朋友了呢!” 八木丘垣哈哈大笑。 “我们家好像没有什么喜事,妈妈桑,您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有什么好消息?”明子说。 “妈妈加入了国防妇人会。”八木明子冷冷地说。 “明子猜对了,”八木太太一脸骄傲的说。“我正式成为国防妇人会一员,还是小组长。来,你们都斟满酒,敬我一杯。” 八木樱子端起酒杯,却见姐姐和两个哥哥无动于衷。又把酒杯放下。 八木太太脸色变了。 八木明子赶紧端起酒杯说:“庆祝妈妈加入国防妇人会,还当上了组长。” 八木太太又露出微笑。 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端起酒杯,大家一干而尽。 “我周边的人,都狂热得很!个个嚷嚷着要去当兵,去中国!”八木正一说。 八木太太问:“正一,你不想去?” 八木正一说:“我是大学生,应该好好读书。” 八木丘垣说:“哥哥不想去的话,我去报名当兵。” 樱子说:“我要是个男的,肯定 二话不说,马上报名参军。” 明子问八木樱子:“为什么呢,樱子?” 樱子说:“大敌当前呀,为国效力,理所当然。” 八木正一问:“敌人在哪里?” 樱子说:“亏你还是大学生!大日本皇军正在跟中国打仗,敌人就是中国!哥哥你连谁是敌人都不知道?” 八木正一说:“大日本皇军回到日本,就不会有中国这个敌人。” 八木太太发怒道:“正一,你混蛋!我们八木家,祖祖辈辈都只遵守一个原则,天皇让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天皇一个一个换,我们家遵守的原则从来不换!正一,我要你今天就去报名当兵,吃完饭就去!这也算我给国防妇人会的见面礼!” 八木正一沉默不语。 八木太太大声说道:“正一,你听见没有?” 八木正一看了一眼明子。明子脸上毫无表情。 “是。”八木正一不情愿的说。 八木太太又对八木丘垣说:“还有你,丘垣,你也去!” 八木丘垣说:“是。” 八木太太说:“你们俩走了,我就把你们俩住的房子撤掉,跟客厅连成一块。” 明子说:“妈妈桑,这又是为什么呀?” 八木太太说:“我加入了大日本国防妇人会,就要为战争做点贡献。我要在家里弄个作坊,支前!” 八木樱子拍手道:“太好了,妈妈!我支持你!” 八木太太站起身来,走进厨房。 八木丘垣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八木正一,说:“振奋一点,哥哥,那么多年轻人一起去中国打仗,就跟出去集体打猎一样,多好玩啊?而且,还可以为国建功呢!” 八木明子看了八木丘垣一眼,站起身,一句话不说,走出屋子。 八木丘垣说:“姐姐,你去哪儿,我还有话说呢!” 八木明子说:“你想说的话,我不想听!” 八木樱子说:“丘垣哥哥,你跟我说。” 八木丘垣说:“动员你姐姐的男朋友田中君,跟我们一起去当兵。” 八木樱子说:“成!” 第156章 程振奇回到算命棚 日军攻陷上海的第二天,东京dg医院全科诊室门口,坐着几十个候诊病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着医院的种种不是。 “征兵体检的人,应该去陆军医院,我一早就来,等了一个半小时,连医生的屁都没闻到。”一个40来岁的男子埋怨道。 “医生的屁那么好闻啊?一会儿见到医生,你多闻闻。”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眼睛一大一小,总是眯着,糊满了眼屎。 “我听说医院的病床,从中国回来的伤兵占用了一半。”一个个子矮小,长相丑陋,脸上涂了许多脂粉,衣服华丽得令人炫目的女人说。“我预约病床已经十天了,连个音信都没有。伤兵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啊?” 诊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杏奈护士从诊室里走出来,所有候诊的病人都着急的站起。 “对不起!今天有几百人参加体检,医生都在忙着,请大家再耐心等待一会儿!”杏奈说。 眼睛粘满眼屎的老人说:“耐心等待一会儿?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还要等多久?” “对不起,老先生!我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不过,招兵体检优先,这是大家都同意的吧?”杏奈说。 一青年病人站起来说:“同意!” 另一些病人附和着说:“同意!同意!” “你们同意你们等吧,一会儿我第一个看。”眼睛粘满眼屎的老人说。 “我第二个看。”长相粗陋的小个子女人说。 杏奈看了女人一眼,又走进诊室里去。 孟诗鹤走进候诊室,看见里面有很多人,又见走廊上一条椅子上有个空位,便走了过去,在一个青年女人身边坐下。 “你好,小姐,你们等多久了?”孟诗鹤问青年女人。 “等了一个多小时了。”青年女人看看手表说。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孟诗鹤问。 “听说有500人当兵体检。”青年女人说,“到现在为止,医生连一个病人都还没看。” “是吗?那我不等了。”孟诗鹤站起来。 “我得赶去送报表,来不及了,不看了。”青年女人也跟着站起来说。 送报表?孟诗鹤一怔。 “您在哪儿工作啊?”孟诗鹤问。 “我在军需省统计课,我叫加贺直子。你呢?”青年女人问。 “我是画家。我叫佐藤美惠子。”孟诗鹤说。 “画家啊!难怪你这么有气质!”加贺直子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孟诗鹤。“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没事打电话给我,我们聊聊天。我们课长很喜欢收藏字画,说不定还能看上你的画。” “是吗?那太好了。”孟诗鹤说:“改天我请你喝咖啡。” 孟诗鹤一听女人在军需省统计课做事,心想某一天一定用得着。 “行!你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桌上就有电话,你说你是画家,我就知道是你啦。”加贺直子兴奋地说。 两人一路说笑,并肩走出了医院。 孟诗鹤本来想见宋春萍,跟她说说昨天晚上杀死两个日军军官的事情,估摸着难有单独机会,便提前离开了。 吃过早餐,程振奇就站在羁押所用铁杆焊接而成的笼子里,一动不动地等待。 那个相貌像女人的年轻士兵,背着枪在笼外巡逻,有时故意在程振奇面前停下,瞥程振奇一眼,好像是说,你不是会算吗?你倒是走呀! 程振奇自然明白士兵的意思,也不说话,耐心等待。 果然,羁押所的铁栅门“哐当”一声打开了,武田泰一领着几个宪兵走了进来。 羁押所的奥井龟所长立即迎上去。 “高桥中佐命令,释放所有的算命先生!”武田泰一说。 “是!”奥井龟说。“早就该放了他们了!再不放他们走,拨给我们羁押所的那点点钱,就要被他们吃光了!” “你给他们吃什么了?” “我按标准来的,一分钱都没克扣!” 奥井龟走进算命先生羁押区,大声宣布道:“你们都听好了,想出去的赶紧出去,不想出去的还可以留下!管饭!” 奥井龟从一开始就觉得此事荒唐,对羁押算命先生的事情从不沾边。 一个宪兵走来,打开程振奇所在的铁笼门锁。 程振奇慢悠悠地从铁笼里走出来,回头一望,相貌像女人的宪兵正望着他。 “来浅草寺算命啊,可准,免费!”程振奇大声说道。 一群面容憔悴、穿着传统和服的算命先生,从各自的铁笼里面慢慢走出来,然后加速跑向铁栅门外。 程振奇走到武田泰一面前,滑稽地向武田泰一鞠了一躬,未粘牢的胡子“唰”地一声掉在地上,连忙捡起。 一脸严肃的武田泰一拼命忍住笑,但还是没有憋住,“噗呲”一声道:“快滚!” 程振奇跟着别的算命先生,刚走出羁押所的铁栅门。就听见铁栅门“哐当”一声,在自已的身后关上了。 这些算命先生成群结队地回到浅草寺,立即引起了游客围观。街道两旁店铺的老板、伙计和顾客,全都探出脸来,目光怪异地看着这些算命先生。 “这些算命先生,被关了两个月,身上都发臭了,也不回家换换衣服?” “他们这是在抗议呢!无缘无故被关两个月,谁受得了?你看坂上大师,完全变形了。” 算命先生们不管游客如何嚼舌,一个个目光呆滞,情绪低落地钻进自已的算命棚子,重打锣鼓再开张。 程振奇走到自已的算命棚前,将沾满灰尘的“坂上赤井”小木牌子摘下,用衣袖擦拭干净,又重新挂上,然后一掀门帘,走了进去。 算命棚明显被搜查过,那本算命的厚书和签筒,也不知所踪。 一个女人突然掀门进来,将一包东西放在程振奇面前的矮脚桌上,然后在程振奇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你是谁?”程振奇问。 “坂上大师,你不记得我了?我找你算过命呢。”女人说,“这是你算命要用的书,还有签筒。” 程振奇接过书和签筒看了看。 “这书不是我的,签筒也不是我的。”程振奇说。“我的书和签筒呢?” “这书和签筒是我帮你买的。”女人说。“我想,你一定用得着。你的书和签筒,都被宪兵搜走了。我估计你也要不回来。” “谢谢。”程振奇鞠躬说。 女人站起身,走了出去。 程振奇想了很久,也没想起这个女人是谁。 程振奇翻开厚实的算命书,一看全是日文,大部分看不懂。他把书丢开,拿起签筒,随便抽出一支签,签上竟写着“大吉”。 程振奇笑了一下,从矮脚桌的桌沿底下抽出一支签,看了看签上写的“大凶”两个字,将竹签塞进签筒。 “打扰了。”门帘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进来。”程振奇说。 一对40多岁的日本夫妇走了进来,在蒲团上坐下。 程振奇说:“你们……” 女人说:“我们的儿子在中国的苏州打仗,我们想为儿子算算吉凶。” 程振奇说:“您儿子去中国有多久了?” 男人说:“两个多月了。” 程振奇说:“两个日元。” 男子掏出两个日元,双手递给程振奇。 程振奇伸手接过,将钞票放进兜里,双手抱起签筒,使劲摇晃,默念口诀。 一根签抖落下来。 程振奇捡起掉落在算命桌上的竹签,亮给日本夫妇。 签上有一个大大的红色“大凶”两字。 女人惊慌说道:“这......这如何是好?” 男人说:“坂上大师,有什么办法可以排解吗?” 程振奇摇摇头说。 “除非让你儿子离开中国。”程振奇说。 “这恐怕不行,会被当做逃兵枪毙的。”男人说。 “那就只能等着收骨灰了!”程振奇说。 女人当场哭了起来。 男人忙将女人扶起,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第157章 冢本大佐来了 叮铃铃…… 叮铃铃…… 傍晚,快要下班的时候,挂在墙上的电话机突然发出清脆的铃声,小泽晴子连忙走过去,摘下电话筒。 “新闻部。请问您找谁?” “打扰了!请找美由纪小姐听电话!”电话里传来中村雄二的声音。 “美由纪小姐不在。”小泽晴子说。 “打搅了。”中村雄二挂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刘简之问。 “好像是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他找美由纪小姐。”小泽晴子说。 一阵寒风突然从窗外刮进来。 斋藤站起身,走到窗前,朝外望了一眼,重新关好窗户。 “天气越来越冷了。”小泽晴子说,“佐藤君,该生火取暖了。” “是啊,”刘简之说,“从明天开始,生火取暖。” “那我今晚怎么办?”田山木原说。“今晚轮我值夜班。” “田山君,你一身都是肉,怎么会冷?”小泽晴子说,“要真冷了,就在这屋子里蹦一蹦,跳一跳。” 斋藤说:“年轻人不会感到冷。田山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气温一高于20度,我就热得浑身冒汗。” “你就吹吧!”田山木原说。 “晴子小姐,两名日本军官被杀的报道广播了没有?”刘简之问。 “早播了呀!”小泽晴子说:“您没听广播?” 刘简之仔细回想,的确没有听到广播。 “播了就行了,听众有什么反馈吗?”刘简之问。 “没什么反馈。”小泽晴子说。“打电话进来的,大部分都是问什么时候日军会进攻南京,攻下南京以后,电台会有什么安排。还有听众说,想听石田一郎的战争前景分析。” 两个日本军官被杀的消息,没有什么反馈,让刘简之感到很意外。 上一次,田村津喜被杀的报道,掀起过收听高潮。这一次,原以为会再次掀起收听高潮的劲爆消息,竟然跟没发一样,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应该是被日军攻占上海的消息给淹没掉了。 刘简之想起了美由纪采访伤兵的报道,收听率也远远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使刘简之警醒日本国民战争代价的用意,也落了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站在日本军阀的立场上,期待吞并中国?他们就不考虑战败的后果吗? 墙上的挂钟当当响起,连敲了六下。 “好啦,今天没什么事了,我们按时下班一回。”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和吉泽君不在,不然的话,我们一起去居酒屋喝一顿去。” 小泽晴子长舒一口气说:“几个月了,终于可以下个早班了。” 刘简之说:“晴子小姐,你要是支持不住,感觉太累,我可以安排你休息几天。” 小泽晴子说:“谢谢佐藤君!还是等我怀孕了,你再安排我休息吧!” 田山木原看着小泽晴子的肚子,惊道:“晴子小姐,原来你……你结婚了啊?” 小泽晴子笑笑说:“哪儿啊,男朋友还没影呢!” “我明白了,”田山木原说,“晴子小姐,你一定是未婚先孕!” “你才未婚先孕呢!”小泽晴子说,“我的意思是,我连男朋友都没有,要怀孕得等到猴年马月。田山君,你听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田山木原说。 “木鱼脑袋!听不明白算了!”小泽晴子拎起手提袋,走向门口。“走啦,明天见!”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愈发地冷了。东京上空整天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树上的残叶随风飘落,渐渐变得光秃秃的。 又是一天傍晚,临近下班时分,刘简之和新闻部的几位记者,正围着火盆,聊起新近发生的一起社会新闻,美由纪突然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有重大新闻!”美由纪说。 “什么重大新闻?”刘简之问。 “刚刚,就在刚刚,日军参谋本部向驻中国华中方面军发布了《大陆命第八号命令》,撤销原来的所谓制令线,要求华中方面军司令官与海军协同,三天后进攻中国首都南京。”美由纪说。 刘简之吃了一惊。 消息应该马上通报给杨长官。 “三天以后进攻中国首都?”刘简之镇静地说,“可惜我们东京广播电台没有前线战地记者,没有第一手新闻来源。又一轮新闻大战,我们肯定会落下风。” “佐藤主任这么没有信心?”田山木原说。“反正战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降降火也好。” “真要是这样的话,我 们东京广播电台就该倒闭了。”吉泽说。 美由纪说:“佐藤君,我盯着参谋本部与华中方面军的电报往来。这里安排双人值班。《读卖新闻》《天天新闻》有他们的优势,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这场新闻战,我们准能赢!” 美由纪也不忌讳,不小心公开了自已的新闻来源。 幸好,田山木原和吉泽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以为,美由纪小姐的消息,不过是他有个哥哥外加一个好友,在参谋本部做事罢了。 “好吧,就这么办。”刘简之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新闻部也进入新一轮战时状态!” “我仍然盯着美联社的报道?”小泽晴子问。 “对。只能辛苦你了。争取把编译报道的时间再缩短一点。”刘简之说。 “我尽量吧。”小泽晴子说。 “那么,佐藤君,我仍然弄墙上的态势图吗?”田山木原说。“我感觉这个态势图,力气没少花,可是没什么用。” “你别小看这个态势图,它可以提高我们战争报道的质量。”刘简之说。“尤其是可以帮助我们做某些预测。”刘简之说。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神尾社长突然领着冢本大佐和山本大佐走了进来。 编辑们大吃一惊,连忙起身站起。 “冢本大佐?山本大佐?你们……”刘简之装着一时不知所措的样子。 冢本大佐早就说要来看看态势图,没想到今天果然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战争态势图吧?”冢本大佐微笑着问刘简之。 “是。这就是我们弄的日中战争态势图,献丑了。”刘简之说,“它出自田山编辑之手。” “田山编辑?”山本大佐诧异的问。 田山木原走过来。 “我是田山木原。” “山本大佐,你看看,你看看,佐藤君把新闻部玩成了参谋本部,难怪他们的战争报道比那几份报纸的报道要深刻得多,尤其是相关分析。如果不亲眼来看看,我还以为,参谋本部有你们的内线呢!”冢本大佐说。 “请冢本大佐和山本大佐指教。”刘简之说。“如果能批准我们添置一台无线电发报机,让我们有条件派战地记者到前线去,我们对皇军的战事报道,还可以再上一层楼。” “发报机是紧缺物资,也很敏感。恐怕……”山本大佐摇着头。 “佐藤君,派记者的事以后再说吧。别让山本司令为难。”神尾社长说。 “好吧。”刘简之说。“冢本大佐,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你说。”冢本大佐问。 “既然不能给我们配无线电,那……能不能给我们一个优先采访权。”刘简之说。 “你又要采访谁?”冢本大佐问。 “我们想采访参谋次长,或者长泽将军。”刘简之说。 “我无法答复你。”冢本大佐说,“有机会的话,我帮你问问。” “谢谢冢本大佐!”刘简之说。“另外,我们想问山本大佐要一个优先采访权。” “你说具体一点。”山本大佐说。 “你们宪兵司令部办的案子,可以公开报道的,就让我们优先采访。”刘简之说。 “优先采访?早几天两名日本军官被当街杀死,你们不是优先采访了吗?这件事,你去跟高桥中佐商量。”山本大佐说。“我倒是希望,你们以后有关宪兵司令部的报道,先让我们过过目?” “依照大正宪法,我们广播电台有新闻自由。”田山木原说。 “现在是特殊时期。”山本大佐狡黠地笑笑,专横的说,“一切为了战争,你们得照我说的做。” 山本大佐先看看田山木原,又看看刘简之。 刘简之默不作声。 “神尾社长,你说呢?”山本大佐转身问神尾社长。 “我们按山本大佐的意思办。”神尾社长说。 神尾社长又看了刘简之一眼,带着冢本大佐和山本司令走了出去。 “真是扫兴得很!”小泽晴子嘟囔了一句,目光转向田山木原,笑着说道:“田山君,你还有点勇气,敢当面对山本大佐说不,真是小看你了。” “我管他是什么佐,剥夺我们的自由报道权,就是不地道。”田山木原说。 吉泽也向田山木原竖起大拇指。 刘简之急于将日军三天后进攻南京的消息告诉宋春萍,眼下正是借故离开的好机会。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稿件,递给美由纪。 “我写了一篇文章,你看看。如果你同意我的观点,就以石田一郎的名义 发表。”刘简之说。 美由纪接过稿件,轻声念道: 日军在上海与中国军队缠斗三个月,才勉强攻下上海。与先前军方所宣扬的三至六个月灭亡中国的目标相去甚远。日本缺乏战争与民生的资源,根本经不起长期消耗,如果日本无法在短期内迅速结束与中国的战争,最后的溃败,似乎可想而知。 “写的不错,这正是清醒日本人的看法。”美由纪说,“但是,军方听到这些话,肯定不会高兴。” “军方不高兴,那就拿战果给我们看。”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说的不错!我认为可以广播,先斩后奏,播了再说。”小泽晴子说。 “郁闷!”刘简之说。“晴子小姐,订几份便当!你们边吃边讨论,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是!”小泽晴子说。 第158章 来,把这个酒瓶砍上一刀! 初冬的东京,天气开始变得寒冷。下班的人群挤满了人行道,一些人戴上了帽子,穿上了长大衣。 刘简之开着车,在街上慢慢行驶。 刘简之得到日军将在三天后进攻上海的消息后,心中便冒起种种不祥预感。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把消息告诉宋春萍,马上向杨长官报告。 天色渐渐黑下来,马路两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 刘简之把车在路边停下,推门下车,往后看了看,见无人跟踪,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又拐进一条小巷。 一只蝙蝠突然从巷内飞出来,在几乎碰撞刘简之面部的时候,一振翅膀,从刘简之头上一飞而过,吓了刘简之一大跳。 刘简之走到一栋木屋前,一边轻轻敲门,一边回望。 巷内阒无人迹。 先前的安全屋已经放弃,这里是新启用的安全屋。这片区域属于东京的贫民区,小巷四通八达。汽车无法开进,便于随时转移。 门被打开,宋春萍探出头来。 刘简之走了进去。 “有急事?”宋春萍问。 “我刚得到消息,日军参谋本部已经向驻中国华中方面军发布了《大陆命第八号命令》,撤销制令线,决定攻占南京,3天以后就会开始行动。” “我马上发报!”宋春萍说。 宋春萍走进厨房,揭开一块木板,取出发报机,放到客厅靠窗的桌子上。 刘简之把折叠的天线展开,伸出窗外。 宋春萍插上电源,戴上耳机,开始呼叫。刘简之站在一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宋春萍足足呼叫了一分钟,对方没有应答。 “怎么回事,没有应答?”宋春萍焦急的说。 刘简之说:“恐怕与南京迁都有关,再试一次,不行的话,马上关机!” 宋春萍继续呼叫。 毫无意外。 宪兵司令部无线电侦测室马上捕捉到了宋春萍的呼叫信号。 “快去叫鸠山少尉,中国间谍的无线电又开始呼叫了!”头戴耳机的侦测兵对另外一名侦测兵喊道。 那位侦测兵放下耳机,快速走了出去。 “在哪里发报?”鸠山急匆匆走了进来。 “信号停了。”侦测兵说。 “继续监测!”鸠山命令道。 等了三分钟,侦测兵摇摇头。 “观察到什么情况?”鸠山问。 “中国间谍试图发报,疑似收报一方没有应答。”侦测兵说。 “他们一定还会再次发报,死死盯住它!另外,通知两部无线电侦测车开机!” “是!”侦测兵应道。 “怎么搞的,还是没有应答。”宋春萍放下耳机。 “军委会这帮混蛋,一边迁都逃跑,一边他妈的在梦游呢!”刘简之骂道。 “我再试试!”宋春萍重新戴上耳机,手指按住发报按键。 刘简之按住了宋春萍的手。 “别试了,我估计宪兵司令部的无线电侦测车已经出动了。再发报,一定会被他们锁定。”刘简之说。 “那怎么办?这是紧急电文。”宋春萍问。 “你急他们不急,有什么用?”刘简之说。“还是我想办法吧。” “没有南京方面的指示,你不能启动另一台无线电!”宋春萍说。 刘简之没有理睬宋春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浅草寺前的游客归零,天黑下来,程振奇才收起签筒,背着布袋,从算命棚里走出来,慢慢朝家走去。他目不斜视,也不回头,沿着一条小巷往前走。 程振奇想到,高桥中佐极有可能派人监视几个粘有假胡子的算命先生,而他自已大概率会被高桥中佐列为头号监视对象。只要他一回头,或者东张西望,就会立即引来反情报课的侦探。 小巷并不太长。 程振奇很快走到家门口,发现门锁早已被敲掉。他推开门,一股难闻的霉味迎面扑来。拧亮电灯,发现屋子已经被彻底搜查过。卧室里的柜子门大敞敞开着,棉被和衣物被扔在地下,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厨房的柜子被移动过,里面存放的面条被老鼠吃的渣都不剩,到处是老鼠屎。 程振奇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回到客厅,拉开矮柜的抽屉,发现柜子里放的纸笔和书写的解签纸,全部不翼而飞。 谁在帮我?三岛还是美惠子? 程振奇打开窗户,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屋子里的霉味顿时被冲淡了很多。屋内的电灯光直射门外,他走到门边,朝小巷远处观望,然后重 重地拉上了房门。 该洗个澡。 程振奇走进厨房,生火烧水,然后回到客厅,开始清理丢在地下的杂物。 卧室里突然传来异样的声音,穿堂冷风再次刮来,程振奇知道卧室里的窗户,已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程振奇走进厨房,操起菜刀,蹑手蹑脚地走向卧室。 程振奇看到,一个人影正从卧室里慢慢朝客厅走过来。 程振奇扬起菜刀,脸贴墙壁,只待人影从卧室走出,给他当头一刀。 但那人影突然在门边站住了,一个酒瓶从卧室里慢慢伸向客厅。 “来,把这个酒瓶砍上一刀!” 程振奇丢下菜刀,一把抓过酒瓶。 “有没有鸡腿?”程振奇拧开酒瓶盖,喝了一口。 “你就知道鸡腿?”周沪森从卧室里走出,手里拎着便当盒。 “外面……” “外面有人监视。”周沪森说。 周沪森打开便当盒,取出饭菜,放在布满灰尘的矮脚桌上,“监视你的人在巷口。” “有人监视,你还敢来?”程振奇说。 “我来帮你恢复活力,去去晦气。”周沪森说。 程振奇从厨房里取出两个小碗,用水冲洗了一下,放在矮脚膳桌上。 周沪森斟上酒说:“先干一碗。” 两人碰杯,一干而尽。 “被宪兵队关了两个月,这一身都发臭了,你将就一点。”程振奇说。 “你真是够臭的!”周沪森说,“别的算命先生早就回家了,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晚一点回来,监视我的人不能跟我太近。”程振奇说。“你们都还好吧?” “情况不妙。”周沪森说,“上海丢了。日本人这两天就会进攻南京,八成是守不住。” “我在羁押所就听鬼子说他们攻下了上海。”程振奇说,“没什么了不起。就算全中国都丢了,我一个人也敢杀进皇宫,活捉裕仁。” “羁押所里面待久了,你吹牛的本事也见长了。”周沪森笑着说。 “孟诗鹤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程振奇问。 “你什么意思?”周沪森问。 “我是问你,我被抓以后,刘简之和孟诗鹤他们,有没有转移到别的地方?” 周沪森说:“为什么要转移地方?” 程振奇问:“他们不担心我扛不住,把你们给抖落出来?” 周沪森说:“程振奇,你这么想我可就不高兴了。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想办法救你出来。昨天晚上,刘简之和孟诗鹤为了救你出来,违纪冒险,当街杀死了两个日军军官,这才消除了高桥对你们这些算命先生的怀疑。” “你说的是真的?”程振奇问。 “你说呢?”周沪森说。 程振奇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你要干什么?”周沪森问。 “我去一趟佐藤彦二家,当面致谢。”程振奇坦诚的说。 “把一身臭气带到组长家去?”周沪森偏着脸说,“快坐下,陪我喝酒!” 程振奇坐下来。 “你抽屉里的那些纸笔墨水解签纸,可是我帮你处理掉的。快,敬我一杯!”周沪森说。 “等等!”程振奇又站起来。 “你还想干什么?”周沪森问。 “我看看我的狙击步枪还在不在。”程振奇说。 “狙击步枪如果不在,你还能坐在这儿喝酒?脑袋早搬家了。”周沪森说。 第159章 木盆里满是呕吐物 刘简之从新的安全屋出来,一秒钟也不敢耽误,开着车快速回家。 杨长官怎么连收取电文的人都没有安排?刘简之不敢想象南京目前的状态。 车到街口,刘简之发现八木明子正低着头,朝家踽踽独行。 刘简之把车停下。 “明子老师,上车。”刘简之推开车门,朝八木明子招手道。 “谢谢!”八木明子高兴地坐进车里。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刘简之边开车边问。 “佐藤君,你不也这么晚才回家吗?”八木明子说。 “我们跟你不一样,下班时间不固定。”刘简之说。“你看上去有心事?” “你怎么看出来的?”八木明子说。 “看来我说对了。”刘简之说,“让我猜猜,你一定是跟男朋友闹矛盾了。” “不是。”八木明子说。 “那是为什么?”刘简之问。 “我母亲,还有樱子,丘垣,正一,要我动员田中君当兵,去中国打仗。”八木明子说。 “田中君?他是做什么的?”刘简之问。 “我同事,日文老师。”八木明子说。 “打仗可不是闹着玩,能不去就别去。”刘简之说。 “可是……” “别可是。”刘简之打断八木明子的话说,“万一他死在了中国怎么办?” 八木明子沉默不语。 到家门口,刘简之把车停下。 “到了。”刘简之说。 “佐藤君,你能不能没事来我家,跟我母亲说说,别让我动员田中君去当兵?”八木明子说。 “好,有机会我跟八木太太说说。”刘简之说。 “谢谢佐藤君。”明子推门走下车。 刘简之朝街对面看了一眼。一辆汽车停在家门口。 看来,高桥圭夫在家。 刘简之在门口换了鞋,走进屋子,见孟诗鹤正在厨房里烧菜。 “我回来了。”刘简之说。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孟诗鹤问。“是不是吃过饭还要出去?” “有紧急情报!”刘简之神情紧张的说。 “什么紧急情报?”孟诗鹤跟着紧张起来。 “日军参谋本部已经下令,12月3号开始,日军将发起攻占南京的战役。”刘简之说。 “这么说只有3天了。”孟诗鹤说。 “是。我刚从宋春萍那里回来。”刘简之说。 “电报发出去了吗?有没有意外?”孟诗鹤问。 “电报没有发出去。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军委会那边一直没有人收报。”刘简之说。 “没人收报?” “新安全屋离宪兵司令部不远,我担心电台被他们的侦测车侦测到,没让宋督导再次发报。想不到,南京那边,连24小时不间断收报也做不到。” 孟诗鹤镇静地说:“我再试一次。” “现在不行。等高桥中佐走了以后再说吧。”刘简之说,“饭做好了吗?” “还有一个菜……”孟诗鹤说。 “别炒菜了。”刘简之说,“赶紧吃饭,高桥一走,我们就发报。” “你不是说,没人收报吗?”孟诗鹤说。 “杨长官那里没人收报。你把电报直接发到蒋总司令侍从室。”刘简之说。 “好。”孟诗鹤说。 两个人匆匆在厨房里吃晚饭,然后一起瞪大眼睛,看向街对面。 高桥圭夫的家毫无动静。 “看样子,高桥中佐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孟诗鹤说。 “没有时间再等了。你去楼上发电报,我在这里看着高桥圭夫。记住,发报时间不要超过三分钟,以免被高桥的无线电侦测室锁定。电文内容:日撤销制令线,将于3日后开始进攻南京。” “日撤销制令线,将于3日后开始进攻南京。”孟诗鹤复述道。 “快去吧。”刘简之说。 孟诗鹤走上楼梯,打开壁柜,将棉被扔在榻榻米上,掀开挡板,取出一只箱子,爬上阁楼。 阁楼上堆着不用的杂物,孟诗鹤打开箱子,取出发报机架好,连好隐蔽在屋顶的无线电天线,戴上耳机,接上电源,调到蒋总司令侍从室收报频道,开始呼叫。 刘简之透过窗户缝隙,看着街对面高桥圭夫家,只觉心脏砰砰直跳。他把手枪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枪里的子弹,然后把枪握在手中。 这时,高桥圭夫和良子隔着餐几,面对面盘腿坐着吃饭。女佣阳子拿着酒杯,不断给高桥圭夫斟酒。 “儿子没奶粉了,老是麻烦佐藤太太,我都不好意思了。”高桥良子说。“明天你下班,买几包回来好不好?” “明天?我很忙,让阳子明天去买吧!”高桥圭夫说。 “阳子明天要陪我去医院。”高桥良子说。 “又去医院干什么?”高桥圭夫问。 “给孩子检查一下身体。”高桥良子说。 “没事你给孩子检查什么身体?是不是佐藤太太的主意?”高桥圭夫问。 “是我自已的主意。我老是觉得,这孩子长得太慢。”高桥良子说。 “你这叫自寻烦恼。”高桥圭夫说。 叮铃铃……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女佣阳子走过去,从挂在墙上的电话机上取下电话筒。“……高桥中佐在,您稍等。” 阳子把电话筒递给高桥圭夫,“宪兵司令部打来的。” 高桥圭夫站起来,从阳子手上拿起电话筒。 “我是高桥圭夫。” 电话里传来鸠山急促的声音。“报告高桥中佐,我是鸠山少尉,我刚刚收到侦测车报告,你家附近800米以内,有疑似中国特工发报。” 高桥圭夫惊讶道:“你说什么?800米以内?我知道了。” 高桥放下电话对良子说:“先别吃了,跟我去一下佐藤家。” “这时候,你去佐藤家干什么?”高桥良子问。 “别多问,快点。”高桥催促道。 高桥良子站起身,跟着高桥圭夫走下楼。 刘简之从窗户缝隙里,看见高桥和良子两手空空,正朝自家走来。急忙向阁楼上跑去。 “怎么还没完?高桥来了,快把发报机收起来。” “已经发完了。”孟诗鹤摘下耳机,拔下电源。 楼下传来高桥圭夫的声音:“打扰了。我可以进来吗?” “来不及收了,”刘简之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孟诗鹤。“快,把这片药吃了,躺到卧室去。” “打扰了。”高桥圭夫的声音犹如催命符。 “来了!来了!”刘简之飞身下楼,把门打开。 高桥和良子走了进来。 “佐藤君,我弄到一些中国茶叶,送给您一些。”高桥圭夫说着,把一包中国茶叶递给刘简之。 “谢谢高桥君!”刘简之接过茶叶说。 “美惠子呢?”高桥圭夫问。 “美惠子正在生病,在卧室里躺着呢。”刘简之说。 高桥圭夫向高桥良子使了个眼色。 “美惠子生病了?我上楼去看看美惠子,可以吗?”高桥良子问。 “高桥太太,别去看了吧,美惠子在卧室里呕吐得一塌糊涂。”刘简之说。 “良子,你还是去看看吧,”刘简之说。“看看佐藤太太有什么要帮忙的?” 高桥良子走上楼梯。 刘简之说:“高桥君,要不要喝一杯?” 高桥圭夫瞥了一眼楼上,嘴角泛起微笑。说:“我一会儿还要回宪兵司令部。改天,改天我请你去千城居酒屋喝酒。” “好吧。”刘简之说。 高桥良子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美惠子,我能进去吗?”高桥良子说。 “别,别进来!”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装作没听见,推开卧室门,只见孟诗鹤睡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床边,放着一个木盆。木盆里满是呕吐物,闻之欲呕。 孟诗鹤突然又侧过头,趴在床沿上,再次剧烈呕吐起来。 高桥良子掩住鼻子说:“天啦,佐藤太太,你怎么了?” 孟诗鹤说:“高桥太太,房间里臭死了,你……你快出去!” 高桥良子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卧室门,飞快从楼梯跑下。 “佐藤君,你太不把美惠子当回事了,呕吐得那么厉害,你还不赶紧把她送医院?”高桥良子大声道。 “刚才不是好些了吗?还在吐啊!”刘简之一边说,一边爬上楼梯。 “高桥君,快走吧,我们别在这碍事!”高桥良子说。 “实在对不起!”高桥圭夫对爬上楼梯的刘简之欠欠身,和良子一起走了出去。 刘简之走进卧室,从窗帘后看着高桥少佐和良子离去。 “刘简之,你给我的是什么药,呕吐这么厉害?”孟诗鹤有气无力地说。 “硫酸酮,”刘简之说。“这药有毒性。我马上带你去医院洗胃。” “我的胃好像火烧一样。”孟诗鹤说,“别去医院,医生查出我服了硫 酸酮,高桥会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医院必须去。我这就抱你下楼。”刘简之说。 第160章 用垃圾桶交换情报? 高桥圭夫和高桥良子一走进屋,高桥圭夫立即关上屋门,摇着高桥良子的肩膀问道:“佐藤太太真的呕吐了?” “你怎么啦?”高桥良子觉得高桥圭夫今天的举动很怪异。 “你快告诉我!”高桥圭夫说。 “美惠子呕吐得一塌糊涂,盆里,被子上,地板上,枕头上,到处都是!满屋子的臭味!”高桥良子说着说着,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阳子,去照顾一下良子!”高桥圭夫吩咐道。 “是。”阳子应道,快速走向卫生间。 高桥圭夫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是我太多疑了,高桥圭夫对自已说。他站在客厅的窗户前,透过窗缝,盯着刘简之的家门。 刘简之家的门突然打开了,刘简之扶着孟诗鹤从屋子里走出来,朝汽车走去。 走到车边,刘简之把车门打开。 孟诗鹤正要上车,突然又蹲下身,再次呕吐起来。 “看来,美惠子是真的病了?”高桥圭夫离开客厅,慢慢走上楼梯。突然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高桥圭夫再次站在客厅的窗前,只见刘简之把孟诗鹤抱进车里,然后发动汽车,快速地朝街口方向驶去。 此刻,刘简之心急火燎。 刘简之知道,硫酸酮对人的胃肠道有强烈刺激作用,会引起恶心、呕吐、口内有铜腥味、胃会有烧灼感。严重时还会发生腹绞痛、呕血、黑便,甚至会造成严重肾损害和溶血,出现黄疸、贫血、肝大、血红蛋白尿、急性肾功能衰竭。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孟诗鹤送进医院。 孟诗鹤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诗鹤,你感觉好些了吗?”刘简之问。 孟诗鹤说:“还是想吐。” 刘简之拿出几个纸袋,递给孟诗鹤。 哕----哕----哕----孟诗鹤又忍不住对着纸袋呕吐起来。 刘简之问:“情报发出去没有?” 孟诗鹤说:“发出去了。” 刘简之说:“太好了!蒋总司令一定可以见到这份情报。” 孟诗鹤说:“我没有……没有把情报发给蒋总司令侍从室。” “你说什么?”刘简之大惊。 “侍从室那边,一直没有应答。”孟诗鹤说。 刘简之脸色一变,惊道:“那你把电报发给谁了?” 孟诗鹤竭力保持清醒,说:“现在国共合作。我把电文发给延安了。” 刘简之说:“你说什么?” 刘简之一个急刹,把车停住。 刘简之叫道:“孟诗鹤,你……你是共产党?” 孟诗鹤干呕了一下,平静地说:“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要分清是什么党?你党蒋介石不收报,你不明白吗?” 刘简之疑惑地说:“孟诗鹤,你当初加入特工小组的时候,你就是共产党了? 孟诗鹤说:“是!” 刘简之问:“那时候,你是军委会机要处的中尉译报员?” 孟诗鹤说:“是!” 刘简之又问:“那时候,蒋总司令正在全力围剿江西共区?” 孟诗鹤说:“是!” 刘简之再问:“那时候,你党就决定放弃你在军委会机要处的位置,同意你加入特工小组?” 孟诗鹤说:“是!” 刘简之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你的真实身份?” 孟诗鹤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对我的身份,非常关注?” 刘简之一阵沉默。 孟诗鹤又对着纸袋“哕哕哕”地呕吐起来。 刘简之重新起步,朝着就近的医院驶去。 有汽车灯光从后窗照射进来,刘简之从车内的后视镜里朝后看。 “有车在后面跟着,快把纸袋给我。”刘简之说。 孟诗鹤歪着头,费力地把纸袋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接过纸袋,看见路边的路灯下,有一个垃圾桶。连忙把车停下,走下车,把纸袋扔进垃圾桶里。 刘简之朝车后看了一眼,后面的汽车明显放慢了车速。看来,他是不想跟我太近。 刘简之回到驾驶座位上,继续开车驶向医院。透过后视镜,刘简之看见,那辆车在垃圾桶边停了下来。 看身形,是高桥圭夫! 刘简之的猜测没有错,车上走下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桥圭夫。 高桥圭夫怀疑,这个佐藤彦二可能是用这种方式跟同伴联系。他走到垃圾桶边,从垃圾桶里翻出纸袋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入 。 哕---- 高桥立即呕吐起来,将纸袋丢回垃圾桶。回到车上,高桥圭夫继续朝开车刘简之追去。 追出去200米,高桥圭夫又把车停下。 会不会呕吐物只是一种掩护?佐藤彦二还往里面放进了情报?高桥圭夫的同伙,等一会儿会不会来到垃圾桶边取情报? 极有可能! 这个佐藤彦二太狡猾了! 高桥看了看手表,9点27分。 高桥圭夫推断,佐藤彦二跟同伙约定的时间,一定是九点半! 也就是三分钟以后。 高桥圭夫熄火灭灯,两眼盯住垃圾桶。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九点三十分到了。 高桥圭夫拔出了手枪。 但是,垃圾桶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九点四十分,想象中的佐藤彦二的同伙,并没有出现。 高桥圭夫立马后悔起来,觉得自已太不小心,暴露了行踪,让佐藤彦二的同伙取消了行动。 在一家私立医院门口,刘简之停下车,抱起孟诗鹤跑进医院。 值班护士连忙迎上来。 “快,快叫医生,病人吃了不好的东西,呕吐得厉害!”刘简之说。 “跟我来!”值班护士将刘简之带到诊室,“你们稍等,我去叫值班医生!” 值班护士跑向医生休息室,推门而入。 眼前的一幕却让值班护士目瞪口呆。四十多岁的值班医生正和女护士亲密地抱在一起! “有急诊病人!”值班护士说。 值班医生松开女护士。“什么病?” “呕吐,可能是吃错了东西。”值班护士说。 “准备洗胃!”值班医生说。 “是!”值班护士走了出去。 值班医生重新搂起女护士,把手伸向女护士的胸脯。 “快去处理病人吧!”女护士推开值班医生的手说。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值班医生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值班医生给孟诗鹤洗完胃,对刘简之说:“先观察24小时。” 刘简之说:“辛苦您了。” 刘简之把孟诗鹤扶到观察室的病床上躺下。值班护士连忙给孟诗鹤输液,补充营养和水分。 “如果药液不滴了,马上告诉我。”值班护士说。 刘简之连忙鞠躬道谢。 值班护士拿着医用白色搪瓷盘,走了出去。 刘简之把凳子挪到床边,慢慢坐下,拿起孟诗鹤的手,握在手里,眼睛余光却瞥向观察室的门。 “感觉好些了吗?”刘简之眨了眨眼睛问。 “好些了,就是胃还有些痛,身上没有力气。”孟诗鹤说。 “想吃点什么,我去买。”刘简之说。 “什么都不想吃。”孟诗鹤说。 高桥圭夫站在门边,隔着门缝,看着刘简之和孟诗鹤。 “想吃什么水果吗?”刘简之问。 孟诗鹤摇头。 高桥圭夫站直身子,离开观察室,沿着走廊走到一个挂着值班医生牌子的门口,说了声“打扰了,”伸手推开门。 值班医生转过头来。“什么事?” 高桥圭夫看了看一旁头发凌乱的女护士,拿出证件,在值班医生面前晃了一下。 “我是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高桥圭夫说。 “什……什么事?”值班医生说。 第161章 高桥圭夫:我真得了臆想症? 值班医生说着,站了起来。 高桥圭夫说:“坐吧,医生。” 值班医生在椅子上坐下。 “观察室的病人犯的是什么病?”高桥圭夫问。 “你说的是刚刚送来的那个女病人?”直奔医生问。 “是的,我说的就是她。”高桥说。 值班医生随口说道:“急性胃炎。” “会不会是吃错了药导致的?”高桥圭夫问。 “吃错药?应该不是。” “你肯定吗?” 值班医生火了。站起身说:“你怀疑我?我可是早稻田大学的医学博士。” “打扰了!”高桥圭夫瞥了女护士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高桥圭夫很沮丧。 他更加怀疑自已犯了某种精神疾病,比如臆想症。 钻进汽车,高桥圭夫决定去宪兵司令部看看。 中国间谍的无线电台,距离自已家仅有800米,这让高桥圭夫惶恐不安。 反情报课设立至今,可以说没有任何成果。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该把课长的位置让给别人了。 高桥圭夫想起了黑谷。接替自已的,多半会是他。一个愚蠢的家伙。 如果黑谷当了反情报课的课长,中国特工一定会在大本营开铺睡觉了! 高桥圭夫突然用劲踩下了刹车,整个身体向前一倾,然后又重重地摔回原位。 高桥圭夫突然觉得自已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 美惠子的呕吐物!只要化验一下,就能揭穿谜底! 高桥立即倒车,朝丢弃呕吐物的垃圾桶开去。 等高桥圭夫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垃圾桶所在的位置,发现一辆垃圾车停在垃圾桶边。垃圾桶里的垃圾已被倒进垃圾车里。 “等一等!”高桥圭夫停下车,大声喊道。 两个垃圾工莫名其妙地看着高桥圭夫。 “我要检查垃圾车!”高桥圭夫亮出证件说。 “检查垃圾车?” 两个垃圾工相视而笑。其中一人对高桥圭夫说,“你把垃圾车开到宪兵司令部去都没问题。” 高桥圭夫走下车,二话不说,爬进垃圾车里,忍住恶臭,四处寻找装有呕吐物的小纸袋。 “你快点,别耽误事!”垃圾工在车下叫到。 “真是愚蠢至极!” 高桥圭夫再一次大骂自已愚蠢,连忙从车里跳下来,钻进汽车,朝富乐町疾驶。 高桥良子告诉过他,佐藤彦二的卧室里,到处都是呕吐物! 高桥圭夫脸上泛出了笑意。 不多时,到了富乐町,高桥圭夫停住车,抬头刘简之的家看去。 佐藤彦二家的卧室里亮着灯,屋子里似乎有人影闪动。 原来如此! 这一下,佐藤彦二,美惠子,你们再也逃不掉了! 高桥圭夫推门下车,拔出手枪,走进刘简之的家,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猛地推开卧室的门,拿枪对着屋内的女子。 “不准动!” 女子被吓一跳,惊恐地回身看着高桥圭夫,手上的抹布掉落在地板上。 “阳子?你……你在这儿干什么?”高桥收起枪。 “太太要我来帮着收拾收拾。”阳子说。 “屋子里的呕吐物呢?”高桥圭夫问。 “都清理掉了。被子洗了,地板刚刚也擦过了。”阳子说。 高桥圭夫收起枪,无奈地走出门去。 半夜时分,刘简之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孟诗鹤却没有了睡意,睁着眼睛,看着滴壶的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孟诗鹤按照刘简之的意思,发报给蒋介石侍从室。同样,没有任何回应。 消息太过重要,一定要传回国内。尽管守住南京的希望不大,那也要守! 孟诗鹤尝试按照冯伟桐留给他的发报频率,给延安发报。 对方有了应答。 孟诗鹤发出消息,并把特工组的事情一并做了报告。 就是这一耽搁,宪兵司令部的侦测车很快锁定了发报机的大概方位。 高桥圭夫推门直闯,她和刘简之措手不及,根本没有时间收起发报机。 幸好刘简之早有准备,喂给她一粒硫酸酮。 一分钟后,孟诗鹤便不停地呕吐起来。 接着,孟诗鹤想起了她成为中共一员的情景。 那是1931年9月11日,星期五。 也就是九一八事变发生前的几天。 那天天气阴沉,细雨绵绵。玄武湖畔薄雾迷蒙,人 影稀疏。 冯伟桐和孟诗鹤坐在一艘游船内,握着桨,慢慢地划着。 冯伟桐说:“昨天,在雨花台,又有27名共产党员英勇就义。孟诗鹤,你实话告诉我,你害怕吗?” 孟诗鹤说:“我不怕。” 冯伟桐问:“为什么不怕?” 孟诗鹤说:“因为我有信仰,我反对蒋介石专制独裁,我想为建立民主自由的新中国出力,不惜流血牺牲!” 冯伟桐说:“说得好,孟诗鹤!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的入党申请,组织已经批准了。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中共党员了!” 孟诗鹤兴奋道:“真的吗?” 冯伟桐说:“不过,你还要继续留在蒋介石的侍从室,在敌人心脏为党工作。” 孟诗鹤说:“是!” 冯伟桐说:“你入党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做好刘简之的引导和转化工作,争取让他也成为我们的同志。” 孟诗鹤说:“我尽力。” 冯伟桐说:“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同时,你要注意,不要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轻易向他暴露你的身份。” 孟诗鹤说:“明白。” 输液器挂着的药水,已经滴完。 值班护士拿着一瓶药水走了进来,换下空药瓶。 孟诗鹤转头看着值班护士。 “我是不是弄醒你了,对不起!”值班护士说。 孟诗鹤摇头说:“没事。” 刘简之醒了过来。 “美惠子,你怎么不睡觉,有我看着呢。” 值班护士看了刘简之一眼,莞尔一笑,也不说话,走了出去。 “你赶快回去。”孟诗鹤轻轻说。 “回去?回哪儿去?”刘简之问。 “回家,把卧室清理一下。高桥多疑,他要是化验一下呕吐物,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孟诗鹤说。 完了,刘简之心想。 没想到戏弄高桥圭夫,把孟诗鹤的呕吐物丢进垃圾桶,相当于给高桥圭夫送礼上门。 “快去呀!”孟诗鹤催促道。 “现在不能去。”刘简之看看表说。“你洗胃的时候,高桥圭夫就在医院。如果他想化验你的呕吐物,早就拿到了样本。如果没有拿到,那就是他不想拿,不,不是不想拿,是压根儿没有想到。” “你还是回家一趟吧,以防万一。另外,给我带点吃的。”孟诗鹤说。 “你想吃东西了?”刘简之高兴地问。 孟诗鹤点点头。 刘简之连忙走了出去。 第162章 你有明显的强迫症症状 高桥圭夫从刘简之家走出来,再无兴趣回宪兵司令部看看800米半径内有无线发报是怎么回事,推门回家,也不开灯,也不惊动高桥良子,独自在客厅里坐下来发愣。 不多久阳子回来,见高桥圭夫坐在客厅里,更是不敢惊扰,悄悄地回到了自已的卧室。 如果佐藤彦二真的有问题,那么,今天晚上,神在帮佐藤彦二。 但高桥圭夫是个无神论者。 没过多久,强烈的汽车灯光从窗外射进屋子,接着便听见了汽车引擎声,随后一辆汽车在街对面停下。 佐藤彦二回来了。 高桥圭夫不想动弹。 但这仅仅维持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高桥圭夫的脑细胞又活跃起来。 佐藤彦二不守在医院里,丢下呕吐不止的美惠子,跑回家来干什么? 处理那些呕吐物? 一定是这样。 一想到这儿,高桥圭夫扑到窗前,向街对面观望。 佐藤彦二家的厨房亮起了灯光。刘简之的身影出现在厨房窗前,正在收拾着什么。 莫非无线电藏在厨房? 高桥圭夫推开阳子卧室的门。 阳子连忙坐起。 “你……你要干什么?”阳子护住胸脯说。“太太……太太在楼上!” “睡你的觉!”高桥圭夫说。 高桥圭夫掀开阳子卧室的窗户,往外跳了出去。高桥圭夫明白,从这儿出去,佐藤彦二无法观察到。 他绕了个大弯,顺着街对面的墙根,慢慢走到刘简之家的厨房窗前,蹲下身子。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接着,高桥圭夫闻到了一股腥味,蛙鱼的腥味。 又过了一会儿,厨房里突然没了动静。高桥圭夫站起身,透过窗缝,朝佐藤彦二屋里观望。 佐藤彦二拿着话筒,正给什么人打电话。 果然有名堂! 高桥圭夫把手枪拔了出来。 突然有感觉不对。 只听佐藤彦二说道,“实在抱歉,景子小姐,把您吵醒了!美惠子病了,她想喝蛙鱼汤。您能告诉我这汤是怎么做的吗?……然后呢……嗯……然后放盐……我明白了,谢谢景子!谢谢!” 只见佐藤彦二挂上电话,又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洋葱,用刀一分为二。 高桥圭夫闻到洋葱味,突然想打喷嚏。他捏住鼻子,赶紧从厨房窗下离开。 过了二十几分钟,高桥圭夫看见。佐藤彦二提着瓦罐,打开车门,将瓦罐放进车里,然后开着车,朝街口方向驶去。 高桥圭夫哑然失笑。 佐藤彦二只不过是回来烧一份鲑鱼味噌汤,自已竟把他当成中国间谍,折腾了大半夜,要是被说出去,一定会被评为宪兵司令部年度笑话。 第二天一早,高桥圭夫来到dg医院精神科看心理医生。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他的精神正常吗?”60岁的老医生听高桥圭夫描述完病情,开口问道。 “我来看病,你问我父亲干什么?”高桥圭夫说。“我的父亲是帝国军官,你说他精神正常不正常?” “你是做什么工作?”老医生问。 “我在东京宪兵司令部。”高桥圭夫说。“具体做什么,我不能告诉你。” “我是心理医生,你连做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怎么给你看病?”老医生生气的说。“护士,让下一个病人进来。” “等等!”高桥圭夫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军衔是中佐,我的职业是抓坏人。” “抓坏人?抓坏人不是警察的事吗?” “我们抓的是特工,间谍!” “高桥君,我认为,你有明显的强迫症状。”老医生说。 “强迫症状?”高桥圭夫说,“您能解释一下吗?” “强迫症状反映的是明知没有必要,但是又无法摆脱的无意义的思想、冲动、行为等表现。”老医生说。 高桥圭夫想了想,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一个人责任过于重大、过分要求的严格、处境困难、担心发生意外或者家庭不和睦、或者性生活困难、或者怀孕、分娩造成的紧张,再加上谨小慎微、优柔寡断,遇事犹豫不决、或者缺乏自信、忧心忡忡,都有可能导致强迫症状的发生。”老医生说。 高桥圭夫努力将老医生的话跟自已对比。 “你对人冷淡、性格孤僻、好发脾气,对人无礼吗?”老医生问。 “没有。”高桥圭夫说,“我有朋友,有太太,还有一个孩子。” “ 你有没有自责自罪,悲观厌世,甚至出现过自杀行为?或者自我欣赏,自言自语,无故哭笑?”老医生问。 “没有。”高桥圭夫说。 “你有没有敏感多疑?比如,怀疑您太太跟别人……上床?”老医生问。 “八嘎!”高桥圭夫突然站起来大骂。“你太过分了!” 几个医生护士听见骂声,连忙跑了过来。 高桥圭夫朝她们看了一眼,扬长而去。 “你不仅有强迫症,还有狂犬症!”老医生不敢大声咒骂,小声地嘀咕道。 姜夔按照刘简之的意思,数天以来,一直琢磨着“移动发报”的事。鹤见千惠子答应了艺伎馆老板的要求,去艺伎馆教新收进的女童乐器和舞蹈,减少了来姜夔家的时间和次数。 “从12月3日至6日,经过4天的激烈战斗,大日本皇军之第18师团、第9师团突破了中国第83军及第66军的警戒,前进至句容以西的黄梅、土桥及湖熟镇一带,并有一部兵力由右翼深入到孟塘、大胡山附近;” 刘简之开车驶进东京dg大学,老远便听见了大喇叭的广播声。这份稿件,是小泽晴子根据外电编译的。 “另外,日军第114师团突破了中国第72军及第74军的警戒,占领了溧水,前进至溧水以北之秣陵关、陆朗镇及江宁镇一带。日军天谷支队和第13师团,目前正向镇江、靖江进攻中,第6师团正向秣陵关前进,国崎支队和第18师团正向当涂、宣城一线进攻中…… 东京dg大学高音喇叭转播最新的战事消息,也让姜夔心烦意乱,难以专心做事。 突然传来敲窗的声音。 姜夔抬头一看,刘简之正站在窗外,连忙推开窗户,让刘简之爬了进来。 “南京只怕是守不住。”姜夔忧心的说。 “不管守得住还是守得住,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有进展吗?”刘简之问。 “没有。”姜夔摇头说。“现在的困难是,无线发报机的天线无法处理。偌大的天线又要伸出窗外,又要不被人发现,很难做到。” “你会有办法的。”刘简之鼓励道。“走,我们出去。” “出去?”姜夔疑惑地问。 “你痴心于海边钓鱼,长时间不钓鱼,别人会怀疑你的。”刘简之说。 “你也跟我一起去?”姜夔问。 “是的。” “好。”姜夔说,“我教你怎么钓。” 这天傍晚,刘简之提着一条黑鲷,走到高桥圭夫家门口敲了敲门。 “打扰了。”刘简之说。 屋门打开,阳子露出脸来。 “佐藤君?快进屋!”阳子说。 “我不进去了。这条黑鲷,是我在海边钓的,送给你们,”刘简之说。 “谢谢。”阳子说。 “还有,”刘简之拿出一张钞票,递给阳子:“谢谢你帮我收拾屋子。” 阳子说:“不用”。 “你拿着!”刘简之把钞票塞进阳子手中,转身离去。 阳子提着鱼,走进屋子。 “收下啦?”刘简之回到屋,孟诗鹤问。 “白送,能不收吗?”刘简之说,“还有一条大一些的,我去送给八木太太。” “快去吧,回来吃饭。”孟诗鹤说。 刘简之提着鱼走出门,迎面碰见放学回家的八木樱子。 “樱子!”刘简之迎上去。 “佐藤叔叔!”八木樱子叫道。 “你把这条鱼带回去。送你的。”刘简之说。 “你在哪里买的?我妈妈昨天就说要买鱼,到处都没卖的。”八木樱子说。 “这鱼不是买的,是我在海边钓的。”刘简之说,“快提回去吧!” 八木樱子答应着,欢天喜地地走了回去。 刘简之走进屋子。 “这鱼,你打算怎么做?”刘简之说。 “我吃不下。”孟诗鹤说。 “你一定要吃得下。”刘简之说,“不光要吃得下,还要喝得下。” “你这人没心没肺!”孟诗鹤说,“眼见首都南京就要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海边钓鱼吗?”刘简之问。 “你是看中国顶不住,没信心了。”孟诗鹤说。 “错!我这么做,只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高桥,我们不是中国间谍。让他别老把眼睛盯着我们。”刘简之说。 “现在,知道我是中共的人,你是不是不高兴啊?”孟诗鹤问。 “你应该告诉我的。”刘简之说。 “ 打扰了。” “有人来了。”刘简之说。 孟诗鹤走到门边,把门打开。 八木樱子站在门外。 “佐藤太太,”樱子说,“我妈妈说,请您和佐藤君去我家吃饭。” 孟诗鹤说:“我们饭菜都做好了呀,樱子,改天去好不好。再说,我们空着手去也不合适啊?” “我妈妈说,她有事想问问佐藤叔叔。”樱子说。 “好,去你家吃饭去。”刘简之说。 “太好了。”樱子回身朝家跑去。 刘简之和孟诗鹤刚走到八木樱子家门口,八木明子就迎了出来。 第163章 千人针 “快请进,佐藤君,佐藤太太。”明子说。 “樱子叫他佐藤叔叔,明子,你叫他佐藤君,能不能统一一下啊?”孟诗鹤笑着说。 “佐藤君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才不叫他佐藤叔叔呢。你也别想让我叫你阿姨。”明子笑着说。 刘简之走进八木太太家,见饭菜已经摆上膳桌。 “这么丰盛,今天要大饱口福了!”刘简之说。 “实在不好意思,”八木太太从厨房走出来。“不知道合不合美惠子的口味。” “看着就有食欲。”孟诗鹤说。 “丘垣和正一呢?”刘简之问。 “我哥哥他们不回家吃饭。”八木樱子说。 说笑中吃完了晚饭,明子在厨房收拾,八木太太把刘简之和孟诗鹤请到茶室喝茶,问刘简之:“佐藤君,你消息灵通。你告诉我,我们日军能打赢中国吗?” “如果日本在六个月内灭不了中国,那日本的结局就不好说了。”刘简之说。 “六个月?” 八木樱子勾着手指头说,“差几天就四个月了。我两个哥哥怎么还不报名当兵呀!” “什么时候当兵,得听政府的,你急什么?”八木太太说。转头对刘简之说,“就剩两个月了,这政府咋不着急呢?佐藤君,是不是再过两个月,战争就结束了?” “没几年结束不了。”刘简之说。 “看来,我们日本要加把劲了,正一和丘垣现在当兵还能赶上。”八木太太突然提高声音对着厨房喊:“明子!你过来!” 明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田中君决定下来没有?”八木樱子问。 “我不知道。”明子说。 “姐姐,田中君他要是个懦夫,你就不要嫁给他。”八木樱子说。 “八木太太,你们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孟诗鹤说。“佐藤君,我们走吧。” 八木太太站起来,“让你们见笑了,真是对不起。” 刘简之和孟诗鹤朝八木太太欠欠身,走了出来。 回到家,孟诗鹤问:“你说这八木太太,怎么回事,非得把家里所有的男人都赶去中国?” “八木太太的丈夫过早死于战场,她不甘心。”刘简之说。 “不对。八木太太是中毒太深。”孟诗鹤说。 “中毒?中什么毒?”刘简之问。 “中了日本军国主义的毒。”孟诗鹤说。 这天晚上,刘简之和孟诗鹤双双失眠。 隔日,天上下着小雨。 李香香撑着雨伞,在银座有轨电车站等车,阴冷的大风吹拂着她的脸颊,隐隐作痛。 这些日子,李香香仍然天天泡着酒吧,结识了一些人,希望某一天能用得上。今天的目的地是dg饭店酒吧。 一辆有轨电车开来停下。乘务员最先跳下车来,一手扶着车门。 李香香和一些乘客走上车去,站在一个中年女人旁边。 电车启动,颠簸而行。 八木太太手里拿着千人针,走到李香香旁边站着的中年女人身边。 “打扰了!”八木太太说。 中年女人转过身去,看着八木太太。 “什么事?”中年女人说。 “我的儿子报名参军,即将前往中国,你能帮我缝上一针吗?” 这千人针,是一种护身符,须一千个女人每人缝制一针。传说可以保佑士兵安全归来。通常由女人拿着在神社或火车站附近“乞针”。 中年女人接过千人针,在上面缝了一针,然后还给八木太太。 “祝福你儿子平安!”中年女人说。 “谢谢!还有一个。”八木太太说。 “您要两个千人针做什么?洗换吗?”中年女人问。 “不是,我有两个儿子。”八木太太说。 “您把您两个儿子都送去当兵吗?”中年女人说。 “是啊。”八木太太说。 “你真了不起!全日本妇女如果都跟你一样,何愁不能战胜中国?都拿来,我帮你缝。”中年女人说。 周边的几个女人也围了过来。 “我们也帮你缝一针。” “谢谢!谢谢!”八木太太不停的鞠躬致谢。 电车路过dg医院,李香香下了车。好些天没有见到宋春萍,李香香有些挂念了。 李香香走进医院,只见门诊大堂里挤满了等候体检的年轻人。杏奈护士手里拿着一大叠体检表,一个个地叫着名字。 “土井大辉----” “黑木启太- ---” “三条悠斗----” “神田太郎----” “刚才叫到名字的,跟我来!” 杏奈护士走向楼梯,一群人跟在她后面。 李香香走到宋春萍诊室的时候,宋春萍正戴着听诊器,给一个年轻人听心脏。 “你是做什么的?” “农民。” “你去当兵,家里的地留给谁种啊?” “我父亲。” “你喜欢打仗?” “喜欢。”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响应政府号召,为天皇效力。” 李香香心里“呸”了一声。她看向这个年轻人,就像看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你的心脏可能有点问题,不能当兵。”宋春萍说。 “什么问题?”年轻人问。 “窦性心动过缓,心律不齐。” “这样啊?”年轻人一脸失望。 宋春萍在体检表上写了一行字,交给年轻人。 “回家,好好种地去。”宋春萍说。 年轻人接过体检表,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救他?”李香香说。 宋春萍回过头,见是李香香,小声道:“你来干什么?” 李香香说:“好些天没见你,我想你了。” 宋春萍说:“快回去。” 杏奈护士领着一群人走到宋春萍诊室门边。 “请在这里等候,我叫到名字再进来。”杏奈说。 杏奈推门走进诊室,一眼看见了李香香。 “伊豆舞女?”杏奈叫道。 “没事了吗?”宋春萍看着杏奈说。 “有事,外面叫来20个。”杏奈说。 “你先帮他们测血压。”宋春萍说。 “是。”杏奈说。 杏奈拿起名册,大声叫道:“麻生狂三----”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量血压!”杏奈说。 “秀子小姐,你到里面的检查床上躺下,我给你检查检查。”宋春萍说。 李香香走了进去。 “我闲的没事做,南京那边,怎么一直没有任务下来?”李香香躺在检查床上,轻声问道。 宋春萍摇摇头。 “怎么回事?杨长官把我们遗弃了?”李香香说。 “别瞎说。”宋春萍说。 第164章 打进南京,天皇一定很高兴吧? 小泽晴子走进新闻部,发现值夜班的田山木原躺在火炉边的地板上,连忙走上前,用脚踢了踢田山木原。 “起来,上班啦!” 田山木原应了一声,慢慢爬起来。 “没帮我带点吃的?”田山木原说。 “你下班了,自已到门口的面馆吃一点。”小泽晴子说。 “好吧。”田山木原抱起被子,赤着脚,走进夜班编辑室。 小泽晴子从脖子上取下围巾,打开收音机。 ……昨日,由于中国军队仍然拒绝向大日本皇军投降,我大日本皇军遂向雨花台、通济门、光华门、紫金山第3峰等阵地发起全面进攻,战况较前日更为激烈…… “田山君,昨晚上有什么报料吗?”小泽晴子大声问。 “有。”田山木原说。“不过,我估计听众对消息不会有什么兴趣。” “什么报料?”小泽晴子在座位上坐下来。 “新宿有一户民居起火,烧死了两个人。”田山木原说。 “现在是冬季,家家生火取暖,我们应该报道,提醒市民。” “现在市民全都盯着南京呢!”田山木原从编辑休息室走出来,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得大了一些。 ……城东南方面,大日本皇军基本攻占复廓阵地直接进攻南京城垣。雨花台方面,大日本皇军2个师团主力和步、炮、坦克及航空兵协同攻击,将中国军队第88师右翼第一线阵地全部摧毁。另外,大日本皇军第18师团于昨晚顺利占领芜湖…… “攻克南京,就是这两天的事。”田山木原说。“战事态势图我已经提前更新了。” “提前更新?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小泽晴子说,“你等着佐藤主任数说你吧!” “他不会的。”田山木原说。 “为什么不会?佐藤君肯定会反对这么做!”小泽晴子说。 “你不知道吧?前天下午,佐藤主任悄悄去海边钓鱼去了。”田山木原说。 “真的吗?”小泽晴子说。“听众都想听石田一郎的军事前景分析呢!” “我也是这么想呢。” “主任可能觉得太紧张了,想放松放松。” “我们跟东京五大报的战事报道竞争,结束了。还有什么好紧张的?佐藤主任应该考虑,该如何报道庆祝日军攻克南京了。” “也许吧。”小泽晴子说。“你怎么还不走?” “马上就走。”田山木原说。 美由纪和吉泽记者一起走了进来。 “佐藤主任还没来?”美由纪问。 “还没有。”小泽晴子提醒说。“日军很快攻克南京,东京肯定会有一波大的庆祝活动,该考虑报道方案了。” “是啊,”美由纪说。“我们自已也要庆祝一下。” “我们自已庆祝?是庆祝攻克南京吗?”小泽晴子问。 “庆祝我们攻克南京的报道,相比东京五大报,不落下风!”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你打算怎么庆祝?”田山木原问。 “今天晚上,全体去喝咖啡,我请客。”美由纪说。 “喝咖啡?”田山木原说,“咖啡是女人喝的东西,我猜佐藤君不喜欢。” “没有这回事!”吉泽说。“佐藤主任跟美由纪小姐就一起喝过咖啡!” “吉泽君,你怎么知道?”田山木原问。 “无可奉告!”吉泽说。 “佐藤君喜欢什么?”美由纪转头问田山木原。 “喜欢去居酒屋喝酒。”田山木原说。“据我所知,佐藤主任跟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就是一对酒友!”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吉泽问。 “无可奉告!”田山木原说。 “好吧,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去居酒屋喝酒。”美由纪说。 “喝什么酒?”刘简之和斋藤走了进来。 “请功酒。”小泽晴子说,“庆祝我们在跟东京五大报的竞争中不落下风。” “佐藤君,你同意吗?”美由纪问。 “好吧,我们庆祝一下。”刘简之说。 大家一片欢呼。 “好啦,干活!”刘简之说。 刘简之在办公椅上坐下,拿起办公桌上的几份稿件,开始修改。 “听说你去钓鱼了?”美由纪问。 “是啊,钓了一个下午。”刘简之说。 “钓着了吗?”美由纪问。 “钓了三条。”刘简之笑着说,“给了高桥中佐一条,八木太太一条,自已吃掉一条。” “我怎么觉得 佐藤君一下子长大了五岁?”美由纪说。 “什么意思?”刘简之抬起头来问。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美由纪说。 “你想要我怎么样?”刘简之问。 “继续努力,把收听率搞上去呀!”美由纪说。 “把收听率搞上去,需要某个契机,或者某个突然事件。像攻克南京这样的事件,想掀起收听高潮,不大可能。”刘简之说。 “为什么?”美由纪问。 在美由纪看来,攻克南京,听众只会增加。 “攻克南京和攻克失败,这两个结果相比,从听众收听的角度看,攻克失败,更能推高听众人数!”刘简之说。 “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可是,攻下南京已成定局,今明两天的事!”美由纪说。 “也许吧!”刘简之轻叹口气。 “攻下南京,东京肯定会有一波大的庆祝活动,我们是不是先考虑一个报道方案?”美由纪没有发现刘简之的情绪变化。 “你先考虑一个吧。”刘简之说,“前两天美惠子吃错了东西,呕吐不止,我也没睡好。” 刘简之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好吧。我先弄个方案。”美由纪说。“晚上居酒屋小聚,你能参加吗?” “当然。”刘简之说。 “美联社最新报道。”小泽晴子走过来,将一页稿纸递给刘简之。 “照播。”刘简之签上字,“送播音室。”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机铃响了。 “新闻部!”刘简之接起电话。 “佐藤君吗?”电话里传来高桥圭夫的声音。 “高桥中佐?找我有事啊?”刘简之说。 “谢谢你的鱼。”高桥说。“良子也很喜欢吃。” “就为这事儿打电话?”刘简之问。 “是啊,”高桥说。“你是不是病了,声音听上去好像没有精神?” “是啊,没睡好,只想找个地方睡觉。”刘简之打了个哈欠说。 “要不要我给神尾社长打个电话,放你几天假?”高桥圭夫说。 “我休息了,你来顶班?”刘简之说。 “你那个班我可顶不了。”高桥圭夫说。“我忙,先挂了。” “佐藤君,你跟高桥中佐关系不错嘛?听说你们还是酒友?” “算是吧!”刘简之说。 “能不能请高桥君帮忙?”美由纪问。 “帮什么忙?” “帮你弄部电台。”美由纪说。 “高桥中佐是反间谍的,问他要电台,我就成了首席嫌疑对象,这电台要不得。”刘简之说。 “如果我们有了电台,白天……” “你的山本叔叔明确拒绝过,只怕难办。” 最近几天,银座咖啡厅和酒吧的生意都异常火爆。去咖啡厅、酒吧一边喝咖啡喝酒,一边听收音机,成为一种时髦。 这是日军攻下上海之后出现的新现象,好战的日本人对战胜中国的信心愈发暴涨。 傍晚,银座一家豪华咖啡厅的吧台边,收音机里正在广播着新闻。 咖啡厅的顾客,个个伸着脖子,张着耳朵,凝神听着播音员的声音: 12月11日,大日本皇军第16师团猛攻紫金山南北的中国军队阵地。右翼部队已进至尧化门附近。第13师团山田支队,从第16师团右翼加入战斗,向乌龙山、幕府山炮台进攻。 “好!”一个男子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喊道。 “安静!别影响我们听广播!”另一个男子说。 大声喊“好”的男子安静下来。 ……第114师团及第6师团主力继续攻击雨花台。第114师团右翼部队开始攻击中华门,中华门城门已被炮火击毁。 “好!”又有人大声喊道。 这回,没人制止。 ……第6师团左翼部队之一部,占领了水西门外的棉花堤阵地。国崎支队在当涂北慈湖附近渡过长江,正沿西岸北进,向浦口方向运动…… 靠近吧台的顾客们举起双手一遍遍欢呼,万岁!万岁!万岁! 坐在一个角落的八木樱子和她的两个女同学,向那些顾客望过去。 “他们在喊什么呀?”八木樱子问。 “好像是说,我们日本的军队,快要打进南京了。”靠吧台一侧的女同学真子说。 樱子说:“真的吗?是真的吗?太好了!” 另一个女同学沐子说:“樱子,日军打进南京,你高兴个什么呀?” 樱子说:“沐子,真子,你们说,打进南京,天皇会不会高兴?” 真子说:“这还用问吗?天皇肯定会高兴。” 樱子说:“那么,天皇陛下高兴,我当然就高兴啦!” 沐子说:“日本的好战分子真多!我男朋友也嚷着要去当兵呢。” 真子说:“你说的是真的吗,沐子?实在是难以想象!你那男朋友恋母,居然也会想去当兵?真是奇葩!” 樱子问:“沐子,你男朋友真的报名当兵了?” 沐子说:“报名了呀!昨天还去体检了。” 樱子说:“那我也让我男朋友报名当兵去!” 真子说:“樱子,你有男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 樱子说:“等我男朋友当了兵,我才承认他是我男朋友。” 沐子说:“快让他报名,跟我男朋友一起去中国,互相有个照应。” 樱子说:“你们喝,我找他去!” 樱子坐不住了,提起椅子上的书包,快步走了出去。 第165章 南京丢了,也不是世界末日 “我找伊藤医生。” 姜夔站在东京dg大学学生食堂旁边的电话亭里,拨通了宋春萍的电话。 “我是伊藤医生,你是……” “我是竹井。最近一直不舒服,可能是闲的。你能给我开一个处方吗?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犯忧郁症。”姜夔说。 “我不会给你开处方。”宋春萍说。“你怕得忧郁症,就钓鱼去。” 宋春萍挂断了电话。 姜夔一下子愣住了。 宋春萍跟自已一样正郁闷着,南京那边应该没有指令下来。 难怪刘简之会来邀我一起去钓鱼。 “老师,您电话打完了吗?”一个女生轻轻敲着电话亭的门。 姜夔放下电话筒,从电话亭里走出来,郁闷地低着头朝家走去。 “竹井君!” 姜夔回头一看,鹤见千惠子穿着大衣,戴着围巾,一路小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姜夔问。 “我想你了。”千惠子说。“我怕见不到你,跑出了一身汗。” “你再晚来几分钟,我可能就钓鱼去了。”姜夔说。 “还是上次那个地方吗?我陪你一起去。”千惠子说。 “你不怕宪兵把我们再抓起来?”姜夔笑着说。 “海军都去了中国,没人管我们的,走吧!”千惠子挽起姜夔的胳膊说。 “晚上,海边很冷。要不然,我们看电影去吧?”姜夔说。 “那好吧。”千惠子说。 这天晚上,孟诗鹤整天守在收音机前,她不是收听新闻,而是在等待来自国内的呼唤。 但是,直到天黑,也没有等到组织发来的指令。国内的几家新闻广播电台似乎也哑火了,中断了广播节目。 孟诗鹤神情沮丧,开始收听东京广播电台的广播。 ……今日拂晓起,我大日本皇军集中炮兵及航空兵火力,对南京复廓阵地及城垣发动了多轮猛攻。在城南方面,10时前后,日军攻占了雨花台阵地,居高临下,进一步加强了对中华门的火力袭击。在城东方面,日军第16师团仍在孝陵卫西山及紫金山一带,与中国军队激战…… 刘简之突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 “你不是说要晚点回来吗?”孟诗鹤问。 “新闻部的人都不会喝酒,早早就散了。我买了电影票,走,我们看电影去。 孟诗鹤说:“刘简之,南京眼看就守不住了,你还有心思去看电影? 不要让高桥觉得你故意跟他演戏,那样就弄巧成拙了。” “你想让我陪着你在这里难过?” “你不难过?” “南京是我跟你相识、恋爱、结婚的地方!这辈子的各种美好,你的家人,我的家人,都生活在南京。你说我能不难过吗?”刘简之动情地说。“可是,难过有什么用!仔细想想,就算日本人占领了南京,那也不会是世界末日。” 刘简之倒了一杯水递给孟诗鹤。 “我是真心希望国民党和共产党诚心合作,不起内讧!打败日本,只是迟早的事情。”刘简之说。 孟诗鹤猛然抬起头来,有点吃惊地看着刘简之。 “你不是一直对共产党抱有成见吗?怎么突然……” “你们共产党舍得让你来到日本,我就觉得,你们确实是把民族大义,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娶了你这个共产党,我也不后悔!”刘简之打断孟诗鹤的话,激动的说。 “美得你!我才不怕你后悔呢。”孟诗鹤说。 孟诗鹤关掉收音机,拿起电影票,起身走下楼去。 刘简之赶紧跟在后面。 “几点的电影?”孟诗鹤问。 “八点。快一点,要不然来不及了。”刘简之说。 两人坐上汽车,沿着小巷,朝街口驶去。走不多远,迎面碰上了高桥的车。 刘简之赶紧倒车,把车停在一个宽敞处,让高桥的车开过去。 高桥良子摇下车窗,说:“高桥太太,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呀?” 孟诗鹤和高桥良子摇下车窗。 孟诗鹤扬着手上的两张电影票。“我们去银座看电影。你们也一起去吧?” 高桥良子说:“看电影?电影院放什么片子啊?” 孟诗鹤说:“美国电影《芝加哥老城》,听说好看。” 高桥良子说:“不啦,孩子还在家里呢,你们快去吧!” 孟诗鹤说:“那我们走啦?” 高桥良子说:“走吧,再见!” 孟诗鹤关上车窗,刘简之 开车疾驶而去。 高桥良子坐在车里,“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高桥圭夫问:“你笑什么?” 高桥良子说:“我笑你神经病,居然会把佐藤君当做中国间谍,还拉上我帮你侦察美惠子屋里有没有发报机。我看你是疯啦!你觉得他们像是间谍吗?” 高桥圭夫问:“怎么不像?” 高桥良子说:“广播里说,日本皇军马上就会攻占南京。南京是什么地方,中国首都!你想想,假如你在南京当间谍,中国军队正在全力攻占东京都,你还会有心思去看什么电影吗?” 高桥圭夫说:“唔,你说的有道理。” 高桥良子说:“本来就是嘛!” 高桥圭夫把车开到家门口,看见阳子正抱着大声哭啼的儿子一郎站在门口。 “一郎怎么啦?”高桥良子问。 “睡醒了不见你,一直哭到现在。”阳子说。 高桥良子跳下了车,一把抱过儿子高桥一郎。 一郎止住了哭声。 “你怎么不下车?”高桥良子回过头,看见高桥圭夫仍然坐在车上。 高桥圭夫只好走下车来。 趁阳子做饭,良子抱着一郎的机会,高桥圭夫从屋子里走出来,走到街对面,悄悄推开了刘简之的家门。 他在门口脱了鞋,在客厅里检视一番,又推门走进来客房,蹲下身体,拍了拍榻榻米上的木板,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又把柜子门打开。 柜子里放着被子,高桥圭夫伸手在被子里摸摸,把被子取出来,放在榻榻米上,敲敲柜子隔板,又把被子放进柜子里,然后从客房走出来。 接着,高桥圭夫爬上楼梯,来到刘简之的卧室。 卧室里显得有些凌乱,高桥圭夫小心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发现里面放着几小瓶药品,拿在手中看了看。 是治疗腹泻用的药。 高桥圭夫把药放回床头柜,把抽屉整个抽出来,往里看看,又把抽屉塞进床头柜中。 跟着,高桥圭夫走到书柜前,取出几本书翻了翻。 “打扰了!”楼下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高桥圭夫匆忙把书塞回原处,走出卧室,轻手轻脚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门边。 “佐藤君,你在吗?” 高桥圭夫听出是八木明子的声音,不敢开门,也不敢继续在屋子里逗留,眼见八木明子就要推门进来,连忙从后门走出去,翻出围墙…… 第166章 只有美由纪无动于衷 “下面播报南京前线最新战况。……大日本皇军第6师团一部,已突入至南京中华门内,第16师团及第3师团已逼近南京中山门及光华门,第6师团左翼旅已逼近南京水西门,中国军队已开始呈动摇态势……” 新闻部的所有记者和编辑,都在仔细聆听。 “佐藤君,我预感到明天天亮前,大日本皇军就会攻克南京,东京的庆祝活动明天一早就会开始,我们要不要预先准备一些稿件?”美由纪问。 “照你拟定的方案办。”刘简之说。“你准备一下,10分钟以后,我们新闻部开个会。” “好的。”美由纪说。 “我出去一下。”刘简之说。 “你去哪里?”美由纪问。 “我去下洗手间。”刘简之说。 对于南京失陷,刘简之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刘简之仍然控制不住情绪,心中涌向无限凄楚。 这些天,他无数次地在心中骂过南京政府无能,此刻竟怀疑起情报在硬实力面前,究竟有多大的功用来。 刘简之无法想象,孟诗鹤听到南京陷落的消息会怎样难过,毕竟那是她一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刘简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似乎呼吸也有困难,透不过气,浑身颤抖,想呕吐,觉得马上要栽倒。 他坚持着走进洗手间的小隔间,关上门,终于控制不住地用手蒙住嘴巴,失声哭泣起来。 一个编辑走进来小便,刘简之忍住哭泣,拿出手帕,抹去眼泪。 自从南京政府宣布迁都,杨长官就没有再对特工组下一步行动,下达过任何指令,孟诗鹤那边,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刘简之想起来到日本前杨长官交代的总任务:搜集日军情报,削弱日军战力。 而现在,一切只能由特工组自行决定。换句话说,就是由自已决定。 编辑小便尿完走了出去。 刘简之走出小隔间,走到水池边,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重新回到新闻部。 “你怎么啦?”美由纪注意到刘简之的眼睛红红的,小声问道。 “只想打瞌睡,洗了一把冷水脸。”刘简之说,“准备好了吗?” 洗冷水脸把眼睛洗红了? “准备好了。”美由纪说。 “大家都停一下。”刘简之说。 编辑们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刘简之。 “预计大日本皇军极有可能会在今天中午以前,攻占中国首都南京……” 刘简之声音哽咽。 “别激动,佐藤君!慢慢说。”美由纪说。 还未等刘简之说话,田山木原突然高举双手,带头喊起了天皇万岁。 其他编辑也跟着举起双手,高喊:万岁!万岁!万岁! 刘简之也装模作样地舞了舞双手。 只有美由纪无动于衷。 他看着大家的表情和滑稽的动作,就像看着一群猴子。 刘简之觉得很意外,但他没有时间想太多。 “攻占南京的消息广播以后,估计全日本都会掀起一轮庆祝皇军胜利的高潮。我们的报道如何做,美惠子小姐做了一个方案。现在,请美惠子说一下相关的安排。”刘简之说。 美惠子站了起来。 “大日本皇军攻克南京的报道,我已经写好了。” 刘简之注意到,美由纪使用了“大日本皇军”这个词。 “消息一核实,我们广播电台在第一时间播报。”美由纪说。“关于庆祝活动的报道,我们发挥广播的优势,以实地报道为主。留两个人在新闻部,其他人都去银座,抢占街道的电话亭,作为临时的直播室,把亲眼见到的用电话报告给留守编辑。注意,前线记者采访的声音和留守编辑的声音,会直接广播出去。”小泽晴子说。 “谁在新闻部留守?”斋藤问。 美由纪看向刘简之。 “田山君,你在新闻部留守。另外,美由纪小姐也留在新闻部,居中调度。”刘简之说。 “我想去现场。”田山木原说。 “你要去现场?”刘简之说,“去现场不是去看热闹,谁愿意跟田山木原交换一下?” 无人吭声。 “晴子小姐,你跟我换。”田山木原说。 “不行。晴子小姐负责主持现场直播室,必须去现场。”刘简之说。 “田山君,我跟你换。”斋藤说。 “斋藤君,你不想去看看热闹?”吉泽问。 “我慢性支气管炎发了。外面太冷,我受不了。”斋藤说。 “那好吧,田山君去现场,斋藤君留在新闻部。去现场的,提前去银座准备,测试设备。” 记者们开始行动。 “你做什么?”美由纪问刘简之。 “我听你安排。”刘简之说。 “真的听我安排?”美由纪说。 “是。”刘简之说。 “你先回家休息。”美由纪说,“明天庆祝活动开始以后,你最好能自定视角,写一篇文章。” “什么文章?”刘简之问。 “给日本人泼泼冷水。”美由纪平静地说。 泼冷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刘简之一怔。 “给日本人泼冷水?美由纪小姐,你也是日本人,想被人泼冷水?”刘简之说。 “我够冷静。”美由纪说。 “好吧,我试试。”刘简之说。 刘简之不放心孟诗鹤,正好美由纪给了机会,连忙开车回家。 “我回来啦。”刘简之在门口换了鞋,走进屋子。 刘简之走进屋子,发现孟诗鹤并没有如刘简之想象的那样悲伤难过,而是坐在画室,安静地作画。收音机也被孟诗鹤移到画室,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中国音乐。 “这么早就回来了?”孟诗鹤问,声音很平静,不忧不喜。 “回来陪你。”刘简之说。 “陪我?”孟诗鹤回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刘简之。 “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担心。” 孟诗鹤回过头,继续画画。 “你收听的是什么台?” “设在上海英租界的广播。”孟诗鹤说。 “南京可能守不过今天。”刘简之忧心的说。 “预料到了。”孟诗鹤说。一只油画笔仍然在画布上涂抹着。 “明天,日本人可能会有大型庆祝活动。”刘简之说。“我打算给日本人泼泼冷水。” 孟诗鹤再次停住了笔,回头看着刘简之。 “你终于想起身上的责任了?”美由纪说,“你打算怎么做?” “写一篇日本必败的军事分析文章,广播出去。”刘简之说。 “你播不出去。”孟诗鹤说。“高桥圭夫这一关你就过不了。神尾社长也不会冒电台关门的风险,支持广播这样的文章。” 刘简之怔住了。 孟诗鹤说的没错,泼冷水的文章一定播不出去。 但他还是决定写这篇文章,不为广播,只为让美由纪一个人看这篇文章。他希望美由纪小姐明白一件事,日本军国主义会把大和民族带入万劫不复。 “简之,你跟我说过,随着战争时间拉长,最后的结局,是日本失败。”孟诗鹤说。 “现在,你还坚持这么认为吗?”孟诗鹤问。 “这毫无疑问。”刘简之说。 “所以,”孟诗鹤说,“我们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坚持到最后。” 刘简之默默点头。 “你进屋的时候,是不是在想,我可能哭得一塌糊涂?我没有哭,哭没用。”孟诗鹤说。 顿了顿,孟诗鹤继续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精力都花在搜集情报上,及时发回了不少情报。遗憾的是,这些情报,对国内的帮助很有限。下一步,我们应该在‘削弱日军战力’方面,多下功夫。” “你有什么想法?”刘简之问。 “日本人运兵,我们就破坏他们运兵,日本人运武器,我们就破坏他们运武器,日本人狂热,我们就打击日本人的战争信心。”孟诗鹤说。 “我把你的意思,转告给宋春萍。”刘简之说。 “转告?”孟诗鹤说:“宋春萍是督导员,你才是组长!你得担起责任来!不是对蒋介石负责,是对中华民族负责!” 孟诗鹤的话让刘简之感到如雷贯耳。 这天夜里,刘简之和孟诗鹤彻夜未眠。 第二天天刚亮,收音机里便传来了日军攻占南京的消息。 ......今日拂晓,日军山田支队未经战斗即占领了乌龙山;日海军舰艇通过封锁线到达下关江面,日军各师已分别由中山门、光华门、中华门、水西门等处进入南京城内,已在江北的中国军队正沿津浦路向徐州方向逃窜…… 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 有人放起了鞭炮。仔细一听,鞭炮声来自隔壁的八木太太家。 刘简之和孟诗鹤紧紧依偎在一起,抵御着残酷现实对心灵的摧残和煎熬。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敲门 的声音。 刘简之穿上衣服,起身下楼,把门打开。 八木明子站在门外。 “有事吗,明子?”刘简之问。 “早上好,佐藤君!”八木明子说,“中江校长要我邀请您去学校采访。” “采访什么?”刘简之问。 “就是去我们学校看看。”八木明子说。 “什么时候?”刘简之问。 “早上八点。”八木明子说。“您……” “好吧。我顺路看看。”刘简之说。 “我告诉中江校长去。”八木明子高兴地走了。 “明子,一会儿我开车,我们一起去?”刘简之冲着明子的背影喊道。 “不用啦!”八木明子远远的回应说。 第167章 庆祝 刘简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决定去八木明子的学校看看。 简单洗漱之后,刘简之开车赶往八木明子所在的小学。 显然,东京的市民都已经知道了日军攻占中国首都南京的消息。刘简之开着车,一路所见,都是些准备庆祝的人群,街上已经拉起横幅,贴上了标语,挂上了太阳旗,不谙世事的孩子,放起了鞭炮。 到了学校,刘简之看见八木明子和戴着眼镜的中江校长站在门口,慢慢把车停下来。 八木明子立即迎上来。 “中江校长,佐藤主任到了。”八木明子说。 “欢迎欢迎。”中江校长说。“佐藤君,我请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我们的教育成果。” “教育成果?”刘简之疑惑地问。 “我们边走边说吧?”中江校长说。 刘简之跟着中江校长和八木明子走进学校。迎面扑进刘简之眼帘的,是一条醒目的标语:爱天皇,爱日本。 几百名小学生穿着校服,整齐地站在操场上。 十几位教师,围在学生周边。 “佐藤主任,你看看我的这些学生。是不是很精神?他们长大了,会天下无敌。”中江校长说。 “你说什么?”刘简之停住脚步。 “会天下无敌。”中江校长转头看着刘简之,“佐藤主任,您不这样觉得吗?” 教育总监跑过来:“校长,都准备好了。” “开始吧。”中江校长说。 教育总监朝讲台走去。 “同学们,我们学校将停课一天,全体参加东京大游行,庆祝日军占领南京!”教育总监说。 “我们把这个看成一次对学生进行‘爱天皇爱日本’教育的好机会。”中江校长转头对站在身边的刘简之说。 “爱天皇,爱日本......天下无敌......”刘简之喃喃道。 “剩下的,佐藤主任,你自已看吧。我去给学生讲几句话。” “您请便。”刘简之说。 只见中江校长走上主席台,大声说道:“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们英勇的大日本皇军,已经占领了中国首都南京。” 教育总监带头举起双手,大声呼喊起来:万岁! 学生们一起举双手欢呼:万岁!万岁!万岁! 中江校长接着说:“现在,学校外面都沸腾起来了,整个日本都在庆祝!我们也出去参加东京都的庆祝游行,同学们说好不好? 学生们起身喊道:好! 中江校长说:“那么,出发!” 一时间锣鼓声喧天,几十面日本国旗迎风招展,学生们列着队,一队接着一队地走出操场,走出校门。 亲眼所见的一幕,让刘简之大为震惊。 只要时间长一些,就能自然地拖死日本......这种想法有多么幼稚! 战胜日本,必须流血牺牲! 刘简之走出校门,钻进汽车,他发现路人太多,便弃车步行。 此时东京的上空一片灰蒙。一个硕大的氢气球,拖着“南京占領を祝う”的条幅,悬浮在空中。满街的店铺门外,都挂上了大大小小的日本国旗和日军军旗。有的店铺逮住商机,打起了折扣促销。 好不容易走到银座,正东张西望,突然听到小泽晴子的声音。 “佐藤君,我们在这儿!” 刘简之循声看去,只见小泽晴子正站在一个电话亭前招手。 刘简之连忙走过去。 “都准备好了吗?”刘简之问。 “直播已经开始了,”小泽晴子说。“斋藤君报告说,今天的收视率不高。” “不奇怪。”刘简之说,“你看看,这满街的人,都出来了,自然听收音机的也少了。” “我们在街上安装了10只大喇叭,200米一个,游行开始,喇叭会大音量广播我们台的节目。” “干得好!”刘简之点点头说。 田山木原跑过来,喘口气说:“庆祝游行开始了!” 小泽晴子回到直播室,十只大喇叭的声音随后一起响起。刘简之和田山木原站在街边,向街头张望。 一支200人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吹奏着日本军歌,挥舞着日本国旗走过来。 紧接着,一群黑衣男子带着“日军必胜”的头带,举着写着“武运长久”和“日本必胜”的布幡,喜笑颜开地走过。 接下来是军人方块,几百个军人列队持枪走过。 “好威风啊。”田山木原说。 刘简之盯着这些日本兵 ,习惯地摸摸腰间。 身上没有枪。 接着走过来的,是几百个国防妇人会的妇女,一身白衣,身上挂着“大日本国防妇人会”的绶带。 “八木太太?”刘简之惊讶的说。 “你说谁?”田山木原问。 “我邻居。”刘简之说。 “佐藤君,你也来了!”八木太太看见了刘简之,高声跟刘简之打着招呼。 接着是东京dg大学的游行方队。刘简之发现,姜夔和鹤见千惠子也在队伍中。姜夔装作不认识刘简之,舞着日本小国旗,从刘简之身边走过。 然后是中江直美带领的小学生方队。八木明子带着一群学生,穿着校服,兴高采烈地从刘简之面前走过。 田山木原突然说:“快看,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还有东京五大报的人。” 刘简之说:“都来凑热闹了!”。 “佐藤君,我们被绑着游行,你看热闹啊!不公平吧?”队伍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子说。 “朝仓君,说话声音小点,我们正在直播呢!”刘简之说。 “他是谁呀?”田山木原问。 “日日新报的记者,朝仓。”刘简之说。 又一群学生排着队,舞着日本国旗走过来。这是一群中学生。 刘简之看见了八木樱子,朝樱子摇了摇手。 “佐藤叔叔!”八木樱子叫道。 “樱子!” “佐藤叔叔,您带照相机了吗?”八木樱子问。 刘简之看见田山木原手上拿着相机。 “带了!”刘简之说。 “能帮我们照一张像吗?”八木樱子问。 “没问题。”刘简之说。 八木樱子朝身后招了招手。“沐子,真子,快过来!” 两个女中学生跑过来。 “佐藤叔叔,我们……我们喊大日本皇军万岁,天皇万岁的时候,您按快门!” “不行。”刘简之说。 “不行?”樱子有些诧异地问。 “你们一动,照片就不清楚了!”刘简之说。 “好吧,我们不动。” 八木樱子和真子、沐子站成一排,高举双手!像是欢呼,也像举手投降。 刘简之从田山木原手上接过相机,摁下了快门。 “谢谢佐藤叔叔!” 八木樱子朝刘简之鞠了躬,拉着真子和沐子,回到游行队伍中。 军国主义有毒。 刘简之想。 第168章 三岛君,你有相好的了? 咚咚咚...... 躺在榻榻米上的周沪森听见敲门声,懒洋洋地爬起来,把门打开。 小春日丽端着一碗面条站在门外。 “老板娘?你怎么进来的?”周沪森问。 “你的铁栅门开着呢,我没见你出去呀,这不,我煮了一碗面条给你吃,你还不乐意呀?”小春日丽说。 周沪森拿出一张钞票,递给小春日丽。 “钱不够。”小春日丽说。 “不够?怎么,你涨价了?”周沪森说,“你还是把面条端回去吧。” “算啦算啦,小气鬼!下次坐你车,你别问我收钱啊!”小春日丽放下面条,转身走去。 周沪森走到栅栏门口,朝外看了看,重新关上门,又走到马厩给马添了点饲料,回到屋内,端起面条。 “三岛君,几天不见,就有个相好的了。” “李香香,你胡说八道什么?”周沪森吃了口面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李香香从厨房走出来,笑着对周沪森说。 “我这儿全是马屎味,你身上的味儿跟马屎味儿还是有些区别的。”周沪森说。 “你干脆说我一身牛屎味儿好了。”李香香说。“你吃面条,我吃什么?” “我去对面给你再叫一份?”周沪森说。 “你想让对面居酒屋的老板娘,知道你家里来了一个天仙一般的陪酒女?”李香香说。 “那你就饿着。组长有什么指示?”周沪森问。 “组长没指示。”李香香说。 “是宋督导让你来的?”周沪森问。 李香香摇头。 “看着日本人的高兴劲儿,我就来气。我寻思,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没有命令,你什么都不能做。”周沪森说。“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别在这儿煽动我。” “你不怕我一个人单独行动啊?”李香香说。 “你小丫头精得很,你就是宋督导派来搞侦察来的,看我是不是会有什么杀人放火行动,对不对?”周沪森说。 “日本人要干什么,你猜不出来,猜自已人要干什么,你倒是一猜一个准。”李香香说。 “承认了?”周沪森笑道。 “宋督导有令,特工组要控制情绪,所有人都不得妄动!”李香香说。 “你回去告诉宋督导,就说三岛勝平连动都不敢动。”周沪森说,“但是,千万不要告诉宋春萍,有人给我送面条。”。 “那你套马车,送我回去。”李香香说。 “街上人多,走不通道。”周沪森说。 “到了走不通的地方,你再回来。”李香香说,“宋督导只是说不能妄动,又没说不能动。” “好吧,好吧,我送你回家。”周沪森说。 果然,马车未到银座,就遇到了庆祝队伍散场,警察禁止马车通行。 “秀子小姐,你只能在这儿下车了。”周沪森说。 “谢谢啦。”李香香下了车,给周沪森付了车资,朝家走去。 一对舞着日本小国旗的青年男女爬上车厢,对周沪森说:“送我们去东京dg大学。” 周沪森说:“下来,自已走!” “您拒载?”男青年说。 “我的车被人包了,快下去!”周沪森说。 青年男女走下车去。 周沪森一抖马鞭,赶着马车朝来路驶去。一辆挂着“大游行医疗保障车”牌子的救护车迎面驶来。 “靠边!靠边!”救护车司机大声喊道。 周沪森跳下车,牵着马匹,靠边停下。回头一看,宋春萍坐在车上。 “真卖力!”周沪森不满地嘟囔道。 等救护车开过,周沪森跳上马车,催着马匹,朝家疾驶。 宋春萍当然也看见了周沪森,却未发现周沪森的表情有任何异样。 救护车回到医院,宋春萍下了车,拎着出诊箱,走进诊室。 “杏奈护士!”宋春萍大声叫道。 “来啦!”杏奈跑过来。“伊藤医生?你怎么回医院啦?” “我是医生,不回医院回哪儿?”宋春萍说。 “今天医院不接诊。”杏奈说,“医院的医护,都去参加庆祝游行去了。病人都在街上欢呼呢,谁还来看病啊?” 宋春萍说:“都不来看病,说明他们都病了。” 杏奈疑惑道:“都病了?” 宋春萍脱下白大褂,走出了诊室。她急着赶去安全屋,接听杨长官的指令。 宋春萍刚刚走到电车站,便见一辆有轨 电车开来,正准备上车,发现李香香正从车里走下来,便沿着街道步行。 李香香慢慢跟了上来。 “去过三岛家了?”宋春萍压低声音说。 “去过了。我感觉三岛有点不对劲。”李香香轻声说。 “怎么不对劲了?”宋春萍问。 “阴阳怪气地。好像在谋划什么活动。”李香香说。 “你找个电话亭,用密语给美惠子打个电话,让美惠子和佐藤彦二马上去安全屋。我在安全屋等他们。”宋春萍说。 李香香说是,加速朝前走去。 因为市民围观庆祝活动的关系,浅草寺今天有点冷清,一直到下午三点,程振奇的算命棚子里,才走进来第一个客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抽签?”程振奇瞥了女人一眼,问。 女人脸庞瘦削,布满皱纹。 “坂上大师,我从水户慕名而来。”上了年纪的女人说着,在程振奇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我的儿子目前正在中国的南京,我不知道他活着还是死了,你能不能帮我算算?”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失去了‘算’的意义。”程振奇说。“你可以去陆军参谋本部问问。” “陆军参谋本部?我进不去,我儿子是个少佐。”上了年纪的女人说。 “那就只有托人打听了。”程振奇说。 “您今年多大?您有孩子在中国吗?”上了年纪的女人见程振奇一脸长胡子、老态龙钟的样子,柔声问道。 “我还……没有……不知道。”程振奇的痛点被上了年纪的女人戳中,竟也有一点语无伦次。 “我明白了。”上年纪的女人说。 不知道你明白了什么,程振奇心里说,我看你的儿子多半已经死了。 但程振奇不忍刺激眼前上年纪的女人,没有说话。 女人站了起来,差点摔倒。 程振奇连忙上前扶住,动作迅捷。 女人有点吃惊地看了程振奇一眼。 “谢谢,”女人说,“您的身手真是敏捷。”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程振奇拿起桌上的签筒,使劲摇了摇。 一根签抖落下来。 凶。 程振奇笑了一下,日本人想要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你一个人乐什么呢?”程振奇一看,隔壁的算命先生花泽良平站在门口。 “没生意,自已玩。”程振奇说。 “我一家一家问过了,大家都没有生意。今天酒吧居酒屋可是赚得盆满钵满,跟过年一样。没想到日本打了胜仗,受害的却是我们这些算命先生。”花泽良平说。 程振奇收起桌上的签筒。 “没生意,回家。”程振奇站起身,背起布袋,从算命棚走了出去。 程振奇沿着走过上千回的小巷往前走,偶尔回头,看看有没有跟踪者。 回到家,程振奇丢下布袋,卸下胡子,从后院墙根把狙击步枪挖了出来。回到屋内,卸掉包枪的油布,把枪卸成几块,开始擦枪。 此时离天黑尚早,东京的上空却不时升起烟花,火药凌空燃烧的光亮,一闪一闪地射进屋子。一阵阵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起,空气中充满了硝烟味。 擦完枪,程振奇又把枪组装起来,装进一个长箱里,藏入地板下。 接着,程振奇又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走进厨房,拿出磨刀石,按住刀刃,慢慢磨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传入程振奇的耳际。 程振奇警惕地把刀放在身后,慢慢走向门边。 “谁?”程振奇问道。 第169章 妓女伸出手,拉住周沪森的衣角 “是我。” 程振奇听出是周沪森的声音,慢慢把门打开。 一个戴眼镜,蓄着胡子的男子站在门外。 “你是谁?”程振奇攥紧刀把。 “我的声音你也听不出来?”周沪森说。 “三岛?”程振奇手一扬,把刀丢在屋子中央的茶几上,“你怎么不爬窗了?” “今天宪兵和警察不够用,没人管你,都去喝酒玩乐去了。怎么,你不让我进屋去?”周沪森说。 程振奇说:“太窝囊了,家里闷得很,我想出去换换空气。” 周沪森说:“把家伙带上。” 程振奇一惊。“带家伙?” 周沪森说:“你不想去?” 程振奇说:“狙击步枪太长,带上不方便。” 周沪森从身上拿出一支手枪和两颗炸弹,递给程振奇。“使这个。” 程振奇接过枪。 “跟我走!”周沪森说。 周沪森转身走出门去。 程振奇连忙跟上。 孟诗鹤接到李香香的电话,立即把宋春萍的意思转告给刘简之,然后赶往安全屋。 整个白天,孟诗鹤都坐在画室画画,对窗外的所谓庆祝活动,充耳不闻。唯一让孟诗鹤焦虑的是,组织什么时候能呼唤自已。 孟诗鹤赶到安全屋,宋春萍和李香香已经在坐。 “刘简之联系上没有?”宋春萍问。 “已经告诉他了。”孟诗鹤说。 “他的情绪怎么样?”宋春萍又问。 “情绪还算稳定,没见他有什么异常举动。早上还送八木明子去了学校。”孟诗鹤说。 “八木明子是什么人?”宋春萍问。 “小学音乐老师,我们家邻居。”孟诗鹤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宋春萍说。“现在,特工组在没有接到新的指令之前,不能有任何行动。” 咚咚咚。 孟诗鹤把门打开,刘简之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刘简之迫不及待地问。 宋春萍说:“我们及时给军委会发回了情报,但南京还是很快就丢了。我们……” 刘简之说打断宋春萍的话说,“南京守城部队,很多都是从淞沪战场撤下来的。淞沪会战失败,让很多人都觉得南京守不住,缺少战斗意志。实打实地说,日军的战斗力,也的确在中国军队之上。” 孟诗鹤:“宋督导,军委会有新指令吗?” 宋春萍摇摇头。“有一个新情况,周沪森可能会有私下行动,他可能还会拉上程振奇。我担心他们失去理智,导致损失……” 孟诗鹤说:“我们来日本的时候,杨长官就已经交代过,我们可以根据了解到的情况,自行确定战斗任务。看看白天日本人的那种嚣张劲儿,我们必须给他们浇水降温!弄出点事情来,让他们知道中国并不好欺负!” “诗鹤姐说的对!”李香香说,“我觉得,周沪森的想法并没有错。日本人攻占了南京,我们就应该在东京戳它一下子。就算我们小如蚊蝇,那也要狠狠叮它一口。” “刘简之,你是组长,说说你的想法。”宋春萍看着刘简之说。 刘简之说:“眼下,我们的确应该给日本人一点眼色瞧瞧,这一点没有错。但是,特工组每个成员,都不能自行主张,随意私下行动。应该制定周密的方案,然后统一行动。” 宋春萍说:“刘简之说的对,你们快去阻止周沪森,让他们别蛮干!” 刘简之和孟诗鹤快步走出安全屋。 “李香香,你也去!”宋春萍说。 “是。”李香香说。 天黑下来。 化了装的程振奇和周沪森,沿着一条安静的小巷往前走。 “三岛,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带我去哪?”程振奇问。 “ 你跟我走!晚上,日本军官只会去两个地方。”周沪森说。 “哪两个地方?”程振奇问。 周沪森说:“一个是花柳巷,另一个地方,就是居酒屋。坂上,你说,我们去哪里?” “走到哪里算哪里!遇到谁杀谁!”程振奇说。 周沪森曾经提醒程振奇不要单独行动,行事要周密安排,向来老成持重。但这一次,却成了特工组最先按捺不住情绪的人,他心里燃烧着怒火,一心想着复仇。 “先生,进来玩玩嘛!”一个妓女突然伸出手,拉住周沪森的衣角。 周沪森刚想踹她一脚,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妓女的手拔开,继续朝前走去。 程振奇忍不住哈哈 一笑。 “你笑什么?”周沪森问。 “我笑那个妓女,不会挑时候。”程振奇笑着说。 “别胡说八道。”周沪森说。“注意点,前面就是大街。” 程振奇收敛起笑容。 入夜后的东京,满街都是意犹未尽的人,摩肩擦踵。家家店铺的门口,灯光映照着飘扬的太阳旗。数盏探照灯射出的光柱,把悬在半空的“庆祝占领南京”的标语,照得清清楚楚。 突然一声近似于闷雷似的声音响起,接着一条银蛇随即升空,在天幕中炸开,伞状的焰火四散飞落。 刘简之开着车,行驶在大街上,孟诗鹤坐在副驾位置上,留意地看着街道两边。 刘简之看了看后视镜,汽车后面跟着车流。 “你知道程振奇住在哪里吗?”孟诗鹤问。 “不知道。”刘简之说。 “那我们怎么找他?”孟诗鹤又问。 “先去周沪森家看看。”刘简之说。 “我们没有看错程振奇,他是把好手。”孟诗鹤说。 “程振奇好歹也是东北军的连长,应该具备军事素质,有作战经验,就是可控性差点。”刘简之说。 “程振奇没经过特工训练,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孟诗鹤说。 转眼到了周沪森家,刘简之远远把车停下。 “你在车里等我。”孟诗鹤走下车,朝对面的居酒屋看了一眼,走进周沪森家的栅门。 “三岛君!” 孟诗鹤轻轻把铁栅门推开,径直走进屋里。 光线太暗,孟诗鹤打开电灯。 “三岛君!” 见室内无人,孟诗鹤关掉电灯,连忙退了出来,走向马厩。两匹马被拴在马厩里,食槽是满的,水槽的水也还有很多。马车也似乎刚刚清洗过。 孟诗鹤只好回到车上。 “周沪森不在?”刘简之问。 “周沪森的马车在家,人不在。怎么办?”孟诗鹤说。 “我们先回家,盯着高桥圭夫。周沪森和程振奇真要弄出什么事情来,高桥肯定会赶过去,到时我们再跟上。”刘简之说。 孟诗鹤说:“只能这样了。” 刘简之发动汽车,开车驶走。 第170章 快扔掉你身边那头猪! 街上车辆穿梭,人头攒动。 来自东京近郊、远郊,前来银座看热闹的青年男女,打算在东京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几个孩童,点着鞭炮,扔向人群。鞭炮轰地一声爆炸,吓得路人哇哇大叫。等一个大个子警察追赶过来,孩童已经钻进人群,瞬间失去了踪迹。 但他们终究没有逃掉,被马路对面的另一个便衣警察从人群中揪着耳朵,拎了出来,提到大个子警察面前。 “怎么处置?”便衣警察问。 大个子警察从两个孩童身上搜出鞭炮和火柴,装进自已的口袋,对孩童说:“滚!” 两个孩童趁警察不备,从警察衣袋里抓出一把鞭炮,转身逃走。 街头路人哈哈大笑。 程振奇和周沪森两手插在裤兜里,并肩行走在人行道上。 程振奇说:“三岛君,不如我们摸进冢本大佐家去,杀了冢本大佐。” 周沪森说:“冢本大佐不能动。” 周沪森想起,以后可能还要从冢本大佐手中搞情报。 “怎么,冢本大佐是自已人?”程振奇问。 “你是不是糊涂了?”周沪森说。“他如果是自已人,就不需要你朝美惠子开枪了!” “那就干掉他。”程振奇说。 “孟诗鹤会不高兴。”周沪森说。 “那就不动他。”程振奇东张西望说,“银座街上日本军人倒是不少,连个少佐都没遇……” 话未说完,程振奇突然看见一个日军大佐,手里拎着一个包,站在人行道上,连忙用肩膀碰了碰周沪森。 “大佐。”程振奇说。 “干他!”周沪森说。 “我动手,你掩护。”程振奇说。 “动作要快!”周沪森说。 程振奇加快脚步,一步步接近目标。杀死一个大佐,够震撼,一定能让日本人心惊肉跳。 但是,程振奇慢了半拍。 一辆汽车突然开来,在大佐身边停下。一个军官跳下车,替大佐打开车门。 大佐目不斜视,弓腰坐进车里。军官关好车门,回身瞥了程振奇一眼,坐进副驾驶位置,关上了车门。 程振奇似乎不愿意放弃,把手伸进裤兜。 周沪森抓住程振奇的手臂,阻止了程振奇。 “你拦着我干什么?”程振奇说。 “那车门窗都关着,炸弹扔不进去。我们另找目标。”周沪森说。 接走大佐的汽车开走,汇入车流。 “放走了这一个,到哪儿还能找到大佐?”程振奇说。 “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上个将军。”周沪森说。 周沪森领着程振奇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突然收住脚步。 周沪森说:“坂上,你看。” 程振奇侧头一看,右侧街道边,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一盏路灯之下,一个日军少佐,坐在驾驶位上,借助商场射出来的强光,看着一本杂志。 程振奇说:“一个少佐,官职小了一点。” 周沪森说:“一个少佐有资格坐这种轿车?大佐恐怕都不够格。开车的都是少佐。” 程振奇说:“你的意思是,他在等某位日本将军?” 周沪森说:“我看,极有可能。” “你看走眼了,三岛。”程振奇说。 “绝无可能。”周沪森说。 “你把眼睛睁大一点,仔细看看。”程振奇说。 周沪森抬头再向高级轿车看去,只见一个身段婀娜、姿色秀丽的妖艳女人,拎着大包小包地东西,走近汽车,拉开车门,将东西扔在汽车后座上。 “植田君,我还想买点东西,你再等等!”妖艳女人对坐在车里的少佐说。不等军官回答,妖艳女人又转身朝商场走去。 周沪森说:“不等了,先干掉他!” 程振奇和周富贵对视了一眼,慢慢走近汽车。 等一队巡逻兵从汽车前走过。周沪森拉开车门,从副驾位置坐进汽车。 “你上错车了吧?”少佐放下杂志,对周沪森说。“这是植田将军的车!” “没有错。”程振奇在少佐的身后说。 少佐恐惧地回过头,看向身后。 不等少佐反应过来,程振奇一把掐住少佐的脖子。少佐拼命反抗,一只脚蹬在方向盘上。 “嘀----”汽车喇叭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边的路人纷纷停住脚步,看着不断晃动的轿车。一个戴着照相机的路人,对着汽车拍照。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一个路人说。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能干什么?”另一个路人说。 “今天真是开眼了。我在东京几十年,这么干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老者说。 周沪森急喊道:“坂上,差不多了,快把他拖到后座去!” 程振奇用劲将少佐的身体拖向后座。少佐终于断了气,倦在汽车后座上,不动弹了。 周沪森迅速把身体移向驾驶位,发动汽车引擎,亮起车灯。被路灯照射的路人,连忙闪开,让出一条路来。 汽车快速从人群中窜出,朝前疾驶。 妖艳女人拎着一袋东西,从商场跑出来。 “等等我!植田君,你怎么先走啦!”妖艳女人大声喊道。 一个警察跑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少佐,少佐好像被人杀了!”带照相机的路人说。 警察吹起哨子。 警署长带着十几个警察从不同方向跑了过来。 “什么事?”警署长问。 “有军官被杀。凶手在前面那台黑色轿车里。”警察说。 “那还愣着干什么,追呀!”警署长说。 一群警察跑向十米开外的警车。 周沪森开着车,快速朝前驶去。一辆警车随后追来,越追越远。 眼看就追不上了。 “三岛,你往哪儿开呀,快掉头!”程振奇大叫。 “为什么要掉头?”周沪森说。 “再往前,就到银座啦!你在东京白活了这么多年,银座你也不知道?警察一设路障,我们就无路可逃。” 周沪森不理程振奇,反而加大油门,继续朝前开。 红灯! 周沪森没有停车,闯了过去。 一辆正在路口执勤的警车见状,骑上摩托车朝周沪森追了过来,警笛响起,警灯闪烁。 程振奇掏出手枪。 那只悬在半空的氢气球,仍然吊挂着“南京占領を祝う”的标语,在前方不远的夜空飘浮。 摩托车和一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警车正越追越近。 周沪森突然大喊:“快扔!” 程振奇说:“扔什么?扔炸弹?” 周沪森说:“扔掉你身边那头猪!” “是!” 程振奇打开车门,一脚将日本少佐的尸体踹下车去。少佐的尸体打了几个滚,横亘在街道中央。 第171章 一枪打爆氢气球 紧跟在汽车后面的摩托车,发现一个军官从前车里翻落下来,连忙紧急转向,顿时车仰马翻。摩托车身后的警车司机来不及打方向盘避让,从路中央的尸体上压了过去。 路人尖叫躲避,四散奔逃。 程振奇探出半截身子,一枪击中氢气球。“庆祝占领南京”的巨幅标语,从半空垂直掉落下来,盖在追来的警车上。 一声怪异的刹车声响起,警车被迫停了下来。 周沪森开车急驶而去。 “三岛,漂亮!”程振奇哈哈哈地大笑。 因为找不到周沪森,刘简之和孟诗鹤愈发感到一场战斗已经不可避免。 两人急急忙忙赶回家里,看见高桥圭夫的汽车仍然还停在家门口,心中略安。 “你赶紧去化妆,我盯着高桥。”刘简之说。 孟诗鹤坐在镜子面前化妆,将一顶假发套在头上,戴上眼镜,给嘴唇抹上时髦的口红。然后站起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枪,拔下弹匣看了看,又把弹匣“咔嚓”一声合上。 “我准备好了!”孟诗鹤说。 “你来盯着高桥,我换件衣服。”刘简之说。 孟诗鹤站在窗前,透过窗户空隙,盯着高桥家的大门。刘简之换了一套西装,将手枪别在身上。 “高桥圭夫出来了!” 孟诗鹤叫道。 刘简之走到窗前,看见高桥穿着军装,从屋子里跑出来,上了汽车。 “快!跟上他!”刘简之和孟诗鹤连忙下楼。 高桥圭夫正要拉开车门,忽然想起了什么,下了车,径直朝着刘简之家走了过来。 孟诗鹤说:“奇怪,高桥圭夫怎么朝我们家来了。” 刘简之说:“孟诗鹤,快上楼!” 刘简之和孟诗鹤连忙走上楼去。 “打扰了!”高桥走到刘简之家门口,伸手敲门。 “来啦!”过了一会儿,屋门打开,刘简之穿着睡衣探出头来。 “高桥君?”刘简之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说。 “佐藤君这么早就睡下了?”高桥圭夫问。 “搞了一整天直播,太累了。你……找我有事?”刘简之问。 “有大新闻,跟我走!”高桥圭夫说。 “什么大新闻?”刘简之问。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高桥圭夫说。 “去什么位置,我打个电话,让台里的夜班记者带上采访设备,赶去采访现场。”刘简之说。 “这回是银座。”高桥圭夫说。“采访设备就不要带了,只能你一个人跟随采访。” 刘简之说:“好吧,我去换件衣服。” 高桥圭夫说:“你快一点,我在车上等你。” 高桥圭夫转身走向汽车。 刘简之快步上楼。 “周沪森和程振奇在银座。”刘简之对孟诗鹤说。“高桥圭夫要我跟他去银座。” “高桥圭夫什么意思?”孟诗鹤问。 “他要么想先把我控制住,要么已经排除了对我的怀疑。”刘简之说。 “我们的计划全打乱了。”孟诗鹤说。 “你想办法去接应周沪森。”刘简之换好衣服,快步走下楼。 “佐藤太太不乐意了吧?” 刘简之一坐上车,高桥圭夫调侃道。 “她早就对我不满了。”刘简之笑着说。 高桥圭夫发动汽车,向街口驶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简之问。 “植田将军的儿子植田树少佐,在银座附近被杀,凶手还抢走了植田树少佐的汽车,开枪击落了悬挂庆祝占领南京标语的氢气球。”高桥圭夫说。 “凶手潜进了植田将军的家?”刘简之故作惊讶地说。 “植田将军的府邸在上野。”高桥圭夫说。 “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植田树少佐,胆子真大。”刘简之说。心里却想,周沪森和程振奇干得漂亮。 “凶手在逃逸的半路上,把少佐的尸体扔在了银座的大马路上,原定银座的通宵庆祝活动也紧急取消了。”高桥圭夫说。“现在银座街头已经没几个人了。” “这一定又是中国特工干的吧?凶手抓到了吗?”刘简之问。 “凶手逃匿,正在追捕。”高桥圭夫扭头看了刘简之一眼,“佐藤君也认为这是中国特工所为?” “这显而易见。”刘简之说:“中国特工不仅杀人,还击落了氢气球。其目的就是要给日本国民造成心理阴影,潜在的台词是,中国不是好惹的。” 高桥圭夫说:“是吗?” 刘简之说:“我的分析错了?” 高桥圭夫说:“你说的对,完全正确!” 银座。 刚刚还人头攒动的街道,瞬间人去街空。被几根隔离带挡住的车流,阻塞了街道。 高桥圭夫的车逆向开来停下。 “这儿就是现场?”刘简之问。 “算是吧。”高桥圭夫说:“这儿是凶手丢弃植田树少佐尸体的地方。” 高桥圭夫和刘简之走下车来。 中村雄二迎了上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刘简之。 “我请佐藤君来报道此次事件。”高桥圭夫说。“通知植田将军了吗?” 中村雄二说:“已经通知了。” 高桥圭夫说:“车呢,找到了吗?” 中村雄二说:“今天街上的车非常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 高桥圭夫问:“凶手有几个人?” 中村雄二说:“目击者,至少有两个人。” 高桥圭夫问:“目击者……” “我们询问了上百名目击者,有人拍下了照片。因为是在夜间,没有目击者看清楚凶手的样子。” 高桥圭夫和刘简之踏过掉落在地下的“南京占領を祝う”的标语,朝植田树少佐的尸体走去。 走到尸体面前,高桥圭夫对着尸体鞠了个躬。然后俯下身子,看了看尸体。刘简之也欠欠身子。 尸体的头和胸部,已经被完全压扁,脑浆和鲜血喷出好远。 高桥圭夫站起身来。 高桥圭夫问:“佐藤君,你有什么想法?” “两名或多名中国特工,为了报复日本皇军占领南京,震慑日本国民,在东京都最繁华的银座商业区,杀死了植田将军的儿子植田树少佐,并开枪击落悬吊在天空的庆祝标语,然后逃之夭夭。”刘简之说:“高桥君,我的新闻稿这么写,你看可以吗?” 高桥圭夫说:“精彩!应该在后面再加上一句,正当中国特工得意忘形之时,东京宪兵司令部的宪兵,已经张开罗网,等待他们落网。” 刘简之问:“可以这么写吗?” 高桥圭夫说:“喜剧都这么写。” 刘简之说:“如果是悲剧呢?” “那你就这么写,中国特工狡猾至极,又一次逃过了东京宪兵司令部的追捕。”高桥圭夫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喜欢悲剧。我会很快抓住他们。” 刘简之说:好吧!高桥中佐,我加上您这句话! 第172章 老娘可比那些雏儿强多了! 一个家家户户挂着日本国旗的小巷,红灯高挂。 这里显然没有受到银座事件的影响,一切都平静如常。街头站满妓女,吆喝着路人,向路人抛着媚眼。 一辆汽车慢慢从巷口开来,驶到一个僻静处停下,程振奇和周沪森坐在车里。 程振奇说:“周沪森,你把车开到花柳巷来,你想干什么?我们应该马上弃车,回家去。” “弃车,我同意。”周沪森说。“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摸摸你的裤兜,炸弹还没用呢。” “那就行动,呆在车里干什么?”程振奇说。 “下车!”周沪森推开车门,从车里走出去。程振奇跟着从另一侧走下车。两人四周望望,一前一后朝巷子走去。 见两人开着豪华汽车而来,几个打扮暴露的妓女,连忙围了上去。 “这个归我。”一个半裸着丰满身躯,低垂着眼睛,唇上浮现出诡谲笑靥的妓女拉住周沪森说。 “这个归我。”一个身材干瘪,穿着裙子,边衩开得很高,大腿裸露在外的女人,一把拽住程振奇,用淫荡的声音说。 周沪森说:“就在这儿,大街上?” “只要您喜欢,多给张钞票,在哪里都行。”身躯丰满的女人嘻嘻笑着说。 周沪森推开身躯丰满的女人,走向旁边一家装修豪华的艺妓馆。 “哟,还瞧不起老娘?老娘可比那里面的雏儿强多了!”身躯丰满的女人冲着周沪森的背影骂道。 程振奇跟着拨开干瘪女人的手,跟在周沪森身后。 艺伎馆的老鸨依在柜台上。 “今天生意好棒哦!是昨天的三倍。”收银小姐对老鸨说,“能给我们多发点钱?” “你想多要,简单,接客去呀!”老鸨说。 “我有病,不能接客。”收银小姐说。 “好啦,我今儿高兴,就给你多发张钞票。”老鸨说。 “谢谢老板娘。”收银小姐说。 “我算明白了,只要我们日军打了胜仗,我们的生意就能节节升高。”老鸨说。 周沪森和程振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收银小姐说:“来客人了。” 老鸨扭过头一看,连忙扭着屁股迎了上去。 老鸨说:对不起,今天客满,所有的姑娘都在陪客。你们俩有预约吗? 程振奇从衣兜里掏出手枪,在手上把玩。 老鸨一见,大声喊道:“春子!” 名叫春子的女招待连忙走了过来。 “去给这两位客人找个包房。”老鸨说。 “妈妈,您知道,没有空房了啊!”春子说。 “可是,他们不信。”老鸨说。“你带他们一间间去看。有埋单走的,就让他们快一点。” 春子说是,转身对周沪森说:“两位客人,请跟我来吧。” 周沪森看了程振奇一眼,跟在春子身后,走向楼梯。程振奇连忙跟了上去。 走上楼梯,春子在门上敲了敲,轻轻把包房门推开一条缝。 两个艺伎浓妆艳抹,正在陪着两个商人模样的人喝酒。 春子领着程振奇和周沪森,一连看了八间包房。 没有一个日本军人。 周沪森和程振奇觉得失望。 “还有包方吗?”程振奇眼里冒火,盯着春子问。 春子有些害怕。 “那边还有两个包房,不过都有客人。”春子说。 “带我们去看看。”周沪森说。 春子领着周沪森和程振奇,沿着走廊向右一拐,走到一间包房前收住脚步。 “把门推开。”周沪森说。 “这个客人很凶,我不敢……”春子说。 “什么样的客人?”程振奇问。 “您……您自已看。”春子让开身体说。 周沪森走上前,把包房门移开一条缝。朝里一看,几个艺伎正陪着一个老头儿喝酒。 “这个老头儿是谁?”周沪森问。 “东京黑社会的,叫宇都钩。”春子说。“听说警察厅的人都不敢惹他。” “真没空包房了?”周沪森问。 “真的没有包房了。”春子说。两位非得要包房的话,那就只能……” “只能什么?”周沪森问。 “只能去我的宿舍。”春子神秘地笑笑说,“我的服务包你们二位满意。” 身后的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 程振奇转过身把房门推开。 六名脱掉了大衣的日军军官,正面对小舞台,观看几 个艺妓跳舞。 周沪森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六件军大衣。 两佐四尉。 屋子里的军官听见声音,一起望了过来。 “干!”周沪森喊道。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程振奇和周沪森同时拔出手枪,朝几个军官一通射击。 舞台上的艺伎慌忙逃走躲避。 六个日本人瞬间被打死。整个包房一下子变得血迹斑斑! “杀人啦!杀人啦!” 春子尖叫着逃离。 宇都钩从包房里跑出来,跟程振奇打了个照面。 “坂上大师!你……”宇都钩惊道。 周沪森二话不说,朝着宇都钩开了一枪。 宇都钩的身躯,慢慢倒在走廊上。 周沪森说:“撤!” 周沪森和程振奇走下楼梯,老鸨、春子和几十个艺妓,惊恐地望着周沪森和程振奇。 周沪森关上门,在门上挂上手榴弹,程振奇走到吧台,拔下电话线,将电话听筒一折两断。 程振奇突然用中文说:“一会儿宪兵司令部的人来了,你们告诉他,中国有句老话,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周沪森一拉程振奇,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他说什么?”老鸨问。 “不知道。”春子说。 “他说,谁惹恼了他们中国,谁就得死。”一个大龄艺妓说道。 “你怎么知道?”老鸨问。 “我在满洲卖了八年。”大龄艺妓说。 “哪里打枪?” 正在查验植田将军汽车的高桥圭夫,听到枪声,震惊地问道。 中村雄二说:“好像是在附近的花柳巷。离这儿800米。” “花柳巷?”高桥圭夫说,“看来,这些中国特工还没消停!快把这些警戒条都收起来,所有人跟我去花柳巷围堵中国特工!快!” 刚刚平静下来的刘简之顿时又紧张起来。 这片区域,只要守住几个出口,高桥圭夫就很容易将周沪森和程振奇围在花柳巷中。自已被高桥圭夫困在身边,根本无法驰援。 一辆轿车和一辆满载宪兵的卡车开来,在高桥的汽车旁停住。 “什么情况?”黑谷中佐走下轿车。问高桥圭夫。 “凶手三分钟前还在花柳巷作案。”高桥圭夫说,“你应该立即封锁这片区域的所有出口……” “我只带来一小队士兵。”黑谷中佐说,“根本没有能力封锁整个区域。” “那你看着办好了。”高桥圭夫不满地说。 “什么意思?”黑谷中佐说。 “佐藤君,快上车!”高桥圭夫转身朝着自已的汽车走去,然后朝着刘简之大声喊道。 刘简之连忙走过去,钻进高桥圭夫的汽车里。 “佐藤君,”高桥圭夫说:“你猜猜,这一次,中国特工还能跑掉吗?” “黑谷中佐一定有办法。”刘简之说。 “他没有办法!”高桥圭夫指指自已的头说,“他这儿不大灵光。” “不会吧?黑谷能升到中佐,已经超越了很多军人!都不会是简单人物。”刘简之说。 “那你就等着瞧吧。”高桥圭夫转头对驾驶兵说。“快摁喇叭,让中村中尉的车开快一点!” 驾驶兵摁了声喇叭。 程振奇和周沪森刚刚走出花柳巷,就看见数辆汽车鸣着警笛,亮着警灯,急速朝花柳巷开来,连忙闪躲在暗处。 中村雄二的运兵车和高桥圭夫的轿车,从周沪森和程振奇的身边开了过去。 周沪森和程振奇闪身出来。 “快走!”周沪森说。 周沪森不等程振奇应答,迈开大步,朝车队开来的方向走去。 程振奇追了上来。 “三岛君,你为什么杀了那个宇都钩?”程振奇问。 “他认出了你是坂上大师。”周沪森说。“我不得不杀他。” “他认识我?”程振奇疑惑道。“我跟东京黑社会,从无瓜葛。再说,我还化了装。” “也许是你名气太大!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认出了你,就只好死了!”周沪森说着,朝右拐进一条更窄的小巷。 “我们现在去哪儿?”程振奇问。“这么窄的巷子,被宪兵发现了,你我就成了活靶。” “这是唯一的路。走出巷子就是大街,到了大街上,我们再设法脱身,分头走。”周沪森说。 刚走进巷子不久,程振 奇隐隐觉得身后有脚步声。 周沪森和程振奇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第173章 口述新闻 中村雄二的运兵车,在出事的艺伎馆门口停下。 “全体下车,包围艺妓馆!” 中村雄二跳下车,大声命令道。 宪兵们跳下车,四散警戒。 高桥圭夫跟着把车停下,刘简之走下车。 只见艺妓馆的红灯,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地耀眼。 几个胆大的市民,站在路边,看着热闹。 “刚才哪里打枪?”高桥圭夫问。 “在艺伎馆里面。”一个市民说。“当时很多人往外跑。每个人都吓坏了。” “你是说,凶手跟着客人一起跑了?”刘简之问。 “不跑还能怎样?等你们来抓?”另一个市民说。 “中村中尉,去把艺妓馆的门打开!”高桥命令道。 中村朝几个宪兵挥了挥手。 两个宪兵走到艺伎馆门口,正要拉门,里面的艺妓们突然大喊:“不能拉门!” 宪兵住了手,回身看向中村。 中村从门缝朝里看去,见门后挂着一颗炸弹,连忙后退几步。 高桥圭夫问:“什么情况?” 中村雄二说:“门上绑着炸弹。” 高桥圭夫说:“把窗户砸开!: 几个宪兵走到窗前,用枪托砸烂窗户,然后从窗户爬了进去。 “你们小心点!炸弹炸了,我的艺妓馆可就完了。”老鸨提醒开锁的宪兵。 一个宪兵卸下炸弹,推开艺妓馆的门。 高桥圭夫、中村雄二和刘简之走了进去,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谁是老板?”中村雄二喊道。 老鸨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响枪是怎么回事?”高桥圭夫问。 “楼上,楼上……”老鸨指着楼上说,“楼上12号包房,死了好多人。” “带我们去看看!”高桥圭夫说。 “就在楼上,我……我害怕……”老鸨说。 中村走过来,把老鸨推到楼梯边。 “上去!”中村中尉说。 老鸨硬着头皮走上楼梯。高桥圭夫、中村雄二和刘简之跟在老鸨身后身后,爬上楼梯。 一个黑衣人倒毙在走廊尽头。 老鸨停住脚步,让到一侧。 “他是什么人?”高桥圭夫问道。 “黑社会的人,宇都钩。”老鸨说。 “宇都钩?”中村雄二问。“他怎么会在这儿?” 老鸨说:“他是我们这儿的常客。” 高桥圭夫问:“哪里还有死人?” 老鸨说:“您身后。” 高桥回转身,推开包房的门。六具日本军官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包房里,几个吓傻了的艺伎,身上沾满血水,蹲在墙角,一动不动。 “佐藤君,你来看看。”高桥圭夫说。 刘简之走到包房门口,朝里看了一眼,连忙回头,让在一边。 高桥圭夫问:“佐藤君,你也害怕?” 刘简之说:“简直太恐怖了。” “凶手有几个人?”高桥圭夫问一个艺妓。 “有……有两个。”一个艺妓回答说。 高桥圭夫盯向另一个圆脸艺妓。 “是两个。一个个大,长着满脸胡子,像有50岁。另外一个年轻一点,长头发,像个女人。”圆脸艺伎说。 “什么口音?”高桥圭夫问。 圆脸艺伎摇着头说:“没有听见他们说话。” 高桥圭夫和刘简之从包房里走下楼梯,老板跟在身后。 “杀手是怎么进来的?”高桥圭夫问。 “从大门进来的。一进来,他们就要包房。”老鸨说。 “你也听不出他们说话是哪里口音?”高桥圭夫转身盯住老鸨。 “好像就是东京口音。”春子说。 “你是什么人?”高桥圭夫问。 “我叫春子,是我带他们看包房的。”春子说。 “春子小姐,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举止很反常?”高桥圭夫问。 “他们一间一间地看包房,现在看起来,他们应该是看包房有没有日本军官。”春子说。 高桥忽然看见,吧台的柱子上,贴着杀死田村津喜嫌疑人的画像。 “春子小姐,你来看看,那个满脸长着胡子的凶手,跟通缉令上的这个人,长得像吗?” 春子走过来,看了看通缉令。 “有一点点像。”春子说,“不能肯定,通缉令上的这个人没胡子。” “还有谁见过凶手?”高桥圭夫喊道。 收银小姐说:“我见过。” 高桥圭夫指着通缉令说:“你看到的其中一个,是这个人吗? 收银员说:“脸型不像。应该不是一个人。” 刘简之见高桥圭夫把程振奇列为怀疑对象,心中大惊。程振奇一定还没有回到家,只要高桥圭夫派人去程振奇家看看就会明白一切。 必须拖延时间,让程振奇有机会赶回家。 浅草警察署到程振奇的家,需要走20分钟。从银座到浅草程振奇住宅,至少需要30分钟。 刘简之立即走向吧台。 “有电话吗,我要口述新闻给台里。”刘简之说。 收银员拿出被折断的电话筒,递给刘简之。 “这附近,哪里有电话。”刘简之问。 “街对面,有个电话亭。”收银员说。 刘简之跑出门去。 “中村中尉,清理现场!”高桥圭夫边说边走出艺妓馆。他要看看,这个叫佐藤彦二的人,会不会给谁通风报信。 刘简之拿起话筒,塞入硬币,见高桥圭夫走来,冲高桥圭夫笑了笑。 “高桥君要用电话?”刘简之问。 “佐藤君,你先打。”高桥圭夫说。 “喂!”电话传来田山木原的声音。 “田山君吗?我是佐藤彦二。你拿笔记录。”刘简之看看表说:“今晚11点20分左右,六个日本军官被杀死在歌舞妓町的一个艺伎馆里。东京宪兵司令部初步认定,两个嫌疑人中的一个,可能就是数月前杀死田村津喜少佐的嫌疑人。” 刘简之看向高桥圭夫,高桥圭夫满脸焦急。 “你记下来了吗,田山君?......对对,我就在歌舞妓町。……对,也叫花柳町。不说了,高桥中佐等着要用电话。这条新闻安排在12点的午夜新闻里广播。” 刘简之把话筒递给高桥。 高桥接过电话筒,胡乱地在身上摸找硬币。刘简之拿出一枚硬币,递给高桥。 刘简之明白,高桥的电话打得过晚,就会把程振奇带到艺妓馆对质。 他必须让高桥圭夫明白,程振奇没有作案时间。 高桥圭夫拨通了电话。 “浅草警署吗?我是宪兵司令部的高桥圭夫中佐。你马上派人去坂上大师家,看看坂上在不在家!如果坂上大师不在,等他回来,立即抓捕!” “如果坂上大师在家呢?”警察问。 “从现在算起20分钟以内,如果坂上大师在家,就不要惊动他,回警署后向我报告。我现在的电话号码是3277,在银座附近。” “是!”接电话的警察说,“我马上报告内山警署长,派人去坂上赤井家。” 高桥圭夫放下电话,走出电话亭,对等在一旁的刘简之说: “佐藤君,谢谢你的硬币。” 第174章 冒死接应 小巷内光线暗淡。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在几米外跟着,让周沪森和程振奇心里惴惴不安。 眼见快要走出巷口,不把身后的敌人清除掉,巷口外的宪兵警察一堵,两人将会插翅难飞。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沪森和程振奇转过身来。 一个穿着和服的年轻女人站在身后,看上去弱不禁风。神情却十分安详。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周沪森收起杀机问。 年轻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长长的小巷见不到人影。 “你们俩是中国人?”年轻女人用中国话问。 周沪森和程振奇一起把枪对准年轻女人。 “你是什么人?”周沪森用中国话问道。 “我是中国来的留学生。”年轻女人说:“我叫李慧英。” “外面不安全,你快回住处吧。”周沪森说完,转身走向巷口。 “等等。”李慧英说。“你们身上有武器,巷口有宪兵盘查,你们出不去。” “哪里可以出去?”程振奇问。 “跟我来!”李慧英转身回走。 周沪森和程振奇犹豫不决,两人心里清楚,必须尽快回到住处。 从巷口出去才是捷径。 见两人没有跟来,李慧英站住了。 “你们不相信我?”李慧英问。 “我们……” “你们从艺妓馆一出来,我就知道你们俩干了什么。在妓院开枪的就是你们,对不对?好吧,我不强求你们,祝二位平安。” 李慧英说完,转身而去。 “跟她走。”周沪森对程振奇说。 “跟她走?不行!”程振奇说,“我不马上赶回去,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当了几年算命先生,你还没算够?”周沪森说,“大不了换一个城市。跟她走,快!” 两人跟着李慧英走到巷内一间屋子前,李慧英开了门锁。 “两位请进。”李慧英说。 程振奇说:“我们没有时间待在你这儿,必须马上回到住所。” 巷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宪兵搜过来了。”李慧英说。 周沪森一把将程振奇推了进去,回身关上门。 李慧英走到窗前,拉开窗户,朝外看了看。窗外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外面没人,你们俩快跳窗走!”李慧英说。 周沪森和程振奇不再犹豫,先后跳窗而出。回身一看,李慧英已关上窗户。 周沪森左右看看,暗淡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往这边走。”周沪森说。 两人沿着街巷,从光暗处快步往前走。 突然,一道手电筒的亮光射了过来,照在程振奇的脸上。 一个宪兵喊道:“站住!” 接着响起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程振奇躲闪不及,朝手电亮光射出一枪。 手电筒应声失去亮光。 宪兵们立即开枪还击。子弹打在程振奇身边的墙上,火星四溅。 周沪森举枪还击。 “砰!”一个宪兵应声倒在地上。 停在马路边的运兵车亮起车灯,使周沪森和程振奇完全暴露在宪兵的枪口之下。警报声随之响起,越来越近。 “打掉车灯!”周沪森大喊。 程振奇就地一个翻滚,翻滚中连开两枪,运兵车的车灯爆裂熄灭! 宪兵还击的枪声更加密集。 “这里过不去了,往回撤!”周沪森说。 程振奇甩手一枪,打翻一个宪兵,和周沪森往后撤。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牛岛小队长大声喊道。 宪兵一边开枪,一边追来。 周沪森和程振奇渐渐退到一个十字路口。 宪兵越逼越近。 程振奇甩出一枪,没有打响,连忙再往后撤。 砰!周沪森又开枪击中一个宪兵。牛岛和几个宪兵闪到街边,继续朝周沪森射击。 周沪森开枪还击,发现枪内没有子弹。 “他们没有子弹啦!抓活的!”牛岛现身出来,面目狰狞地舞着战刀,率先冲了过来。几个宪兵跟在牛岛身后,慢慢逼近。 他奶奶滴! 程振奇掏出炸弹,朝牛岛扔去。 牛岛和身后的宪兵连忙卧倒。 炸弹“轰”的一声爆炸,漫起一团黑烟。只不过几秒钟,牛岛和几个宪兵竟又哇哇乱叫着,从黑烟中冲了过来! 程振奇拔出刀, 用中文喊道:“爷今天跟你们拼了!” 突然几声枪响,冲来的两个宪兵应声倒在地上。牛岛小队长和另外几个宪兵,连忙隐在暗处。 一辆汽车横向开来。 “腾森君,快上车!”孟诗鹤一边喊着一边向牛岛隐藏处开枪射击。 “撤!”周沪森向宪兵投出最后一颗炸弹,拉着程振奇跑向汽车。炸弹“轰”地一声爆炸,一个宪兵的尸体飞了起来。 牛岛小队长黑着脸再次从黑烟中冲出,朝渐渐驶远的汽车,“砰砰砰”连开数枪。 孟诗鹤驾着车朝浅草疾驶。 程振奇回身一望,“没人追来!” 周沪森擦擦额头上的汗:“今天真悬,要不是你来,我和程振奇可能就脱不了身了。” “周沪森,你不知道程振奇正被宪兵队监视着吗?”孟诗鹤问。 “日本人太狂妄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以为中国人真的好欺负。”周沪森说。 “就是。”程振奇帮腔说。 孟诗鹤说:“做什么都要适可而止。程振奇,你必须马上回到房间里去。说不定警察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 三分钟后,程振奇看见了“浅草寺”的指路牌。 孟诗鹤在十字路口把车停下。 孟诗鹤说:你们在这儿下车,我把车开过去,如果安全,我闪车灯你们再过去,我不闪车灯,你们就直接去安全屋。 孟诗鹤回过身,递过来两个弹匣。 程振奇和周沪森换上弹匣,快速走下车。 孟诗鹤把车开过去,停下车。程振奇和周沪森紧盯着车尾。 孟诗鹤的车灯闪了几下,然后开走了。 周沪森直走,通过十字路口,程振奇则朝右走去。 走到浅草旅馆门口,程振奇发现,浅草旅馆客房的灯已经熄灭,程振奇稍稍观察了一下,横过马路,走进一条无人小巷,一阵急走,来到屋后,飞身翻过后院围墙。 “坂上大师,您在家吗?快开门!” 程振奇听出,这是内山警署长的声音。 警察已经先一步到达! “坂上大师,再不开门,我们就要闯进去了!”内山警署长喊道。 程振奇打开后窗,跳进卧室,打开灯。 “谁呀,刚刚睡着,又被你们吵醒!” 程振奇脱掉衣服,擦了一把脸,懒洋洋地从卧室走到门边,抱怨道。 内山警署长从门缝看了看程振奇,收起手枪,带着警察转身离去。 程振奇打开门,发现内山警署长和两名警察已经走开。 “什么事呀!”程振奇大声问。 “没事啦!”内山警署长回应道。“你接着睡吧!” “神经病!”程振奇嘟囔一声,关上屋门。 然后,“噗呲”一笑。 干掉四佐四尉! 顺带还打死了几个宪兵! 开心! 接着,程振奇又担心起孟诗鹤来。 第175章 樱子:我要是男儿就好了! 高桥圭夫和刘简之在电话亭旁,一直等了二十分钟。尽管附近再次响起了枪声,高桥圭夫仍然守在电话亭旁。 “高桥君,黑谷中佐正在围捕中国间谍,我们过去看看?”刘简之说。 “没有必要。他抓不住中国间谍,算正常,如果抓住了中国间谍,那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高桥圭夫说。“等收到抓住中国特工的消息以后再过去,不迟。” “宪兵司令部行动课不至于如此不济吧?”刘简之说。“我看,两个凶手已经很难逃走!” “那要看谁来指挥抓捕。”高桥圭夫说,“黑谷中佐可以指挥一个联队,拿下某个阵地,甚至某个城市!但是,他抓不住中国间谍!” 刘简之不明白高桥圭夫为何会如此看待黑谷中佐。 高桥圭夫又看了看手表。 “佐藤君,您等浅草警署的电话?”刘简之问。 “是。”高桥圭夫神秘一笑。“我感到,中国间谍已经触手可及,马上就会有好消息!” 叮铃铃…… 电话亭里的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 高桥圭夫伸手摘下话筒,刘简之的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我是高桥圭夫。”高桥圭夫问道。“人抓到了吗?” “没有,高桥中佐!我带人赶到坂上赤井家的时候,坂上正在家睡觉。”内山警署长在电话里说。 “好吧,辛苦你了,内山警署长!”高桥圭夫挂上了电话,脸色很难看。 “坂上大师......真的是中国间谍?”刘简之问。 “目前还不能确定。但他似乎跟今晚上的刺杀事件无关。”高桥圭夫说。“佐藤君,走,我们去黑谷中佐那里看看。” 中村雄二带着两个宪兵,急匆匆走过来。 “有好消息?”高桥圭夫问。 “黑谷中佐围住了两个杀人凶手,眼看凶手打光了子弹,又被人开车接应走了。”中村雄二说。 “有人接应?”高桥圭夫诧异地问。“什么人?” “一个女人。”中村雄二说。 “女人?”高桥圭夫吃惊道:“看清女人的长相了吗?”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中村雄二说。“黑谷中佐损失了五个宪兵,另外,还伤了三个。” “黑谷中佐在干什么?”高桥圭夫问。 “正在训斥牛岛小队长。”中村雄二说。“高桥中佐,您不过去看看?” “人没抓住,我去看什么?”高桥圭夫说。 “我去看看。”刘简之说。 “你也不用去。”高桥圭夫说,“折腾了一晚上,佐藤君,我们回家去。” “回家?”刘简之说:“我现在还不能回家,我回新闻部写稿。” “破案需要,佐藤君,这个案子您必须停止报道。”高桥圭夫说着,钻进停在一旁的汽车。 “上车,佐藤君!”高桥圭夫说。“有话在车里说。” 刘简之只好坐进车里。 高桥发动汽车,朝富乐町开去。 “快凌晨两点了,良子一定很着急,美惠子想必也一样吧?”高桥圭夫问。 刘简之突然明白,高桥圭夫急于回家,是想看看孟诗鹤在不在家里。 “我们当编辑记者的,遇到突发事件,常常会夜不归宿。美惠子早就习惯了。”刘简之说。 “是吗?良子可不习惯。”高桥圭夫狡黠地说。 “晚上发生的事件,已经在午夜新闻里广播出去了。几百万听众都在期待下文呢。我们应该做些跟踪报道。”刘简之说。“不然的话,你们宪兵司令部的电话,也会被听众打爆。” “报道的事情,明天再说吧。”高桥圭夫说。 高桥圭夫的汽车从大街拐进小巷,老远看见刘简之的汽车原模原样地停在家门口。 “肚子饿了,佐藤君,你家里有什么吃的东西没有?”高桥圭夫问。 “我也饿了。”刘简之说,“我叫美惠子起来,做点吃的,我们喝一杯。” 刘简之敢如此说,是他老远就看见了孟诗鹤留下的信号,孟诗鹤已经回到家了。 “真的可以吗?”高桥圭夫问。 “您太太带着孩子呢,只能是我把美惠子叫醒了。”刘简之说。 到了家门口,高桥圭夫让驾驶兵把车停下。 刘简之走下车,朝家走去。走几步后突然又回过头来。 “高桥君,来呀!”刘简之招呼道。 高桥圭夫走下车,跟在刘简之身后。 刘简之轻轻推开门,说了句“我回来了”,打开了电灯开 关。 二楼卧室的灯亮了,孟诗鹤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怎么去这么久?”孟诗鹤问。 “中国特工接连杀人,折腾到现在。”刘简之说。“家里有吃的吗?我和高桥君都饿了。” “高桥君呢?”孟诗鹤问。 “打扰了,佐藤太太。”高桥圭夫说。 “真是抱歉,高桥君。请稍等,我马上下来,给你们做吃的。”孟诗鹤说。 “算了,美惠子。”高桥圭夫说,“我再坚持两个小时,天就亮了,佐藤君,我就不打扰了。” 高桥圭夫转身走了出去。 刘简之叹口气,把高桥圭夫送到门口。 “实在对不起,高桥君。”刘简之鞠躬说。“下一次有采访机会,千万不要忘记我们东京广播电台。” “我尽量,尽量。”高桥圭夫说。 刘简之拉上门,从门缝里看见高桥圭夫走进自已家,放下心来,连忙走上楼。 “今晚好险。”孟诗鹤说。 “虽然有些冒险,但战果不错。明天我把稿子写出来,想办法广播出去。”刘简之说。 “我去给你煮点面条?”孟诗鹤说。 “不用了。高桥圭夫找借口过来,无非是想核实一下,你美惠子在不在家。”刘简之说。 “高桥圭夫也怀疑我?”孟诗鹤惊异地问。 “别担心,高桥圭夫也只是怀疑而已。”刘简之说。 刘简之早上睡醒,发现孟诗鹤已经吃完早餐,换好衣服,准备出行。 “我今天去冢本太太家,和她商量办画展的事情。”孟诗鹤说。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刘简之说。 “你今天不去电台?”孟诗鹤问。 “晚一点过去。”刘简之说。 “牛奶没有了,晚上你回家的时候买一点。”孟诗鹤说。 “好的。军委会还是没有消息?”刘简之问。 “没有。也不知道我父母亲他们怎么样了。真是很担心。” “岳父早应该到重庆了吧。”刘简之说。 “没有确切消息,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孟诗鹤说。 “没有消息总比来了坏消息好。”刘简之说。 刘简之洗了脸,换了衣服,囫囵吞枣般喝了碗粥,便和孟诗鹤一起走出门。 对面高桥的汽车早已开走。 “佐藤叔叔!佐藤太太!”八木樱子笑呵呵地跟刘简之和孟诗鹤打着招呼。 孟诗鹤说:“樱子!上学去啊?” 八木樱子说:“是啊,今天考试!” 孟诗鹤问:“明子老师呢?” 八木樱子说:“我姐一早就走了。” 刘简之说:“上车吧,我们顺路送你!” 孟诗鹤把车门打开,让樱子坐进车里。 刘简之发动汽车,驶向街口。 孟诗鹤问樱子:“你妈妈每天在做什么呢,好些天没见她?” 八木樱子说:“在家搬东西。” “在家搬东西?”孟诗鹤疑惑地问。 “我妈妈加入了大日本国防妇人会,她想把我两个哥哥卧室之间的木板拆了合成一间,要在家搞什么……支前。”八木樱子说。 “支前是什么意思?”刘简之问。 “支前就是支援中国前线。”八木樱子说。 孟诗鹤问:“房子拆了,你哥哥他们住哪去呀?” 樱子说:“我两个哥哥都去报名当兵,房子就空出来了。” 孟诗鹤说:想不到你妈妈这么爱折腾。 樱子说:“我妈妈她是爱国者!” 孟诗鹤一时无语。 红灯亮起。 刘简之把车停在路口外等候。一群行人从车前走过。 樱子问:“佐藤叔叔,你们昨天晚上听见枪声了吗,好像离我们这儿不远?” 孟诗鹤说:“我听见了,有好几次呢。” 樱子说:“我要是个男儿就好了,报名参军,去中国前线上阵杀敌。或者像高桥叔叔那样,当个宪兵,抓住那些中国间谍,然后统统杀掉!” 信号灯转换成绿色,刘简之开车续行。 孟诗鹤问樱子:“和平不好吗?世界和平共处?” 樱子说:“佐藤太太,你都看见了,中国间谍都闹腾到东京来了,哪有什么和平?” 刘简之回过头,看了孟诗鹤一眼。 到了学校,樱子下了车,朝刘简之和孟诗鹤弯腰鞠了躬,然后朝学校走去。 孟诗鹤看着樱子的背影,对刘简之 说:“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这么好战?” 刘简之说:“现在日本的教育就是这样,会把好人教育成畸形人。” 第176章 美由纪惊闻杀人比赛 刘简之把孟诗鹤送到冢本夫人家,顺便跟冢本夫人交谈了几句,便开着车驶向东京广播电台。 天色阴沉,好像在酝酿着一场大雪,街上也看不到几个行人,昨天的喜庆,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刘简之承认,这是周沪森和程振奇的功劳。 削弱日军战力,自然包括对好战的日本国民的心理予以打击。 尽管南京政府尚未正式对日宣战,但事实上,中日之间已经处于战争状态。 “嘀嘀!” 刘简之把车开到东京广播电台大院门口,见大门关着,轻轻按了按汽车喇叭。 大森从值班室走出来。 “早上好!大森!”刘简之把头伸向车窗外,对大森说。 “佐藤主任!早上好!”大森说。“听说您昨天晚上看见那几个被杀的军官了?” “是的。看见了。”刘简之说。 “如果是我,不敢看!”大森说。 “你晕血?”刘简之问。 “我怕不吉利!”大森说。“会做恶梦!对了,您昨晚上做恶梦了吗?” “好像没有。”刘简之说。 “看来,传言不实!”大森说。 刘简之笑笑,把车开进院子。 停好车,刘简之心思重重地走向办公楼。刚走到门边,就听见新闻部的编辑们,正在议论中国战事。 这些编辑们谁好战,谁反战?搞清楚编辑们的态度,也很重要。 刘简之突然来了兴趣,伫立门前,侧耳细听。 “原来中国这么不堪一击呀!几天功夫,南京就归我们日本啦!”斋藤说。 “是啊,早知如此,何不早点进攻中国?”吉泽说。 “我看,再过十天半月,日军还能拿下武汉。”平时很少说话的女编辑桃井玉奈说。 “打住!”小泽晴子说,“田山君没有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有中国特工实施报复行动。干掉了一个中佐,两个少佐,一个大尉,两个中尉和一个少尉,外加十来个日军士兵。” “我昨晚是听见了枪声。” 桃井玉奈说,“原来是中国特工在行动。” “我听说,中国特工还开枪打下了悬挂庆祝标语的氢气球。”小泽晴子说,“昨晚计划好的通宵庆祝活动,也被紧急取消。宪兵队折腾了一晚上,一个鬼都没有抓到。” “这太可怕了。”斋藤说。“我们鼓吹战争,中国特工会不会报复到我们这儿来?” “有这个可能。”吉泽说。 “都别闲聊了,干活儿吧!”美由纪说。“晴子小姐,你那里有什么重要消息?” 小泽晴子拿着一份稿件,走到美由纪身边。 “美由纪小姐,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宣告成立,这条消息……” “什么临时政府?”美由纪问。 “刚刚宣布成立的。由汤尔和、王克敏、董康、朱深、王揖唐、齐燮元等为委员,以五色旗为国旗,继续用中华民国年号,北平为首都。”小泽晴子念着稿子。“这是美联社刚刚发布的消息。” “放在午间新闻栏目里广播吧。”美由纪说。 “要加评论吗?”小泽晴子问。 “这一看就是乌合之众,加上评论?没必要!”美由纪说。 “好的。美由纪小姐,我看你今天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小泽晴子说 “病倒没病,就是没休息好。”美由纪说,“昨天庆祝活动的稿子谁在写?” “我在写。”田山木原说。 “写好了吗?”美由纪问。 “昨晚稿子就已经送到总编室了。”田山木原说。 “辛苦了。”美由纪说。 小泽晴子说:“佐藤主任有关昨晚中国特工杀死日军军官的两条消息一广播,田山君的庆祝稿估计就没人听了。” 美由纪诧异地问道:“怎么会呢?” “谁不信,我跟他打赌。”小泽晴子说。 “赌什么?”田山木原问。 “10个日元!”小泽晴子说。 “我跟你赌!”田山木原说。 “你把钱拿出来,交给吉泽君!”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走了进来,小泽晴子连忙住了嘴。 “你们在讨论什么?”刘简之问。 “讨论昨晚中国特工的报复行动!”吉泽说。“几个中国特工,用了几发十几发子弹,就让东京的庆祝活动戛然而止!想想就很刺激!” “吉泽君,参谋本部应该派你去中国。”小泽晴子说。 “派我去中国干什么?采访?” “当间谍,寻刺激!”田山木原说。 “我去?估计活不了3分钟!”吉泽说。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在美由纪对面坐下来。 “佐藤君,我听说你昨晚做了一回侦探?”美由纪问。 编辑们都把目光投向刘简之。 “准确的说,是做了一回战地记者。”刘简之说。 “东京什么时候成了战场?”小泽晴子说。 “昨天晚上,中国特工连干两票,东京白天一片欢腾,到了晚上,乐极生悲。” “你打别人,还能不准别人还手?”美由纪说。 “首都丢了,亡国在即。中国人应该坚持不了多久,还折腾啥?一点意义都没有。”吉泽说。 “吉泽君,你这种看法很幼稚!”美由纪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你过来看看,这儿是中国,这儿是日本,南京在这儿,你看看,你仔细看看,日本凭什么能吞掉中国?不是说三个月结束中国战事吗?现在多久了?” 美由纪显然有些激动,说话声音越来越高。 “好了好了,不讨论这个。吉泽君,你去一下dg医院,去采访一下征兵体检。”刘简之说。 吉泽说:“是,我这就去。” 收发员拿着一大摞报纸走进来,把报纸递给田山木原。“这是今天的报纸。” “田山君,你在报纸上选几条新闻,在今日读报节目里广播。”美由纪说。 “是。”田山木原说。 田山木原翻开报纸,随口念道:“日军两军官南京百人斩杀人比赛。” “杀人比赛?”桃井玉奈惊讶道。 “野田说:‘喂,我砍下了105个人头,你呢?’向井回答说:‘我已经砍了106人’。两个日军少尉说完哈哈大笑。弄不清谁先砍了100人。‘既然是平局,那么看谁先砍150人吧。’野田说。……佐藤君,这篇报道,要读吗?”田山木原问。 正在写稿的美由纪停下笔,扭头看向田山木原。 “田山君,你刚才念的是什么?”美由纪瞪着眼睛,一脸严肃地问。 “日军两军官南京百人斩杀人比赛。”田山木原将报纸递给美由纪。 美由纪接过报纸,看了一下,突然一把撕掉了报纸! 刘简之抬头看着美由纪愤怒的脸。 新闻部几乎所有人也都诧异地看着美由纪。 “两国开战,你屠杀平民干什么!王八蛋!”美由纪大声骂道,怒气冲冲地走到门边,又走了回来。 “佐藤君,这类没有人性的事,一篇都不准播!你只要敢播出一个字,我马上辞职!而且,我跟你们所有人,绝交!” 美由纪提起办公桌上的手提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田山木原问刘简之:“佐藤君,怎么办?” “就照美由纪小姐说的办!”刘简之说。 “是。”小泽晴子道。 叮铃铃……叮铃铃…… 刘简之拿起电话:“喂!……高桥君?” “佐藤君,您现在有空吗?”高桥圭夫在电话里问。 “又出了什么事?”刘简之问。 “还是昨晚上的事情。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就请您现在过来一趟。”高桥圭夫说。 “好的,我马上到。”刘简之放下电话。 难道高桥圭夫又发现了什么新疑点? 刘简之站起身。 “佐藤君要出去?”小泽晴子问。 “高桥中佐找我有事,还是昨晚中国特工袭击日本军人的事情。我去一趟宪兵司令部,有什么事,打电话到宪兵司令部找我。”刘简之说。 小泽晴子说:“田山君庆祝攻占南京的稿件,昨天就已经交到总编室。现在还没有安排播出。” 刘简之说:“宪兵司令部怕停止联想到军官被杀事件,有意淡化。我再跟宪兵司令部说说。真不行的话,就算了吧,反正昨天已经直播过了。” “好吧。”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走出新闻部,发现美由纪站在门外。 “外面很冷,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刘简之问。 “我要写一篇文章,批评日军这种野蛮行为。”美由纪说。 “写了也播不出去。”刘简之说,“神尾社长交代过,宪兵司令部禁止播出的文章,我们最好不播。” “真没意思。”美由纪朝楼梯边走去。 “美由纪,你要干什么?”刘简之问。 “不干了,我找神尾社长辞职去!”美由纪说。 “你可以不干,换了人,东京广播电台就会进一步鼓噪战争。你愿意把阵地让出来?”刘简之说。 美由纪怔住了。转过身盯着刘简之。 “也许你说得对。”美由纪说,“我不能让出位置。我马上去写文章,批判日军的野蛮行为。你敢为我的文章签字,安排广播吗?” “那要看你的文章写得怎么样。可以批判,但是要恰到好处地批判。”刘简之说。 “我不会。”美由纪说。“我不会把黑的东西,恰到好处地说成白的。我还是去神尾社长那里,辞职!” “好啦,算我没有说清楚。在宪兵司令部画的圈里,最大限度地批判野蛮。我们真的只能做到这一步。提高技巧,把握度。” “好吧。”美由纪说。“你去哪儿?” “我去一趟宪兵司令部。高桥中佐说找我有事。”刘简之说。 “你什么时候跟宪兵司令部的人混在一起了?为他们摇旗呐喊,唯命是从?”美由纪说。 “有关昨晚中国特工袭击日本军官的事。高桥中佐可能找到了新的线索,我去做一下跟踪报道。”刘简之说。 “我跟你一起去。”美由纪说,“去看看中国特工长什么样!” “好吧,我们一起去。”刘简之说。“不过,你说的中国特工,恐怕高桥他们仍然没有找到。” 第177章 高桥再抓坂上赤井 刘简之和美由纪赶到东京宪兵司令部时,高桥的轿车和一辆满载宪兵的运兵车,已经等候在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门口。 刘简之和孟诗鹤走下车,高桥圭夫也从车里钻了出来。 “美由纪小姐,你也来了?”高桥跟美由纪打着招呼。 “你不欢迎我来?”美由纪反问道。 “哪里哪里。两位坐我的车吧?车里说话方便。”高桥圭夫说。 “行。”刘简之说。 高桥圭夫不让刘简之开车随行,又带着十几个宪兵,让刘简之立即紧张起来。 看情形,这是要去抓捕谁。 会是谁呢? 周沪森?从目前的情况看,周沪森似乎还没有进入高桥圭夫的视线。 姜夔早已摆脱了高桥圭夫的嫌疑。 那么,就只剩下程振奇了。高桥圭夫一直拿着田村津喜的案子不放,应该是又将程振奇当成了第一嫌疑人。 等刘简之和美由纪坐进高桥圭夫的车里。高桥便命令驾驶兵:“开车!” 汽车朝着浅草方向开去。 “高桥君,我们不能稀里糊涂地跟您走。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呀?”美由纪问。 “过几分钟你就知道了。”高桥圭夫说。 昨晚回到家,高桥圭夫马上意识到自已犯了一个错误:计算错了程振奇从凶杀现场回到家的时间。20分钟,只是步行所需要的时间。 据黑谷中佐介绍,几个中国特工,是乘车脱离围捕的。程振奇仍然有机会在内山警署长抵达之前回到家里。 于是,高桥圭夫决定抓捕程振奇,再带程振奇去艺妓馆,让老鸨和几个见过凶手的人,当面辨认。 宪兵司令部到浅草寺不过几分钟的车程,转眼就到。 驾驶兵将车停下。 “到了,下车吧!” 高桥圭夫回过头,对刘简之和美由纪说。 “高桥君,你不会是带我们来瞻仰观音菩萨的吧?”美由纪说。 浅草寺里,供奉着观音菩萨。 高桥圭夫摇下车窗。 中村雄二从运兵车上跳下,走到高桥面前。 “抓捕坂上赤井!”高桥命令道。 “是!”中村雄二朝运兵车挥手,宪兵们跳下车来,直扑程振奇的算命棚。 “佐藤君,美由纪小姐,我们下车看看。”高桥圭夫走下车,亲自为美由纪打开车门。 刘简之和美由纪从车里钻出来。 “高桥中佐,你又抓算命先生干什么?”美由纪问。 “坂上赤井可不是什么算命先生,他是中国特工。田村津喜少佐,就死在他手上,昨晚的事情,也是他捣鬼。”高桥圭夫对美由纪说,眼镜后面的一双鹰眼,却紧紧盯住刘简之。 “昨天晚上,您不是已经排除对坂上大师的嫌疑了吗?怎么今天……”刘简之说。 “我昨天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坂上大师,不,他不是什么坂上,他的真名应该叫程振奇,如果是乘汽车回家,几分钟就够了。”高桥圭夫说。 中村中尉领着两个宪兵,拽着程振奇的胳膊,走到高桥面前。 “程振奇!”高桥圭夫突然叫道。 程振奇猝不及防,一双眼睛看向高桥圭夫。 “我不是程振奇。”程振奇说。 “我也没叫你呀?”高桥圭夫说道,眼睛瞥向刘简之。 刘简之面无表情,看着程振奇,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上一次,你们说我是程振奇,后来说我不是,这一次……” “这一次绝对不会弄错!”高桥说,“我会证明,你就是程振奇。带走!” 几个宪兵将程振奇押进运兵车。 “高桥君,你让我们来参观你抓人?”美由纪说。 “别急,美由纪小姐。好戏还在后面,两位请上车。”高桥钻进车里。 “还去抓谁?恕不奉陪!”美由纪说,“佐藤君,既然到了浅草寺,我们就进寺看看吧?” “两位不想看看昨天三佐四尉被杀后面的谜底吗?”高桥说。 “美由纪小姐,现在是工作时间,去浅草寺不合适吧?”刘简之说。“我对三佐四尉被杀的谜底,有天生的兴趣,还是去看看吧?” 刘简之说着,钻进高桥圭夫的汽车。 美由纪只好跟着钻进汽车。 “去艺妓馆。”高桥圭夫说。 浅草寺离出事的艺妓馆不远,转眼就到。见高桥下了车,刘简之和美由纪也从车里走出来。 一个宪兵上前敲门。 门打开了, 老鸨站在门口。 高桥圭夫走上前,问老鸨:“人呢?都还没起床?” “现在,艺妓馆就剩我一个人了。”老鸨说。 “春子小姐和你的收银员,也走了吗?”高桥圭夫问。 “六个日军军官被杀死在本店,以后的生意就无法做了。不走还能干什么?我一会儿也会离开。”老鸨说。 高桥圭夫回头向中村雄二招招手。 中村雄二将程振奇带了过来。 刘简之看向程振奇。程振奇却瞧也不瞧刘简之一眼。 “老鸨,您看看他是谁?”高桥圭夫指着程振奇说。 老板娘抬头朝程振奇看去。眼睛里露出一丝惊恐,随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高桥圭夫盯着刘简之脸上的表情变化,忽略了老板娘眼睛里的惊恐。 一万个念头在老鸨心里飞转。 没错,昨天来艺妓馆杀人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看清楚了吗?”高桥圭夫微笑着,信心十足地问。 “没见过。”老鸨说。 中村雄二一把撕掉程振奇的胡子。 “这样的呢?”中村雄二问。 老鸨仍然摇头。 “这人我第一次见。” 程振奇忍不住瞥了老鸨一眼。 一个连东京黑帮都敢杀的人,一定是穷凶极恶。说不定她的同伙就在附近。 举报了他,那自已就死定了! “高桥君,我看你可以放人了。”美由纪说。“上一次,你们关了所有的算命先生,时间长达两个月。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荒唐。” “你怎么看,佐藤君?”高桥圭夫单刀直入了。 “高桥君还有别的证据吗?”刘简之问。 高桥圭夫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鸨作为重要的人证,当面否定见过这个人,这让高桥圭夫觉得无话可说。 把老鸨抓起来审问。这个念头曾经在高桥圭夫的脑际闪过。但高桥圭夫不能这么做。就算老鸨后来指认,那也只能被认为是屈打成招。 中国特工杀了日本军官,顺带也搅黄了老鸨的生意,高桥圭夫想不出老鸨有什么理由包庇程振奇,如果他真是程振奇的话。 “送这位算命先生回去。”高桥圭夫对中村雄二说。 “是!”中村中尉应道。 宪兵离去,让老鸨长长舒了一口气。 老鸨走进艺妓馆,“哐当”,关了大门。 第178章 需要一幅拥战作品 “到了。”孟诗鹤说。 山口司机把汽车停了下来。 冢本夫人钻出汽车,望着面前的一栋大型水泥建筑说,“这儿就是东京帝国美术馆?” “是的。”孟诗鹤说。 “山口,你11点左右来接我们!”冢本夫人对驾驶兵山口说。 “是!”山口开车驶走。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一起爬上东京帝国美术馆前的台阶,走近一根硕大的水泥圆柱时,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迎了上来。 “请问,您二位是冢本夫人和佐藤太太吗?”女人问。 “我是冢本夫人,这位是佐藤太太。”冢本夫人说。 “欢迎二位!”女人说。“我叫西村铃子。是岩田馆长的展览事务助理。岩田馆长正在办公室等您二位,请跟我来吧!” “谢谢!”孟诗鹤说。 西村铃子领着孟诗鹤和冢本夫人,穿过大厅,沿走廊走到尽头的一间房子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 “二位请进!”西村铃子微笑着说。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岩田馆长,冢本夫人她们到了。”西村铃子对着大办公桌后面看报的50岁男子说。 孟诗鹤看向这个被西村铃子称为岩田馆长的人,戴着近视眼镜,身材矮胖,留着时髦的小胡子。 “二位画家,请坐。” 岩田馆长放下报纸,发现冢本夫人和孟诗鹤气质不凡,立即收起傲慢,神情谦和地说。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在岩田馆长对面坐下来。 西村铃子打了招呼,走了出去。 “你们的作品集带来了吗?”岩田馆长问。 “带来了。”冢本夫人说着,从提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作品集,双手递给岩田馆长。“这些都是佐藤太太和我的作品。” 岩田馆长接过作品集,一页一页的翻看。 《作品集》里的每张照片,都是一幅画作的摄影。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坐在馆长对面,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紧张地看着岩田馆长。 “一共有多少幅油画作品?”岩田馆长问道。 孟诗鹤说:“一共100幅,岩田馆长。冢本夫人有41幅作品,剩下59幅,是我这两年的作品。” “你们打算展出多长时间?”岩田馆长问。 “您觉得多少天合适?”冢本夫人问。 “30天左右,最长不能超过45天。”岩田馆长抬起头,放下作品集,看着冢本夫人说。 “展厅的租金需要多少钱?”孟诗鹤问。 “你们这是西洋油画,租金会比传统日本画展的租金贵一点。”岩田馆长说。 “为什么呀?”冢本夫人问。 “我们倾向于支持传统日本画的创作。”岩田馆长说。“展出日本画创作,政府会有一点补贴。”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对视了一眼。 岩田馆长继续说道:“另外,所有参展作品,如果拍卖的话,我们会收取10%的交易佣金。” 孟诗鹤说:“这个没问题,我们可以接受。”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作品……”岩田馆长思索着,想找一个合适的词。 冢本夫人急道:“我们的作品怎么了?是不是达不到开办画展的水平?” “我有鉴赏力。”岩田馆长说。“美术鉴赏家岩田智志这个名字,并非浪得虚名。你们的画作,相当不错。” 冢本夫人拍拍胸脯,“你吓死我了。” 孟诗鹤说:“岩田馆长,您有什么要求,请直接告诉我们。” “这个……你们能不能再添加一幅跟当前这场日中战争有关的作品?” 冢本夫人说:“岩田馆长,您说的是反战作品吗?” “冢本夫人不喜欢这场战争吗?”岩田馆长问。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冢本夫人说。 “反战作品?不,不是,你们弄反了。”岩田馆长摘下眼镜。“我说的不是反战,而是相反。” 冢本夫人问:“相反是什么?” “岩田馆长的意思是……拥战?”孟诗鹤问。 “是的。就是这么个意思。”岩田馆长说。 “必须要有一幅拥战的作品……这是政府的统一规定吗?”孟诗鹤问。 “是的。至少一幅。”岩田馆长说。 “拥战题材……让我想想……我可以让我的丈夫帮我策划一下。”冢本夫人说。 岩田馆长问:“您丈夫是?” 孟诗鹤说:“冢本大佐,冢本夫人的 丈夫,是大本营的情报课次长。” 岩田馆长说:“原来是这样啊!画展宣传方面,你们有什么安排?” 冢本夫人问:“办个画展,怎么这么麻烦?” 岩田馆长说:“你们是第一次办画展,所以……” 冢本夫人说:“佐藤太太,画展宣传,能请佐藤君帮忙吗?” 岩田馆长问:“您说的佐藤君又是谁?” 冢本夫人说:“佐藤君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的主任记者。” 孟诗鹤说:“我想没问题。” 岩田馆长突然兴奋起来。“我想起来了,这位佐藤太太,就是替冢本大佐挡子弹的日本英雄吗?” 冢本夫人说:“是的。就是我身边的这位佐藤太太,救了冢本大佐一命!” “啊?失敬失敬!”岩田馆长说。“这样,你们两位的展厅租金,我给你们免了!拍卖佣金,我也给你们免了!画展的展期,也可以延长到90天。” 冢本夫人说:“那就谢谢岩田馆长了。” 岩田馆长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冢本夫人又紧张起来。 “我想跟这位女英雄佐藤太太合个影。”岩田馆长说。 冢本夫人看向孟诗鹤。 孟诗鹤说:“没问题。” 冢本夫人说:“我能不能替佐藤太太提个条件?” 岩田馆长笑道:“什么条件?” 冢本夫人说:“岩田馆长,您是日本绘画界前辈,能不能请您给我们的画展,写一篇推介文章?” 岩田馆长说:“好,我答应了。” 孟诗鹤说:“谢谢岩田馆长!那……我们去看看展厅。” 岩田馆长拿起电话拨号:“铃子小姐!你来一下。” 西村铃子走了进来。 岩田馆长说:“你带她们去看看第三展厅。” 西村铃子说:“好的。二位请跟我来!”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向岩田馆长鞠了一躬,跟着西村铃子走了出去。 上午十一点,山口司机准时将冢本大佐的汽车停在东京帝国美术馆的台阶前,看着冢本夫人为岩田馆长和佐藤太太照相合影。 西村铃子走近孟诗鹤。 “佐藤太太,我也能跟您合个影吗?”西村铃子说。 “当然。”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拿起相机,为孟诗鹤和西村铃子拍了一张合影。 “谢谢,谢谢。”西村铃子连连鞠躬。 “岩田馆长,您承诺的事情,可要记得哟!”冢本夫人说。 “您说的是为画展写一篇推介文是吧?夫人请放心,今天晚上,我就开始动笔。”岩田馆长说。 “谢谢岩田馆长。”孟诗鹤说,“那我们就告辞了。”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走下台阶,回过身,一起向岩田馆长鞠了一躬,然后走向停在一旁的汽车。 山口司机打开车门,让孟诗鹤和冢本夫人坐进车里。 “我们去哪?”山口司机说。 冢本夫人对孟诗鹤说:“佐藤太太,你跟我回家吗,等大佐回来,跟他说说创作那幅拥军油画的事?” 孟诗鹤说:“也好。不过,我要给佐藤君先打个电话。” 冢本夫人说:“回到家再打行吗?” “好吧。”孟诗鹤说。 “直接回家!”冢本夫人对山口说。 “是。”山口发动汽车,朝冢本大佐的家驶去。 “这个岩田馆长真有意思,求你一张合影,就免掉了我们的租金和佣金,挺合算。”冢本夫人笑着对孟诗鹤说。显然,她对办画展非常开心。 “岩田馆长这是想利用我,给他自已做宣传。”孟诗鹤说。 “我不明白。”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说:“以后您会明白的。您把作品集拿来,我再看看。” 冢本夫人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作品集,递给孟诗鹤。 孟诗鹤打开作品集,一页页地翻看。 “我以为我的作品还达不到办画展的水平呢。”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悄悄将作品集里的一张作品照片取出,夹在作品集里,然后翻过一页盖上。 “冢本夫人,你很有天赋,画得不错,而且还有长进的空间。岩田馆长要的这幅拥战作品,就由你来画吧。” “好。”冢本夫人高兴地说。 司机山口突然叫了一声,一个急刹,孟诗鹤手上作品集里的照片抖落出来,掉在了孟诗鹤的脚边。孟诗鹤轻轻用脚将照片推进司机座位底下。 冢本夫人 问山口:“怎么了?” “一个小孩突然横路。”山口说。 “你开慢一点,不用着急。”冢本夫人说。 “是。”山口说。 孟诗鹤弯下腰,用作品集挡住冢本夫人的视线,从司机的座位底下,轻轻撕下先前放置的窃听器,捏在手中,放进手提袋里,然后重新坐正身子,把抖落的照片重新夹进作品集。 “佐藤太太,你没事吧?”冢本夫人问。 “我没事。”孟诗鹤说。 第179章 程振奇正式入组 一连好几天,程振奇早出晚归,处处留意有没有警察监视跟踪。 但是,几天下来,他仍然没有得出肯定没人的结论。 吃过饭,捱到天黑,程振奇卸掉胡子,戴上一顶皮帽,从屋子里悄悄走出来,沿着过道走向通往浅草宾馆的小巷,又从浅草旅馆旁边的巷口走出来。 “计程车!”程振奇大声喊道。 停在浅草旅馆门口的一辆计程车开了过来。 “去哪儿?”司机问。 “银座。”程振奇说。 司机把车门推开,程振奇坐上车去。 司机驾车前行,程振奇朝车后看了看。后方并无汽车跟来。 不多时到了银座,程振奇下了车,走进银座百货公司转了一圈,买了一件和服,去咖啡厅喝了一回咖啡,又看了一场电影,然后穿街过巷,围着皇宫走了两个小时,这才回到住处。 经过这番折腾,程振奇终于相信,宪兵司令部并没有再派人跟着他,数天来压在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第二天一早,程振奇推开门,发现屋外大雾弥漫,北风呼啸,异常寒冷。于是返回卧室,加了件衣服,这才背着布袋,重新出门,穿过小巷,来到浅草寺前。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等候在算命棚门口。 “您就是坂上大师?”老太太问。 程振奇说:“我就是坂上赤井。您……” “我从横滨来。”老太太说。“路上走了两天。” 程振奇推开门,对老太太说:“外面冷,请进来吧。” 老太太走进算命棚,在蒲团上盘腿坐下。 “我替我儿子来算算。”老太太说。 程振奇从布袋里取出算命书,又从矮桌里取出签筒,放在桌子上。 “你想算什么?”程振奇问。 “我儿子失踪了。”老太太说。 “你儿子……是不是去了中国?”程振奇问道。 “坂上大师,您果然是能掐会算。不错,我的儿子是军人,可是,他人间蒸发了。我想知道,我儿子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我不能帮您算。”程振奇说。 “为什么?”老太太问。 “我如果算出您儿子已经不在人世,您一定会伤心难过的。不如您还当您儿子活着。”程振奇说。 “我想知道我儿子的确切消息。我儿媳妇才18岁。”老太太说。 “那您抽个签吧。”程振奇说。 老太太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瞥了签上的“凶”字一眼。 “这签……” “您什么也不用说,坂上大师。”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我也觉得我儿子一定是死了。只是儿媳妇不愿意相信。” 老太太掏出一个硬币,放在算命桌上。 “这钱够吗?不够的话,我也没有了。”老太太平静地说。 程振奇把钱退给老太太。 “您坐火车回横滨吧?这天好像是要下雪。”程振奇说。 “冷不死我的。”老太太说着,拿起拐杖撑起身体,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然后朝程振奇欠欠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程振奇看着桌上的硬币,心里难过起来,连忙拿起硬币,走出算命棚。 拄拐杖的老太太,一摇一摆地走出甚远。 程振奇摇摇头,走回算命棚,拉下门帘,从身上摸出火柴生火。 一股冷风吹来。 程振奇回身一看,门帘已被掀起,一个带着风雪帽,蓄着大胡子的男子走了进来。 “请问,您是坂上赤井大师吗?”男子问。 “别装神弄鬼了,三岛。不是说晚上你直接去家里吗?怎么大清早就来了?”程振奇说。 “我来通知你,原定晚上的活动取消。”周沪森压低声音说。 “取消?为什么要取消?”程振奇问。 “嘘!小声点!”周沪森小声说。 “你们又不发给我钱,我也不算是你们的人,我有权自行行动。”程振奇小声搜。 “先前或许还可以,但是,现在不行了,你不能再自由行动。”周沪森说。“这是重庆的命令。” “重庆还能管到这儿?能把他们自已管好就不错了,别到时候把重庆都给玩丢了。”程振奇说。 “美惠子告诉我,重庆来了指令,从现在起,你就是特工组的正式成员了。” “真的吗?”程振奇把火点燃,转头问周沪森。 “不过……” “你别老是不过不过的,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你的军衔,暂时定为中尉。”周沪森说。 “你是什么军衔?”程振奇问。 “我?上尉。” “我在7年前就是上尉。” “但是,您现在……” “中尉就中尉!”程振奇说。“就算是上士也没问题。那支狙击步枪归我使用就行。” “那就没有问题了。”周沪森说。 程振奇把火炉往周沪森身边推了推。 “打扰了!”门外有人轻声说道。 “进来吧。”程振奇说。 门帘打开,又一个老太太走进算命棚。 “打扰了。我想……抽个签。”老太太说。 “我正在找坂上大师给我算命,您能不能换个算命先生,我这里还没完呢。”周沪森说。 “实在对不起。”老太太说,“他们都说,坂上大师算的最准。” 程振奇把一大把写有“凶”字的竹签放进抽屉里。“老太太,请您在外面等我两分钟。” “就两分钟吗?”老太太问。 “就两分钟。”程振奇说。 老太太放下了门帘。 “宋督导说,中国准备长期抗战,要我们不做无谓牺牲。任何行动,要经过批准。”周沪森压低声音说。 “你说的长期是多久?”程振奇问:“三年还是五年?我还没娶老婆呢?” “长期就是长期,从现在开始,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周沪森接着嬉笑道:“看来,坂上大师,您要考虑找个日本老婆了。” “本大师不跟你胡扯。”程振奇说,“晚上活动继续,活动内容改为喝酒。不然的话,我就去银座逛逛,说不定,还能碰上什么猎物。” 周沪森说:“好吧,晚上我带酒过来。你不得乱说乱动。” 周沪森起身,掀开门帘走出去。对站在门口的老太太说,“这个坂上大师,算是算得准,可是收费昂贵。” “他收了您多少钱?”老太太问。 “10个日元。”周沪森说,“我建议您去别处。” “只要算得准,10个日元不算什么。这钱,我还能拿得出来。”老太太说。 老太太边说边走了进去。 劝都劝不住,周沪森心想。 早知算命先生这么好当,当初真不该赶马车,应该来浅草寺学算命。 第180章 美由纪小姐,你太幼稚了! 美由纪伸了一下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花了半天时间,美由纪写完了《日军为何如此残暴》一文。 “写完了?”刘简之问。 “写完了。”美由纪说。“不过,我不是很满意,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对两个参与杀人比赛的日军军官,加以鞭挞。”美由纪越说越气。“军事法院应该判这两个军官死刑!” 看见美由纪义愤填膺,刘简之不禁暗自欣喜。 美由纪反对战争,看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仅仅是为了向自已表演,大可不必。 没有人提示美由纪写这么一篇文章。 “佐藤君,要不,您给文章再润润色?”美由纪说。 “我恐怕不能胜任润色的角色。”刘简之说。“我心里没有你那样的激情,怕挫了你文章的锋芒。” “我看你是胆小怕事。”美由纪说。 刘简之笑了笑。 “你有山本大佐为你保驾护航,我可没有。”刘简之说。 “这么说,你不会签字广播我的这篇文章?”美由纪问。 “你这篇评论,不属于一般的新闻报道,也不属于战情分析。就算我签了字,播音室也不会广播。”刘简之说。 “佐藤君,我觉得我需要重新认识你。”美由纪生气地站起,拿起稿件,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刘简之问。 “我去找神尾社长!”美由纪说。 美由纪走出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神尾社长会不会跟刘简之一样,拒绝签字广播一篇批评日军的文章呢? 美由纪突然觉得希望渺茫。 但她决定一试。 走到神尾社长办公室,美由纪敲了敲门。 “打扰了。”美由纪说。 裕子小姐把门打开。 “神尾社长在吗?”美由纪问。 “神尾社长在打电话。您有什么事?”裕子问。 “我写了一篇文章,需要社长审定。”美由纪说。 “把文章给我。”裕子说。 “我得亲自把文章交给神尾社长。”美由纪说。 “那好吧,您稍等。”裕子把美由纪让进屋子。 两分钟后,裕子把美由纪领到神尾社长的办公桌前。 “美由纪小姐,你写了什么文章,要我签字?”神尾社长问,“你让佐藤彦二签上字,就可以广播了。” “佐藤君胆小如鼠。”美由纪说。 “我看看,你写了篇什么文章?”神尾社长警觉起来。 “一篇评论。”美由纪说。 美由纪将文章递给神尾社长。 神尾社长一看标题,浑身哆嗦起来。 《日军为何如此残暴?》,大本营的高官见到文章标题,就会下令关闭东京广播电台了! “日军攻克南京之后,对中国平民大开杀戒,凶残本质暴露无遗。两名日军军官的杀人比赛,就是明证……” 神尾社长把文章还给美由纪。 “美由纪小姐,恐怕……我也不能签字广播你的这篇文章。”神尾社长说。 “为什么,神尾叔叔?”美由纪说。 “如果我签字广播你这篇文章,东京广播电台恐怕得马上关门。”神尾社长说。 “不至于吧?大正宪法给与新闻媒体的权力,不着数了么?”美由纪说。 “这样吧,美由纪小姐。我听说你跟山本大佐关系不错,他也曾经是您父亲的下属,如果山本大佐同意广播这篇文章,我也冒险同意广播你这篇文章。你看怎么样?”神尾社长说。 “那好吧,我去找山本叔叔。”美由纪说。 “我等你消息。”神尾社长说。 走出神尾社长办公室,美由纪感到十分沮丧。 理智告诉美由纪,去找山本大佐,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美由纪还是决定一试。 屠杀平民的事,必须阻止! 听说美由纪来访,山本大佐提前结束了会议,亲自把美由纪带到自已的办公室。 “美由纪小姐,你有多久时间没去看看夫人了。昨天她还提起你呢。”山本大佐说。 “我太忙了。”美由纪说,“过两天忙完了,我就去府上看看。” “你想采访谁?高桥中佐还是黑谷中佐?”山本大佐问。 “山本叔叔,我不想采访谁。”美由纪说,“我写了一篇文章,神尾社长说,需要您的签字才能广播。” 美由纪将文章递给山本大佐。 山本大佐瞟了一眼文章标题。 “你为什么要写这么一篇文章?”山本大佐问。 “全世界都在批评日军残暴。”美由纪说。“如果……” “如果什么?”山本大佐问。 “如果不对日军滥杀无辜的行为加以遏制,有损皇军声誉,日军将成为国际公敌!”美由纪说。 “那又怎样?”山本大佐说。 那又怎样?美由纪彻底懵住了,一时无语。 宪兵司令可是约束士兵军纪的,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美由纪小姐,你太幼稚了!这是战争!”山本大佐说,“你说被杀的都是平民,有证据吗?万一平民中有一个人,向日军投掷手榴弹,帝国军人的安全谁来保证?” “那您怎么解释杀人比赛?”美由纪说。 “无需解释。”山本大佐说,“我看你并不适合做一名记者,迟早会出问题,到时候,夫人和我恐怕都保不了你。不如这样,你到我这儿来,当密码破译员,你看怎么样?” “我不会成为残暴军队的一员。”美由纪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拿起稿件,朝山本大佐说了句“打搅了”,转身走了出去。 “等等!”山本大佐叫道。 美由纪收住脚步,回过头来。 “把文章给我。”山本大佐说。 美由纪心里重新燃起一线希望,把稿件递给山本大佐。 “这篇文章你不能带走。”山本大佐说。 “为什么?”美由纪顿时感到失落,不满地问。 “为了你的安全。免得你成为我们宪兵司令部的监控对象。”山本大佐一边说,一边拿出火柴,把美由纪的文章烧为灰烬。 美由纪再次失望,转身走了出去。 刘简之没有说错,这样的文章,根本就广播不出去。 美由纪满腹心事,漫步街头,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电话亭边。 美由纪走进去,拿起电话筒,朝电话机塞进一枚硬币。 “日日新报吗?我找朝仓君。”美由纪说。 “我就是朝仓。您是……”电话里传来朝仓的声音。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铃木美由纪。”美由纪说。“我有一篇文章,您能帮我发吗?” “什么文章?”朝仓问。 “文章标题是《日军为何如此残暴?》”美由纪说。 “您的文章是针对杀人比赛而写的吧?”朝仓问。 “是的。” “恐怕不行,美由纪小姐。”朝仓说。“就在刚才,东京宪兵司令部来了电话……” “打扰了。”未等朝仓把话说完,美由纪挂断了电话。 美由纪感到今天很失败,有一种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的感觉。最让美由纪想不通的是,佐藤君居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热情,第一次没有站出来支持她。 莫非佐藤君对这个世道,看得更清楚?更深刻? 第181章 北田和矢 美由纪没有再回新闻部,而是沿着皇宫护城河,一个人走了很久,直到天黑下来。 环顾四周,黑暗和寒冷,让美由纪感到有种逼人的敌意。 回到家,美由纪看见所有的家庭成员聚在餐室,正围成一圈,盘腿坐在坐垫上,吃晚餐。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铃木夫人问道。 “我一个人去护城河边走了走。”美由纪说。 “你怎么了?”铃木英夫问。“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我写了一篇篇论文章,被毙了。”美由纪说。 “什么文章?”铃木四郎问。 “不说这事了,听着来气。你们刚才讨论什么呢?”美由纪在自已的位置坐下来,拿起筷子。 “我们刚刚说道,大日本皇军真是势不可挡,10天拿下中国首都南京,战争史上,绝无仅有。”铃木五郎说:“来,四郎哥哥,我敬你们陆军参谋本部一杯!祝你们多打胜仗!” 铃木四郎举起酒杯,勉强喝了一口。 铃木英夫说:“看起来,中国军队没有预料的那么好打,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打。” 铃木四郎说:“我还是坚信,这场战争的结局,不会因此而改变。” 铃木五郎问:“哥哥, 你认为战争会是什么结局?” 铃木四郎说:“日本失败的结局!” 铃木五郎说:“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说?” 美由纪说:“五郎,你哥说的不错。日军可能还会取得一些胜利,但最终的结局,其实早已经注定。我现在很担心六郎的安全。” 铃木夫人说:“我看了报纸,两个日本军官在南京搞什么百人斩比赛,这哪儿是人干的事,他们杀的那都是些平民啊!怎么能……怎么能……” 铃木夫人突然伤心的哭起来。 铃木五郎说:“妈妈,你别激动,那都是战争压力太大,发泄一下也属正常……” “胡说!六郎要是也干这事,我也就不活了。”铃木夫人转头对铃木英夫说:“你想个办法,让六郎回日本。” “妈妈说的对!让六郎赶快回来,不要跟野兽为伍!”美由纪说。 “美由纪,你称日军为野兽?”铃木英夫厉声道。 “瞧他们干的事,说他们是野兽都是褒奖他们。”美由纪说。 “美由纪!你这话就在家里说说,在外边可别乱说。”铃木英夫转头对铃木四郎说:“让六郎回来,有可能吗?” 铃木四郎说:“军部不会同意的。” 铃木夫人说:“那就告诉他,在中国不准杀一个平民!” 铃木五郎说:“那么,母亲,姐,你们对几个日本军官被中国特工杀死怎么看?” 铃木夫人说:“你不去中国惹事,他们怎么会来日本惹事?” 美由纪突然放下碗筷。 “我有事出去一下,可能会晚一点回来。”美由纪说。 “外面不太平,晚上就不要出去了吧?”铃木夫人说。 “我去会一个朋友,尽量早点回来。”美由纪说。 “是去见佐藤彦二吗?”铃木英夫问。 “不是。”美由纪说,“我跟佐藤彦二天天都能见到!” 美由纪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三佐四尉被杀,震惊了东京市民。 寒气砭骨。东京街道上,仍然随处可见巡逻的宪兵和便衣警察。 美由纪裹着大衣,迎着寒风,朝地铁走去。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从街头开来。 美由纪朝车里望了一眼。 路灯光正照在黑谷中佐的脸上,这意味着,东京宪兵司令部的行动课课长,也上大街巡逻了。 中国间谍杀了几个日本军官,让东京宪兵司令部和警察厅如临大敌。如此看来,几个中国间谍,至少拖住了日军一个师团。 也好,少一些人去中国祸害百姓。 美由纪从东京地铁站口出来,走进一间装修豪华的咖啡馆。 “欢迎光临!小姐,您……一个人?”女招待问。 美由纪说:“有一位北田先生……” 女招待说:“我知道了,您是美由纪小姐吧?北田君正在等您。您这边请!” 女招待把美由纪引导到一个男子身边。“北田君,您等待的美由纪小姐到了。” 北田和矢立即站了起来。 “请坐,美由纪小姐。”北田和矢站起身说。 女招待问:“美由纪小姐,您喝点什么?” “给她来一杯uCC,一碟和菓子。”北田和石说。 “请稍等。”女招待转身走开。 “北田君,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喝uCC。”美由纪微笑着说。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北田和矢动情地说。 美由纪跟北田和矢同在美国留学。美由纪学密码破译,北田和矢则学习法律。 每遇假日,两人常在一起,情愫暗生。 美由纪回到日本之后,感情便有些淡了。 “你什么时候回东京的?”美由纪把话题岔开。 “我最近一直在东京。”北田和矢说。 “不会吧?北田君,你说你这些天一直在东京?”美由纪问。 “是。”北田说。 “你回东京了,为什么不联系我?”美由纪说。 “曾经想过联系你。”北田说。 “但你还是放弃了。”美由纪压低声音说:“你告诉我,杀死三佐四尉的事情,不会是你们做的吧?” “三佐四尉?”北田和矢惊道。 美由纪说:“你小声一点!事情发生在银座……” 北田和矢摇头说:“我们还没有能力搞那么大的事。” 女招待走过来,把咖啡和点心放在桌上。“请慢用。” 等女招待走向吧台,美由纪又问:“真不是你们干的?” 北田和矢说:“真不是。也许,下一次……” 美由纪喝了一口咖啡。 “现在,全日本只有少数一些人不赞成这场战争,更多的是一些好战的狂热分子。像你这样把反战付诸行动的,可能没几个。我很佩服你。”美由纪说。 北田和矢说:“你呢,美由纪小姐?” 美由纪说:“以前,我是有一点点反战思想,为此,陆军省还拒绝雇佣我。” “是吗?”北田和矢用期待的眼神问:“那么,现在呢?” 美由纪问:“你见过百人斩比赛的照片吗?” 北田和矢惊讶地问:“百人斩比赛?” 美由纪哀恸地说:“两个日本军官,在南京比赛杀人。每个人都杀了一百多中国人。” 北田和矢说:“他们杀多少中国人,不是我关心的重点!我更关心的是,这场战争可能会毁了整个日本!” 美由纪说:“你这想法,跟我哥哥的想法一样。” 北田和矢说:“你哥哥,铃木四郎?” 美由纪说:“是的,北田君。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北田和矢说:“很久不见,突然想见见你。另外……美由纪小姐,我想邀请你参加我们觉醒联盟。” “参加你们?”美由纪感到诧异。“这我恐怕还得仔细想想。”美由纪说。 “你不想拯救日本?”北田和矢说。 “拯救日本?你们的组织目标太大,我可能适应不了。”美由纪说,“我在美国待了几年,自由惯了。我怕我会损害你们的组织,还是不参加的好。不过,北田君,如果你需要我帮什么忙的话,你尽管对我说。” “好吧。”北田和矢说。 第182章 美由纪的辞职信 自美由纪拿着稿件去找神尾社长碰壁,又去找山本大佐,刘简之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结局,尽管山本大佐与铃木家世代交好,也不可能批准一篇批评日军的文章播出。 一个下午,美由纪也没有回到新闻部。刘简之心里不免有些焦急起来。假如美由纪就此离开东京广播电台,无论是对于东京广播电台,还是对于特工组,都将产生不小的影响。 叮铃铃…… 电话铃声一响,刘简之一把抓起电话筒。 “美由纪小姐!”刘简之叫道。 “佐藤君,你来一下。”神尾社长在电话里说。 一听不是美由纪,刘简之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萎了下来。 “喂!” “好的。”刘简之放下电话,对小泽晴子说:“我去一下社长室。如果美由纪小姐来电话,你让她打到社长室。” “是,”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快步走到神尾社长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 裕子小姐把门打开,微笑着说:“佐藤君,社长要跟你说说美由纪的事情,你说话小心一点。” 刘简之问:“美由纪跟社长闹得不愉快吗?” 裕子小姐说:“有一点。” 刘简之忐忑不安地走进神尾社长办公室。 “请坐,佐藤君。”神尾社长说。 刘简之在神尾办公桌对面坐下来。 “美由纪写了一篇文章,这事儿你知道吧?”神尾社长直入主题。 “社长说的是那篇《日军为何如此残暴》吧?”刘简之说,“我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看这篇文章?”神尾社长问。 “百人斩这样的事情,的确让人愤慨!但是,当前这个气候下,私下说说,议论议论可以。写成文章公开发表的话,恐怕会给电台带来麻烦。”刘简之说。 “我没有同意广播美由纪的文章。”神尾社长说,“美由纪为此事去找了山本大佐,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专门打电话给我,要我阻止一切类似文章发表。” 神尾社长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的处置是对的,美由纪还是年轻呀!我听说她一下午都没回新闻部?” “有点情绪没什么。”刘简之说,“明天美由纪来了以后,我跟她谈谈。” “美由纪的性格我了解。我看你还是做好美由纪辞职的准备吧。”神尾社长说。“你可以再物色一个。” 刘简之一时沉默无声。 “你是不是舍不得美由纪?”神尾社长问。 “是。”刘简之说:“我跟美由纪小姐合作得不错,很多消息来源都依靠她。还是等我跟她谈过之后再决定吧?我想办法留住美由纪。” “好吧。”神尾社长说。 刘简之回到新闻部,见同事已经下班,心烦意乱地处理完几篇稿件,拿起话筒给美由纪家打电话。 “美由纪小姐还没回来。”接电话的是女佣小仓颜子。“您是哪位?” 刘简之没有说话。 挂断电话,刘简之看了看手表,时间指向晚上八点。 美由纪会在哪儿呢? 刘简之给夜班编辑吉泽交代了几件事,连忙开车出门,漫无目的地满街寻找,最后把车停在美由纪家门口附近的一个电话亭旁,下车给美由纪打电话。 接电话的还是小仓颜子。 “美由纪小姐回来了又出去了。”颜子再问:“您是谁?” “我是佐藤彦二。”刘简之说。 “是佐藤君呀!美由纪小姐回来,我让她给您回电话。”小仓颜子说。 “谢谢,打扰了。”刘简之挂了电话,坐进汽车,决定原地等待。 晚上10点多钟,刘简之看到一辆汽车从远处开来,停在美由纪家门口。美由纪和一个男子走下车,说了几句话后分手道别,美由纪进了家门,男子则在车前伫立了好几分钟,才开车离去。 刘简之突然觉得,美由纪是个自主性极强的女孩,此时找美由纪谈文章的事,也许并不合时宜。不如等美由纪知道自已给她打过电话,看看美由纪的反应再说。 回到家,刘简之发现孟诗鹤坐在画室画画。收音机正在广播小泽晴子编译的新闻。 ……今天,在我大日本皇军攻克南京之际,在日本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于北平成立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选举汤尔和、王克…… 刘简之走进画室。 “你回来了。”孟诗鹤在画布上涂抹着颜料,头也不回的说。 “有电话找过我吗?”刘简之问。 他想知道美由纪有没有打电话到家 里。 “没有。”孟诗鹤说。 刘简之的脸沉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孟诗鹤一边问,一边拿着画笔,继续涂抹。 “美由纪写了一篇文章,批评日军残暴屠杀中国平民,被神尾社长和山本雄大拒绝广播。”刘简之说。 “傻子都知道不会准播。”孟诗鹤说。 “美由纪想不通,有可能会提出辞职。”刘简之说。 “辞职?”孟诗鹤诧异地回过头说,“如果美由纪辞职,我们的情报来源就有问题了。” “是啊。”刘简之说,“我给美由纪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找到她。” “美由纪小姐真要辞职,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得早做准备。”孟诗鹤说。 “明天早上,美由纪如果来上班,说明没事。如果她不来,我们立即准备替代方案。”刘简之说。 “只能这样了。”孟诗鹤说。 “冢本车上的窃听器拿回来了吗?”刘简之问。 “拿回来了。”孟诗鹤说。 孟诗鹤取出窃听器,递给刘简之。“这东西用几天就没电了,风险也很大。” 刘简之说:“我换上电池,再想办法放回去。” 孟诗鹤疑惑地看向刘简之:“放回去?还放车上?” 刘简之问:“冢本大佐家,经常会有军方的人来访吗?” 孟诗鹤摇着头说:“我在他们家,一个都没看见。” 刘简之问:“你觉得,我们把这个窃听器放在高桥圭夫家怎么样?” 孟诗鹤说:“放高桥家?恐怕价值不大。” 过了一会儿,孟诗鹤接着说,“南京已失,重庆也没有新的指令过来,周沪森和程振奇这么一折腾,日本人提高了警惕。现在满街都是警察和宪兵。” “好事。”刘简之说:“周沪森和程振奇几个小动作,就能把这么多日本兵牵制在日本本土,很合算。应该请示重庆,这样的行动,每过段时间就想办法来这么一次。至少可以拖住日军一个师团。” 孟诗鹤点头。 “李香香最近在做什么呢?”刘简之问。 “在岗位。”孟诗鹤说。 “还在酒吧?”刘简之问。 “是。”孟诗鹤说。“我明天和高桥太太去商场买东西,你想要些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刘简之说。 “你还等美由纪电话?”孟诗鹤问。 “我再等等。”刘简之说。 孟诗鹤上了楼,刘简之坐在楼梯口,等美由纪的电话。 差不多等了一宿,也没听到电话铃响。 凌晨三点,刘简之心里烦闷,打开客厅的后门,走到院子里。 这个冬夜,没有月亮,没有繁星,没有下雪,却寒冷犹如地狱。 高桥圭夫在干什么呢?刘简之走到屋角,探出头,朝高桥圭夫家看去。高桥圭夫的汽车不在,显然,高桥又是一通晚没有回家。 高桥圭夫似乎不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人。又有什么事,绊住了高桥? 刘简之感到自已的思绪一团混乱,且无主题可言。 其实,高桥圭夫没有闲着。 不光是高桥圭夫没有闲着,整个东京宪兵司令部也没有闲着。 参与街头新巡逻了大半夜,估计中国特工不会再有行动,高桥圭夫正吩咐几个手下回家休息,武田泰一突然走了过来。 “高桥中佐!” “什么事?” “山本大佐要你回宪兵司令部开紧急会议!” “现在吗?” “是的。” 高桥圭夫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高桥圭夫的记忆里,山本中佐在凌晨三点开紧急会议,还是头一次。 等高桥圭夫赶到宪兵司令部,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高桥圭夫在自已的位置上刚刚坐下,山本大佐便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 “各位,原定三天日军占领南京的庆祝活动,被几个中国特工闹得鸡犬不宁,不得不紧急取消。三名佐官、四名尉官死于非命!日本国民也受到严重打击!原打算派往中国作战的部队,也取消了行程,继续留守日本。” 军官们看看山本大佐,又一齐把目光投在高桥圭夫身上。心想,这全是高桥圭夫尽职不力。 “刚刚,近卫首相亲自下令,要求我们一个不剩地清除在日本捣乱的中国特工。”山本大佐继续说道。“你们都说说,有什么办法能把中国特工揪出来?” 军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要反谍情报课能够提供准 确情报,我负责抓人,保证一个不漏。”黑谷中佐说。 “据我所知,昨天晚上,行动课已经包围了至少两名中国特工,战斗的结果,居然是死了几个宪兵,中国特工全身而退。黑谷中佐,你不觉得尴尬吗?”山本大佐说。 高桥圭夫看了山本大佐一眼,不明白山本大佐为何会为自已说话。 “如果我再找到中国特工的行踪,再告诉你去抓,恐怕中国特工还会再次金蝉脱壳。”高桥圭夫说。 黑谷中佐正要反驳高桥,却听见山本大佐直接点了高桥圭夫的名。 “高桥中佐,你有什么想法?” 高桥圭夫说:“老实说,我还没有找到好办法。田村津喜被杀,我们清查了一年以来从中国和满洲入境的几万个入境者的资料,结果是一无所获。” “不奇怪!你们的方法有问题!”黑谷中佐说道。 “请教黑谷中佐,您会怎么做?”高桥圭夫问。 “我……我不是反情报课长!”黑谷中佐说。 “黑谷,闭嘴!”山本大佐说。 “我原本认为,这次杀死皇军军官的两名嫌疑人中,有一名就是杀死田村津喜的凶手。结果,目击者认为我们抓错了人。” “说你的想法”山本大佐说。 “我们情报课正在多方跟进,我相信,我们迟早会逮住这些中国间谍。” 山本大佐问:有锁定的对象吗? 高桥圭夫说:“还没有……只是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山本大佐说:“植田将军的车找到了吗?” 高桥圭夫说:“当天晚上就找到了,植田将军的车被丢在离出事的艺妓馆不远的地方。” “高桥中佐,你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山本大佐问。 “抓住中国间谍,给日本国民一个交代。”高桥圭夫说。 “你心里清楚就好。”山本大佐说。“对了,高桥中佐,两部无线电侦测车给了你,中国间谍的无线电在哪儿?找到了吗?” 高桥圭夫额头冒汗。 “日军进攻南京之前几天,中国间谍的无线电曾经发出过呼叫,但是,对方似乎并未回应。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目前处于静默状态。” “真的是这样吗?”山本大佐问。 高桥圭夫再次感受到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已。 “的确如此。”高桥圭夫说。 “我们不能老是被中国特工牵着鼻子走。一有情况,就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这种状态,必须彻底扭转。否则的话,我将把你们送往中国前线!” 山本大佐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每个军官,说了声“散会!” 天快亮时,刘简之发现高桥开车回到了家,不声不响进了屋。 “一宿没睡?”孟诗鹤突然在刘简之的身后说。 “睡不着。”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真的辞职的话,情报这一块,几乎找不到替换方案。一个有明显反战情绪的密码破译专家留在新闻部,对我们非常重要。” “那你还在家里磨蹭什么?你应该主动出击!”孟诗鹤说。 “主动出击?”刘简之问:“什么意思?” “上门去请。消极等待,可能她真的就不会再去新闻部了。”孟诗鹤说。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美由纪家门外等。”刘简之突然看到希望,声音有些激动的说。 “吃过早餐再去。”孟诗鹤说。 “吃完早餐再去,就显得太没有诚意了。”刘简之说着,走到门边,穿上大衣,把门轻轻推开。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有什么东西被吹落在地上,发出噹的一声脆响。 刘简之也不怕惊动高桥,上车发动引擎,亮起车灯,朝街口开去。 不多时,汽车开到美由纪家门口,刘简之停住车,从车里走出来,依着车门,耐心等待。 天色铁灰,狂风怒吼,雪花飞扬。 两小时后,人们开始起床,马路上慢慢有了车流,赶着上班的人竖起衣领抵御严寒,蹒跚前行。 眼见得大地上开始有了积雪。 刘简之站在车边,双脚已经冻僵。 “先生,这么大雪,你咋不坐进车里去?”一个路人问。 刘简之想冲路人微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已经冻住,像一个面瘫病人。 美由纪的家仍然毫无动静,只有厨房在往外冒着热气。 又等了半小时,美由纪家终于有了动静。屋门打开,铃木五郎拎着一个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佐藤君?”铃木五郎道。 幸好, 刘简之的脖子还能动弹,轻轻朝铃木五郎点了点头。“上班去?” “是啊,上班去。你找我姐?”铃木五郎问。 刘简之又点点头。 铃木五郎转身走回家,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我姐马上下来。”铃木五郎说。 “谢谢。”刘简之朝铃木五郎点点头,看着他沿着马路走去。 又等了一会儿,刘简之终于看到,美由纪裹着大衣,从屋里走了出来。 “佐藤君,你在这儿干什么?”美由纪问。 “天上下雪,我……我怕你骑车不安全,来接你去电台上班。”刘简之说。 “上班?”美由纪拿出一张卷着的纸,递给刘简之。“这是我的辞职信,请您转交给神尾社长。天很冷,佐藤君,您还是早点回新闻部吧。” 美由纪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家走去。 接下来几分钟,刘简之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脑部功能一起失效。他使劲挪了挪腿,用手拨开挡风玻璃上的积雪,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又过了几分钟,站在窗前凝望的美由纪,看见刘简之的汽车慢慢驶走,留下一块没有被覆盖白雪的一小块黑色路面。 第183章 天哪,佐藤君等了这么久? “天哪,佐藤君他……他在这儿等了这么久?” 美由纪看着一大片白色中的黑色方块,忍不住惊叹道。 美由纪又想起了佐藤彦二的样子,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美由纪看得出来,她把辞职信递给佐藤彦二的时候,佐藤君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和沮丧。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美由纪问。 “吃饭啦,美由纪小姐。”小仓颜子在门外叫道。 “你们吃吧,我不想吃。”美由纪说。 接着响起颜子下楼的脚步声。 美由纪开始后悔没有邀请佐藤彦二进屋来坐一坐。想着今后会不会再见到佐藤彦二。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 “颜子,我不想吃早餐!”美由纪说。 “有人找你。”颜子说。 “谁找我?”美由纪问。 “是宪兵司令部的人。”颜子说。 美由纪打开门,跟着颜子走下楼去,发现高桥圭夫正在跟父亲说话。 “高桥君,你可是稀客!”美由纪说。 “美由纪,你怎么辞职了也不告诉我一声?”铃木英夫说。 辞职的事,美由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刚刚拿到辞职信的佐藤彦二。 高桥圭夫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高桥圭夫跟踪佐藤彦二,听见了我和佐藤彦二说话? “不开心,只好辞职了。”美由纪说。“再说,这是我刚刚做出的决定。” “什么事让你不开心?”铃木英夫问。 “你问高桥君。”美由纪说。 铃木英夫扭头看向高桥圭夫。 高桥圭夫说:“美由纪写了一篇文章,山本大佐觉得不合时宜,不同意广播。” “美由纪,你写了什么?”铃木英夫问。 “我写了百人斩的事。批评日军的做法!” “这的确不合时宜。”铃木英夫说。 “怎么不合时宜了?日军搞什么百人斩,滥杀平民。此风不阻止,日军必成世界公敌。”美由纪气呼呼地说。 “所以你就辞职了?”铃木英夫说。 “是。”美由纪说。 “你山本叔叔邀请你去他那里当密码破译员......” “不去!”美由纪不等父亲铃木英夫把话说完,直接拒绝。转头对高桥圭夫说,“高桥中佐,我反战,你们不怕我把破译的东西交给中国特工?” “你知道中国特工?”高桥圭夫疑惑地问。 “我听你们说有什么中国特工。”美由纪说。 美由纪站起身,从客厅的衣架上,取下大衣穿上。 “你去哪儿?”铃木英夫问。 “出去,逛商场!”美由纪说。 “美由纪还是个孩子!”高桥圭夫尴尬地笑笑。 “高桥君,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你也是个孩子。”美由纪瞥了高桥圭夫一眼说,“你可不能欺负我。” 说完,美由纪拉开门,走了出去。 铃木英夫说:“高桥中佐,回去跟山本大佐解释一下。美由纪到现在还在斗气呢!密码破译员的事情,我看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给山本少佐惹麻烦。参谋本部不要的人,你们也别要。” “我把您的话,转告给山本大佐。”高桥圭夫站起身,对铃木英夫鞠着躬说。 美由纪从家里出来,走到神田站,上了开往银座的地铁。发现满车的人都在议论百人斩的事情。 “真是残忍。”一个老太太说:“这么干会遭天谴。” “老太太,您糊涂了吧?糊涂就别乱说话。”一个男子大声对老太太说:“打起仗来,哪有不杀人的?胜利一方,就是杀人多的一方。” “就是。”另一个满脸疙瘩的女人说,“百人斩有什么不对,千人斩才好呢!” “人不能跟野兽一样。”先前说话的老太太说。 “你说谁是野兽呢?我要不是看您年龄大,我会一脚踹死你!”先前批评老太太的男子说。 美由纪心里感到无比震惊和悲哀。 日本国民的心态原来竟是这样。 车停下来。 美由纪骂了一声“野兽之国!”走出车门,听见车内的人在喊:你骂谁是野兽呢! 出了银座地铁站,美由纪漫无目的地走进一家商场。迎面碰见一对拎着大包小包的老年夫妇。 “这才打几天仗,好多东西都涨价了。”男人说。 “这价还得涨,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再多买一点囤着。”女人 说。 美由纪突然觉得,这里面有新闻。应该让日本人明白,战争不仅害惨了中国人,同样也会害惨日本人。 两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美由纪面前。 “佐藤太太!”美由纪叫道。 孟诗鹤回过头。“美由纪小姐?你......你没碰见佐藤君吗?” “见过了。”美由纪转头向高桥良子鞠躬道:“高桥太太好。”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高桥良子说。 “怎么会呢?”美由纪说。“您跟高桥君在神社办婚礼时候的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呢。” “是吗?我那时候很丑吧?”高桥良子问。 “您漂亮极了。”美由纪笑着说,“您穿的那套‘白无垢’,还有角隐,羡慕死我了。我巴不得第二天就结婚。” 这白无垢是一种从内到外全是白色的和服,打褂、褂下、腰带、布袜乃至佩戴的小物件都是白色。早在明治时代,白色被作为神圣的颜色用于祭祀服装,后逐渐演变为新娘的礼服。而角隐则是日本花嫁妆的头部白白的像帽子一样的东西,包住梳子和黄色花卉,寓意是提醒新娘子到了新家不要闹脾气,有犄角也要藏起来。 “你有未婚夫了?”高桥良子问。 “不知道。”美由纪说,“说有也对,说没有也对。” “到底有没有啊?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高桥良子说。 “没有。”美由纪肯定地说。 “赶紧找一个吧,你也不小了。”高桥良子说,“办婚礼一定要告诉我哟。” “战争没有结束之前,我不会找。”美由纪说。 “为什么呀?”孟诗鹤问。 “万一先生被征召入伍,战死了怎么办?想想就恐怖。”美由纪说,“你们买什么呢?” “什么都还没买,我们刚进来。”高桥良子说。 “美由纪小姐想买什么?”孟诗鹤问。 “听说商场的商品涨价了,我进来看看,写一篇报道。”美由纪说。 听到美由纪说出“写一篇报道”几个字。孟诗鹤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刘简之所担心的事情,看来并没有发生。 “那你就跟着我们好了。”孟诗鹤说,“我们要买很多东西。” “好啊,我也提前体验一下家庭主妇的角色。”美由纪说。 孟诗鹤从货架上拿起一包奶粉。 “高桥太太,一郎有奶喝吗?” “好像不够。”高桥良子笑着说。“一郎奶量可不小。” “那就补点牛奶。”孟诗鹤说。 “不知道一郎爱不爱吃。”高桥良子说。 “给一郎试试就知道了。”孟诗鹤说。 “1.86日元一袋。”美由纪问孟诗鹤,“奶粉涨价了吗?” “涨了50%。”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把奶粉放入购物篮。 三人转过一个货架,看见一个大米桶。米上面插着一块“每人限购5贯”的牌子。 高桥良子说:“稻米限量供应?这仗还没打几天,米就限量供应了,以后怎么办呀?天耶,米价也涨价了50%。” 孟诗鹤说:“这才刚刚开始呢。” 高桥良子说:“佐藤太太,你说,我们要囤点大米吗?” 孟诗鹤说:“会发霉的,囤也囤不了多少。” 高桥良子问:“美由纪小姐,您要买点稻米吗?” 美由纪摇头说:“我不买。” 高桥良子说:“那你就帮凑个人头吧,我买10贯稻米。” 美由纪说:“好吧。” 孟诗鹤说:“美由纪小姐,我看了一下。商场的物价整体往上涨了20%到50%。” “是吗?谢谢。” 高桥良子说:“高桥君说,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美由纪说:“佐藤君骗你的,多买点东西,囤着。” “中国的首都南京不是都打下来了吗,”高桥良子说。“中国还能坚持多久?” 孟诗鹤说,“可能是永久。” 美由纪心里一怔,扭头看了看孟诗鹤。 “永久?天哪,一郎长大了,也要去当兵吗?”高桥良子焦虑地说。 孟诗鹤看了美由纪一眼,没有说话。 美由纪帮高桥良子“凑”了人头,又跟孟诗鹤道了别,急匆匆朝店铺外走去。 第184章 抱歉,我来晚了! 刘简之接美由纪不成,揣着美由纪的辞职信,回到新闻部,已接近上午10点。编辑部的编辑们,早已按部就班,各自忙碌着。 “有我的电话吗?”刘简之问田山木原。 “没有。”田山木原说。 刘简之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取出美由纪的辞职信,放进抽屉里。 小泽晴子走过来,将两份稿件递给刘简之。 “美联社最新报道。不知道能不能广播出去。”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拿起稿件,轻声念道: 美联社报道,12月15日,日军将已放下武器的中国军警3000余人,集体押往汉中门外,用机枪密集扫射,多人当场遇难,负伤未死者亦与死者尸体同样遭受焚化。 美由纪如果不辞职,看到这个消息,一定又会暴跳如雷。刘简之心想。 当夜,押往鱼雷营的中国平民及已解除武装的中国军人约9000余人,被日军屠杀。之后又在宝塔桥一带屠杀3万余人。 日军竟然残忍到这种地步!刘简之想马上冲到大街上去,像周沪森和程振奇那样,杀几个日军军官解恨。 “主任,这稿子能播吗?”小泽晴子问。 “佐藤主任?”见刘简之没有反应,小泽晴子又轻声叫道。 刘简之终于回过神来。 “修改一下。”刘简之说,“比如这句,‘已放下武器的中国军警’,可以修改为‘已放下武器,仍然集中在一起的中国军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明白。美联社的原文就是这样的。”小泽晴子说。 “我的意思是,既要告诉听众真相,又要避开新闻检查。”刘简之说。 “好吧,我试试。”小泽晴子说。 叮铃铃……叮铃铃…… 挂在墙边的电话机铃声响起,小泽晴子走过去,摘下电话筒。 “我找美由纪小姐。”一个男子在电话里说。 “美由纪小姐不在。”小泽晴子说,“您晚一点再打过来。” 小泽晴子挂上电话,重新走到刘简之面前。 “这个人一早上打了四次电话找美由纪小姐。”小泽晴子说,“佐藤君,您知道美由纪小姐在哪里吗?” “她只说她会晚一点来。”刘简之不想把美由纪辞职的消息和辞职的原因告诉小泽晴子。 “美由纪小姐是不是不会来了?”小泽晴子说,“听说宪兵司令部那边,阻止了美由纪写的一篇文章播出。” “你听谁说的?”刘简之问。 “大家都这么说。”小泽晴子说。 “抱歉,我来晚了。” 门口突然响起美由纪的声音。刘简之抬头向美由纪看去,见美由纪正看着自已,目光中有些许不安。 “美由纪小姐,你终于来了?”小泽晴子说,“有位先生,一早打了好几次电话找你。” “是吗?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美由纪问。心想,应该是北田和矢。除了他,没有别人。 “他没说。我要他晚一点再打过来。”小泽晴子说。 美由纪走到自已的工位上坐下,对刘简之笑了笑。 在来的路上,美由纪已经想好,如果自已辞职的消息已被公布,就拿上属于自已的私人物品离开。 从小泽晴子的话和编辑们的反应看,让美由纪觉得,自已提出辞职的事情,佐藤彦二还没有公开。她想起了家门口佐藤彦二开车走后,一大片白雪覆盖中留下的黑色小方块。 “佐藤君,您没事吧?”美由纪关切地问。“我是说,您没有被冻感冒吧?” “不知道,”刘简之说,“我有支气管炎,呼吸点冷空气,就会猛烈咳嗽。眼泪都会咳出来。” “真的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美由纪用一种亲昵的口吻说。 “不用。”刘简之说。“至少明天早上,我不会再次被冻感冒了。” “你明天早上还打算……”美由纪说,“你打算再站在马路上喝西北风?” “我计划坚持三天。”刘简之说。 “您太太会心疼的。”美由纪说,“我刚才在银座商场,见到了您太太和高桥太太。” “是吗?”刘简之说。 “我打算写一份报道,战争开始后,银座商场的商品普遍上涨,一般商品涨价20%,食品类商品,涨价50%。”美由纪说。 “日本国民要承受战争的成本了。”刘简之说。“你赶快写吧,赶在晚上6点新闻里广播,文章写好,我来签字。” “这不算是反战文章吧?”美由纪问。 “ 严格说起来,也算。”刘简之说。 叮铃铃……叮铃铃…… 墙边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美由纪小姐,您的电话!”小泽晴子对美由纪说。 “你肯定是我的电话?”美由纪问。 “我敢肯定。”小泽晴子说,“听声音就是。” “晴子小姐,你长了一对什么耳朵,能从电话铃声里听出对方是谁?”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你要打赌吗?”小泽晴子问。 “赌一日元。”田山木原说。 美由纪走过去,拿起电话筒。 “北田君!”美由纪顿了顿又说,“我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好吗?我现在正忙着呢!” 美由纪挂上了电话。 小泽晴子对田山木原说:“拿来!” 田山木原递出一张钞票。 小泽晴子接过钞票:“下次,跟你赌两个日元,不然,你不长记性。” 美由纪回到座位上。 刘简之问:“有男朋友了?” 美由纪说:“不是……我也不确定。” 田山木原走了过来。 “佐藤君,昨晚东京再次平安度过,我们要不要来一条新闻?” 美由纪诧异道:“平安度过也算新闻?” “昨晚东京所有的宪兵和警察全体出动,确保东京一夜平安无事,也算是条新闻。”刘简之说,“田山君,你写条消息广播一下,宪兵司令部听到,一定会高兴的。” 田山木原说:“好的,我这就写。” “抓紧一点,跟小泽晴子那条日军枪杀大量中国俘虏和平民的新闻,一起播出。”刘简之说。 “你说什么?日军枪杀大量中国俘虏和平民?”美由纪诧异地问。 “我编译的美联社的报道。”小泽晴子说。 “我想知道的是,枪杀俘虏的新闻,由谁签字广播?”美由纪问。 “当然是佐藤君签字。”小泽晴子说。 第185章 我想为皇军生产 作为神田社区国防妇人会的负责人,三十八岁的玉木美黛数月来身体力行,不遗余力地组织社区妇女,为支持中国前线的日军,呕心沥血。她娇小而性感,脑后梳着一个漆黑的发髻,眼睛里总是露出异样的光芒,一出家门就把“日本国防妇人会”的绶带挎在肩上。 “十香小姐,这个星期的报表弄好了吗?”玉木美黛吸口烟,问埋头工作的女助理小野十香。 “已经弄好了。”小野十香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几页纸,递给玉木美黛。 小野十香22岁,十分干练的样子。 玉木美黛看着报表,皱起了眉头。 “没有遗漏吗?”玉木美黛问。 “应该没有,我核对了两次。”小野十香说。“军服生产能比上周有所增长,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庆祝皇军攻进南京,耽误了一天时间。” “不行,十香小姐。我们还得加把劲。不然的话,三越前社区国防妇人会,就会超越我们了。”玉木美黛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可是,哪里还有潜力可挖呢?” “该挖的都挖了。”小野十香用手掌扇开扑鼻的烟味说。 “打扰了。” 门外响起一个听上去有些苍老的声音。 “八木太太?” 小野十香把门打开,看见八木太太跟玉木美黛一样,肩挎着日本国防妇人会的绶带,头发斑白,皮肤粗糙,满脸皱纹。 八木太太叫什么名字,人们早就不记得了。 “我找玉木太太。”八木太太说。 “您进来吧!”小野十香说。 八木太太怯生生地走近玉木美黛。 “八木太太,您找我什么事啊?”玉木美黛掐灭香烟,冷冷的说。 这些天,玉木美黛每天都要接待好几个对国防妇人会不满的人,有的抱怨老婆不做家务只做军服,有的早出晚归,整个白天不见人影。 “我来报告一件事,请求一件事。”八木太太卑微而又充满热情的说。 “您说吧。”玉木美黛的声音仍然有些冰冷。 “我响应社区妇人会的号召,动员我的两个儿子报名应征......”八木太太说。 “太好了。”玉木美黛说,声音变得暖了起来。“两个儿子都一起应征吗?” “是。”八木太太说。 “体检了吗?”玉木美黛问。 “正在等通知。”八木太太说,“另外,我还会动员女婿应征。” “你做得很好,我们社区国防妇人会很满意。”玉木美黛说,“你说你有一个请求?是什么请求?” “我想……”八木太太瞥了一眼小野十香,“我年轻的时候当过缝衣女。我想在家办一个小厂,为皇军生产。” “你家?”玉木美黛问,“你家有多大?” “我的两个儿子应征以后,空出两间房子。我打算把两间房之间的隔板拆掉,合成一间,为皇军缝制军服……” 八木太太说。 “太好了,八木太太!你急政府之所急,是我们社区的支前榜样。”玉木美黛喜形于色,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八木太太。 “为皇军生产,没有报酬,你知道的吧?”玉木美黛问。 “我知道。我们为皇军缝制军服,不计报酬。”八木太太说。 “你说‘我们’?什么意思?”玉木美黛问。 “我邀约了几个妇女一起做。”八木太太说。 “她们也答应不要报酬?”玉木美黛又问。 “是。”八木太太说,“您给原材料,我还给您皇军军服。电费也由我们自已承担。” “你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木美黛问。 “收拾屋子需要两天,大后天就可以开始缝制。”八木太太说。 “好,大后天,我派人把棉布给您送去。”玉木美黛说。 “谢谢,谢谢。”八木太太兴奋地说。 八木太太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做好晚饭,等待儿女回家。 她要把好消息告诉儿女。 “我回来了。” 八木正一在玄关换了鞋,走进客厅,见母亲正在自已的卧室里收拾东西。 “妈妈桑,您在干什么啊?”八木正一问。 “我要把你的屋子空出来。”八木太太说,“玉木太太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从大后天开始,我就可以为皇军生产军服了。” “在家生产军服?那我住哪儿去?”八木正一说。 “你不是报名应征了吗?”八木太太说。“丘垣也报名应征了。做完体检,你 们就去新兵训练营,我得支持你们,为皇军生产。” “妈妈桑,不可以的!就算我们不住在家里,在家生产,失火了怎么办?”八木正一说。 “我们是缝制军衣,又不是开居酒屋,哪会失火?”八木太太说。 “丘垣也不会同意的。”八木正一说。 “他敢!”八木太太固执的说。 “妈妈桑,你们吵什么呀,好大的声音,街口都能听见。”八木明子走进屋说。 “妈妈桑要在屋里办工厂,”八木正一对明子说。 “正一说的是真的吗,妈妈桑?”明子问。 “我要在家为皇军缝制军服。”八木太太说。 “不行啊,妈妈桑!”明子说。 “不行也行。”八木太太说着,将八木正一的被子和衣服从屋子里搬了出来,扔到客厅的地板上。 “明子,你去收拾丘垣的房间!”八木太太说。 “等丘垣回来自已收拾吧。”八木明子走进自已的卧室,拉上了门。 “没觉悟!”八木太太嘟囔道。 “就你觉悟高!”八木正一说,“你看旁边的佐藤君,对面的高桥中佐,谁像你这样,把家拆了?有我跟丘垣两个人应征当兵,对得起政府,也对得起天皇了,哪需要这么折腾?” “闭嘴!”八木太太被激怒,大声吼道。 八木正一一屁股坐在客厅地板上,气呼呼地不再说话。 八木太太又走进八木丘垣的房间,把被子和衣物抱出来扔在客厅。 八木丘垣走了进来。 “妈妈桑,你在干什么?”八木丘垣问道。 “腾房子。明天一早,我请的工人就会来拆隔板。”八木太太说。“丘垣,你是学建筑的,你来看看,拆掉这扇隔板,对房子没什么影响吧?” “妈妈桑。你拆隔板干什么呀?”八木丘垣问。 “她要把家变......变成工厂。”八木正一因为气愤,舌头僵硬的说。 “妈妈桑想为皇军做点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反对?我看你们俩当了兵,到了中国,也还是会想当逃兵!你们听好了,当逃兵回来,我不会准你们进家门!” “妈妈桑,家里改成工厂真的不合适,”八木丘垣说,“消防就不会允许!你想想,家里失了火,这整整一条街都会被烧掉!” “我明天去买个大缸,把缸里装满水,真起火了,灭掉就是!”八木太太说。 “这么做兆头也不好。”八木丘垣思考着怎样才能改变母亲的决定。 “怎么兆头就不好了?”八木太太问。 “我和哥哥还没出发,妈妈桑,您就把我们的屋子给拆了,寓意我们不会再回家了。我和哥哥都会命丧中国!”八木丘垣说。 “命丧中国?”八木太太转头看看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为天皇尽忠,是件光荣的事情。再说了,我为你们俩准备了千人针,你们会平安回来的。” 八木丘垣知道无话改变母亲的心意,也在八木正一身边坐下,看着八木太太一个人在卧室里折腾。 八木太太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樱子呢,樱子怎么还没回来?” “我怎么知道?”八木丘垣说。“明子呢。也没回来?” “明子在房间里。”八木正一说。 八木丘垣走到明子房间门口敲门。 明子打开门。 “我也不知道樱子在哪儿。”八木明子说。 八木丘垣说:“我去找樱子。” “不等樱子了,先吃饭。”八木太太说。“吃过饭,你们早点回学校去。” “饭做好了吗?”八木正一问。 “早做好了。”八木太太说。 第186章 樱子面色赤红,一件一件脱掉衣服 八木樱子背着书包,戴着一顶坠着两个绒球的红色小帽,站在东京dg大学门口,不时朝着学校里面翘首观望。她全身裹得紧紧的,露出一张焦急而又聚精会神的脸,任由簌簌落下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身上。 八木樱子等的人,正从学校的主干道上慢慢跑来。这个名叫长井貴男的化学系19岁大一学生,长相英俊,一头黑发油光发亮,像顶钢盔似的,扣在白净的脸膛上。 “长井哥哥!”八木樱子跳跃着迎了上去,伸出手抓住长井貴男的手。 长井貴男说:“樱子,你怎么找到我学校来了,让我同学看见……” “让你同学看见了怕什么?”樱子说。 “他们会笑话我的。”长井貴男说。 “他们喜欢笑就让他们笑去呗!”八木樱子说。 “大雪天的,找我什么事啊?”长井貴男说。 “我想请你去看夜场电影。”樱子掏出电影票,递给长井貴男。“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你要是不来,我永远不理你!” 樱子说完,转身踏着雪走向巴士站。 长井貴男看着樱子的背影,感觉到樱子漂亮极了。 “你的长井哥哥会来吗?”樱子走到巴士站,真子从等车的人群中迎了上来。 “他敢不来!”八木樱子说。 “来跟你看一场电影不算什么,敢去当兵才算是个男人。”沐子说。沐子眼球微凸,说起话来,眼睛显得特别大。 “不去应征就不算是个男人啊?”真子说。 “我看樱子的长井哥哥,多半是个胆小鬼。”沐子说。“樱子,我看你还是别费心思了吧?” “你们不要胡说啦!我的长井哥哥,将来一定是个大英雄。”八木樱子说,“不信你们等着瞧好啦!30年后,长井哥哥肯定是个将军!” 公交车开来,八木樱子一脚踏了上去。两个同学随后跟上,咯咯咯地大笑不止。 到了银座电影院,三个女生下了车。 沐子说:“电影开映时间还早,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八木樱子说:“你们俩去吃,我等我的长井哥哥。” 沐子一拉真子,朝一旁的快食店走去。 过了一刻钟,电影院开始散场,观众意犹未尽地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等候的观众,开始陆续入场。 真子和沐子吃完东西,来到影院门口,见八木樱子还在电影院门口等待,沐子对八木樱子痴痴笑道:“我怎么说来着,你的长井哥哥,比我想象的胆子还小,连一场电影都不敢陪你看。” “滚!”八木樱子笑着骂道。她已经看到,长井貴男正沿着电影院前的街道,一路小跑过来。 真子和沐子也看到了正在跑来的长井貴男,连忙拉着手,走进观影厅里。 八木樱子高兴起来,向长井貴男迎了上去。 “长井,你这书呆子,你就不能早一点动身吗?让我同学笑话我。” “你同学?”长井貴男喘着气,诧异地问,“你同学在哪儿?” “她们已经进去了。”樱子说。 “一考试完,我就往这里跑......”长井貴男说。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进去吧。”樱子说。 长井貴男说:“还有十分钟才开映,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还没吃晚饭呢!” 樱子说:“看完电影出来,再去吃。” 樱子挽起长井的手臂,走进电影院。 看完电影,樱子跟同学道别,和长井貴男走进一间居酒屋。 “欢迎两位。”女招待笑眯眯地说。“你们俩还是学生吧?同学?” 八木樱子说:“我是中学生,他是东京dg大学的大学生。” “二位郎才女貌,真是令人羡慕呀!”女招待把两人引到一张矮脚膳桌旁,脸朝长井貴男问道:“二位想吃点什么?” “饭菜随便,要一瓶清酒。”八木樱子说。 “酒就算了吧?随便吃点就行。”长井貴男说。 “那怎么行呀?长井哥哥,这是我们俩第一次来居酒屋喔!”八木樱子说。 “好吧,就依你。”长井貴男说。 等了一会儿,饭菜和清酒送了上来。八木樱子给两个酒杯斟满酒,一杯递给长井,一手举起另一个酒杯,红着脸说:“来,长井哥哥,干一杯。” 长井貴男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八木樱子。 “没……没出什么事吧?”长井貴男说。 “能有什么事啊?如果长井哥哥不想喝的话,那你就先回去吧。”八木樱子说。 长井貴男 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八木樱子淡淡一笑,跟着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被呛得大声咳嗽。 “没事,”八木樱子止住咳嗽,抹抹嘴唇,又把酒杯斟满。 “吃口菜。”长井貴男关切地说。 不知不觉中,一瓶清酒一喝而空,长井貴男和八木樱子都有了一点醉意。 “再……再来一瓶。”八木樱子说。 “樱子,不能再喝了。”长井貴男说。“再喝就要醉了。” 长井貴男付了餐费,扶起八木樱子。 “我送你回去。”长井貴男说。 “我这样子回去,妈妈桑会打死我的。”八木樱子说,“带我去……去你租的房子去。” 长井貴男扶着八木樱子走出居酒屋,上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长井貴男在东京dg大学旁边租下的小屋。 房间设施很简陋,灯光幽暗。一张小几放在榻榻米旁边,榻榻米上,铺着两条薄薄的被子。 “好冷!”八木樱子丢下书包,顺势歪倒在榻榻米上。 “我生点火。”长井貴男说。 “别生火了,躺进被子里来吧,被子里暖和。” 八木樱子面色赤红,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长井貴男站在一边看着,心脏像脱缰野马,狂奔乱跳。 樱子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少,仅剩下胸衣和短裤。抖开被子盖在身上,一双大腿却又露在外面。 “你快一点呀!”八木樱子急促地说道。 长井快速脱下衣服,躺在樱子旁边,鼓起勇气,抱住樱子。然后又把樱子的身体翻转过来,翻身趴在樱子身上,亲吻樱子。 “我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 樱子用手遮住长井貴男的嘴,轻声说道。 “我还没想好呢。”长井貴男一边说,一边把腿搭上八木樱子。 “你答应去参加皇军,我就给你。”八木樱子冷冷地说。 “我害怕,樱子。我只想去美国留学,回来好好当一个化学家。”长井貴男说。 八木樱子气得掀开赤身裸体的长井,蹬开被子,大声喊道: “你这个懦夫,滚!” 长井貴男狼狈地抓起衣服,也不敢看八木樱子一眼,打开门,跑出房间去。 第187章 八木太太当了模特 据美联社消息:12月18日夜,日本军队将从南京城内逃出被拘囚于幕府山的中国难民男女老幼共五万七千多人,除少数已被饿死或打死,全部用铅丝捆扎,驱集到下关草鞋峡,用机枪密集扫射,并对倒卧血泊中尚能呻吟挣扎者以乱刀砍死,事后将所有尸骸浇以煤油焚化,毁尸灭迹...... 刘简之一把推开膳桌上的早餐,一边怒声说道:“这笔账,迟早跟日本人算清楚!” “这条消息,是你批准广播的?”孟诗鹤问。 “是。”刘简之说。“今天五大报也会刊登这条消息。” “我不信宪兵司令部不管控你们。”孟诗鹤担心的说。“不过,美由纪小姐或许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美由纪小姐……改变对我的看法?什么意思?”刘简之问。 “她本来以为你是个缺少正义感的人。”孟诗鹤说,“这几条消息广播出去,美由纪……” 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打扰了。”高桥圭夫在门外说。 “兴师问罪的来了。”孟诗鹤冷冷地说。 刘简之走出去,把门打开。 “佐藤君,你在干什么?”高桥圭夫咄咄逼人地说。 “我在吃早餐。出什么事了?”刘简之说。 “请你立即撤下日本军队在南京所有的消息报道。”高桥圭夫说。 “我只是新闻部的主任。撤下所有关于日军在南京的报道,我没有权限。”刘简之说。 “谁有权限?”高桥问。 “神尾社长。”刘简之说。 “那就请你马上联系神尾社长,让他下令,撤下相关报道。”高桥圭夫说。“免得让你佐藤君惹上麻烦。” “什么麻烦?”刘简之问。 “关闭你们东京广播电台,逮捕相关责任人。”高桥圭夫说。 “大正宪法赋予媒体自由报道权……”刘简之说。 “佐藤君,你怎么跟美由纪小姐一般见识?听我的,为你好。”高桥圭夫说。 “宪兵司令部会有书面的禁令给我吗?”刘简之问。 “没有。”高桥圭夫说,“但是你得照办。” “据我所知,东京五大报今天都会登载这条消息。”刘简之说。 “黑谷中佐已经封锁了五大报。今天的报纸一律重印。”高桥圭夫说,“如果不是我挡住,黑谷中佐已经将您带往羁押所了。” “好吧。”刘简之说,“我马上通知播音室停播。” “明智!改天一起喝酒。打搅了!”高桥圭夫转身走到汽车旁,开着车走了。 刘简之感到一阵凉意,关了门,走进屋子。 “我没说错吧?”孟诗鹤说。 刘简之拿起电话,拨通了新闻部的电话。 “喂!”值班编辑斋藤应答道。 “我是佐藤彦二,您通知播音室,让他们停止广播日军在南京的所有报道。”刘简之说。 “是,我马上通知播音室。”斋藤说。 “另外,如果有听众询问为何停止报道日军在南京的相关动态,你告诉听众,是东京宪兵司令部下令停播的。做好相关解释。”刘简之补充说。 “是。”斋藤说。 刘简之放下了电话。 “外面还在下雪吗?”孟诗鹤问。 “已经停了。”刘简之说。 “我今天去冢本夫人家。”孟诗鹤说。“晚上有可能回来得晚一点。” “我开车送你。”刘简之说。 两人吃完早餐,穿好大衣出门,刚走到汽车边,突然听到八木太太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八木家出了什么事?”孟诗鹤问。 “去看看。”刘简之说。 两人走到八木太太家门口,轻轻敲门。 “打扰了。”刘简之说。 屋门推开,八木太太探出头来。 “真是对不起,佐藤君,佐藤太太,是不是惊到你们了?”八木太太说。 “您这是干什么呢?”孟诗鹤看见几个工人正在撤除隔板,小声问道。 “我把屋子改成一个小工厂,为皇军缝制军衣。”八木太太腼腆地笑着说。 “开工厂?”孟诗鹤看见客厅里的大水缸,问,“这个大水缸是干什么的呀?” “放火用的。”八木太太说。 “您想得真周到。”孟诗鹤说,“明子和樱子呢?去学校啦?” “是啊,一早就走了。”八木太太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告诉我。”刘简之说。 “好 的,谢谢。”八木太太说。 刘简之等孟诗鹤坐上车,开车朝冢本大佐家驶去。 “我们应该制定一个方案。”孟诗鹤说。 “什么方案?”刘简之问。 “如何打掉日本国民的战争热情。”孟诗鹤说。 “日本有很多像八木太太这样的人,打掉他们的战争热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刘简之说。“大前提是,日本军队在军事上失败,才有可能改变他们。” “你的意思是,只要日军在军事上不落败,日本国民的战争热情就降不下来?”孟诗鹤问。 “我看就是这样。”刘简之说。 “日军不落败,得益于日本国民的支持。只要国民对军队不满意,减少了对日军的支持,日军就会落败。”孟诗鹤说。 “也许是吧。”刘简之说。 车开到冢本夫人家门口,景子迎了出来。 “冢本夫人起床了吗?”孟诗鹤问。 “在画室。”景子说。 孟诗鹤走进画室,见屋子光线太暗,打开了电灯开关。 “佐藤太太,你看我画的怎么样?”冢本夫人回过来说。 孟诗鹤朝冢本夫人的画板看去。一个男子拿着手枪,正朝着一名日军大佐射击。而一个女子挡在日军大佐前面。射出的子弹,打在女子的后背上,鲜血直冒。 “冢本夫人,您这是画的什么呀?”孟诗鹤问。 “佐藤太太,你看不出来?我画的是你英勇挡弹救下冢本大佐。”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笑了笑。 “这就是岩田馆长要求我们画的拥战作品。”冢本夫人解释说。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冢本大佐的主意?”孟诗鹤笑着问道。 “是冢本君和我一起商量的。怎么,佐藤太太,您觉得这画不合适?”冢本夫人疑虑地说。 “冢本夫人,我说话您别生气。您这哪是什么艺术作品啊?这是纯粹的街头粘贴的廉价宣传画。”孟诗鹤笑着说。 “那怎么办?”冢本夫人急道。“我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画这个作品。” “等冢本大佐回来,一起商量商量再说吧!”孟诗鹤说,“冢本夫人,带上画板,我们去外面的庭院画雪景去!” “好吧。”冢本夫人说。 “外面有点冷,冢本夫人。您衣服穿够了吗?”孟诗鹤问。 “我穿得够多的了,要是冷了,进屋加衣来得及。”冢本夫人说。 “好吧。” “景子小姐!”冢本夫人喊道。 “夫人!”景子走了过来。 “佐藤太太今天在家吃晚饭!”冢本夫人说。 “好的。”景子说。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带着画具,从屋子里走出来。 “在哪里画比较好呢?”冢本夫人问。 “找过好角度。”孟诗鹤说。 借着这个机会,孟诗鹤将冢本夫人家的后院看了个清清楚楚。 孟诗鹤甚至想过,能不能把电台架到冢本大佐的家里去。但她很快推翻了这种想法。 冢本夫人家算是东京的大户人家,人虽不多,两个儿子都在军队任职,一个女儿在美国读书,占地却宽。 最后选了一个在庭院里画街景。 “注意把握色调。”孟诗鹤说,“把雪处理成淡黄色,阴影呈暗淡的蓝色和灰色。” “好的。”冢本夫人说。 这天傍晚,冢本大佐回来得早。 晚餐的时候,聊起了那幅拥战主题的画。 “佐藤太太,你觉得那幅画的创意不合适?”冢本大佐问。 “大佐,真的不合适。”孟诗鹤说。“首先,那是一次偶然事件,我也没有人们传说的那么勇敢。其次,我的背上有枪眼,画面有点血腥。这样赤裸裸地表现拥战主题,太过直接,也缺少美感。” 冢本大佐频频点头。 “这么画也不能让冢本夫人的绘画艺术,发挥到最好。我不想让参观的人觉得夫人只能画宣传画。”孟诗鹤接着说道。 “依你之见呢?是不是画一幅军武制作所的工人在造枪造炮,比较合适?”冢本大佐问。 “冢本君,你先听听佐藤太太怎么说。”冢本夫人说。 “冢本夫人善于画人物肖像。”孟诗鹤说。“不如画一幅国防妇人会会员支持战争的肖像画。” “用肖像画来表现拥军的主题,这个主意不错,难度很大吧?”冢本大佐说。 “相当有难度。但是,冢本夫人完全有能力驾驭。”孟诗鹤说。 冢本夫 人问:“那么,画谁呢?” 孟诗鹤说:“我家隔壁,住着一个八木太太,她已经决定将两个儿子同时送去参军。我早上来您这儿的时候,八木太太正把房子改造成一个小工厂,准备为皇军缝制军服。画她怎么样?” 冢本大佐诧异道,“有这人?这可是个实体拥军人,是榜样。” “是。”孟诗鹤接着说道。“八木太太眼睛深陷,却又透出对大日本皇军的热爱。以几叠整齐的军衣和正在缝制军衣的几个妇女做背景,来反映八木太太熬夜为皇军缝制军衣的主题。你们觉得怎么样?” 冢本夫人说:“我觉得很好。” 冢本大佐也兴奋地说:“佐藤太太果然是搞艺术的。艺术家的思维和我们军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 孟诗鹤注意观察冢本大佐的表情,觉得冢本大佐对自已的戒备,又减轻了一些。 孟诗鹤微笑着说:“这张画的画幅,尽可能大一点,作为画展的主打画。画好了,可以由你们日军参谋本部出钱收藏。” 冢本夫人也笑着说:“是啊,冢本君,你们陆军钱多。” 孟诗鹤回到家,见刘简之还没有回来,便带着小礼品,走到八木太太家敲门。 “佐藤太太?”八木明子把门打开,惊讶地叫道。“快请进。” 孟诗鹤走进屋子,发现八木太太和樱子正在清扫地上杂物。拆下的木板被制作成一个矩形工作台。大水缸放在墙角。已经灌满了水。 “八木太太,忙着呢?”孟诗鹤跟八木太太打着招呼。 “是啊。我身上脏兮兮的,你找我有事?”八木太太停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说。 “我想让你给冢本夫人当模特。”孟诗鹤说。 “当模特?”八木明子惊讶地问。“佐藤太太,你说让我妈妈当模特?” “我和冢本夫人将会在帝国美术馆举办一个画展。”孟诗鹤说,“但是,还缺一幅画。” 孟诗鹤接着说道。“这幅画要表现拥战的主题。冢本夫人听说八木太太送两个儿子去当兵,又是国防妇人会的会员,把家改成工厂积极支前,要我来问问八木太太是否愿意做这个模特。”孟诗鹤说。 “不做。”八木明子说。“我们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孟诗鹤看向八木太太。 “佐藤太太,你跟我说说,做这个模特,有什么好处?”八木太太问。 “冢本夫人会支付给您一笔钱。”孟诗鹤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八木太太说,“我是想问,我当这个模特,对支前有什么好处?” “对支前?”孟诗鹤说:“好处太多啦!您想想,八木太太,您一家一天能缝几件衣服?您当了这个模特,就会带动很多人来缝军服......” “明白了。”八木太太说,“这个模特,我做。” “太好了,我告诉冢本夫人。”孟诗鹤说“您什么时候开始生产?” “明天进布料,添置缝纫机。电灯泡也要换个大一点的。后天,后天就能生产出成品。”八木太太说。 “我大后天带冢本夫人过来。”孟诗鹤说。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八木太太说。 “什么都不用,原样就好。”孟诗鹤说。“樱子,你来,我跟你说句话。” 樱子跟着孟诗鹤走出门外。 “出什么事了,我看你有心事?”孟诗鹤问。 “没什么。”八木樱子说。 “真没事?我看你情绪不高,也不说话,平时你可不是这样子的。”孟诗鹤说。 “我动员男朋友跟我哥哥一起去应征,他不愿意。”樱子闷闷不乐地说。 “就这事?” 八木樱子点头。 “我有个建议。”孟诗鹤说。“战争没有结束,你不要有男朋友。” “为什么?”樱子问。 “战争会死很多人,好好读书吧。” 刘简之的汽车开来。 孟诗鹤拍拍樱子的肩膀,转身迎向刘简之。 “八木家房子弄好了?”刘简之问。 “弄好了。”孟诗鹤说。 “你跟樱子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刘简之问。 “是她不高兴,我在劝他。”孟诗鹤说。“大后天冢本夫人会来八木太太家。” “什么意思?”刘简之问。 “让八木太太做模特,画《拥战》”孟诗鹤说。 “我们要打击日本国民的战争热情,你怎么又反着来?”刘简之问。“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反着来就会有反效果。”孟 诗鹤说,“我要用八木太太这个例子,告诉日本人,支持侵略有多么愚蠢。” 刘简之将信将疑。 过了两天,冢本夫人如约来到八木太太家。 “这位就是八木太太。”孟诗鹤把八木太太介绍给冢本夫人。 “你好!”冢本夫人朝八木太太欠欠身。 “要我怎么做?”八木太太问。 “您忙您的就好!”孟诗鹤说。 “那好。”八木太太说。 冢本夫人打量屋子。工作台上,码放着一些军衣。村川太太和小室依子踩着缝纫机。 八木太太佩着“大日本妇女救国会”绶带,站在工作台前,拿着熨斗,整理着一件军衣。 “这个角度合适。” 孟诗鹤挑了一个地方。 冢本夫人支起画板,调好颜料,看了八木太太一眼,然后拿笔粘上油画颜料,开始在画布上涂抹。 画中,八木太太的脸渐渐清晰。 孟诗鹤说:“很好,构图也不错。” “我可以说话吗?”八木太太问。 “想说什么,你说。”孟诗鹤说。 “拥战?是什么意思啊?”八木太太问。 “拥战,就是拥护天皇,向中国开战。”冢本夫人说。 “我拥战,坚决拥战。”八木太太说。 村川太太和小室依子笑起来。 “为什么呢?”孟诗鹤问。 “不为什么。”八木太太说。“天皇说要开战,我们就拥战。” “对,”冢本夫人说。“八木太太,你说的干脆!” “我多生产,支援日本军队早点打败中国。“八木太太说。 “你肯定日本能打败中国吗?”孟诗鹤问。” “那是当然。”八木太太说。“这不,开战没几天,皇军就打下了中国的首都南京。” 冢本夫人说:“八木太太,你说的对!” 冢本夫人用笔粘上油画颜料,在画布上涂抹着。 打败中国,想都别想。 孟诗鹤想。 第188章 与重庆失联 叮铃铃…… 早上6点多一点,睡梦中的宋春萍被闹钟闹醒,连忙打开收音机。 “……汉口的吴先生,呼叫蚌埠的李先生,汉口的吴先生,呼叫蚌埠的李先生,请记录。1138,0133,0975,2164…… 宋春萍准备好纸笔,耐心等待。 可是,直到节目结束,也没有听到重庆呼叫。 宋春萍失望地放下纸笔,翻身坐起。 咚咚咚……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宋春萍一惊,赶紧爬起,穿上睡衣,从被子下摸出手枪握在手中,慢慢走到门口。 “谁?”宋春萍问。 “我,刘简之。” 宋春萍收起手枪,把门打开,让刘简之走进屋子。 “出了什么事?”宋春萍问。 “什么事也没出。”刘简之说,“我来问问,重庆有没有消息?” “没有。”宋春萍说。“我也很着急。” “我建议启用紧急联络方式。”刘简之说,“现在这个节点,我们却无所事事,太他妈……窝囊了。” 刘简之意识到自已说了脏话,但他并不想纠正。 “你说完了吗?”宋春萍问。 “没完!”刘简之说。“重庆方面再不联系我们,我就按我们自已的方式跟日本人干了。说不定我会带上周沪森和程振奇,潜进皇宫,放它一把火去。”刘简之说。 “还有吗?”宋春萍平静的问。 “还有!但是我不想说了。”刘简之说。 “刘简之,南京政府仓促转移,一下子顾不上我们,或者觉得我们暂时帮不上大忙,实属正常。趁这个空档,我们可以检讨一下前段的作为,分析分析形势,制定下一段的战斗方案。”宋春萍说,“发牢骚于事无补,也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 刘简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无语。 “再等一星期。一星期内,如果重庆再没有消息,我们就启用紧急联络方式。”宋春萍说。 “好吧。”刘简之说,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 其实,宋春萍比刘简之更着急。没有重庆方面的指示,宋春萍感到无所适从。 两天之后,冢本夫人完成了她的画作《拥战》。 油画上的八木太太,饱经沧桑,满脸皱纹,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双粗糙的手,拿着针线,在昏暗的灯光下,专注的缝制着军衣。 “佐藤太太,您觉得岩田馆长会满意吗?”冢本夫人问。 “明子老师,你觉得如何?”孟诗鹤转身问站在一旁的八木明子。 “冢本夫人的画,会让我的母亲成为拥战明星,最后会累死我的妈妈桑。”八木明子不安地看着冢本夫人说。 “我累不死,拥战是我的应尽之责。”八木太太说。 冢本夫人说:“明子小姐,你听见没有,你妈妈桑的觉悟高着呢。她不光是拥战之星,还是日本人的榜样。” “你们几位觉得如何?”孟诗鹤问在场的几位国防妇人会会员。 “我觉得很好呀!秋吉太太,你觉得呢?”村川太太说。 “我可以直说吗?”秋吉太太问。 冢本夫人不知道这位秋吉太太要说什么,听到秋吉太太说道“直说”这个词,心里紧张起来。” “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孟诗鹤说。 “那我就直说了。”秋吉太太说,“八木太太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女。” “您的意思是,冢本夫人把八木太太画丑了?”孟诗鹤问。 “有一点。”秋吉太太说。 “秋吉太太,你不懂艺术,你就不要乱说,让冢本夫人和佐藤太太笑话。一个大美女缝衣服聊天,哪有艺术感染力?”小室依子说,“我就觉得这画画得很好。永川太太,您来评价评价。” 冢本夫人把目光转向正在熨军服的永川太太。 永川太太放下熨斗,走到画前,仔细观望。 “永川太太,您不能站得太近,稍微站远一点。”孟诗鹤说。 永川太太往后退了一步,朝画观望。 秋吉太太看着永川太太的模样,“噗呲”一笑。 “依子说的没错,我觉得画得好,完美的表现了‘拥战’这个主题。”永川太太说。“八木太太聚精会神,旁无他顾,非常专注。脸上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精神矍铄。” “永川太太,没想到你不止会生儿子,洗衣做菜,真的是低估你了。” “八木太太,您觉得呢?”孟诗鹤问。 “ 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还没画上漂亮呢。冢本夫人还把我画漂亮了。我怕哪天有哪个老头看上我,那我就麻烦了。”八木太太说。 “妈妈桑,您什么时候变幽默了?”明子忍住笑说。 其他人都笑起来。 “我们这儿还真缺一个端茶送水的老头。”秋吉太太说。 “别胡说!”八木太太说。 冢本夫人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这几个妇人会的会员,对画作还算满意。 “冢本夫人,我们把画拿回去,让冢本大佐看看?”孟诗鹤问冢本夫人。 “打搅各位了。” 冢本夫人朝八木太太弯腰鞠躬,又对明子和几位在场的国防妇人会会员欠欠身,拿着画板,走了出去。 “这真是夫人画的?”冢本大佐黄昏时回到家,揭开覆盖在油画上的白布,惊喜的说。 “我一笔都没画。”孟诗鹤说。 “是吗?”冢本大佐对孟诗鹤说,“那也是你教学有方。东京美术学院的野生院长,是我的好朋友,佐藤太太,要不要我举荐你去野生院长那里当客座教授?” “是啊是啊,佐藤太太,你......”冢本夫人兴奋地说。 “谢谢大佐,我恐怕没时间。”孟诗鹤说。 “没时间?”冢本大佐不解地问。“你有什么好忙的?” “我天天要给佐藤君做饭呢。”孟诗鹤说。 “做饭?”冢本大佐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以找个女佣。”冢本夫人说。 “我可不喜欢家里有个别的女人。”孟诗鹤一本正经地说。 “佐藤太太不放心佐藤君?”冢本大佐说,“我看你是多心了。” “多心点好,尤其是要当心那个美由纪小姐。”冢本夫人一本正经的说。 “你们的画展什么时候开展?”冢本大佐问。 “布展还需要时间,冢本大佐,您可要参加冢本夫人画展开展仪式哟!”孟诗鹤说。 “我当然要参加。”冢本大佐说。“我还会带几个军方的人一起参加。” “那么,我就告辞了。”孟诗鹤说。 “佐藤太太就在家晚餐吧?”冢本大佐说。 “我得赶回去给佐藤君做晚餐。”孟诗鹤说。 “山口!”冢本大佐叫道。 山口驾驶兵走了进来。 “去送一下佐藤太太。”冢本大佐说。 “不麻烦了。”孟诗鹤说,“我去银座买点颜料。然后坐公交车回家。” 孟诗鹤刚走出银座地铁口,就听见有人叫“佐藤太太,”回头一看,一个女人站在后面。 但是,孟诗鹤没有做出任何感到意外的表情。 “您不认识我了?”加贺直子说。 “您是......加贺直子?” “是啊,是啊。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加贺直子说。“你忙吗?一起去喝个咖啡?” 孟诗鹤突然想起,这一阵子,因为日军攻打上海、南京,差点忘了加贺直子这个女人。 “喝咖啡?好啊。”孟诗鹤说。 两人走进旁边的咖啡馆,靠窗坐下。 女招待走过来。 “二位喝点什么?”女招待问。 “我要一杯uCC。”加贺直子说。 “一样。”孟诗鹤说。 “请稍等。”女招待走向吧台。 不一会儿,女招待将咖啡送了上来。 加贺直子浅浅呡了一口,说:“还不错。” “后来你去医院了吗?”孟诗鹤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去了。”加贺直子说。 “没什么大碍吧?”孟诗鹤问。 “不是我生病,是我母亲生病。”加贺直子平静地说。 “你母亲行动不方便?”孟诗鹤关切地问。 “是。”加贺直子说。 “dg医院的伊藤医生我很熟,全科医生,我让她去你家里,为你母亲仔细检查检查。” “可以吗?”加贺直子有点兴奋。 孟诗鹤点点头。 “那就谢谢你了。”加贺直子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佐藤美惠子。”孟诗鹤说。 “美惠子……这名字好听。”加贺直子说。 “你最近忙什么呢?”孟诗鹤问。 “这几天还好,不怎么忙,到了年底就忙了。”加贺直子说。 “采购年货吗?”孟诗鹤问。 “不是!”加贺直子说。 “我忘了,你 是在?”孟诗鹤明知故问。 “我在军需部统计课做事,当统计师。”加贺直子说。 “哦,你负责统计有多少军服,多少军帽,还有多少飞机,大炮。”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呢,美惠子,你忙不忙?”加贺直子问。 “我最近忙着办画展,挺忙的。”孟诗鹤说。 “在美术馆办画展吗?”加贺直子问。 “是的。”孟诗鹤点头说。 “我们统计课的町田课长很喜欢收藏画作,到时候,我带他来给你捧场。说不定,还能买你几幅画呢。”加贺直子说。 “那太好了。”孟诗鹤说。 第189章 千惠子带姜夔去乡下 孟诗鹤抱着一堆油画材料回到家,天已经黑下来。 刘简之坐在餐室吃便当。 “重庆还是没有消息?”孟诗鹤走进餐室,问刘简之。 “没有。”刘简之说。“我判断,杨长官可能不再负责对日情报,没人管我们了。” “别胡思乱想,再耐心等等。”孟诗鹤说。 “你吃过了吗?”刘简之问。 “没有。刚刚跟加贺直子一起喝了杯咖啡。”孟诗鹤说。 “加贺直子?”刘简之疑惑地问。 “加贺直子是陆军省军需部统计课的统计师。”孟诗鹤说。“每月日本生产了多少军需用品,她都知道。” “这是美由纪小姐之外的又一个情报来源。”刘简之说,“值得紧跟。” “我跟着。”孟诗鹤说。 “我给你煮碗面条?”刘简之说。 “我自已来。先休息一会儿。”孟诗鹤说。 “我让姜夔想办法把发报机安装在汽车里,不知道他弄得怎么样了,吃过饭我去看看。”刘简之说。 “说不定会碰上千惠子,明天白天再去吧。”孟诗鹤说。 “白天我没有时间。”刘简之说。 汽车亮光照进屋子,一闪而逝。 “高桥圭夫回来了。”孟诗鹤说。 “打扰了。”过了一会儿,门外果然响起高桥圭夫的声音。 “我上楼去。”孟诗鹤说。 刘简之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高桥君,吃过了吗?”高桥圭夫问。 “正在吃。”刘简之说。 高桥圭夫扬了扬手上的便当和酒。“一起喝两杯?” “好吧。”刘简之说。 刘简之把高桥圭夫引进餐室,取出两个杯子,放在膳桌上。 高桥圭夫打开瓶盖,用鼻子闻了闻,把酒倒进两个杯子,递了一杯给刘简之。 “佐藤君,我停了你的稿件广播,你不会对我心生怨恨吧?”高桥圭夫说。 “心生怨恨?不会,不会。”刘简之说。“五大报都重印报纸,比我们的损失大。” “理解就好。”高桥圭夫举起酒杯,“来,彦二,干一杯!”。 刘简之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听说美惠子和冢本夫人在筹备画展?”高桥圭夫问。 “是。”刘简之说。 “冢本夫人还请了八木太太当模特?”高桥圭夫问。 “好像是。”刘简之说,“就当他们办个画展玩玩,开心开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高桥圭夫说。“美惠子这是利用艺术,替皇军做宣传,应该好好鼓励。” “我只关注她的画能卖出去多少。”刘简之说。 “不能用金钱衡量艺术价值。”高桥圭夫说。“画展开展的时候,告知一声。不过,我可没钱买画。” “日军占领了南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刘简之问。 “听山本大佐说,你们新闻部有一个战争态势图?”高桥圭夫问。 “有一个。我们瞎搞的,便于报道方便。”刘简之说。 “佐藤君谦虚了。冢本大佐和山本大佐,对你的态势图赞赏不已。”高桥圭夫说。“你仔细看看图就会明白,日军的下一步进攻方向。” “我看,不是徐州就是武汉。”刘简之说。 “佐藤君还是一个军事迷?”高桥圭夫夹起一点菜喂进嘴里。 “算不上军迷。”刘简之说。“我更感兴趣的是如何迎合听众。” “迎合听众?” “听众喜欢什么,我就广播什么。有听众,才有广告收入。”刘简之说。“只可惜,你们宪兵司令部对我们……不说啦,不说啦,来,高桥君,喝酒!” 两人又干了一杯。 “下一次出了什么事儿,佐藤君,我照样给你独家授权,让你随队采访,给你补偿补偿。”高桥圭夫说。 “你可不能变卦。”刘简之说。 “用中国人的话说,叫‘无信不立’。”高桥说。“我保证。” “什么叫‘无信不立’?”刘简之问。 “中国古代,有个人叫孔子。‘无信不立’就是他说的。”高桥圭夫说。 “我听明白了。高桥君的意思是,下一次再出了类似于三佐四尉这样的事,我们东京广播电台可以随队采访,跟踪报道。”刘简之说。 “就是这个意思。”高桥圭夫说。 高桥圭夫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站起身子。 “佐藤君,今天到此为止。等皇军制服了中国,我 再跟你好好喝上几杯。” 高桥圭夫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等高桥圭夫离开,刘简之便开车驶向街口。一路东走西拐,见高桥圭夫没有跟上来,便把车朝东京dg大学开去。 但是,刘简之吃了闭门羹。 姜夔不在家。 自从鹤见千惠子上一次回家,给了母亲鹤见佳子不少钱财珠宝,但鹤见佳子却一直不敢花那些钱。 有一阵子,邻居们说起鹤见千惠子自杀,被一位叫竹井的人所救,鹤见佳子就预见到了什么。 这天,鹤见佳子背对着门,跪在地板上搓衣服。屋门突然被推开,鹤见千惠子领着一个文静的戴着眼镜的男子,提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 “妈妈桑!”千惠子叫道。 鹤见佳子慢慢站起来,擦干手上的肥皂泡,转过身子。 “千惠子回来了?这位……” “他是竹井君。”千惠子说。 “谢谢你救了我女儿。”鹤见佳子说着,朝姜夔弯腰鞠了一躬。 “妈妈桑,您听说了?”千惠子问道。 “邻居跟我说起过了。”鹤见佳子说。“竹井君,您请坐。” 三人走进茶厅,盘腿坐了下来。 “妈妈桑,既然您都知道了,我就直说了。我想跟这位竹井教授结婚。”鹤见千惠子说。 “你们都想好了?”鹤见佳子问。 “想好了。”千惠子说。 “你呢,竹井教授?”鹤见千惠子盯着姜夔问。 “能娶到千惠子小姐这么美丽的女人,我求之不得。”姜夔说。 鹤见佳子问姜夔:“竹井君,你在哪里高就?” 姜夔说:“我在东京dg大学。” 千惠子说:“竹井君是东京dg大学的教授。” 鹤见佳子说:“我问竹井君,千惠子你少插话。竹井君,你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呐?” 姜夔说:“我父亲和母亲。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跟弟弟目前在满洲。 鹤见佳子问:“你父亲和母亲,知道这事吗?” 姜夔说:“我已经写信告诉了他们。” 鹤见佳子说:“如果你的父亲和母亲没有意见的话,你就跟美惠子结婚吧。” “谢谢妈妈桑!”千惠子高兴的说。 鹤见佳子站起来。“我给你们做饭去。” “竹井君,你什么时候给你父母亲写的信呀?我怎么不知道?”千惠子娇柔地问道。 第189章 “英雄演讲团”要来东京 1938年年初,东京异常寒冷。 连日大雪纷飞,整个东京都被白雪覆盖着,房子和街道已披上雪装。街边的行人,系着围巾,裹着厚实的衣服,走在雪地里。 刘简之开着车,跟着车流,慢慢行驶在街头。10分钟的车程,足足走了30分钟。 “佐藤君,外面还在下雪吗?”刘简之在办公桌旁刚刚落座,美由纪就发声问道。 “雪暂时停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下。”刘简之说,“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一次二、二六。” “二、二六?佐藤君,你想到哪里去了?”美由纪说。“这时候谁还敢闹事?” “有什么消息吗?”刘简之问。 美由纪将一份稿件递给刘简之。 “滑稽。”刘简之接过稿件,草草瞥了一眼,随口嘟囔道。 “你说什么滑稽?”美由纪问。 刘简之把稿件还给美由纪。“全文照播吧。” “好的。”美由纪说。 “参谋本部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刘简之问。 “没有新消息。只是有一个演讲活动。” “演讲活动?”参谋本部搞什么演讲活动,让刘简之觉得诧异。“神尾社长知道这事吗?”刘简之问。 “您是说演讲团的事吗?”美由纪问。 “是啊。”刘简之说。 “也许知道吧?不清楚。”美由纪说。 “这几个军官,会在哪些地方演讲?”刘简之问。 “具体的活动细节还不清楚。”美由纪说。 “你打听一下,争取拿到他们的行程安排。”刘简之说。 “有这个必要吗?”美由纪问。“来的都是几个跟百人斩差不多的垃圾,我对他们没兴趣!” “这是一个大幅度提高收听率的机会。”刘简之说,“我们可以对演讲者进行采访,让他们跟听众直接交流。”刘简之说。心中想到,一定要借此机会,向全世界揭露日军的残忍。 美由纪抬起头来,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刘简之。 这种眼神,刘简之第一次见。 “难道不是吗?”刘简之问。 见小泽晴子和田山木原一起朝这边观望,美由纪没有再反驳刘简之。 “美由纪小姐,就算你不喜欢,你也应该在他们的演讲者找出漏洞,毛病,甚至是……甚至是罪恶,然后加以揭露和批判……”刘简之小声说。 美由纪觉得刘简之说的有道理。 当众去戳穿他们的谎言,的确要比一味拒绝好。 实际上,想要拒绝报道他们,也拒绝不了。 “去哪里能打听到他们的行程安排?”美由纪问。 显然,美由纪改变了态度。 “参谋本部,或者东京宪兵司令部。”刘简之说。 “我现在就去找山本大佐。”美由纪说。 “我开车送你?”刘简之说。 “不用,我很快回来。”美由纪无法预料见到山本大佐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拒绝道。 说着,美由纪走了出去。 一系列的案子无法破案,让高桥圭夫每日如坐针毡。 高桥圭夫一进办公室,发现勤务兵已经生上火,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收音机播放着音乐。 但高桥圭夫觉得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窗外凌空飘舞的雪花和街道上蜗行的汽车。 竹下健太郎推门走了进来。 “报告高桥中佐,山本司令让你过去一下。” 高桥转过身来。“现在吗?” “是的。山本大佐让你现在就去。” 高桥走到山本大佐办公室门口,看见黑谷中佐正站在山本大佐面前,低头接受山本大佐的训话,不停地嗨!嗨! “报告!”高桥圭夫大声喊道。 “进来。”山本大佐说道。 高桥圭夫走进屋子,在黑谷中佐旁边立正,内心深处涌上不安。 “中国特工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山本大佐用一种威严的口吻问道。 高桥圭夫说:“几条线索都在同时跟进。从已经掌握的线索看,他们的人数肯定不止两三个人。我们正在排查五年以来入境日本的人。” “好吧,高桥中佐,中国间谍的案子你们先放一放。”山本大佐说,“参谋本部组织了一个演讲团,你们反谍情报课和行动课要联手保证“英雄演讲团”成员的安全,绝对不能有任何疏漏。出了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高桥圭夫和黑谷中佐先后应道:“是!” “他们什么时候到?”高桥圭夫问。 “后天上午。”山本大佐说,“他们从横滨坐火车过来,参谋本部的多位高官会亲自去东京火车站迎接。我也会去。你们千万不可大意。” 山本大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 “为了确保安全,演讲团抵达东京火车站前后一小时,火车站周边应该戒严。我的人手恐怕不够。”黑谷中佐说。 “不能戒严,东京都将会组织二十万人,沿街迎接。”山本大佐说。 “这样的话,我们怎么保证他们的安全?”黑谷中佐说,“攻陷南京那天晚上出来捣乱的中国特工,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加派便衣,混在欢迎人群中监视。重点放在在火车站附近。”高桥圭夫瞥了一眼黑谷中佐说。 “我们能不能在火车站把这几个人秘密接走,然后......” “如果这样的话,还怎么激励国民?”山本大佐厌烦地说,目光在高桥圭夫和黑谷中佐的脸上来回扫视。 “这一次,你们两个要好好合作。出了问题,一起处罚!” 高桥和黑谷一起立正说是,转身走了出去。 一名军官走了进来。 “山本大佐,铃木美由纪小姐想见您。”军官说。 “快请美由纪小姐进来。”山本大佐说。 过了一会儿,美由纪走了进来。 “山本大佐,”美由纪说,“我问您一件事,您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别说。” “你还生我气?”山本大佐笑道。 “我不敢,怕你把我关进羁押所去。”美由纪说。 “你找人告状了?”山本大佐带有歉意的说。 “你凶我,还不准我告状啊?”美由纪撅着嘴说。 “什么时候告的状?”山本大佐问。 “我来您这儿的时候。”美由纪说。“您夫人让我不要怕您,有事她给我撑腰。” “好吧,你山本叔叔投降。”山本大佐打趣地说。 “你们那个演讲团,什么时候到?”美由纪问。 山本大佐一惊。 “你哪里得到的消息?参谋本部?”山本大佐问。 “是,就是从参谋本部。”美由纪说。 “他们没告诉你演讲团抵达东京的时间?”山本大佐问。 “我忘记问了。”美由纪说。 山本大佐把电话机推到美由纪面前。“你现在打电话问他们。” “我就知道您不想告诉我。算了,我不问了。”美由纪说,“我们不报道什么演讲团就是。” 美由纪生气地转身往外走。 “后天上午九点到东京火车站。”山本大佐说道。“东京二十万人会沿途迎接!” 美由纪嘴角笑笑,装作没听见似的,走了出去。 第190章 通知程振奇,准备行动! 得到所谓“英雄演讲团”抵达东京的准确时间和地点,刘简之立即到电话亭打电话,把消息告诉了宋春萍。 “晚上你和孟诗鹤到安全屋,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宋春萍说。 等三人到了安全屋,宋春萍给刘简之泼了冷水。 “我不赞成贸然行动。”宋春萍开门见山的说。 “是重庆的指示吗?”刘简之问。 “不是,重庆还是没有消息,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宋春萍说:“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想灭掉在宪兵司令部和警察厅重重保护之下的“英雄演讲团”,实在是太难太难了。弄不好,我们还会被宪兵司令部的人一锅端掉!” “打击日本国民战争信心很重要!”孟诗鹤说。“20万人目睹他们的‘英雄’被灭,一些人恐怕不再会嚣张了!” “我也知道很重要!”宋春萍提高声音说,“但是,特工组必须保持长期战斗力,迎接后面的使命显然更重要!” “困难肯定很大,但也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孟诗鹤说,“20万人当街列队欢迎,给我们留下了可乘之机。不管成功与否,这20万人都是我们进退的屏障和掩护。宪兵队想要抓住我们,也并不容易。” “一旦交上火,围观的市民就会一哄而散。哪里还会有什么屏障什么掩护?相反,还会有数不清的眼睛盯住我们,让我们无路可逃!”宋春萍说。 “我认为,孟诗鹤说的有道理,” 刘简之说。“机会在于把握!我们不能一切都在得到指示后再行动。干掉所谓的‘英雄演讲团’,对于打击日本国民的信心,的确意义重大,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应该有所行动。” “‘英雄演讲团’后天到,既然你们两个都主张采取行动,我现在就发电报请示杨长官,看看会不会有回复,然后我们再做决定。”宋春萍说。 “好吧。”刘简之说。 “那我们先走了!”刘简之说。 刘简之和孟诗鹤一前一后走出安全屋,然后在停车处会合。 “我送你到地铁站,你自已回家。”刘简之说。 “你去哪儿?”孟诗鹤问。 “我去找周沪森。不管杨长官有没有回复,也不管宋督导是否同意,我都要干掉这几个‘英雄’,给南京的父老乡亲报仇。”刘简之说。 “好。我去动员李香香,让她搞清楚“演讲团”的下榻地,推断“演讲团”的行车路线,再找合适的袭击点。”孟诗鹤说。 “就这么办!” 刘简之发动汽车,把孟诗鹤放到就近的三越前站,然后开车直奔周沪森家。 在离周沪森家200米远的地方,刘简之把车停下,然后步行走到周沪森家门口。 “三岛君!”刘简之摇了摇木栅门,大声叫道。 “您找三岛君?三岛君还没有回来呢。”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刘简之身后说道。 “你是三岛太太?”刘简之回头问。 刘简之不想让这个女人觉得自已跟周沪森很熟。 “三岛君有太太吗?”女人呵呵笑着说,“看来你跟三岛君不熟啊!” “您跟三岛君很熟?”刘简之问。 “我跟三岛君对门对户,能不熟吗?我是对面日丽居酒屋的老板娘,我叫小春日丽。要不,您到我店里喝杯酒,等三岛君回家?” “不用啦。”刘简之问,“这附近,还有别的人赶马车吗?” “没有。”小春日丽说。“您叫什么,有什么着急的事吗?等三岛君回来,我马上告诉他。” “谢谢您,老板娘!不麻烦了,我没时间等,租别人的马车去涩谷。”刘简之向小春日丽欠欠身,转身朝来路走去。 回到汽车上,刘简之远远盯着来路。 三辆马车跑过之后,周沪森赶着马车,慢悠悠地驶近汽车,一拉马缰,把车停住。 “佐藤君,你等我?”周沪森问。 “你再不回,就要把我冻死在车里了。”刘简之说。 “上车吧。”周沪森说。 刘简之从汽车里走出来,坐进马车厢,将布帘放下。 回到院子,周沪森卸下马车,拴好马,给马槽里添了饲料,领着刘简之走进屋子。 “对面居酒屋的老板娘,跟你很熟?”刘简之问。 “不熟。”周沪森说。 “你没说真话。”刘简之说。 “真不熟。她就是一个要钱的主。”周沪森说。“有任务?” “日本参谋本部组织了一个‘英雄演讲团’,这三个所谓的英雄,都参与了南京攻城,杀人无数。”刘简之 说。 “这个团,什么时候到?” “后天上午九点到达东京火车站,参谋本部的高官会去接车,还有20万市民夹道迎接。”刘简之说。 “我的任务是什么?”周沪森问。 “是否行动,宋春萍还在请示杨长官。”刘简之说。 “杨长官不是一直没有联系上吗?”周沪森问。 “是啊。我的意思是,即使杨长官没有指令过来,我也想实施一次袭击行动,干掉那几个‘日本英雄’!”刘简之说,“周沪森,你敢不敢跟我干?” 周沪森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没说的,我干!” “这次行动,风险很大……”刘简之说。 “风险再大,我也干!”周沪森说。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干?”刘简之问。 “除了袭击车队,还能有什么办法?”周沪森说。“确定好动手地点,安排好撤退路线。到时候一拥而上……” “行啦。”刘简之说。“照你说的这么干,成功的概率,不会大于零。你去通知程振奇,让他准备参加行动。” “是。”周沪森说。“如果程振奇暴露了怎么办?” “真暴露了,就让他先撤到安全屋去,再找机会送他回中国。”刘简之说。 “让他回中国?”周沪森摇头说,“他恐怕不会愿意。” “没时间讨论了。”刘简之说,“你去找程振奇,我去找姜夔。明天下午商讨具体行动方案。” “是。”周沪森说。 第191章 我不是收房租的! 姜夔坐在工作台前,拿着电烙铁,往电路板上焊接一个二极管。 工作室的屋门被轻轻推开,鹤见千惠子端着一杯茶水,踏着碎步走了过来。 尽管不再当艺伎,鹤见千惠子仍然保留着一些习惯。比如走路的姿势。 那是相当地优雅。 “竹井君,喝杯热茶。”千惠子笑着说。 姜夔见过鹤见千惠子的母亲之后,千惠子来姜夔宿舍的次数,就更加频繁了。 “谢谢千惠子。”就姜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埋头工作起来。 “竹井君,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您做。”千惠子说。 “你这双手,哪是干粗活的呀?”姜夔放下电洛铁,抚摸着千惠子的手说。“晚饭还是我来做吧。” “不如我去买点便当?”千惠子说。 “外面下雪,就不出去了吧?”姜夔说。 “我马上回来。”千惠子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姜夔起身,把门关上。 “千惠子出去了,你进来吧。”姜夔推开窗户说。 刘简之笑着现身窗前。 “竹井君,你有进步,我踏雪无痕,还是让你听到我来了。”刘简之说。 “不是听到,是看到。”姜夔说。 “看到?”刘简之大惑不解。 “你嘴里冒出的热气,暴露了你的位置。”姜夔说。 “原来如此。”刘简之问,“有进展吗?” “在汽车里发报的问题,还是没有好的方案。天线不好隐藏的问题,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 “再想想办法。”刘简之问,“你去见过千惠子的母亲了?” “见过了。”姜夔说。“千惠子提了个要求。” “什么要求?”刘简之问。 “她想见见我的父母。”姜夔说。 “你的父母......”刘简之突然想起,姜夔的父母都是被日本人飞机丢下的炸弹炸死的。“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我不能对千惠子说实话。”姜夔说。“我对她撒了一个很愚蠢的谎。” “你怎么跟她说的?”刘简之问。 “我说我已经给父母写了信,正在等回信。”姜夔说。 “完了,这谎怎么圆?到哪儿去找人顶替你父母?”刘简之说。“安徽培训,少学了一门功课。” “什么功课?” “说谎。” “太对了!没办法,我只能先拖着。”姜夔说。 “这事以后再说吧。”刘简之说,“有一个紧急任务,需要你参加。这个任务也很危险,而且……” “而且什么?”姜夔问。 “如果杨长官不批准,这次行动就算是私自行动。”刘简之说。“就算成功了,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嘉奖。” “私自行动?”姜夔疑惑的问。 “日军参谋本部组织了一个‘英雄演讲团’,回日本巡回演讲。几个团员都是参与进攻南京、屠杀俘虏和平民的刽子手。”刘简之说,“我想干掉这个演讲团。” “宋督导不同意?”姜夔问。 刘简之点点头。 “理由是什么?”姜夔问。 “没有杨长官的指示,害怕特工组全军覆没。”刘简之说。 “宋督导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姜夔说。“不过,干掉‘演讲团’,就算丢了性命,也很值。” “如果你愿意参与这次行动。明天下午,到安全屋来,我们商量具体的行动方案。”刘简之说。 “我回来啦!”门口突然传来千惠子的声音。 “我走了。”刘简之说着,瞬间不见。 姜夔关上窗户,回身看见千惠子走了进来。 “就你一个人呀?我还以为家里来客人了呢。”千惠子说,“饭菜都是热的,趁热吃吧。” “吃完饭我就走。”千惠子接着说。 “有事?”姜夔问。 “回趟家,收拾收拾屋子。”千惠子说。 “我开车送你。”姜夔说。 “谢谢。”千惠子说。“我明天一早再过来。” “明天一早?” “天天吃便当,太委屈您了。我要学会烧菜,要不然你父母亲来了,我连饭都不会做,多丢人啊!”千惠子说。 “我让父母亲晚些来,让你先学会烧菜?”姜夔说。 “虽然我希望早点见到您的父母大人,但还是……还是让我先学会烧菜吧。”千惠子说。 “那我就让他们晚些天再来,到了春天再说。”姜夔说。 “春天?春天好啊。”千惠子说。 吃过饭,姜夔把千惠子送到艺伎馆,在车上待了两个小时,又把千惠子送回公寓,然后开车回到家。 当天晚上,姜夔彻夜难眠,往事历现。 1932年的元旦刚过,姜夔在一间租用的房间里看书,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姜夔问。 “姜先生,我是邮差,有您的一封信。”邮差说。 “哪里来的信?”姜夔问。 “信封上都是日文,我不认识字。”邮差说。 姜夔把门打开,接过信一看,寄信人是东京dg大学人事课。 姜夔把信拆开,一封邀请函抖落出来。姜夔看了一眼,把信丢在桌上。 杀死了我的父母兄弟,还想让我去东京dg大学当什么无线电教授? 做梦去吧! 姜夔重新坐下,拿起书,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肯定是来催交房租的。 “房租不是给你了吗?”姜夔大声说。 “我不是收房租的。”一个低沉的男声,用日语说道。 “日本人?”姜夔拿起桌上的裁纸刀,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您是姜夔?”来人问。 姜夔看了来人一眼。来人目光锐利,面上表情严肃。 “您有什么事?”姜夔同样冷冷地问。 “我从南边来。”来人走进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您从哪里来,似乎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姜夔说。 “你就不想复仇?”来人一脸严肃的问。“你的父母兄弟全都死于日本人之手,这么快就忘了?” “您到底是什么人?”姜夔问。 “中国人。”来人说。“我们正在组建一个特工小组,需要一个无线电专家。” “你们调查过我?”姜夔问。 “不是调查,是了解。”来人说。“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就跟我走。” “杀人的事情,我可不会。”姜夔说。 “经过培训,你就会了。”来人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杀人。”姜夔说。 “连仇人也不想杀?真是个窝囊废!”来人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把门拉开。 “等等!”姜夔说。 来人回过头来。 “我愿意跟你走。”姜夔说。“可是,我这一屋子的书,丢了实在可惜……” “我负责把你的这些书,运到东京去。”来人说。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参加特工组培训。让你有杀人的能力。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来人突然一眼瞥见桌上的邀请函。 “东京dg大学,让你去当无线电教授?”来人问。 “是啊,这是第二次邀请了。”姜夔说。 来人把邀请函收起。 “你要这个东西干什么?”姜夔问。 “这东西有用!我替你先保管着。等培训完毕,我再把它还给你。”来人说。 接下来,是长达18个月的秘密培训。 但是,对姜夔的培训,跟其他人大不相同。 以自学为主。 还允许他去上海走动,购买最新的无线电杂志,了解最新的无线电动向。 还让他以竹井孝幸的名字,在国际著名的无线电杂志上,发表论文。 不知什么时候,姜夔沉睡过去,醒来时,已是天亮时分。 第192章 千惠子想要给演讲团表演 出太阳了。 太阳光从雪地反射到屋子里来。 姜夔连忙爬起,洗漱之后,胡乱吃了一点早餐。然后系上一条千惠子买给他的红色围巾,穿上大衣,从教室宿舍区,走进教学区。 校园主干道上,堆着一个大雪人。各个通道,积雪也已经清扫干净。 “竹井教授好!”两名女生遇见姜夔,向姜夔鞠躬。 “你们好!”姜夔欠欠身。 走进教学楼,姜夔看见几个学生正在一条巨大的布幔上贴字。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姜夔问。 “这是为迎接演讲团准备的横幅。”一个系着围巾的学生说,“明天,东京20万人上街欢迎演讲团,我们也不能落后。” “明天学校不上课吗?”姜夔问。 “您上您的课,我们上大街迎接英雄,互不干涉。”另一个学生说。 其他学生一起哈哈大笑。 “那么,今天上午的课还上吗?”姜夔问。 “今天?恐怕……”学生摇着头。“我刚从教室出来,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是吗?” 姜夔走进教室,发现教室里只有一男两女三个学生坐在教室里。 “竹井教授,还上课吗?”一个女学生问。 “上。”姜夔说,“只要有一个学生在这儿,我就上课。” 三个学生一起拍起手来。 上完课,姜夔回到家里,进屋看见千惠子正坐在地板上,用象牙拨子拨弄着三味线的琴弦,屋子里充满清幽纯净、质朴悠扬的声色。 千惠子把乐器搬来了。 姜夔还发现,屋子的地板也刚刚擦过,火炉里的煤炭也是刚刚加上。 “美惠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姜夔把讲义丢在矮脚茶几上,问。 “我刚来一会儿。竹井君,你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了吗?”千惠子放下三味线,担心的问。 “没什么不高兴。”姜夔说。 “真的吗?” “真的。” “我买了些菜,一会儿做给你吃。”千惠子说。 “真的准备自已做饭了吗?”姜夔问。 “当然啦。昨天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千惠子柔声地说。 “明天上午,有一个日军演讲团到东京。我估计,参谋本部可能会给他们安排一场艺伎表演,或者是能剧表演。”姜夔说。 “什么演讲团?”千惠子好奇的问。 “日军进攻南京,冲在前面,杀中国人最多的几个军官。” “真的吗,竹井君?”千惠子说,“我想给他们表演艺伎舞蹈!” 姜夔一怔。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千惠子。 “你现在都不是艺伎了。”姜夔说。 “可是我想表演给他们看。”千惠子说。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日本英雄啊。竹井君,吃完午饭,我们一起去艺伎馆好不好?”千惠子说。 “下午我还有事。”姜夔说。 “那我就坐地铁过去。”千惠子说。 “昨晚不是刚去过吗?”姜夔问。 “我想去告诉艺伎馆的妈妈,如果真有机会给演讲团演出的话,我想参加演出。”千惠子说。 “能不能不去呀?”姜夔有点生气的说。“我们去银座看电影。” “竹井君,你怎么啦?”千惠子说,“我想去嘛!” “好吧,你想去就去吧,我办完事去接你!”姜夔不想让千惠子不快乐,赶紧安慰说。 “谢谢竹井君!” 千惠子走进厨房,套上围裙,第一次当起了厨娘。 傍晚,千惠子赶到艺伎馆的时候,化妆师前川由子小姐正在给两个艺伎化妆,美山花子正在给另一个已经化好妆的艺伎戴上假发,穿上笨重的和服。 “姐姐好!妹妹好!”千惠子说。 “原来是千惠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前川由子一边给艺伎化妆,一边说。 “路过,我进来看看。”千惠子说。 美山花子说:“千惠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们呀?” “是挺舍不得的。”千惠子说。“我做梦都还梦见你们呢!” “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有梦见过你呀!” 千叶美香突然走了进来。 “哟!是千惠子呀!”千叶美香瞥了千惠子一眼,冷淡轻蔑的说。 “妈妈!”千惠子低声道。 “我可不再是你妈妈!”千叶美香说,“你来何事?你的账我不是都给你结清了吗!” “别误会,妈妈,我就是来看看,明后天艺伎馆有没有重要的接待活动?” 千叶美香问:“接待?接待谁?” 前川由子和美山花子也睁大眼睛,看着千惠子。 “接待从中国回来的皇军演讲团。”千惠子说。 千叶美香问:“千惠子,你想干什么?” “给你们艺伎馆揽大生意呀!”千惠子说,“妈妈,你想想,如果您的艺伎馆能争取到接待演讲团的机会,您的艺伎馆就会成为日本第一馆。” “这真是个机会。”前川由子说。“可是,怎么争取到这个机会呢?” “我有办法。”千惠子说。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前川由子问。 “妈妈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千惠子说。 “什么条件?”千叶美香问。 “给我机会,让我给演讲团的人在这儿表演……”千惠子说。 “在这儿?别别别,拜托,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千叶美香害怕地说,“上个月的事情都听说了吗?就前面那个艺伎馆,让两中国人‘砰砰砰砰砰砰’,6名日本军官还没搞清什么事,就一命呜呼,命丧黄泉了。” “这事我知道。”千惠子说。 “你知道还揽这活儿?东京好几十家艺伎馆,你看哪家敢给什么演讲团表演?”千叶美香说。 “您拒绝接待演讲团?”千惠子问。 “我是害怕。”千叶美香说,“至少到现在,还没有谁找过我。千惠子,我看你也是自作多情。” “对不起,打扰了!” 千惠子闷闷不乐地从艺伎馆后门走了出去。 “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见千惠子走了出来,在后门等待的姜夔连忙迎了上去。 “没什么。”千惠子说。 “她们不让你参加表演?” “不是。“演讲团”可能不在这里看艺伎表演。” “我说嘛,让你别来,你非要来。”姜夔说。“说不定,‘演讲团’根本没有安排这一项活动。” “我再去银座大剧院看看,也许会在那儿演出。”千惠子说。 “要是银座大剧院也没有呢?”姜夔问。 “那就找机会,让他们安排一次表演。”千惠子说。“日本第一艺术,我不信演讲团的人会不喜欢。” 第193章 杨长官有回电了 当刘简之决定豁出命去,紧锣密鼓地准备对日军‘英雄演讲团’动手的时候,宋春萍也处于一种紧张的焦虑中。 昨天晚上,宋春萍冒险给杨长官拍发了电报,特意附上了十万火急几个字,然后通晚等待杨长官的回复。 她是跪在地板上,用传统的中国方式等待的。口中一直念叨:菩萨保佑! 直到早上六点,无线电终于传来呼叫声。宋春萍冲到发报机旁,戴上耳机收报。 杨长官的回电姗姗来迟,但毕竟还是来了: 同意在确保安全情况下对演讲团采取行动。 宋春萍一秒钟都不敢耽误,连忙收起发报机,草草洗了一把脸,披上大衣,走进楼下的电话亭,塞硬币拨号。 “打扰了。请问您是田俭泊太先生吗?”宋春萍说。 “您打错了。”电话里传来刘简之的声音。接着是搁上话筒的声音。 宋春萍挂上话筒,从电话亭里走出来,然后沿着人行道,朝着dg医院方向走去。 人行道上铺满了雪,宋春萍第一个印上脚印。 一个执勤警察,看着她,并没有上前查问。 十分钟以后,一辆汽车疾驶而来,停在宋春萍身边。 宋春萍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什么事?”刘简之问。 “杨长官有消息了。”宋春萍说。 “杨长官什么态度?”刘简之发现宋春萍的脸色有异,问,“你怎么啦?杨长官不同意我们行动?” 宋春萍拿出电文,递给刘简之。 “确保安全?”刘简之说,“这没法确保。” “没法确保安全的话,那就不要行动。”宋春萍说。“这不是跟你商量,是杨长官给你的指令。” “我们在日本,就没有能确保安全的行动。”刘简之说。“任何行动,都会有风险。” “我绝不允许出现无谓的牺牲。”宋春萍坚持说。“执行杨长官命令。” “您下车吧。”刘简之说。 “你要去哪儿?”宋春萍问。 “哪儿都不去,我回家睡觉,确保安全。”刘简之说。 “别赌气。”宋春萍平静地说,“把袭击方案做细,晚上再讨论。我已经通知李香香去几家高档酒店转转,看看演讲团会下榻在哪里。一次袭击没把握就及时放弃,再策划第二次行动。” “好吧。”刘简之冷静了一些。 气温很低。 东京dg饭店前的长方形宽大水池已经结上厚厚的冰块。饭店建筑前的大马路上,仍然人来车往。 一辆汽车开来,在dg饭店门前停下。一个戴着墨镜的时髦女郎,从车里走下来,目不斜视地走近dg饭店大门。 “欢迎光临!” 侍应生拉开大门,朝时髦女郎鞠着躬道。 时髦女郎的强大气场,惊动了坐在大堂里的中村雄二和几个便衣。他们一起转过头,盯住时髦女郎。 “我想预订两间客房。”时髦女郎径直走到接待台,摘下眼镜,对接待小姐说。 “小姐想要今天晚上入住吗?”接待小姐说。 “明天下午三点左右入住。”时髦女郎说。 “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明天晚上的客房,现在还不能预订。”接待小姐说。 “为什么?”时髦女郎问。 女接待看了看中村雄二和几个便衣,吞吞吐吐地说:“明天晚上……dg饭店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订出去了。” “是吗?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时髦女郎说,“后天呢,后天有房吗?” “对不起,小姐,后天也没有空房。”接待小姐说。 “打扰了。”时髦女郎戴上眼镜,回身朝大门走了两步,然后又折回身来。 “咖啡馆在哪儿?”时髦女郎问。 “咖啡馆在休整,暂不营业。”接待小姐说。 一对外国夫妇,看上去是北欧人,出了电梯,满面怒容地走到接待台前。 “哪个国家的总统要下榻dg饭店?提前把我们赶走?”夫妇中的男子大声质问道。 “参谋本部包下了dg饭店,宪兵司令部的人就在大堂。你们还是赶紧走吧!”接待员说。 时髦女郎转身离去。 侍应生忙把门打开。 时髦女郎嘟囔了一声“谢谢”,走出大门,坐上汽车,扬长而去。 中村雄二连忙站起身,走向接待台。 “怎么回事?”中村雄二问。 “这两位客人不愿意退房。”接待小姐说。 “你们必 须退。”中村中尉笑着对北欧夫妇说。“否则的话,我请你们去宪兵司令部羁押所去住几天。” 北欧夫妇闭口不言。 “给他们办退房手续。”中村雄二对接待小姐说。 “是。”接待小姐应道。 “刚刚出去的那个女人,想要干什么?”中村雄二问。 “她想订房。”女接待说。 “订哪天的?”中村雄二问。 “明天,或者后天。”女接待说。“这么大的饭店,你们全包,太浪费了吧?” “闭嘴!”中村雄二说。“哪里有电话?” 接待小姐把电话放上柜台。 中村雄二拿起话筒,拨通了高桥圭夫的电话。 “报告高桥中佐,刚才有个穿着时髦的女郎,想要订房。”中村雄二说。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高桥圭夫在电话里问。 “她要订明天或者后天的房间。”中村雄二说。 “还有吗?”高桥说。 “没有了。”中村雄二说。 “别见风就是雨。”高桥圭夫说,“盯着就行。” “是。”中村雄二瞥了接待小姐一眼,走回住客休息区。 高桥圭夫刚刚放下电话,鸠山武司走了进来。 “报告课长,昨天晚上,中国间谍的无线电又出现了。”鸠山说。 “锁定位置了吗?”高桥圭夫问。 “大概方位在银座。”鸠山说。 “又是大概方位?”高桥圭夫怒道,“我要的是准确位置!” “是!”鸠山立正说。 中国会向这些电台发什么指令呢?莫非…… 等鸠山少尉走出办公室,高桥圭夫立即拨通了刘简之的电话。 “新闻部!”电话里传来刘简之的声音。 “是佐藤君吗?”高桥圭夫说。 “高桥君,有什么事吗?”刘简之问。 “关于明天的活动,你们有什么安排?”高桥圭夫问。 “您说的是‘演讲团’来东京的事吧?”刘简之说,“我们已经接到通知,正在制定报道方案。” “是吗?”高桥圭夫说,“你们会做现场报道吗?” “我们倒是希望做现场报道,”刘简之说,“但是。黑谷中佐和东京警察厅都已经拒绝了我们的要求。” “为什么?”高桥圭夫问。 “说我们会干扰对‘演讲团’的安全保卫。高桥君,您有什么办法让我们能够靠近采访?”刘简之问。 “靠近采访是什么意思?”高桥圭夫反问道。 “就是把话筒对着采访目标,一问一答。”刘简之说。 “对不起,佐藤君,”高桥圭夫说,“我也没有办法让你们能够靠近采访。” “我们可以进去火车站里面采访吗?” “不可以。”高桥圭夫说完,放下了电话。 这天傍晚,上野公园静谧的湖面上,随风飘着一只游船。 特工组几位成员聚在这只船上,数双眼睛盯着摊在船板上的东京地图。 “姜夔,你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刘简之问。 “千惠子走了东京最豪华的几家艺伎馆,都没有接到接待‘演讲团’的任务。银座大戏院也去看过了,也没有安排接待演出的任务。”姜夔说。 “看来,我们只能在明天上午动手了。”刘简之说。 “杨长官给我们的指令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对这个演讲团进行袭击。”宋春萍说。“我的理解是,行动安全是第一位的,消灭这几个恶魔是第二位的。留住特工组,对取得抗战的最后胜利,意义更大。所以,我们的方案,一定要细了又细,各种情形都要考虑到。” 大家都默不作声。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程振奇道。“我不算你们特工组的人,给我几个炸弹,我冲上去丢进车里就完事了。” “程连长,谁说你不是特工组的人了?”孟诗鹤说,“你就是特工组的人,特工组唯一一支狙击步枪,就在你手上,还说你不是特工组的人?” 程振奇说,“好吧,我听组长指挥。” “刘简之,说说你的方案吧。”宋春萍说。 所有人一起看向刘简之。 第194章 楼顶上,全是日本兵 “根据李香香提供的情况,这个所谓的“英雄团”,应该是下榻在东京dg饭店。”刘简之说。“明天上午9点20分,“演讲团”会准时抵达东京火车站,到站以后,会有一个5分钟的欢迎仪式。参谋本部和东京都地方高官,会到东京火车站迎接。” “真把他们当英雄了。”李香香说。 “李香香,别插嘴!”宋春萍说。 “9点30分,迎接‘英雄演讲团’的车队,从火车站出来,一路往东,前往dg饭店。火车站到dg饭店有15分钟车程。”刘简之指着地图说,“在这个位置,也就是从火车站出站口出来,向右转角的地方,看上去是个最佳的伏击点。这里的欢迎人群最为密集,宪兵的防范在这里可能会被打乱。一旦动手,欢迎人群肯定是四处乱窜,有利于我们趁乱撤退。 宋春萍说:“那我们就在这儿动手。” “如果高桥圭夫他们临时调整行车线路怎么办?”孟诗鹤说。 刘简之说:“不管怎么调整,这里都是必经之地。除非……” 宋春萍问:“除非什么?” 刘简之说:“除非“演讲团”的成员,在火车站就被秘密接走。” 周沪森说:“秘密接走?不会吧?日本人现在是目空一切,怎么可能让20万人在街道两边夹道欢迎几辆空车?” 刘简之说:“周沪森说的有道理。我们就在火车站前对车队实施突然袭击。下面,我来说说细节,和每个人的具体分工!。” 刘简之足足说了10分钟。 “大家都明白了吗?”刘简之问。 大家一起点头。 “程振奇,你的位置非常重要。多带子弹,另外,炸弹也要准备好。” 程振奇说:“是!” “还有,”刘简之说,“火车站地区,很可能会提前戒严,你要早一点进入狙击位置!” 程振奇说:是! “每个人都要化好妆,不要让人认出来!”刘简之说。 众人说是。 “宋督导,您说几句?” 众人望向宋春萍。 宋春萍说:“我还是那句话,不能勉强。保全自已为第一要务,一击不中,不可恋战,大家立即消失。” “是!”众人说。 第二天。 天天都有的大雾突然缺位。 天色欲亮未亮之际,飘在东京火车站三层建筑楼顶上的一面日本太阳国旗,甚是惹眼。站前广场已被布置一新,欢迎‘英雄演讲团’的标语到处都是。站前街道上的积雪,已被清扫,露出黑色的路面。 车流初现,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走着一些拎着行李包的行人。 这时,伴随着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一辆马车在火车站对面的一栋四层楼的建筑前停下。卸下了胡子的程振奇,拎着一个长型箱子从车厢里走下车,然后朝着马车夫做了一个象征胜利的手势,走进建筑物的大门。 马车夫瞅了程振奇的背影一眼,驾着马车离去。 紧接着,几辆卡车盖着篷布,跟在一辆黑色轿车后面驶来,在火车站站前广场停下。 黑谷中佐和牧野智久中尉从轿车里走下来。 “全体下车!”黑谷中佐轻声说道。 “全体下车!”牧野中尉高声大喊。 一百多名宪兵纷纷从各自的卡车上跳下,列队站好。 “八点钟准时戒严!”黑谷中佐大声喊道:“野弥小队,在火车站站前街道两边警戒!” 野弥少尉立正应道:“是!” “坪井小队,进入火车站里面警戒!”黑谷中佐继续喊道。 坪井少尉立正应道:“是!” “须藤小队,占领火车站周边各个屋顶,关闭当街门窗!”黑谷中佐继续大声喊道。 须藤少尉立正应道:“是!” “行动!”黑谷中佐大声喊道。 小队长们招呼着各自的士兵们,立即分头行动。 几十个警察列着队跑了过来。 黑谷中佐高声喊道:站住! 警察队伍停了下来。 警署长跑上前:“黑谷中佐,我们……” 黑谷喊道:“你们沿路警戒!” 警署长说:“是!” 几十个警察沿路排开。 刹那之间,从火车站广场到通往东京dg饭店的大街两旁,布满了宪兵和警察。 这些宪兵和警察,全都背对马路,面对着越聚越多的挥舞着日本国旗和日军军旗的欢迎人群。 在一个写着“欢迎英雄演讲团”的硕大布幡 下,戴着礼帽,蓄着大胡子的刘简之,细心地观察着四周。 离刘简之不远,一身男装的孟诗鹤,留着时髦的胡子,拿着一面日本国旗,穿着一身和服,站在一个日本宪兵面前。 姜夔和周沪森也化了妆,舞着日本军旗,藏身于欢迎人群之中。 李香香拿着照相机,站在一群年轻女人中间。 一阵汽车引擎声传来。 几辆摩托车开道,十几辆高级轿车沿街开来,鱼贯驶进火车站里。 刘简之看了看手表,九点十二分。他抬起头,看向街道两边的屋顶。最后把目光投向程振奇所在的楼顶。 楼顶见不到人。 刘简之又把目光转向其他建筑的屋顶。几乎每个屋顶上,都站着一个端枪警戒的日本兵。 出了什么事? 失去程振奇这个狙击点,今天的行动将会困难很多!整个行动,或许都会因为程振奇的失误而失败。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无法挽回。 而此时,程振奇正趴在火车站对面建筑顶楼楼梯口的盖板上。盖板上盖着厚厚的积雪,一根绳套,拽在程振奇的手上。身旁放着装有狙击步枪的长箱。 他趴在这儿,已经接近有三个小时之久,四肢已经冻僵。 直接干掉和掩护隐藏在街边的同伴干掉演讲团,是刘简之交给程振奇的任务。 但此时,程振奇却无法在楼顶现身。 因为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 忘了换上日本军服,这个疏忽,让程振奇深感不安。 可以说,今天行动最关键的一个点,就是他手上的狙击步枪。 程振奇向火车站方向看去,只能看到火车站建筑的二层以上的部分,无法看见火车站站前的街道。 程振奇微微抬起头,把目光扫向周边。周边每栋建筑的楼顶上,都站着两个日本宪兵。 这时,身下的楼梯间突然有了响动。 终于来了!程振奇心中一喜,拿起绳套戒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日本宪兵刚一露头,程振奇便松开绳套,将绳套准确的套在宪兵的脖子上,然后用劲向上一提。 第195章 冒死袭击 日本宪兵被勒住了脖子,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声音,丢下步枪,两腿挣扎了几下,弹着弹着渐渐就不动了。 程振奇拎着长箱子,跳下盖板,捡起日本兵的步枪,快速脱下日本宪兵的衣服,穿在自已身上,发现衣服太小,纽扣竟然无法系上。 就在这当口,程振奇突然听到“呜----”地一声汽笛长鸣,一列火车吐着蒸汽,叮叮哐哐地驶进车站。随后传来火车站站台上乐队的演奏声。 程振奇不敢怠慢,端着枪,走向屋顶沿街的围栏边。 隔壁建筑屋顶的一个宪兵看见程振奇,朝他招手。程振奇也向这个宪兵回应,招了招手。 程振奇看见所有屋顶上的宪兵,都一起望向火车站的出口,连忙回转身,打开箱子,取出一颗炸弹,用一根细绳连上炸弹拉环,绑在楼梯门口。然后走到屋顶正在冒烟的烟囱边上,将一根长绳的一端,捆绑在烟囱上,绳子的另一端放在不当街一面的墙边。 他探出身子,向下望了望。 下面是一条小巷,停着一些车辆,却无宪兵把守。 程振奇回到屋顶围栏边,从箱子里取出狙击步枪迅速装好,放在一侧。然后拿起宪兵的枪,站起身来,朝下凝望。只见满街的日本国民,拉着布幡,舞着国旗,举着标语,敲着锣鼓,个个欢天喜地地朝着火车站方向,翘首以望。 日本人健忘。程振奇想。 不久前杀死几个日本军官的场景,又一次盘桓在程振奇的脑子中。 据说今天还来了参谋本部的高官,今天一定要趁机多杀几个。 什么确保自身安全,那是屁话! 火车站的站台上,又骤然响起了音乐,程振奇知道,欢迎仪式结束了,一场战斗马上就要开始。 程振奇换上狙击步枪,推弹上膛,瞄准火车站出口。 两个宪兵打开火车站出口的栅栏,宪兵们持枪立正,“英雄演讲团”的车队,终于从火车站出口慢慢开了出来。 先是三辆摩托车开路,紧接着是一辆挂着日本国旗和军旗,装饰着鲜花的高级轿车,再后面,是十几辆黑色轿车。 透过瞄准镜,程振奇发现,装饰着鲜花的汽车副驾上,坐着一位军官,这位军官似乎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车队慢慢驶出站前广场,向左转弯,驶入站前大街。 街道两边的欢迎人群,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日本国旗和鲜花,高声欢呼。 刘简之两眼盯着车队,一手舞着日本国旗,一手伸向衣袋。 不远处的孟诗鹤,伸手握住手枪枪把,余光瞥向刘简之。 马路另一侧的周沪森,盯着越驶越近的车队。 李香香站在路边,举起照相机,一张接着一张地拍摄。 车队越来越近。30米......20米...... 刘简之突然扔掉日本国旗。这是动手的信号! 刘简之和孟诗鹤几乎同时响枪,两个驾驶摩托车的士兵被击中,摩托车失控,冲向欢迎人群。 周沪森拉开炸弹拉环,投向摩托车后面挂着鲜花的汽车。 炸弹“轰”地一声爆炸,腾起一团火焰。 街道两边的男女,扔下手中的国旗和军旗,四处奔逃。 孟诗鹤向另一辆摩托车的驾驶兵射击,驾驶兵中弹,头部一歪,跟摩托车一起翻倒在马路上。 刘简之和周沪森拿着枪,从左右两个方向,冲向花车! 路边警戒的宪兵反应过来,向刘简之瞄准。孟诗鹤眼疾手快,一枪打死宪兵。 车队尾部,跳下来几个宪兵,朝着刘简之和周沪森哒哒哒地开火。一颗子弹突然打飞了刘简之戴着的礼帽,露出一个光头。刘简之一个翻滚,冲到花车车前。 李香香避让到路旁,继续拿着相机拍照。 车尾的一个宪兵悄悄瞄准逼近花车的周沪森,突然脑袋一偏,倒毙在车旁。 “一个!”程振奇数着数,一拉枪栓退出弹壳,重新推弹上膛,瞄准又一个朝刘简之射击的宪兵扣动扳机。 “两个!”程振奇继续数着数。 一个宪兵曹长发现了程振奇,调转枪口,朝楼顶瞄准。 程振奇拿出一颗炸弹,拉开拉环,扔向宪兵曹长!几个宪兵瞬间被炸弹炸飞。 坐在花车副驾驶位置上的军官,推开车门,朝冲上来的周沪森举起手枪。 孟诗鹤发现,“砰”地抢先开出一枪,军官顿时栽倒在地。 刘简之欲起身,却被楼顶的宪兵开枪逼回原地。 周沪森隔着挡风玻璃,向驾车司机连开两枪,司机 中弹,倒在方向盘上。 车内,正准备下车的高桥圭夫刚刚推开车门,又连忙缩了回去,斜卧在后排座位上,枪口对准车门。 车队会遇到袭击,早在高桥圭夫的预料之中,因此,他将演讲团的几名成员安置在别的车中,自已和一名军官坐进了花车。袭击发生时,高桥圭夫坐在车里,不动声色,留意观察袭击者。 第一个引起高桥圭夫注意的,就是刘简之。直到宪兵开枪打掉刘简之戴着的帽子,露出一个光头,才让高桥圭夫对自已的判断有了怀疑。 第二个进入高桥圭夫眼帘的便是穿着和服的女子,虽然相貌看不清楚,但从步态神情看,高桥圭夫认定这女子似乎很像美惠子。 第三个冲过来的男子,身手矫健,从他丢炸弹,开枪射击的动作看,应该是一个老兵。 第四个,就是在屋顶偷袭的狙击手。尽管看不见狙击手的位置相貌,但高桥圭夫知道,一定有个狙击手存在。 让高桥圭夫没想到的是,街道两边的宪兵,形同虚设。两分钟过去,还没有任何作为。坐在前排的军官和驾驶兵被打死,让高桥圭夫感到,这一次,自已死定了。 一个站在街上的宪兵突然醒悟过来,端起枪向逼近车边的周沪森瞄准,突然抛掉步枪,中弹倒地。 “第五个!”程振奇心里默念道。 程振奇退出弹壳,接连推弹上膛,击中了向刘简之开枪的另一个宪兵。 街道两边屋顶的宪兵终于发现了程振奇,放弃刘简之,转向程振奇猛烈开火。 程振奇缩回头,推弹上膛。移动位置冒头,一枪击中对面屋顶的士兵! 李香香举着相机继续对着花车拍摄,几个报社记者站在李香香身后,举起相机。 刘简之朝冲过来的宪兵开出几枪,一个宪兵倒在地上。 侧卧在后排座位上的高桥,悄悄把靠头部的车门拉开一条缝,把枪从门缝里伸出来。 刘简之突然掏出另一把手枪,猛地站起身,从车头朝着汽车的后排连开两枪,高桥圭夫胸部和腹部中弹,鲜血从伤口冒了出来,手枪掉在车外。 直到这时,刘简之发现,演讲团成员并不在花车上。 “老周,撤!” 周沪森向花车后面的汽车投出最后一枚炸弹。炸弹在汽车上弹了一下,滚落到地面,随后一声爆炸,烟雾弥漫。 孟诗鹤背对着汽车,对朝车前冲过来的宪兵射击。更多的宪兵端着枪冲来,却又不敢面对车队开枪。 刘简之大喊:“快上车!” 孟诗鹤转身坐上副驾座位,朝着冲近的宪兵“砰砰”射击。 周沪森使劲拉扯汽车左侧的后排车门,发现车门已经变形,根本无法拉开。 刘简之喊:“往右边!” 刘简之一把拉出倒毙在方向盘上的司机,坐了汽车,发动了汽车。 周沪森拉开右侧车门,钻进车里。 刘简之一踩油门,开动汽车,向前急驶。冲上来的宪兵和警察纷纷避让。 周沪森看了看胸部和腹部正在冒血的高桥。惊道:“是高桥圭夫!” 孟诗鹤吃惊地扭回头,看了昏死过去的高桥圭夫一眼。心知高桥圭夫一定认出了自已和刘简之。 “他还活着吗?”孟诗鹤急促地问。 周沪森用手探了探高桥圭夫的鼻息。 “他死了。”周沪森说。 第196章 行动失败 孟诗鹤的目光扫过马路,看见李香香对着自已乘坐的汽车拍照。 “我们上了高桥圭夫的当!”周沪森气得两眼圆睁。 “还是计划不周密,没有安排人进到火车站里面去。”刘简之说。 “谁都进不去。”孟诗鹤说。 “也许美由纪能进。”刘简之心里说。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对美由纪,他没有把握。 “不知道程振奇撤出来没有?”孟诗鹤担忧道。 “不知道。”周沪森说。 “第九个!” 楼顶上的程振奇开枪击中远处屋顶上的又一名宪兵,看了一眼渐渐驶远的汽车,拿出一颗炸弹,扔向街道上的车队。然后收枪撤离。 几名宪兵冲上屋顶,推开门。 一声爆炸,这几名宪兵一起被程振奇预先挂上的炸弹炸飞。 程振奇提着长箱,跑到楼梯顶盖背后,把一圈绳子往下一抛,然后顺索溜下。 高丸带着几名宪兵从爆炸的烟雾中冲进屋顶,踏过两名宪兵的尸体,一眼看见绑在烟囱上的绳索。 “去看看!”高丸道。 一个宪兵走到围栏边,看见程振奇已经落地,正拎着长箱往前跑,立即“砰”地射出一枪。 “他往楼下跑了!”宪兵喊道。 高丸大喊:“快!下楼追!” 几个宪兵跟着高丸冲下楼梯。 “宪兵的车追上来了。”孟诗鹤突然看见前方一个警察正拿枪向刘简之瞄准,一枪打死警察! 几辆运兵车从后面快速追来,汽车后窗的玻璃被宪兵的机枪打碎,后备箱的门被打成蜂窝。 周沪森连忙开枪还击。 “还有炸弹吗?”周沪森喊。 “没有了。”孟诗鹤说。 “快到了,再坚持一分钟!”刘简之说。 车内的高桥,胸口的血还在从伤口溢出。 “坐好!” 刘简之猛地一打方向,驾车转进一条小巷,把车横在巷口停住,堵住路口。 “快下车!” 刘简之、孟诗鹤和周沪森立即跳下车,跑向停在前面不远处的另一辆汽车,火速钻进车内。 汽车立即启动,朝另一头的巷口疾驶。 宪兵队的运兵车追来,急停在弃车车后。 竹下健太郎和宪兵打开车门,跳下车来。 “快追!”竹下健太郎大声命令道。 宪兵们继续朝着巷子内追去。 竹下健太郎跑向电话亭,发现电话线已经被割断。又从电话亭跑出来,打开汽车车门,用手放在高桥的鼻子前探触。 “高桥中佐还活着!” 竹下健太郎坐进车里,发动汽车往后倒,然后朝着dg医院飞驰! 一个警察举起枪,朝竹下健太郎瞄准。 竹下健太郎没有时间亮明身份,对准警察“砰”地就是一枪。警察中弹,抱住手臂嗷嗷大叫。 运兵车跟了上来。 竹下健太郎让开路,对运兵车大喊,“前面开路!” 运兵车呼啸而过。 竹下健太郎紧紧跟上! 宋春萍接应到刘简之、孟诗鹤和周沪森,从巷口驶出,沿着大街速行。 刘简之、孟诗鹤和周沪森坐在车里,脱下伪装,换上衣服。 刘简之摘下光头头罩,露出本来面目。 “成功了吗?”宋春萍问。 “没有。”刘简之说,“花车里面,没有什么演讲团,只有高桥圭夫。” “高桥圭夫死了?”宋春萍问。 “死了。”周沪森说,胸部和腹部各中一弹。 宋春萍开着车,拐过一个街口,在路边一辆停放的汽车前停下。 刘简之走下车去。 宋春萍开车继续前行。 刘简之快速走向停放的汽车,坐进车里,把车开走。 透过挡风玻璃,刘简之远远看见李香香站在马路边。 刘简之把车开到李香香面前,降低车速。李香香迅速将一个纸包从车窗扔进车里。 刘简之接着加速疾驶。 李香香立即转身离去。 刺杀没有成功,好歹全身而退。 宋春萍突然把车停住。 “我在这儿下车,坐电车去医院,周沪森,你开车把孟诗鹤送回家,越快越好。孟诗鹤,车里有些蔬菜、水果,你送一点给八木太太。” 宋春萍下了车,周沪森调转车头,朝孟诗鹤家疾驶。 车到孟诗鹤家背后巷7子的过道口,周沪森把车停下。 “你确认高桥死了吗?”孟诗鹤问。 “应该是死了。”周沪森说。“一点呼吸都没有。” 孟诗鹤走下车,把后备箱打开,然后提着蔬菜和水果,沿着过道走到八木太太家门口,去敲八木太太的门。 无人应答。 孟诗鹤犹豫要不要把蔬菜和水果送给高桥良子,突然听到八木太太的声音。 “佐藤太太,您这是......” 孟诗鹤回过头,发现八木太太和秋吉太太站在身后。 “我在超市买了一点蔬菜和水果,顺便给你带了一点。”孟诗鹤说。 “是吗,谢谢!谢谢!”八木太太说。 “你们去火车站了?”孟诗鹤问。 “去了。”秋吉太太说,“把我吓了个半死。那几个人也太胆大包天了,当着那么多人,袭击花车。” “那几个人被抓到了吗?”孟诗鹤问。 “我们哪敢看,听说流弹也会打死人的。枪一响,我们就回来了。”秋吉太太说。 “以后少凑这种热闹。”孟诗鹤说。 “谁说不是呢!以后遇到日本军官,尽量离他远点,免得陪葬。”秋吉太太说。 “你胡说八道什么,秋吉太太?你应该向佐藤太太学习,遇到有人袭击日本军官,要舍身保护!”八木太太说。 “八木太太,您说得对。”秋吉太太说。 “佐藤太太!佐藤太太!”孟诗鹤突然听见高桥良子大声喊叫的声音。循声一看,高桥良子抱着儿子,疯了一般朝孟诗鹤跑过来。 高桥良子这么快就得到高桥圭夫的死讯了,孟诗鹤想。 “怎么啦,高桥太太,出什么事了?”孟诗鹤迎上去。 “高桥君……高桥君……”高桥良子大声啜泣道:“高桥君负伤了,美惠子,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去一趟dg医院?” “高桥君的伤重吗?”孟诗鹤问。 “很重,很重。”高桥良子说。 孟诗鹤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高桥圭夫一定看见了刘简之和自已。如果高桥圭夫没死,仅凭自已和刘简之在车里说话的声音,高桥圭夫就可以确认自已和刘简之就是袭击者。 所有的伪装,全部都是徒劳! “黄包车!”孟诗鹤突然大声喊道。 一个拉车夫拉着一辆黄包车跑了过来。 孟诗鹤把高桥良子扶上黄包车,自已再坐了上去。 “去地跌口,快!”孟诗鹤说。 拉车夫拉着车,朝地铁口跑去。 此时,孟诗鹤与高桥良子去车站的目的已经截然不同。 高桥良子要救丈夫。 而孟诗鹤,必须要了高桥圭夫的命! 第197章 这是帝国的奇耻大辱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美由纪连忙接起电话。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美由纪说。“您有什么事,请讲。”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东京火车站出大事了!” “您说慢点,东京火车站出什么大事了?”美由纪问。 “有人袭击了日本英模演讲团!”男子道。“宪兵死了好多,花车里的英模可能也死了。” 美由纪震惊不已。 “您……您能确认吗?”美由纪问。 “我能确认。”男子说。 “谢谢你的报料。”美由纪说,“我们有记者在现场,稍后跟您联系!” 美由纪挂上了电话。 “田山君,还有晴子小姐,带上采访器材,马上跟我走!”美由纪站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田山木原漫不经心地说。 “演讲团在火车站遇袭,可能全死了。”美由纪说道。 编辑部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佐藤君,佐藤君去哪儿了?”吉泽道。 “佐藤君已经去了现场。”美由纪并不知道刘简之去了哪里,顺口说道。 美由纪从柜子里取出采访设备,递给田山木原。小泽晴子拿起采访本,三个人急匆匆下楼。 田山木原突然收住脚步。 一辆汽车正开进院子。 “是佐藤主任的车。”小泽晴子说。 不等刘简之的汽车停稳,美由纪连忙迎了上去。“佐藤君,快快,出事了,我们去火车站!” “我刚从火车站回来。”刘简之说。 刘简之将照相机递给田山木原。“这里面是一些现场照片,马上送去冲洗,我马上上楼写稿子。另外,通知播音室随时准备插播新闻。” 美由纪说:“好。” “神尾社长在吗?”刘简之问。 “不清楚。”美由纪说。 美由纪和刘简之两人肩并肩快步走进广播电台大楼。田山木原和小泽晴子跟在后面。 “中国特工在东京火车站广场,跟宪兵队直接交火。我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这么激烈的枪战。”刘简之说。 “主任,您身上一股硝烟味。”小泽晴子说。 “是吗?我离现场,只有十几米远!”刘简之说。 “有听众报料,说演讲团的人都死了。”美由纪问。“这是真的吗?” “中国特工先打死了几个骑摩托车开路的宪兵,然后袭击了演讲团乘坐的花车。”刘简之说,“花车里的人,多半是死了。” “早知如此,我应该跟您一起去。”美由纪说。 “远离!别拿生命开玩笑,太危险!”刘简之说,“我都不敢靠近拍摄照片,怕白白送了性命。” 走进新闻部,刘简之连忙拿出纸笔写稿,美由纪倒了一杯茶,递给刘简之。 “您需要多长时间写稿。”美由纪问。 “十分钟。”刘简之说,“我先写一个快讯,然后再写一个详情报道。” “我先去播音室看看。”美由纪说。 就在刘简之赶回新闻部的同时,竹下健太郎把高桥圭夫送到了东京dg医院。 竹下健太郎把车停在医院门口,掏出手枪,朝天连放三枪,大声叫喊:“快救人!快救人!” 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担架,从门诊大楼里跑出来。 “快一点!”竹下健太郎舞着枪,大声喊道。 高桥圭夫被抬上担架,一路小跑,送到手术室门外。 “你们怎么不把伤员送进手术室?”竹下问。“救不活高桥中佐,我杀了你们!” “别气盛,中尉!”一个老医生说,“里面在给伤员做手术,也是你们宪兵司令部的人。你要我丢下他们,先救你的病人?” “你是什么人?”竹下健太郎横着眼问。 “他是我们医院的佐伯院长。”一旁的护士说。 佐伯院长走到担架旁,拿出听诊器,听了听高桥圭夫的心跳,又检查了一下高桥圭夫的伤势。 “这个病人的胸部和腹部各中了一枪,心跳很微弱。”佐伯院长说。 “别废话,快给高桥中佐动手术!”竹下说。 “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整个医院,现在只有伊藤医生能给他手术。”佐伯院长说。 “伊藤医生在哪儿?”竹下健太郎问。 “伊藤医生去参加你们的欢迎仪式,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佐伯院长说。 “ 快去找伊藤医生!”竹下喊道。 几个宪兵立即冲下楼去,四处大喊。 “伊藤医生!” “伊藤医生!” “伊藤医生!” 宋春萍刚一走下电车,便听见有人呼喊自已,连忙加快脚步,走向医院。 “什么事,杏奈护士!”宋春萍问正在大堂里寻找自已的护士杏奈。 “伊藤医生,您终于来了?有一个枪伤伤员,胸部和腹部中弹,急需手术。佐伯院长正在手术室等你呢。”杏奈说。 “什么伤员这么重要?还惊动了佐伯院长?”宋春萍问。 “是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杏奈说。 “高桥中佐?”宋春萍一怔,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个不祥之兆,必须立刻把他处理掉! “高桥中佐的伤势严重吗?”宋春萍问。 “高桥中佐还没死,但是应该快要死了。”杏奈说。动不动手术,都是这种结果! 一个宪兵跑了过来。 “您就是伊藤医生?”宪兵问。 “催什么催?惹得伊藤医生不高兴,你们的高桥中佐也救不活!”杏奈护士说道。 “杏奈护士!不要胡说八道!”宋春萍呵斥杏奈。“去做准备吧!” 杏奈说:“是。” 宋春萍快步走向手术准备室,洗手消毒,换了衣服,进入手术室,发现高桥圭夫已经被安置在手术台上。佐伯院长正在给高桥输血。 “伊藤医生,你来了?”佐伯院长说。 “人还有救吗?”宋春萍问。 “尽力争取吧。”佐伯院长说,“你主刀,我给你当助理。” “好吧。”宋春萍说。 此时,火车站站前广场和站前大街上,硝烟虽已散去,地上的雪已经变成黑色。 因为戒严并未解除,街道上除了宪兵和警察,看不见一个行人。现场所有的尸体已经移走。 山本大佐站在一辆汽车旁边,神情沮丧地跟几个军官说着什么。 中村雄二拿着一顶帽子走了过来,把帽子递给山本大佐。 “这是在现场发现的帽子,帽子上有个枪眼。有士兵确认,这顶帽子是那个光头杀手留下的。”中村雄二说。 “你们就找到这个?”山本大佐问。 “除了这顶帽子和一堆子弹壳,现场没有遗留别的任何物品。”中村中尉说。 “这简直是帝国的奇耻大辱。”山本大佐说。“这几个中国特工不除,日本永远不得安宁。” “看来,高桥圭夫不能胜任反情报课的课长职务,你们宪兵司令部早就应该撤换。”一个来自参谋本部的少将军官,盛气凌人地说。 “别忘了,将军,”山本大佐说,“今天要不是高桥中佐临时为演讲团换车,死掉的就不是高桥中佐和几个宪兵。高桥中佐有功,至少也是功过相抵吧?我曾经多次向参谋本部人事课反应,反情报课的编制太少,参谋本部应该尽早为反情报课扩编,增加经费。” 将军看了山本大佐一眼,不再说话! 一辆汽车开来停住。 黑谷中佐跳下车,跑到山本大佐面前。 “报告大佐,“英雄演讲团”的领队和三位成员,已经安全送达dg饭店。” 山本大佐问:“高桥中佐,他怎么样了?” 黑谷中佐说:“高桥中佐可能还活着。身上中了两枪,已被送往dg医院。” 山本大佐问:“中国特工呢?一个都没抓到?” 黑谷中佐说:“全跑了。” 山本大佐问:“反情报课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黑谷中佐说:“竹下中尉在医院,还有一些在勘察现场。” “勘察现场?这里不是现场?”参谋本部的将军问。 黑谷中佐指着楼顶说,“楼顶上还死了一个宪兵。中国特工里面,至少有一个狙击手。” “看见了吧,将军。参谋本部再不给宪兵司令部增加经费和人力,哪天中国特工冲进你们参谋本部去也不一定。”山本大佐说。 “宪兵司令部的人力和经费问题,我马上向参谋次长报告。不过,山本君,你也要小心,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会被参谋本部问责!” 将军带着两个军官,钻进旁边的汽车,扬长而去。 山本大佐却突然大笑了起来。 第198章 高桥圭夫活过来了 “山本大佐,您笑什么?”黑谷中佐问道。 “听见没有,人力,经费,马上就有了。”山本大佐说。然后盯住黑谷中佐问,“你在dg饭店部署了多少宪兵?” “有一个小队。”黑谷中佐说。 “一个小队不够,再增加一个小队!”山本中佐说。 “是!” 山本大佐和一名军官钻进汽车。 “去东京dg医院!”山本大佐命令驾驶兵。 无影灯下,宋春萍戴着大口罩,正在给高桥动手术。 昏迷中的高桥圭夫,双目紧闭。输液器中的血浆,正通过滴壶,一滴滴注入高桥体内。 眼下,正是置高桥于死地的机会。不用做什么,只要稍微有些拖延,高桥圭夫就会一命呜呼。 从某种意义上说,高桥圭夫已经摸到了特工组的脉络。刘简之、孟诗鹤、姜夔、程振奇都已经进入高桥圭夫的视野。随着时间的推移,高桥圭夫迟早会发现特工组的破绽。 不如就此结果了他。 旁边的佐伯院长,是一个障碍。宋春萍的任何举动,很难逃过佐伯的眼睛。 另外,作为一名医生,宋春萍也有些顾忌。 胸口上的一枪,距离心脏只有两厘米。佐伯已经为高桥圭夫输上了血,高桥不会死去。 宋春萍握着手术刀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伊藤医生,你怎么啦?”佐伯院长问道。 “高桥中佐我见过几次。”宋春萍说,“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佐伯院长问。 “怕他……怕他坚持不到我把子弹取出来。”宋春萍说。 “杏奈护士,伤员血压多少?”佐伯院长问。 “79/46”杏奈说,“血压很低。但是还算稳定。” 宋春萍夹起一颗带血的子弹头,放在白色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护士替宋春萍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还有一颗。”宋春萍说。 过了几分钟,又一粒子弹头被取了出来。 宋春萍长长地舒了口气。 “干的漂亮!”佐伯院长兴奋地说。“伊藤医生,你真是了不起。” 助理医生开始缝合伤口,宋春萍看了高桥圭夫一眼说,“全靠佐伯院长提前处置,不然的话,高桥中佐真的很难说。” 这时候,高桥良子抱着儿子,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不住的抹着眼泪。 “会没事的。”孟诗鹤在一旁宽慰道。 宋春萍在给高桥圭夫做手术,她会让高桥圭夫活着吗?孟诗鹤找不到答案。 如果自已是医生,为高桥圭夫做手术呢?会不会借机杀死高桥? 问题的关键是,自已跟刘简之坐在车里说的话,高桥圭夫到底有没有听见? 周沪森当时说,高桥圭夫死了。 于是3人说话,没有做任何掩饰。 万一高桥圭夫听见了呢? 至少到目前为止,高桥圭夫似乎还未对特工组造成致命危害。杀掉高桥,来了一个更阴险狠毒的,怎么办? 走廊上响起了皮靴蹬踏地板的声音。 孟诗鹤抬头一看,山本大佐、中村雄二和几个军官正沿着走廊走来。 竹下健太郎连忙迎了上去。 “高桥中佐怎么样了?”山本大佐问。 “还在手术。”竹下说。 “做手术的是谁?”山本大佐问。 “伊藤医生,还有佐伯院长!” “这位是……”山本大佐看着孟诗鹤问。 “她是佐藤太太,高桥中佐家的邻居,上一次替冢本大佐挡枪的就是她。”竹下健太郎介绍说。 “是吗?佐藤太太,你了不起!”山本大佐夸奖道。 “应该的。”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转过脸来。 “对不起,高桥太太!帝国宪兵一定会尽快抓住凶手。”山本大佐朝高桥良子鞠了一躬。 “杀害田村津喜在的凶手抓到了吗?”高桥良子冷冷地说。 “迟早都会抓到的。”山本大佐有些尴尬地说。心里却道,高桥中佐抓不到人,怪谁? “如果高桥君……如果高桥君死了,我们母子怎么办?”高桥良子流着眼泪问。 “高桥中佐不会死的。”山本大佐说。“佐藤太太,你说是吧?” 孟诗鹤没有想到山本雄大会这么问自已。 “我也觉得会没事的。”孟诗鹤说。 手术室的指示灯突然熄灭了。宋春萍走了出来,随手关上手术室的门。 “辛苦了,医生!高桥中佐怎么样了?”山本大佐向宋春萍欠着身问道。 高桥良子抱着孩子站起来。 “两颗子弹都取出来了。但是……”宋春萍瞥了一眼孟诗鹤,“病人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能不能挺过来,现在还很难说。” 孟诗鹤感到,宋春萍这话是说给自已听的。 手术室的门再度打开,高桥躺在手术车上,被杏奈和另外两名护士推了出来。 佐伯院长跟在后面。 高桥良子让孟诗鹤抱着儿子,起身迎近手术车。 “高桥君!高桥君!”高桥良子轻声呼喊道。 高桥圭夫昏迷不醒,毫无反应。 高桥良子站立不稳,孟诗鹤连忙伸手扶住高桥良子。 孟诗鹤说:“高桥太太,别担心,高桥君会醒过来的。” 高桥良子和孟诗鹤跟在担架车后面,走向病房。 “他能醒过来吗?”山本大佐问佐伯院长。 “三天之内还不能醒过来,那就永远醒不过来了。”佐伯院长说。 “一定要救活高桥中佐。”山本大佐说,“高桥中佐对帝国很重要。” “请相信伊藤医生。”佐伯院长说。 孟诗鹤陪着高桥良子,把高桥圭夫送进病房。 “高桥太太,我在医院陪你。我去给佐藤君打个电话。”孟诗鹤说。 “你去吧,顺便给阳子打个电话,让她到医院来。”高桥良子说。 “好的。”孟诗鹤说。 孟诗鹤快步走到护士站。 “能借电话用用吗?”孟诗鹤说。 “你打吧。”护士把电话推到孟诗鹤面前。 孟诗鹤拨通了刘简之的电话。 “喂,佐藤君吗?” “我是美由纪。” “美由纪小姐!我是美惠子,请让佐藤君听电话。” “什么事?”电话里传来刘简之的声音。 “我在dg医院陪高桥太太。晚上可能不回去了。”孟诗鹤说。 “高桥君怎么样了?”刘简之问。 “手术已经做完了,子弹头已经取出来了。人还昏迷。伊藤医生说,高桥君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能不能挺过来,现在还很难说。”孟诗鹤说。 “知道了。”刘简之说。“等高桥君醒过来,马上告诉我。” 孟诗鹤放下了电话。 等高桥君醒过来,马上告诉我。----这是告诉我,不要对高桥圭夫采取行动吗? 孟诗鹤随后拨通了高桥圭夫家的电话。 “阳子,高桥太太要你马上赶到医院来!” 第199章 赌一把 对于此次袭击行动,刘简之做了周密安排。 除了高桥圭夫临时更换了演讲团乘坐的车辆,演讲团成员侥幸躲过一劫,其他一切都堪称完美。 就连那顶带有枪眼的帽子,也是刘简之提前准备的。任何人凭帽子上的枪眼都能判断,戴着这顶帽子的人,头发一定会烧焦一大块。 突然听到孟诗鹤报告高桥圭夫还活着的消息,刘简之被吓了一跳,心知情况不妙。 高桥圭夫太熟悉他和孟诗鹤了,仅凭步态,高桥就可能判断出刘简之和孟诗鹤就是杀手。 但高桥圭夫生性多疑,帽子,光头,李香香替代自已拍摄的现场照片,孟诗鹤及时赶回家,陪高桥良子去医院,这些因素一定会让高桥圭夫对他自已的判断产生怀疑。 刘简之决定赌一把,电话里告诉孟诗鹤不要对高桥圭夫下手。当下最紧要的,还是趁高桥圭夫重伤不能理事之机,干掉所谓的“英雄演讲团。” “裕子小姐,神尾社长回了来了吗?”刘简之拨通了神尾社长办公室的电话,问。 “神尾社长刚刚回来。”裕子说。 “我有重要事情请示社长。您问问社长,他现在有空吗?”刘简之说。 “请稍等,佐藤君……神尾社长请您现在就上来。”裕子说。 “谢谢裕子,我马上到。”刘简之放下电话,对美由纪说。“美由纪小姐,跟我一起去见神尾社长。” “见神尾社长?”美由纪疑惑地问。 “我想请神尾社长出面,帮我们预约采访演讲团。”刘简之说。 “采访谁?”美由纪问。 “采访演讲团。”刘简之说。 美由纪冷冰冰地说:“他们不是要演讲吗?直播他们的演讲就行了。” “采访才能拿到更多内幕消息。”刘简之说。 美由纪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演讲团东京火车站遇袭这条新闻,又创了收听率新高。”神尾社长一见到刘简之和美由纪,高兴的说。“东京五大报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连一张号外都出不来。” “我今天是狠狠地体会了一把战地记者的滋味。”刘简之说。“真是恐怖!” “这算什么,当年我跟铃木将军打的那些仗,才真正叫恐怖。强大的俄罗斯,碰上了日本帝国,只能夹起尾巴。”神尾社长说。 “可想而知。”刘简之说。 “说正事吧。”神尾社长说。 “我和美由纪小姐一起,制定了一个‘演讲团’巡回演讲的报道方案。”刘简之说。 什么时候制定了方案了?美由纪心里说道,发现刘简之的目光横扫过来,立马把话咽了回去。 刘简之掏出一张纸,递给神尾社长。 “方案不错,我支持。”神尾社长看了看说。“直播办好了,收听率可以再上一个台阶,达到千万级。” 美由纪看着刘简之,不知道刘简之在方案里到底写了什么。 “你们想当面采访演讲团的事情,我跟齐藤大佐先沟通一下。”神尾社长说。 “齐藤大佐是谁?”美由纪问。 “齐藤大佐是演讲团的带队官。你的父亲也认识他。如果齐藤大佐愿意接受采访,我会提前通知你们。”神尾社长说。 “那好。”刘简之说,“我们等社长消息。” 刘简之和美由纪一从神尾社长办公室走出来,美由纪就开口问道:“佐藤君。我什么时候跟你制定了‘演讲团’的报道方案了?” “你亲自跟我说的呀!”刘简之说。 “胡说。以后别冒用我的名义。”美由纪说,“尤其是与日本军队相关的事情,最好不要扯上我。” “现在日本国民就对战争感兴趣。怎么说你也是新闻部的吧?不报道战争,还能报道什么呢?中国战事方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消息都已经公开报道过了。”美由纪说。“我不明白,佐藤君,你为什么对那个狗屁演讲团感兴趣?” 刘简之自然不会将想诛灭‘演讲团’的目的告诉美由纪,敷衍道:“因为听众对他们有兴趣。” 东京dg饭店被冰冻的水池四周,停放着数辆豪华汽车。宪兵和警察如临大敌,仿佛dg饭店已经变成军事堡垒。 即便如此,站在一辆轿车旁的黑谷中佐依然忐忑不安。 东京火车站袭击事件发生时,黑谷中佐正负责东京dg饭店的警戒,躲掉了参谋本部和山本大佐的追责。 负责护送演讲团成员的高桥中佐,因为更换了演讲团成员的坐车,且受了重伤,不光不会承担责任,反而成了有功之 臣。 但是,黑谷中佐知道,中国特工绝对不会就此罢手。下一个可能出事的地点,可能就是眼前的东京dg饭店。 因此,黑谷中佐不得不小心应对。 牧野智久中尉走了过来。 “报告课长,三个狙击手已全部就位。”牧野中尉说。 黑谷中佐点点头说:“所有企图靠近dg饭店的人,都要严加盘查。与巡回演讲活动无关的人,一律不准进入,膳食房也要加强检查和监控。” “是!”牧野智久应道。 两个小队宪兵警戒,外加狙击手支援,使黑谷中佐稍稍感到心安。 东京火车站遇袭事件,也让“英雄演讲团”的带队军官齐藤大佐吃惊不小。 袭击发生时,齐藤就坐在花车后面的黑色轿车里。三个男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左一枪右一枪,击毙了摩托车手和街道边目瞪口呆的宪兵,打死了花车内的军官和驾驶兵,然后坐上花车一走了之,费时不过两分钟。 齐藤幸运遇到高桥中佐,跟演讲团成员更换了坐车,否则的话,担任演讲团领队的他同样难辞其咎,将会被送往军事法庭审判。 这还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能命丧当场! 咚咚咚。 齐藤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忽又想起是自已亲自下令要三位“英雄”来开个小会,走到门边,轻声问道: “谁?” “齐藤大佐,是我们。” 齐藤把门打开,宫下孝雄少佐、渡边剛士中尉和田村泰一少尉一起走了进来。 三人佩戴着写有“攻占南京英雄”几个字的黄色绶带,并引以为傲。 “请坐!”齐藤对几位军阶远低于他的“英雄”敬重有加,不敢怠慢。 三位“英雄”毫不客气,大喇喇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们……你们……”齐藤突然感觉三位“英雄”佩戴的黄色绶带太不吉利,又不知道该如何提醒三位“英雄”解下绶带。 “齐藤大佐,您是不是被中国特工吓坏了?”田村泰一少尉说道。 “怎么会?”齐藤掩饰道,“我也是身经百战,从炮火连天枪林弹雨中滚打过来的。” 想要三位“英雄”卸下绶带的话,齐藤终于没有说出口。 “怎么茶也没有?天天水果,吃腻啦!”渡边剛士中尉说道,“来人,上茶!” 牧野中尉走了进来。 “让你上茶!”田村泰一少尉瞥了牧野智久一眼,尖刻地说道。 牧野智久望了比自已官职还小的田村泰一少尉一眼,鞠躬说道:“马上来。” 紧接着,一个30来岁、颇有姿色的女茶师捧着茶具走了进来。 女茶师慢慢走到茶几边跪下,一顿操作,最后轻轻将壶中茶水倒入公道杯,然后将茶汤分别倒入茶杯,再把杯子双手一一送到齐藤和几位“英雄”手上。 几位“英雄”接过茶水,眼睛却色眯眯地盯着女茶师。 齐藤对女茶师说:“好了,你下去吧!” 女茶师说了声“是”,缓缓站起来,拖着木履,一步步后退着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第200章 请接受我们的直播专访 “今天的情况,你们都看见了?东京都,帝国大本营,居然混进了中国特工。一句话,东京很不安全。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许可,你们每个人都不能随意行动。听见了吗?” 齐藤喝了一口茶,语速缓慢地说道。 宫下少佐说:“是!” 渡边中尉说:“是!” 齐藤把目光转向田村泰一:“你呢,田村少尉?” 这个田村泰一在演讲团三个“英雄”中,官职最小,却最为狂妄。 田村少尉不情愿地说:“是!” 叮铃铃……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齐藤拿起电话筒。 “齐藤大佐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嘶哑的男声。 齐藤接起电话问“你是谁?” “齐藤大佐,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对方说。 “你说神尾君?” “你总算是想起来了。”神尾拓哉说,“我在一楼的咖啡厅,下来聊聊?” 神尾拓哉当年是齐藤的上司。面对神尾拓哉的邀请,齐藤不得不给面子。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齐藤说。 齐藤放下电话,转身对三位“英雄”说道:“我现在去见东京广播电台的神尾社长,你们就在这儿喝茶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是。”宫下孝雄少佐应道。 齐藤穿上大衣,走出房门。 “真想不到,东京还有中共的游击队在活动。”宫下孝雄少佐说。 “游击队?”渡边中尉笑道,“宫下少佐遭遇过中共游击队的袭击?” “差点没命。”宫下孝雄说。 “是啊,要不是宪兵队的高桥中佐临时跟我们换车,今天我们几个,恐怕就要尽忠天皇了。”渡边中尉说。 “宫下少佐,渡边中尉,你们二位的英雄气概都去哪里了?难道我们回到日本,就在这个饭店里做缩头乌龟吗?我田村可丢不起这人。” “田村少尉,丢人也比丢命好。”渡边中尉说。 “田村宁可丢命,也不丢人!”田村少尉咬牙切齿的说。 渡边看了看田村少尉,沉默不语。 宫下少佐忍不住问道:“田村少尉,你想干什么?” “我听说东京都的艺伎和京都的艺伎相比,别有一番风味,不如晚上我们出去逛逛?”田村少尉说。 宫下少佐说:“齐藤大佐的命令,你没听见?” “他就是一个带队官而已,我们三个才是这次活动的主角。齐藤大佐得听我们的。”田村少尉说道。 “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渡边中尉说。“不信你出饭店走走?” “到时候我走给你看!”田村少尉怒道。 “现在就是时候。” 渡边中尉站起身,猛地拉开窗帘,让阳光直射进来。 “外面阳光灿烂,全东京的艺伎都在等你田村少尉,你去呀!”渡边中尉说。 “别吵了!”宫下少佐怒道,“执行大佐的命令!” 田村泰一狠狠盯了渡边刚士一眼,回到沙发上坐下。 齐藤大佐走进咖啡厅,一眼便看见了神尾拓哉,连忙脱下军帽,朝神尾社长鞠躬行礼。神尾社长和刘简之、美由纪一起站起身来,朝齐藤大佐鞠躬行礼。 “神尾君,好多年不见,你的广播电台发财了吧?”齐藤笑着说道。 “办广播电台能发什么财?收点广告费,小钱而已。”神尾社长说。 两人都笑起来。 “请坐,齐藤大佐。”神尾拓哉说。 女招待笑眯眯地走过来。 “给齐藤大佐来一杯摩卡。”神尾社长说。 “稍等。”女招待说,转身离去。 齐藤:这两位是? 神尾指着刘简之说,“这位是佐藤彦二,我的新闻部主任。” 刘简之站起来,欠欠身:“请多关照。” 神尾又指着美由纪说,“这位是美由纪小姐,我的新闻部主管,铃木英夫将军的女儿。” 齐藤惊道:铃木将军的女儿?去美国学习密码破译的就是她? “正是。”神尾社长说。 美由纪站起身,朝齐藤鞠躬说:“请齐藤叔叔多多关照。” “神尾社长,你带着他们两位来找我,一定有什么事吧?您不妨直说。”齐藤大佐笑道。 女招待送上咖啡。 神尾社长说:我们想请三位“英雄团”的英雄,到我们东京广播电台做一个直播专访。 齐藤疑惑地问道:“直播专访?什么意 思?” “请您和三位英雄到我们的直播室,直接跟我们的听众对话。听众可以通过对话,对您及三位英雄提问,由您和三位英雄回答问题。”刘简之说。 “听上去,好像是要我们接受听众的审判?”齐藤说。 “齐藤大佐很幽默啊!”刘简之说,“直播时,先由你们介绍英雄事迹,最后再接受一些提问,目的是让三位英雄的事迹更加深入人心。” “你们有多少听众?”齐藤问。 “接近千万。”美由纪说。 “这么多啊。“齐藤大佐说。“可是,参谋本部给我们的行程安排里面,没有安排这项活动啊?” “齐藤大佐,参谋本部组织“英雄团”回日本巡回演讲,目的不就是为了激发国民斗志,行动起来支持日中战争吗?可是,能听到你们演讲的才几个人?”刘简之说。 刘简之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英雄团’能接受我们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通过我们的现场直播,瞬间就能让几百万人听到“英雄团”的声音,一定能大大鼓舞国民士气。” “你们的想法倒是不错,也很新颖。三位英雄想必也会喜欢。”齐藤说。“不过,临时增加活动内容,我需要请示参谋本部。安全保卫方面,也需要跟山本大佐衔接。” “我们报道了英雄演讲团在东京火车站遇袭的新闻。‘演讲团’因此哪里都不敢去,这不是明显向中国特工示弱吗?”刘简之说。 “是啊,听众会说你们不是什么英雄,是……” “是什么?”齐藤大佐问美由纪。 “缩头乌龟。”美由纪说。 齐藤明显受了刺激,又不敢对美由纪发火,只用一双眼睛,狠盯了美由纪一眼。 “佐藤君说的有道理。”齐藤说,“神尾君,请容我向参谋本部请示以后再做决定。” 神尾社长:“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着,几个人站了起来。 第201章 八木太太慰问演讲团 傍晚时分,八木樱子和她要好的两个女同学----沐子和真子,背着书包,走进了学校对面的一家咖啡馆。 女招待见进来三个年轻女生,微笑着走过来。 “喝咖啡还是找人?” “要三杯咖啡。”八木樱子说。 “什么咖啡?”女招待问。 “什么咖啡都行,别太贵,我们没钱。”沐子说。 “马上来。”女招待说。 三个女生找了一张空桌,放下书包,围桌坐下。 “樱子,我看你今天早早交了考试卷子,一定考得很好吧?”明香问。 “没考好。”八木樱子说,“一边考试还一边想别的事,题都没做完。” “真的吗?”真子问。 “我骗你干嘛?”八木樱子说,“你呢,沐子?” “错了三道题。”沐子说,“等回去挨父亲骂。” “你妈妈会骂你吗?”真子问樱子。 “我妈妈桑?她整天缝军衣,没工夫管我。”樱子说。 女招待送上咖啡。 “好喝。”沐子浅尝了一口,细声说道。 “真子,你肯定考得不错,咖啡钱你付。”八木樱子说。 “好吧。”真子说。 八木樱子看看四周,咖啡馆里上了7成顾客,收音机里广播着能剧片段。 这能剧是日本的一种古老的戏剧,演员们戴着面具表演。 “真子,你喜欢看能剧吗?”八木樱子喝口咖啡,问真子。 “以前喜欢,现在不怎么喜欢了。”真子说。“现在,我喜欢看电影。” “我也一样。”沐子说。“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樱子说。“喝完咖啡,我们看电影去!” “怎么啦?”真子说。她感觉到周边一阵骚动。 “安静!”沐子说。 吧台上的收音机,突然广播起了新闻。 ……今天上午,刚刚抵达东京都的日本皇军“英雄巡回演讲团”,遭遇了一伙据称是中国特工的袭击,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为保护“英雄演讲团”,身中两枪。经抢救目前仍未脱离生命危险…… “高桥叔叔!”八木樱子一声惊叫! 咖啡馆的顾客全都扭过头来,看着八木樱子。 真子说:“樱子,小声点,你激动什么呀?” 樱子声音颤抖的说:“收音机里说的那个高桥中佐,我认识。” 沐子惊讶地问道:“你认识?” “高桥中佐是我们家邻居。”樱子说。“高桥太太刚刚生孩子没有几天,这下惨了。” “原来当军人这么危险呀?”真子说。“高桥中佐真要是死了,高桥太太真是太悲惨了。沐子,你还敢让你那个呆头呆脑的男朋友去应征吗?” 沐子说:“怎么不敢,为日本而战,无限光荣!” 真子说:“我现在好害怕。我男朋友要是去应征,我就跟他断。我才不想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呢。” 沐子说:“真子,你太自私。你看看,全班这么多同学,就我和樱子搭理你。” “不稀罕。”真子说。 “你呢,樱子,你的那个长井君想好了去应征吗?”沐子转头问樱子。 “快别说了,我那个男友,简直就是一堆烂泥!”樱子气呼呼地说。 “怎么啦?”沐子问。 “我把他带到旅馆,脱光衣服激励他都没有奏效,抓起衣服就逃跑了。” 沐子和真子哈哈大笑。 “你真……真这么干啦?我以为你说着玩的呢!”沐子说。 “我先跟他去居酒屋喝酒,然后要他带我回他的小屋。”樱子喝了口咖啡说。 “别卖关子,快说啊!”沐子说。 “我脱光了,他……他好像透不过气,也开始往我身上爬……我说你答应去应征,我就给你。”樱子说。 “然后呢?”真子问。 “别打岔,让樱子说。”沐子说。 “你知道长井他……他怎么说吗?他说他不想应征,想去美国留学,当化学家。”樱子气呼呼地说。 “后来呢?”真子又问。 “后来,我一脚把他踢开,大冬天的,他抱起衣服,赤身裸体地跑掉了!”樱子说。 “樱子,你快别说了,丢死人啦!”沐子说,“你怎么找长井这么个窝囊废?我男朋友如果也像他那样,我绝对不活啦!” 樱子错愕地看了沐子一眼,一口喝完咖啡,提起书包,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真子说: “沐子,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别惹樱子生气。” 沐子说:“我没说樱子,我说的是我自已!” 樱子走出咖啡厅,一路急行,回到家,看见母亲和几个妇人会的人在做军衣,瞧也不瞧母亲一眼,走进卧室,“哐”一声拉上门,在屋子里生闷气。 “八木太太,樱子这是怎么啦?”小室依子一边钉着军服纽扣,一边问。 “谁知道她哪根肠子又不通了?”八木太太说。 “您不去看看?”秋吉太太问。 “看什么呀,她又不会死。”八木太太说。 “可是,高桥叔叔快要死了。”八木樱子不知何时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高桥君快死了?”八木樱子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没听收音机?”八木樱子问。 “你母亲嫌听收音机耽误事,不让我们听收音机!”村川太太说。“樱子,高桥中佐不会真的有事吧?” “没有高桥叔叔,只怕那个‘英雄演讲团’这会儿全都被中国特工打死了。妈妈桑,您不打算去医院看看高桥叔叔?” “完成今天的生产任务,我会去dg饭店,慰问‘英雄演讲团’。他们肯定也被中国特工吓坏了。樱子,你跟我一起去。”八木太太说。 “我想去看高桥叔叔。”八木樱子说。 “高桥太太和佐藤太太都在医院里,你去看他干什么?死了,送他去神社,没死,自然会回来。”八木太太说。 “去吧,樱子。跟你妈妈桑去dg饭店,说不定还能要到几位英雄的签名呢!”小室依子说。 “真的吗?”八木樱子问。 “你带上笔记本,得到英雄签名,让你同学见了,个个都羡慕你。”小室依子说。 “好吧,我去。”八木樱子说。 吃过晚饭,八木明子在家收拾碗筷,八木太太佩着“大日本国防妇人会”的绶带,带着八木樱子,先到银座买了鲜花、水果,然后又乘坐电车到dg饭店站下了车,并肩朝着dg饭店走去。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dg饭店前灯火通明,数不清的宪兵和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有这么多人保护‘英雄演讲团’,我就安心了。”提着一篮水果的八木太太露出愉快的笑容,高兴的说。 八木樱子很少看见母亲这样。 “妈妈桑,你好像很开心啊?”抱着一大束鲜花的樱子说。 “当然开心啦!”八木太太说,“要是有一天,你正一哥哥、丘垣哥哥也都成了英雄,那我可就要高兴死啦!” “妈妈桑,您快别说了!什么死啦死啦的,多不吉利呀!”八木樱子说。 “站住!”一个宪兵突然横枪拦住八木太太和樱子。“你们俩是干什么的?退后!退后!” 宪兵的声音很大,吓了八木樱子和八木太太一跳! 更多的几个宪兵围过来,拉开枪栓,推弹上膛,一起对着八木太太和八木樱子。 第202章 孟诗鹤蓦然住手 “我......我是八木太太,”八木太太声音发颤地说。“我想给‘演讲团’的英雄,送点水果。” “送水果?”一个宪兵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这篮子里有没有炸弹?你的水果有没有毒?” “你们别冤枉人!”八木樱子争辩道。 “什么情况?”黑谷中佐的部下牧野智久走了过来。 “牧野中尉,这位老太太说她想给‘英雄演讲团’送点水果。”宪兵说。 “老太太,您认识‘英雄演讲团’的人?”牧野智久问。 “不认识。”八木太太说。 “不认识,你送什么水果?”牧野智久问。 “你们没看见我母亲佩着绶带吗?我母亲是国防妇人会的人。”樱子说。 “国防妇人会?那也不行!你们还是回去吧。”牧野智久说。 “为什么不让慰问‘英雄’?”八木太太问。 “白天的事情,您没听说?”牧野智久说,“中国特工想要……” “我们不是中国特工,我们是日本人。”八木樱子说。 “日本人也不行。”牧野智久说。“中国间谍也可能是日本人!” “我说过别来这儿别来这儿,您偏要来。”八木樱子转身对八木太太说,“不如我们去医院,去看看高桥叔叔。” “好吧。”八木太太说。 两人转身朝马路走去。 “等等!”牧野智久突然叫道。 一个宪兵横枪拦住八木太太和八木樱子。 “你们想要干什么?不让进也不让走?”八木樱子转过身,对牧野怒道。 牧野智久就像变了一张脸,微笑着问:“别生气,小姐。你说的高桥叔叔,他是谁?” “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八木樱子说。“他比你们对我母亲敬重多了!” “好吧。”牧野朝宪兵努努嘴。 一名宪兵走上来,翻看八木太太的水果篮。然后对牧野智久摇摇头。 “把鲜花给我。”牧野对樱子说。 “你又不是‘英雄演讲团’的,为什么要给你?”八木樱子说。 “我得知道你这鲜花里面,有没有放炸弹。”牧野智久说。 “你们敌友不分!”八木樱子把花扔给牧野。 “你们可以走了。”牧野检查完鲜花,笑着对八木太太说,“鲜花和水果可以留下,我替你们转交给‘英雄演讲团’。” “我们要亲手交给‘演讲团’!”八木樱子说。 “不行。”牧野说。“当然,你们也可以把鲜花和水果拿回去。” “那还是请你们转交吧?”八木太太说。 “让英雄签名,签个鬼呀!” 八木樱子生气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和笔,狠狠地砸在地上。 “对不起,打搅了。”八木太太朝牧野智久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跟着樱子,一步步走向有轨电车站。 “还去看看高桥中佐吗?”八木太太问。 “鲜花和水果都喂狗了,还怎么去?”八木樱子没好气地说。 病房里很安静。 输液器的滴壶,透明的药液,一滴一滴地滴下。 从做完手术算起,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九个小时,高桥圭夫仍然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鼻孔塞着氧气管,呼吸微弱。 高桥良子抱着孩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累得睡着了。 刘简之虽然提示过,不要再对高桥圭夫有所动作,以免弄巧成拙,意外暴露。但孟诗鹤看着昏迷不醒的高桥圭夫。仍然觉得现在是杀死高桥,确保特工组安全的好机会。 “绝不能让高桥活着。” 这种念头在孟诗鹤心里越来越强烈。 孟诗鹤站起身,从身上拿出一个装满药液的小玻璃瓶,伸手取下挂在输液架上的输液药瓶。 一郎忽然咿呀了一声。 孟诗鹤蓦然住了手,收起小玻璃瓶,将输液药水重新挂上输液架。 高桥良子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流泪看着高桥。 “高桥太太,我们回去吧!”孟诗鹤说。 “高桥君他……”高桥良子说。 “宪兵司令部的人就在外面,会有人照顾高桥君的,明天早上,我再陪你来。一郎在这里,弄不好会生病的!”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抱着一郎站了起来。 “外面有人吗?”孟诗鹤喊道。 竹下健太郎走了进来。 “佐藤太太,什么事情?”竹下健太郎问。 “派你的车把高桥太太送回去。” 孟诗鹤说。 “是。”竹下健太郎应道。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好好照顾高桥中佐!”孟诗鹤说。 “是。”竹下健太郎转头吩咐驾驶兵:“送高桥太太和佐藤太太回去!” “高桥太太,我们走吧。” 孟诗鹤扶着高桥良子,走出病房门。 回到家,孟诗鹤看见刘简之正在厨房里烧菜。 “高桥圭夫怎么样了?”见孟诗鹤进来,刘简之问。 “不死不活,还在昏迷。”孟诗鹤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动手?只有杀死高桥,才能确保安全。” “现在杀死高桥,你我都会成为嫌疑对象,诛杀‘英雄演讲团’的行动,我们就无法参加。”刘简之说。 “我没想到这一层。”孟诗鹤说。“我刚才在医院,就想杀死高桥。” “幸好你没动手!我们已经制造了一些假象,与其说高桥怀疑我们,还不如说高桥会怀疑自已对我们的怀疑。”刘简之说。 咚咚咚。 “打扰了。”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好像是八木太太。”孟诗鹤说。 刘简之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八木太太端着一个砂锅站在门外。 “八木太太?”刘简之说,“外面冷,快进来。” “我不进去了。这是我给高桥中佐熬的鱼汤,能不能请佐藤太太帮我送过去?” “给我吧。一定帮您送到。”刘简之说。 “谢谢!谢谢!”八木太太不停地道谢,然后才转身走回自已的家。 刘简之把砂锅放在灶台上。 “你找八木太太当模特画《拥战》,无异于调动了八木太太的积极性。恐怕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刘简之说。 “等等看吧,时间会证明一切。”孟诗鹤说。 刘简之把烧好的菜装进盘子,端到膳桌上。 “吃饭吧。”刘简之说。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来。 “等高桥醒了,看看情况再说。也许他醒不过来呢?”刘简之说。 “现在很难说。”孟诗鹤说。 “你问过宋春萍你父母的消息了吗?”刘简之问。“我很担心他们。” “还没找到机会问。”孟诗鹤说。 “今天早上的袭击失败,宪兵司令部对‘英雄演讲团’的保护更加严密了。光是dg饭店的宪兵,就有至少两个小队。想进dg饭店杀掉他们,基本没可能。” “一定还会有办法的。”孟诗鹤说。 “我建议神尾社长邀请‘英雄演讲团’到广播电台做直播专访,今天神尾社长带我和美由纪小姐去了一趟dg饭店,见到了演讲团的领队齐藤大佐。”刘简之说。 “齐藤大佐?” “神尾社长跟这位齐藤大佐很熟。如果演讲团接受建议,来台里参加直播专访,我就借机在广播电台干掉他们!” “在台里干掉他们?干掉以后,你怎么脱身?”孟诗鹤问。 第203章 直播专访演讲团 小泽晴子一早走进新闻部的时候,夜班编辑田山木原照例蜷曲在火炉边,蒙着头呼呼大睡。 “田山君,小心你的屁股被火烧了!”小泽晴子说。 “最好把前面也烧掉!”吉泽跟着走了进来,笑着道。 “你们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田山木原一边说,一边爬起来。 “谁让你睡懒觉来着?”小泽晴子说。 田山木原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还不到八点呢!你们来这么早,不知道东京广播电台不负责供应员工早餐吗?” “你有本事接着睡,等神尾社长来踢你屁股!”小泽晴子说。 田山木原收起被子,走进休息室,接着又走了出来。 “今天的报纸来了吗?”田山木原问。 “来啦来啦!”收发员正好走进来,将一大摞报纸丢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田山木原把报纸逐一打开,看了看标题,又把报纸推到一边。 “昨天火车站‘英雄演讲团’遭袭事件,还是我们广播电台的报道最好,最有现场感,报道也最生动。”田山木原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小泽晴子说,“这是因为佐藤主任刚好在现场,前几次报道也是。” 美由纪走了进来。 “佐藤主任还没有来?”美由纪一落座就问。 “还没有呢。有老婆的人,冬天都不想起床!”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你又胡说八道!”小泽晴子说。“快下班回家吧!” 一个编辑走过来,将一大叠照片递给田山木原。 田山问:“什么?” 编辑说:“你昨天让洗印的火车站现场照片。” 田山说:“我看看。” “哇,这几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中国特工?”田山木原惊叫道。 所有的编辑都凑过来。 “可惜都是些背影,看不到脸。”吉泽说。 小泽晴子说:“你敢拍脸?谁能保证不会有一颗子弹射中你的脑门!” 吉泽说:“这些照片是谁拍的?” 美由纪说:“除了佐藤主任,还有谁敢去拍这种正在开火的现场?” 小泽晴子说:“可惜我们不是报社。这些现场照片卖给《读卖》或者《日日新》,肯定能卖不少钱。” “也许,这些照片给宪兵司令部更有用。”美由纪说。 刘简之走了进来,见大家凑在一起,忙问:“出什么事了?” 美由纪把一叠照片递给刘简之。 “你昨天拍的照片。”美由纪说。 刘简之说:“我看看。” 美由纪说:“小泽晴子说,把这些照片卖给《读卖新闻》和《日日新报》,能挣点咖啡钱。” 刘简之说:“主意不错,我不反对。” “佐藤主任,您说的是真的吗?”小泽晴子问。 “主任说不反对,你还啰嗦什么?”田山木原说。 小泽晴子走到墙边的电话跟前,摘下话筒,拨通了《日日新报》的电话。 “请朝仓君接电话。”小泽晴子说。 “我是朝仓。”朝仓在电话里说,“您是哪位?”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小泽晴子。”小泽晴子瞥了田山木原一眼,说。 “晴子小姐啊,您有什么事?”朝仓电话里问。 “我手上有几张演讲团在东京火车站遇袭的现场照片。您……”小泽晴子说。 “您要多少钱?”朝仓问。 美由纪小姐竖起右手食指。 “一张1000日元,如果您想要独家购买的话,10000日元。”小泽晴子说。 “钱不是问题。”朝仓说,“我要先看看照片。” 小泽晴子说:“您可以过来,不过,您的动作要快。说不定《读卖》……” “我马上就来。”朝仓挂上了电话。 “晴子小姐,看不出来,您还会做生意?”美由纪说。 “我后悔了。”小泽晴子说,“我应该问他要20000日元”。 “10000日元行了。”刘简之说,“这生意划算,我都想辞职,专门去拍这种现场照片,卖给报社。”刘简之说。 “佐藤主任,您说的是真的假的?”小泽晴子问。 美由纪担心地扭头看着刘简之。 “佐藤主任才不想辞职呢!”田山木原说。 “为什么呀?一张照片就能顶我们几年的薪水。”小泽晴子问。 “就算佐藤君舍得你和我,也舍不得美由纪小姐。”田山木原说 。 “晴子小姐,你那里有针线吗?”美由纪问。 “有。”小泽晴子说。 “把针线给我。”美由纪说。 “您要针线干什么?”田山木原问。 “把你的嘴缝起来。”美由纪说。 田山木原说声“怕怕”,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叮铃铃…… 美由纪接起桌上的电话。 “喂!……神尾社长?……佐藤君已经来了……好的,我们马上过去。” 美由纪放下电话。 “佐藤君,社长让我们马上过去。我猜齐藤大佐那边有消息了。”美由纪说。 “是吗?” 刘简之和美由纪走进神尾社长办公室,在神尾社长的对面坐下。 “有好消息?”刘简之问。 神尾社长点点头。 “齐藤大佐刚刚来电话说,陆军参谋本部同意我们东京广播电台对‘英雄演讲团’做直播专访,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钟,专访时间安排一个小时。” 神尾社长放下手中的文件,对刘简之和美由纪说。 “太好了。”刘简之说。 “佐藤君,你赶快拟定一个采访提纲,上午就给齐藤大佐送过去。” 刘简之说:“好的。” 神尾说:“另外,你跟播音室协调一下,对英雄演讲团的采访直播,就由你们两个一起来主持吧。” 美由纪说:“可是,播音员的声音比我的声音好听。” 神尾说:“他们只是读稿器,干这种直播恐怕不行。” 刘简之说:“那好吧。我准备一下。” 美由纪问:“要做一个直播采访节目预告吗?提前预告的话,会有更多的听众收听我们的采访直播。” 神尾说:“那就做个预告,直播预告尽早播出去。” 美由纪说:“是!” “做预告会不会把中国特工招惹到我们广播电台来?”刘简之装出担心的样子。 “山本大佐的宪兵司令部也不是吃素的。”美由纪说。 “安全问题,自有宪兵司令部负责。”神尾社长说,“快去抓紧准备吧。” 刘简之和美由纪起身说是,一起走了出去。 “佐藤君,你去医院看过高桥中佐了吗?”美由纪突然问。 “我现在没时间。”刘简之说。“美惠子这两天一直在医院陪着高桥太太!” “难怪你很淡定!”美由纪说。 刘简之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想着美由纪有意无意说出的话。 高桥良子抱着一郎,和孟诗鹤一早来到医院,发现高桥圭夫仍然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高桥君!高桥君!”高桥良子贴近高桥耳边轻声呼喊。 但是,高桥圭夫没有任何反应。 “竹下中尉,高桥中佐晚上醒来过吗?”高桥太太问。 竹下健太郎摇摇头。 “高桥君怕是醒不过来了。”高桥良子颤巍巍地说。 “高桥太太,您不要着急,高桥君一定会醒过来的。”孟诗鹤说。 “请让一下。”杏奈护士拿着血压计走进来,给高桥测量血压。 孟诗鹤看见,竹下中尉紧紧盯着杏奈的一举一动。 “竹下中尉,守了一夜,一定会很辛苦吧?您可以回去休息了。”孟诗鹤对竹下健太郎说。 “山本大佐命令我守在这儿。”竹下说,“我要保证高桥中佐的安全。” 宋春萍走了进来。 “病人醒都醒不过来,哪里还会有人来加害他?”宋春萍说。转身问杏奈,“病人的血压是多少?” “测了两次,都测不到。”杏奈护士说。 “测不到?” 宋春萍用手指拨开高桥圭夫的眼皮,用手电光晃着照射了几下,又拿出听诊器听听高桥圭夫的心跳。 竹下健太郎着急地问道:“怎么样?” “病人还处于昏迷状态。”宋春萍说。 “他还能活过来吗?”竹下健太郎迫不及待地问。 “现在还不好判断。竹下中尉,你到外面去,这里交给杏奈护士和家属。 竹下健太郎走了出去。 宋春萍掀开高桥的被子,看了看伤口,又重新把被子盖上。 “你们谁跟我来一下。” 高桥良子说:“佐藤太太,你去吧。” 孟诗鹤跟着宋春萍走进医生办公室。 “高桥圭夫还能醒过来吗?”孟诗鹤问。 “醒过来的概率有六成。”孟诗鹤说。“刘简之 在干什么?” “刘简之想在他们台里干掉演讲团。”孟诗鹤说。 “台里?”宋春萍惊讶道。 “昨天晚上,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孟诗鹤说。 “刘简之又犯浑了。”宋春萍说,“在台里不合适,阻止他!” “他有权做最后的决定,我怎么阻止他?”孟诗鹤说。 “晚上让他来见我,老地方。”宋春萍说。 杏奈护士走了进来。 “你好好劝劝高桥太太。让她不要让孩子长时间呆在医院。”宋春萍说。 “好的,我尽量说服她。”孟诗鹤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今天还有应征体检的吗?”宋春萍问杏奈。 “不多,只有十几个人。”杏奈说。 “怎么回事?”宋春萍问。 “还不是让那几个中国特工给吓的!”杏奈说。 “这些话别乱说。”孟诗鹤说。 “是。”杏奈说。 第204章 刘简之见齐藤大佐 “你看看。” 刘简之写好直播采访方案,递给坐在对面的美由纪。 “挺好的。”美由纪看了看说。 “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没有。”美由纪犹豫了一下说。“直播采访的时候,可以临时问一些问题吗?” “恐怕不行。”刘简之说。 “这样的话,直播采访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美由纪说。 “你有什么想法?”刘简之问。 “增加听众提问环节!”美由纪说。“听众在直播中打电话进来,由几位‘英雄’当场作答。” “主意很好,我加上。”刘简之说。 刘简之在直播采访方案上加了一行字,站起身来。从柜子里取出采访包,放在桌上。 “我去社长室。”刘简之说。“社长对方案要是没什么意见,我就去dg饭店见齐藤大佐。” “好吧。” 日日新报的首席记者朝仓突然走了进来。 “晴子小姐在吗?”朝仓问。 小泽晴子朝朝仓扬扬手。“这儿!” 朝仓朝晴子走去,突然看见刘简之,连忙跟刘简之打招呼。 “佐藤君,这一次,还是你的运气好一点!”朝仓说,“我们又落了下风。” “没有没有。”刘简之说。“我们只是在报道的时间上稍微有一点优势!” “你这是,要出去?”朝仓问。 “是啊。”刘简之说。 “又是独家?”朝仓问。 “天机不可泄露!”刘简之对朝仓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朝仓君,钱带来了?”小泽晴子问。 “10000日元太贵了!”朝仓说。“我们社长……” “这样啊?”小泽晴子说,“你先回去,想好了再来。” 说着,小泽晴子走到电话机边,拨了几个号码,“藏有君,日日新放弃了,你现在可以带钱过来……对,12000!” 咔嚓! 朝仓按断了电话。 “10000就10000!您数数!”朝仓说着,从提袋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大信封,递给小泽晴子。 “这些照片,是佐藤君冒死从现场拍的。10000给你,真是太便宜你了!” “是是。”朝仓说。 小泽晴子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照片,递给朝仓。 “谢谢!” 朝仓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晴子小姐,一会儿读卖的人来了咋办?”美由纪问。 “读卖?我没答应读卖啊!”小泽晴子说。 “刚刚你在电话里……” “六位数电话号码,我只拨出了五位。” “这样啊?”美由纪说。“真没看出来,晴子小姐,你还会这招?” “我哪有这本事?是佐藤主任教我的。” “这个佐藤君!”美由纪笑着说,“难怪他召集地走了!” “我算好了。”田山木原突然说。 “你算好什么了?”小泽晴子问。 “我们新闻部总共20个人。10000日元够我们全体喝500次咖啡,进200次酒吧!”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你就知道吃喝!你咋不算算,这钱能买多少相机、胶卷?能买几辆采访车?”小泽晴子说。 “我有个建议。”吉泽说。 “什么建议?”小泽晴子问。 “用这钱买点水果鲜花,去慰问一下高桥中佐。”吉泽说。 “不用。”美由纪说。“慰问高桥中佐的钱,我来出。这10000日元如何处置,等佐藤君回来,由他决定!” 刘简之开车驶近东京dg饭店,发现离饭店还有50米的地方,设置了路障。 在路障前,刘简之把车停下。 “你有什么事?”一个宪兵问。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佐藤彦二,我要见‘英雄演讲团’的领队齐藤大佐。”刘简之说。 “证件!”宪兵说。 刘简之拿出证件,递给宪兵。 “你等着。”宪兵走进旁边的岗亭。 不一会儿,牧野智久从岗亭里走了出来。 “佐藤君?你要见齐藤大佐?”牧野智久问。 “是的,牧野中尉。我来之前,就已经跟齐藤大佐约好了。”刘简之说。 “放这位佐藤记者进去!”牧野对宪兵说。 “是!”宪兵撤掉路障。 刘简之开车,驶进东京dg饭店。 又经过两道 关卡,刘简之终于得以跟齐藤大佐面对面坐在大堂里的咖啡厅里。 “见到您真是不容易。”刘简之说,将一叠纸递给齐藤大佐。“这是我们拟定的采访提纲。” 齐藤看了看。 “很好。”齐藤大佐说,“我们就按这个采访提纲来。” 齐藤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刘简之。 “这里面,是三位‘英雄’的事迹简介和一些背景资料。”齐藤大佐说,“你们可以提前了解了解。” 刘简之把文件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叠资料和“英雄演讲团”三名成员的照片。 “我现在能见见这三位吗?”刘简之问。 “现在不可以。” 齐藤说。“过20分钟,陆军大臣将会来dg饭店接见三位“英雄团”成员,不对外接受记者采访。会见结束过后,我会送一份新闻稿给你。” “谢谢齐藤大佐。”刘简之说。“保安方面,要我们广播电台做什么准备吗?” 刘简之想探听直播采访时的保安部署。 “不需要。”齐藤说,“宪兵司令部自有安排。” “好的。”刘简之说,“这样的话,我们省事。” “这次采访,佐藤君能给我一个录音吗?”齐藤问。 “没问题。”刘简之说。“我们还会提供直播采访的照片给您。” 齐藤大佐站起身。 “那么,我们明天下午见!” “明天下午见!” 刘简之跟着站起来。 “期待演讲团光临!”刘简之说。 从dg饭店出来,刘简之决定去见一见姜夔。在明天的直播之前,每位特工组的成员,刘简之都想见见。 刘简之开着车,刚要驶近东京dg大学,突然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和三辆运兵卡车驶来,停在了东京dg大学门口。 山本大佐和黑谷中佐从轿车里走出。 “统统下车!”黑谷中佐大声喊道。 三辆卡车上的一百多个宪兵纷纷跳下车,列队站好。 “警戒!”黑谷中佐大声命令。 宪兵们冲进东京dg大学,留下的宪兵,迅速在大学门口设置了路障。 山本大佐和黑谷中佐耀武扬威地走进校门。 “演讲团会来东京dg大学演讲?” 刘简之迅速做出了判断。 他开着车继续前驶,在距离姜夔家200米的地方,把车停住。下车回望,见无人跟踪,闪过姜夔家前的小树林,从屋侧走到屋后,敲了敲姜夔工作室的后窗。 姜夔把窗户打开。 “袭击怎么没有成功?”姜夔问。 “高桥圭夫跟“英雄演讲团”的人换了汽车,我们搞错了目标,行动失败。” “下一步怎么办?”姜夔问。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刘简之说。 “后悔?”姜夔不解。 “东京dg大学是演讲团演讲的第一站,或许我们可以在这儿动手。”刘简之说。 “在这儿无法动手。”姜夔说。 “为什么?”刘简之问。 “除了宪兵戒备,帝大的学生里面,也有很多支持日中战争的好战分子。要在学生中藏身,很难。”姜夔说。 “那就只好在台里动手了。”刘简之说。 “在台里动手?”姜夔疑惑地问。 “明天下午,‘英雄演讲团’将到东京广播电台做一次专访直播,我找机会下手。”刘简之说。 “那怎么行?我们的人都进不去。” “‘英雄演讲团’”这三个人,对南京犯下了滔天罪行,我绝不会放过他们。”刘简之说。 “你这么做太草率了吧?”姜夔说。“宋督导同意你在采访时动手吗? 刘简之摇头。“我还没有告诉她。” 姜夔说:“我想她不会同意的。” 刘简之说:“外面不说这个了。你和千惠子怎么样了?” 姜夔说:“千惠子今天早上还嚷着要为“英雄演讲团”表演,这会儿应该在某个艺伎馆。” 刘简之说:“这个千惠子跟八木太太一样,很难理喻,你要小心。” “需要我做什么吗?”姜夔问。 “不需要,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刘简之说。 姜夔疑惑地看着刘简之。 第205章 你真的不需要帮手? 从姜夔家出来,刘简之把车开到银座,停好车,走进李香香所住公寓,坐电梯上楼,轻轻敲了敲李香香家的房门。 “打扰了。”刘简之说。 李香香把门打开,露出惊讶的表情。 “佐藤君?” “我来看看你。”刘简之说。 “请进来吧。”李香香让开门。 刘简之走进屋子,在沙发上坐下来。 李香香把门关上。 “昨天我们不是还见过吗?”李香香说,“我看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有什么吃的吗?”刘简之把话岔开。 “有葡萄酒。”李香香说。 “来一杯。”刘简之说。 李香香倒了两杯葡萄酒,递给刘简之一杯。 刘简之喝了一口。 “这酒还不错。”刘简之说。 “想对我说什么,说吧。”李香香说。“要我献出生命,我也是愿意的。” “只要我在,我就要你好好活着。”刘简之说。 “那你呢?你也应该好好活着。”李香香说。“我天天晚上做梦,梦见回到了中国。日本人耀武扬威,中国人天天受欺压……” “你有男朋友吗?”刘简之突然问。 “为什么问这个?”李香香问。 “随便问问。”刘简之喝了一口酒说。 “我可不敢有男朋友!”李香香说。“我现在心里没有爱,只有恨。” “上海租界几个日本人被杀的案子,真是你干的?”刘简之问。 “不只我一个。”李香香说。 “那就是你干的了。” “可以这么说吧。” “我为你骄傲。”刘简之说。 “该说正事了吧?”李香香提醒道。 李香香知道,第一次来这儿的刘简之,不会只是来喝一杯葡萄酒。 “也没什么正事,我真的就是想来看看你。”刘简之说。“谢谢你的葡萄酒,我走啦!” 刘简之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朝李香香笑笑,朝门外走去。 “等等!”李香香叫住刘简之。 刘简之回过头来。 “组长,你真的……不需要一个帮手?”李香香问。 刘简之怔住了。 眼前的李香香,已经完全看出了自已的心思,明白地表示愿意跟自已一起牺牲。 “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刘简之说,“听我的话,好好活着。” 说完,刘简之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行热泪从李香香眼眶里滚落出来。 宋督导会不会知道刘简之的行动?李香香匆忙穿上外套下楼,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东京dg医院。 李香香挂了号,来到全科诊室候诊,却发现门诊医生不是宋春萍。 “打扰了,请问伊藤医生在哪儿?”李香香问导医护士。 “伊藤医生?应该在手术室。”护士说。 李香香走到手术室,发现手术室门口,站着几个宪兵。连忙走到医院门口的电话亭,给孟诗鹤打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 李香香决定在医院门口等待宋春萍。 等了两个多小时,李香香终于看见宋春萍和小西若香一起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 “伊藤医生!”李香香上前招呼道。 “秀子小姐?”宋春萍一怔。 李香香朝小西若香欠欠身,对宋春萍说:“我挂了你的号,你不在。” “不是还有别的医生吗?”宋春萍问。 “那医生是男的,我不好意思。”李香香说。 “我有事,先走了。”小西若香对李香香微笑了一下,朝电车站走去。 “什么事?”宋春萍问。 “刘简之有什么行动吗?”李香香看了一眼小西医生的背影,转头问宋春萍。 “你知道了什么?”宋春萍问。 “我瞎猜的。”李香香说。 “他想在直播采访的时候,干掉演讲团。”等几个医生从身边走过,宋春萍小声说。 “会有危险吗?”李香香担心地问。 “刘简之没有告诉我细节。”宋春萍说。“我一会儿问问他。” “一会儿?”李香香问。 “我现在就去见他。”宋春萍说完,快步离开。 宋春萍来到上野公园,见刘简之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连忙走过去。 “你去见了李香香?”宋春萍问。 “是。”刘简之说。 “刚才,她到医院来找过我。”宋春 萍说。 “说什么了?”刘简之问。 “要我阻止你行动。”宋春萍说。 “我没告诉她我要干什么。”刘简之说。 “李香香敏感着呢,你瞒不过她。”宋春萍说。“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干?” “明天上午,演讲团在东京dg大学有一个演讲,我去转了一下,宪兵司令部在东京dg大学布置了一百多人的宪兵保安,基本上没有机会。明天下午三点,东京广播电台对‘演讲团’有一个直播专访,这个机会抓不住的话,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刘简之说。 “你打算怎么做?”宋春萍问。 “我会寻找机会,伺机下手。”刘简之说。 “说具体一点。” “现在无法具体,我不知道明天宪兵司令部的安保会做到什么程度。” “我跟你直说吧,同归于尽的办法不可取,”宋春萍说,“实在不行就算了,以后还有机会。” “我会见机行事。”刘简之说。 过了一会儿,刘简之说,“我有一个请求。” 宋春萍问:“什么请求?” 刘简之说:“我想请杨长官尽快查找到孟诗鹤父母亲的下落,把消息告诉孟诗鹤。” 宋春萍说:“我已经请求杨长官查找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刘简之说。 “你怎么从台里撤出来,也不考虑?”宋春萍还是不放心地问。 “我说过了,我会见机行事。”刘简之说。 “我再说一遍,刘简之,同归于尽的办法不可取。”宋春萍说。 “放心吧,我见机行事。”刘简之说。 “高桥圭夫明天夜里还是醒不过来,大概率就不会醒了。”宋春萍说。 “干掉演讲团之后,无论高桥圭夫死了还是活着,参谋本部肯定会加强反谍课。” 宋春萍点点头,起身走了。 刘简之在湖边又坐了一会儿,正待离开,突然听见有脚步声走近。 回头一看,是李香香。 “你……跟踪了宋督导?”刘简之惊讶地问。 “我只是……只是……担心你。”李香香说。 “你违纪了!”刘简之说。“快离开这儿!” “组长……” “快离开这儿!” 李香香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转身离开。 刘简之突然发现,自已的眼中,也有泪水滚落。 等到天黑,刘简之开着车,前往浅草寺。 白天的喧闹已经过去,浅草寺前安静下来。刘简之停好车,买了两份便当,走进小巷。他在巷口站了一会儿,确认无人跟踪之后,走到程振奇家后院,翻墙而入。而后拉开窗户,提着便当跳窗而入。 一把匕首再一次抵住刘简之的脖子。 第206章 我需要一个拥抱 “这是第二次了,坂上!”刘简之说。 程振奇听出是刘简之的声音,连忙松开了匕首。 “有任务?”程振奇问。 刘简之听出程振奇的声音带着激动。 “没有。”刘简之说,“我以为你会问这便当盒子里有什么菜呢!” “有什么好吃的?”程振奇果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刘简之说。 程振奇把便当盒提到身边,刚要揭开盒盖,又突然住了手。 “组长,你先说是什么任务,要带狙击步枪吗?”程振奇问。 “没有任务。”刘简之说。 程振奇直愣愣地看着刘简之。 “真没任务。”刘简之说。 刘简之打开便当盒,把饭菜拿出来放在地板上。 “有酒吗?这全是下酒好菜。”刘简之问。 “三岛车夫的酒放在我这儿。他的那一份,给你喝。”程振奇说。 刘简之笑笑。 “周沪森常来你这儿喝酒?”刘简之问。 “偶尔。”程振奇说。“从后窗跳进来,是三岛车夫告诉你的吧?” 程振奇打开柜子,把酒拿出来。 “是他。”刘简之说。 “你提着便当盒,动作幅度太大。我一看就不是三岛车夫。” “所以,你就用刀抵住我的脖子?” 程振奇憨厚地笑了一下,把杯子斟满酒。 “干一个。”刘简之举起酒杯,碰了碰程振奇的酒杯,一饮而尽。 程振奇也干了杯中的酒,给酒杯再次斟满。 “你的枪法不错。”刘简之说。 “我听三岛车夫说,你才是神枪手?”程振奇问。 “我这些年都没打枪,还怎么神?”刘简之说。 “那得出去复习复习。”程振奇笑着说。 “是啊。”刘简之说。 “重庆方面按少校的标准,给你发放薪水,你看把钱寄到哪里合适?”刘简之问。 “我也不知道。”程振奇说。“我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兄弟姐妹有吗?”刘简之问。 程振奇摇头。 “如果可以的话,在东北买一块墓地。”程振奇说,“将来找到我母亲的尸骨安葬。我要是战死了,你们把我的骨灰带回去,跟我母亲葬在一起。”程振奇茫然地说。 刘简之点点头。 “我让诗鹤帮你办。”刘简之说。 “这样的话,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说吧,什么任务?”程振奇问。 “你的任务,跟着孟诗鹤,就在这儿,抗战到底。”刘简之说。 “没说的!”程振奇说着,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刘简之站起身。 程振奇也跟着站起来。 “我去周沪森那里看看。”刘简之说。 “下次来,可不能这么快走。酒不能这么喝,要一醉方休。”程振奇说。 “好吧,下一次。”刘简之装出轻松的样子,从窗户翻越出去。 在离周沪森家还有300米的地方,刘简之停下车,熄灭车灯,关了发动机,走下车来。 日丽居酒屋门口的红灯笼,在夜里特别显眼。 刘简之朝着周沪森家走去。他瞟了瞟日丽居酒屋,见无人关注他,推开了周沪森家的木栅门,走了进去。 正在喂马的周沪森听见刘简之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有任务?”周沪森问。 第一句话,跟程振奇问的一模一样。 “进去说。”刘简之说。 周沪森将刘简之领进屋子。 “什么任务?”周沪森再次问道。 “没你们的事。”刘简之说。“我来看看你。” 刘简之发现自已很不会说话。 周沪森果然笑了。 “我这儿也没有酒,酒都给程振奇了。”周沪森说。 “弹总有吧?”刘简之问。 “我养的是两只公鸡。”周沪森说。 “我说的是炸弹!”刘简之说。 “炸弹?”周沪森问。 “我要两颗。”刘简之说。 “你等一下。”周沪森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周沪森走进来,从裤兜里拿出两颗手榴弹,递给刘简之。 “不会哑火吧?”刘简之问。 “引信连上绊线,可以当地雷使用。”周沪森说。 “太好了。” 刘简之将炸弹塞进裤兜里。 “需要马车吗? ”周沪森问。 刘简之知道,周沪森这么说,其实也是在问需不需要帮手。 “不需要。”刘简之说,“我一个人足够。” “下次来我这儿,最好带瓶酒给我。”周沪森说。 “一定,一定。”刘简之说。 “听说高桥没死?”周沪森问。 “明天天亮前就会有确切消息。”刘简之说。“我先走了,你保重。” 刘简之走到门边,突然又折回身来。 “还需要什么?”周沪森问。 “我需要一个拥抱。”刘简之说。 刘简之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周沪森,然后什么话也不说,转身走了出去。 周沪森突然明白,刘简之在跟自已诀别。 坏了。周沪森想。 周沪森决定出门去给宋春萍打个电话。刚走到门边,发现李香香走了进来。 “你要出去?”李香香问。 “我出去打个电话。”周沪森说。 “是准备打给宋督导吗?”李香香问。 “是。”周沪森说。 “我已经告诉宋督导了。”李香香说。 周沪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香香。 “你知道刘简之想要干什么?”周沪森问。 “他想在电台对演讲团动手。”李香香说,“极有可能是以命相搏。” “孟诗鹤知道吗?”周沪森问。 “我不知道。”李香香说。 “刘简之刚刚走。”周沪森说,“他问我要了两颗炸弹,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李香香问。 “他还……还拥抱了我。”周沪森突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来,宋督导没有制止住刘简之。”李香香说。 “只有孟诗鹤能阻止他了。”周沪森说。“我去给孟诗鹤打个电话。” 周沪森边说边往外走。 “孟诗鹤在dg医院照顾高桥圭夫。”李香香说。 “你说什么?孟诗鹤在照顾高桥圭夫?”周沪森收住脚步,惊讶道。 “刘简之是想要高桥圭夫相信,孟诗鹤与击杀演讲团事件无关,这样,特工组仍然可以继续战斗下去。”李香香说。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周沪森问。 “我想让你站出来。”李香香说。 “我站出来?什么意思?”周沪森问。 “去助刘简之一臂之力,至少保刘简之能够全身而退。”李香香说。 “东京广播电台,我们进不去呀!”周沪森说。 “叫上程振奇,我们在东京广播电台周边,伺机策应。”李香香说,“万一刘简之从里面突围出来,我们或可救他一命。” “好。”周沪森说,“你看,要不要报告宋督导?” “如果报告宋督导,宋督导肯定会阻止我们。”李香香说。 “好吧,我去通知程振奇。”周沪森说。 “我在这儿呢。”程振奇突然现身说。 “你从哪儿进来的?”周沪森问。 “你这儿也有后窗。”程振奇说。“我听你们说话多时了。” “刘简之也去找你了?”周沪森问。 程振奇说:“是,刘简之到了我那儿,买了便当,还跟我干了几杯。你那瓶酒......” “快别说酒了。”李香香说,“说说明天怎么办吧?” 周沪森说:“算命的,带好枪支弹药,明天下午策应刘简之的行动。” “是。”程振奇说。 “我呢,我干什么?”李香香问。 “你找辆车,随时准备接应。”周沪森说。 “是!”李香香说。 第207章 直播台下装炸掉 夜渐深。 街上车流渐少,路人几乎绝迹。 刘简之小心翼翼的驾驶汽车,朝前驶去。 汽车大灯的光束,照着街道宽阔的黑色路面、两边堆放的积雪和偶尔走过的几个行人。 特工组所有的人都一一见过了,刘简之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渐渐安下心来。 现在,刘简之要做的,就是设法将炸弹放进采访直播室。保证炸弹爆炸,演讲团的几个魔鬼就能被炸弹炸成肉碎。 至于自己,无所谓了。 汽车驶过一个临时检查站,刘简之慢慢把车停下。 武田泰一走到车门边,刘简之摇下车窗。 “又出了什么事,武田少尉?”刘简之问。 “什么事也没有。”武田泰一笑着说,“您别惹出什么事就行。” “我能惹出什么事?每次有事都是高桥中佐召唤我跟随报道。”刘简之说。 “高桥中佐怎么样了?”武田泰一问。 “高桥太太和我太太一起在照顾他。能不能醒,就看今晚了。”刘简之说。 “放行!”武田泰一朝几个宪兵喊道。 刘简之关上车窗,把车开过检查站。 演讲团明天才有活动,宪兵司令部提前二十个小时警戒。看来,日本人也已经开始全力应对特工组了。 刘简之驾车拐了一个弯,在离广播电台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下。刘简之下了车,回头望了望,然后朝广播电台门口走去。 东京广播电台的铁栅门已经关闭,刘简之走向旁边的传达室,把耳朵贴在传达室的小窗上听了听。 屋子里传出轻微的呼噜声。 刘简之走到铁栅门边,立定跳起,双手攀住铁栅门的上沿,一用劲翻过铁栅门,跳进院子。 刚一落地,一片亮光便照在刘简之身上。 真不是好兆头。 刘简之转头一望,传达室的门已经打开,大森的黑影站在门口。灯光正是从大森的身后射过来的。 “原来是佐藤主任。”大森滑稽地向刘简之鞠了一躬,用一种热情而又带点警告意味的口吻说。 “大森君,我以为你睡着了呢,不想惊动您,实在是不好意思!”刘简之说。 “对不起,我刚才眯着了一会儿。”大森说,“您还会出来吗?” “我赶写一篇稿子,最多30分钟。”刘简之说。 “您出来时叫我,别再……” “好的好的。”刘简之说,“绝不再次翻越。” 大森关上传达室的门,院子里顿时暗淡下来。 刘简之朝马路外瞥了一眼,走进了办公楼。推开新闻部的门一看,夜班编辑吉泽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吉泽君,今晚你值班?”刘简之走进屋子问。 “是啊,今晚轮我值夜班。佐藤君,你怎么来了?”吉泽问。 “我来赶写一篇稿子。”刘简之说。 刘简之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拿出纸笔,开始写着什么,眼睛却瞟向吉泽。 吉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吉泽君,你去编辑休息室睡一会儿,有事我再叫你。” “好的,谢谢。”吉泽说。 吉泽打着哈欠,打开编辑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刘简之摊开稿纸写起稿件来。 没多久,刘简之便听见侧屋传来吉泽的鼾声。 刘简之放下笔,蹑手蹑脚地走到编辑休息室门前,轻轻把门推开。 吉泽已经熟睡。 刘简之轻轻合上门,走出新闻部办公室。然后沿着走廊,走到一个挂有“直播室”牌子的门前站住。 刘简之回头看了看,然后打开门锁,走了进去,回身把门掩上,借着走廊上的亮光,走向屋子中间的直播台。 长方形的直播台上,放着几个麦克风。麦克风的连线,连进直播台面上的小孔。直播台面下,是用木板围成的圆柱。 刘简之把麦克风的线拉长,用劲移开直播台的台面,跳进木板围成的圆柱。 黑暗中,刘简之蹲下身子,从衣袋里取出两颗炸弹、一截细铁丝和一大块胶布,将炸弹粘在圆柱的台面背后,用小钉钉紧。再用起子在靠主持人就坐方向的圆柱与台面的结合处,戳开一道细缝,将一根细铁丝一头连上炸弹的拉环,一头做成一个小挂钩,从戳开的细缝里伸出来。 做完这一切,刘简之从圆柱里爬出来,扶正直播台的台面,再把几 个麦克风原样放好。 刘简之尝试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用手轻轻拉了拉小挂钩,然后悄悄走出直播间。 回到新闻部,吉泽还打着呼噜。刘简之也不叫醒吉泽,坐在办公桌边,继续写稿。 十分钟以后,吉泽终于醒了过来,看看手表,连忙爬起,推门走出编辑休息室。 “实在对不起,佐藤主任,我睡过头了。”记者说。 “没关系。”刘简之说。 刘简之将一份稿件递给吉泽。“这份稿子,明天一早交给美由纪小姐。告诉他,明早我可能会来得晚一点。” “好的。”吉泽说。 刘简之收起桌上的纸笔,趁吉泽不注意,从桌子上拿起几个回形针,藏入衣袋里。 “辛苦你了,吉泽君。晚安!”刘简之走了出去。 孟诗鹤在宋春萍的催促下早早回到家,刘简之却迟迟没有回来。尽管孟诗鹤觉得宋春萍催促她回家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往下深想。 她洗了个澡,披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顺手打开了收音机。 收音机里响起了一种古怪的日本音乐。 孟诗鹤又调整波段,转到一个上海租界的中文台。 ……杉木水桶来放下,桑树扁担靠井边,靠井边。家中未带麻绳索,解开丝带系桶环,奴家的小情哥。玉莲忙汲头桶水,累的玉莲两手酸,两手酸…… “我回来了。”楼下传来了刘简之的声音。 孟诗鹤把声音拧得小一点。 刘简之走了进来。 “你在听黄梅戏?是不是……想家了?”刘简之问。 “四年没见过我妈妈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孟诗鹤说,“我快顶不住了。” “是啊,四年了。总共递了几份情报,杀了几个日军小芝麻官。战绩平平,白费光阴,真是此生有憾啦!”刘简之说。 “别发感慨了,你吃过了吗?”孟诗鹤问。 “在程振奇那儿吃了一点。”刘简之说。 “程振奇没出什么事儿吧?”孟诗鹤问。 “没有。去代表你夸奖了他一番。”刘简之说。 “程振奇的表现,比预料的还要好。”孟诗鹤说。 “我要他以后听你指挥。”刘简之说。 “听我指挥?”孟诗鹤问道:“你什么意思呀?” “你发展他加入的,归你们共产党。”刘简之说。 “刘简之,你又来了!”孟诗鹤说,“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刘简之走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坐在镜子前,刮了刮胡子。 “简之,你去过重庆吗?”孟诗鹤问。 “去过一次。”刘简之说。 “听说四川那边的人都爱吃麻辣?”孟诗鹤问。“我父母如果到了重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适应。” “我在重庆吃过一种麻辣烫。”刘简之说,“重庆的麻辣烫店真的是遍及大街小巷,这麻辣烫呢,看起来娇嫩欲滴,闻起来浓香四溢,尝起来呢,那更是辣气爽烈,让你欲罢不能,意犹未尽。” “你向我推销麻辣烫呢?我父亲胃不好,我担心他会受不了。”孟诗鹤说。 “慢慢就会习惯的,”刘简之说,“将来,你们一定会打回南京去的。” “你怎么又是你们你们的?”孟诗鹤说。“不准再说你们我们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回了电台一趟。给明天下午的“英雄演讲团”采访直播做了一点准备。”刘简之说。 “为他们做什么准备?应该破坏电源,让直播搞不成!”孟诗鹤说。 刘简之笑笑说,“不早了,早点睡吧。” 孟诗鹤褪下浴巾,钻进被子里。 刘简之在孟诗鹤身边躺下,搂住孟诗鹤。 孟诗鹤转过身子,面对着刘简之。 刘简之说:“诗鹤,要是我突然……” 孟诗鹤笑着问:“突然想要孩子?” 刘简之说:“假如我哪天突然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孟诗鹤翻身坐了起来,两眼盯着刘简之。 “刘简之,你想做什么?”孟诗鹤问。 “完成使命。”刘简之说。 “在我没做好准备之前,你不能不在了!我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呢。”孟诗鹤说。 刘简之问:“万一呢?” 孟诗鹤说:“不能有这个万一!你是不是……” 刘简之说:“好了,睡吧!我只是随便问问。” 孟诗鹤说:“你答应我!你不能不在了!” 刘简之说:“好,我答应。” 孟诗鹤躺了下来,紧紧偎着刘简之。 “你现在可以侵犯我了。”孟诗鹤娇柔地说。 第208章 我别管是什么意思 翌日一早,美由纪穿了一件皱皱巴巴的黑色西服,最先走进新闻部。 夜班编辑吉泽连忙迎了过来。 “美由纪小姐,这是佐藤君要我给你的稿件。”吉泽说。 “佐藤君呢?”美由纪问。 “佐藤主任说他可能要晚点来。”吉泽说。 “你可以下班了。”美由纪说。 “好的。”吉泽转身走了出去。 美由纪在办公桌前坐下来,看了看刘简之留下的稿件。 三分钟后,刘简之、小泽晴子和田山木原一起走了进来。 “哟,美由纪小姐,你怎么穿的黑不溜秋,皱皱巴巴的呀!”田山木原大声说道。 “田山君,你为什么老是盯住女人看呢?”小泽晴子说。“美由纪穿什么衣服,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我说的是实话嘛!佐藤主任,您觉得呢?”田山木原转头问刘简之。 美由纪回过头,默默地看着刘简之。她也想听听刘简之怎么说。 “是穿得黑了一点。”刘简之说。 “看看,看看,晴子小姐,佐藤主任也是这么说。” “你们老是议论我干什么?今天有采访直播,都抓紧干活吧!”美由纪说。 刘简之知道美由纪对采访直播并不是很满意,也不在意。走到美由纪对面坐下来。 “有个新消息。”美由纪说。 “什么新消息?”刘简之问。 “日本驻中国大使川越茂奉命回国了。”美由纪说。 “哦,日中两国断交了。”刘简之说。 “这是我写的评论。”美由纪拿出一份稿件,递给刘简之。 刘简之接过来看了看,签上字,转头对小泽晴子说,“晴子小姐,把这篇稿子送总编室去。” 小泽晴子走过来,接过稿子,朝门口走去。 美由纪问:“下午的采访直播……” 刘简之说:“你别管了,直播采访的事情,我都准备好了。” “我别管了?你是什么意思?”美由纪问。 神尾社长带着牧野智久突然走了进来。 “佐藤君,这位是宪兵司令部的牧野中尉。”神尾介绍道。 “我们见过了。”刘简之说。 牧野智久说:“佐藤君,这里是你的地盘,请多关照。” “都是日本皇军的地盘。”刘简之笑着说。 神尾社长说:“牧野中尉要对所有涉及下午直播采访的环节进行安全检查。你陪他看一下。” 刘简之说:“是。” 神尾社长对牧野笑笑,走了出去。 “牧野中尉想看看哪些地方?”刘简之问。 “今天下午2点50分,‘英雄团’将到达广播电台,2点55分,到达采访直播室,下午3点准时开始采访直播,4点准时结束,4点零5分离开你们广播电台,返回dg饭店。佐藤君,你看看,这么安排合适吗?”牧野中尉说。 刘简之问美由纪:“你觉得呢,美由纪小姐?” 美由纪说:“我觉得时间安排得有点紧。” 牧野中尉问:“什么意思?” 美由纪说:“采访直播的时间长达一个小时,‘英雄团’三名成员,谁要是想中途上个厕所,怎么办?” 牧野中尉说:“有道理!那我们再提前5分钟到达。给三位‘英雄’留一点上厕所的时间。我在厕所增加岗哨,里外各安排两个哨兵。” “我们的厕所恐怕站不下这么多人。”田山木原说。 “真是这样吗?”牧野中尉问刘简之。 “安全第一。挤挤也没关系。”刘简之说。 “现在,佐藤君,带我们去看看你的采访直播室吧。”牧野中尉说。 “请跟我来!”刘简之说,“这边请!” 刘简之陪着牧野中尉从新闻部办公室出来,发现走廊上已经站满了日本宪兵。 “牧野中尉,你们派来的宪兵太多了吧?”刘简之一边走,一边对牧野中尉说。“幸好不是由神尾社长供应他们午饭,不然,神尾社长要亏血本了!” “不会吧,佐藤君?我听说你卖了几张照片,足够支付我们宪兵司令部吃上半年?” “请问牧野中尉是哪里毕业的?”刘简之问。 “陆军大学。”牧野智久说。 “学的是极度夸张专业?”刘简之问。 “安全第一嘛。”牧野智久笑着说。 刘简之把牧野智久引到直播室门口,轻轻把门推开。 牧野中尉和两个宪兵走了进去。 直播室的陈设很简单。屋子的一端,挂着一张天皇的画像。天皇画像前方,摆着直播台。台上摆着六个麦克风。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取暖炉。靠门口的一方墙上,开着一个小窗。 “这个小窗是干什么用的?”牧野指着墙上的小窗口问。 “这是导播窗口。”刘简之说。 “导播窗口后面的屋子是导播室?”牧野中尉问。 “牧野君,您很聪明。”刘简之说。 牧野狡黠地笑笑,然后面色一变,转头对两位身后的宪兵说:“全面检查!” 两个宪兵道:“是!” 一个宪兵掀开了天皇画像,查看画像背后。 “八嘎!”刘简之突然骂道。 “怎么啦?”牧野智久问。 “你怎么如此对待天皇画像?你滚……滚出去!”刘简之骂道。 士兵掀翻天皇画像,让刘简之抓住不放,牧野智久也不便袒护,只能挥挥手,让士兵走出去。 刘简之转头对另一个宪兵说。“你也小心一点!” “是!”宪兵说。 这个宪兵走到直播台前,拿起麦克风,翻倒过来检查。 刘简之说:“你们轻一点!搞坏设备,影响下午的直播,由你们宪兵司令部负责!” 牧野说:“你都轻一点。” 宪兵轻轻敲了敲直播台面下的木板装饰的圆柱。 刘简之连忙走过去。 “我帮你!”刘简之说。 刘简之把台面连同装饰木圆桶掀成一个斜角,露出地板上的连线。 牧野弯下腰,朝里看了一眼,示意刘简之和宪兵放下。 刘简之把直播台放正。 “发现什么问题了吗?”牧野问另一位宪兵。 宪兵报告说:没有! “看看这个取暖炉!”牧野智久对士兵说。 “是!”宪兵说。 宪兵对取暖炉一番检查,然后对牧野智久摇了摇头。 “牧野中尉,旁边的导播室,您要看看吗?”刘简之说。 “当然要看看。”牧野说。 刘简之领着牧野智久和宪兵从直播室走了出去。 牧野对站在门口的宪兵说:“你们两个守在这里,两点五十分之前,这扇门谁也不准进去。” 宪兵立正说:“是!” 刘简之说:“牧野中尉,这边请!” 第209章 演讲团东京DG大学首秀 叮铃铃…… 枕头边的闹钟一响,姜夔便翻身坐起,掀开窗户一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连忙穿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照相机和胶卷,将胶卷装进照相机,简单洗漱之后便提着相机出门。 把门打开一看,鹤见千惠子穿着漂亮的和服,站在门外。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敲门呀?”姜夔说。 “我怕影响你睡觉。”千惠子说。 “快进屋里暖和暖和。”姜夔说。 “‘英雄演讲团’今天演讲吧?我想跟你一起去听。”千惠子说。 “会有新闻报道的。”姜夔说,“看看报纸,听听广播都行。” “不嘛,”千惠子说,“我想看看真人,你带我去。” “保安很严密,你不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恐怕进不去。”姜夔说。 “真的吗?”千惠子问。 “我猜是这样。”姜夔说。 “去试试,万一让进了呢?”千惠子说。 “好吧。”姜夔说。 千惠子挽起姜夔的胳膊,穿过教师宿舍区与教学区的小门,朝着学校礼堂走去。 千惠子的出现,立即招惹大量目光,但千惠子毫不在乎。 远远看见一条宽大的黑色布幔,从礼堂屋顶垂下。黑色布幔上,写着“欢迎英雄演讲团”几个大字。数面小日本国旗和军旗,挂在从屋顶斜拉下来的绳子上。 姜夔注意到,礼堂的四周,站满了宪兵。数辆高级轿车,一字排开,整齐地停在礼堂一侧。邻近的教学楼的屋顶上,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在来回走动。 学生们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走进礼堂。 姜夔领着千惠子,跟在几个学生身后,慢慢走向礼堂入口。 “证件!” 一个宪兵拦住了姜夔和千惠子。 姜夔拿出证件,递给宪兵。 “身上带了什么?”宪兵问。 “一架照相机。”姜夔说。 “拿出来看看。”宪兵说。 姜夔拿出相机,宪兵检查了一下,把相机还给姜夔。 “进去吧。”宪兵说。 “她叫鹤见千惠子,跟我一起的,想来听听演讲。”姜夔说。 “证件!”宪兵对千惠子说。 “她没有证件。”姜夔说。我是物理系的教授,她是我的……” “没有证件不能进。”宪兵一把拉开千惠子,对后面的学生说道:“证件!” “放这位千惠子小姐进去吧!”后面的学生说。 “不行!你有没有证件,没证件就让开!”宪兵把学生拉向一旁。 学生赶紧掏出证件,递给宪兵。 姜夔走过来,对千惠子说:“我不进去了,在家陪你。” 千惠子说:“你进去吧,我去艺伎馆。下午我就在艺伎馆听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直播。” 说完,千惠子瞥了宪兵一眼,朝学校大门走去。 姜夔转身走进礼堂,在舞台下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礼堂坐着两千多名学生,两眼一起盯着主席台。 主席台上,挂着天皇画像和“皇军必胜”、“武运长久”的标语。一条横幅上写着“向攻克南京的战斗英雄致敬”十二个大字,挂在舞台的前沿上方。 这时,男主持人走上主席台。 全场安静下来。 “大日本中国派遣军英雄回国演讲团首场演讲会现在开始!” 男主持人说道。 台下的学生们疯狂地鼓起掌来,一些学生吹起口哨。 “首先,我们请出“英雄演讲团”的领队齐藤大佐!”主持人对着麦克风,大声说道。 齐藤大佐戴着军帽,佩着军刀,从舞台的侧面走了出来,向学生敬礼。 台下掌声四起。 姜夔盯着齐藤,摸了摸腋下。 腋下藏着一颗炸弹。 齐藤走到舞台中央的座位上坐下。 “接下来,我们要请出的是宫下孝雄少佐!在大日本皇军进攻南京的战斗中,宫下少佐所带的部队,第一个突入了南京中华门!”主持人说。 宫下少佐迈着军步,从舞台侧面走出来,向台下的师生敬礼。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声。 姜夔目测着自己到舞台中央的距离。大约30米。 “接下来,我们要请出的是渡边刚士中尉!” 主持人声嘶力竭地说道。“在大日本皇军进攻南京的战斗中,渡边中尉所带的部队,人均歼敌12个,打出了我们大日本皇军的军威!” 渡边刚士走了出来,向台下的师生敬礼。 台下又响起一阵掌声。 姜夔抬头看向四周,会场布满宪兵和警察。思考着自己一 旦丢出炸弹,有没有机会逃走。 “接下来,我们要请出的是田村泰一少尉!在大日本皇军进攻南京的战斗中,田村泰一所带的部队,歼灭了大量正在渡江逃跑的中国军人,人均歼敌15个!” 田村泰一走了出来,向台下的师生敬礼。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台上的几个军官落座。 姜夔很快做出了判断,一点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但姜夔决定豁出命去。 姜夔举起相机。 一个军官突然冲过来,一把抓过姜夔手上的相机。对着姜夔连拍了两张照片,又把相机还给姜夔。 “你浪费了我两张胶片!”姜夔大声嚷道。 “我在执行安保任务。”军官说。 “我影响你执行安保任务了吗?”姜夔大声喊道。“你影响了我给英雄拍照!” 学生们纷纷站起,将目光投向姜夔和军官,大声喧哗。 “安静!”主持人高声喊道。 又一个军官走过来,将先前的军官拉开。 姜夔愤愤不平地嘟囔了几句,慢慢坐下。 会场安静下来。 主持人对着麦克风说:“现在,请齐藤大佐讲话!” 又是一阵掌声。稀稀拉拉的,远没有刚才热烈。 齐藤大佐站起来,走到舞台中央,对着麦克风大声说道: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们大日本帝国军队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10天之内,占领中国首都南京,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我们拥有像宫下孝雄少佐、渡边刚士中尉和田村泰一这样的英雄……” 掌声又响起。 齐藤大佐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特别想说的是,中国战场的皇军,还需要扩军,希望在座的老师,同学,勇敢应征,去中国战场,杀敌立功!” 炸死了这几个人,刘简之就不会再冒风险!听到消息的日本人,就会收敛起支持战争的热情。 周边的学生疯狂拍手,姜夔慢慢把手伸向胸前。 突然,姜夔发现,主席台背后的一角,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孔,埋伏着一个狙击手。 紧接着,姜夔又发现了第二个狙击手。位置在齐藤大佐座位的左下方。 姜夔把手缩回来,举起相机,用镜头对着周边扫描了一圈,又发现了三个狙击手。每个狙击手都毫无例外地把枪口对着自己。 刚才跟日本军官的一番较劲,姜夔成了本场最危险的人。 镇定地拍过几张照片之后,姜夔放下了照相机。发现演讲台上,已由齐藤大佐替换为名叫渡边刚士的日军中尉。 这位渡边刚士中尉,年龄不到三十岁,留着经典的小胡子,一头黑发剪成短毛板刷型,颧骨高高耸起,像一个漫画中的怪物。 “我叫渡边刚士。二十六岁,中队长,还没有老婆。” 周边的学生又是一片欢呼。女生们更是起劲,尖叫着,不断地向渡边刚士抛出飞吻。 刽子手也懂幽默?姜夔鄙视地看着渡边刚士,心里想。 “我是中国派遣军第四十七联队第11中队的中队长。我们的部队,在出国前就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攻下上海以后,我们奉命向中国的首都南京发起了进攻。”渡边刚士眉飞色舞地说道。 姜夔拿起相机,把镜头对准主席台。两个狙击手潜伏着一动不动,枪口不约而同地对着自己。 姜夔摁下快门,耳听渡边刚士继续说道:“我们遭遇了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 一个女生突然站起身大声用中文说道:“你们攻打中国的首都,我们当然要反抗了!” 渡边刚士住了嘴,一时不知所措。 显然,这是一名中国留学生。她容颜姣好,仪态端庄,朴实之中蕴含着内在的秀美,目光显出坚毅却又略带伤感。 姜夔举起相机,拍摄这位勇敢的女生。 姜夔从镜头中发现,一支狙击步枪微微摆动了一下,枪口对准了女生。 一个军官匆匆走到女生面前。 “你刚才说什么?”军官瞪着眼睛,眼露凶光。 所有的学生都住了嘴,想听女生说什么。 “你们侵略中国,中国当然要誓死反抗!”女生用中文大声说。 一个男生把女生的话翻译给军官。 “八嘎!”军官怒道,一招手,两名宪兵走过来。强行架走了女生。 姜夔举起相机。 主持人对着麦克风喊道:请不要拍照! 军官回头看着姜夔。 姜夔把相机放下。 “那个女生好勇敢喔!”姜夔听见前排坐着的女生,贴着身边的女生耳朵说。 “安静!”主持人喊道。 现场安静下来。 “渡边中尉,你继续说。”主持人说。 渡边刚士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里,盯着被带离的女生背影。 “渡边中尉,请你继续演讲!”主持人再次提醒道。 渡边刚士醒悟过来,背书一样说道: “当时,中国军队守在雨花台,誓死不退。他们据守着围着有铁丝网、配置有机枪掩体的坚固阵地,并凭借野炮、迫击炮以及相当数量的自动火器进行相当顽强的抵抗。激战中,我军第23联队第1大队长驹泽中佐、代理大队长金田大尉先后都负了伤。” 会场鸦雀无声。 渡边刚士顿了顿,继续说道: “为了拿下82高地,我们第47联队第11中队组织起一支94人的敢死队,准备夜袭中国军队阵地。” 一些学生鼓掌。 渡边看了看主持人,继续说道: “由于处于暗夜之中,加上是人生地不熟的战场,又被兵力和火力都强于自己的敌人所包围,我们的伤亡人数在不断增加。最后仅存的24人……” 学生们仔细地听着。 千惠子如果进入了会场,她会怎么样呢?会不会跟会场里的学生一样,为日本军队占领南京而欢呼雀跃? 会吗?可能会。 不会吧,也许不会。 到底会怎么样,姜夔想象不出。 与其说姜夔想象不出,不如说姜夔不敢去想。渡边刚士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姜夔一句也没听清。 当姜夔再次回过神来,站在麦克风前的人,换成了穿着少尉军装的田村泰一。 身材矮胖,面容严肃的田村泰一,23岁,面相阴险,却因为年龄跟学生相近,似乎更受学生欢迎。 田村泰一感受到了现场氛围,越说越兴奋。 “我们攻进南京,中国军队抱头鼠窜!此时不下手,何时下手?……那些正在渡江逃跑的中国官兵,被我们大日本皇军大量火力杀死杀伤,更可笑的是,还有不少中国人死在他们自己人的枪下!” 台下学生的掌声四起。 有人站起身,高举双臂,喊起了口号:万岁!万岁!万岁! 全场学生站起,跟着欢呼。 姜夔借机把手伸向胸前,手指触摸到炸弹。发现学生挤成一团,炸弹无法扔出。 齐藤做了个坐下的手势,学生们再次安静下来。 “第二天天亮,”田村泰一继续说道。“我看见在1000多米宽的长江上,到处漂的都是中国士兵的尸体,连长江水都是红的!光是南京下关这一战,我们打死中国军民3万多人,还淹死他们两万八千多人!” 学生又拍手欢呼起来。 姜夔从挤成一团的人群中钻出来,再次把手伸向胸前,发现一直盯着自己的军官正慢慢走来,连忙缩回手,举起相机对着学生拍照。 军官收住了脚步。 姜夔感到被盯上,转身走向厕所。 一个宪兵拦住姜夔。 “演讲没有结束之前,不得出去。”宪兵说。 “上厕所也不行吗?”姜夔问。 宪兵让开道。 姜夔发现军官和两个宪兵跟了过来,快速走向厕所,进到一个小隔间,掏出炸弹,丢进粪池,从相机卸下胶卷,重新装入另一个胶卷。 足足待了十分钟,姜夔走出厕所,发现军官和宪兵守在门外。 “你们要干什么?”姜夔问。 “搜!”军官说。 一个宪兵走上来,解开姜夔上衣纽扣,从胸前掏出一个胶卷,递给军官。另一个宪兵冲进厕所。 “搜仔细一点!”军官说。 宪兵对姜夔全身搜查了一遍,对军官摇摇头。冲进厕所的宪兵跑出来报告:没有发现! “对不起!” 军官朝姜夔欠欠身,把胶卷塞进姜夔的衣袋,转身走向会堂。 两个宪兵木偶一样,跟了上去。 “我的鞋底你们还没查呢!”姜夔喊道。 军官回过头。 “竹井教授,你再嚷嚷,我把你抓起来!”军官说。 “我可不是中国留学生,你想抓就抓?”姜夔大声抗议。 几个学生从会堂里走出来,惊诧地看着姜夔。 “进会场去!”军官吼道。 又有更多的学生跑了出来。 “不准欺负竹井老师!”一个学生喊道。 “去投诉,就说这位军官故意找茬,意在破坏英雄演讲!”姜夔对学生说。 军官有些胆怯,恶狠狠看了姜夔和学生一眼,走进了会场。 姜夔突然后悔把炸弹丢进粪坑里。 第210章 那一刻渐渐临近 高桥圭夫已经昏迷将近48个小时,依然不见有醒过来的迹象。 在病房门口守候的竹下中尉也换成了中村中尉。 高桥良子抱着一郎,在孟诗鹤陪伴下,寸步不离地守候在病床前,女佣阳子照例给高桥圭夫准备食物,指望高桥圭夫醒来能喝上两口。 输液器的滴壶,仍在一滴一滴地滴落,静静地,听不见任何声响。 “佐藤太太,高桥君真的还能醒过来吗?这都过去两天了!”高桥良子不再流泪,对高桥圭夫似乎也没有了信心。 “别着急,高桥太太。高桥君虽然没醒,但情况也没见变坏,至少是稳住了,耐心等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孟诗鹤说。 杏奈护士推门进来,给高桥圭夫换了一瓶输液,量了量血压。 “杏奈,怎么样?”高桥良子问。 “血压稍微升了一点。应该是在好转。”杏奈说。 高桥良子露出一点微笑。 “谢谢!”高桥良子说。 “佐藤太太,你有两天没吃东西了。”孟诗鹤说,“我来抱孩子,你吃点东西?” 高桥良子把一郎递给孟诗鹤,吃了点鸡蛋羹。 “这次也辛苦你了,谢谢你,佐藤太太。”高桥良子说。 “谢我做什么?高桥君能活着,比什么都好。”孟诗鹤说。“关爱生命......” 见中村中尉和宋春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孟诗鹤没有再说下去。 “血压量过了吗?”宋春萍问杏奈。 “49\/86,稍微有一点回升。”杏奈说。 宋春萍弯下腰,把听诊器的触头,贴近高桥圭夫的胸脯。凝神听了听。 中村雄二问:“伊藤医生,怎么样?” 宋春萍说:“凭我的经验,病人会在晚上醒过来。” 高桥良子欣喜道:“是真的吗,伊藤医生?” “我只是推测。”宋春萍说。“也可能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高桥太太,你们注意观察。如果病人醒了,马上通知我。” 高桥良子说:“是!” 宋春萍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 “高桥太太,我已经说过,你的孩子太小,最好别抱到医院来。”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孟诗鹤说:“中村中尉,你在这里守着,我陪良子先把孩子送回去。一会儿再过来。” “我没有车送你们。”中村雄二说。 “没关系,我们坐电车。”高桥良子说。 高桥良子急于把一郎送回去,以便能亲眼见到高桥圭夫醒来。 中村雄二说:“你们快去吧!早点回来!” 高桥太太朝中村中尉鞠躬道:“辛苦了,中村君!我们马上就回。” 两人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发现护士站的收音机响着。 “现在离‘英雄演讲团’的采访直播,还有两个小时……现在,我们接下一个听众电话……” “收音机里说什么?”高桥良子问。 “今天下午,被高桥君救下的演讲团,要去东京广播电台接受采访。” “他们会提到高桥君吗?”高桥良子问。 “不知道。”孟诗鹤说。 出了医院,正好有一辆计程车开来。 孟诗鹤把车拦下。 “送我们去富乐町!”孟诗鹤说。 “富乐町?需要绕一点路。”司机说。 “为什么?”孟诗鹤问。 “封路了。”司机说,“英雄演讲团要去东京广播电台,一路都是戒严状态。” “这样啊?真倒霉。”孟诗鹤说。 计程车司机说的不错。 东京dg大学的演讲活动一平安结束,黑谷中佐便带着一个小队宪兵,把齐藤大佐一行送回dg饭店休息,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东京广播电台。 一时之间,东京广播电台大院前的临街街道上和院子里以及屋顶上,全都站满了警戒的宪兵。 “你能保证没有任何漏洞吗?”黑谷中佐登上广播电台的四层楼顶,东南西北地四处看看,转头对跟在身后的牧野智久说。 “我能保证!”牧野智久说。“我相信,现在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鸟?中国特工要是变成蚊子,你怎么办?” “中佐,您说笑了吧?”牧野智久说。 黑谷中佐指着门前的马路说:“牧野中尉,前面这条马路,不是安排戒严了吗?怎么现在还有行人和汽车?” 牧野说:“黑谷中佐,我们严格按照事先的安排办事。现在离戒严开始的时间还有20分钟呢。” 黑谷中佐说:“这外面的安排,看起来是万无一失。我们脚底下这栋楼里呢?” “上午我就带着宪兵,全面搜查了直播室和导播室。安排了宪兵在门口值守。‘英雄团’成员一到,直接进入直播采访室,一只蚊子都不让进。直播采访一结束,宪兵将直接将演讲团成员从采访直播室送上车回dg饭店,绝对万无一失。” 黑谷中佐看了看手表。“我们下楼看看。” “是!”牧野智久说。 新闻部办公室里,田山木原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 男播音员的磁性声音缓缓说道: “听众朋友,这里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节目组!现在离直播采访“圣战英雄演讲团”成员的时间还有60分钟。我们再一次向刚刚打开收音机的听众,介绍一下“圣战英雄演讲团”3名成员的情况。” 一个甜美细腻的女音说道: “首先给大家介绍的是宫下孝雄少佐。宫下少佐现年35岁,第217联队23大队的大队长,毕业于帝国陆军大学……” 小泽晴子站在电话机旁边,拿着话筒接听众电话。 “……肯定是直播。”小泽晴子说,“这次,我们还专门设置了“圣战英雄演讲团”成员与我们的广播听众的互动环节。你可以在3点40分左右,开始拨打电话,向“英雄团”的三名成员提问。由“英雄团”成员亲自回答你的各种问题。电话号码是。对,。……好的,欢迎你到时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 小泽晴子刚刚挂上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田山君,我的喉咙实在受不了啦!你接一下吧?” “我的嗓子不行,桃井小姐,你来接!”田山木原说。 桃井玉奈走过来,拿起话筒,润润嗓子说道:“这里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是,是直播。什么,你们组织集体收听?那太好了!有关对我们节目的反馈,请您拨打。对。。” 田山木原道:“看这个架势,我们这次直播采访活动,收听人数破1000万,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就这么有信心?”美由纪问。 “你问问晴子,这一个多小时,打电话的听众就没停过。”田山木原说。 美由纪看看手表,对着小泽晴子说。“直播快要开始了,佐藤君怎么还没来?” “佐藤君说他出去一会儿,应该快来了吧?” 听众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小泽晴子拿起电话筒。 “我们可以去到东京广播电台门口,向演讲团的日本英雄献花吗?”一个男声说。 “这恐怕不可以。”小泽晴子说。“偷袭圣战英雄演讲团成员的凶手,到目前还没有抓到呢!保护英雄安全,始终是最重要的。” 对方挂了电话。 “日本国民太狂热了!”美由纪紧锁眉头,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美由纪小姐?”田山木原问。 美由纪提高音量:“我说,日本国民对战争太狂热了。田山君,我这么大声,你能听得见吗?” “田山君总是该聋的时候聋。”小泽晴子说。 “我觉得很正常,毕竟这是两国间的战争。而且,这也说明,大日本国民都很爱国。”吉泽记者说道。 “即使是战争,也不能泯灭人性,这是底线。”美由纪说: “美由纪小姐,你怎么这么说呢?难道你不是日本人?”田山木原说。 “百人斩杀人比赛,野兽所为,让人不齿!田山君,这跟我是不是日本人,有什么关系?”美由纪怒道。 田山木原哑巴了。 神尾社长陪着黑谷中佐和牧野中尉走了进来。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神尾社长问。 “没说什么,我们在接听听众的来电。”小泽晴子说。 “佐藤君呢?”神尾社长问。 “佐藤君临时出去了,马上就会回来。”美由纪说。 “这张态势图是干什么的?”黑谷中佐指着墙上的态势图问。 “这张态势图,是我们根据相关新闻报道弄的。便于我们分析中国战场的态势。”美由纪说。 “美由纪,这张图出自你的手上吗?”黑谷中佐问。 “这张图出自田山君手上。”美由纪说。“参谋本部的冢本大佐和你们宪兵司令部的山本大佐,还有高桥中佐,都对这张态势图赞不绝口。” “的确不错。”黑谷中佐听说山本大佐见过这个态势图,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神尾社长,你们新闻部真是人才济济啊!”黑谷中佐转身对神尾社长说。 “跟京东五大报相比,我们的实力还很弱。”神尾社长说。 “直播室在哪儿?”黑谷中佐问。 “我带您去。”牧野中尉说。 牧野中 尉带着黑谷中佐边说边走了出去。 叮铃铃…… 墙上的电话铃响起,小泽晴子走过去,接起电话。 “……是。直播三点准时开始。”小泽晴子说,“三点四十分左右,您可以打电话来,跟演讲团的英雄直接交流......期待您的电话,谢谢。谢谢。” “神尾社长,”美由纪说,“墙上这部电话太过于老旧,您该给我们换几部新电话。” “三天以内,我给你们加装两部电话。”神尾社长笑着说。 编辑们高兴地拍起手来。 “佐藤君回来,让他给我个电话。”神尾社长说。 “好的,社长。”小泽晴子说。 挂在墙上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小泽晴子走过去,抓起话筒。 神尾社长觉得有些兴奋,朝美由纪竖起了一根指头。笑着走了出去。 桃井玉奈问,“社长是什么意思?” “社长的意思是,今天的采访直播,听众人数,要破1000万!”美由纪说。 第211章 生死一念 下午两点二十分,刘简之开着车,行驶在东京广播电台前面的大街上。他记不清在这条马路上走了多少次,但这一次,他感觉到,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再过一个小时,他将要拉响直播采访台下预埋的炸弹,与‘演讲团’的几名“英雄”同归于尽。 他要替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出一口恶气。 他要向日本的好战分子证明,中国人不那么好欺负。 他要向日本人证明,中国不缺勇士。 他必须这么做。 无论宋督导还是孟诗鹤,现在都已经无法阻止他。 他相信自己牺牲以后,孟诗鹤能带领特工组继续战斗。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把自己的行动,告诉孟诗鹤。最终,他还是没有对孟诗鹤说出自己的计划。 有机会在值班室放炸弹的人很多。但是,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中国特工。 刘简之判断,宪兵司令部的人会怀疑到他,但最后会否定对他的怀疑。因为,孟诗鹤在陪高桥太太看护高桥圭夫,并没有提前逃跑。 前方出现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 刘简之加快车速,超越了这辆白色汽车。 就在超车的一瞬间,刘简之发现,在白色汽车上开车的是李香香,而周沪森就坐在李香香旁边。 刘简之降低车速,在李香香的车前停住,从车窗露出脸。 “是组长。”李香香说。 “停车!”周沪森道。 李香香把车停下。 周沪森走下车,拉开车门,坐进刘简之的车里。 “程振奇也在车上?”刘简之问。 “是。”周沪森说。 “你们几个想干什么?”刘简之问。 “接应你。”周沪森说。 “接应我?”刘简之转过头,盯着周沪森。周沪森一脸坚毅,无所畏惧。 “你动手之后,无论成与不成,往广播电台的后门撤退,我们会在那儿接应你。”周沪森说。 “三岛,你做不到,而且,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刘简之说。 “为什么?”周沪森问。 “再过两分钟,这条街将实施戒严,清空街道,不准任何车辆通行。”刘简之说。 “我们预料到了。”周沪森说。“我们带了狙击步枪和30颗手榴弹,只要你能冲出来,我们就能助你脱险......” “我在直播台下面藏了炸弹。”刘简之平静的说。 “你......你要......要跟鬼子同归于尽?”周沪森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不合算!不合算!” “他们几个,不是一般的鬼子!罪该万死!我必须为四亿五千万同胞,出这口恶气!”刘简之说。“赶快撤离。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下命令。” “你不能这么做。”周沪森坐着不动。 “下车!”刘简之加重了语气,催促道。 “组长,你再考虑考虑。”周沪森说。 “不要说了,下车!”刘简之一把推开车门。 周沪森只好走下车去。 刘简之开着车,疾驶而去。 周沪森原地站立了片刻,沉默半晌,回到车里。 “开车,找个电话亭!”周沪森惶悚不安地说。 李香香扭头看向周沪森。 周沪森眼角湿润,竭力控制着,不让泪珠滚落下来。 李香香不敢多问,连忙开车前行,在一个电话亭边,把车停下。 “有硬币吗?”周沪森问。 李香香掏出一个硬币,递给周沪森。 周沪森走进电话亭,拨通了东京dg医院的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护士杏奈。 “打扰了。”周沪森说,“我是铃木株式会社的小池喜二。请让伊藤医生听电话。” “伊藤医生,有个叫小池喜二的先生请你听电话。”杏奈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伊藤医生。”宋春萍的声音传过来。 “说话方便吗?”周沪森问。 “小池君,有什么事,你说吧。”宋春萍在电话里说。 “请您告诉惠子,她的丈夫不打算回来了。”周沪森说。 “你怎么……怎么不阻止他?”宋春萍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去意已决,我无法阻止。我担心惠子她……” “惠子的事情交给我。”宋春萍说着,挂断了电话。 周沪森回到车里。 “到底出什么事了?”李香香一边开车一边问。 “刘简之要离开我们了。”周沪森声音哽咽。 “你说什么?”程振奇说,“他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李香香一个急刹,把车停住。 “我要去救他!”李香香说。 “我也去!”程振奇说。 “救不了。”周沪森说。 “怎么救不了?”程振奇问。 “他说他要跟演讲团的鬼子同归于尽。”周沪森说。 “弃车!”李香香说,“我要找个地方,听直播去。” “各自回家!”周沪森说。 此时,宋春萍心里也是万分焦急。 他反反复复向刘简之交代过,不可以跟演讲团那几个人同归于尽! 但是,刘简之并没有把话听进去。 一切都似乎无法挽回。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孟诗鹤的安全。一旦宪兵司令部的人对刘简之有所怀疑,孟诗鹤就很危险了!必须把孟诗鹤先转移到安全屋去。 “杏奈护士,我有急诊,要马上出去。你把剩下的病人转给小西医生。”宋春萍提起出诊箱,对杏奈说。 “伊藤医生,您不听广播了吗?”杏奈问。 “救人要紧。”宋春萍说。 “高桥中佐醒过来怎么办?”杏奈护士问。 “要醒也是晚上的事。”宋春萍说。 “好吧。我把病人转给小西医生。”杏奈说。 宋春萍围上围巾,穿上外套,提着急诊箱,快步走出医院。 “计程车!”宋春萍大声喊道。 计程车停下。 宋春萍钻进汽车,“快,富乐町!” 司机看了一眼宋春萍提着的急救箱,加快的车速。 “您能不能再开快一点?”宋春萍心急火燎,不断催促。 司机加快了速度。 “医生,您是赶回去听收音机吧?”司机问。 “听收音机?”宋春萍不解的问。 “您不知道吗?今天下午三点,东京广播电台对“圣战英雄演讲团”做采访直播。把你送到目的地,我也想找个收音机听听。”司机说。 “我没兴趣。”宋春萍说。 采访过程中,突然一声爆炸,刘简之将与演讲团同时消失。 宋春萍不敢想。 “您对国家大事不关心?”计程车司机问。 “我关心不了那么多。”宋春萍扭头看了司机一眼。“我只关心我的病人!” 第212章 没有比等待死讯更让人伤心 孟诗鹤把高桥太太和一郎母子送回家,约好了返回医院的时间,转身回到家里,连忙打开收音机,收听上海租界商业广播电台的广播。 一首由周旋演唱流行歌曲之后,收音机开始广播、呼叫各类联络信息。三十分钟的节目很快过去,孟诗鹤没有听到所期待的呼叫。 虽然有些失望,但孟诗鹤也不以为意----这种状态已经有好些日子了。 孟诗鹤进卧室洗了个澡,从刘简之的书柜里拿出一份中国地图摊开,把目光聚焦到重庆区域,量了量重庆与南京之间的距离。 直线距离1200公里。按每天20公里计算,从南京到达重庆,需要两个月。 父亲和母亲应该还在南京到重庆的路上,孟诗鹤心想。 咚咚咚。 突然传来敲门声。 孟诗鹤一怔。 刘简之这个时候应该在广播电台主持采访直播,会是谁呢? 八木太太? 孟诗鹤收好地图,将收音机拨到收听东京广播电台的位置,慢慢走下楼,把门打开。 宋春萍背着出诊箱,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 孟诗鹤两边看看,连忙把宋春萍让进屋子。 宋春萍一踏进门,孟诗鹤立即把门关上,然后透过门缝,向外观望。 对面的高桥圭夫家一片平静。 “你怎么来这儿了?让高桥太太看见你怎么办?”孟诗鹤转过身,对宋春萍说。 “快把外套穿上,跟我走。”宋春萍急切的说。 “有任务?”孟诗鹤问。 “我带你去新的安全屋。”宋春萍说。 “去安全屋?是不是刘简之出事了?”孟诗鹤问道,一脸紧张。 “刘简之有没有告诉你,他要与演讲团的鬼子同归于尽?”宋春萍用一种悲哀和颤抖的声音问。 “同归于尽?”孟诗鹤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刘简之在直播台的下面藏了炸弹。”宋春萍说。 “刘简之跟你说的?”孟诗鹤心想,这不可能。 因为,刘简之亲口答应过她,会保护好自己。 “是周沪森告诉我的。”宋春萍说。“具体情况周沪森没来得及告诉我,只是要求我把你送到安全屋去!” “你应该阻止刘简之!”孟诗鹤说。 “我已经阻止过他!但是,这一次,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孟诗鹤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新闻部的电话。 “打扰了。我是佐藤美惠子!请让佐藤君听电话。”孟诗鹤急切地说。 “抱歉,佐藤太太。佐藤主任现在不在办公室。”电话里传来小泽晴子的声音。 “他去哪里了?”孟诗鹤问。 “去门口迎接英雄演讲团去了。”小泽晴子说,“有急事吗?您告诉我,等佐藤主任上来。我马上转告他。” “不用了,谢谢!”孟诗鹤说,挂断了电话。 孟诗鹤走进卧室,拿出一支手枪别在身上,然后穿上外套。 “已经来不及了!”宋春萍说。 “来不及我也要去看看。”孟诗鹤说。 “孟诗鹤,刘简之不告诉你他的计划,就是怕你自投罗网。”宋春萍说。“走,跟我去安全屋。” “刘简之选择跟演讲团同归于尽,我也会暴露的。”孟诗鹤说。 “你可能暴露,也有可能不暴露。”宋春萍说,“炸弹爆炸,直播室所有的人,都会被炸飞。宪兵司令部不会把死掉了的人,列为怀疑对象。” 孟诗鹤觉得宋春萍说的有道理。 “那我更没有必要去什么安全屋了。”孟诗鹤说。 “一个小时后就有结果,还是先去安全屋避避为好。”宋春萍说。“如果没有事,你再回来!” “不。”孟诗鹤说。“我想听听刘简之最后的声音。” 孟诗鹤走上楼梯,推开卧室的门,打开了收音机。 宋春萍只好跟上楼去。 宋春萍知道,她现在不能把孟诗鹤放任不管。 “您应该马上回医院去。”孟诗鹤说。 “你不想让我陪着你?”宋春萍说。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孟诗鹤说,“炸弹爆炸以后,直播室可能还有人活着。如果活着的是刘简之,你救他。如果活着的是鬼子,你让他死在手术台上,完成刘简之的遗愿。” “好吧,我这就赶回医院。”宋春萍说,“你先待在家里,有事 我会打电话。如果直播途中有突然情况发生,你马上撤离!” 孟诗鹤点点头。 宋春萍离开后,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笼罩在孟诗鹤的心头。 即将生离死别。 亲人近在咫尺,行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的岗位,离开她。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什么比等待爱人的死讯,更让人伤心难过。 收音机直播死亡。 她只能被动地听着,一秒一秒地等待收音机里传出“轰隆”一声巨响,然后世上再无刘简之。 孟诗鹤觉得奇怪。 奇怪自己流不出一滴眼泪。 “听众朋友,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圣战英雄演讲团将在五分钟以后抵达本台,对三位圣战英雄的采访直播,将在下午三点准时开始。本次直播,将由本台新闻部主任佐藤彦二亲自主持,敬请期待。” 紧接着,收音机里响起了日军军歌。 孟诗鹤觉得透不过气,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一股冷风直灌进来。 伴随着冷风的,还有满街收音机里播放的东京广播电台的声音。 对面的高桥太太家,也响着收音机的声音。 就在这当口,一片写有“欢迎圣战英雄”几个字的巨大的黑色布幔,从东京广播电台的大楼顶上,慢慢垂落下来。 布幔覆盖了四层楼房当大街一面的所有墙面。 广播电台前的大街已经戒严,街道上已看不到车辆行人。只剩下满地残雪、荷枪实弹的宪兵和往来复去的巡逻车。每栋临街的屋顶上,也站着至少两名日军宪兵。 广播电台的铁栅栏门口,数名宪兵在持枪警戒。黑谷中佐和牧野智久站在门口的中央,向着东京dg饭店方向张望。 引擎声传来。 接着,载有“圣战英雄演讲团”所有成员的轿车队,沿着戒严的街道,一路开到广播电台门口停住。 齐藤大佐和佩着“圣战英雄”绶带的宫下孝雄少佐、渡边刚士中尉和田村泰一少尉,趾高气昂地走下车来。 黑谷和牧野连忙迎上前,簇拥着“圣战英雄演讲团”几名成员走进临街的广播电台的铁栅门。 神尾带着刘简之、美由纪等几十名电台员工,站在大楼门口两边,舞着日本国旗和欢迎标语,欢迎几个‘圣战英雄’到来。 “欢迎各位!”神尾社长说。 齐藤带着宫下孝雄、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走向办公楼。裕子小姐和几位女播音,微笑着献上鲜花。 “欢迎各位英雄,请进!”神尾社长深深鞠躬说。 刘简之冷冷地看着几个演讲团员,眼睛里不断射出一闪即逝的仇恨之火! 神尾社长引着齐藤大佐和几位圣战英雄演讲团员,慢慢走上二楼。由于巨幅布幔遮住了光线,二楼走廊上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在刘简之看来,走在走廊上的齐藤大佐和几位‘圣战英雄’,正走在通往地狱之路。尽管他们的脸上,此时堆满了笑容。 “直播室在什么地方?”齐藤问跟在身后的刘简之。 “就在前面。”刘简之说。 第213章 回形针挂上了炸弹拉环 过了一个转角。 刘简之领着齐藤一行来到直播室门口,一直守候在此的两名宪兵,回身把门打开。 “请进。”刘简之微微欠欠身子。 齐藤领着宫下孝雄、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走了进去。 刘简之正要走进去,却被站岗的宪兵伸枪拦住。 宪兵说:“对不起,检查!” “我是节目主持人,在我们自己的大楼里,你们也要对我搜身?”刘简之大声嚷道。 一个宪兵在刘简之身上摸了摸。 宪兵说:“对不起,请进!” 刘简之走进直播室,随手关上了屋门。 导播室的玻璃隔窗已经打开。导播工作人员已开始忙碌起来。 齐藤和宫下孝雄、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在直播台的一侧坐下。每人面前放着一副耳机,摆着一个麦克风。 刘简之戴着耳机,坐在四人对面,面前放着采访提纲和一个麦克风。 直播台的正中,摆着两部电话机,一只小喇叭和花盆。 “齐藤大佐,采访直播时间长达一个小时,几分钟后,直播开始。你们几位需要先上上厕所吗?”刘简之问。 “我上战场一打仗,就是好几个小时,中途从不尿尿。”田村泰一说。 “你的尿都流在了裤裆里了吧?”渡边刚士中尉笑着说。 “偶尔,偶尔也会。”田村泰一打趣的说。 于是,几个人哈哈大笑。 我一会儿就让你们尿不出来!刘简之心里骂道。 “往你们这个直播室一坐,我这心里,真比打仗还紧张。”渡边刚士说。 “我也是。一听说有一千万人会同时收听,我感觉,我突然就变成了天皇,站在高高的塔上,俯瞰着我的臣民……” 田村泰一狂妄的说道。 齐藤大佐怒道:“田村少尉,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对不起!”田村泰一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对着直播室里的天皇画像,连连鞠躬谢罪。又转过身问刘简之,“我刚才说的话,没有广播出去吧?” “应该没有。”刘简之说。“正式开始,我会告诉你们的。” 宫下少佐为田村泰一说话:“田村少尉,你不用那么紧张。你面前摆的是话筒,又不是枪口。” 谁知渡边刚士不依不饶。 “对天皇不敬!田村泰一少尉,你应该立即退出圣战英雄演讲团!” 渡边刚士嚯地站起身,冷冷地说。 导播的声音传过来:“5分钟准备!” “所有人都知道,圣战英雄演讲团有三个英雄。突然少了一个,不大好吧?”刘简之说。 他生怕真的走掉了一个。 齐藤大佐说:“此事不准谁再提起。” 渡边刚士扭头瞥了田村泰一一眼,坐了下来。 刘简之让手中的笔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刘简之弯下腰,将一串连起的回形针挂在圆桶装饰板缝隙的小钩上,另一头直接勾在自己的右腿裤管上,然后捡起笔。 现在,只要刘简之的脚一拖动,炸弹就会爆炸,一切就该结束了! 直播采访演讲团,就会变成举世皆知的大新闻。 ----电台新闻主持推日本圣战英雄下黄泉。 “你们这个直播室很有意思。”宫下少佐说。“跟玩游戏一样。” “是吗?”刘简之轻轻移动了裤管。 刘简之确信,回形针已经系牢,移动裤管,足以引爆炸弹。 “佐藤君,我问你一个问题。”齐藤大佐说。 “齐藤大佐,您请讲。”刘简之说。 “假如听众打来电话,说了什么,这一千万人听众都听得见?”齐藤问。 “可以听得见,也可以听不见。”刘简之说。 “什么意思?”齐藤问。 宫下孝雄、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一起看向刘简之。 “也就是说,听众能不能听得见。完全是由导播室控制的。”刘简之说。 齐藤问:“如果有人对我们进攻中国表达不满,打来的电话的话……” “您害怕回答这个问题?”刘简之问。 “倒不是怕不怕,”齐藤大佐说,“是怕引起日本国民认知上的混乱。” “您不想回答的问题,我们可以屏蔽掉。”刘简之说。 “你怎么知道听众会问什么?”齐藤问。 “您 的意思是有些问题,你们不想听,或者不想回答?”刘简之问。 “就是这个意思。”齐藤说。 “大佐尽可放心。我们会对听众打来的电话,进行严格的筛选。我们的导播室,主要就是干这个的。”刘简之说。 “两分钟准备!”导播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齐藤闭了嘴。 还有两分钟! 让收听直播的人再多一点!让更多的人听到演讲团‘英雄’如何一命呜呼! 意外发生了! 直播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些光亮漫进直播室。铃木美由纪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紧挨着刘简之坐了下来。 刘简之大为紧张,浑身冒汗。 美由纪给刘简之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让美由纪一起殉葬,刘简之一万个不愿意。 必须尽快让美由纪小姐离开直播室。 “美由纪小姐,你来直播室干什么?快回导播室去。”刘简之急道。 “小泽晴子在导播室。我这儿有一些刚刚整理好的听众关心的问题,要向“圣战英雄演讲团”的各位英雄请教。”美由纪小姐看了看几位军官,不冷不热地说。 “美由纪小姐,您应该服从安排。您的岗位应该在导播室……”刘简之说。 齐藤大佐突然打断了刘简之的话:“既然美由纪小姐已经进来了,那就留在这儿吧!我很乐意跟美由纪小姐交流。” “我们也很乐意。”宫下少佐、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先后说道。 “美由纪小姐,您还是去导播室吧。那边更重要。这边有我就行了。”刘简之继续催促道。“请你服从安排!” “一分钟准备!”导播隔窗喊道。 “佐藤君,您没看见吗?这几位圣战英雄,更乐意跟我交流。”美由纪说。 美由纪本来想问刘简之怎么怪怪的,为什么一定要赶自己回导播室。碍于齐藤大佐等人在场,加上直播马上就要开始,没有问得出口。 刘简之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拿起采访提纲。 导播的声音再次传来:“10,9,8......3,2,1,开始!” 第214章 美由纪再提百人斩 孟诗鹤不希望来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收音机里传来采访直播的声音。 “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大日本皇军励志演讲团的领队齐藤大佐、圣战英雄宫下孝雄少佐、渡边刚士中尉和田村泰一少尉。他们不辞辛苦地来到东京广播电台直播室,跟我们1000万广播听众见面......几位英雄,跟我们的听众朋友打声招呼吧?” 刘简之的声音让孟诗鹤惶悚不安,陷入绝望。 圣战英雄演讲团的成员,一个接一个地打着招呼。 齐藤大佐说:“听众朋友们好!” 宫下孝雄说:“听众朋友们好!” 渡边刚士说:“听众朋友们好!” 田村泰一说:“听众朋友们好!” 刘简之的声音继续从收音机里传了过来。 “谢谢四位!……新闻部的鹤见美由纪小姐和我一起主持今天的采访直播。美由纪小姐,您也跟听众朋友打声招呼吧。” 美由纪小姐?美由纪小姐也在? 孟诗鹤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 只听美由纪说道: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铃木美由纪。” 听到美由纪的声音,孟诗鹤突然在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刘简之不会不顾及美由纪的生命,拉响炸弹。转念一想,刘简之是新闻部主任,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让美由纪离开直播室。 十秒钟就够。 “请问齐藤大佐,你们接到攻击中国首都南京的命令,是在什么时候?”收音机里又传来刘简之的声音。 “12月1号。”齐藤大佐的声音。 “接到命令以后,您当时是什么心情?”刘简之的声音。 “很兴奋!”齐藤的声音。 “兴奋?你呢,宫下少佐?”刘简之的声音。 “我也觉得很兴奋!”宫下孝雄的声音。 “那么,渡边中尉,您接到命令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刘简之的声音。 “我也是觉得很兴奋。”渡边刚士的声音。 “为什么会觉得很兴奋?”刘简之的声音。 “你想啊,马上就要攻占敌国首都,这比进攻上海要刺激多了。”渡边刚士的声音。 “你喜欢刺激?”刘简之的声音。 “不光是我感到刺激。我们中队所有的官兵,都感到很刺激。”渡边刚士的声音。 “那么,田村少尉,你当时是什么心情?想到了什么?”刘简之的声音。 “我没有他们兴奋!我想到了死。”田村泰一的声音。 “想到了死?为什么?”刘简之的声音。 “我感到我会为天皇战死。”田村泰一的声音。 “您没告诉我为什么想到了会死?”刘简之的声音。 “我的前任在攻打上海时战死了。”田村泰一的声音。 “所以,你觉得你也会死。”刘简之的声音。 “是这样。”田村泰一的声音。 孟诗鹤坐不下去了,她再次把手枪藏在身上,关掉收音机,匆匆下楼,穿过客厅,从后墙翻出,进到屋后的小巷。 孟诗鹤推断,刘简之一定不会置美由纪于不顾,贸然拉响炸弹。说不定美由纪发现了刘简之的意图,专门进入直播室阻止刘简之。 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直播,的确影响巨大,家家户户都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到最大,街上行人稀少,就连公交车也难寻踪影。 孟诗鹤加快步伐,朝地铁口走去。 采访直播继续进行着。 “你们只用了十来天的时间,就攻下了中国首都南京,宫下少佐,中国军队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孟诗鹤听出,这是美由纪的声音。 “情况不是这样。中国军队的抵抗非常顽强,很长时间,我所在的联队,被中国军队挡在南京光华门外,用几百名官兵的代价,才拿下光华门。”宫下孝雄的声音。 孟诗鹤向一辆黄包车招手。 拉车夫拉着一辆黄包车,跑到孟诗鹤面前。 “小姐,去哪儿?”拉车夫问。 “带我去地铁口。”孟诗鹤坐上车。“请快一点。” “您坐好了。”拉车夫拉着车,朝地铁口跑去。 “您怎么没去听收音机?”孟诗鹤问。 “没什么好听的。”拉车夫说。 “您不激动?”孟诗鹤说。 “激动?您多给我一个日元,我才会激动。”拉 车夫喘着气说。 “您跟很多日本人不一样。”孟诗鹤说。 “中国人杀日本人,我不喜欢。日本人杀中国人,我也不喜欢。”拉车夫说。 “你喜欢和平。”孟诗鹤说。 “可是,大多数日本人都喜欢打仗。”拉车夫说。“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政府可能会强令我去应征。” “您今年多大?” “56岁。” “您觉得政府还会征你当兵?” “算算中国多少人,日本多少人就知道了。” 到了地铁口,拉车夫把车停下。孟诗鹤特意多付了点车钱,道了谢,快步跑下地铁台阶。 站台上,等车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 地铁广播也在转播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直播节目。 美由纪的声音: “田村少尉,上午你在东京dg大学演讲时说,在1000多米宽的长江上,到处漂的都是中国士兵的尸体,连长江水都是红的!光是南京下关这一战,你们就打死了中国军民3万多人,还淹死他们两万八千多人。你们是不是还打死了很多中国老百姓?” 田村泰一的声音: “你说的不错,美由纪小姐!我们不分军人老百姓,只要是中国人,我们就……” 齐藤大佐打断了田村泰一的话: “战争就是这样,我们没有时间区分谁是军,谁是民。” “是的,何况,当时还是夜间……”田村泰一的声音。 “夜间?田村中尉,您当时看见您的那些士兵,他们的眼睛都是什么颜色的?”美由纪的声音。 “……应该是……红色的吧?”田村泰一的声音。 “你们杀红了眼睛?”美由纪的声音。 “我想是的。”田村泰一的声音。 开往浅草站的地铁开了过来,孟诗鹤上了车,找到空位坐下。 一个妇女,拿着千人针走到孟诗鹤面前。 “打扰了。”女人说。 “这东西没什么用。”孟诗鹤说,“你去dg医院看看,那些缺胳膊断腿的,谁没有千人针?” 那妇女愣了一下,走向另一个车厢。 李香香跟周沪森和程振奇分手之后,来到一处常去的酒吧,选了一个角落,一个人喝着闷酒。 吧台上的收音机,声音已经放到最大。几十个客人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收音机。 “请问渡边中尉,听说你们在进攻一个叫雨花台的地方,还组织了敢死队?”刘简之的声音。 “是的。当时,为了拿下82高地,我们联队组织起了一支94人的敢死队。”渡边刚士的声音。 “这94个人,全都是自愿的吗?”李家巷的声音。 “是的。”齐藤大佐是声音。 很明显,齐藤担忧渡边刚士不小心说错话,抢过了话头。 “渡边中尉,在拿下82高地以后,你们的敢死队,还剩下多少人?”刘简之的声音,咄咄逼人。 “24人。”渡边刚士的声音。 “70个日本士兵死于一场战斗,渡边刚士中尉,你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刘简之的声音。 “我感觉他们很荣誉。”渡边刚士的声音。 “很荣誉?”刘简之反问的声音。 “是的。他们为天皇和日本英勇捐躯,死得其所。”渡边刚士的声音。 “渡边中尉,你心里有没有感到一点……一点沉痛,或者……心里不那么舒服?”刘简之的声音。 “没有,一点都没有!当时,我们心里面只有一个信念。”渡边刚士察觉到了什么,竭力争辩的声音。 “什么信念?”刘简之逼问的声音。 “我们的信念就是,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们都要替天皇,替日本攻下南京!”渡边刚士近乎于嚎叫的声音。 “渡边刚士中尉说得好!”酒吧里一个四十岁的男子,站起来大声欢呼。 男子得到了酒吧大多数人的赞许,得意地喝了一口酒,大声说道:“今天我请客,所有人的酒钱,我来付!” 酒客们再次欢呼起来。还有几个人,弯着腰,围着酒桌穿来穿去的跳起舞来。 男子突然瞥见独自喝酒的李香香,端着酒杯,走到李香香对面坐下。 “小姐,您好像对渡边刚士中尉嗤之以鼻?”男子说。 李香香默不作声,看也不看男子一眼。 “我问你话呢。”男子 说。 “是又怎么样?”李香香说。 “你不敬重英雄!”男子生气道。 “什么英雄,一个蠢货而已。”李香香道。 “八嘎!”男子站起身,把杯中的酒泼洒在李香香身上。 李香香先把酒泼洒在男子身上,然后“啪!”地一声,一巴掌抽在男子的脸上。 酒吧所有的人被惊得不知所措。 这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场景! 李香香走近吧台,说了句“记账”,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男子朝一个女招待招手。 “这个女人是谁?”男子摸着脸问道。 “别打听她,你惹不起。”女招待瞥了一眼男子脸上的手指印,忍住笑说。 “你们这个酒吧,连顾客也保护不了。我……我不会再来了!”男子整了整衣服,朝门口走去。 “先生,您的酒资还没付呢!”女招待说。 男子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钞票,用力扔在吧台上,用手捂着脸,走了出去。 东京广播电台直播室的采访,还在继续。 “宫下少佐,你们攻克南京以后,南京的市民反应如何?”刘简之盯着宫下孝雄少佐问。 宫下少佐有点猝不及防。 “我们没看见几个市民。”宫下少佐说。 “市民都去哪里了?”刘简之问。 “战争嘛,普通老百姓应该都藏起来了。”齐藤大佐说。 “宫下少佐,你知道南京的市民都藏在哪里去了?”刘简之问。 “很抱歉,我不知道。”宫下少佐说。 齐藤大佐说:“南京的市民,他们……他们……他们还是很欢迎我们的。” 刘简之说:“比如?” 齐藤大佐说:“很多人舞起了我们大日本的国旗,站在街头,欢迎我们进城。” 刘简之拿起笔,在直播方案上写下几个字,递给美由纪。同时把套着炸弹拉环的回形针拉紧。 只要美由纪起身出了直播室,刘简之就决定拉响炸弹。 刘简之说:“我听有人说,中国人管这些人叫做……叫做……” “中国人管这种人叫汉奸。”渡边刚士说。 美由纪看见纸条上写着几个字:去问问收听率。 “对,对,叫汉奸。”刘简之说。 美由纪站起身。 刘简之把目光移向美由纪。 只见美由纪将纸条从小窗递进导播室。然后又快步走了回来,在刘简之身边坐下。 这让刘简之哭笑不得。 “田村泰一少尉,在攻下中国首都南京以后,你们是怎么庆祝胜利的?”美由纪问。 田村泰一说:“杀人。有人搞了个杀人比赛。” “杀人比赛是什么意思?”美由纪问。“比谁杀的人多吗?” “是的。比赛有个名称,叫百人斩。”渡边刚士说。 “什么是百人斩?”刘简之问。 “顾名思义,百人斩就是斩杀100个人。”渡边刚士说。 “比赛的结果如何?”美由纪问。 “参加比赛的是向井敏明少尉和野田毅少尉,最后向井敏明斩杀了106人,野田毅斩杀了105人。”渡边刚士说。 刘简之脚下的拉环越拉越紧。 因为仇恨涌上心头,刘简之几乎忘记了美由纪的存在。 导播打开小窗,将一张纸条递了进来。 美由纪走过去,取回纸条。 “他们俩是日军里面杀人最多的吧?”美由纪问。 美由纪的话把刘简之拉了回来,他把脚慢慢松开。 “恐怕不是。”宫下孝雄说,“我还听说有个叫田中军吉的大尉,一共杀了300多中国人。” “你们都杀了些什么人?”美由纪问。 “俘虏,伤兵,当然,也有一些看不顺眼的平民。”宫下孝雄说。 “宫下少佐,你认为,这算是滥杀吗?”美由纪盯住宫下孝雄问。 宫下不知所措,扭头看向齐藤大佐。 齐藤大佐说:“不。这不能算是滥杀!南京被攻下以后,还有一些反抗分子,不想放下武器,我们大日本皇军需要用武力震慑中国人。” “田村少尉,你们在中国,会想念在日本的亲人吗?”美由纪换了一个话题。 田村泰一说:“一打起仗来,我什么都忘了。” 美由 纪问宫下孝雄:“您呢,宫下少佐?您会想念在日本的亲人吗?” “每时每刻都在想。”宫下孝雄说。“想我母亲对我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美由纪问。 “多杀中国人,早日当上大佐。”宫下孝雄说,瞥了齐藤大佐一眼。 “可是,您现在还只是个少佐。”刘简之说。 “所以,”宫下孝雄说,“我还要多多杀中国人。” “齐藤大佐,”美由纪问,“您的大佐军衔是不是通过杀人......”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齐藤说。“两位主持人,是不是该跟听众交流交流了?” 齐藤感觉自己快招架不住了。 “好吧。”刘简之说。“刚才导播告诉我,到目前为止,收听我们采访直播的听众,已经接近一千万人。现在,我们接听第一个听众打来的电话……” 第215章 我想为三位表演 鹤见千惠子进不去东京dg大学“圣战英雄”演讲现场,倒也并不气馁,转身来到梅香艺伎馆,教了两个艺伎小童两个小时舞蹈后,便来到化妆室,收听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直播。 收音机里广播着采访预告。 正在给艺伎化妆的化妆师前川由子,瞥了走进屋的千惠子一眼说:“千惠子,你今天看上去兴致高昂,是不是……昨天晚上,跟竹井教授……” “您别瞎说!”鹤见千惠子说。“东京广播电台的采访直播,怎么还没开始啊?” “你急什么,天黑还早呢!”美山花子说。 千叶美香走了进来。 “千惠子,我没说错吧,圣战英雄演讲团忙着呢,哪有功夫看你的艺伎表演?”千叶美香说。 千惠子在电话机旁坐下来。 “你等着瞧吧。”千惠子说。 “如果圣战英雄团真的被你请来了,我给你……” “给我什么?”不等千叶美香说完,千惠子问道。 “给你提成。”千叶美香说。 “竹井教授的钱多到千惠子花不完呢!”前川由子对千叶美香说。 “教书的能有多少钱?”千叶美香说。“一个月薪水还没有千惠子一天挣的多。” “但是都被妈妈您拿走了。”千惠子说。 千叶美香有点尴尬。 “把圣战英雄请来好啊,”美山花子找话说,“妈妈可以大赚一笔。” “何止一笔啊?”前川由子说。 女招待走进来,把千叶美香叫了出去。 采访直播很快就开始了。千惠子仔细听着,不肯漏掉一个字。 “我怎么觉得,主持人对他们杀了多少人很感兴趣?”美山花子说。 “我也有这种感觉。”前川由子说,“好像三个英雄是杀人魔王似的。” “打仗不死人,要枪干什么?”千惠子说。“他们杀的又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 美山花子说:“反正我觉得杀那么多的平民不合适,还有什么百人斩......人还是善良一点好。” “我看你们真是糊涂!”千惠子说。 “……现在我们进入英雄与听众交流环节。听众朋友可以拨打,与“圣战英雄团”的英雄电话交流。 千惠子立即拿起电话。 “千惠子,你干什么?”千叶美香又走了进来。 “我给“英雄团”的英雄打电话。”千惠子说,“邀请他们来这儿看我表演。” 嘟嘟嘟......电话忙音。 千惠子接着拨号。 “您好,柴崎君!您请讲!”收音机里响起美由纪的声音。 “我想问问渡边刚士中尉,我们日本皇军,平均一个士兵能打死几个中国人?”柴崎的声音。 “至少七、八个。我们中队平均打死了12个。”渡边刚士的声音。 “包括平民吗?”美由纪的声音。 “齐藤大佐已经说了,我们分不清谁是平民,谁是军人。”渡边刚士的声音。 “你们真了不起。祝你们取得更大胜利。”柴崎的声音。 “谢谢柴崎君!”美由纪说,“我们来接听下一个电话。” “千惠子,下一个电话该你了。”前川由子说。 “喂!”千惠子拿着话筒,轻轻说了一声。 “请您稍等,千惠子小姐。”导播在电话里说。 “您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收音机响起了美由纪的声音。 美由纪熟练的主持着直播,让刘简之急如热锅蚂蚁。时间在一秒一秒的过去,脚下虽然套作炸弹拉环,几个罪孽深重的鬼子,就在炸弹旁边,碍于美由纪在场,刘简之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我叫日比。日比鑫斛。”一个男子的声音。 “日比君,您好。请问您做什么职业?”美由纪的声音。 “我是个商人。”日比鑫斛的声音。 “有什么话请讲!”美由纪的声音。 “我想问问田村少尉,中国的花姑娘漂亮吗?”日比鑫斛的声音。 “中国的南京苏州杭州这一带,盛产花姑娘!听说中国的下一个首都重庆,花姑娘更是多如蚂蚁。”田村泰一的声音。 “太羡慕你们了!明天我就去报名参加日军!祝你们早点打到重庆!”日比鑫斛的声音。 “谢谢!”田村泰一的声音。 “日比君想去中国重庆,动作一定要 快!吃了你恐怕就赶不上了!”田村泰一又补充说道。 “下一位,鹤见千惠子小姐,您请讲!”美由纪的声音。 “喂!”千惠子试着说了一句。 “电话已经接通了,千惠子小姐!您请讲!”美由纪的声音。 “我叫鹤见千惠子,是梅香艺伎馆的一名艺伎。我想能为三位帝国英雄表演……”鹤见千惠子说。 前川由子和美山花子也停止了工作,想听听圣战英雄们怎么回答。 “千惠子小姐,我和渡边中尉、田村中尉都知道您的名字,我们也很想欣赏东京艺伎的表演。只是……” “非常感谢千惠子小姐,请留下您的电话,直播结束以后,三位英雄会跟您联系。非常感谢千惠子!下一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鹤见千惠子放下电话筒,激动地哭起来。以至于下一位谁打了电话,完全没有听清。 “还没有最后决定呢,”前川由子说,“千惠子,你激动什么呀?” “万一决定三位英雄要来呢?”美山花子说。 “妈妈!”前川由子大声喊道。 千叶美香又走了进来。 “大呼小叫的,什么事啊?”千叶美香说。 “三位圣战英雄,可能真的会来喔!”前川由子说。 “真的吗?“千叶美香疑狐地问。 “赶紧准备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美山花子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卫生搞一搞,门口的红灯笼擦亮一点!” 千叶美香吩咐道。 李香香离开酒吧以后,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 刘简之将从此离去,李香香虽然难以接受,却又无能为力。 她准备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知不觉间,李香香来到一个戒严路口,发现几个宪兵,正在盘问一个穿着大衣的女人。 “我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佐藤彦二的太太。” 孟诗鹤觉得声音很熟悉。 孟诗鹤! 李香香急忙走过去。 “佐藤太太!”李香香大声喊道。 孟诗鹤回过头。 “秀子小姐!” 李香香走到孟诗鹤面前,把孟诗鹤拉到一边,瞥了一眼日本宪兵,小声说:“刘简之他……”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孟诗鹤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香香说。“如果你想冲进去,我帮你!” “我刚刚去找了周沪森,他不在。”孟诗鹤说。 “周沪森应该就在附近。”李香香说。 “这个路口离广播电台最近。”孟诗鹤说,“我们就在这等待。炸弹爆炸以后,如果演讲团有人活着,我们就冲过去,替刘简之完成遗愿。” “是。”李香香说。 “你们不能站在这儿,”宪兵走过来驱赶。 “跟我走。”孟诗鹤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街边的店铺。 孟诗鹤朝店铺里瞥了一眼,店铺里几个顾客和老板,正围着一台收音机。 孟诗鹤和李香香在店铺前站住。 “今天的采访直播,到这里就结束了。再次感谢齐藤大佐和“英雄团”三位‘英雄’,也感谢听众朋友收听。再见!” 刘简之的声音。 李香香一把拉住孟诗鹤的胳膊。 “简之没事。”李香香说,声音有些激动。 “再等等。”孟诗鹤异常冷静。 收音机里传出了音乐声。 “跟我走。”孟诗鹤说。 孟诗鹤领着李香香,重新走到戒严路口。 喜欢潜伏东京之暗刃割喉。 第216章 禁止令:不准重播采访 “现在可以过去了吗?”孟诗鹤和李香香走到路障前,问站岗的宪兵。 “现在还不行!”宪兵说。“再等十分钟!” “为什么?采访直播不是结束了吗?”李香香说。 “等圣战英雄演讲团回到东京dg饭店,戒严才会解除。”宪兵笑着说,“你们再等等。” 孟诗鹤两眼盯着三百米外的东京广播电台大楼,把大衣上的风雪帽放了下来。 至少在采访直播结束的时候,刘简之没有拉响炸弹,孟诗鹤想,一定是缘于美由纪在场,刘简之没有起爆。 刘简之会用最后的机会,突然向“圣战英雄演讲团”的人开枪吗? 如果选择开枪,刘简之从大楼里冲出来的机会不会大于零。但孟诗鹤还是决定等到最后。 “如果有事情发生,你就在这儿接应。”孟诗鹤压低声音,用汉语对李香香说,“夺他们的机枪。” “是。”李香香说。 但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东京广播电台大楼内,并没有枪声响起。 三分钟以后,三辆摩托车引领着几辆轿车,沿着空旷的马路,朝东京dg饭店驶去。后面跟着一辆运兵车,满载宪兵。 孟诗鹤松了口气。 “刘简之应该没事了。”孟诗鹤说,“回家吧。” 孟诗鹤说完,转身走了。 李香香转身回走,宪兵叫住了她。 “小姐,您现在可以过去了。”宪兵说。 李香香回过身,看见宪兵一脸怪笑。 去看看。李香香从宪兵身边走过,朝着东京广播电台大楼方向走去。 送走“圣战英雄演讲团”,刘简之和美由纪回到新闻部。编辑们一起站起来,向两人热烈鼓掌。 “你们这是?”刘简之不明就里。 “佐藤主任,美由纪小姐,你们俩真是太棒了!神尾社长英明,你们俩主持的直播,果然比只会念稿子的播音员主持得精彩多了!”桃井玉奈说。 “美由纪小姐比我主持得好。”刘简之说。 “还是佐藤君主持得好。”美由纪说着,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稿子修改起来。 除了刘简之,没有人觉察到美由纪的情绪变化。 “刚刚总编室说了,经过抽样调查,直播时间全日本至少有1000万广播听众收听了我们的采访直播。还有很多人要求重播!”小泽晴子说。 “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天皇陛下也在收听我们的采访直播。”田山木原说。 斋藤说:“我认为,有可能。” 刘简之说:“好了好了,大家继续工作。” 刘简之在美由纪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美由纪头也不抬地问。 “什么为什么?”刘简之问。 “为什么你想把我赶出直播室?”美由纪说。 “哪有这事?”刘简之说。“当时,我觉得你坐镇导播室会更好。” “我不信!”美由纪抬起头,盯住刘简之。“你是害怕我在直播的时候,对几个嗜杀的人不利,怕我谴责他们。” 刘简之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 “我刚才真的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刘简之说。 “你有事无事为我捏什么汗?”美由纪反问道。 “你心里明白。”刘简之说。 “你是不是指,我追问他们杀人的事情?”美由纪问。“追问事实不应该吗?我看你问的问题,比我问的还尖锐,只是比我问得……狡猾。” 美由纪本来想说“委婉”一词,最后改成了“狡猾”。 “我估计,神尾社长要不高兴了。”刘简之说。 “为什么?”美由纪问。 “采访直播的重播可能会被取消。”刘简之说。 “大正宪法规定,我们有新闻自由。”美由纪说。 “只怕未必。”刘简之说。 正说着,裕子小姐走了进来。 “佐藤君,”裕子小姐说:“山本大佐亲自给神尾社长打电话,要求我们不要按计划重播采访。禁止令马上就会送来!” “为什么?”美由纪扬起眉毛问。 “参谋本部和首相府都有高官认为,‘圣战英雄演讲团’对有些问题的回答,不太合适。”裕子小姐说。 “真是岂有此理。”美由纪说。 “神尾社长的意思是,采访直播听众突破一千万,破了收听 记录,可以见好就收。”裕子小姐转身走了出去。 “演讲团对有些问题的回答,确实有些问题。”田山木原说。 “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那几个军官不是政客,我相信他们说的,肯定是他们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小泽晴子说。 “好吧,采访直播的事情结束。”刘简之说。 “佐藤君,我问你一个问题。”美由纪轻声问。 “什么问题?”刘简之有些紧张。 “你的裤脚有个破洞,佐藤太太不帮你处理一下吗?”美由纪说。 为了让回形针勾住裤管,刘简之故意把裤管戳了一个洞。没想到竟被美由纪发现了! “美惠子这两天陪高桥太太照顾高桥中佐,没有时间。”刘简之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难怪。”美由纪说。 美由纪将改好的稿子递给刘简之。 “今天,中国驻日本大使徐世英离开日本,日本跟中国正式断交。”美由纪说。 “预料到了。”刘简之说 刘简之在稿件上签上字,递给美由纪。“在六点新闻里播。” 齐藤带着圣战英雄演讲团的三个军官,安全回到dg饭店,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放水洗了个澡,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倒进酒杯,喝了一小口。 咚咚咚。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齐藤问。 “我,渡边刚士。” 齐藤把门打开。 “什么事?”齐藤问。 “齐藤大佐,您知道这个千惠子吗?”渡边刚士问。 “哪个千惠子?”齐藤用眼睛瞟着渡边刚士问。 “就是电台采访我们的时候,打电话进来的那个艺伎。”渡边刚士说。 “听说过,她是东京知名的艺伎。曾经想投海自尽,被东京dg大学的一个教授所救。” “我们几个想……”渡边刚士说。 “你们想什么我知道。今天两场活动都很顺利,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我请示一下参谋本部,看能不能给你们安排一场艺伎表演。”齐藤说。 “谢谢大佐!”渡边刚士鞠躬说。“我们就想看看这位千惠子的表演。” “我知道。”齐藤说。 “能不能让两位主持人跟我们一起去呀?”渡边刚士说。 “我先请示参谋本部再说吧。”齐藤说。 “是!”渡边刚士转身走了出去。 齐藤拿起电话筒。 “给我接参谋本部!”齐藤大佐说。 喜欢潜伏东京之暗刃割喉。 第217章 刘简之:我当时就在现场 “打扰了!” 孟诗鹤刚刚回到家里,把手枪藏好,就听见有人敲门。连忙下楼,把门打开。 高桥太太提着一罐汤,站在门外。 “中村中尉派来接我们去医院的车到了。”高桥良子说。 “一郎呢?”孟诗鹤看了看停在街对面的汽车,问。 “我让阳子带着呢,哭天喊地的。”高桥太太说。“声音都哭不出来了。” “阳子她行吗?”孟诗鹤问。 “实在不行,我让她给我打电话。”高桥太太说。 “走吧!”孟诗鹤说。 二十分钟以后,高桥太太和孟诗鹤走进高桥圭夫病房,看见中村中尉守候在病床边,高桥圭夫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高桥君一直没有醒吗?”高桥太太问。 “是啊,一动不动。”中村雄二说。 “辛苦您了,中村君。我和佐藤太太在这儿看着,您回去休息吧?”高桥太太说。 “是。”中村雄二朝高桥太太欠欠身,走了出去。 “高桥君!高桥君!” 高桥太太在高桥圭夫的耳边,轻轻呼唤。 靠近门口的孟诗鹤听见,中村雄二正在吩咐门口的宪兵,“你们两个好好守着,竹下中尉一会儿就到!”两个宪兵一起说“是。” 接着便听见中村雄二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高桥君真能醒过来吗,佐藤太太?”高桥太太见高桥圭夫毫无反应,扭头问孟诗鹤。 “我去问问伊藤医生?”孟诗鹤想借机去见宋春萍。 “你去吧!”高桥良子说。 孟诗鹤来到医生办公室,杏奈正在整理病历。 见孟诗鹤走进来,杏奈连忙站起。 “杏奈护士,伊藤医生她,不在?”孟诗鹤微笑着问。 “伊藤医生在病房里。您稍等,我去叫。”杏奈护士说。 “谢谢!”孟诗鹤。 杏奈走了出去。 孟诗鹤看见桌上的电话机,拿起电话筒拨号。 “我是佐藤太太。”孟诗鹤说。“请找佐藤彦二听电话。” “佐藤主任已经下班了。”电话里传来斋藤的声音。 “打扰了。”孟诗鹤挂上了电话。回头一看,刘简之走了进来。 “你……你……”孟诗鹤突然说不出话,眼泪哗哗流下来。 “快别哭。”刘简之说,“别让人看见。” “这事没完!”孟诗鹤收起眼泪说。 宋春萍走了进来。 “你还好吧?”宋春萍冷冷地对刘简之说。 “我……”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宋春萍说。 “高桥良子让我问问,高桥圭夫什么时候能醒?”孟诗鹤问。 “随时。”宋春萍说,“刘简之,你去高桥圭夫病房露露面,让高桥良子和宪兵司令部的人都看见你。” 刘简之说:“是。” 孟诗鹤和刘简之走到高桥病房门口,宪兵拦住刘简之。 “你不能进去!”宪兵说。 “谁呀?”高桥太太走到病房门口,把门打开。 “佐藤君?请进来吧。”高桥良子说。 “他不能进去。”宪兵坚持说。“中村中尉有命令,除了高桥太太和佐藤太太,别的人……” “让佐藤君进去!”竹下健太郎走了过来。 宪兵收起枪。 “请,佐藤君。”竹下健太郎说。 刘简之走到病床前,俯身看了看高桥圭夫。 “高桥君!”刘简之轻轻呼唤。 高桥仍然一动不动。 “不知道高桥君……”高桥良子又抹起眼泪。 “高桥太太,伊藤医生说,高桥君随时可能醒过来。”孟诗鹤说。 “伊藤医生真是这么说吗?”竹下有些兴奋地问。 “伊藤医生亲口说的。”孟诗鹤说。 杏奈护士拿着血压计走了进来。 “病房的人太多了。”杏奈说,“除佐藤太太以外,其他人都出去吧!” “佐藤太太也不能在这里吗?”高桥良子问。 “好吧,佐藤太太也留下。佐藤君,还有这位军官,你们俩出去吧!”杏奈说。 刘简之和竹下健太郎走了出去。 “竹下中尉,你们怎么搞的,让高桥君受这么严重的伤?”刘简之问。 “我 当时在最后一辆车上。”竹下健太郎说。 “高桥中佐这次立功了,圣战英雄演讲团也逃脱一劫。”刘简之说。 “你怎么知道?”竹下健太郎警惕地问。 “我当时就在现场。”刘简之说。 “您在现场?”竹下健太郎诧异道。 “是啊。我拍了十几张现场照片。”刘简之说。 “照片上有杀手吗?”竹下扬起眉毛问。 “当然有。”刘简之说,“我当时就在马路边。” “照片在哪儿?”竹下问。 “有两张卖给日日新报的新闻主管朝仓了。”刘简之说。“还有一些……” “有叫佐藤彦二的吗?”一个女护士走过来问。 “我就是。”刘简之说。 “护士站有您的电话。”女护士说。 “哪里打来的?”刘简之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叫美由纪的小姐。”女护士说。 “失陪,竹下中尉!”刘简之朝竹下健太郎欠欠身,跟着护士走向护士站。 “什么事,美由纪小姐。”刘简之拿起电话筒。 “齐藤大佐刚刚来电话,圣战英雄演讲团的几位军官,晚上要去看鹤见千惠子的艺伎表演,让我们俩去陪。我晚上有事,你去陪陪吧?”美由纪在电话里说。 “好吧。”刘简之说。 刘简之放下电话,走回高桥苟圭夫病房门口。 “佐藤君,您拍的那些照片,底片还在吧?”竹下健太郎问。 “应该在吧。”刘简之说。 “能不能把底片给我们宪兵司令部?”竹下说。 “恐怕不能。”刘简之说。“照片的版权已经卖给了日日新。我怕日日新告我违约。除非得到日日新的书面许可。” “难道您不想找到向高桥中佐开枪的凶手?”竹下健太郎板着脸说。 “两码事。”刘简之说。“日日新报登出了所有照片。如果您觉得照片不够清晰,可以问朝仓君索要。” 竹下健太郎立即走向护士站打电话。 “美惠子,你出来一下。”刘简之说。 孟诗鹤打开门。 “晚上圣战英雄演讲团要去梅香艺伎馆,看千惠子小姐的艺伎舞蹈演出,齐藤大佐要我和美由纪小姐一起参加。”刘简之说。 “我知道了。”孟诗鹤说。 有美由纪小姐在,刘简之应该不会丢炸弹了! 刘简之对高桥太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转身离去。 喜欢潜伏东京之暗刃割喉。 第218章 高桥圭夫醒过来了 夜幕笼罩东京。 刚刚更换过的梅香艺伎馆屋檐上的红灯笼,在夜暗中分外夺目。灯笼下的积雪,也被映成了红色。 两名宪兵在艺伎馆门口持枪站岗。数十名名宪兵端着枪,在艺伎馆周边巡逻。 牛岛小队长倚靠在一辆小汽车上,点着了一支烟,刚吸了一口,见一辆轿车开来,连忙迎了上去。 轿车停下,牧野智久走下车来。 “都安排好了吗?”牧野智久问道。 “一切都安排好了。”牛岛小队长说。“那几位什么时候到?” “他们还在出席晚宴。”牧野智久说,“黑谷中佐会带一个小队护送他们过来。” “不就多杀了几个中国人吗?把他们贡得跟皇亲国戚似的。”牛岛小队长不满道。 “不要瞎说!”牧野智久大声呵斥。 “是!”牛岛小队长朝牧野智久欠欠身子。 “东京广播电台的佐藤彦二和铃木美由纪小姐到了吗?”牧野中尉问。 “他们也来?”牛岛小队长有些不满。 “我问你他们到了没有?”牧野提高了声音。 “还没有。”牛岛小队长说。 “佐藤彦二和美由纪小姐来了,放他们进去。”牧野智久说,“不过,要搜身。” “是。”牛岛应道。 “明天上午,‘圣战英雄团’成员在饭店休息,下午四点去皇宫等候天皇接见。接见完了以后,直接送他们去火车站赶往横滨,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牧野智久说。 “还去火车站?”牛岛惊讶地问。 “你惊讶什么?”牧野中尉问。 “你一提到火车站,我心里就发毛。”牛岛说。 “山本大佐设计了一个方案,中国特工敢再次动手的话,就会自投罗网。”牧野说。 “希望如此。”牛岛问,“高桥中佐有消息了吗?” 牧野说:“听说还没醒过来。” “站住!”一个站岗的宪兵突然大声喊道。 牧野循声望去,见是刘简之,连忙迎了上去。 “佐藤君!您一个人?美由纪小姐呢?”牧野问。 “美由纪小姐说她身体不舒服。”刘简之说。“其实我也很累。” “坚持一下吧。”牧野说,“请进!” “等一下!”牛岛朝一个宪兵招了招手,对刘简之说,“所有进入艺伎馆的人,都需要接受检查。” “所有的人?”刘简之说,“齐藤大佐也会接受这样的检查吗?” “抱歉,请您配合。”牛岛小队长说。 刘简之抬起臂膀,一个宪兵走上来摸了摸。 “我明白美由纪小姐为什么不愿意来了。”刘简之说,“下次再这样,我也拒绝参加跟你们宪兵司令部的任何活动。” “抱歉,佐藤君!”牧野智久说。 汽车灯光照射在刘简之脸上。牧野回过身,看见一个车队正快速开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圣战英雄团”到了。 等运兵车上的宪兵跳下车四周警卫,黑谷中佐和几位圣战英雄从不同的轿车里走出来,径直走向艺伎馆的大门。 千叶美香眉飞色舞地迎了上来。 “欢迎圣战英雄!这边请!”千叶美香边走边说。 宫下少佐领着渡边和田村,跟在千叶美香后面,走进了表演厅。 “您不进去吗?”千叶美香对黑谷中佐说。 “我不进去。”黑谷中佐暧昧地说,“我就在外面,跟美香小姐聊聊天。” 千叶美香笑了笑。 表演厅不大,挂满了日本国旗,几个舞子排成一排,欠身欢迎。 小舞台的幕布关闭着,给人无限遐想。 渡边刚士看见黑谷中佐身后的刘简之,连忙朝刘简之招手:“佐藤君,快进来!” 刘简之走了进去。 渡边刚士:“美由纪小姐她......” 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说她身体不舒服。” 田村泰一说:“是吗,真是遗憾。” 刘简之问:“齐藤大佐怎么没来?” 渡边刚士说:“我把他灌醉了,没有他我们更自由。” 刘简之问:“渡边君酒量很大呀?” 渡边刚士哈哈一笑说:“我家就是酿酒的。” 刘简之和三位“圣战英雄”围着一张宽大的矮脚茶几坐下来。 待茶女奉上酒水点心,给酒杯斟满酒。 “请问,演出可以开始了吗?”待茶女问。 “开始吧!”宫下少佐说。 小舞台的幕布徐徐拉开。 鹤见千惠子和另外三个艺伎,身姿妙曼,扇面轻摇,开始和着鼓声弦乐起舞,慑人骨髓。 千惠子舞着,看不出她的面部表情,就像戴上了白色面具,只是她的手,在轻轻甩动。一对眼瞳,却充满对几个“圣战英雄”的无比爱戴。 三位“圣战英雄”一时看得如痴如醉。 刘简之一边看着表演,一边寻思着怎样才能闪电之间,置几个“圣战英雄”于死地。 “几位英雄,我们边看边喝酒。”刘简之举起酒杯。 “干!”渡边刚士看也不看刘简之一眼,端起酒杯一喝而尽,目光却始终盯着跳舞的千惠子。 ,! 孟诗鹤得知“圣战英雄”将去梅香艺伎馆观赏艺伎演出,乘杏奈给高桥圭夫量体温血压的机会,来到医生办公室。担心地悄声对宋春萍说: “刘简之可能还会在艺伎馆对演讲团动手。” “他应该不会。”宋春萍说。 “不会?”孟诗鹤问。 “如果他要单独动手,就不会告诉你了。”宋春萍说。“这不是一个人能搞定的事情。我相信,刘简之一定会有消息传过来。我已经通知李香香,让他通知所有人,今晚全部到安全屋集中,准备行动。” 孟诗鹤惴惴不安地回到高桥圭夫的病房。 “高桥太太,让伊藤医生给你找个地方睡一睡?”孟诗鹤对趴在床沿上的高桥良子说。 “你去睡吧?”高桥良子摇摇头。 “我在这儿陪你。”孟诗鹤说。 中村雄二走了进来。 “高桥中佐还没有醒?”中村雄二问道。 “伊藤医生说今晚上会醒过来。”孟诗鹤说。 “高桥太太,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您叫我。”中村雄二说。 高桥太太点了一下头。 中村雄二走了出去。 “一郎没事吧?”孟诗鹤问。 “不知道,我正担心着呢。”高桥良子说。 孟诗鹤看向高桥圭夫,轻轻喊道:“高桥君!” 高桥良子抬起头,看了看高桥圭夫一眼。见高桥圭夫双目紧闭,又睡意朦胧地趴在床沿上。 宋春萍走了进来,拿着听诊器听了听高桥圭夫的心肺。 高桥良子问:“怎么样?” 宋春萍:“再等等吧。我给您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高桥君醒了,让美惠子叫你?睡上一个小时也好。” “好吧。”高桥良子说。 “你跟我来。”宋春萍将高桥良子带了出去。 孟诗鹤坐在床前,盯住高桥圭夫,再次回想火车站前袭击车队的全过程,判断高桥圭夫认出刘简之和自己的概率。 风险很大。 孟诗鹤得出了结论。 突然,孟诗鹤发现,高桥圭夫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杀死高桥圭夫,现在是最后的机会。方法很容易:拿掉氧气,封住鼻孔即可。 宪兵司令部对高桥圭夫不治身亡,似乎已有准备。对高桥圭夫的照顾,越来越淡了。 高桥圭夫的眼睑再次颤动了一下。 “中村中尉!”孟诗鹤大声叫道。 中村雄二推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中村雄二问。 “高桥君醒了,快去叫高桥太太!”孟诗鹤用一种激动的声音说。 中村雄二连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高桥良子和中村雄二一起走了进来。 “刚刚,高桥君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孟诗鹤说。 “高桥君!高桥君!”高桥良子大声叫道。 喜欢潜伏东京之暗刃割喉。 第219章 给你们表演,是我千惠子的荣幸 高桥圭夫慢慢睁开眼睛。 “良子。”高桥虚弱地叫道。 高桥良子抓住高桥圭夫的手,忍不住啜泣起来。 “良子,快别哭了。高桥君醒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抹了抹眼泪。 高桥圭夫的目光在孟诗鹤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转向站在一旁的中村雄二。 “中村君。”高桥圭夫轻轻叫道。 “高桥中佐!”中村中尉脸上浮现笑容。 “我去叫伊藤医生!”孟诗鹤说,转身走了出去。 高桥圭夫明明认出了自己,却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这让孟诗鹤非常担忧。 “佐藤太太……她……她怎么在这儿?”高桥圭夫问。 “佐藤太太这几天一直在这儿陪着我呢。”高桥良子说。“等你伤好了,你得好好谢谢佐藤太太。” “佐藤……”显然,高桥圭夫心思重重。 “佐藤君一小时前还在这儿看过你。”中村雄二说。 高桥圭夫沉默了一阵。 “我睡了多久?”高桥圭夫看着高桥良子问。 “你睡了三天了。”高桥良子说。 “那几个中国特工......抓到没有?”高桥问中村雄二。 中村雄二摇摇头。 “一个也没有抓到。”中村雄二小声说。 “‘圣战英雄团’呢?”高桥圭夫问。 “‘圣战英雄演讲团’很安全。今天下午,‘演讲团’接受了东京广播电台直播采访,整个东京万人空巷,影响很大,参谋本部非常满意。”中村雄二说。 孟诗鹤领着宋春萍和杏奈护士走了进来。 “伊藤医生,你说的真准。”高桥良子说。 “高桥中佐,你总算是醒了。”宋春萍拿出听诊器,听了听高桥的心肺。 “情况还不错。”宋春萍说。 高桥良子问:“伊藤医生,高桥君可以进食了吗?” “先喝点流食,清淡一点。”宋春萍说。 “高桥君,我先回去了。”孟诗鹤转身对高桥良子说,“高桥太太,明天早上,我再过来替换您照顾高桥君。” 高桥良子连连道谢。 “我派车送你。”中村雄二说。 “谢谢。”孟诗鹤说。 孟诗鹤回到家里,想起高桥圭夫醒过来的表现,一下子就后悔了。自己和刘简之,可能再一次地成为高桥圭夫的怀疑对象。 如果真的怀疑,那就不只是怀疑了。 必须尽快把高桥圭夫醒来的消息,告诉刘简之。 孟诗鹤走到楼梯边,拿起电话筒,拨了两个号码,又挂上了电话筒,想了想,又重新拨号。 “谁?”电话里传来李香香的声音。 “你下楼给刘简之打一个电话,告诉他,那人刚刚睡醒。”孟诗鹤说。 “好的,我这就去。”李香香在电话里说。 孟诗鹤挂上了电话。 就在高桥圭夫醒来的时候,梅香艺伎馆的艺伎表演也结束了。千惠子和另外两个艺伎,开始一对一地陪着三位圣战英雄喝酒取乐。 千叶美香推开门。 “有佐藤君的电话。”千叶美香说。 刘简之站起来,走到迎客厅,朝黑谷中佐点了点头,接起电话。 “喂!” “二舅醒了。”刘简之听出来,是李香香的声音。 “什么二舅?”刘简之瞥了黑谷中佐一眼,问道。 “您不是卓澄少佐?”李香香问。 “您打错电话了。”刘简之说。 “不是找你的?”黑谷中佐问。 “她找卓澄少佐。黑谷中佐,你们有谁叫卓澄?”刘简之问。 “可能是我听错了,我以为是您太太找你的呢!”黑谷中佐说。 刘简之看见电话机旁有一叠报纸,顺手拿在手中。 “这是今天的报纸吗?”刘简之问。 “昨天的。”千叶美香说。 “我看看。” 刘简之把报纸打开。 “一整版照片,有袭击高桥中佐的凶手侧面照。”黑谷中佐说。 “我让几位‘圣战英雄’看看,你们宪兵司令部为了保护他们,有人流血牺牲。”刘简之说。 “是应该让他们看看。不然的话,他们光记得千惠子,不记得你黑谷中佐了。”千叶美香说。 刘简之拿着报纸,走进表演厅,顺手把报纸扔在茶几上。 鹤见千惠子坐在宫下孝雄旁边,跪着给宫下少佐斟酒。“宫下少佐,我今天听了东京广播电台对你们的直播采访,您知道吧,我就是那个给你们打电话的千惠子。” “我猜出来了。”宫下孝雄说。 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向千惠子看过来。 渡边刚士跪着向千惠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千惠子!要不是你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可能还没机会看到你们的表演。”渡边刚士说。 “真的吗?给圣战英雄表演,是我千惠子的荣幸。”千惠子鞠着躬说。 一个艺伎给田村泰一斟满酒,田村泰一一饮而尽。 “还有喜事呢!千惠子小姐!明天下午,我们几个还要去皇宫。”田村泰一喜形于色地说。 “去皇宫?觐见天皇陛下?”千惠子吃惊且又羡慕地问。 三位“圣战英雄”突然站起身来,鹤见千惠子和另外两个艺伎也跟着不明觉厉站起来。 宫下孝雄说:天皇陛下明天下午要在皇宫接见我们。 千惠子失声叫道:“你们几个好幸福哟,羡慕死我千惠子了。” 刘简之说:“都坐下来说吧。” 几个人重新坐下来。 田村泰一的目光停留在报纸上,拿起报纸。 渡边刚士说:“给我看看,报纸上有没有我们的消息。” 田村泰一把报纸递给渡边。 渡边刚士念道:“陆军‘圣战英雄演讲团’火车站遇袭,宪兵司令部高桥中佐生死未卜...... “要不是这位高桥中佐,你们几位恐怕就危险了。”刘简之说。 “东京宪兵司令部真是无能,居然挡不住几个中国间谍的突然袭击。”田村泰一说。 “几位小声一点。”刘简之说,“东京宪兵司令部的黑谷中佐就在外面,让黑谷中佐听见,恐怕不太好。”刘简之说。 刘简之说的一点不错。 此时,黑谷中佐恰巧就站在包房的门口。 “听见就听见吧,事实就是如此。”田村泰一说。 渡边刚士丢下报纸。 “别让这个高桥中佐扫了我们的兴。千惠子小姐,来来,我们俩干一杯。” 千惠子端起酒杯。 “等一等!”田村泰一拿起报纸,突然对报纸上的一块小广告大感兴趣。“热海温泉……宫下少佐,我们明天上午去泡温泉吧?” “好啊好啊,”千惠子兴奋道,“这个热海温泉我去过,明天上午,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 “宫下少佐,我看你们还是别去了。一来天气太冷了,生病了会耽误你们的行程,二来,热海温泉离东京好几十公里,路上怕不安全。”刘简之说。 刘简之正是看到这一则广告,才有意把报纸拿进表演厅。 黑谷中佐站在门外,只想骂娘。 “佐藤君,这你就不懂了。”千惠子说,“冰天雪地之间,一池温泉,气雾蒸腾,温泉四周,全是圣洁的白雪,多美呀,多有意境呀!” 宫下少佐说:“千惠子,热海温泉真有你说的这么美妙吗?” 渡边刚士抢着说:“如果有三位美女做伴,那就更有意境了。” “我可以去。贞子和爱子,你们俩去吗?”千惠子问另外两位艺伎。 贞子点点头。 “你呢,爱子?”千惠子问。 “好吧。我也去。”爱子说。 “最好别去。”刘简之说,“今天是没发生什么事,说不定明天……我真的怕你们出事。再说,齐藤大佐也未必同意你们去泡温泉。” 田村泰一不肯在千惠子面前表现得像个懦夫。 “佐藤君,你说怕啥?”田村泰一问。 “当然是怕中国特工了。”刘简之说。 “怕中国特工?笑话!宫下少佐,渡边中尉,你们害怕那几个中国特工吗?”田村泰一问。 千惠子和贞子、爱子一起看向宫下少佐。 宫下少佐:“我当然是不怕的。” 渡边刚士说:“我当然也不怕。” “宫下少佐,齐藤大佐会同意吗?”千惠子担心地问。 “我们现在就回去报告齐藤大佐,明天一早去洗温泉,中午前回来,下午干干净净去觐见天皇。”宫下孝雄说。 “三位慎重。”刘简之再次劝道。 田村泰一突然指着刘简之的鼻子说,“佐藤君,我明天不想见到你!” 第220章 这就算我们请示过了 这时,黑谷中佐走了进来。 “三位准备回dg饭店吗?”黑谷中佐问。 “是的,我们现在就回去!”渡边刚士说。 “牧野中尉!”黑谷中佐叫道。 牧野智久跑了过来。 “护送英雄们回去!”黑谷中佐命令道。 “是!”牧野智久说。 “三位英雄跟我来!”牧野智久说。 “谢谢千惠子!”宫下少佐回过身去,对千惠子欠欠身,然后跟着牧野智久离开。 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也朝三位艺伎欠欠身,跟着走了。 “黑谷中佐!” 刘简之突然叫道。 黑谷中佐回过头来。 “什么事,佐藤君!” “我觉得,三位英雄要去热海温泉,非常不妥。” “怎么不妥了?” “热海温泉位置偏僻,中国特工不会无动于衷的。” “这…… 不是你要管的事吧?”黑谷中佐说。 “好吧,算我白说。” 黑谷中佐走出艺伎馆。 刘简之回过头来看了千惠子一眼,跟着走了出去。 三位“圣战英雄”一回到dg饭店,就来到齐藤大佐房间,打算请示去热海洗温泉的事情。一走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酒气。 “齐藤大佐!”宫下孝雄轻轻喊道。 “什么事?”齐藤翻了个身,吐出一股酒气。 “我们几个想去洗洗,明天下午,干干净净地去皇宫觐见天皇。” “去洗吧!”齐藤醉酒未醒,迷迷糊糊地说道。 “是!”宫下少佐说。 田村泰一想说什么,被渡边刚士一把拉住。三人一起走到走廊上。 “洗温泉的事,这就算我们请示过齐藤大佐了。”宫下孝雄说。 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一起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宫下孝雄看见牧野智久正站在楼梯口警卫,朝牧野中尉招了招手。 牧野智久走了过来。 “牧野中尉,请你报告黑谷中佐,明天早上五点出发,前往热海温泉。” “齐藤大佐去吗?”牧野不太相信宫下少佐的话,小声问道。 “齐藤大佐明天上午另有安排。”渡边刚士说,“我们三个人自行前往。” “我马上把三位的意思,报告给黑谷中佐。”牧野智久说,“黑谷中佐会派一个宪兵小队保护你们。” “齐藤大佐已经睡了,请你不要在打搅他。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宫下孝雄说。 “是!”牧野行了军礼,转身去找黑谷中佐。 “我给千惠子小姐打电话。”宫下少佐说。 “还是我打。”渡边刚士说着,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10点,高桥圭夫喝了一点汤,重新安静入睡。 高桥良子终于放下心来,先给孟诗鹤打电话道谢,然后给阳子打电话,吩咐为高桥准备第二天的早餐。 晚上十一点,宋春萍走出医院,发现刘简之的汽车停在路边,前后看了看,坐进车里去。 刘简之立即开车前行。 “我们的人呢?”刘简之问。 “所有人都在安全屋待命。”宋春萍说。 刘简之有些迟疑不决。 “怎么了?”宋春萍问。 “演讲团的三个鬼子,明天清晨可能会去热海洗温泉,千惠子和另外两个艺伎同行。”刘简之说。 “确定吗?” “可以确定!我们应该连夜出发,抢在演讲团抵达之前,先在热海温泉埋伏。” “好的。”宋春萍说。 “可能有一场恶战。”刘简之说。“黑谷中佐至少会派一个小队随行保护,我们尽量智取。” “你不去安全屋?”宋春萍问。 “没时间去了。”刘简之说。“我去医院替换高桥太太,在医院守护高桥圭夫一晚。明天早上七点左右,我赶去热海温泉接应。” “为什么要去照顾高桥圭夫一晚?”宋春萍问。 “我要给高桥圭夫一些印象,孟诗鹤和我如果是中国特工,有大量的机会置他于死地。” “好吧。”宋春萍说。 到了安全屋附近,刘简之把车停下。 宋春萍走下车去。 刘简之来到高桥圭夫病房,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佐藤君,你怎么来了?”高桥良子诧异道。 “美惠子太累了,您也去医生休息室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我来代替美惠子照看高桥君。有什么事,我让门口的宪兵叫你。” “好吧。”高桥良子站起身走了出去。 刘简之站在床前,看着高桥圭夫。 高桥圭夫闭着眼睛,吸着氧气,呼吸平稳。刘简之无法判断高桥圭夫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已然入睡,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竹下健太郎拿着一叠洗印好的照片,来到病房。 “你怎么在这儿?”竹下健太郎见刘简之待在病房,颇为意外。 “我让高桥良子去医生休息室休息。我来照看高桥君。”刘简之说。“你拿到照片了?” “拿到了。”竹下说。 “花了多少钱?”刘简之笑着问。 “5000日元。”竹下说。 “您真舍得花钱。”刘简之笑着说。“下一次,我再拍到类似的照片,我也向你们狮子大开口。” “佐藤君,你和美由纪小姐,赚了我们宪兵司令部不少的钱。”竹下健太郎笑着说。“这几天,你跟太太照看高桥中佐,不会问我们宪兵司令部要钱吧?” “高桥中佐是我的朋友。照看高桥君的费用,我就免了。”刘简之说。 “佐藤君去休息,我来照看高桥中佐。”竹下说。 “那好吧,我回家了。高桥良子来了,您跟她说一声。”刘简之说。 “放心吧。”竹下说。 刘简之站起身,看了高桥圭夫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竹下中尉在椅子上坐下来。 “什么照片值5000日元?”高桥中佐突然问道。 竹下被吓了一跳。 “高桥中佐,您醒了?”竹下问。 “你跟佐藤彦二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高桥圭夫说。 “佐藤君拍的车队在火车站遇袭的照片。”竹下说。“里面有向您开枪的凶手的侧脸。” “把照片拿给我看看。”高桥圭夫说。 “明天再看吧,您的身体......”竹下说。 “拿给我!”高桥圭夫提高了声音。 竹下把一叠照片递给高桥圭夫。 “这些照片是佐藤彦二拍的。卖给了日日新,大赚了两万日元。日日新把照片都登在报纸上。只是报纸上的照片,没有原始照片清楚。” 高桥一声不响地翻看着照片。 第221章 高桥圭夫伤后首见刘简之 天色未明,一辆白色轿车,从东京城里开出,朝着城西驶去。马路两边一堆一堆的积雪,在白色轿车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 开车的是马车夫周沪森。 李香香坐在周沪森旁边,程振奇和孟诗鹤坐在汽车的后排座位上。 前往热海温泉,消灭估计至少有一个小队宪兵保护的三名“圣战英雄”,是此行必须完成的任务。 相对于在东京火车站发起的袭击行动,此次行动的难度或许会更大,未知因素太多,很多情况无法预料。 一辆巡逻警车的灯光迎面射来,将白色轿车照得清清楚楚。 “巡逻车!” 李香香叫了一声,掏出了手枪。 “去加油站!”孟诗鹤命令道。 周沪森一打方向,把车停在街道边的加油站旁,然后走下车来。汽车后座上的程振奇和孟诗鹤一起拔出枪来。 巡逻车“吱嘎”一声在马路边紧急停住,一个警察探出头,朝白色轿车望了过来。 周沪森大声喊道:“老板,加油!” “来啦来啦!”加油工裹着棉大衣,从屋子里走出来。 “快点快点,巡逻车还等着加油呢!”周沪森说。 探出头来的警察把头缩了回去,巡逻车慢慢开走了。 看来,今天的运气不错。 孟诗鹤、李香香和程振奇收起枪。 加油工走到白色轿车跟前,朝车里望了望。 “不要抽烟!”加油工例行公事地喊道。 “车里没人抽烟。”程振奇说。 “加多少?”加油工拿起输油管问。 “加满。”周沪森说。 “这么晚,你们去哪儿?天这么冷,说不定还会下雪呢。”加油工问。 “去箱根。你知道,路上能走吗?”周沪森问。 “应该可以吧,刚刚还有从箱根过来的车加油呢。”加油工说。 汽油加满,加油工收起加油管。 “3日元。”加油工说。 “3日元?”周沪森一边掏钱一边问。 “你的油箱本来就是满的!你不加油,也能到箱根跑上好几个来回。”加油工打了个哈欠说。“真是耽误我睡觉。” “对不起,我们怕开到中途,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周沪森把5元钱递给加油工,说:“不用找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加油工开心地向周沪森连连鞠躬。 周沪森上了车,驶离加油站,加速前行。 “这个加油工长得有点帅。”李香香说。 “李香香,他可不是你的工作对象,身上没有任何情报。”周沪森开起了玩笑来。 “周沪森!你说什么呢!你还是我的工作对象呢。”李香香情急地说。 后座上的程振奇也笑起来。 不多时,汽车开出了东京城,沿着山间简易公路缓慢前行,汽车灯射出的光柱,在冰雪覆盖的山间公路上忽隐忽现。 汽车猛然颠簸了一下,程振奇的头撞到了车顶。 “到那个什么热海温泉,还有多远?”程振奇问。 “还有30多公里。”周沪森说。 “还得跑一个多小时,天亮才能到了。”程振奇说,“我们冰天雪地地埋伏,万一中了宪兵司令部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孟诗鹤问。 “宪兵司令部释放假消息,然后把狗熊演讲团的人悄悄送走!”程振奇说。 “刘简之这么安排,应该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孟诗鹤说。 “对了,那个高桥中佐怎么样了?”程振奇问。 “活过来了。”孟诗鹤想起了什么,问周沪森“老周,你觉得高桥圭夫会不会把你认出来?” “高桥圭夫不认识我,应该不会认出我。”周沪森说。 “那,你觉得高桥圭夫会不会把刘简之给认出来?”孟诗鹤又问。 “刘简之那天也化了妆,还是个光头。高桥能不能认出刘简之,真还不好说。还有你,高桥圭夫也可能认出来。”周沪森说。 “李香香,你觉得呢?”孟诗鹤问。 “换上是我,无论化什么妆,在我面前走几步,闭着眼睛我也能把他闻出来。”李香香说。 “你能把刘简之闻出来吗?”周沪森笑着问道。 “周沪森!诗鹤姐姐担心着呢,你添什么乱啦?”李香香愠怒道。 “我们上车以后,简之和我都在车上说过话,如果高桥圭夫装死,肯定会把我们认出来!” “你们为什么不把高桥圭夫干掉?”程振奇问。 “刘简之说留着高桥圭夫比较有利。”孟诗鹤说。“高桥多疑,我们利用他的多疑,应该……” “应该什么?”程振奇说,“不值得为他冒这么大风险。回去我就把他干掉!” “打住!坂上大师!”李香香说,“诗鹤姐姐在医院守了几天,还有宋督导,要干掉高桥圭夫,早就可以干掉了。干掉以后,诗鹤姐,宋督导,刘简之都会上高桥的黑板。” “上黑板?什么意思?”周沪森问。 “这你都不懂?把诗鹤姐他们几个人的名字,写上宪兵司令部的案情分析黑板。”李香香说,“说不定还会先抓后审。” “不讨论这件事了。”孟诗鹤说,“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还能睡上一个小时。” 孟诗鹤闭上眼睛,想着心事。 她感觉现在就是在赌博。赌她和刘简之上车时,高桥圭夫是否真的进入了昏迷状态,也赌袭击开始时,自己和刘简之的步态形态,有没有被高桥圭夫认出。 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结果。 尽管已经想了无数次。 周沪森突然把车停下来。 “前面两公里,就是热海温泉。”周沪森说。 “大家把衣服换上。”孟诗鹤说。 早上六点三十五分,刘简之提着阳子熬制的鸡汤,走进了高桥圭夫病房。 猛然见到刘简之走进来,正在给高桥圭夫洗脸的高桥良子,感到高桥圭夫吓得一哆嗦。 “他是佐藤君,你不认识了?”高桥良子对高桥圭夫说。 “原来是佐藤君。”高桥圭夫脸上挤出一点苦笑。 “高桥君,感觉好些了吗?”刘简之关切的问。 “稍微好一些。”高桥圭夫说。“佐藤君,你这么早来医院干什么?” “阳子熬了些鸡汤,我顺路给你带过来。”刘简之说。“我还得去东京dg饭店,有份稿件要请齐藤大佐看看。” “你见过齐藤大佐了?”高桥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见过了。”刘简之说,“昨天,我们还对齐藤大佐和三位‘圣战英雄’做了一次采访直播。” “面对面?”高桥圭夫问。 “是的,面对面。”刘简之说。 “原来是这样。”高桥圭夫说。 “高桥君如果有兴趣,等您伤好了一些,我送录音给你听听。”刘简之说。 “不必了。”高桥圭夫说。 “稿件等着播发。我先去见齐藤大佐。有时间,我再来采访你。”刘简之说。 “采访我?”高桥圭夫说,“不必了。” “高桥君,您为保护‘圣战英雄演讲团’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们每天接到很多听众打来的电话,希望知道您的消息。所以,高桥君,你得帮帮我。”刘简之说。 “是啊,高桥君,你就接受一次佐藤君的采访吧。”高桥良子说。 “好吧。”高桥圭夫说。 “谢谢。”刘简之迫不及待的说,“时间定在明天,或者后天,你看怎么样?” 高桥圭夫点点头。 “都行。”高桥圭夫说。 刘简之跟高桥良子打了声招呼,连忙走出病房,快步走到医院的停车场,开车朝东京dg饭店疾驶。 高桥圭夫见到自己,哆嗦了一下。 刘简之隐约感到有些不妙。 第222章 热海温泉 “停车!” 刘简之的车离东京dg饭店还有100米距离的时候,两个宪兵拦住了刘简之的车。 “今天,dg饭店不对外营业!”一个宪兵说。 “我不是来住饭店的!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佐藤彦二,有一份稿件要请齐藤大佐过目。”刘简之说。 “七点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dg饭店。”宪兵说。 “可是,这份稿件要在8点的节目中广播!”刘简之说。“黑谷中佐在吗?” “黑谷中佐不在。”宪兵说。 “牧野中尉呢?”刘简之又问。 “牧野中尉也不在。”宪兵说。 看来,“圣战英雄团”的确去了热海温泉。 刘简之看了看表,原地倒车,朝东京广播电台驶去。现在,刘简之需要一辆车,立即前往热海温泉接应。 刘简之开着车,一路寻找合适的目标。 一辆汽车的挡风玻璃和车顶被白雪覆盖着,像是几天没有开动的样子。 刘简之把车往前开了300米,停下车,然后下车朝这辆汽车走去。 刘简之试着拉了拉车门,车门锁着。 但这难不倒刘简之。 车门很快就打开了。刘简之心中一喜,连忙坐上汽车,朝热海温泉方向,疾驶而去。 冰天雪地。 一个山洼里,几栋老式日本木屋背后,热气蒸腾。 换上了日本军服的周沪森开着车,沿着小溪边的一条简易公路,朝着木屋开去。 汽车转过一道山梁,在一个“距热海温泉还有一公里”的牌子下停了下来。 “小心点,程振奇!”孟诗鹤转过头,对程振奇说。 “放心吧。”程振奇说。 程振奇拿着狙击步枪,穿着一身白袄,戴着墨镜,从车里走出来,朝公路边的山上爬去。 周沪森拿着鸡毛帚,将程振奇留在马路上的脚印扫平,然后坐上汽车,继续沿着小溪前行。 汽车在热海温泉屋前停了下来。 周沪森走下车来,打开车后排的车门。穿着和服的孟诗鹤和李香香从车里走了出来。 孟诗鹤观察四周。这时天已亮,木屋前的“热海温泉”招牌灯箱还亮着。有几辆挂着东京车牌的汽车,停在木屋的一侧。 “吱呀”一声,木屋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30多岁的男接待员迎了出来。 “欢迎几位光临热海温泉,快请进!”接待员。 周沪森、孟诗鹤和李香香,跟着接待员走进木屋。 “你这里,有电话吗?”周沪森问。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儿是乡下,不比东京。所以……” “没关系。”周沪森说。 三人跟着接待员,走到接待台前。 “这几位客人,是从东京来的。”女接待员说。 “欢迎光临!请问,你们要包房吗?” “要两间包房。”周沪森说。 “身份符!”女接待员说。“有一个人的身份符就行了!” 周沪森把身份符拿出来。 “山田寅三?”女接待员问。 “是的。”周沪森说。 “谢谢!这是房门钥匙,客房在二楼。”女接待员拿出两串钥匙,递给周沪森。“服务台的左边是女客换衣间,右边是男客换衣间。再过一个小时,餐室有早餐供应。” “谢谢!”周沪森接过钥匙,领着孟诗鹤和李香香走上楼梯。到了二楼,周沪森把房门打开,和孟诗鹤、李香香走了进去。 周沪森走到窗边,向外观望。 李香香说:“我好困啊!” 孟诗鹤看了看手表,回过头对李香香说:“你可以再睡20分钟。” “算了,”李香香说,“只能睡20分钟,还不如不睡呢。” “只怕你连两分钟也睡不成了。”周沪森说。 李香香问:“为什么?” “狗熊来了。”周沪森说。 孟诗鹤和李香香连忙走向窗边,向外望去。 远处,两辆黑色轿车和一辆运兵车正朝着热海温泉开来。 “李香香,我们去女客换衣间。”孟诗鹤说,“老周,你上屋梁。” “是!”周沪森说。 周沪森刚刚爬上阁楼,发现两辆轿车和一辆运兵车依次在温泉木屋前停下。牧野中尉从卡车的驾驶室里跳下来。 “下车警戒!”牧野中尉朝着运兵车上的宪兵大声喊道。 运兵车上的几十个宪兵一个个跳下车来,在木屋四周警戒。 木屋大门打开,接待员迎了出去。 “欢迎光临!这么多人一起来泡温泉,温泉池可装不下。”接待员兴奋地对牧野中尉说。 一个宪兵突然伸枪拦住接待员。 “往后退!”宪兵呵斥道。 “牛岛小队长!”牧野智久没有理会接待员,朝着牛岛呼喊。 牛岛小队长快步跑了过来。 “你派一个分队,在温泉池周边山上警戒,一个分队守在温泉池四周,把温泉池里的客人统统赶走!注意不要离温泉池太近!另一个分队搜查包房,警戒温泉大堂和换衣间,行动!” 牛岛应道,“是!”突然又问:牧野中尉,女换衣间也要派人进去吗?” 牧野中尉看了看轿车一眼,说道:“你就不能派兵在换衣间门口守卫吗?” “是!”牛岛小队长说。 周沪森只见牛岛朝宪兵们哇啦哇啦说了一通。二十来个宪兵们跟着分队长,踏着雪绕过木屋,朝两边山上爬去。另外二十多名宪兵端着枪,冲进了温泉接待大厅。 牧野智久走向轿车,拉开车门。 宫下少佐、渡边中尉和田村少尉依次走下车来。 另一辆车上,车门从里打开,黑谷中佐、千惠子、贞子和爱子,分别走下车来。 黑谷中佐走近宫下少佐。 “宫下少佐,请抓紧时间,最多泡一个小时。”黑谷中佐说。 “一个小时?”宫下孝雄看了看几名艺伎,“我们至少得泡两个小时。” 黑谷中佐说:“好吧,就两个小时。” 接待员知道客人来头不小,小心翼翼地弯腰道:“请进!” 黑谷中佐和牧野智久回过身。 “宫下少佐,请!” 周沪森看见,千惠子领着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贞子和爱子,一人挽着一个“英雄”的手臂,走进屋子。 “牧野中尉,你以前来过这里吗?”黑谷中佐问。 “没有。我是第一次来!” “是吗?”黑谷中佐转身走进木屋。 “注意警戒!”牧野智久对守在车边的几个宪兵说道。 “是!”宪兵说。 牧野智久走进屋子。 趴在屋梁上的周沪森慢慢转身,朝木屋背面的屋檐爬去。 他朝山上了望,却看不到程振奇的影子。只看见十几个宪兵,正朝后山攀爬…… 第223章 我们的陪浴费是多少呀 白雪皑皑。 程振奇趴在雪地里,手握狙击步枪,透过瞄准镜瞄向热气弥漫的温泉池。温泉池里,几对男女半裸着身体,结对嬉戏。 一阵山风猛烈地卷起积雪,四处飘撒,能见度明显地变得很差。 程振奇揉了揉眼睛。 透过瞄准镜,程振奇隐约看见几个日本宪兵从木屋里冲了出来,大声嚷嚷着,开始驱赶几对正在泡温泉的男女。程振奇的手扣在狙击步枪的扳机上,试着瞄准一个宪兵的头,暗暗用劲,然后放开。 还不到开枪的时候,程振奇不能开枪。 几对泡温泉的男女,被迫从温泉池里爬起来,朝着木屋跑去。 一个军官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程振奇移转枪口,把枪对准军官。程振奇认得他----宪兵司令部的牛岛小队长。 至少有一个小队的鬼子,程振奇心想,一会儿就让你们脑袋开花。 程振奇突然听见有一阵笨拙的脚步声传来。 程振奇朝下看去,只见两个日本兵正从山下爬上山来,其中一个走到程振奇下方不到20米的地方,便站着不动了。回头看着另一个日本宪兵跟着往上攀爬。 “快快地!”先到的宪兵朝正在攀爬的宪兵喊道。 下面的宪兵慢慢攀爬了上来。 “他们带着美女洗温泉,我们顶寒风替他们站岗,真是窝囊!” “等你当了英雄,也有美人陪你洗温泉!”先到的宪兵说。 程振奇通过瞄准镜,看见温泉池对面的山上,也有日本宪兵持枪警戒。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拿着望远镜,对着温泉池观望。 “我们要不要在往上爬一点?”站在程振奇下方的日本宪兵突然发声,问另一个宪兵。 “你怕有人袭击你的屁股?”另一个宪兵说。 “还是看看保险。”先前说话的宪兵说。 程振奇赶紧埋下头,一动不动,紧张地听着宪兵越爬越近。 程振奇抽出了刀,全力戒备。 宪兵爬得更近了,程振奇已经可以听见宪兵的呼吸声。 终于,宪兵抓住了程振奇头边的一根枯枝。 找死!程振奇刚准备发力出击,被宪兵攀住的枯枝突然断裂,宪兵打着滚滑落下去。 “别爬了,摔断了腿就麻烦大了。” 另一个宪兵哈哈大笑。 程振奇缓缓伸出头去,看见宪兵狼狈地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步枪,面对着温泉池,一动不动朝上观望。 一会儿我先干掉你! 程振奇想。 木屋中,牧野智久派兵赶走了洗温泉的客人,又派人仔细地将男换衣室检查一番,走进休息室。 “三位英雄,现在可以去换衣了。”牧野智久说。 黑谷中佐对宫下孝雄说:“三位请!” “千惠子小姐他们呢?”渡边刚士问。 “她们已经在换衣了。”牧野中尉说。 宫下孝雄、渡边刚士和田村泰一一起站起身,走向男换衣间。 “渡边中尉,你很喜欢泡温泉?”宫下孝雄一边脱衣,一边问正在隔壁小隔间换衣的渡边刚士。 “宫下少佐不喜欢泡温泉吗?”渡边刚士反问道。 “天不亮就往这里赶,花两小时,来泡个热水澡,真没有什么意思。”宫下孝雄说。 “宫下少佐,你就不想看看那个千惠子小姐脱光衣服的样子吗?我和渡边君可是充满了好奇呢。”在另一隔间换衣的田村泰一说。 “有件事我得跟你们说清楚。”宫下孝雄说。 “什么事?”田村泰一问。 “齐藤大佐其实并没有同意我们来这儿洗温泉。”宫下孝雄说。 “齐藤大佐同意了,不是你亲口说的吗?”田村泰一说。 “我只是跟齐藤大佐说去洗个澡。”宫下孝雄说。 “不用担心,宫下少佐。你就是跟齐藤大佐说的是洗温泉,我给你作证。”渡边刚士说。 “你呢,田村少尉?”宫下少佐问道。 “我听见您跟齐藤大佐说的是洗温泉。”田村泰一说。 “别泡久了,最多90分钟。”宫下少佐说。 “120分钟,一分钟都不能少。”渡边刚士说完,打开隔间的门,走进旁边的淋浴间,用热水淋了淋身体,用毛巾包了包下身,推开通往温泉池的侧门,率先朝温泉池走去。 在山上埋伏的程振奇发现渡边刚士,立即把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对准渡边刚士的头。 女换衣间跟男换衣间格局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屋角摆着几个大木桶,里面放着未来得及收拾的浴衣和浴巾。 千惠子走到衣柜前,迅速脱下和服,脱光衣服。贞子和爱子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慢悠悠的一件件脱衣。 “你们俩快点呀!”千惠子催促道,“别让宫下少佐他们等久了。” “千惠子姐姐,我们的陪浴费什么时候给呀?”贞子有点害羞地说道。 “不会少了你们的陪浴费!”千惠子说。 “我们三个人的陪浴费都一样吗?”爱子问。 “你别做梦了,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千惠子,东京都最有名的艺伎,你怎么能跟她比?”贞子说。“我们拿到的陪浴费,恐怕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吧?” “闭嘴!我可是自愿的,全程免费!说起爱国,谅你们两个也不懂。”千惠子怒道。“都快一点吧!” 千惠子拿起浴袍和一个红色小肚兜,走进旁边的浴室。把浴袍和红色小肚兜挂在墙上,然后走进一个小隔间,打开水龙头。 花洒喷出热水,淋在千惠子的头发上。千惠子抹上洗发皂,在头发上搓起泡沫,让泡沫顺着千惠子的身子往下流。 贞子和爱子也抱着浴袍和小肚兜走了进来,挂好浴袍和肚兜,走进不同的小隔间里。 不一会儿,千惠子裸着身子从隔间里走出来,挽起头发,穿上肚兜,套上浴袍。 “你们俩快点啊!我先去了。 爱子说:“是。” 千惠子推开通向露天温泉池的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让千惠子打了一个寒噤。 一个宪兵持枪站在女浴室门口,见千惠子从女浴室走出来。连忙立正,向千惠子行礼。 千惠子像是怕冷,赤脚欢跳着,走向温泉池。 温泉池与浴室之间,有一片树林,几个持枪站岗的宪兵背对着温泉池,在树林里来回走动。 程振奇把枪瞄向千惠子。接着又把瞄准镜转向温泉池中的渡边刚士。一片蒸腾的热气中,渡边刚士正在朝渐渐走近的鹤见千惠子招手。 第224章 刀刃一闪而过 “你快点,爱子!” 贞子关掉水龙头,推开小隔间的门,刚一露头出来,就被守在门外的孟诗鹤捂住嘴巴,把她拖向换衣间放置浴袍的木桶旁边,用毛巾堵住贞子的嘴,反绑了贞子双手,将贞子抱起来,放进木桶里。 “只要你不叫唤,我们不会伤害你!但是,只要你叫出声来,你就会立刻没命,你听明白了吗?”孟诗鹤压低声音说。 贞子抬头一看,屋梁之上有个男人,正拿着枪对着自己,吓得直点头。一转眼,看见爱子也被一个女子拖了过来。 孟诗鹤一惊。“你把她……” “我只是把她打晕了。”李香香说。 李香香把爱子拖到墙边,取出一些浴袍,搭在爱子身上。 “我们走!”孟诗鹤说。 千惠子老远看见,一个有些像香蕉型的温泉池,大量的热水从水池中间涌出,鼓起团团水泡,向上弥漫着雾气。温泉池的一侧,留有一个缺口,池水从缺口冒出来,流入下面的小溪。 千惠子走到池边,脱去浴袍,露出肚兜,让雪白的身体从池边轻轻滑下。 “千惠子,到这儿来!”渡边刚士招呼道。 千惠子笑着,慢慢移向渡边刚士,然后在渡边刚士身边躺下。也许是千惠子太过于美丽,渡边刚士一时不敢冒犯。只是用眼睛贪婪地瞥着千惠子的胴体,心中充满狎亵之念。 “他们来了。”千惠子说。 渡边刚士侧头一看,宫下孝雄和田村泰一从浴室门口一路小跑过来,迫不及待地扑进水中。 “我喜欢放屁,你们俩可别离我太近。”渡边刚士对宫下孝雄和田村泰一喊道。 千惠子连忙离渡边刚士远一点。 “渡边中尉真的喜欢放屁吗?”千惠子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英雄也放屁。”渡边刚士说,朝千惠子移近一步。 “真的吗?你要是放屁,我可就要逃避了。”千惠子说。 “那我就憋住。”渡边刚士说。“她们俩呢?怎么还不来?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贞子和爱子在洗浴呢,马上就来。” “你们俩着急的话,就上岸凉快凉快。”渡边刚士哈哈大笑。 “这回,让你占了个便宜。”田村泰一嫉妒道。 “渡边中尉,你讲个故事给我听听?”千惠子说。 “你离我近点,我才讲给你听。”渡边刚士说。 “你说,我听得清。”千惠子说。 “好吧。”渡边刚士润润嗓子说,“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村下德嘉的中年男子,没有娶媳妇,和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相依为命,两人以烧木炭为生,虽不至于饿死,但也过着紧巴巴的穷日子。” 千惠子哈哈大笑起来。 千惠子说:“这年冬天,村下德嘉下山去采购食物,半路上见有一只仙鹤被套进陷阱中挣扎……” “你也知道这故事?”渡边刚士笑起来。 “你这故事,我两岁的时候就听过啦!”千惠子说。 千惠子一转头,看着孟诗鹤和李香香穿着浴袍,戴着眼镜,从浴室门口走了过来。 “我的眼镜忘戴啦!”千惠子说。 “我不也没戴吗?”渡边刚士说。“你眼睛要是受不了,闭上眼躺到我怀里来,我保证不……不放屁!” 宫下孝雄和田村泰一兴奋起来,一起朝孟诗鹤和李香香大声喊道:“这边来!” 孟诗鹤和李香香穿过树林,走到温泉池边,背对着千惠子,脱下浴袍,只穿着一个肚兜,滑下水去。李香香伸出手指,朝宫下和田村钩了一下。 这里已经是千惠子和渡边刚士视线的死角。 宫下孝雄和田村泰一从水中慢慢朝孟诗鹤和李香香移动过去。 “你的那两个同伴,身材也很美妙。”渡边刚士说。“就是有点害羞。” “贞子和爱子可是头一回陪男人洗温泉。”千惠子说。 “你呢?”渡边刚士问。 “我也是呀!”千惠子说。“刚才的故事不算,你重新给我讲一个,在中国,战斗的,别讲杀人的。” “我在中国就是杀人啊!”渡边刚士说。 “好吧,你随便说。”千惠子道。 孟诗鹤和李香香游到水流出口处,在一个千惠子看不见的地方停住,全身泡下水,仅留下头部枕在水池边。 周沪森躲在木屋的一扇窗户后面,拿着枪,对着从水中走向孟诗鹤和李香香的宫下孝雄和田村泰一。 只见宫下孝雄慢慢靠近孟诗鹤,在离孟诗鹤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你原来这么漂亮,一点也不亚于千惠子。”宫下孝雄说道。 “真的吗?”孟诗鹤向池子对面看去,相距十几米的距离,有两个便衣背朝水池,望着木屋方向。 离宫下孝雄五、六米的地方,田村泰一也在向李香香凑近。 “你是爱子还是贞子?”田村泰一问。 “我是爱子。”李香香说。 “你怎么不摘掉眼镜?”田村泰一说。 “手伸出来,很冷。”李香香说。 “我来帮你摘。”田村泰一侧过身子,左手伸向李香香的脸。 只见刀光一闪,田村泰一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刀痕,而后,白色的刀痕变成红色刀痕,鲜血直冒。 李香香用手捂住田村泰一脖子上的刀口,不让血水喷得太远。然后把田村的身子扳正,搁在左肩边。 只听宫下孝雄说道:“田村少尉,你感觉如何?在这儿泡温泉,比在dg饭店洗热水澡舒服多了吧?” 孟诗鹤说:“爱子小姐正在教田村泰一少尉练习冥想,你别打扰他们。” 宫下孝雄问:“冥想?什么是……冥想?” 孟诗鹤说:“宫下少佐,您对冥想也有兴趣?” 宫下孝雄说:“绝对有兴趣。冥想这名字就很有趣。” 孟诗鹤说:“冥想就是禅定。” 宫下孝雄说:“就是跟庙里的和尚禅修一样。” 孟诗鹤说:“差不多吧。不过,泡着温泉练习冥想,体会又会大不一样。” 宫下孝雄说:“是吗?” 眼前的水渐渐变成红色,李香香重新戴上眼镜。 孟诗鹤知道李香香得手,对宫下孝雄说:“你可以闭上眼睛试试。” 宫下孝雄把眼睛闭上。 孟诗鹤说:“现在,你想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大,整个身体都在膨胀,你的身体开始在水里浮起来,浮起来。” 宫下孝雄闭着眼睛,孟诗鹤的右臂慢慢抬起。 孟诗鹤:“你的心念开始集中,呼吸变得平和微细,身体越来越舒服……越来越舒服……慢慢进入……入定状态……” 突然寒光一闪,孟诗鹤突然手起刀落,反手划破宫下孝雄颈部的静脉血管。 血从渡边的脖子流入温水中,快速流向出口。 热雾蒸腾,静谧如常。 没人看清温泉池里发生了什么。 孟诗鹤把小刀塞进肚兜里,和李香香慢慢朝渡边刚士移去。 第225章 英雄成了死雄 热海温泉迎客厅右侧的一间按摩房里,并排放置着两张按摩床。黑谷少佐和牧野中尉一边聊着天,一边享受着两个年轻女按摩师的服务。 自然,他们对温泉池里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 “黑谷中佐,今天晚上,山本大佐应该给我们放个假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牧野智久说。 “你是想太太了吧?”黑谷中佐诡笑着说。 “能不想吗?”牧野中尉说,“我今年才30岁。” “要不,牧野中尉,”黑谷中佐瞟了女按摩师一眼,说道:“你来一个逢场作戏?” 两个女按摩师同时把目光瞥向牧野中尉。 “任务在身啊,演讲团那几个色鬼非来洗温泉不可,万一出了什么事,回去没法向山本大佐交待。”牧野智久说。 女按摩师却把一只手从牧野中尉的腹部向下移动。 “你真窝囊!”黑谷中佐说。 “我……我受不了了。”牧野突然抓住女按摩师的手说道。 “你怎么受不了了?”黑谷扭头问。 “难以名状。”牧野智久说。 “我怎么没有感觉?”黑谷中佐问。 “你一会儿就会有的。”女按摩师对黑谷中佐神秘一笑,贴着黑谷的耳朵说道。 “是吗?请快一点。”黑谷中佐说。 两个女按摩师吃吃笑起来。 天气极寒。 埋伏在山上的程振奇把右手移到唇边,朝冻僵的手哈了一口热气,然后又把手移回到扳机上,透过瞄准镜,向温泉池观察。 忽然一阵山风刮过,温泉池水面上的浓重雾气,竟被山风蓦然吹散。 就在山风吹过的瞬间,程振奇透过瞄准镜,看见孟诗鹤和李香香正慢慢移向宫下孝雄。 山风一停,热气再次将温泉池水覆盖。程振奇看不清宫下孝雄身在何处,移动枪管,锁定池边的宪兵。 树林中的宪兵背对着温泉池,一动不动。 鹤见千惠子在热雾中突然看见两个女人慢慢靠近,说道:“贞子,爱子,你们俩怎么过这边来了?” “千惠子,宫下少佐和田村少尉想要你过去,换我们来陪渡边中尉。”李香香说。 被冲昏头脑的千惠子,居然忽略了李香香的声音与贞子的声音大大不同。 “可以吗?”千惠子扭头对渡边刚士说。 “什么?”渡边刚士看着两个慢慢移近的美妙躯体。 “我可以去宫下少佐那边吗?”千惠子再次说道。 “你过去吧!”渡边刚士一边说,一边盯着李香香丰满的胸脯。 千惠子站了起来,对渐渐游近的孟诗鹤和李香香说道:“请陪侍好渡边中尉,拜托两位了!” 孟诗鹤点点头。 “这雾好大呀,宫下少佐在哪儿呢,我都看不见他们。”千惠子边说边向出水口一侧移去。 孟诗鹤和李香香移向渡边刚士,一左一右地把渡边刚士夹在中间。 孟诗鹤说:“渡边中尉对今天的活动满意吗?” 渡边刚士说:“满意!相当满意!” 孟诗鹤说:“你看,这山,白雪皑皑的,这水,清清秀秀的,这池,热气腾腾的。还有前面这栋结构精巧的木屋,还有这个庭院,这树林,虽然白雪覆盖,却又春意盎然,如果没有这么多宪兵和魔鬼在这里大煞风景,我还真想在这里好好住上一晚。” 渡边刚士惊慌起来。“你……你是什么意思?” 李香香说:“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孟诗鹤和李香香一起发动,两把利刃同时从渡边刚士的肋骨上刺,直入胸脯中心。 渡边刚士“啊”地一声大叫! “死人啦!死人啦!”鹤见千惠子见到宫下孝雄的尸体,突然也大声喊叫起来。 背朝温泉池的宪兵,一起转过身来,面对温泉池。 “死人啦!死人啦!”孟诗鹤和李香香从水里站起,一边大喊,一边爬上池岸,顾不得穿上浴袍,快步朝浴室跑去。 渡边刚士挣扎着从水里爬起来,胸下插着两把刀柄,血正哗哗流出,被染成红色的遮羞毛巾歪向一边,一手指着孟诗鹤和李香香,拼尽全力说道,“快抓……抓住她们……” 渡边刚士勉强在池中走了几步,然后身子一歪,倒毙在温泉池里。 两个女人就是凶手! 靠近孟诗鹤的宪兵突然醒悟过来,把枪口指向孟诗鹤,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端枪的宪兵头一歪,中弹倒地。 一个!程振奇数道。 程振奇快速拉开枪栓,推弹上膛,瞄准另一个追向孟诗鹤的宪兵,扣动了扳机。 宪兵应声倒地! 两个!程振奇数道。 程振奇前面不远、背向温泉池的两个宪兵如梦方醒,转过身来,举枪向程振奇瞄准。 程振奇居高临下,“砰砰”连开两枪,将两个宪兵击毙。 四个!程振奇继续数道。 突如其来的枪声传进按摩房,黑谷中佐大叫了一声“不好”,一把推开女按摩师,从按摩床上跳下,全身冷汗直冒,顾不得穿上衣服,提起战刀,冲出门去。 牧野智久也跟着跳下按摩床。拿起手枪,跟着黑谷冲了出去。 孟诗鹤和李香香穿着肚兜,跑向女浴室门口。 “站住!”在女浴室门口站岗的宪兵,端枪指向跑在前面的孟诗鹤。 “砰!砰!” 周沪森从浴室门帘缝里伸出一只手枪,向站岗的宪兵连开两枪。 站岗的士兵蜷曲着身子倒在地下。 孟诗鹤和李香香借机跑进女浴室。 浴室的门帘刚刚垂下,几颗子弹便打在门帘上,留下几个弹孔。 换衣室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周沪森拉着孟诗鹤和李香香,刚刚躲进浴室的小隔间,黑谷少佐和牧野中尉带着几个士兵,从浴室入口冲了进来。 一个士兵刚揭开通往温泉池的门帘,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 “我是黑谷中佐,停止开枪!”黑谷中佐大声喊道。 枪声停了下来。 一个宪兵拉开门帘,黑谷中佐和牧野中尉,带着其他几个宪兵,朝着温泉池冲去。 周沪森借机把两个包,分别递给藏在左右两个隔间的孟诗鹤和李香香。 “快换上!”周沪森说。 孟诗鹤和李香香打开包,发现包里面装着日本军服和短枪,连忙穿上日本军服。 程振奇看见黑谷中佐跟在一个宪兵后面,从浴室里冲出来,连忙瞄准黑谷中佐。正欲扣动扳机,突然有几颗子弹朝程振奇飞来,程振奇连忙埋头避让。 子弹头落在程振奇身边,打得雪下的黑土翻了上来。 第226章 把千惠子带回去审查! 子弹是从对面山上打来的。 程振奇朝对面山上连开两枪,又把枪口对着温泉池边的黑谷中佐,扣动扳机,勉强打出一枪,击中黑谷中佐身边一名宪兵左臂。 黑谷连忙躲在一棵树后,大声叫喊:“山上有狙击手,快!上去抓住他!” 黑谷中佐身旁的几个宪兵,立即叫喊着朝程振奇冲去。 程振奇发现位置暴露,提起枪,向山顶撤去。 黑谷中佐走到温泉池边,惊恐地看着渡边刚士的尸体。 只见渡边刚士仰面倒毙在温泉池中,两把刀柄还插在他的胸腹里,血水已经流尽,面目因为扭曲而变得狰狞无比。 牧野智久从温泉池的另一端跑过来,声音颤抖地说:“黑谷中佐,宫下少佐和田村少尉……” “死了?”黑谷中佐惊恐无比。 “两个都死了。”牧野中尉说。 “不是两个都死了!是三个都死了!”黑谷中佐大声咆哮! 黑谷中佐转身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千惠子。舞起战刀,想一刀劈死千惠子。 “黑谷中佐,千惠子是唯一目击者。”牧野说道。 黑谷中佐放下刀,大声质问千惠子:“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两个中国女特工,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进来……他们是怎么死的,我真的不知道。”千惠子惶悚不安,声音颤抖地说。 “千惠子,来这里洗温泉,是你的主意吧?”黑谷中佐问。 “不,不是!”千惠子说。 “来人,把千惠子带回去审查!”黑谷中佐命令道。 两个宪兵走过来,抓起千惠子的臂膀。 砰!砰砰!砰砰! 山上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黑谷中佐朝山上看去。 只见几个宪兵趴在地上,朝程振奇躲避的一棵树干开枪射击。 程振奇不时开枪还击。 一个宪兵中弹,从山上向下滚落。 稍远处,牛岛带着十几个宪兵,正从雪地里向程振奇所在的山凹爬去。 程振奇再开一枪,又把一个宪兵打倒在地,然后转身撤走。 几个宪兵朝程振奇追去。 “牧野中尉,你带几个人上去支援,千万不能再让这个狙击手跑了!”黑谷中佐避在树后,大声命令道。 “是!”牧野中尉朝几个宪兵挥了一下手,领着宪兵朝山上追去。 女浴室出口的门帘,突然被打开,周沪森穿着日本军服,拿着枪,“砰砰”朝黑谷中佐接连射击。 黑谷中佐转了一个方向,躲在树后朝周沪森开枪还击。 牧野中尉听见背后有枪声,转过身见周沪森正在朝黑谷中佐射击,大喊一声“保护黑谷中佐!”带着宪兵返回到黑谷中佐身边,一起朝着浴室门帘疯狂射击。 穿着日军军装的孟诗鹤,凑到周沪森身边,一起朝冲来的日本兵开枪。 一个日本士兵中弹,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身子一歪,仰身摔倒。 牛岛小队长正带着爬到半山上的十几个宪兵围捕程振奇,突然听见温泉池枪声激烈,立即转身,带着十几个宪兵,朝山下扑来。 “包围木屋!”黑谷中佐对着前来增援的牛岛。大声命令道。 “是!”牛岛指挥宪兵,从木屋右侧冲向接待大厅前门。 孟诗鹤一边朝进攻浴室的宪兵开枪,一边大喊“快去守住前门!” 周沪森背着包,迅速撤出浴室,冲向接待大厅。 接待大厅已经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枪战吓坏了,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周沪森从浴室撤出,穿过换衣间,跑进迎客厅,冲到大门边。看见牛岛正带着几个宪兵围了过来。 紧接着,孟诗鹤和李香香穿着日军军服,分别从男女换衣间跑出来,拿枪分头指向男、女换衣间的入口。 一个日本宪兵从男换衣间里冲出,被孟诗鹤一枪击倒。 李香香看见女换衣间门帘晃动,连忙开出一枪。一个宪兵惨叫一声,倒在换衣间门口。 孟诗鹤大喊了一声“走!”,掩护着李香香退到大门边。 密集的子弹从换衣间门口扫射过来。孟诗鹤和李香香无处藏身,只能就地卧倒还击。 “炸弹!”孟诗鹤用南京话高喊。 周沪森从背包里取出两颗炸弹,滚向孟诗鹤。孟诗鹤接过,一拉插销,往地上一磕,将炸弹贴着地板滚进男换衣间。 “轰隆”一声,炸弹爆炸,一具尸体冲破门帘,摔在孟诗鹤面前! 孟诗鹤往前爬了两步,以尸体为掩护,朝女换衣间射击。 “李香香,往外冲!”孟诗鹤大喊。 “是!”李香香一个翻滚,冲到门口,便看见两个宪兵持枪冲来,连忙开枪射击,将两个宪兵击倒在大门口的台阶上。 周沪森扔出一颗炸弹,背着包,冲出大门,飞快地跑向唯一车头朝外停放的运兵车,爬上驾驶室,搬开方向盘下的盖板,将三根不同颜色的线连在一起,发动了汽车。 孟诗鹤和李香香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背对运兵车,边打边退。 “上车!”孟诗鹤对着李香香高喊。 周沪森看见牛岛小队长正举枪从侧面向李香香瞄准。喊了声“李香香当心!”向牛岛连开数枪。 牛岛连忙缩回头去。 李香香爬上运兵车,一边向木屋大门开枪,一边高喊“诗鹤姐姐,快上来!” 孟诗鹤飞身跃上驾驶室。 “开车!”孟诗鹤高喊。 牧野中尉带着几个宪兵从屋里冲出来,李香香开枪射击,冲在前面的宪兵中枪倒地。 周沪森驾驶着运兵车冲向公路。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牧野中尉大声喊道。 牛岛小队长带着宪兵挡在运兵车前,朝运兵车胡乱开火。车前的挡风玻璃被击得粉碎。 孟诗鹤朝牛岛开枪,牛岛一个翻滚,躲避开汽车碾压。李香香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开枪压制住从温泉屋大门冲出的宪兵。 “上车追!”黑谷中佐从大门里走出来,大声命令道。 牧野中尉带着几个宪兵,钻进一辆轿车,发动汽车,朝运兵车追去。 黑谷中佐和另外几个宪兵,钻进另外一辆汽车。 “快开车!”黑谷喊道。 几个宪兵面面相觑。 “我们不会开车。”一个宪兵道。 黑谷中佐走下汽车,大声喊道:“驾驶兵!” “到!”一个宪兵从迎客厅大门里走出来。 “你是驾驶兵?”黑谷问道。 “是。”宪兵说。 “砰!”黑谷二话不说,朝宪兵胸口开了一枪,宪兵双脚一软,倒在地上蹬了一下腿不动了。 黑谷钻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第227章 接应 程振奇看见周沪森驾车开向来路,回身朝追来的宪兵开了一枪。 宪兵栽倒。 “第九个!”程振奇呢喃一声,收起枪,簌簌簌地踏着雪,朝先前上山的路口往回跑。 子弹嗖嗖地从程振奇的耳边飞过,程振奇连忙躲在树后,再次调转枪口,朝追来的宪兵扣动扳机。 又一个宪兵翻倒在地。 “第十个!”程振奇默念道,继续朝山下撤。 子弹仍嗖嗖飞来,程振奇回身一看,翻倒在地的宪兵又爬了起来,正端着枪向他瞄准。 “他奶奶的!”程振奇一个翻滚,不等身体停稳,朝着宪兵扣动扳机。 “砰!” 随着一声枪响,宪兵再次翻倒在地。 “你起来呀!”程振奇大声喊道! 几个宪兵从翻倒在地的宪兵身上跳过,不要命的朝程振奇追来。 “砰!” 程振奇再次瞄准击发,领头追来的宪兵,突然一个倒栽葱,滚落在雪地里。 “第十一个!”刘简之数到。 程振奇一边跑,一边瞥向山下的运兵车。突然脚下一打滑,重心不稳地朝山下滚落,半晌没有爬起。 几个宪兵收住脚步,“砰砰砰”地朝着程振奇连连开枪,见程振奇不再动弹,争先恐后地朝程振奇追来。 “砰!”又是一声枪响。 冲在前的一个瘦高宪兵,凌空翻倒在地,额头汩汩流血。随后的几个宪兵,连忙匍匐在地,不敢再贸然露头。 程振奇忍痛爬起,继续朝着山下撤退。 一个宪兵曹长从后面跑过来。 “怕死鬼!快起来,追!” 山下,周沪森开着运兵车,在白雪覆盖的公路上往前行驶。两辆黑色轿车,从后面紧紧追赶。 “后面的车隔我们有多远?”周沪森一边开车,一边问。 “不到50米。”孟诗鹤说道。“你还能开快一点吗?” “快不了,再快这车就失控了。”周沪森说。 牧野智久和几个宪兵,从车窗伸出手枪,向卡车不停射击。子弹射在运兵车后挡板上,密密麻麻地布满弹痕。 孟诗鹤和李香香连忙挥枪还击。 “注意,转弯!”周沪森猛喊一声,驾驶运兵车驶过一道弯道。 牧野驾驶黑色轿车紧跟着追过弯道。 必须阻止追兵!否则的话,程振奇将无法摆脱宪兵追赶。孟诗鹤心想。 “周沪森,还有炸弹吗?”孟诗鹤一边朝牧野还击,一边急切问。 “还有最后一颗!”周沪森说。 “快把炸弹给我。”孟诗鹤说。 “最后一颗炸弹,不能给你!”周沪森说。 见周沪森如此说,孟诗鹤也不再要,换了一个弹匣,推开车门,探出身子,继续朝后射击。 “李香香,你没事吧?”孟诗鹤问车厢里的李香香。 “没事。”李香香一边开枪还击,一边说道。 周沪森突然驾驶运兵车再次拐弯,黑色轿车跟着转弯。 弯道中途,一个子弹飞来,打在孟诗鹤站立的车门上,溅起火花。孟诗鹤也趁汽车转弯,开枪还击。 子弹将轿车窗户击得粉碎,玻璃飞溅。 周沪森终于看到了那块距离热海温泉两公里的标志牌。 汽车右侧突然传来枪声。 孟诗鹤循声看去,只见程振奇提着枪跑步下山,几个宪兵在后狂追。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程振奇怎么不开枪啊?”李香香道。 “看样子,是没有子弹了。”孟诗鹤一边说,一边朝追赶程振奇的宪兵开枪射击。 追赶程振奇的宪兵停住脚步,转身向孟诗鹤瞄准射击。 “砰”地一声,子弹射在车门上,把车门打了一个窟窿。 程振奇借机朝山下跑出几十米。 从后追赶的宪兵,放过孟诗鹤,朝已无抵抗之力的程振奇一路狂追。势必要把程振奇枪杀于此地。 “嘎吱!” 周沪森突然一个急刹,朝山边猛打方向盘,把运兵车横在公路上。 孟诗鹤看了一眼距离100米外的标志牌,连忙跳下车。朝追来的黑色轿车射击。 “李香香,快下车!”周沪森向车厢里的李香香喊道。 李香香从车厢侧面跳下车来,转身朝追来的轿车射击。 追来的轿车被卡车挡住,停了下来。 “孟诗鹤,李香香,你们两个快往后撤!” 孟诗鹤和李香香朝标牌处跑去,那里是程振奇回到公路的入口。 周沪森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颗炸弹,拉开保险环,在车厢上磕了一下,丢进运兵车的方向盘下,关上车门,向前跑去。 “轰”地一声,炸弹爆炸,运兵车火光四起,黑烟翻滚。 被炸坏的汽车挡住了车道,让牧野的轿车无法前行。牧野智久和几个宪兵从车里钻出来。 “什么情况?”黑谷中佐坐在第二辆轿车的驾驶位上,伸出头问。 “中国特工炸坏运兵车挡路,我们的车过不去!”牧野气喘吁吁地说。 黑谷大喊:“下车追!” “是!” 牧野催促宪兵,一边朝周沪森射击,一边追赶。 周沪森跑到指路牌边,朝牧野开枪还击,将牧野阻击在被炸坏的运兵车以外。 厚厚的积雪束缚了手脚,以至于双方都不敢有所妄动。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一辆白色轿车正从东京方向,摇摇晃晃地驶来。 牧野不确定来人是敌是友,高声喊道:“先不要开枪!先不要开枪!” 程振奇从山路上飞快地朝公路跑,几个宪兵仍然穷追不舍,一边开枪,一边哇哇乱叫。 孟诗鹤朝追赶程振奇的宪兵射击,发现枪里没有子弹。 “李香香,掩护程振奇!”孟诗鹤高喊。李香香举枪朝程振奇身后的宪兵击发,发现枪里子弹也已经打光。 “我没有子弹啦!”李香香喊道。 程振奇渐渐跑到公路入口,一个宪兵举起步枪,瞄准20米外的程振奇后背。 孟诗鹤和李香香不敢看这一幕,闭上了眼睛。 “砰!”一声枪响。 就在枪响的瞬间,白色轿车在距离指示牌下突然打转方向,将车停在山路与公路的交界之处。 举枪瞄准程振奇的宪兵射出的子弹,击中了路牌。然后站立不稳,丢下手中的步枪,倒毙在雪地里。 “快上车!”刘简之推开车门,大声喊道。 程振奇距离汽车最近,飞身扑进汽车后座。孟诗鹤和李香香也从雪地一跃而起,钻进车里。 “快开枪!”黑谷中佐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子弹密集地射过来,乒乒乓乓地砸在汽车外壳上。 “孟诗鹤,你开车!我去接应周沪森!” “我去!”孟诗鹤说。 刘简之把一把手枪从车里扔出来,孟诗鹤伸手接过。刘简之一个翻转从车门里滚出,接连向被炸坏的汽车两侧扔出两颗炸弹。 “轰!” “轰!” 两声爆炸,火光四溅。运兵车的油箱被引燃,接着冒起黑烟。 “周沪森,快上车!”孟诗鹤喊道! 周沪森从雪地爬起,跑向白色轿车。 “砰!”孟诗鹤看见又有几个从山上追来的宪兵,慢慢接近汽车,立即开枪射击。 一个宪兵被击中,倒毙在地。另外两个宪兵,连忙卧倒在地。 “开车!” 孟诗鹤钻进汽车,刘简之立即驾车起步,加速驶向东京。 黑谷、牧野和随后赶来的十几个宪兵,朝渐渐远去的白色轿车一阵开火。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第228章 黑谷中佐举枪自杀 白色轿车拐进弯道,失去踪影。 “追不上了。”牧野智久说。 话未落音,白色轿车又拐出弯道,从远处现身出来。 “打!”牛岛小队长大声喊道。 宪兵们对着白色轿车又是一通射击,直到白色轿车再次消失不见。 “我去打电话,通知沿途狙击!”牛岛小队长说。 “这里没有电话。”牧野中尉气馁地说。 “就让他们这么跑了?”牛岛小队长一筹莫展地说。“我们……我们走路回去?” “砰!”牧野智久的耳边一声枪响。转头一看,只见黑谷中佐的太阳穴鲜血直冒,右手握着手枪,枪管兀自冒着烟。身躯慢慢倒在雪地里。 “黑谷中佐......黑谷中佐他自杀啦!”一旁的牛岛小队长惊道: 牛岛用手按住黑谷中佐的太阳穴,阻止鲜血流出。 “黑谷中佐已经死了!”牧野说,“快把运兵车推开!” 十几个宪兵一起发力,推开被烧坏的运兵车骨架,让出半边车道。 “牛岛,你把黑谷中佐的尸体带回去。”牧野中尉吩咐道。“你回去报告山本大佐,‘圣战英雄演讲团’已经全体阵亡,无法再见天皇了。” “是!”牛岛应道。 几个宪兵将黑谷中佐的尸体移进汽车后排。牛岛坐进车里,让驾驶兵发动了汽车。 “等等!”牧野中尉说。 牛岛走下车来。 “你以前见过这几个中国特工吗?”牧野问道。 “从没见过。”牛岛说。 “三男两女!”牧野智久喃喃道。 “开车!”牛岛小队长命令驾驶兵。“开慢一点,不要离他们太近!” 中国特工的战斗力,让牛岛小队长吃惊不已。 半个小队没了。 惨败! 刘简之开着车,沿着汽车走过的车辙,向前急速行驶。 “开慢点。”孟诗鹤说。“黑谷中佐一时半会儿追不过来。” “还是快一点吧,组长,我还要赶回浅草寺算命呢!”程振奇说。 众人开心的哈哈大笑。 李香香说:“坂上大师,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给我算算吧?” “秀子小姐的命就不用算了,真要算的话,你得付给我日元。”程振奇说。 “日元?”李香香惊讶道,“坂上大师,你剥我的皮呀,太狠了吧?” “你的命就有这么贵,我也没办法。”程振奇说。 “那你自己呢?”李香香问。 “我没算准自己。今天的子弹带得太少。下一次,学周沪森,背个包,多带些子弹。”程振奇说。 “姜夔没来,实在可惜。”周沪森说。 “可惜什么?”孟诗鹤问。 “错过了一场好戏。”周沪森说。 “幸好没来。”李香香说。 “为什么?”周沪森问。 “你没看见啊?黑谷中佐差点用刀劈了千惠子!姜夔如果在这儿,恐怕当时就冲进去了。”李香香说。 “看来,以后有千惠子的地方,要让姜夔回避。”程振奇说。 “你们当姜夔是小青年呢?”周沪森说。 “今天打这一仗,少一个拍照片的。要是把今天的场景都拍下来,往《读卖新闻》上这么一放,想想,会给狂妄的日本人造成什么影响?我保证马上能止狂。”李香香说。 “你们可别低估了日本人。”刘简之说。 “宣传战的作用,有时候比炮弹的作用还大。”孟诗鹤说。 “你说什么,宣传战?”程振奇问。 “宣传战,就是从心理上,震慑日本人,让他们对战胜中国失去信心。”孟诗鹤说。 “孟诗鹤,你们……”刘简之本来想说“你们共产党,”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你们什么呀?”李香香说。“佐藤君,话别说一半呀!又不是在被子里。” “李香香,别胡说!”孟诗鹤嗔道。 “看看,急了不是。”李香香说道。 汽车拐过一道山梁,远远看见了东京城。公路上的积雪也已大为减少,露出了黑色路面。 “快进东京城了,你们快点卸装。”刘简之说。 周沪森把包扔过来。李香香在包里找到自己的衣服。把包里剩下的衣服递给孟诗鹤。 汽车再拐过一道弯。透过挡风玻璃,孟诗鹤看见公路边停着两辆轿车。 刘简之把车停下。 “下车!”刘简之命令道。 李香香抢先跳下车来,跑向第一辆轿车。拉开车门,见宋春萍坐在驾驶位置上。 “愣着干什么,上车呀!”宋春萍说。 李香香坐进车里。刘简之和孟诗鹤随后坐进汽车后排。 “怎么样?”宋春萍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 “搞定了!”孟诗鹤说。 “太好了!”宋春萍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周沪森和程振奇跑向另一辆汽车,钻进车里。 姜夔坐在驾驶位置上。见周沪森坐上来,连忙问:“千惠子,她没事吧?” 周沪森说:“你小子重色轻义!不过,你来接我,不算你轻友。但是你第一句话就问千惠子,不问战果,我表示很生气。” “看你喜气洋洋的样子,我就知道了结果,还用问吗?”姜夔说。 “你说的有点道理。”程振奇说。 “千惠子没事。”周沪森说,“宪兵司令部可能会向他询问一些事情。” “询问什么事?”姜夔问。 “比如,问千惠子,谁指使你给英雄团打电话?谁出的主意要去热海温泉?中国特工在你身边杀死了帝国英雄,你怎么会不知道?”周沪森说。 姜夔把车停住。 “真的会这么问吗?”姜夔担心地问。 “远不止此。”周沪森说。“你回去准备准备,说不定,宪兵司令部还会搜查你家呢。” “早已经搜查过了。”姜夔心情沉重的说。 “你是教授?”程振奇突然问。他见姜夔情绪低落,换了个话题。 “是啊。怎么啦?这跟千惠子也有关系?”姜夔重新开车起步,反问程振奇。 “跟千惠子没关系,跟我有点关系。”程振奇说。 姜夔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能不能计算一下,我今天打死了几个鬼子?”程振奇说。 “三个。”姜夔说。 “你这是算呢还是猜呢?”周沪森问。 “又猜又算。”姜夔说。 “以后别跟我说你是教授。”程振奇说。“你算的太不准啦!我告诉你,我今天总共打死了12个鬼子。” “是吗?真行!我建议宋督导组织一个抗日英雄演讲团,回国演讲。”姜夔说。 “你说的真的假的?”程振奇问。 “坂上,你想竹井教授说的是真的假的?”周沪森问。 “我不当这个英雄。”程振奇说,“我就在东京,闷声打击日本人。” 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宋春萍的汽车向右拐去。 姜夔打方向左转,朝周沪森的马车店开去。 第229章 齐藤大佐:我感觉有些不妙 东京dg医院。 一辆汽车开来停下。 “美惠子,你也在这儿下车吗?”宋春萍问。 “你先走!”孟诗鹤说。 宋春萍提着手袋走下车去。 “简之,你去dg饭店?”孟诗鹤问刘简之。 “是。关于‘演讲团’的报道,需要找齐藤大佐签字才能广播。”刘简之说。 “我去接替高桥良子。”孟诗鹤说。 孟诗鹤见宋春萍走进了医院大门,从车里走了出去。 刘简之开车前行,到dg饭店求见齐藤大佐。 两个宪兵照例拦住了刘简之。 “什么事?”宪兵问。 “两小时前,我来过的!有份稿件,需要齐藤大佐签字。”刘简之说。 “您稍等!”宪兵走进岗亭,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跑出来对刘简之说:“齐藤大佐要您在大堂等候。” “谢谢!”刘简之说。 刘简之把车开进dg饭店停车场,停好车,刚刚走进dg饭店大堂,迎面碰见了山本大佐和竹下健太郎。 “早上好!”刘简之朝山本大佐欠欠身。 “佐藤君?谁放你进来的?”山本大佐问。 “是我。”齐藤大佐走了过来。 “稿件在哪儿?”齐藤大佐问刘简之。 刘简之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稿件,递给齐藤大佐。 “两小时前,你来过?”齐藤问。 “是啊,宪兵说您喝醉了。”刘简之说。 齐藤草草看了一下稿件,签上名字。 “谢谢齐藤大佐!这份稿件,我们会安排在中午十二点播出。”刘简之分别朝齐藤和山本大佐欠欠身,翻着稿件走了出去。 “等等!”山本大佐突然叫住了刘简之。 “佐藤君,昨天晚上你跟演讲团的几位在一起?”山本大佐问。 “是啊!”刘简之说。 “有发现什么异常吗?”山本大佐问。 “异常?没感觉有什么异常。”刘简之说。 “他们有没有提到洗温泉?”齐藤问。 “有。”刘简之说。“千惠子小姐还说要陪他们去。他们真去了吗?” 齐藤大佐点点头。 “你怎么没去?”山本大佐问。 “我倒是很想多陪陪几位英雄。”刘简之说。“可是我没有时间。写稿子,去看高桥中佐,找齐藤大佐签字,太多太多的事......真是对不起!” “你去看了高桥中佐?”山本大佐问。 “是的。高桥中佐是我邻居,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去看过两次。”刘简之说。 “高桥中佐他怎么样了?”齐藤大佐问。 “醒过来了,算是逃过了一劫。”刘简之说。 “你忙去吧!”山本大佐说。 刘简之再次欠欠身,走出了饭店大门。 “齐藤大佐,你不应该批准他们几个去洗什么温泉。”山本大佐说。 “山本大佐,您的行动课长黑谷中佐外加一小队宪兵,还保护不了三位帝国英雄?”齐藤大佐一句话戳到了山本大佐的痛处,让山本大佐无言以对。 “在火车站广场,我有两个小队的宪兵,还有几十个警察。结果如何,你应该知道。”山本大佐说。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感觉情况有些不妙。”齐藤大佐说。“我建议你马上派一个小队前往热海温泉接应!万一……” 山本大佐着急起来。 “竹下中尉,你去给神田宪兵队打个电话,让箱根宪兵小队马上前往热海温泉,接应黑谷中佐!”山本命令道。 “是!” 竹下健太郎立即跑去接待台打电话。 “齐藤大佐,你的演讲团去热海洗温泉,完全属于计划外行动。”山本大佐说。“有任何意外,您都负有责任。而且……” “而且什么?”齐藤大佐怒问。 “您还失责,喝醉了酒!”山本大佐不满的说。 齐藤大佐哑口无言。 刘简之开车回到新闻部,把齐藤大佐签好字的稿件,递给小泽晴子。 “这份稿件,齐藤大佐已经签好字了。”刘简之说。“送播音室安排广播吧。” “是!”小泽晴子拿起稿件走了出去。 “昨天晚上玩得很嗨吧?”美由纪神秘地笑着问。 “很嗨?”刘简之不解地问。 “千惠子的表演很迷心窍吧?”美由纪问。“那几个圣战英雄,一定兴致盎然吧?” “美由纪小姐,你到底想问什么?”刘简之说。 “我其实什么都不想问。”美由纪说,“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对那几个屠杀者那么有兴趣。” “嘘!”刘简之看看田山木原,小声说道,“你不去,我不去,圣战英雄要是惹出什么事来,难以收拾。” 美由纪称几个“圣战英雄”为屠杀者,让刘简之感到很意外。他抬头看着美由纪的脸,发现美由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惹出事来不好吗?你可以做现场报道。”美由纪说。 “老实说吧,我是怕鹤见千惠子出事。”刘简之说。“鹤见千惠子可是你报道过的人,你不会盼望她被……” “被什么?”美由纪问。 “你明白我的意思。”刘简之说。 “你真是为了千惠子?”美由纪说,“看来我错怪你了。” 叮铃铃…… 小泽晴子桌上的电话机响了,田山木原走过去。 “喂!”田山木原应道。 “请找美由纪小姐听电话。”电话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稍等。”田山木原把话筒递给美由纪。“找你的。” 刘简之拿出一份稿件修改,耳朵却凝神听着美由纪说话。 “圣战英雄演讲团”被杀的消息,应该传过来了。刘简之心想。 “北田君?”美由纪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好吧,等我有空,我给你打电话。” 美由纪放下电话筒。 “美由纪小姐,这个北田君,是你男友吧?”田山木原突然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美由纪问。 “他打过好几次电话了。”田山木原说。 “你的判断力不怎么样。”美由纪说,算是否定。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田山木原看了一眼刘简之,有点尴尬地说。 “佐藤君,美由纪小姐,快跟我走!” 神尾社长突然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大声喊道。 “社长,发生了什么事?”美由纪问。 “齐藤大佐可能出事了。”神尾社长说。 “不会吧,我刚刚还见过齐藤大佐呢。”刘简之说。 “佐藤君,莫非你不相信?”神尾问刘简之。 “好吧,我信。”刘简之说。 小泽晴子走了进来。 “晴子小姐,‘圣战英雄演讲团’可能有重大新闻,你留意一点。”刘简之说。 “是!”小泽晴子说。 刘简之从柜子里取出照相机,跟在神尾社长身后,急匆匆走了出去。 美由纪连忙跟上。 “‘圣战英雄演讲团’可能出大事了。”田山木原说。 “演讲团能出什么大事?”斋藤问。 “演讲团……可能被中国特工灭了!”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这话别乱说!”小泽晴子说。 “佐藤君不是说,要你留意圣战英雄演讲团的重大新闻吗?”田山木原说,”这个重大新闻,我猜是中国特工又对演讲团下了手……” “胡说八道!”吉泽说,“我猜是天皇提前接见了圣战英雄演讲团!” “我想也是!”斋藤说。 “那你们等着瞧好了。”田山木原说。 刘简之和美由纪坐在神尾社长的车上。 “我们这是去哪儿?”美由纪问。 “去dg饭店。”神尾社长说。“齐藤大佐刚刚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感觉齐藤大佐情绪极不稳定,有可能会……自杀。” “自杀?”美由纪惊呼道。 “齐藤大佐是我的老朋友。”神尾社长说,“看样子,他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 能过去才怪呢!刘简之心里想。 “佐藤君,你怎么不说话?”美由纪问。 “你要我说什么?”刘简之反问道。“我只是初识齐藤大佐。” 汽车停在dg饭店门口。 刘简之正奇怪为何没有宪兵盘查,却见竹下健太郎走了过来。 第230章 演讲团遭团灭 “神尾社长!”竹下健太郎欠欠身。“佐藤君,美由纪小姐,你们……” “我们来看看齐藤大佐。”神尾社长说。 “现在谁都不能看。”竹下中尉说。 “为什么?”神尾社长说,“齐藤大佐刚刚给我打了电话,我觉得齐藤大佐情绪不稳定,可能会自杀。” 刘简之注意观察竹下健太郎的表情。 “三位请回。”竹下脸上面无表情,却也没有否定齐藤大佐自杀。 “神尾社长,不用看了,齐藤大佐一定是自杀了,我现在就向晴子小姐口授新闻,马上广播!”刘简之一边说,一边走向接待台。刘简之知道,那里有几部电话。 “佐藤君,等等!”竹下健太郎追了过来。“我可以让你们上楼看看,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神尾社长问。 “所见所闻,一律不得报道!”竹下说。 “那我们不看了。”美由纪说,“我们先回去发齐藤大佐自杀的新闻。” “美由纪小姐,请不要给山本大佐出难题。”竹下健太郎冷冷地说。“再说,我们可以发禁播令!” “山本叔叔在哪儿?”美由纪问。 “山本大佐不在这儿。”竹下健太郎说。 “我去宪兵司令部找山本叔叔!”美由纪道。 “好吧!我带你们去看齐藤大佐。”竹下健太郎说。 看来,几位‘圣战英雄’的尸体,已经运回了宪兵司令部,刘简之一边想,一边跟着神尾社长走上电梯。 两个宪兵守在齐藤大佐房间门口。 “把门打开!”竹下中尉吩咐道。 一个士兵把门打开,一股浓浓的酒味掺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请进。”竹下健太郎说。 “你就别进去了吧。”神尾社长转身对美由纪说。 “我要看看。”美由纪捂着鼻子说。 三人跟着竹下健太郎走进房间,只见齐藤大佐蜷曲着身子,双手握住刀柄,刀刃从腹部由下而上刺入,血尚未凝固,还在不停往外流出。 咔嚓!刘简之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神尾社长探了探齐藤大佐的鼻息。 “他还活着。”神尾社长扭头对竹下健太郎说,“应该马上把他送去医院抢救。” “神尾社长,您听说过谁会把一个切腹自杀的人送往医院抢救的吗?”竹下又补充了一句,“这可是对齐藤大佐的大不敬。” 美由纪突然想起田山木原的话,问竹下:“宫下少佐他们在哪儿?” 竹下中尉搪塞道:“我来到这儿的时候,宫下少佐就不在dg饭店。” “宫下少佐去哪里了?”刘简之问。 “我不能说。”竹下健太郎说。 “宫下少佐他们是不是又遇上了中国特工?”美由纪盯住竹下健太郎问。 “绝无此事。”竹下健太郎说。 神尾社长不满竹下健太郎的回答。 “佐藤君,”神尾说,“尽快广播齐藤大佐自杀的消息。” “是。”刘简之往外走。 “宫下少佐他们在宪兵司令部。”竹下健太郎说。 “死的还是活的?”美由纪问。 “不清楚。”竹下健太郎说。 “我们去宪兵司令部。”神尾走出齐藤的房间,刘简之和美由纪紧随其后。 “你们推断的不错,圣战英雄团极有可能已经被中国特工团灭了。”神尾社长说。 dg饭店离东京宪兵司令部不远,几分钟以后,神尾的汽车就赶到了东京宪兵司令部。 门口站岗的宪兵示意汽车停下。 “我找山本叔叔!”美由纪从车里探出头说。 “美由纪小姐?”站在栅栏门口的山本雄大转过身来。“你来干什么?” 美由纪说:“山本叔叔,神尾社长和佐藤君有事想要采访您……” “我现在没时间接受采访。”山本雄大说。 “我们刚从dg饭店过来。”神尾社长和刘简之先后走下车来。“我见到了齐藤大佐。”神尾说。“竹下中尉说,几位圣战英雄在你这儿。” “来人!”山本大佐突然大声喊道。 一个军官跑了过来。 “把他们几位请到会议室去。”山本大佐说。 “神尾社长,请吧。”军官说。 神尾社长领着刘简之和美由纪,朝宪兵司令部大楼走去。 突然响起警笛声。一个警车领着两辆挂着日本军旗的卡车,缓缓开进院子。 神尾社长回过头。 只见宪兵们从车上跳下来,打开车后面的挡板,将十几个尸袋抬下,在地上摆成一排。 “佐藤君,你们俩去看看。”神尾社长说。 军官看向山本大佐。 几个宪兵将装尸袋的拉链一个个拉开,露出死者的脸。山本大佐一个个地查看,一个个地鞠躬。 刘简之看见,宫下少佐的脸,痛苦的扭曲着。渡边中尉的脸,脖子上的伤口清晰可见,田村中尉伤在同一地方,双目也是狰狞无比。 宪兵拉开下一个尸袋,白纱布包着半个脑袋,露出黑谷中佐的半张脸。 山本大佐和一众军官摘下帽子,向死者默哀。 栅栏外,不知何时聚拢了一群记者,拿着照相机向地下的装尸袋疯狂拍照,镁光灯不停闪烁。 山本大佐抬头,看见刘简之和美由纪站在不远处。 “牧野中尉!”山本大佐喊道。 “在!”正在一旁默哀的牧野智久连忙应道。 “即刻通知所有报社和广播电台,今次“圣战英雄团”被杀的消息,一律不准报道!”山本大佐命令道。 “是!”牧野中尉朝站在一旁的十几个宪兵命令道:“把所有的记者全部赶走!” 宪兵们开始驱赶记者。 “神尾社长,请。”牧野智久走到神尾社长面前,欠欠身。 “山本大佐,”神尾说,“齐藤大佐自杀,圣战英雄被灭,这样的事件是封不住的!你应该允许我们报道。” “少一个人知道也是好的。”山本大佐说。“帝国的颜面不能不要。” “山本叔叔,我们直播过对三位圣战英雄的采访。现在,三位英雄死了,让我们装聋作哑,似乎不妥吧?”美由纪说。 与其说这话是说给山本说的,不如说是说给神尾社长听的。 神尾社长果然按捺不住。 “佐藤君,美由纪小姐,跟我去参谋本部。”神尾社长说。 “不要往帝国的伤口上撒盐了。”山本大佐说。“参谋本部不会有人鼓励你们报道英雄被杀事件。禁止媒体报道。就是参谋次长亲自给我的命令。” 神尾社长冷静下来。 “神尾社长,”山本大佐继续说道,“要么你们去会议室休息休息,我处理完事情过来跟你们聊。要么你们先回去。” “既然不准报道,我还跟你聊什么?” 神尾社长转身走向铁栅门。 刘简之一拉美由纪,跟在神尾身后,走了出去。 山本大佐看着神尾社长和刘简之、美由纪的背影,松了口气。 “牧野中尉,通知所有人,不得向外泄露英雄被杀细节!”山本大佐命令道。 “是!”牧野说。 第231章 禁播令 浅草寺前,商铺陆续把门打开,来自各地的游客慢慢多了起来。几位来得早的算命先生,早早坐进了算命铺子,开门接客了。 一对显然来自外地的老年夫妇,穿着传统的和服,站在程振奇的算命店铺门前,被冻得不停地哈手跳脚。 男人掀开程振奇的算命棚子,朝里窥望了一眼。 “我们进去,帮坂上大师生个火吧?”老年男人说。 “私自进去不太好吧。”老年女人说,“坂上大师来不来都不一定呢!” 一高一矮两个巡逻警察并肩走过来。 老年女人迎上去:“打扰了。请问,坂上大师他……” 矮个子巡警说:“这间就是坂上赤井的算命棚。你们再等等吧。” “谢谢。”老年女人连连鞠躬。 又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坂上大师的踪影。老年男人掀开隔壁的算命棚子。 “打扰了。”老年男人说 “算命?”花泽良平问。“请坐。” “请问,隔壁的坂上大师……” “不知道。”花泽良平冷冷地说。 老年男人从花泽良平的算命棚里退了出来。 “我们换个地方吧?”老年男人说。 “再等等,浅草所有的算命先生我都看过,就这个坂上先生算得最准。”老年女人说。 “他要是一直不回来呢?”老年男人说。 老年女人忽然看见程振奇正从街对面走来,立即喜笑颜开。 “坂上先生来了。”老年女人高兴地说。 程振奇走到算命棚前。 “抱歉,起床晚了,让你们久等了。”程振奇说。 “没关系。”老年女人说。 程振奇走进算命棚,回身对跟着走进来的老年夫妇说:“请坐!” 程振奇生着了火,一股青烟冒起来。 “坂上大师。”花泽良平掀开帘子,见老年夫妇盘腿坐在算命棚,连忙闭上门帘。 “有事吗?”程振奇问。 “没事。”花泽良平说。 “你们俩想算算什么?”程振奇问。 “我们算算婚姻。”女人说。 “算婚姻?”程振奇有些奇怪。“你们……” “我们是夫妻。”老年男人说。“您给算算,我们还能一起多久?” “我只算吉凶。”程振奇说。 “那你算算,我跟她在一起,是吉呢还是凶呢?” 老年男人说。 程振奇摇了摇签筒,一根竹签掉落下来。 男人拿起竹签,看见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吉”字。 “我说‘吉’吧?你偏不信。” 老年女人说。 老年女人把老年男人扶起,走出了算命棚。 神经病!程振奇心想。 从热海温泉回到东京,程振奇发现双腿有些冻伤,红肿,起血水疱。本想在家休息,但还是坚持来到算命棚。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跟热海温泉没有半点关系。 此刻,程振奇又感觉双腿表皮剧痛起来。 门帘突然被推开,一个女人拎着口袋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程振奇认出进来的是李香香。 “宋督导让我来的。”李香香小声说。“你把裤管撸起来,让我看看。” 程振奇撸起裤脚,露出一片带血水疱。 “宋督导说对了,您的腿果然被冻伤了。”李香香从口袋里拿出一管膏药、纱布和几粒药丸,递给程振奇:“这是冻伤膏,你找个地方把药抹上。这些药片是止痛消炎的,您把它吃下。” “谢谢。”程振奇说。 “宋督导让您多喝水。晚上她会来给您处理这些水疱。”李香香说。 程振奇收起膏药和纱布。 “别让人知道你腿上有冻伤。”李香香叮嘱说。 “三岛他没事吧?”程振奇问。 “他没事。” 李香香站起身,拉开门帘子,走了出去。 叮铃铃…… 叮铃铃…… 刘简之桌上的电话机突然响起铃来。 “喂!”小泽晴子走过去,拿起电话筒。 “东京广播电台吗?”一个男子在电话里说。 “是。这里是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小泽晴子说。 “听说给你们报料,有酬劳?”男子问。 “有的。”小泽晴子说。 “有多少?”男子问。 “这要看您报料的内容,少则一个日元,多则日元。”小泽晴子说。 新闻部的人个个张起耳朵。 “今天早上,圣战英雄演讲团的那几个人,全死了。”男子在电话里说。 编辑们屏住呼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 “怎么死的?”小泽晴子问。 “在热海温泉,被中国女特工杀死了。”男子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小泽晴子问? “我儿子在宪兵队,刚刚从热海温泉回来。圣战英雄的尸体,现在就在东京宪兵司令部院子里摆着呢。”男子说。 “知道了。”小泽晴子说。 “还有……”男子说。 “还有?”小泽晴子问,“您请说。” “宪兵司令部的黑谷中佐,感到责任重大,开枪自杀了。”男子说。 “您的儿子能够接受我们的采访吗?”小泽晴子问。 “恐怕不行。”男子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可以问他。” “怎么能找到您?”小泽晴子问。 “我在浅草桥头,您进桥头的居酒屋,找水诗君。”男子说。 “好的,谢谢您的报料!”小泽晴子挂上了电话。 “怎么样,晴子小姐,我说的不错吧?”田山木原笑着说。 “算你蒙对了一回。”小泽晴子说。 “田山君,帝国蒙受巨大损失,你怎么笑嘻嘻地幸灾乐祸?”吉泽说。 “吉泽君,我也没见你哭丧啊?”田山木原反唇相讥。 刘简之和美由纪走进来。 “都注意!”刘简之说,“先通报一个情况。” 编辑们全都站起身来。 “圣战英雄演讲团,不幸全体遇难!”刘简之说。 “我们已经知道啦,佐藤君!中国特工的杰作。”田山木原说。 吉泽刚想说什么,突听小泽晴子说道,“田山君,别打岔!” “演讲团的领队齐藤大佐,负责现场保卫的黑谷中佐,双双引咎自杀。”刘简之继续说道,“另有19名帝国宪兵战死,7名帝国宪兵负伤。” 田山木原说:“天哪,这消息太劲爆了!” “你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美由纪问。 “刚刚有人爆料。”小泽晴子说。“要不要去采访一下报料人?” “采访报料人?”美由纪问。 “报料人的儿子,参加了热海温泉的战斗。”田山木原说。 “采访报料人的事情就算了吧。”刘简之说。 “这么大的新闻,为什么不去采访?”斋藤问。 “东京宪兵司令部刚刚下了禁播令,日本所有报纸和广播电台,都不准报道“英雄团”被刺杀事件。”刘简之说。 “真是岂有此理!”田山木原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小泽晴子问:“田山君,你去哪里?” 田山木原说:“《大日本帝国宪法》第二十九条规定,日本臣民在法律规定范围内,有言论、着作、印行、集会及结社之自由。宪兵司令部凭什么发布这样的命令?我去采访报料人!” 刘简之看了吉泽一眼,说:“田山君,你还是冷静一点吧!现在是战争时期,报道“英雄团”被杀事件,不仅会打击日本国民的战争热情,也有损天皇陛下和大日本皇军的声誉。” 田山木原无奈地坐回工位。 第232章 千惠子受审 “美由纪小姐,难道你……你也赞成东京广播电台当几天哑巴?”田山木原问美由纪。 美由纪大受刺激。 “宪兵司令部下令不准广播,我只能拿个喇叭,去地铁里念稿子去!” “真的吗?我跟你一起去!”田山木原说。 “田山君,走!”美由纪说。 “你们俩站住!”刘简之喊道。“美由纪小姐,田山君,你们俩不必动气。纸终究包不住火,过不了几天,全日本照样都会知道圣战英雄演讲团的消息。” 美由纪叹了口气,在刘简之对面坐下来。 “谁在准备天皇接见‘圣战英雄演讲团’的报道?”刘简之问。 “我。”吉泽说。 “停了吧!”刘简之说。 “是。”吉泽应道。 美由纪突然又站了起来。 “我出去采访。”美由纪说。 “采访什么?”刘简之问。 “日比谷公园有个女人跟皇宫的一个守卫通奸。”美由纪气呼呼的说。 刘简之嘴角刚刚泛出一点控制不住的笑意,很快又板起脸。 “你去采访这个不合适。”刘简之说,“斋藤君,你去一趟吧。” “是。”斋藤问,“这一男一女在什么地方?” “你去银座法院旁听。”美由纪说。 斋藤起身走了出去。 “佐藤君,您觉得宪兵司令部干涉我们自主报道,合法吗?”美由纪问。 “这个问题应该由神尾社长来回答。”刘简之笑着说。 “你这人没有原则。”美由纪直言不讳。 “依你看,我应该怎么办?去跟你一起去银座,喊高音喇叭?”刘简之说。 “烦,不说这事了。”美由纪说。 “你晚上有空?”刘简之问。 “怎么,想请我喝咖啡?”美由纪问。 “是。”刘简之说。 “我不喝咖啡,我想喝酒。”美由纪说。 “好吧,晚上我请你喝酒!”刘简之说。 叮铃铃…… 靠墙的电话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叮铃铃…… “田山君,接电话!” “新闻部!”田山木原站起来,走到墙边,接起电话说。 “报料!”对方说。 “你要报什么料?”田山木原说。 “千惠子被抓了!” “你说谁被抓了?” “鹤见千惠子,那个有名的艺伎!” 美由纪转过头去,看着田山木原。 “抓她干什么?” “据说跟演讲团被中国特工灭掉有关。” 美由纪站了起来。 “千惠子现在在哪儿?” “宪兵司令部羁押所!” 美由纪不问田山木原千惠子是怎么回事,匆忙走了出去。 刘简之这才想起,忽略了千惠子。 “美由纪小姐今天情绪不够稳定,我去看看。晴子小姐,有事你处理一下!” “是!”晴子小姐说。 刘简之跟着走了出去。 “千惠子是中国特工?”田山木原诧异道。 “不可能。”晴子说。“我看一定是宪兵司令部被逼疯了!” 上午十一点,宪兵司令部羁押所的一间审讯室里,开始了圣战英雄被杀以后的第一次审讯。 主审官牧野智久和竹下健太郎,坐在审讯桌后面,两眼直视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艺伎贞子。审讯桌上,放着一张热海温泉的现场示意图。 “之后,你就一直被绑在放浴袍的木桶里?”竹下健太郎问。 “是的。”贞子两腿瑟瑟发抖。 “绑你的是什么人?”牧野智久问。 “不知道……不认识……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贞子说。 “你肯定是女人?不是男扮女装?”牧野问。 “听声音像是女人。”贞子说。 “你有没有看清楚这个女人长什么样?”竹下问。 贞子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没有睁开眼睛看看她?”牧野说。 “我……我当时……我被吓傻了。” “去热海温泉,是谁出的主意?” “我不知道。千惠子问我和爱子去不去温泉,我们……我们就答应跟他一起去了。” 竹下健太郎说:“好了,你出去吧,让鹤见千惠子进来。” “是。” 贞子起身走了出去,宪兵又把千惠子带了进来。 “坐吧。”竹下健太郎说。 千惠子在凳子上坐下来。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千惠子不满地问。 “这不算抓你,只是向你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牧野智久微笑着说。“所以,你不用紧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可是,你们领头的军官,在温泉池边就想一刀劈了我!”千惠子道:“你们抓不到中国特工,怎么好意思拿我们几个女人出气?” 牧野智久和竹下健太郎扭头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千惠子小姐,你跟我们说说,当时在温泉池里,是个什么情况?”竹下问。 千惠子说:“他们三个人是怎么被杀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竹下健太郎说:“千惠子,你应该知道!现在可以判断,陪‘圣战英雄团’去泡温泉的三个女子,只有你一个人进入了温泉池。而另外两个是冒名顶替的中国间谍。” 美惠子说:“所以,您就认为是我和中国间谍一起杀死了三位英雄?” 牧野说:“宫下少佐他们三个人,全都死在了温泉池里,你就在现场,你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 千惠子委屈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竹下健太郎问:“你们三个女子,谁先到的温泉池?” 千惠子说:“……是我。” 竹下健太郎问:“你看见另外两个女子进入温泉池的时候,手上带刀了吗?” 千惠子说:“没,没看见。她们当时穿着浴袍。” 竹下看了看桌上的现场示意图,问: “有现场警戒的宪兵作证,宫下少佐和田村少尉被杀的时候,你在陪着渡边中尉。你怎么突然又要离开渡边中尉呢?那两个女杀手,跟你说什么了?” “她们说,宫下君和田村君要我去陪陪他们。”千惠子说。 “谁能替你证明?”牧野智久问。 “渡边中尉……”千惠子说。 牧野智久发怒道:“你说什么?你不知道渡边中尉已经被杀了吗?” “还有,还有那两个女人。”千惠子说。 竹下健太郎问:“东京广播电台直播采访,给“英雄团”打电话,要求为“英雄团”表演艺伎的是你吗?” 千惠子答道:“是我。” 竹下健太郎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惠子说:“因为我热爱帝国英雄。” 牧野智久说:“别说假话。” 千惠子说:“我说的是心里话!” 竹下健太郎问:“那你为什么又提议去泡温泉?” 千惠子申辩道:“泡温泉,不是我提议的。” 竹下健太郎问:“谁提议的?” 千惠子说:“是宫下君....还有渡边君。” 竹下健太郎问:“他们怎么知道东京附近有个热海温泉?” 千惠子说:“他们从报纸上看到了热海温泉的广告。” 竹下问:“谁拿来的报纸?” 千惠子发怒道:“我怎么知道?艺伎馆一般都订有好几份报纸,专门供客人看的!” 牧野智久说:“我看你是不打算出去了。” 千惠子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关我多久!找不到中国间谍,抓我和两个妹妹发威,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千惠子突然想起了美由纪。 “我要见美由纪小姐!”千惠子说。“还有竹井教授!” “现在,你谁都不能见!”牧野智久说。 竹下健太郎说:“别生气,千惠子小姐!你出去吧,叫爱子小姐进来。” “你不能进去!”有人喊道。 “千惠子在哪儿?”紧跟着,一个声音传进了千惠子的耳际。千惠子听出,这是美由纪的声音。 “我在这儿!”千惠子喊道。 美由纪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美由纪问。 “他们……他们说是我杀了那几个英雄。”千惠子说。 听到千惠子说出“英雄”两个字,美由纪心里咯噔了一下。 心想,千惠子真把几个屠夫当英雄了。 “千惠子不可能跟那几个屠夫被杀有关!放了千惠子!”美由纪说。 “你说谁是屠夫?”牧野智久问。 “滥杀无辜的人,就是屠夫!”美由纪毫不示弱。 美由纪故意说出屠夫这两个字,是想告诉千惠子,那几个所谓的英雄,不过是滥杀平民的屠夫。 第233章 消息是封不住的 “二位喝点什么?” 刘简之和美由纪刚刚在酒吧落座,女招待就走了过来。 “我要一杯哈伦德。”美由纪说。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儿没有哈伦德。”女招待说。 “那就要一杯蒙特巴顿。”美由纪说。 “您呢,先生?”女招待问刘简之。 “一杯伊久美。”刘简之说。 “请稍等。”女招待走向吧台。 “佐藤君,您喜欢喝日本清酒?”美由纪问。 刘简之说:“作为一个日本人……” 美由纪马上打断刘简之的话。“佐藤君,您的意思,是在批评我作为日本人,为什么会喜欢美国葡萄酒吗?” “绝无此意。”刘简之说,“我只是觉得葡萄酒不够烈。” 女招待把酒送上来。 “来,美由纪小姐,干一杯!”刘简之举起酒杯。 美由纪端起酒杯,浅浅品了一口。 “你在美国,呆了多少年?”刘简之问。 “三年。”美由纪说。 “怎么想着学密码破译?”刘简之问。“据我所知,日本女人都……” “别瞧不起日本女人!”美由纪说。“学密码破译,是我哥哥的主意。早知我会成为一个记者,我就改学新闻了。” 一个男子突然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打扰了。”男子说,“请问您是美由纪小姐吗?” “您认识我?”美由纪有些诧异。 “不认识。”男子转身对刘简之说:“这么说,你就是佐藤彦二了?” “我是。”刘简之问:“您……” “我是你们的听众。”男子说,“昨天下午,你们俩主持的直播采访,真是太精彩了,整个东京万人空巷。” “您过奖。”刘简之说。 “我的几个朋友一直等着听重播,”男子说,“可是,他们到现在都没等到。你们俩谁告诉我,直播采访,还会有重播吗?” “没有重播了。”美由纪没好气的说。 “真是遗憾。”男子说。“几位圣战英雄像人间蒸发一样,到现在没有任何音信。两位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说的那三位圣战英雄,被人灭了!”坐在旁边的一位戴着西式礼帽的中年男子大声地说道。 “被人灭了?”男子惊讶道,转头问戴礼帽的男子:“谁干的?” 酒吧的顾客一起看向戴礼帽的男子。 “除了中国特工,还有谁?”戴礼帽的男子说。“三个圣战英雄,无事找事,跑去热海温泉,结果被中国特工割了脖子。” “真的假的?”男子回过头来,看看刘简之,又看看美由纪。他想从两个记者口里获得确认。 所有的顾客一起把眼睛转向美由纪和刘简之。 “不仅三个圣战英雄被中国特工杀死了,带队的齐藤大佐和负责保卫演讲团的黑谷中佐,也引咎自杀了。”美由纪说。 顾客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你们为什么不报道?”男子问。“你们不知道我们很关心三位英雄?” “我们当然希望及时报道。”美由纪说,“但是,宪兵司令部下达了不准报道的命令。” “宪兵司令部做得对!”说话的是调酒师。 所有人又看向调酒师。 “对什么对?”男子说,“今天我不提起这事,我们大家,都还蒙在鼓里呢。” “这位先生,”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站起来说:“这事要是让日本国民知道了,一定会垂头丧气。你们东京广播电台,做的对!” “对什么对?对什么对?对什么对?”男子对着上年纪的老头连问三遍。“哪天日本战败了,广播不说,报纸上也不登,我们还会傻乎乎地欢庆胜利呢?” “那位先生,你真是弱智啊!日本怎么可能战败?”调酒师说。 “那不一定,”男子端着酒杯,气呼呼地走向吧台。 “怎么,你想跟我打架?”调酒师有些胆怯。 “犯不着。”男子说:“把电话机拿上来。” 调酒师害怕地把电话机放在台面上。 男子放下酒杯,抓起电话筒,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父亲,您不要等广播了。不会再有什么圣战英雄的消息了……不为什么,因为三位圣战英雄,都被中国特工杀了!” 男子挂断了电话,瞥了调酒师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刘简之说:“看到了吧,消息是封锁不住的。” 美由纪问:“那还要我们媒体干什么?” 刘简之叹道:“全民都对战争狂热,反战就会被人不齿。” 美由纪很震惊,睁大眼睛看着刘简之,好像从不认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军方不会允许一家反战的媒体存在。”刘简之说,“如果一家媒体想呼吁和平,前提条件就是这家媒体能活下去。” 美由纪想了想。“也许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跟宪兵司令部硬抗。” “你说我们?”刘简之笑着说。 “我们俩不是一起的吗?”美由纪睁大着眼睛说。 “还想吃点什么吗?”刘简之问。 “不吃啦。”美由纪说。 “铃木四郎最近忙吗?”刘简之开车送美由纪回家,边开车边问。 “忙着呢。”美由纪说,“我有好几天没见他了。” “我好像听你说过,铃木四郎会被派去中国?”刘简之问。 “是啊。” “什么时候出发?” “不知道。不去最好!万一日本战败,免得被当战犯处置。”美由纪说。 “美由纪,你这话跟我说说可以,可别到处乱说。乱说会惹麻烦的。”刘简之说。 “我就是在跟你说呀!”美由纪说。 “你要不是密码破译专家,你这样子倒是挺可爱的。”刘简之说。 “我是密码专家就不可爱了吗?”美由纪侧头看了一眼刘简之。 “也可爱。”刘简之说,“但是,一般人可驾驭不了你。” “佐藤君,你有时候也挺喜欢胡说八道的。”美由纪笑着说。“美惠子是用来供你驾驭的么?” “抱歉啊,是我胡说了。”刘简之说。 汽车开到美由纪家门口,刘简之把车停下。 “晚安,佐藤君!”美由纪走下车,转身对刘简之欠欠身。 “晚安!”刘简之说。“外面太冷,快进去吧!” 刘简之开车离去。 美由纪见刘简之的车渐渐驶远,转身朝家走去。 “美由纪小姐!” 美由纪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北田和矢正从屋角的暗处走出来。 第234章 北田再邀美由纪入觉醒联盟 “北田君!你怎么在这儿?” 美由纪在家门口见到北田和矢,惊讶道。 “我在这儿等你。”北田和矢说。 “你等多久了?”美由纪问。 “有两个小时了。”北田和矢说。 “外面太冷,跟我进屋去吧。”美由纪说。对于一直在追求自己的北田和矢,美由纪突然从心里觉得歉疚。 “不了。”北田和矢说。 “要不,我们去咖啡馆坐坐?”美由纪看看手表说。 “就在这儿说吧,晚点我还有事。”北田和矢说。 美由纪把北田拉到石阶上坐下。 在美国的时候,北田和矢是美由纪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回到日本以后,美由纪觉得北田有些变化,越来越神秘兮兮的。 “你想跟我说什么?”美由纪问。 美由纪心里想着,如果北田和矢向自己表白,要不要答应他。 “我昨天收听了你们的广播”,北田和矢说,“我觉得你提的几个问题非常好。” “我提的什么问题?”美由纪没想到北田和矢跟自己谈主持。 “你问,宫下少佐,在攻下中国首都南京以后,你们是怎么庆祝胜利的?宫下是当时回答是,杀人,还有人搞了杀人比赛。美由纪,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日本军队在中国干的事情。”北田和矢有些激动的说。 美由纪说:“我想让日本人知道,日本军队在中国犯下的暴行,应该被制止!” “制止?美由纪小姐,你一个人怎么能制止?”北田和矢说。“你根本制止不了日军的任何暴行!” “那你说怎么办?”美由纪问。 “加入我们。”北田和矢说,“跟我们一起,用实际行动,制止他们的战争,破坏他们的战争资源,说到底,这也是挽救日本,对中国,对日本,都有好处。” “舆论也很重要,我在东京广播电台支持你们,或许更重要。”美由纪说。 “不顶用。”北田和矢说,“‘圣战英雄’被灭,对从心理上打击日本的好战分子,非常有用,但是,你无法做任何报道!” “我会想办法的。”美由纪说。 “你没有办法!”北田和矢有些激动,又怕声音大了闹醒屋内的人,憋着嗓子说。 “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美由纪说。 “看来我一时说服不了你。”北田和矢说,“你跟那个佐藤君的关系怎么样?” “你说的是我们新闻部的佐藤主任?”美由纪说。 “送你回家的就是他吧?” “是。你想干什么?”美由纪问。 “你觉得,这个佐藤有没有可能加入我们?如果能把他拉进来……”北田和矢说,“我们的力量就会大大增强,让他替你打舆论战,你跟我们一起……” “现在还不好判断。”美由纪打断北田和矢的话。“先前我一跟他透露日军参谋本部的消息,宪兵司令部就侦测到了中国间谍发给南京的消息,就跟我告诉他的消息一模一样。我甚至怀疑过,他就是中国间谍。” “还有这回事?”北田和矢感到惊讶。 “后来,我放弃了对他的怀疑。”美由纪说。 “为什么?”北田和矢问。 “因为后来宪兵司令部截获的电文里面,中国发给南京的情报,有些消息,连我也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中国间谍另有情报来源。”北田和矢说。 “我想是这样。佐藤君这个人,一会儿反战,一会儿又站在政府立场。后来我想明白了,佐藤君想的是怎么样让广播电台的收听率最大化。难怪神尾社长对他信任有加。” 北田和矢说:“原来是这样。” “你需要我做什么?”美由纪突然问。 “你答应加入我们了?”北田和矢兴奋道。 “没有。”美由纪说,“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做点事。” “好吧,”北田和矢有些失望,“有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太冷了,你赶快回去吧。”美由纪说。 北田和矢站起来,沿着马路慢慢走去。 美由纪转身走进屋子。 “怎么这么晚才回?”刘简之一走进卧室,孟诗鹤开口便问。 “跟美由纪小姐去酒吧喝酒去了。”刘简之说。 “你们谈了些什么?”孟诗鹤放下手上的书,看着刘简之。 “美由纪反战,看来不是装出来的。”刘简之说。 “你觉得她可以加入我们?”孟诗鹤问。 “恐怕不行,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刘简之问:“高桥圭夫怎么样了?” “恢复一些了。”孟诗鹤说,“下午高桥圭夫得到圣战英雄团被中国特工灭掉的消息,一句话也没有说。” “痴呆了?”刘简之问。 “不像。”孟诗鹤说,“再过十来天,他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不杀他是对还是错。” “明天,我去医院看看高桥圭夫。”刘简之说。 “你要小心。”孟诗鹤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刘简之说。 这天晚上,躺在dg医院病床上的高桥圭夫,紧闭着双眼,脑子却没有休息。 圣战英雄演讲团到底还是让中国特工给灭了,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目前仅可确认,参与行动的中国特工,至少有五个人,三男两女。 至于齐藤大佐和黑谷中佐自杀,高桥圭夫并不在意。尤其是黑谷,明显弱智低能。 高桥圭夫想起了火车站前广场上遭遇的袭击,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 有三个中国特工袭击花车。 从步态上看,应该是两男一女。从车窗向自己开枪的光头,体态像极了佐藤彦二!另一个穿着和服,向街头宪兵开枪的男子,明显像个女人,八成是佐藤太太!另外一个男子,倒是从未见过。 光头,可能只是一个用来隐蔽真实相貌的道具,说明这人就是自己认识的人。女扮男装,对于一位训练有素的女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事。至于现场拍摄的照片,也未必真是佐藤彦二所拍,完全可以由他人代劳。 唯一让高桥圭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袭击自己的真是佐藤彦二和佐藤美惠子,他们为何不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要了自己的命? 高桥良子和竹下健太郎都告诉过高桥圭夫,佐藤太太曾经单独照看过高桥圭夫,要杀死自己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高桥圭夫一早先给自己送了鸡汤,而后又去dg饭店见过齐藤大佐,九点左右又跟神尾社长去见过一次齐藤大佐的尸体。从时间上看,佐藤彦二根本没有前往热海温泉参与行动的时间。 高桥圭夫越想越糊涂,突然又怀疑起自己患了疑心病,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高桥君,你怎么啦?”趴在床沿上的高桥良子被惊醒。紧张地问道。 “我头痛。”高桥圭夫说。 “我去找医生。”高桥良子说。 “不用了。”高桥圭夫说,“你把竹下中尉叫进来。” “竹下君不在。”高桥良子说。 “谁在外面?”高桥问。 “两个宪兵。”高桥良子说。“你那几个手下,对你的关心,还不如佐藤君和佐藤太太。” “是吗?”高桥圭夫露出一丝苦笑。 “不信你问问门口的两个兵。”高桥良子说。 “阳子小姐没来过吗?”高桥圭夫问。 “来过一次。你还有个儿子叫高桥一郎,你不会不记得了吧?阳子要照顾一郎!佐藤君早上给你送的鸡汤,根本不是阳子熬的,是佐藤太太熬的!”高桥良子说。 “是吗?”高桥圭夫说,“让阳子小姐明天把一郎带来,我要看看。” “伊藤医生说了,不要随便把一郎带到医院来,免得一郎生病。”高桥良子说。 “那好吧。明天一早竹下君或者中村君来了,马上告诉我。”高桥圭夫说。 “是。”高桥良子说。 第235章 这是你父亲的遗愿 清晨,冬日冷酷的、灰白色的雾气笼罩着东京。 一辆卡车摇摇晃晃地从街口开进来,在八木太太家的屋前停住。 “嘀嘀!”司机轻按了一声喇叭。 玉木美黛和小野十香见八木太太从屋子里迎了出来。连忙从卡车驾驶室里走下来。 “早上好,八木太太!”佩着国防妇人会绶带的玉木美黛,笑呵呵地跟八木太太打着招呼。“让村川太太她们出来卸车。” “村川太太她们还没来呢。”八木太太说。 “那怎么办啊?”小野十香说,“我们还要去下一家。” “我来想办法。”八木太太说。 八木太太走进屋子。转眼间把睡意朦胧的八木明子和头发凌乱的八木樱子一起叫了出来。 “把车里的棉布搬下来。”八木太太对两个女儿说。 “是!”八木樱子说。 司机走下来,把卡车挡板打开,八木樱子爬上汽车,把十几包棉布掀下车,又从八木太太和明子手中,接过已经做好的十几大包军衣,一一摆好,然后跳下车来。 卡车司机关好挡板,爬进汽车。 “三天以后我再来。”玉木美黛转身笑着对八木太太说。 “好的。”八木太太说。 小野十香看见八木明子站在旁边,笑着对明子说:“明子小姐,你也应该加入我们国防妇人会。” “我是老师,我们在学校加入。”八木明子说。 “我想加入你们。”八木樱子对小野十香说。 “樱子,你别捣乱!”八木明子叫道。“你还是个初中生呢!” 玉木美黛显然有些不快,看了八木明子一眼,转身爬上汽车。 “十香小姐,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去下一家。”玉木美黛说道。 “打扰了。”小野十香对八木太太鞠了一个躬,爬进车里。 司机鸣了一声喇叭,把车开走。 八木太太扛起一大包布匹,踉跄着走进屋子。明子和樱子也各自扛起一包布匹,走进屋子里来。 “早餐已经做好了,你们俩洗脸吃饭吧。”八木太太说。 八木明子见母亲如此辛苦,摇摇头,消了气,对八木太太说:“妈妈桑,您这么做,身体会吃不消的!” “这是你父亲的遗愿,我要为国家出力。”八木太太说。 八木明子只能叹气。 明子和樱子吃过早餐,徒步去了各自的学校,八木太太收拾碗筷,小室依子急步走了进来。 “出大事了。”小室依子说。 八木太太扭头瞥了小室依子一眼,“神神叨叨的,能出什么大事?” “昨天,广播里的那几位圣战英雄,被中国特工杀死了。”小室依子说。 “别胡说八道!”八木太太说。 “是真的。”小室依子说。“街上的人都在说呢。” “如果真死了,广播里咋不说?别听风就是雨。”八木太太说。 “不信,你问佐藤君去。”小室依子说。 “我这就去问问清楚。”八木太太用抹布抹了抹手。 “您去哪儿,八木太太?”秋吉橘子走进屋子。 八木太太没听见似的,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八木太太她怎么了?”秋吉橘子问小室依子。 “我说那几个圣战英雄被中国特工杀了,她偏不信,去问佐藤记者了。” “是吗?我也听说那几个人死了。”秋吉橘子说。“全部被割了喉咙。” 过了一会儿,八木太太神情恍惚地走了回来。 “怎么样?”小室依子问道。 八木太太一声不响地走进卧室,又拎着个布包,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我上午出去一会儿。你们继续做军衣,我的活儿,晚上回来加班做。”八木太太说。 “您要去哪儿?”秋吉橘子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八木太太没听见似的,闷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小室太太,你知道她这是要去哪里吗?”秋吉橘子问。 “多半是找人缝千人针去了。”小室依子说。 神田地铁站。 大大的水泥支柱上,挂着站牌,上面写着“神田”两个字。 一列地铁列车驶来,停在站台上。 “由上野开往涩谷方向的地铁列车,已经停靠本站。前往新桥、涩谷方向的乘客,请尽快上车。”地铁站的广播响了起来。 八木太太穿着一身白衣,佩戴着“大日本国防妇人会”绶带,走上车去。 车上的乘客,把目光齐展展地投向八木太太。只见八木太太打开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千人针,走到一位中年妇女面前。 “打扰了!”八木太太走到对中年妇女说。“三位圣战英雄死了,我的两个儿子今年应征,过些日子就会开赴中国,替三位圣战英雄报仇。您……能不能……” “您是说您的两个儿子都一起参加日军吗?”中年妇女有些惊讶地说。 八木太太说:“是的。” 中年妇女说:“您可真了不起!” “让两个儿子在战场上为天皇建功,是我们作为大日本国民的本分。”八木太太说。 中年妇女从八木太太手上接过千人针,缝了一针。然后把千人针还给八木太太。 “祝您两个儿子好运!”中年妇女说。 “谢谢!谢谢!”八木太太向妇女鞠了躬,走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中年女人。 “打扰了。能不能……” 中年女人一句话也不说,接过千人针,麻利地缝了一针。 八木太太又走向一个年轻女人。 “打扰了……” 年轻女人转过脸来:“太太,戴上这东西真的有用,真的能避子弹吗?” “当然有用,能避子弹。”八木太太说。 年轻女人接过千人针,在上面缝了一针。 “这东西真能有用,三位圣战英雄就不会死了。”说话的是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 “三位圣战英雄不是被枪打死的,是被割喉的!”一位穿着和服的男子说。“老太太,您把千人针拿过来。” 八木太太走了过去。 “男人缝千人针……”八木太太犹豫道。 “男人不能缝。”一个50多岁的妇女说道,“您拿过来,我帮你缝。” 穿西装的男子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八木太太,直摇头。 地铁列车开了。 车上的人先是议论三个圣战‘英雄’被杀,后来又议论起日中战争谁能打赢。 “我看,吃掉中国可不容易!” “中国首都南京都被攻下来了!大局已定!” “攻下南京说明不了什么。” “也许你明天一早醒来,就会听到广播里广播中国头像的消息!” “我看你们还是吧不要空谈了吧?你们都应该学习这位老太太,把两个儿子一起送去当兵!” 说话人对八木太太笑了笑。 “我要有儿子,十个八个,我也把他们全送到中国去!” 八木太太转头向说话的人看去。 “您今年多大?”有人问说话人。 说话人说:“20!” 车里的人哄然大笑。 八木太太也笑着。 笑得很尴尬。 地铁列车停了下来,八木太太连忙走下车去。 第236章 樱子投河 “你听说了吗?圣战英雄全死了。” 八木樱子背着书包,刚刚走进教室,沐子就走过来,神秘兮兮地对八木樱子说。 “全死了?”樱子惊讶地半晌合不拢嘴。“没听见广播呀?” “这种事是不会广播的。”沐子说。 “真子呢?”八木樱子问。 “真子去看她男朋友去了。”沐子说。 “她不上课了?”八木樱子问。 “真子的男朋友今天出发,去新兵训练营。”沐子说。转头问樱子:“樱子,圣战英雄都被中国特工杀了,长井君更不会去应征了吧?” “田野君也不打算去当兵了吧?”八木樱子问。 田野君是沐子的男朋友。 “田野君今天去体检了。”沐子说,“下个月就会去新兵营。” “我找长井去。”八木樱子说。 两个闺蜜的男友都去当兵,让樱子觉得很没面子。 “算了吧!樱子!你的那个长井,就是个十足的懦夫!”沐子说。 “长井不是懦夫!”八木樱子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 沐子被樱子的喊声吓了一跳。 稍远处的几个男同学也望了过来。 “长井,懦夫!长井,懦夫!”一个男生喊道。 “长井,懦夫!长井,懦夫!”更多的学生跟着男生喊起来。 八木樱子感觉受到了侮辱,背着书包跑了出去。 沐子赶忙追出来。 “樱子,你去哪儿?” 八木樱子没有理睬沐子,头也不回地越跑越远。 在东京dg大学化学系教学楼前等了两个小时,八木樱子终于看见长井贵男和几个同学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 “樱子?你怎么在跑这儿来了?” 见到背着书包、眼泪涟涟的八木樱子,长井贵男急忙走到樱子身边,诧异地问道。 “我来问你一句话。”八木樱子说。 “什么话?”长井贵男问。 八木樱子看着长井贵男身后的几个同学。 “你们先走吧!”长井贵男对同学说。 几个男同学说笑着走开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长井贵男微笑着说。 “长井君,我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去应征?”八木樱子表情严肃地问。 长井贵男感觉八木樱子是认真的。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参加日军?”长井贵男说。“我今后做个大学教授不好吗?” “那几位圣战英雄被杀死了,你知道吗?”八木樱子问。 “我听说了。”长井贵男说。 “你不想为他们报仇?”八木樱子问。 “为他们报仇?没想过。那几个人杀了不少中国俘虏和平民。这可是他们自己在广播里亲口说的。”长井贵男说。 “你真不去应征?”八木樱子问。 “真不想去。”长井贵男说。“我的老师说我很有前途,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化学教授。” “打扰了!”八木樱子转过身,朝校门口走去。 “樱子!” 长井贵男追了上来。 “樱子,我送你回家吧!”长井贵男说。 “滚!”八木樱子加快了脚步。 长井贵男楞在原地。 八木樱子走出dg大学,沿着马路边沿,慢慢走向公交车站。 一辆巴士开来,几个乘客走上车去。 “小姐,您不上车吗?”乘务员对八木樱子叫道。 “我等人。”八木樱子说。 公交车渐渐走远。 八木樱子满腹心事,继续沿着马路踽踽独行。 长井贵男再次拒绝应征,让八木樱子万念俱灰。沐子的男朋友当兵体检去了,真子的男朋友进入了新兵训练营。这个该死的长井贵男却是一个懦夫! “长井,懦夫!长井,懦夫!”同学的嘲笑声,再次响彻八木樱子的耳际,挥之不去。 回到教室,沐子和真子一定会狠狠地嘲笑自己。 听到长井贵男拒绝应征,妈妈一定也会很难过吧? 不知不觉中,八木樱子走到了护城河边,她感到有些累,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这地方,八木樱子来过多次,她曾经在这里与长井贵拥吻。现如今,十六岁的她,远离了青春活泼,显得孤孤单单,面容冷漠,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一无所恋。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八木樱子默无声息地畏缩着,渐渐进入一种精神昏迷的状态。 黄昏的时候,大风刮起,一阵紧似一阵。岸边的竹林骚动着,片片落叶使人联想起潸潸而下的眼泪。 后来,八木樱子仿佛苏醒了,心里无声地咆哮:“我为什么不是男的,我为什么不是男的!” 八木樱子站起来,背着书包久久地伫立在河边,突然跳入河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皇宫护城河泛起一个半圆的涟漪圈,荡着荡着,慢慢消失于无形。 这天黄昏,八木太太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秋吉橘子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打趣道: “八木太太,看你眉飞色舞地,该不会是去会情人去了吧?” “狗嘴吐不出象牙!”八木太太微笑道。 “那你遇到什么喜事了呀,高兴成这样?”村川太太问道。 “捡到翡翠了呗!”小室依子说,“快拿出来,让我们几个看看?” “哪有什么翡翠?告诉你们,我的三个千人针,今天全部缝齐了!”八木太太说。 “你要三个千人针干什么?”秋吉橘子问。 “正一一个,丘垣一个,长井一个。”八木太太说。 “长井是谁呀?”村川太太问。 “长井是八木太太的女婿!”小室依子说,“听说是东京dg大学的高材生!” “原来是这样啊!”村川太太说。 “好啦好啦,你们都回去吧。剩下的活儿全都交给我。”八木太太说。 “你一个人行吗?我们一起再干一会儿吧?”秋吉橘子说。 “我不干啦,我得回去烧饭,不然的话,免不了要被暴揍一顿。”村川太太说。 “行啦行啦,你们都回去,晚上别折腾,记住明天还要干活儿!”八木太太说道。 “就怕小室太太被折腾起不来床。”秋吉橘子说。 “秋吉太太,你们家的那位,呵呵,不说啦,你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秋吉君再怎么折腾,也弄不醒你!”小室依子的话引得村川太太哈哈大笑。 “行啦行啦,都走吧!”八木太太忍住笑说。 等秋吉太太几个人离开,八木太太收好布包,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过不多久,八木正一和八木丘垣一起走进屋子。 “好香啊!”八木正一走进厨房,见母亲正在烧菜。“妈妈桑,今天什么日子啊,你做这么多菜?” “一会儿告诉你们。”八木太太说。 不一会儿,八木明子走了回来。 “姐,你今天好漂亮啊!”八木丘垣说道。“田中君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田中君今天不会来。”八木明子说。 “好失望啊!”八木丘垣说。 “你失望什么?”八木明子诧异地问。 “失望见不到田中君呀!”八木丘垣笑着说。 “开饭啦!”八木太太把做好的饭菜一盘盘端出来,放在客厅的矮脚膳桌上。 八木明子问:“樱子呢?樱子还没有回来吗?” 八木丘垣说:“没呢。” 八木太太问:“这时候早该回来了呀!明子,你知道樱子去哪里了吗?” 八木明子说:“樱子没跟我说。” 八木丘垣说:“可能跟长井君在一起吧。” 八木正一说:“我要饿晕了呀!” 八木太太说:“等樱子和长井回来以后再吃。” 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八木樱子和长井贵男的身影。 八木太太说:“不等了,你们几个快吃,吃完去把樱子和长井给我找回来。” 八木正一说:“是。” 吃过饭,八木正一、八木丘垣和八木明子分别出去寻找八木樱子,八木太太则坐在工作台前缝制军衣。 八木明子最先回到家。 “樱子的老师说,樱子早上就离开了学校,一节课都没有上。”八木明子对母亲说。 “一节课都没有上?” “是啊。樱子到了学校,又离开了。” “没有问问跟樱子要好的沐子和真子?”八木太太放下了手中的活,问。 “问了。”明子说,“真子说她也不知道樱子去了哪里。” “打扰了。”孟诗鹤的声音传了进来。 八木明子把门打开。 “佐藤太太?” “正一刚刚打电话给我,要我转告你们,樱子小姐没跟长井在一起。”孟诗鹤说。 八木太太急道:“樱子会去哪里了呢?” “已经很晚了。实在找不到樱子,你们还是去警署报警吧?”孟诗鹤说。 “我去报警。”八木明子说。 “等到明天吧!”八木太太说。“不要麻烦警察,说不定樱子又跟长井看通宵电影去了。” 樱子是个电影迷,曾经跟长井贵男看过几次通宵电影。 明子说:“好吧,妈妈桑!天亮不回来,我就去报警。”然后转身对孟诗鹤鞠了一躬,“谢谢你,佐藤太太!” “有什么要帮忙,随时叫我。”孟诗鹤说着,转身走出门去。 第237章 嘉奖令 这天晚上,宋春萍来日本后,第一次失眠了。 成功狙杀日本圣战英雄演讲团,让宋春萍兴奋不已。特工组的战斗力,远比她想象的强大。 从接到孟诗鹤、周沪森、李香香和程振奇回到东京开始,宋春萍就想将狙杀日本圣战英雄演讲团的消息发给重庆,并为特工组请功。 但刘简之阻止了她。 “每发一次电报,相当于增加一次暴露机会。等媒体把这件事报道出来,重庆自然就会知道。”刘简之对宋春萍说。 宋春萍接受了刘简之的建议,没有在第一时间发报给重庆。但是,两天过去,东京五大报以及东京广播电台,全都对“圣战英雄团”被灭事件装聋作哑,闭口不谈。 “不能再等了!”宋春萍一骨碌爬起来,取出发报机,给重庆发了一个简短电文: 成功击杀日本圣战英雄演讲团。 发完电报,宋春萍设好闹钟,捂着被子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直到被闹钟催醒。 宋春萍爬起来,洗了脸,准备纸笔,带上耳机,打开了收音机。 不出所料,收音机里传来了重庆的指令。 “现在播报长沙的杨老板给远在青岛的侄子的留言,请记录。2594,0627,1254,0157,2495,2573,0144......完毕。 记录完号码。宋春萍拿出密码本翻译出电文: 喜闻特工组成功击杀所谓英雄演讲团,参谋本部人心振奋。蒋主席批示嘉奖特工组全体成员(含程振奇)各记大功一次,各授云麾勋章一枚,晋升军衔一级。 宋春萍走进厨房,刮燃火柴,欲烧掉电文,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吹灭了火柴,将电文揣进怀中。 捱到天亮,宋春萍匆匆下楼,坐上有轨电车,前往东京dg医院。 “我听说“英雄演讲团”三名英雄,已经全部罹难。”车上。一位穿着长大衣的男子说。 “是吗?佻亥君,你这是听谁说的?”穿大衣男子旁边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问。 “我也听说了!前天早上,“英雄团”的几个军官,在泡温泉的时候,被两个中国女特工割了喉咙。”又一个男子说。 “不要传播假消息。”一个像政府雇员的人说。 “绝对不是假消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凑了过来。“报纸不登消息,广播也不播报,是因为宪兵司令部下了禁止令。” “东京真有中国特工?”留小胡子的男子疑惑地问。 “日本能往中国派间谍,中国自然也会往日本派特工!”上了年纪的男子说。 “我怎么听说这事是日本觉醒联盟干的。”乘务员也凑了过来。 “觉醒联盟?反战组织恐怕没有这个能力。” “现在是战争时期,“英雄演讲团”怎么连个保卫的人都没有?” “怎么没人保卫,有一个小队的宪兵呢!听说宪兵司令部有个负责保卫的中佐,因为失职,开枪自杀了。” “看来,中国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上年纪的男子说。 “如果是日本反战组织干的,这些人也太不爱国了。” “谁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名叫佻亥的男子说。 “以后东京的日本军人出门要小心了,万一遇上中国特工,那就死定了。”留小胡子的男子说。 宋春萍听着他们说话,两眼望着窗外,心中甚是愉悦。 “dg医院到了!” 乘务员突然高声喊道。 有轨电车停了下来,宋春萍跟着乘客下车,一眼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李香香。 “你在这儿干什么?”宋春萍走近李香香,悄声问。 “等你呀!”李香香说。 “又是哪里不舒服了?”宋春萍问。 “两只手闲着痛。”李香香压低声音说,“有没有新任务呀?” “暂时没有。”宋春萍说,“刘简之说,等英雄演讲团的事情过去以后,再看情况。” “英雄团不是被宰了吗?”李香香诧异的问。 “日本人的追查还没开始呢。”宋春萍说,“高桥圭夫很快就会出院。” “重庆就没有消息给你?”李香香问。 “重庆有消息。”宋春萍说。 “什么消息?”李香香问。 “给你记大功一次,军衔晋升一级,同时授予云麾勋章一枚。”宋春萍小声说。 “真的吗?”李香香兴奋地问。 小西医生突然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小西医生微笑着问宋春萍。 “我的病人。杏奈护士叫她伊豆舞女。”宋春萍说。又对李香香说,“这位是小西医生。” “伊豆舞女?您真是舞女吗?”小西医生对李香香说。 “我就是一个陪酒女。”李香香说。 “可是,伊藤医生并不会喝酒呀?”小西医生说。 “陪酒女也生病。”李香香说。 小西医生哈哈大笑。 上午八点三十分,八木明子搀扶着忙碌了一整夜的八木太太,站在神田警察署的桧山警署长面前。 “什么事?”桧山警署长问道。 “我妹妹,八木樱子失踪了。”八木明子神态焦急地说。 “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桧山警署长问。 “昨天晚上。不不,昨天中午。”八木明子说。 “到底是什么时候?”桧山问。 “昨天上午我妹妹从dg大学出来,然后就不知去向。”八木明子说。 “你妹妹是大学生?”桧山问。 “不是,她是中学生,今年16岁。”八木明子说。 “你们想想,樱子小姐有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比如有没有什么男朋友?”桧山问。 “所有樱子可能去的地方,我们都问过了,谁都没有樱子的消息。”八木太太说。 “别着急。我这就安排人查找。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几时告诉你们的!”桧山看了八木太太一眼,有些同情的说。 “谢谢!谢谢!”八木太太和明子母女连忙向桧山鞠躬道谢,然后走了出去。 “等等。”桧山突然喊道。 八木太太和八木明子回过头来。 桧山慢悠悠地说:“你们可以去《读卖新闻》登个寻人启事,或者,去东京广播电台也行。 “谢谢警署长!”明子说:“我们这就去找东京广播电台的佐藤君。” “哪个佐藤君?”八木太太问。 “妈妈桑,您糊涂了吗?就是住我们家隔壁的佐藤君呀,她对樱子最好了,他肯定会帮忙。”八木明子说。 八木明子扶着八木太太,从神田警察署出来,立即要了一辆马车,片刻间赶到了东京广播电台。 “你们找谁?”大森拦住了她们。 “我找佐藤君。”八木太太说。 “哪个佐藤君?”大森问。 “佐藤彦二。好像是你们新闻部的主任。”八木明子说。 “新闻部在二楼,你们进去吧!”大森说。 八木明子扶着八木太太,走到挂着“新闻部”牌子的门前敲了敲门。 “打扰了。”八木明子说。 小泽晴子把门打开。“你们找谁?” “打扰了。请问,佐藤君在吗?”八木明子说。 刘简之抬起头来。 “明子老师?八木太太?快进来!”刘简之招呼道。 明子扶着八木太太走到刘简之跟前。 刘简之搬过两把椅子,对八木太太说,“八木太太,您请坐。” 明子和八木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来。 美由纪侧过头,抬头看了看八木太太母女。 “八木太太,明子,你们找我什么事?”刘简之问。 “樱子不见了。”八木太太声音颤抖地说。 “樱子还没消息?”刘简之惊讶地说,“你们报警了吗?” 八木明子点头说:“我们刚从警署过来。” “我这就安排广播,帮你们寻找樱子!”刘简之说。 八木明子说:“谢谢。” 刘简之把晴子小姐叫了过来。 “你写个稿子,马上广播,动员全城帮忙查找樱子小姐。” “费用?”小泽晴子问。 “算我的。”刘简之说。 小泽晴子转身对八木明子说。“你们跟我来。” 八木明子和八木太太跟着小泽晴子走了出去。 “你跟他们很熟?”美由纪问刘简之。 “她们是我邻居。”刘简之说,“樱子要是找不到了,八木太太......” “樱子多大?”美由纪问。 “十六,或者十七。”刘简之说。 “军方在招募女护士。樱子会不会去报名参加培训了?”美由纪问。 “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去报名当护士,她会告诉八木太太的。”刘简之说。 “为什么?”美由纪问。 “樱子真去当护士,八木太太会很高兴。樱子没必要瞒着。”刘简之说。 “你对樱子很上心。比对千惠子上心多了。”美由纪说。 “千惠子?”刘简之装惊讶。 “宪兵司令部已经把千惠子和另外两名艺伎放出来了,你应该去安慰安慰。”美由纪说。 “千惠子想见的可不是我,是竹井教授。”刘简之说。“我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们了吧?” “我只是提醒一下你。”美由纪说。 “谢谢。”刘简之说。 “晚上我没地方吃饭。”美由纪突然说,“我父亲他们今天去京都了。” “去我家。美惠子烧的菜,还能吃。”刘简之说。 “不大好吧。”美由纪说。 “那就去居酒屋。”刘简之说,“你看怎么样?” “好吧。”美由纪说。 第238章 千惠子获释 正如美由纪所说的那样,千惠子清早一从宪兵司令部羁押所出来,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供奉三位“英雄”灵位的神社。 几位“圣战英雄”,在眼皮底下被中国特工灭掉,让千惠子感到内疚不已。 如果自己的态度不是那么积极甚至怂恿,几位“英雄”或者就不会去洗什么温泉,以至于遭遇横祸。 转眼到了神社,找到三位“英雄”灵位,认真的祭拜一番。 回到家里,千惠子先睡了几个小时,然后收拾屋子,梳洗打扮,下楼前往东京dg大学。 见到千惠子,姜夔自然也是万般高兴。 “我去找过你,你不在家。”姜夔说。“我以为你又回老家了呢!” “没有。”千惠子平静地说。“我被抓进宪兵司令部了。” “出什么事了?”姜夔问。 姜夔自然知道千惠子陪“圣战英雄”去了热海温泉。 千惠子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去神社祭奠,一五一十地全都说给姜夔听。 “宪兵司令部给你动刑了吗?”姜夔问。 “这倒没有。”千惠子说。 “以后再别掺和日本军队的事了。”姜夔抚摸着千惠子的头发说。 “不能怪他们。”千惠子说。“怪我没有保护好三位‘英雄’,我甚至都没有提醒他们。” “你能怎么保护他们?”姜夔问。 “我……我应该提醒他们别去洗温泉。”千惠子说。 “想吃点什么,我去买。”姜夔说。 “什么也不想吃,竹井君,你陪我去公园走走好吗?我想散散心。”千惠子说。 “好吧。”姜夔说。 雪后的上野公园,像是一个童话世界。公园很清静,三三两两的游客,悠闲地走在雪地里。 姜夔扫掉游道边一张石凳上的雪,让千惠子坐了下来,一起看着那几个游客。 好一阵,千惠子都沉默不语。 “你怎么了?还是垂头丧气地样子?”姜夔问。 “这次真是吓死我了,‘英雄演讲团’那几个英雄,全都遇害了。宫下少佐和田村少尉被割了喉,渡边中尉被刺破了心脏。不把那些中国特工抓起来,天皇都会寝食难安。” “千惠子,我们不说这个了,你看这雪景有多美呀,我带了相机,给你拍几张照片?”姜夔说。 “……没心情。”千惠子说。 “被宪兵司令部关两天,心情肯定不好受。”姜夔说。 “我不是对我受冤枉不好受。协助调查也是应该的。”千惠子说。“我是替三位英雄感到难受。”千惠子说。 “人都死了,就别想了。”姜夔说。 千惠子长叹一口气。 “坐在这太冷,我们去旁边的居酒屋,吃点东西好不好?”姜夔问。 “好吧。”千惠子站了起来。 她不想让竹井教授跟着自己不开心。 姜夔牵起千惠子的手,沿着公园游道,向不远处的居酒屋走去。 这天下班以后,刘简之和美由纪来到上野附近的一家装修文雅的居酒屋。 “二位请进。”女招待彬彬有礼。 居酒屋上了三成客人。刘简之和美由纪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二位吃点什么?”女招待问。 “看着办吧。”刘简之说,“请把收音机打开,好吗?” “好的。”女招待说。 女招待打开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在广播寻找八木樱子的广告。 “……有谁见到樱子小姐,请跟东京广播电台新闻部联系。如果樱子小姐本人听到广播,请你赶快回家……” “樱子小姐还没找到。”刘简之说。 “我听到一个说法。”美由纪说。 “什么说法?”刘简之问。 “dg大学有个学生说,今天上午,八木樱子到dg大学动员男朋友长井贵男应征当兵,被长井拒绝了。”美由纪说。 “有这事?” “所以,我怀疑……” 女招待端着两木盘饭菜走过来,分别放在刘简之和美由纪面前。 女招待说:“二位请慢用。” 刘简之拿起酒瓶,给美由纪斟上酒。“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八木樱子可能已经寻了短见。”美由纪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是日本教育造成的悲剧。” “不会吧?”刘简之说。“樱子不可能为长井不愿意当兵而选择自杀。” “佐藤君,你不懂八木樱子这样的女孩。”美由纪说。 “如果真如你说,樱子已经不在人世,八木太太一定会发疯的!”刘简之说。 “说点别的吧。”美由纪说,“这个话题太沉重。” 刘简之把酒杯递给美由纪。 “日本的反战分子干掉了‘圣战英雄演讲团’,你好像很开心?”刘简之一边说,一边观察美由纪的表情。 “佐藤君,你说是日本的反战分子杀死了他们?”美由纪诧异道。 “有不少人这么说,我觉得也有这个可能。”刘简之说。 “日本的反战分子,真没有这样的能力。”美由纪说。 “你怎么知道?”刘简之问,“美由纪小姐接触过日本的反战组织?” 美由纪抬起头,看着刘简之。 “佐藤君为什么这么问?”美由纪警惕起来。 “你说反战分子没有能力在宪兵的保护之下杀死那几位‘圣战英雄’?”刘简之说。 “我猜的。”美由纪为了掩饰,端起酒杯。“干一杯,佐藤君!” 刘简之拿起酒杯,一干而尽。 “竹井君和千惠子来了。”美由纪放下酒杯说。 刘简之回过头,看见姜夔和千惠子手牵着手走了进来。 “千惠子!”美由纪叫道。 “美由纪小姐!”千惠子走过来,对美由纪说。又转过头来对刘简之笑了笑。 姜夔跟着走了过来,跟美由纪打招呼。 “竹井君,他就是我跟你说的佐藤君。”千惠子对姜夔说。 “你好,竹井教授!”刘简之朝姜夔欠欠身。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刘简之说。 女招待走过来。 “你们是一起的吗?”女招待问。 “是。”千惠子说。 “竹井教授,你另开一桌吧,别冷落了千惠子。”美由纪说。 “一起说话热闹。”姜夔说。 “那就一起吧!”刘简之说。 “美由纪小姐,谢谢你把我保出来!”千惠子郑重地向美由纪鞠了一躬说,“不然的话,也许我现在还待在宪兵司令部的牢里呢!” “那是宪兵司令部胡作非为。”美由纪说。“他们没保护好三个……三个混蛋,拿你出气……我看不惯!” 美由纪把三个英雄称之为三个混蛋,让美由纪觉得很奇怪。 但她只是诧异地看了美由纪一眼,没有出声反驳。 第239章 再试探高桥圭夫 “走,去看看高桥圭夫。” 刘简之把美由纪送回家,回到家里,见时间还不算特别晚,便对在画室里正在画画的孟诗鹤说。 “怎么又想起要去医院?”孟诗鹤问。 “我心里不踏实,总是吃不准高桥圭夫。”刘简之说。“感觉我现在做什么,都有高桥圭夫的影子跟着。” “要带枪吗?”孟诗鹤问。 刘简之摇头。 “高桥要是缓过神来,怀疑你就是向他开枪的凶手,怎么办?”孟诗鹤担心地问。 “我去医院,就是想评估一下,高桥圭夫到底对我有没有怀疑,怀疑到什么程度。他现在身受重伤,猛然间见到我,一定会有情绪上的本能反应。如果他感到惊恐,说明他对我有怀疑。倘若他表情轻松正常,说明他对我并没有疑心。”刘简之说。 “如果他感到惊恐怎么办?”孟诗鹤问。 “我们见机行事。dg医院有个后门,我已经叫周沪森在那里停车等着接应,以防意外。” “好吧!”孟诗鹤放下画笔。 两人开车到了医院,停好车,直奔高桥圭夫病房。 在高桥圭夫病房门前持枪站岗的宪兵,见刘简之和孟诗鹤常来看望,也不阻拦,把房门朝里推开。 “佐藤太太,请!”宪兵说。 戴着防寒礼帽的刘简之突然闯了进去,不让高桥圭夫有任何心理准备。 高桥正在往嘴里塞苹果,蓦然见到刘简之,眼睛立即露出惊恐之色,嘴里的苹果掉落下来。 高桥良子惊恐地回头,见是刘简之和孟诗鹤,立马露出笑容来。 “佐藤君,佐藤太太,你们来得正好,帮我照看一下高桥君,我去一趟厕所。”高桥良子说。 孟诗鹤说:“你快去吧!” 高桥良子安抚高桥:“我马上就回来。” 高桥良子走了出去。 刘简之摘掉礼帽,拿在手上。 “高桥君,感觉好些了吧。”刘简之在高桥良子刚刚坐的椅子上坐下来,高桥圭夫不由自主地被吓得往后退。 “你……你们怎么来了?” 高桥圭夫心里害怕,却又不敢叫外面的卫兵。 “‘英雄团’出事,齐藤大佐和黑谷中佐自杀殉职,我们想报道,但被山本司令阻止了,白忙了一场。想想还是你高桥君够意思,支持我们。”刘简之说。 此时的高桥圭夫,大脑高速运转,不同的场景交替闪现,一会儿是化了妆的佐藤彦二,站在花车前,突然起身朝自己连开两枪。一会儿又是作为记者的佐藤彦二,彬彬有礼,聪明能干。 “高桥君,你怎么了?”见高桥圭夫不说话,刘简之用关切的语气问。 “我去叫医生。”孟诗鹤说。 “不用!不用!”高桥圭夫镇静下来,挤出笑脸。“这次……多亏了你们。” “我们是邻居。”孟诗鹤说。“良子又是我的好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我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高桥良子推门走了进来。 刘简之连忙站起。 “您坐,佐藤君!我跟美惠子说说话。”高桥良子说着,拉孟诗鹤走到窗前,小声地说着什么。 “佐藤君,“英雄演讲团”的三个军官,在热海温泉,被日本反战组织杀害,你知道一些细节吗?” 高桥圭夫故意把中国特工说成是日本反战组织。 “我了解到的情况是,刺杀演讲团的是中国特工。”刘简之听出了高桥圭夫的用意。“据说,两个中国女特工假冒艺伎,跟千惠子一起进入了温泉池,趁几位‘英雄’一时疏于防备,杀死了他们。”刘简之说。 “中国特工......”高桥圭夫喃喃道。 “现场还有一位狙击手。应该就是在火车站袭击车队时,在楼顶埋伏的人。”刘简之说。 “我听说了。”高桥说。 刘简之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一口记者的职业口吻,让高桥圭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你们宪兵司令部的黑谷中佐……”刘简之接着说道,“黑谷中佐有些太麻痹大意了,听说出事的时候,黑谷中佐和牧野中尉正在做按摩。” “这个我也听说了。”高桥圭夫说。 “‘英雄团’在热海温泉被杀的案子,恐怕还得高桥君您来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估计,山本大佐也可能会位置不保。” 高桥圭夫完全放松下来。 “佐藤君认为我能破这案子?”高桥圭夫脸露笑容,盯着刘简之问。 “高桥君您要是不行,宪兵司令部就没有其他人了。”刘简之说,“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你?助我?”高桥圭夫诧异地问。 “火车站出事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算是目击者。”刘简之说。 刘简之感觉到高桥圭夫又紧张起来。 “你……你在现场做……做什么?”高桥问。 “做我该做的啊!高桥君忘了,我是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刘简之说。“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我们自然是要参加的。” “我是问你,你当时在现场做什么?”高桥圭夫问。 “拍照!我拍了很多现场照片!”刘简之说。 “你们广播电台,要现场照片干什么?”高桥圭夫又问。 “赚点外快。”刘简之说。“我还卖了一些现场照片给朝仓。” 高桥圭夫从枕头下拿出一叠照片。问:“这些照片,是你拍的?” “对,这些就是我卖给朝仓他们的那些照片。”刘简之说。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还有一些现场照片?”高桥问。 “没错。你随时可以派人来拿。不过……” “不过什么?”高桥圭夫急忙问。 “这些照片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拍的,所以……” “我要花些钱。”高桥圭夫笑着说。 刘简之笑了笑。 “神尾社长给我的经费不足。”刘简之说。“我们要奖赏报料人,要酬谢消息提供者……” 高桥圭夫突然有点喘不过气。 “快去叫医生。”刘简之喊道。 孟诗鹤连忙走出去叫医生。不一会儿,平冈医生走了进来。 平冈对刘简之说:“病人需要静养,请您出去。” “好好,我这就走。”刘简之说,“高桥君,等你伤好了,我们俩再好好喝顿酒。” 高桥圭夫勉强微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刘简之和孟诗鹤跟高桥良子打了招呼,走了出去。 平冈医生问高桥良子:“刚才那位先生是什么人呀?” 高桥良子说:“我的邻居。” “高桥中佐,跟邻居也不能说个不停,等你康复了以后再说不迟。”平冈医生说。 高桥圭夫说:谢谢平冈医生。 平冈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高桥的心肺,转身走了出去。 高桥圭夫一缓过劲,又开始思考佐藤彦二与向他开枪的光头之间的联系。 他曾经吩咐竹下悄悄调查,那些照片真的是不是佐藤彦二所拍。竹下健太郎做了一番调查,得出的结论是:照片确实是佐藤彦二所拍。也就是说,佐藤彦二不可能是朝自己开枪的人。 高桥圭夫不肯相信这样的结论,但又找不到推翻这个结论的理由,让他不得不信。 “良子,明天再把一郎带过来,我想儿子了。”高桥圭夫突然说。 “是。”高桥良子应道。 刘简之和孟诗鹤从医院门口走出来,孟诗鹤回头看看身后,对刘简之说:“我看清楚了,高桥圭夫一见到你,确实非常害怕。” “是啊,”刘简之说,“这说明他怀疑我就是朝他开枪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孟诗鹤问。 “我仔细回忆了那天在火车站的每一个细节,也仔细看了李香香拍的那些照片。就算高桥有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而已。”刘简之说。 “还是要警惕一些好。”孟诗鹤说。 “我敢把照片给他,他就更不能肯定我就是向他开枪的人了。”刘简之说。“我问过宋督导,以高桥圭夫的受伤严重程度和失血程度,高桥当时也不可能是假装昏迷。我们在车上说的话,高桥不可能听见。” 孟诗鹤点点头。 “高桥开始很紧张,后来慢慢松懈,这说明,他有点相信我的话了。”刘简之说。 第240章 邮局汇款给“父亲” 走到汽车边,刘简之打开车门,让孟诗鹤坐上车,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周边,发现并无异常。 “冢本大佐那边有什么新情况吗?”刘简之坐上车问。 “没有。”孟诗鹤说。 “冢本大佐这条线不能放弃,我相信迟早会有收获。”刘简之一边开车,一边对孟诗鹤说。 “我跟冢本夫人约好了,明天去美术馆见岩田馆长,商量画展的事情。”孟诗鹤说。“下一步,我们做什么?” “等重庆指令。”刘简之说。 当夜,刘简之很久没能入睡,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大事,忘记给“父亲”汇款了。 第二天一早,刘简之便开着车,直奔神田邮局。 神田邮局的大门还关着。 刘简之走到邮局门口,看了看公示的营业时间,又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足足来早了半个小时,只好转身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卖报啦,卖报啦,”一个报童从车边跑过。 “买份报!” 刘简之叫住报童,买了一份报纸。草草翻了翻,发现没有感兴趣的内容,便把报纸丢在一旁,眯起眼睛,闭目养神。 不知哪家店铺,为了招揽顾客,把收音机的声音开得老大。 如果在车上能有一部收音机就好了,刘简之想。如果把发报机装在车上,与收音机共用天线,说不定就能在车上发报了。开着车有事无事地骚扰一下宪兵司令部,也是好的。 邮局的门终于打开了,几个在门口等候的顾客,涌了进去。 刘简之走下车,走进邮局。 “松阪小姐,早上好!” 刘简之大声对正在给一个顾客卖邮票的营业员松阪姬说。 “佐藤君,又来给你父亲汇钱?”松阪姬笑嘻嘻地说。 “是啊,每个月都得寄。这个月还晚了两天,我父亲一定等得着急了。”刘简之说。 “别着急,我马上帮你办。”松阪姬说。 “好久没见宇津君了,他干嘛去了?”刘简之问。 “你问我先生?当兵,去中国卖命去了。”松阪姬说。 “是吗?”刘简之说,“有机会当英雄。” “你说什么呢,佐藤君?”松阪姬道,“我可不想让他当什么英雄,被人割了脖子。” 松阪姬把一张汇款单递给刘简之,把几张邮票递给买邮票的顾客。 买邮票的顾客向松阪姬道谢,走了出去。 刘简之拿起笔,填写汇款单。 “佐藤君,你最近的运气是不是不太好啊?”松阪姬说。 刘简之诧异道:“我怎么运气不好了?” 松阪姬一本正经地说:“佐藤君前脚直播采访“英雄团”,后脚“英雄团”就被抹脖子,这“英雄团”是不是沾上了你的晦气呀?” 刘简之笑了笑说:“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 “我这两天可得要小心点!免得像“英雄团”那几个人一样,遇到索命鬼!要不,佐藤君,你请我去银座喝咖啡?替我消消灾?”松阪姬挑逗地说。 “松阪小姐你喜欢喝咖啡?” 刘简之将汇款单和一叠钞票递给松阪姬,笑着问道。 “喝不喝咖啡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和谁喝咖啡。”松阪姬一边清点钞票一边说。 “看来,你是诳上我了。”刘简之说。 “就是诳上你了。”松阪姬说,“谁让你一次给你父亲寄这么多钱呢?” “好吧,我哪天休息,请你去银座坐坐?”刘简之说。 “银座?不去。”松阪姬说。 “那你要去哪里?”刘简之问。 “我觉得dg饭店不错。”松阪姬说。 “据我所知,‘英雄团’的领队齐藤大佐,就是在dg饭店破腹自杀的。”刘简之说。 “真的吗?那还是去银座吧。”松阪姬说。 “好吧。”刘简之说。 刘简之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佐藤君还有什么事?”松阪姬问。 “这些年我给父亲寄了多少钱,能查到吗?”刘简之问。 “当然能查到,只是太麻烦。”松阪姬说。“你没有留汇款存根吗?” “都扔掉了。”刘简之说。 “你现在查?”松阪姬问。 “现在没时间。等我有空了,我来找你。”刘简之说。 “我们要收查询费。”松阪姬说,“我看你还是别查了,给你老父亲寄点钱,也是应该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 刘简之施礼致谢,走了出去。 这天,东京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是出门办事的好日子。冢本大佐和驾驶兵山口顺路把孟诗鹤和冢本夫人送到了东京美术馆。 “拥战的画准备好了?”岩田馆长一见孟诗鹤和冢本夫人,笑着问。 “准备好了。”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把《拥战》油画作品的照片递给岩田馆长。 “太好了!”岩田馆长赞叹道。 “这么说作品过关了?”孟诗鹤问。 “不是过关,这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杰作!”岩田馆长说。“你们的画展,就以这张画作为标志。”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相视而笑。 “你们俩,谁是第一作者?”岩田馆长问。 “这画只有一个作者,就是冢本夫人。”孟诗鹤说。 “是佐藤太太的创意。”冢本夫人说。 “那就算是你们俩共同作品了。”岩田馆长说。 “不。”孟诗鹤说,“这真是冢本夫人独立完成的作品。” “好吧。”岩田馆长问:“冢本太太,这张肖像画真有其人吗?” “有的。她叫八木春子,是佐藤太太的邻居。这个工作台,还有背景,都真实存在。”冢本夫人说。 “是吗?写实作品。画的规格是多少?” “114x146公分。”冢本夫人说。 “够大。”岩田馆长说。 “可以了?”冢本夫人问。 岩田馆长说:“画是可以了。不过……” 冢本夫人着急地问:“不过什么?” “你们的画展恐怕要推迟一个月。”岩田馆长说。 “为什么?”孟诗鹤问。 “大本营有一个展览,要优先安排。”岩田馆长说。 冢本太太问:“大本营要办什么展览?” 岩田馆长说:“关于日中战争,配合日军“英雄团”设置的专门展出。” 冢本夫人说:“‘英雄团’不是出事了吗?报纸都停了报道,他们还办展览?” 孟诗鹤说:“晚一个月就晚一个月吧。您答应……” “您想说的是让我为你们的画展写的推介文章对吧?”岩田馆长说,“我正在写。这幅《拥战》,我会做重点推介。” 冢本太太说:“谢谢岩田馆长!” 两人从美术馆出来,山口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待。 “佐藤太太,你还有别的事吗?”冢本夫人问。 “没什么事。”孟诗鹤说。 “没事就去我家吧!你的房间我还给你留着呢。”冢本夫人说。 “八木太太的女儿失踪了,我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明天,明天我们出去写生去。”孟诗鹤说。 “好吧。”冢本夫人说。 第241章 皇宫护城河上的浮尸 清晨,天气寒冷,大雾笼罩着整个东京。 一些男子同往常一样,沿着宫城护城河岸晨跑。 河边树林中的一只飞鸟,突然从树林中飞出来,伴着清脆的鸟鸣声,紧贴着护城河的河面飞翔。而后,又有一只飞鸟飞起,停在护城河中一团凸起处。 一个穿和服、在河边悠闲漫步的中年人,突然停住脚步,定睛朝护城河中间看去。 一只书包浮在水面,依稀可见女子的一头长发,随着微风荡漾。 “快来看啊,河中间有个死人。”中年人惊异地大声喊道。 因为声音太大,又惊动起一群飞鸟,翅膀一展,沿着河岸飞走。 邻近的几个晨跑男子听见喊声,收住脚步,定睛向河中看去。 “真的有个死人呢!”一个晨跑的男子说。 “是个女人,好像还是个学生!”另一个晨跑男子说。 嘈杂声惊动了几位在宫城执勤的卫兵,飞快地提着枪跑了过来。 “你们喊什么?”领头的一个卫兵大声问道。 “护城河里有具女人的尸体!”穿和服的中年人大声回应道,“该不是你们宫城里面的人吧?” “宫城里的人不会挑这个地方自杀。这事也不归我们宫城卫兵管,你们还是去向千代警察署报警吧!” “这里没有电话,你们就不能代为报警吗?”一个晨跑的青年喊道。 “别吵到了天皇,我这就去报警。”穿和服的中年人阻止了青年的叫喊。 宫城卫兵站在护城河北岸,冷冷地看着河中凸起处。 有人在宫城护城河自杀,可不是一件小事。数分钟后,几个警察匆匆来到护城河边,在宫城卫兵的注视下,放下划艇,从河里把尸体捞了上来。 只见尸体面部浮肿,尸斑浅淡,皮肤发白,头发凌乱,蓝色书包紧扣在背上,水液从口鼻不断向外冒出。 “原来还是个女人啊。”一个警察说。 “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个女学生。年龄不超过18岁。”带队的警长说。 “会不会是广播里要找的那个女学生?”警察问。 “你是说八木樱子吗?”另一位警察说。 “很可能这就是失踪的八木樱子。”警长说,“快去打电话通知八木樱子的家属,让她们来辨认一下。” 警察说了声“是”,快步走向隔离带外停放的警车。 “要不要请法医来?”另一个警察说。 “不用了。这明显属于自杀。”警长说。 就在警察从皇宫护城河里捞起樱子尸体的时候,八木太太正拿着千人针,站在银座商场入口处,找人为她缝千人针。因为樱子失踪,八木明子请了假,不敢离开母亲半步。 “妈妈桑,你都有三个千人针了,为什么还要找人缝啊?”八木明子说。 “多一个不好吗?”八木太太说,“万一哪一天,田中君……” “妈妈桑,您别说了,田中君是不会去当兵的。”八木明子说。 “那可不一定。”八木太太说。 “樱子找不到,您跟没事似的。”八木明子不满地说。“樱子还没有你手中的布块重要吗?” “一个大活人能有什么事?”八木太太说,“中国特工也不会找上她!” 聚集在商场大门口的女人越来越多。 一名妇女走近八木太太。 “哟!您这是千人针吧?好漂亮啊。”妇女说。 “是啊。我的两个儿子,可能还有一个女婿,今年都响应政府号召,当兵去中国,帮天皇打仗去!”八木太太以一种骄傲的口吻说。 “是吗?您老人家真行!来,我帮你缝一针!”妇女接过千人针,在上面缝了一针。 八木太太连声道谢。 妇女突然举起千人针,亮给正在门口等候商场开门的老太太们。 “爱国的女人们过来帮忙,为大日本帝国士兵保平安!”妇女喊道。 一群女人立即围了过来,每人在千人针上缝了一针。 “谢谢,谢谢。”八木太太微笑着,不停地道谢。 商场的大门慢慢打开,一个刚接过千人针的女人把千人针往八木太太怀里一塞,转身跑进商场。 自与中国开战以来,商场里的货物越来越少。每天商场开门前,总是聚集着很多准备抢购商品的妇女。 “看到了吧?妈妈桑!缝针的人心都不诚,你这千人针保不了正一和丘垣平安!”八木明子说。 “你闭嘴!”八木太太生气道。“你怎么总是跟政府号召的反着来?” 突然有人大声高喊:“妈妈桑!妈妈桑!” 八木明子听出是八木正一的声音。 “是正一。”八木明子说。 八木太太也听见了喊声,回头看见八木正一正气喘吁吁地快步跑来。 “正一,出了什么事啊,跑这么急?”八木太太问。 八木正一跑到八木太太面前,喘着气说:“樱子……樱子……樱子她……” 八木明子急问:“哥哥,你慢点说,樱子她怎么了?” 八木正一哭着说道:“樱子她......樱子她......跳宫城护城河自尽了!” “胡说八道。”八木太太道。 “樱子真的自杀了,妈妈桑,你快看看去吧!”八木正一说。 “看什么?”八木太太问。 “樱子的……尸体……”八木正一说。 八木太太扔下千人针,一把掀开八木正一,朝着护城河方向跑去。 “樱子的尸体在警察局!”八木正一冲着母亲的背影大喊。 “哥哥,快去拦住妈妈,别让妈妈出事!”明子急道。 八木正一快步朝八木太太跑去。 八木明子弯身捡起地下的千人针。对噩耗来临,明子似乎早有准备。樱子人见人爱,为了动员男友应征,没想到居然选择轻身。 一行悲哀的眼泪从明子的眼眶里涌出来,洒在千人针上。 让八木明子费解的是,母亲见到樱子的尸体,并未如她想象的那样,悲痛不已,反而没有滴下一滴眼泪,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正一,明子,把樱子送去火化。” “妈妈桑,要告诉樱子的老师和同学吗?”过了很久,八木明子才流着眼泪问。 “不要,谁都不要。”八木太太说。 “佐藤君和佐藤太太呢?他们……” “也不要。”八木太太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妈妈桑。就算你不说,他们的记者也会知道的。说不定,还会广播登报呢。”八木正一说。 “明子,你赶快去找佐藤君,让他千万别广播。”八木太太说。 明子痛苦地点点头,去给佐藤彦二打电话。 八木丘垣得到樱子自杀的消息,赶到殡仪馆的时候,樱子的尸体已经火化。 “警察一定搞错了,樱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自杀?”八木丘垣问。 “樱子的笔记本里面,埋怨长井贵男不肯应征当兵,让她受到同学讥笑......”八木明子说。 “我去杀了长井!”八木丘垣怒不可遏地说。 “不可以!”明子怒道。“樱子死了,你也找死?” “樱子不能白死!”八木正一也愤愤不平地说。 “只要长井君愿意去应征,遂了樱子的意愿,就不要再伤害他了吧!”八木明子对八木丘垣说。 八木明子知道,这么做未必有理。但她如不这么说,八木丘垣一定不会饶了长井贵男。 第242章 长井贵男被逼应征 八木丘垣怒气冲天地回到东京dg大学,找到长井贵男的宿舍,“哐当”一声,一脚踢开屋门。 “你找谁?”宿舍里正在看书的几个男生,对八木丘垣的无礼怒目相向。 “打扰了。”八木丘垣稍稍冷静了一点,和气地说道,“请问长井贵男在哪里?” “不知道。”一个男生瞥了八木丘垣一眼,冷冷地说道。 八木丘垣知道自己的鲁莽惹了他们不悦,转身走出宿舍。 “你去图书馆看看吧。”另一个男生说。“不在图书馆的话,就可能在实验室。” “谢谢。”八木丘垣对那男生鞠了个躬,匆匆走到图书馆,终于在三楼的一间阅览室门口,一眼瞥见了长井贵男。 长井贵男戴着眼镜,坐在一张台前,专注地看着书,记着笔记。 果然是个书虫! 八木丘垣走进阅览室,在门口找了个空座,拿起一本杂志翻看,不时瞅长井贵男一眼。 时近黄昏,不断有学生抱着书,从阅览室走出去。 长井贵男仍然戴着眼镜,专注地看着书。 八木丘垣突然觉得长井贵男跟自己大不一样。长井贵男如此专注地读书,说不定将来真会在化学领域有所建树。 不过,这个念头在八木丘垣的脑中,只停留了几秒钟。八木樱子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八木丘垣比八木樱子大三岁,从幼时起,八木丘垣就担当樱子的保护神。谁敢欺负樱子,八木丘垣头破血流地冲上去找人拼命。 每次,都是樱子反过来阻止八木丘垣,出面保护欺负她的人。 终于,阅览室只剩下长井贵男和八木丘垣两个人。 “长井君,该去吃晚饭了。”图书管理员走到长井贵男身边,轻声说道。 “实在对不起!”长井贵男合上书,把笔记本收进包里,站起来,朝图书管理员欠欠身子。 “这书我给您藏着,明天再来看吧!”管理员说。 “谢谢老师。”长井贵男向管理员鞠躬行礼。 见长井贵男背起书包往门口走来,八木丘垣立即站起身,挡在长井贵男面前。 “丘垣,你怎么来了?”长井贵男问。 八木丘垣二话不说,一拳打向长井贵男的脸部。长井贵男的眼镜飞了出去,鼻孔流出血来。 “不准打人!”图书管理员连忙跑过来,拉住八木丘垣。“你是哪个系的?” “你管不着!一边待着去!”八木丘垣向管理员大喊,一把掀开管理员。 八木丘垣再向长井贵男挥起拳头,看见长井贵男满脸是血,中途硬生生把拳头收回。 “跟我走!”八木丘垣一把拽住长井贵男的胳膊。 “去……去哪里?”长井贵男问。 “樱子,樱子她死了。” 八木丘垣突然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长井贵男的书包掉在地上,满脸痛苦,不知所措地望着八木丘垣。 管理员不明就里,不敢贸然说话。 “你个孬种!怕死鬼!是你害死了樱子!是你害死了樱子!” 八木丘垣突然又一跳而起,再次向长井贵男挥出拳头,一拳将长井贵男打倒在地。 “有话好好说,不准打人!”管理员伸手挡住八木丘垣。 “他害死了我妹妹!”八木丘垣一把掀开管理员,再次冲向长井贵男。 “我这就报名去当兵。”长井贵男突然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 八木丘垣大声问道。 长井贵男点着头。 “好,跟我见樱子去!”八木丘垣一把拉起长井贵男,走出了阅览室。 “八木樱子?”管理员突然想起了什么,瞥了八木丘垣和长井贵男一眼,锁上了门。 接连几天,八木家的每个成员,都在痛苦中度过。 沐子和真子还是得到了消息,望着樱子的照片,失声痛哭。 八木太太在神社办完女儿樱子的丧事,给秋吉太太们放了半天假,带领全家回到家里,做了些好吃的,打算让生活恢复正常。 八木明子在客厅摆下数个矮脚餐桌,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让八木太太、正一、丘垣、田中和长井贵男围成一圈吃饭。 一个摆着饭菜的小膳桌后面空着----那原本是樱子的位置。 “开饭吧。”八木太太红肿着眼睛,声音嘶哑地说。 所有人都埋着头不说话,拿起碗筷,却食同嚼蜡。 “樱子......樱子......”长井贵男突然又失声哭了起来。他感到对樱子的死负有责任,自责不已。 八木太太大声呵斥道:“贵男,你不要哭了!” 埋头不语的明子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母亲。 “樱子死了,她才16岁!她死前的唯一愿望,就是想要你长井贵男,去参加皇军,去为天皇,为日本帝国,战斗!捐躯!哭,不是樱子想见到的!”八木太太厉声说道。 “妈妈桑,长井君已经答应报名应征,参加皇军了。”八木丘垣说。 八木太太问道:“贵男,丘垣说的是真的吗?” 长井贵男点了点头。 八木太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好,樱子用性命为天皇换来一个死士,也可以瞑目了!” 八木明子正诧异母亲竟然能笑得出来,忽见母亲又大声痛哭起来。 “妈妈桑!请你别哭了!”八木正一说道,像是下了命令。八木正一的声音很大,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凝神注视着他。 八木太太也止住了哭声。 “樱子的事是个不幸,”八木正一说,“我们也不能老是活在痛苦里。都想一想,以后怎么办吧。” 八木太太说:“丘垣、正一、还有贵男,你们要记得为樱子报仇。” 八木明子说:“妈妈桑,樱子没有仇人,警署说,樱子是自杀。” “胡说!那天长泽中尉和社区的玉木太太说,这场战争是中国挑起的!他们不挑起战争,天皇就不会让这么多年轻人去当兵,樱子当然也就不会死!”八木太太说。 明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的父亲临死的时候说,中国人是我们八木家的世敌。记住你们父亲的话,到了中国,面对中国人,决不能手软。”八木太太说。 八木丘垣说:“我们记住了,妈妈桑!我们一定为樱子报仇。” 八木明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家人好可怕。 “姐姐,你怎么啦?”八木丘垣突然问道。 “没什么。” 八木明子突然觉得恶心,“哇”地一声,把刚刚吃进的一点饭团,吐了出来。 第243章 你是个冷血动物 “高桥中佐,为了特工组的安全,我不得不……”佐藤彦二微笑地看着高桥圭夫,沉吟不语。 “你……你想杀我?”高桥圭夫不安地看着佐藤彦二手上的匕首。 “我用尽了所有办法,想让你知道我与演讲团被杀事件无关,但是你仍然对我保持怀疑,你这人实在是太麻烦了。”佐藤彦二说。 “这说明我的判断没错,你确实是中国特工。”高桥微笑着说,“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你有什么遗言吗要交代吗?”佐藤彦二说,“比如,想对你的天皇说些什么?我带了采访机,我们东京广播电台,可以把你的遗言广播出来,天皇一定能知道。” “你杀了我,还打算继续留在日本?”高桥圭夫说。 “为什么不呢?除你之外,没人知道我是中国特工。”佐藤彦二说。 高桥圭夫突然感觉万念俱灰。 “你动手吧!”高桥圭夫说。 “不着急。”佐藤彦二说,“高桥君,你总有些话,要留给良子和一郎吧?” “不用了。”高桥圭夫说。“良子会把我对你的怀疑,转告给山本大佐。” “良子也知道我是中国特工?”佐藤彦二问。“一郎一定不知道吧?” “难道你不信?”高桥圭夫说。“你看上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聪明。宪兵司令部迟早会逮住你。” “是吗?我等着他们。只是,高桥君,你真是没有人性,也不给太太和儿子留下一个字。也罢,我不强求你了。” 佐藤彦二扬起匕首,猛地扎向高桥圭夫的心窝! 高桥圭夫痛苦地扭曲着脸。 “高桥君,你怎么啦?伤口很疼吗?” 高桥圭夫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杏奈护士站在面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个梦。 “伤口不疼。”高桥圭夫说。 “你是不是做了个恶梦?”杏奈一边将体温计塞进高桥的腋下,一边微笑着说,“说来听听?” “不记得了。”高桥圭夫微笑说。 “很正常,如果大脑的记忆功能区域处于休息状态,可能就不会记忆梦的内容。”杏奈护士说。 可是,高桥圭夫把梦境记忆得清清楚楚。 “是吗?”高桥问。“人做的梦,真实吗?” “高桥君,梦是不受人体意识控制的,所以不需要纠结梦的原因,是没有可以查询的依据,不需要在意。”杏奈护士说。 “这样啊?”高桥圭夫说。 “您的体温正常。”杏奈从高桥圭夫腋下取出体温计,看了一眼说。 高桥良子提着便当盒走了进来。 “您来啦!”杏奈跟高桥太太打了招呼,转身走了出去。 “来这么早?”高桥圭夫问。 “不早了。门诊来了好多人,等着体检呢。不明白招这么多兵干什么,仗不是都打胜了么?” 高桥良子一边从便当盒拿出一碗汤,递给高桥圭夫。 “这不是你管的事。”高桥圭夫喝了一口汤说,“你在这儿,一郎谁带?” “我让阳子带着,有什么事,让她找佐藤太太。”高桥良子说。 “找佐藤太太?佐藤太太自己都没孩子,她带孩子你能放心?”高桥圭夫说。 “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带孩子没什么技巧,关键是对孩子要有爱心。”高桥良子说。 高桥一笑:“爱心?” “是啊,佐藤太太真的是个热心人!你喝的这碗味噌汤,就是佐藤太太帮你做的。” 高桥放下汤:“我吃好了。” “再喝点吧!”高桥良子说。 “我真吃好了。”高桥圭夫说。 良子接过碗说:“你不知道吧,你昏迷不醒的那几天,佐藤太太一直和我在这儿陪你。” 高桥圭夫说:“你跟我说过了。” 高桥良子说:“我没说完呢!有天晚上,我实在坚持不住,就去医生休息室休息了,佐藤太太一个人在这儿,守了你整整一晚上。” 高桥圭夫诧异道:“是真的吗?” 高桥良子说:“你伤好了,可得好好的谢谢佐藤先生和佐藤太太。” 高桥圭夫默不作声。 “还有,八木太太家出事了。”高桥良子说。 “出了什么事?”高桥问。 “樱子死了。”高桥良子说。 “樱子死了?怎么回事?”高桥问。 “樱子有个男朋友,在dg大学读书,樱子想要男朋友去应征,男朋友不想去,结果就……”高桥良子说。 高桥圭夫沉吟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高桥良子问。 “你想让我说什么?”高桥圭夫说,“表达一下对樱子的关心?” “你真是个冷血动物。”高桥良子说。 “佐藤太太今天还会来医院吗?”高桥圭夫问。 “高桥太太今天要去陪冢本夫人画画。”高桥良子说,“我扶你下床走走?” “我能下床走了吗?”高桥圭夫问。 “伊藤医生说,你可以下床活动活动,有利于身体恢复。”高桥良子说。 “打扰了!” 这时候,孟诗鹤正走近冢本夫人家的台阶敲门。 “佐藤太太!”景子把门打开,微笑着对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在家吗?”孟诗鹤问。 “在,在呢,快请进。”景子把孟诗鹤让进屋子。“夫人在画室。” “谢谢!”孟诗鹤说着,走进画室。 “你怎么了,没睡好?”冢本夫人见孟诗鹤有些无精打采,问。 “是啊,”孟诗鹤说,“樱子姑娘跳河了,这几天,没睡好。” “你是说,樱子小姐跳河了?”冢本夫人停下手中的画笔,侧头问孟诗鹤。 “是啊,跳河了。隔了两天,尸体才找到。”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又在画布上涂抹了一下。说:“八木太太得有多伤心啊!现在要是能见到八木太太,重新画一张画,应该......” “还是别折腾了。”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叹道:“可伶的樱子!”突又忧心地问道:“佐藤太太,我的那幅《拥战》,是不是要废掉了?” “夫人的意思是?” “樱子这么一死,我担心八木太太不会再拥战!”冢本夫人说。 “只要天皇不改主意,与中国的战争继续,八木太太就不会改变主意。”孟诗鹤说。 “你确定吗?”冢本夫人问。“冢本君说,与中国的战争不会很快结束。” “冢本大佐还说什么了?”孟诗鹤问。 孟诗鹤突然觉得,冢本夫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他没说什么。”冢本夫人说。“佐藤太太,你刚才说八木太太不会改变主意,是什么意思?” 孟诗鹤说:“以八木太太的脾气,八成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皇军,死也不回头的。办完樱子丧事的当天,八木太太就又开始给皇军缝制军衣了。” 冢本夫人轻描淡写的说:“想不到,八木太太拥战还拥出悲剧来了。” 孟诗鹤问:“冢本大佐有跟你提到‘圣战英雄团’被杀的事吗?” 冢本夫人说:“他说起过。” 孟诗鹤说:“‘英雄团被杀’这么大的新闻,报纸不准登,广播也不报道,我猜想,参谋本部搞的那个“英雄团”的展览,也可能会取消。 冢本夫人道:“这么说,我们的画展还能如期举办?” 孟诗鹤点点头说:“很有可能。” 冢本夫人问:“我们要做些什么准备?” “把参展的画包装好,别弄坏了。”孟诗鹤说,“每张画你得评估一下,定一个拍卖底价。” “你是说,我的这些画,可以卖掉?”冢本夫人兴奋地说。 “当然。”孟诗鹤说,“尤其是那幅《拥战》,最低也得要十万日元。” “十万?”冢本夫人惊讶道,“能卖这么多?” “你等着看吧。”孟诗鹤说。 “景子小姐!”冢本夫人喊道。 景子连忙走过来。 “佐藤太太在这儿吃晚饭。”冢本夫人吩咐道,“做点好菜。” “是。”景子应道。 第244章 佐藤君,你真没有原则 晚上六点前,宋春萍匆匆从dg医院回到家,一进家门,丢下手袋,脱掉大衣,戴上耳机,连忙备好纸笔,把收音机打开,扭动调谐转轮,收听上海租界商业电台的广播。 “……现在播报长沙的杨老板给远在青岛的侄子的留言,请记录。0519,1614,2655,0976,1331,2576,2312,0987,2120,1683……完毕。” 宋春萍拿出密码本翻译,表情从轻松慢慢变得凝重。 电文如下: 请注意获取近卫声明以后,是否有国民党汉奸与日本勾结方面的相关情报。另告:刘、孟父母均已安全抵达重庆。 国民党有汉奸与日本人勾结? 宋春萍烧掉电文,穿上大衣,戴上围巾,匆忙出门。 刘简之仍然坐在上野公园湖边的长椅上等候。 宋春萍走到刘简之身边,默默坐下。远处的湖面上,一对情侣划着游船嬉戏。 “有国内的消息?”刘简之问。 “你的父母和孟诗鹤的父母,都已经安全抵达重庆。”宋春萍说,“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这是个好消息。”刘简之说。 “上次忘了告诉你,特工组在国内的家属,都会收到杨长官亲批的一笔生活补贴。” 刘简之冷冷地说:“是吗?重庆又有新的任务下来吧?” 宋春萍说,“重庆指示我们,注意获取近卫声明以后,是否有国民党汉奸与日本勾结方面的相关情报。” “有提示吗?”刘简之问。 刘简之对国民党中有人勾结日本人,并不感到奇怪。 宋春萍说:“没有。” “国民党有人跟日本人勾结,这种事情应该由军统的人负责调查。”刘简之说。 “一定是国民党高层有人想当汉奸。”宋春萍说。“重庆下令让我们注意获取相关线索,自有重庆方面的考虑。”宋春萍说。 刘简之什么话也不说,站起来,沿着湖岸向前走去。 晚上,刘简之和孟诗鹤讨论了一夜,也没想到这事该从哪里入手。 第二天,刘简之早早来到新闻部,见夜班编辑田山木原坐在收音机前,摆弄着收音机。 “你在干什么呢?”刘简之问。 田山木原被吓了一跳。 “我在听美联社的战事报道。”田山木原说。 “有什么消息吗?”刘简之问。 田山木原拿出一张纸,轻声念道: 2月18日,大日本帝国空军与中国空军,在中国中部的武汉地区展开厮杀。在长达14分钟的空中激战中,日军击落敌机12架…… 小泽晴子走了进来,“早安!” 一转眼看见刘简之:“佐藤君,神尾社长让你去一下。” “现在?”刘简之问。 “是的。”小泽晴子说。 “我马上去。”刘简之朝小泽晴子点点头,看向墙上的日中战争态势图。 “田山君,这图有好几天没更新了吧?”刘简之说。 “最近战争方面的消息比较少,进攻南京的日军,正分别在向徐州和武汉方向移动。”田山木原说。 “那也得更新。”刘简之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小泽晴子说:“田山君,你帮我留意一下美联社的报道,我想出去做一个采访。” 田山木原问:“你去采访?去哪儿?” 小泽晴子说:“我想去采访樱子的母亲八木太太。” “采访八木太太?” “因为樱子身上有一股子精神。” “什么精神?”田山木原问。 “樱子有一种对天皇和大日本帝国无比热爱,可歌可泣的精神;一种对天皇百般拥戴,誓死效忠的精神。我想知道,像樱子这样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教育出来的。” 小泽晴子说。 “你是认真的?”田山木原的目光有些奇怪。“我觉得,这个樱子有点太奇葩了。”田山木原说。 “大日本帝国,现在就需要八木太太这样的母亲。”小泽晴子说,“听众一定会对八木太太感兴趣。” “晴子,我看你这是往八木太太的伤口上撒盐!”田山木原冲着小泽晴子的背影喊道。 美由纪推门走了进来。 “撒什么盐?”美由纪问。 “没什么。”田山木原关掉收音机。 中村中尉突然走了进来。 “美由纪小姐,佐藤君在吗?”中村雄二问。 “您找佐藤君什么事?”美由纪问。 “高桥中佐让我找他拿几张照片。”中村雄二说。 “拿照片?什么照片?”美由纪问。 “反战分子袭击“英雄团”那天,佐藤君在火车站拍的照片。”中村中尉说: “照片都卖了。”美由纪说。 “都买了?佐藤君告诉高桥中佐说,他还有几张照片没有卖。”中村中尉说。 “你刚才说,火车站袭击‘英雄团’的,是反战分子?”美由纪问。 “我们分析,有可能。”中村雄二说。 “噗呲!”美由纪忍不住失笑。 “这是高桥中佐的判断,还是中村中尉您的判断?”美由纪问。 “高桥中佐这么判断,我也觉得很有道理。”中村中尉说。 美由纪忍住了笑。 “据我所知,反战组织没有这种能力!”美由纪说。 中村中尉一怔。 “美由纪小姐这么肯定?” “傻子都明白。高桥中佐编出这么一个说法,骗谁呢?” 刘简之走进来,一见中村雄二,忙问:“中村中尉是来拿照片的吧?” “是。”中村中尉说。 刘简之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个冲洗过的胶卷展开,一张张对着窗户射进的光看。 刘简之说:“我给你胶卷,你们自己去冲洗,可以吗?” “行。”中村中尉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丢在桌子上。“这钱,是高桥中佐给佐藤君和美由纪小姐买胶卷用的。” 美由纪说:“这事别扯上我!” 中村中尉笑笑,分别向刘简之和美由纪鞠了躬,拿着胶卷走了出去。 刘简之把桌上的钱收起。“这些钱,够我们买几套采访设备。” “佐藤君,你真是没原则!”美由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如果这些照片,能帮宪兵司令部把“英雄团”被杀的案子破了,我们也算是为天皇立了一功。”刘简之说。 “佐藤君,昨晚上你吃药了吗?”美由纪突然问。 “吃药?”刘简之说。“吃什么药?” “你不光吃了药,而且还吃错了药!”美由纪说。 “真的吗?我不记得了。”刘简之说。 美由纪忍俊不禁,“噗呲”一笑,说道:“佐藤君,你装傻!” 斋藤抬起头,看了刘简之一眼。 斋藤说:“佐藤君有商业头脑。” 刘简之说:“钱是个好东西。哎,晴子小姐去哪里了?” “她去采访八木太太了。”田山木原说。 “采访八木太太?她怎么突然对八木太太有了兴趣?”刘简之说。 “晴子小姐说,她被八木太太感动到了。”田山木原说。 第245章 照片上的光头 “深呼吸。” 宋春萍轻轻按压高桥圭夫的胸部。 高桥圭夫深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 “有感觉到疼吗?”宋春萍问。 “还要一点点。”高桥圭夫说。 “比我预想的恢复快。”宋春萍说,“你的体质不错,再过半个月,你就可以出院了。” “半个月?”高桥圭夫叫道,用惊讶的目光看看宋春萍和护士杏奈。 “至少半个月。”宋春萍镇静地说。“不要做剧烈运动,保持心态平和,不要情绪激动。出院以后,再在家静养半个月。” “半个月太久了吧?”高桥圭夫说。 “必须再住半个月!”宋春萍说。 中村雄二走了进来。 “好好休息。”宋春萍瞥了中村中尉一眼,叮嘱了高桥圭夫一句,和杏奈护士一起走了出去。 “照片拿到了?”高桥问。 “拿到了。”中村雄二关上病房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递给高桥圭夫。 高桥接过照片,一张一张的仔细观看。 “所有的照片都在这儿了?”高桥圭夫问。 “是的。我从佐藤彦二那里把所有照片都拿来了,一共12张。” 第一张照片,拍摄的是街道两旁排队欢呼的人群。 高桥翻开第二张照片。照片上,摩托车开路,车队正从火车站出口远远驶来。 接着,高桥打开第三张照片。 照片上,几辆摩托车翻倒在地,街道上欢迎英雄团的人群乱成一团,却看不到向摩托车开枪的袭击者。 “可惜,佐藤彦二没有拍到凶手。”中村雄二说。 高桥圭夫记忆中,曾经见到过向摩托车开枪的凶手。那人虽然穿着一身男式和服,但高桥一眼看出,那是一个女人。 高桥圭夫不动声色,默默打开第四张照片。 照片上,刘简之和周沪森正持枪冲向花车。刘简之和周沪森,戴着礼帽,露出一张侧脸。 “这两个人就是杀手,可惜,只能看到他们的侧脸。”中村中尉说。 高桥圭夫凝视半天,打开第五张照片。 照片上,刘简之的帽子被子弹打飞,露出一个光头。礼帽掉落在地下。 “这个凶手是个光头。”中村雄二说。 “凶手的帽子在什么地方?”高桥圭夫问。 “帽子在宪兵司令部。要不要派人送来?”中村雄二问。 “你见过这顶帽子吗?”高桥圭夫问。 “见过。技术室鉴定过这顶帽子。我们的运气太差,子弹从帽子右侧射进,从帽子内侧留下的血迹看,凶手应该受了伤。”中村中尉说。 高桥圭夫眼前浮现光头流着血的脸。 “什么子弹射中了帽子?”高桥圭夫问。 “技术室鉴定,系三八式步枪子弹头。”中村雄二说。 “肯定吗?”高桥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射向中村雄二。 “技术室的鉴定结论,就是这么写的,我绝对没有记错!”中村连忙说。 三八式步枪,是日本宪兵的标配。 高桥翻开第六张照片。 照片上,光头背对着照相机,站在车前,正在朝车内开枪。另一个男子则伏着身子,朝远处冲来的几个士兵射击。 “就是这个光头朝您开的枪。”中村中尉说。 “这个人的身材,看上去跟佐藤彦二的身材差不多。”高桥圭夫说。 “高桥中佐,您怀疑佐藤……”中村雄二一脸诧异。 高桥圭夫摇摇头。 “我只是打个比方,随便说说。”高桥圭夫说。 “从照片上看,身材的确很像佐藤彦二。”中村雄二说。 “可是,佐藤彦二不是光头,头部也没有受伤。”高桥圭夫说。 “的确是。”中村雄二说。 高桥圭夫翻开第七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杀手开车逃跑的瞬间。这个光头杀手,正在把司机拉出来,应该就是他开车逃跑的。当时……” “当时我已经昏迷不醒。”高桥圭夫打断中村雄二的话,喃喃地说道。 中村中尉立即闭了嘴。 “照片留在我这儿,”高桥圭夫说。“山本大佐有什么指令吗?” 高桥知道,圣战英雄团被团灭,齐藤大佐和黑谷中佐自杀,山本大佐一定会被追责,职位不保。 中村雄二摇摇头。 “山本大佐,恐怕……” “不要乱猜!”高桥圭夫抬头瞪了中村雄二一眼,小声斥道。 “是。”中村中尉说。 顿了顿,高桥圭夫又说:“你带放大镜了吗?” 中村中尉从口袋里拿出放大镜,递给高桥圭夫。 “晚上十二点,你来见我。”高桥接过放大镜,塞到枕头底下,悄声对中村雄二说。 “晚上十二点?”中村雄二不解地看着高桥圭夫。 “我没说清楚吗?”高桥圭夫冷冷地问。 “是!”中村雄二朝高桥圭夫敬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高桥从枕头底下拿起放大镜,对着照片上的光头仔细查看,然后沉思起来。 透过八倍放大镜,高桥圭夫仍然无法看清光头杀手是否戴了面具。 高桥仔细回想,凶手向自己开枪的瞬间,街头是否有人举着相机拍摄照片。 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无法在光头与佐藤彦二之间,建立起任何联系。 医生曾经诊断自己患有多疑症,高桥对此将信将疑。但他知道,不能把医生的诊断告诉任何人,否则的话,反情报课课长的职位,只能拱手让人。 高桥圭夫觉得有些累,把放大镜和照片往枕头下一塞,闭上了眼睛。 临下班时,美由纪按照北田和矢留下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 “您找谁?”电话那头问。 “打扰了,”美由纪怯生生地问,“请问,北田君在吗?” “请稍等。”电话那头说。 美由纪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嘣嘣跳。 “我是北田和矢。您是......”电话里传来北田和矢的声音。 “我是美由纪。北田君现在有空吗?”美由纪说。 “有空,有空。”北田说。 “晚上七点,我在旧芝离宫等你。”美由纪说。 “旧芝离宫?好的,”北田和矢说,“我准时到。” 美由纪挂断了电话。立即赶往旧芝离宫。 第246章 深夜勘察 旧芝离宫全名旧芝离宫恩赐公园,是大名庭园之一,建于1678年,1924年1月为庆祝昭和天皇大婚,下赐给东京市成为公园。园中的中岛,是模仿中国传说中神仙居住的长生不老之所——灵山而修建成的垒石。 天黑时分,美由纪走进公园,不知不觉走过石堤,在垒石边坐下。 在去美国学习密码破译技术之前,美由纪曾经在这里多次与北田和矢相聚,如同恋人一般。但美由纪心里明白,北田和矢并非理想中的恋人,他看上去不那么男子气,这对在铃木这样世代崇武的家族中长大的美由纪来说,无疑是一大缺陷,父亲铃木英夫断然难以接受。 让美由纪想不到的是,如今北田和矢完全变了一个人。在全民支持日本军队对中国开战的大环境下,北田居然站在了反战一边,令美由纪对他刮目相看。 美由纪甚至开始认真思索,要不要接受北田和矢,向他开启感情的闸门。 “美由纪小姐,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美由纪耳边响起北田和矢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 北田和矢急促地喘着气,脸上红扑扑的。 “你跑步来的?”美由纪笑着问。 北田和矢点了一下头。 “北田君,我想问问你,你们的组织里面,有光头吗?”美由纪四下望望,问北田和矢。 “什么意思?”北田和矢诧异地问。 “你直接告诉我,有没有?”美由纪说。 “没有。”北田和矢肯定的说。 美由纪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北田和矢。 “这是什么?”北田和矢接过照片。 “这是佐藤彦二拍摄的“圣战英雄演讲团”在火车站前遭到袭击的照片。”美由纪说。 “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北田翻看着照片问。 “佐藤君在现场拍的。”美由纪说。 “你说的光头就是这个人?”北田和矢指着照片上的光头问。 “是的。”美由纪说。“热海温泉刺杀“英雄演讲团”的行动,是你们反战组织干的吗?” 北田和矢说:“你不是问过我了吗?真不是。我们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如果不是你们,那肯定就是中国间谍干的。”美由纪说。 “也许吧。你刚才说,这些照片……是佐藤彦二拍的?”北田和矢问。 “是。佐藤彦二已经把这些照片给了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你赶紧通知你们组织,如果是你们组织其他什么人干的,通知他们赶紧撤离。” “好!”北田和矢问:“你问过佐藤彦二了吗?” “问他什么?”美由纪问。 “加入我们反战组织......” “没有。”美由纪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佐藤彦二只是为了广播电台的收听率,他不像你想的那样反战。把拍到的照片送给宪兵司令部,就是证明。” 北田和矢沉默无语。 两名警察亮着手电筒,沿着湖堤巡逻过来。 美由纪说:“快靠近我。” 北田和矢靠近美由纪,双手搂住美由纪的腰。 两名警察走近,一束手电光分别从美由纪和北田和矢的的脸上掠过。 美由纪松开北田和矢。 “东京不太平。”一名警察说,“情侣幽会最好不要选这么黑暗的地方。” “这里不安全吗?”北田和矢问。 “安全的话,我们还来这儿干嘛?”另一名警察说。 两名警察从美由纪身边走了过去。 “你找个机会,我亲自跟佐藤君谈。”北田和矢不甘心地说。 “还是算了吧?”美由纪说,“我不是担心你碰一鼻子灰,我是担心你们的安全,别让佐藤君公开报道你们。” “好吧,”北田和矢说,“你呢,想好没有跟我们一起干?拯救日本!” “也许,我已经在干了。”美由纪说着,朝湖堤走去。 已经在干了? 北田和矢望着美由纪的背影,突然明白过来。 深夜,中村中尉如约来到高桥圭夫的病房,悄悄把门推开。 “良子不在?”中村雄二问。 “我让她回去了!”高桥圭夫说。“快扶我起来!” 中村雄二走到床边,轻轻扶起高桥圭夫。 “我们走。”高桥圭夫说。 “去哪儿?”中村雄二问。 “去东京火车站!”高桥圭夫说。 “我去叫驾驶兵!”中村中尉说。 “不,你用轮椅推我去!”高桥圭夫说。 中村雄二把高桥圭夫扶上轮椅,两人悄悄出了医院,沿着大街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东京火车站站前广场。 此时夜深人静,只有列车离站开行的声音,从火车站里面传出来,声音由大而小,渐渐消失。 两个巡逻警察走了过来,“你们……” “东京宪兵司令部公干,请不要打扰我们。”中村雄二生硬地说道。 “是。”两个巡逻警察连忙走开。 “继续往前走。”高桥圭夫身上裹着厚实的棉被,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照片。 中村雄二把轮椅往前推。 “再往前一点。”高桥圭夫说。 中村雄二又将轮椅再往前推了几步。 “停。”高桥说,“这张袭击摩托车的照片应该就是在这儿拍的。” “没错,就是这里。”中村看看照片,又看看周边环境说。 “这里距离摩托车翻倒的位置,大约有8米。”高桥说。“你们拍的现场照片带来了吗?” 中村雄二从大衣里拿出几张现场照片。 “你仔细看看,摩托车翻倒的位置,还有驾驶兵头上的弹孔。袭击摩托车的杀手,应该会被拍下,但是......佐藤并没有把凶手拍下来。”高桥圭夫说。 中村看了一下,把轮椅掉了一个头。 “摩托车的驾驶兵,是被马路两边的杀手射杀的。案件材料里也说,杀手至少有5个人。”中村说。 “我不是说这个。”高桥圭夫说。 中村雄二问:“少佐的意思是?” “佐藤彦二作为一名记者,为什么没有拍下杀手袭击摩托车?……是不想拍到杀手的脸部?” 高桥圭夫本来不想把心中的怀疑表露出来,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佐藤君没有拍下凶手的脸部,这很好解释,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加上当时街道两边站满了欢迎“英雄团”的市民,没拍到杀手射杀摩托车驾驶兵,很正常。而且……” 高桥圭夫问:“而且什么?” 中村说:“假如我是袭击者,有人拿着相机对我拍摄,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他!” 高桥圭夫说:“你说的有道理。” 中村雄二说:“高桥中佐,两名凶手冲向花车,您应该看见凶手长什么样子了吧?” 高桥一怔。“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当时,太阳光直射我的眼睛......” 中村雄二说:“所以,我觉得……” “你究竟想说什么?”高桥圭夫转过头问。 “我们应该去热海温泉寻找破案线索。”中村中尉说。“那里应该有更多的目击者。” 高桥点点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高桥中佐,我们回去吧,如果让伊藤医生知道了,就不会让我再踏进你的病房了。”中村雄二说。 “你害怕伊藤医生?”高桥笑着问道。 “不是怕,是怕她......” “语无伦次!好吧,我们回去。”高桥圭夫说。 中村雄二推着轮椅,调转头,朝着dg医院方向走去。 第246章 叫停“圣战英雄展” 东京美术馆的岩田馆长和助理西村铃子小姐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几百名中学生正在寒风中列着队,准备进场观看“圣战英雄演讲团英雄事迹展”。 展览经过媒体大肆渲染报道,吸引了大量市民和学生前来观展,就连三十天后的参观日程都已经排满。东京美术馆自开馆以来,如此受欢迎的展览还是头一次。 “已经有多少人参观展览了?”岩田侧头问西村铃子。 “到昨天为止,已经有十六万人参观过展览。”西村铃子用一种兴奋的口吻说。“陆军省追加的展览费用,已经到账了。” “是吗?”岩田馆长微笑着说,“到了多少?” “日元。其中5000日元是给我们的奖励。”西村铃子说。“如果参展人数达到50万,陆军省还会给我们追加经费。” “太好了。”岩田馆长沉吟了一下,说,“东京五大报都报道了这次展览,东京广播电台竟然无动于衷,没有派记者来……” 叮铃铃…… 西村铃子走到办公桌前,接起电话。 “喂!” “东京美术馆吗?”电话那头说。“我是大阪展览馆的麻村馆长,请让岩田馆长听电话。” “请稍等。”西村铃子把话筒递给岩田。“大阪展览馆,麻村馆长。” “我是岩田。”岩田馆长说。 “打扰了,岩田君。我是大阪展览馆的的麻村。”麻村馆长说,“你们的‘英雄演讲团事迹展’什么时候结束?” “这得问陆军省。”岩田说,“怎么,你想......” “我想承接英雄演讲团事迹展在大阪的展出。”麻村说,“市民要求,我实在抵挡不住啊!” “至少再等一个月吧。”岩田馆长说。“您早点向陆军省申请,名古屋展览馆的竹中馆长已经在行动了。” “我明天赶去东京,明天晚上,我请你喝酒!”麻村馆长说。 “还是我请你吧!到了给我电话。”岩田挂断了电话。 “嘀嘀!”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和喧哗声。岩田馆长和西村铃子一起走到窗前,望向窗外。 一辆运兵车停在美术馆大门口,十几个士兵从车上跳下,拿着枪驱赶等待参观的中学生。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岩田馆长对西村铃子说。 “是!”西村铃子刚转过身,一个军官带着一个士兵走了进来。 “哪位是岩田馆长?”军官问。 “我是。”岩田馆长瞥了军官一眼,“外面那些兵,是你带来的?” “是的。”军官说。 “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岩田馆长问。 “陆军省命令,展览暂停。”军官说。“所有展出的照片和实物,立即销毁!” “销毁?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为什么。”岩田馆长说。 “展览里面那些杀人比赛的照片,对日军来说,很不光彩!近日的国际舆论正在谴责我们大日本皇军。”军官说。 “你们会害怕国际舆论?”西村铃子突然插了一句。 “你是什么人?”军官转过脸,一束凶光盯在西村铃子的脸上。 “我……”西村铃子有些惶恐。 “她是我的助理。”岩田馆长说。 军官的态度变得和蔼了一些。 “你们应该知道,英雄演讲团的三位英雄,不幸被中国特工工杀害……” “我们听说过了。”岩田馆长说。 “陆军大臣担心国民看到这个展览,就会联想到‘英雄演讲团’,可‘英雄演讲团’已经被中国间谍干掉了。这对国民信心打击很大。陆军大臣希望国民尽早忘记‘英雄演讲团’被杀……” “明白了,真是遗憾。”岩田馆长说。“你们打算怎么销毁……” “立即烧掉!”军官说。“我带来的士兵会协助你。” “撤展!”岩田馆长对西村铃子说。 “是!”西村玲子说。 “铃子小姐真是漂亮!”军官笑嘻嘻地对西村铃子说。 西村铃子白了军官一眼,走了出去。军官和士兵跟在西村铃子身后,走出办公室。 岩田馆长走到窗前,看着中学生排队离去。 原本想火一把的展览,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不大一会儿,一股浓烟从东京美术馆的院子里冒起,旋转着升向东京上空。有人拨打了火警电话,然后就有两辆消防车鸣着警笛,开到美术馆大门。 军官拦住消防队。 “没你们的事!”军官说。 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浓烟终于慢慢散去,军官带着士兵离去。 停展公告也在美术馆门口张贴出来。 整个计划全打乱了,岩田馆长有点扫兴。 西村铃子走了进来。 “纯粹是瞎折腾!”西村铃子不满地说。 “全烧了?”岩田馆长问。 “全烧了。”西村铃子说,“我就不明白了,圣战英雄演讲团怎么就被灭了呢?” “因果报应。”岩田馆长说。 “你说什么?”西村铃子问:“什么因果报应?” “算是一报还一报吧。”岩田馆长说,“我曾经向陆军省提议过,不要展出‘百人斩’照片。陆军省的人偏偏不听。大日本的国际形象,简直是一落千丈。” “可是,这与演讲团事迹展有什么关系?”西村玲子问。 “关系大着呢!”岩田馆长说。“三个‘英雄’杀了那么多人,遭人割脖子,绝非偶然。” “那是宪兵司令部失职,没有保护好他们!”西村玲子说。 “那三个人……算了,不说这个了。佐藤太太和冢本夫人什么时候到?”岩田馆长问。 西村铃子看看手表。“预约的是上午10点,应该快到了。” 咚咚咚! 话未落音,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她们到了。”西村铃子把门打开,孟诗鹤和冢本夫人走了进来。 “正说你们呢,快请坐。”西村铃子微笑着说。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岩田馆长,英雄演讲团事迹展停了,怎么回事?”孟诗鹤问。 “陆军省认为展出的内容需要修正。”岩田馆长说,“你们俩的联名画展,还按原来预订的时间展出。” “是吗,太好了!”冢本夫人兴奋地说。 “布展时间一星期,够了吧?”岩田馆长说。 冢本夫人看向孟诗鹤。 孟诗鹤说:“三天就够。” “给你们15天时间布展,尽量做得完善一点。”岩田馆长打开抽屉,拿出几张写满文字的纸,递给孟诗鹤。 “这是我写的关于你们俩的画作评论,你们自己去印刷作品集吧。”岩田馆长又转向冢本夫人说,“冢本夫人,我可是不吝啬赞美之词啊!” “谢谢岩田馆长!”冢本夫人对岩田馆长送上微笑。 “报纸和广播宣传展览的事情,”岩田馆长说,“你们……” “我请东京广播电台帮忙。”孟诗鹤说,“明天把消息广播出去,您看可以吗?” “很好。”岩田馆长说。 “我们的作品什么时候可以运来?”冢本夫人问。 “今天下午就可以。”岩田馆长说。 第247章 石野相原大佐到任 这天中午,高桥圭夫躺在病床上,想着心事。 太阳在窗外露了一下脸,朝病房投进一点日光,转眼又躲进厚重的云雾之中不再出来。 高桥良子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伸手把屋里的电灯打开。 “你推轮椅干什么?” 高桥圭夫从病床上坐起身。 “推你到门口呀!”高桥良子说。 “不用。”高桥走下床,穿上军大衣和厚实的皮靴,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几步。“你看,我能走。” “还是注意点好。”宋春萍和中村雄二走了进来。杏奈护士跟在后面。 “高桥太太,记得给高桥中佐服药。”宋春萍示意杏奈护士把药递给高桥良子。 “谢谢伊藤医生!谢谢杏奈护士!”高桥良子朝宋春萍和杏奈鞠躬道。 “高桥中佐,您应该再多治疗一段时间。您身上的伤口刚刚合拢,千万小心,别把伤口裂开了。还有,记得两天后来医院换药。”宋春萍转身对高桥圭夫说。 “是!”高桥圭夫朝宋春萍欠欠身说,“给您添麻烦了,伊藤医生,谢谢!” 说完,高桥圭夫走出病房。 中村雄二和门口的卫兵,连忙跟在高桥圭夫身后。 皮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走廊回响。 “你不跟着高桥中佐?”宋春萍问正在收拾餐具和衣物的高桥良子。 “高桥君说,他要先去宪兵司令部。”高桥良子说。 这时候,东京宪兵司令山本雄大正站在办公桌前,将一些文件和书籍整齐地摆放在办公桌上,一些资料已经用绳子捆上,放在办公桌旁。 自从得知圣战英雄演讲团被团灭,齐藤大佐和黑谷中佐相继自杀,山本雄大就预感到自己东京宪兵司令部司令官的职位做到头了。这位有着将近30年军龄的陆军大学优才生,此刻万念俱灰,潸然泪下。 黑谷无能! 一个宪兵小队,居然保护不了三个圣战英雄! 山本雄大后悔没有亲自去热海温泉,去保护比他军衔低得多的三个只知道杀戳的年轻军官。 现在,一切都晚了。 必须死,为了山本家族的荣誉。 山本转过身来,走到天皇画像下面,凝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裕仁天皇,然后低下头。 整个宪兵司令部,此刻出奇的安静。 山本雄大伸手取下天皇画像下刀架上的佩刀,把刀从刀鞘里拉出来。 寒光逼人。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报告!”高桥圭夫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山本雄大说。 高桥推门进来,走到办公桌前,向山本雄大敬礼。 山本雄大转过身。 “高桥中佐!你的伤好了?”山本雄大问。 “山本大佐,您这是?” 山本雄大把刀送回刀鞘,把刀放在办公桌上。 “我被革职了。”山本雄大沮丧地说。 “是因为“英雄团”的事情吗?”高桥问。 “‘英雄团’几位英雄被杀,我这个宪兵司令部的司令,确实是难辞其咎。”山本雄大说,“大本营没有把我送进军事法庭,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山本大佐,我一定会把中国特工……” “这些话,你不必再对我说。”山本雄大说。 “是,山本大佐!接下来,您会去哪里?”高桥圭夫跟从山本雄大有六年之久,不免有些心酸。 “去中国,出任第16师团寺岛联队的副参谋长。”山本雄大说。 “副参谋长?”高桥惊讶地说。“您是皇军大佐,怎么能……” “无所谓。”山本雄大说,“大佐的军衔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三个狗熊擅自前往热海温泉,居然被几个女子所杀,简直是自寻死路!”高桥圭夫顿了顿,说:“您……您去寺岛联队,这是去跟中国军队面对面地干那!” “是啊,”山本雄大说,“算起来,我已经有十年没上过一线战场了。” 一个军官走了进来。 高桥圭夫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去。 石野相原大佐穿着军大衣,佩着战刀,仰头挺胸走了进来。 “老师?”高桥圭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惊讶地说道。 “高桥君!”石野相原高兴道,“我正准备去dg医院看望你。想不到你已经……” “看来,我不用给你们做介绍了。”山本雄大提起办公桌旁的资料,拿起佩刀,走了出去。 “老师,我去送送山本大佐。”高桥圭夫对石野相原说。 “不用了!”山本雄大顺手拉上了房门。 高桥圭夫怔住,不知道是不是要开门追出去。 “你舍不得山本大佐?”石野相原笑眯眯盯着高桥圭夫问。 “山本大佐他……”高桥圭夫扶了扶眼镜,结结巴巴地说,“有些……有些……” “有些倒霉?”石野大佐问。 “是时运不佳。”高桥圭夫说,“我如果没有受伤,山本大佐断不会被削职。” “是吗?”石野大佐看着高桥圭夫,似笑非笑地说,“你不会让我也时运不佳吧?” “老师尽可放心。我一定会把那几个中国特工找出来,为帝国建功,也为老师您去掉心头之患。”高桥圭夫说。 石野相原点点头。 “千万不要失言。否则的话,”石野相原说,“在参谋本部撤掉我的职务之前,我也可以先撤了你的职!” “是!”高桥圭夫立正道。 “良子小姐还好吧?”石野大佐问道。 “她很好。”高桥圭夫说,“天天在家带孩子。” “是吗?”石野大佐说,“回家休息,不可冷落了良子小姐,不然的话,你的师母会向我兴师问罪的。” “是。”高桥圭夫说。 傍晚,高桥圭夫回到家,先逗了一会儿一郎,然后把石野相原大佐接替山本雄大出任宪兵司令部司令的事情,告诉给了高桥良子。 “真的吗?”高桥良子高兴地说,“你要有什么差错,石野叔叔不会向山本大佐那样凶你了,也不用担心你被派往中国了。” “你这位叔叔恐怕比山本大佐更不好侍候。”高桥圭夫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高桥良子,“佐藤太太在家吗?” “应该在吧?你应该好好谢谢佐藤太太。”高桥良子说。“明天我准备些礼品,你去上门致谢……” “高桥君,高桥太太,开饭了。”阳子走进来说。 高桥圭夫和良子走进餐室。 “好香啊!”高桥圭夫说,“阳子,这炸天妇罗,你做的?” “是佐藤太太拿过来的,”阳子说。 “是吗?”高桥圭夫夹起一只炸虾,突然想起在佐藤家闻到的香味。“佐藤太太能把臭鱼做香。” “高桥君,你胡说什么呀?”高桥良子道,“佐藤太太什么时候给你做过臭鱼?” “我闻到过,真的是又臭又香。”高桥圭夫说。 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佐藤君回来了。”高桥圭夫站起身,走出屋子。 “高桥君,你出院啦?”刘简之从车里钻出,一眼看见高桥圭夫。 “中国特工手下留情,没要我的命。”高桥圭夫露出笑脸,一双眼睛盯着刘简之。 刘简之注意到,高桥圭夫又把灭掉演讲团的人,从反战组织替换成了中国特工。 “以后,高桥君,你可要小心一点。”刘简之也笑着说,“你这个反情报课长,责任重大。同时,你可能也是中国特工和反战组织的目标。” “我的血不能白流,中国特工,一个也跑不掉。”高桥圭夫仍然笑着,眼睛却从眼镜片后面,盯着刘简之。 “抓中国特工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刘简之说。 “一言为定。”高桥圭夫说。 第248章 北村禄郎 孟诗鹤一早起来,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餐。 寒风从厨房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让孟诗鹤感到刺骨的寒意。 “早上吃什么?”刘简之走进厨房问。 “油泼面。”孟诗鹤说。 “日本人可不这么吃早餐。”刘简之说。 “我今天去美术馆布展,你就将就点吧。”孟诗鹤说。 “将就?恐怕不行。”刘简之说,“高桥圭夫来了。” 孟诗鹤朝窗外看去,只见高桥圭夫一身戎装,正从对面走来。 “油泼面吃不成了。”孟诗鹤说。 咚咚咚。 果然响起了敲门声。 刘简之走出去,把门打开。 “高桥君!”刘简之故作惊讶,“身体恢复啦?” “勉强算是恢复吧。”高桥圭夫用鼻子嗅了嗅,“佐藤太太在做早餐?” “正在做。”刘简之说。 “听冢本夫人说,佐藤太太的画展即将开展,我来向美惠子表示祝贺。”高桥圭夫说。 孟诗鹤拿着一份请帖走了出来。 “谢谢高桥君!”孟诗鹤将请柬递给高桥圭夫,“请高桥君和高桥太太参加画展开展典礼。” 高桥圭夫接过请柬看了看。 “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去看看。”高桥圭夫说。 “谢谢。”孟诗鹤朝高桥圭夫欠欠身。 高桥圭夫立刻欠身还礼。 “进屋坐坐?”刘简之邀请道。 “没时间了,我必须马上去宪兵司令部。”高桥圭夫看看手表说。 “发现中国特工的踪迹了?”刘简之问。 “中国特工迟早会露出尾巴来。”高桥圭夫说,“宪兵司令部换了新的司令,今天的会不能缺席。” “山本大佐不会是......”刘简之说。 “你想说什么?”高桥圭夫反问道。“山本大佐绝不会像齐藤大佐那样懦弱。” “让我猜猜。”刘简之望了望天空,然后对高桥圭夫说,“山本大佐将被派往中国?” “佐藤君,你对军方的运作熟悉得很呀!”高桥圭夫笑了笑,“山本大佐将出任第16师团寺岛联队的副参谋长。” “降职了?”刘简之感叹道。 高桥圭夫点点头。“赏罚分明,皇军才能百战百胜。” “高桥君也立功了吧?升了大佐,你得请我喝酒。”刘简之笑着说。 “哈哈,我倒是想升大佐。”高桥圭夫笑着说,“没抓到中国特工之前,升大佐的可能性为零。”然后小声说,“你知道升大佐意味着什么吗?” “成为宪兵司令部的司令。”高桥圭夫自问自答道。 “你有点成就就告诉我,我在电台帮你吹捧吹捧,这样,你就可以成为军界名人,有助于你早日当上高桥司令。”刘简之看似认真的说。 “真的吗?”高桥圭夫看了一眼孟诗鹤,说:“不如请佐藤太太帮我画一张穿大佐军服的油画,挂在我家厕所里。” “没问题,我可直接帮你画成将军。”孟诗鹤笑着说。 “就怕佐藤君把画拍成照片,卖给朝仓。”高桥圭夫笑着走向汽车,一头钻进车里,朝刘简之挥了挥手,开着车朝街口驶去。 “现在可以吃油泼面了。”孟诗鹤转头对刘简之说。 高桥圭夫赶到宪兵司令部,一走进反情报课的办公室,鸠山武司就跟着走了进来。 “有情况?”高桥圭夫问。 “你养伤的这些日子,那部可疑电台又发了两次电文。”鸠山报告说。 “破译了吗?”高桥圭夫问。 “没有。”鸠山武司说。 “为什么?”高桥圭夫问。 “最近没有什么大事,山本司令他……” “侦测车出动了吗?”高桥圭夫问。 “侦测车有出动。但是……”鸠山武司说。 “侦测车不能老是待在宪兵司令部的院子里。”高桥圭夫说,“你派一辆侦测车,埋伏在神田宪兵队的院子里,24小时开机侦测!” “是!”鸠山武司立正道。 鸠山武司走出办公室,高桥圭夫试着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有点胸痛。等呼吸平稳了些,高桥圭夫轻轻推开了案情分析室的门。 劳碌了一晚上的中村雄二、竹下健太郎、武田泰一和另外几个军官见到高桥圭夫,一起站了起来。 “案子有进展吗?”高桥圭夫问。 “有些进展。”竹下中尉说,“我们已将几次袭击事件并案侦查。” “我去会议室开会,下午我们讨论案情,你们准备准备。”高桥圭夫叮嘱道,“石野大佐可能会亲自参加,千万不能马虎!” 军官们立正称是。 高桥圭夫说完,转身朝会议室走去。 东京宪兵司令部的会议室设在三楼。高桥圭夫走进会议室,刚跟坐在长会议桌两侧的几位军官闲聊了几句,石野相原大佐和一名眼睛深陷、相貌凶狠的军官走了进来。 高桥圭夫和军官们立即起身立正。 石野相原走到会议桌一端,扫视了军官们一眼,伸手示意大家坐下。 相貌凶狠的军官在高桥圭夫的对面坐下,朝高桥圭夫微笑了一下。高桥圭夫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猜想着他的身份。 “‘英雄演讲团’被杀,天皇极为不悦!”石原大佐缓缓地厉声说道,“山本大佐因为渎职,已被降职并被派往中国前线。作为东京宪兵司令部的新任司令,我绝不会允许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军官们个个正襟危坐。 “高桥中佐!”石野相原突然叫道。 “在!”高桥圭夫立正站起,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你的伤……”石野相原担心地说。 “不碍事。”高桥圭夫说。 “高桥课长,”石野相原严肃道,“你们反谍课,是大日本帝国最重要的反谍机关,你必须重振旗鼓,凝聚合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中国间谍从日本领土上清除掉!” “是!”高桥应道。 “你有把握吗?”石野相原盯着高桥圭夫问。 所有军官都转过脸,看向高桥圭夫。 我有把握吗?高桥圭夫也问自己。他无数次感到中国特工触手可及,伸手抓去,却每次都扑空,一无所获。 “高桥中佐?”石野大佐催问道。 高桥圭夫回过神来。 “有石野大佐亲自指挥,那些中国特工甭想逃掉!”高桥圭夫说,“我们曾经对中国特工采取抓捕行动,结果,黑谷中佐他……” “高桥中佐,”石野大佐打断了高桥圭夫的话,“既然黑谷中佐已经尽忠天皇,你就不要再责怪他了。现在,我宣布帝国人事命令。由北村禄郎中佐接任东京宪兵司令部行动课课长职位!” 相貌凶恶的军官起身立正:“是!” 原来这位军官就是来接替黑谷中佐的北村禄郎。军官们把目光投向他,以为他会说上几句。 “你要与高桥中佐密切合作,不得怠慢!”石野大佐转向高桥圭夫,“接下来,高桥中佐,你的情报课要全力侦破‘英雄团’被杀案,确保日本帝国战争机器运转正常。” “是!”高桥应道。“散会以后,我们反情报课立即召开案情分析会……” “我和北村中佐下午参加你们的会。”石野相原说。 “是!”高桥圭夫说。 “全体都有!”石野提高了声音。 所有军官一起站起来。 “再有渎职者,我绝不袒护!”石野严厉地说,“重则送军事法庭,轻则派往中国前线,都记住了!” 高桥圭夫和北村禄郎对视了一眼,跟军官们一起应是。 散了会,石野相原和高桥中佐一起来到反情报课案情分析室。高桥把几个部下一一介绍给石原大佐。 “就这么几个人?”石野大佐惊讶地问。 “就我们几个。”中村雄二说。 “高桥中佐,你立即写一份增加人手的方案。”石野大佐说,“先增加一倍人手。另外,在紧急情况下,你有权调动行动课的人,还有各地的宪兵小队!” 高桥圭夫看了北村禄郎一眼。 北村禄郎对石野大佐宣布高桥中佐有权调动行动课的人和各地宪兵小队,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是!”高桥立正应道。 第249章 刘简之想要个孩子 刘简之走进新闻部,刚刚在办公桌后面坐下,美由纪便将一份稿件递了过来。 “什么消息?”刘简之问。 “中国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司令韩复榘,被蒋介石抓起来了。”美由纪说。 刘简之草草看了看稿件,在稿件上签了字,递给美由纪。 “美由纪小姐,听说山本大佐……” “山本叔叔怎么了?”美由纪问。 “山本大佐需为‘圣战英雄演讲团’被杀事件负责,被参谋本部贬职,派往中国战场打仗。”刘简之说。 “是吗?”美由纪说,“今后有事,就只能请高桥中佐帮忙了。” “请他帮什么忙?”刘简之诧异地问。 “比如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找他打听一些内幕消息。”美由纪说。“佐藤君,你认为‘英雄演讲团’被杀的案子,高桥中佐能破吗?” “我已经把现场照片给了他们,能不能破,那就得看看石野大佐和高桥中佐的能耐了。 “谁是石野大佐?”美由纪问。 “接替山本大佐东京宪兵司令部司令的人。”刘简之说。 美由纪问:“佐藤君认识石野大佐?” 刘简之摇摇头,“不认识。” “‘英雄演讲团’在火车站遇袭,子弹横飞,看热闹的人全都跑了,你还能坚持拍完整个胶卷,真是难能可贵,我父亲都对你赞不绝口!佐藤君,你说真话,这……都是为了钱?”美由纪问。 刘简之笑笑说:“那你说,我是为什么?” 美由纪说:“你肯定别有用心。” 刘简之说:“什么用心?” 美由纪说:“我还没想明白。” 咚咚咚。 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打搅了。”一个女声传了进来。 田山木原站起身,把门打开。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站在门外。 “打扰了,田山君。”孟诗鹤说,“请问佐藤君在吗?” “佐藤太太?佐藤君在呢。”田山木原让开门:“请进。” 孟诗鹤和冢本夫人走进屋子。 “冢本夫人?”见冢本夫人进来,刘简之慌忙站起,对冢本夫人说,“您怎么来了?” “让美惠子跟你说吧!”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拿出一份预先写好的宣传画展的稿件,递给刘简之:“能不能帮我们……” 美由纪抢过稿件看了看。 “没问题。”美由纪问,“你们想什么时候开始广播?每天广播几次?” “越快越好。”孟诗鹤说。“每天广播6到8次……” “要多少钱?”冢本夫人问美由纪。“我们想多广播几次。” “免费。”美由纪笑着说,“佐藤君最近卖照片,赚了不少钱。” “佐藤君的钱还是给佐藤太太留着生孩子用吧。广播费用我们自己出。”冢本夫人认真地说。 “我按消息稿件处理,冢本夫人您不需要花钱,佐藤君的钱也可以省下。”美由纪说。 “真的吗,佐藤君?”冢本夫人问刘简之。 “当然。”刘简之说。 “那么,打搅了。”孟诗鹤朝美由纪笑笑,领着冢本夫人走了出去。 “美由纪小姐,卖照片的钱,可不是用来给她们垫付广告费的!”田山木原突然说道。 “田山君,就你话多!”小泽晴子说道。 刘简之笑笑说,“田山君,去居酒屋的钱,都留着呢。” “俗气!”美由纪说。 “你说什么?”刘简之问美由纪。 “佐藤君,您的夫人原来是个画家啊?”美由纪转移了话题。 “瞎画呗!”刘简之说。 “我认识岩田馆长,”美由纪说,“能让他写评价推荐的画展,可不是瞎画。” “佐藤君,你应该去找朝仓君,让他们的报纸也给画展做点报道。”小泽晴子说。 “等画展开始再说吧。”刘简之说。“都干活吧!” 吉泽突然拿着一份稿件走过来。 “佐藤主任,这是我写的一篇分析文章。”吉泽把稿件递给刘简之。 “分析什么?”刘简之接过稿件问。 “中国特工在日本隐身的秘密。”吉泽说。 “中国特工在日本隐身的秘密?吉泽君,高桥中佐都没搞清的事情,你能搞得清?”美由纪插话说。 “高桥中佐搞不清,不等于别人不能讨论。”吉泽说。“我认为,中国特工将来或许会跟觉醒联盟接触……” “我先看看。”刘简之说,“不方便广播的话,我把你的文章推荐给五大报,或者拿给宪兵司令部的高桥中佐看看。” “好吧。”吉泽说。 “吉泽君,不如你去宪兵司令部谋一份差事,当个少尉完全够格。”小泽晴子说。 “我认为起码是个中尉!”田山木原讥讽说。“毕竟已经一把年纪了!” 编辑记者们哈哈大笑。 “安静!”刘简之说。“吉泽君有权写他想写的东西!” 新闻部安静下来。 “佐藤君,您太太很漂亮啊?”美由纪说。 刘简之瞥了美由纪一眼,没有说话。 “佐藤太太,”冢本夫人一从东京广播电台院子里走出来,就问了孟诗鹤一个与画展不相干的问题。 “你真的不想生个孩子?” “不是不想生,”孟诗鹤说,“是我的身体有点问题。” “那你得抓紧了。”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不知道冢本夫人是第多少个向她提起生孩子的人了,高桥圭夫想必也是心有疑问吧? 跟冢本夫人分了手,孟诗鹤直奔dg医院。 “佐藤太太!”孟诗鹤刚走上楼梯,杏奈护士正好从楼梯上走下来。 “杏奈护士,伊藤医生在吗?”孟诗鹤问。 “伊藤医生在给病人做手术,估计还需要一个小时。”杏奈说。“您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请小西医生帮您看看?” “我还是等等伊藤医生吧,”孟诗鹤说,“我的病一直都是她给看的。” “好吧,您在诊室等等,我先忙去了。”杏奈说。 “你忙吧。”孟诗鹤说。 杏奈下了楼梯,孟诗鹤在走廊上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来。 孟诗鹤知道,高桥圭夫已经注意到刘简之和自己。有个孩子,更加有利于隐藏身份。就连刘简之也好几次提起过生孩子的事情。可是,一旦有了孩子,难免会影响到参加行动。 更为难的是,孩子一旦生下来,可能还会给刘简之和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风险。 孩子不会像父亲,也不会像母亲。 等了一个半小时,宋春萍和佐伯院长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伊藤医生!”孟诗鹤迎了上去。 宋春萍停住脚步。 “辛苦了,伊藤医生。”佐伯院长对宋春萍说,看了一眼孟诗鹤,笑笑,朝前走去。 “跟我去诊室。”宋春萍说。 “也许我真的该有个孩子了。”一走进诊室,孟诗鹤小声说。 “你是该有个孩子了。”宋春萍说。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啊!”孟诗鹤说。 “你是高桥的邻居,没有孩子,很容易被高桥圭夫盯上。”宋春萍说。“像你这种年纪的女人,没有孩子,会让人觉得奇怪。” “说不定已经被高桥圭夫盯上了。”孟诗鹤说。 “是吗?”宋春萍问。“他问过你?” “高桥良子问过。” “这的确是个问题。” “我想要一个医治记录。” “我这就给你办。”宋春萍拿出纸笔,在病历上写上几行字,又开了一个处方递给孟诗鹤。“你找机会把病例拿给高桥良子看。这些药放在床头柜里。” “其实,刘简之他,他也想要孩子。”孟诗鹤说。 “多理解他,”宋春萍说。“毕竟,我们都有随时牺牲的可能。” 杏奈护士和一名军官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伊藤医生,有紧急手术!”杏奈说。 宋春萍问:“什么手术?” 杏奈说:“枪伤。” 宋春萍看了孟诗鹤一眼,接着问杏奈:“伤者是什么人?” “又是一名军官。”杏奈说。 “又是中国特工干的?”宋春萍问。 “这次是反战组织干的。”军官说,“如果遇上的是中国特工,长官多半已经死于非命。” 第250章 有人见过狙击手 翌日,东京通往热海温泉的简易公路上,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颠簸着向前行驶。 彼时积雪虽已悄悄消融,但公路两边的树枝仍然光秃秃的,几只在树枝上歇息的乌鸦,见有车开来,心有灵犀似的一起飞走。 黑色轿车转了个弯,突遇水沟,猛地一抖。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中村雄二大声呵斥驾驶兵:“开慢一点!” 高桥圭夫坐在后排,用手摁住胸口,喘着气说:“不碍事。”扭头问身边的牧野智久:“到热海温泉,还有多远?” 牧野说:“拐过弯就到了。” 高桥问:“你见过那两个女杀手吗?” 牧野智久摇头。 “你连影子都没见到?”中村雄二回过头来问。 “没有近距离见过。”牧野智久说:“当时……我和黑谷中佐……都吓坏了。只想逮住中国特工,一番枪战之后,中国特工打没了子弹,正待活捉她们,结果……” “结果怎么样?”高桥圭夫问。 “来了一个接应者。”牧野智久说。 “接应者长什么样?”中村中尉问。 “距离太远,没看清。”牧野智久说。“这个人开车来的,枪法很准!” “你们行动课的表现,实在是让我大跌眼镜!”中村雄二说。 “北村中佐正在整顿。”牧野智久说。 “怎么整顿?”高桥圭夫问。 “加强训练!”牧野智久说。“还打算从野战部队调骨干人手……” “我看,你们最该增加的是有脑子的巷战能手!”中村雄二说。 黑色轿车转了一个弯,在一栋木屋前停了下来。中村雄二下了车,把高桥圭夫从车里扶了出来。 一个四十岁的男子亲自迎了出来。 “欢迎光临热海温泉!”男子说。 “你就是这间温泉的老板?”高桥圭夫问。 “是。”男子说。 牧野智久突然掏出枪,对着男子说:“你根本不是老板!” 男子不慌不忙地说:“看来,您是热海温泉的老顾客了!我刚刚接手热海温泉,请多多关照!” 高桥圭夫问:“先前的老板呢?” 男子说:“温泉出了事,先前的老板因为害怕,把生意转让给了我。” 牧野智久把枪收起。 “白跑一趟。”中村雄二失望地说。 “实在对不起,”男子说,“三天以后,温泉才能恢复经营。” “你叫什么名字?”高桥圭夫问男子。 “山下太郎。”男子说。 “山下君,”高桥和颜悦色地问,“温泉的服务员都更换了吗?” “几个胆小的辞了职,胆大的都留了下来。”山下太郎说。“急着要人,我给她们增加了薪水。” “太好了!带我们进去看看。”高桥圭夫说。 山下太郎见来者问起先前的服务员,知道几个军官乃是为了“圣战英雄团”被杀而来,不敢怠慢,连忙将高桥圭夫、中村雄二和牧野智久带进接待大厅。 “山下君,你把手下的雇员集合起来,一会儿我有话问她们。”高桥说。 山下太郎连忙说是。 牧野智久领着高桥圭夫和中村雄二,走进男更衣室。 “早上6点40分,“英雄团”的三名成员,在这里换衣,然后进入沐浴间沐浴,大约6点52分,三人从浴室出口,直接进入到温泉池。”牧野智久介绍说。 高桥环视一眼男更衣室,把目光落在屋梁上。 “当时,有人埋伏在屋梁上?”高桥圭夫问。 “是的!”牧野说。“我们的人追击两个女杀手,埋伏在屋梁上的这个人接应了她们……” “你们的人……” “我们的大部分人,都在后面的山上警戒!”牧野智久打断了中村雄二的质询。 “去女更衣室看看。”高桥圭夫说。 牧野智久领着高桥圭夫和中村雄二,来到女换衣间。 “千惠子小姐和他的两个同伴,在这里更换衣服。”牧野智久继续介绍道。“据千惠子小姐说,千惠子最先换好衣服,进入到女浴室。她很快就沐浴完,从浴室的出口,走去温泉池。而她的两个同伴艺伎,在浴室沐浴时,被预先埋伏在小隔间的女杀手制服,被拖回到换衣间。然后,两个女杀手穿上浴袍,从浴室后门,进入了温泉池。” “那两个艺伎,看清两个女杀手的样子了吗?”中村雄二问。 “没有。”牧野中尉摇着头说。“他们被吓坏了,完全不记得!” 高桥圭夫知道女杀手对艺伎就是老鹰抓小鸡一样的存在。 “去温泉池看看。”高桥圭夫说。 牧野智久领着高桥圭夫和中村雄二,从女浴室出来,穿过一片树林,走向温泉池。 “当时,我们在温泉池周边和周围山上,还有这片树林里,都部署了宪兵警戒。万万没有想到,有个中国狙击手埋伏在山上。” 高桥收住脚步,举头朝山上望去。 山上冰雪依旧,寒风阵阵卷过,发出呜呜的响声。 高桥圭夫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宫下少佐被杀死在这里,渡边中尉和田村少尉,被杀死在出水口的一侧。”牧野智久走到温泉池边,回身对高桥圭夫说。 “你刚才说树林里有宪兵警戒?”中村雄二问。 “是的。”牧野说。 “宪兵就没有发现一点点异常?”中村雄二像是问,更像是质问。 “事实上,没有人发现。”牧野智久说。“黑谷中佐命令,在温泉池周边警戒的士兵,一律背对温泉池。” “中村中尉,你泡过温泉吗?”高桥圭夫问。 “泡过。”中村雄二答道。 “有带女人一起洗过温泉吗?”高桥又问。 “有的。”中村雄二点点头说。 “男女混浴,女子也只穿件小肚兜,杀人的刀,是怎么带进来温泉池而又不被发现的?”高桥圭夫转身问牧野智久。 “我也一直没想明白。想必是藏在肚兜里。”牧野智久说。 “女人的皮肤薄得很,她们就不怕割伤了肚皮?再说,鼓鼓囊囊的,很容易被发现。”中村雄二说。 “走,去见见温泉的雇工。”高桥圭夫说。 高桥圭夫带着中村雄二和牧野智久来到接待大厅,山下太郎早已召集所有雇工在大厅等待。 中村雄二走上前大声说道:“有谁帮助我们抓住了杀害‘圣战英雄团’的中国特工,皇军将奖给她一大笔奖金,并在东京给她一栋住房。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雇工们零零散散地说。 “当时谁是接待员?”高桥问道。 雇工们鸦雀无声。 “负责接待的晴爱小姐已经离职了。”山下太郎说。 “侍应生呢?”高桥圭夫再问。 一个20来岁男子小心应道:“在。” “你说说。”高桥圭夫盯着男子说。 “‘英雄团’到来之前的十几分钟,来了一男两女三位客人。”侍应生瞥了一眼高桥圭夫说。 “接着说。”高桥圭夫催促道。 “他们没有直接进入温泉池,而是要了两个房间,上楼休息,等待早餐。”侍应生说。 “你还记得这一男两女长什么样吗?”高桥圭夫问。 侍应生摇摇头。 中村中尉突然指着接待台前张贴的通缉令上程振奇的画像,问侍应生:“那个男的,是这个人吗?” 侍应生摇着头说:“不像。” “当晚有多少客人住在这里?”高桥圭夫问。 “有十几位,全是从东京来的。”侍应生说。 “这十几位客人中,有年轻女人吗?”高桥圭夫问。 山下太郎和雇员们一起偷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高桥圭夫问。 “来这儿过夜的客人,带个年轻女人,算是标配。带两个年轻女人,也不奇怪。”山下老板说。 高桥圭夫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 “有个狙击手埋伏在山上,你们谁……” 雇员中,一个男子突然举起了手。 山下太郎大声对举手的男子说道:“长谷川,你凑什么热闹?” 叫长谷川的男子放下手。 “他是什么人?”高桥圭夫转头问山下太郎。 “他是新来的厨师。”山下太郎说。“今天早上刚刚被录用。” “你想说什么?”高桥圭夫问长谷川。 “你说的奖金和房子,是真的吗?”长谷川问。 “当然。”高桥圭夫肯定的说。 “我见过埋伏在山上的狙击手。”长谷川突然说。 “你见过狙击手?”高桥圭夫有些喜出望外。 “我家就住在一公里外的半山上。”长谷川说,“那天天刚亮,我看见有一个男人拿着步枪,从我家门口经过。开始我以为是上山打猎的猎人,后来,我看见有几个宪兵在追他。” “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高桥圭夫问。 “看见了。”长谷川说。 “中村中尉,把这位长谷川带回宪兵司令部,让技术室给狙击手画像。”高桥圭夫命令道。 “不用了。”长谷川说,“那个猎人......那个狙击手的长相,跟通缉令上的这位男子,长得非常像,应该是同一个人。” “你肯定?”高桥圭夫咄咄逼人地说。 “我肯定。”长谷川说。 高桥圭夫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对中村雄二说:“走,回去!” 中村雄二问:“回哪里去?” 高桥圭夫说:“回东京!” 第251章 危机来临 刘简之早上出门之后,孟诗鹤开始清理画作。她将几年来的油画作品一件件包好,准备送往东京美术馆。接着回到卧室,打开收音机,悄悄收听了一会儿中国电台的广播。 很失望,延安没有通过广播给她任何指令。孟诗鹤把收听频段拨回到东京广播电台。 咚咚咚。 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孟诗鹤关掉收音机,把门打开。 高桥良子有些神情不安地站在门外。 “高桥太太?”孟诗鹤微笑着说,“外面太冷,快进来。” 高桥良子走进屋子。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孟诗鹤问。 “佐藤太太,你说,高桥君伤口都没长好,坐车跑那么远,会不会出问题呀?”高桥良子担心地问。 孟诗鹤立即警惕起来。 “高桥君去哪里了?”孟诗鹤问。 “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去热海温泉。”高桥良子说。 “高桥君喜欢洗温泉?”孟诗鹤知道高桥圭夫突然去热海,一定跟演讲团那几个恶魔被杀有关。 “我从来没有跟高桥圭夫一起洗过温泉。”高桥良子说。 “高桥君跟谁去的?”孟诗鹤问。 “不知道,他没有说。”高桥良子说。 “别担心,良子!高桥中佐的士兵会照顾他的。”孟诗鹤说。 高桥良子安下心来。 “你一会儿牵挂高桥君,一会儿又担心一郎,真够你折腾的。你看看我,佐藤君一个月不回来,我也不担心,逍遥自在。”孟诗鹤笑道。 “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这么想了。”高桥良子说。 “是吗?我恐怕一辈子都要不上孩子了。”孟诗鹤叹口气说。 “为什么这么说?”高桥良子心里顿时充满了同情。“是不是伊藤医生给佐藤君开的药,没有效果?” 孟诗鹤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本病例,递给良子。 高桥良子接过病历看了看。 “怎么会这么严重?”高桥良子问。 “天天吃药,吃得我时刻想吐。这几天。我一粒药都没吃。”孟诗鹤说。 “别急,佐藤太太,会治好的。”高桥良子说。 孟诗鹤想到,高桥去了热海温泉,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刘简之和宋春萍。 “快去守着你的一郎去吧。”孟诗鹤说。 “你多保重,我走了。”高桥良子心情好转,对孟诗鹤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孟诗鹤关上门,转身走到楼梯口,拿起电话筒拨号。 “喂!” 电话里传来了杏奈护士的应答声。 “请找伊藤医生听电话。”孟诗鹤憋着声音说。 “请稍等。”杏奈说。“您是佐藤太太?” “我是。”孟诗鹤为杏奈辨别出了自己的声音,感到懊恼。 “什么事?佐藤太太。”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宋春萍的声音。 “我……” “有什么事,你说吧。”宋春萍在电话里说。 “高桥太太告诉我,高桥中佐去了热海温泉,她担心高桥中佐的身体会吃不消。”孟诗鹤说。 “这个高桥中佐,太不顾自己的身体了!”宋春萍说。 “高桥太太很担心……” “告诉她不用担心。”宋春萍说,“高桥中佐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呼吸起来还有点窘迫感。” “是吗?我把你的话告诉高桥太太。”孟诗鹤挂断了电话。 “佐藤太太挺关心高桥中佐啊。”杏奈护士见宋春萍打完电话,随口说道。 “她这是关心高桥太太。”宋春萍说。又问杏奈,“外面还有候诊的病人吗?” “还有呢。”杏奈护士说。 “叫病人进来。”宋春萍说。 杏奈护士说了声“是,”走出门去。 宋春萍自然知道高桥圭夫去热海温泉是为了什么,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思索着如何通知周沪森、程振奇和李香香防范。 “下一个!”杏奈护士高声叫道。 一个穿着警服、年龄五十多岁的男病人走了进来。 “您哪里不舒服?”宋春萍问。 “咳嗽得厉害。”男病人一边咳嗽一边说。 “把衣服解开,我听听你的心肺。”宋春萍说。 男病人解开衣服。 电话铃突然又响了起来。 宋春萍对病人说了句抱歉,接起桌上的电话。 “请问您找谁?” “我担心......”孟诗鹤听出宋春萍的声音,急促地说。 “您是不是打错了?”宋春萍说,“我是dg医院的伊藤医生。” “对不起!”孟诗鹤知道宋春萍现在说话不方便,连忙挂断了电话。 孟诗鹤再次给宋春萍打电话,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程振奇有某种危险。 因为程振奇曾经对她说起过,温泉后山,有几栋木房,他的行踪有可能被人看见。 她必须通知程振奇回避。 但她现在无法出门。 高桥良子突然登门,可能不是向她表示担心高桥圭夫这么简单。 高桥良子有可能只是按照高桥圭夫的叮嘱行事。 贸然出门,可能会被高桥良子看见。 孟诗鹤突然想起了李香香,急忙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李香香的电话。 “谁呀?”电话里传来李香香懒洋洋的声音。 “是我。赶快去找三岛,让他通知算命的暂避。”孟诗鹤急切的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孟诗鹤感觉到自己乱了方寸。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突然又响了起来。 “喂!”孟诗鹤接起电话。 “找我什么事?”电话是宋春萍打过来的。 “浅草寺那边可能有危险。”孟诗鹤急匆匆地说。 “知道了。我去看看。”宋春萍挂断了电话,连忙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出诊箱。 “伊藤医生,你又要出诊?”杏奈问。 宋春萍说:“病人不能动弹,我去一趟。有病人来,带他们去小西医生那里。” 杏奈说:“是。外面冷,您多穿点衣服。” 宋春萍穿上大衣。 杏奈打趣道:“想想还是我们当护士的好,不会日晒雨淋,顶风冒雪。” “救人要紧。”宋春萍看了杏奈一眼,拎着出诊箱走了出去。 第252章 程振奇再被带走 浅草寺前。 张挂着坂上赤井小牌子的算命棚里,一对不到二十岁的穿着和服的年轻情侣,睁大着眼睛,兴奋且担忧地看着程振奇双手高举签筒,咣啷咣啷地使劲摇晃。 一根竹签终于被晃落出来。 竹签上的红色“凶”字,鲜艳夺目,却又血色狰狞。 “大师……这……这是什么意思?”年轻男子颤抖着身子问。 程振奇瞥了年轻男子一眼,道:“年轻人,看来你今年命运多舛,不适宜出远门。” 年轻女人颤声问道:“当兵,当兵可以吗?” 程振奇瞥了年轻女人一眼,摇着头道:“万万不可。” 年轻女人道:“裕一君,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年轻男人道:“坂上大师,如果我当兵去了中国,会……会有什么后果?” 程振奇道:“我还是不要说了吧。总之……” “请大师直说。”青年男人定了定神,朝着程振奇倾倾身子。 程振奇道:“如果你强行要去,只能是活着去……” “死着回。”青年女人瞥了年轻男人一眼,接着程振奇的话说。 “我不信。”青年男人说。 程振奇双手一摊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两位请吧!” 街面上突然传来喧闹声。青年男人拉起女伴,起身揭开门帘,朝门外跑去。 “给钱!你们还没给钱呢!”程振奇大声嚷道。站起身,掀开落下的门帘,朝外张望。 跟上次一样,几十个宪兵一边驱赶行人,一边把一间间算命棚子里的算命先生,赶上停在街中央的运兵车。 程振奇连忙合上门帘,坐到算命桌前,将一把写满“吉”字的竹签塞进签筒里。 突然白光一闪,周沪森穿着一身日本浪人的装束,揭开门帘,闪身闯了进来。 “三岛?”程振奇惊叫道。 “坂上大师,您的感冒好了?”周沪森眨着眼睛问道。 “我?感冒?”程振奇一头雾水。 “我那天在浅草诊所看见你了,你房间的感冒药只剩下两三粒,还能……”周沪森说。 周沪森话未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刺刀突然挑开门帘,两名宪兵持枪闯了进来。 “你是干什么的?”宪兵拿枪对着周沪森,另一个宪兵则用刺刀对着程振奇。 “我来找坂上大师算命。满街算命先生,就他算得准。”周沪森对宪兵说道。 “出去!”宪兵对周沪森凶道。 “又不让算命了?”周沪森争辩道。“你们……” “别啰嗦。出去!”宪兵的刺刀直抵周沪森的前胸。 二对二! 程振奇观察着周沪森的一举一动。只要周沪森给一个眼神,他就能在眨眼之间,让眼前的宪兵去见泽渡大神。 这泽渡大神,是日本神话中掌管冥界和死亡的神,也是日本最早出现的死神形象之一。他原本是一个叫做泽渡国造的人类首领,因为杀死了天照大神派来传达命令的使者而触怒了天照大神,被罚下到了冥界。后来,他成为了冥界之主,并与天照大神达成了协议,每天只能收取一千个灵魂。 程振奇来到日本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泽渡大神,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该死去的灵魂。 可气的是,周沪森竟然对两个宪兵点头哈腰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甚至看都不看他坂上赤井一眼。 “你,出去!跟我们走!”拿刺刀对着程振奇的宪兵恶狠狠地说道。 “去哪里?”程振奇问。 “老地方,宪兵司令部羁押所。”宪兵说。 程振奇收起签筒,背上布袋,走出算命棚。 出门一看,十几个算命先生全都被宪兵赶到卡车边,心想宪兵司令部的此次行动并非针对自己,心下略宽。 “到车边去!”跟在身后的宪兵喊道。 隔壁的算命先生花泽良平也被两个宪兵驱赶出来。 “花泽君,你知道宪兵司令部又抓我们干什么吗?”程振奇问。 “肯定又是哪个算命的惹了事,让我们俩跟着倒霉。”花泽良平说。 “不要说话!”花泽良平身后的宪兵凶恶地喊道。 “我们可是良民!”花泽良平小声嘟囔。 程振奇四周张望,不见周沪森的身影。知道周沪森一定是得到了某种消息,特意前来示警。 “统统上车!”有人高喊。 程振奇循声看去,只见牛岛小队长正在大声吆喝。 程振奇感到身后的宪兵,用刺刀戳着自己的脊梁骨,只好跟着花泽良平,爬上车去。 待算命先生们上了车,宪兵把掀起的篷布拉扯下来,将卡车箱遮盖得严严实实。 等卡车开走,围观者散去,周沪森和李香香从人群中走 出来。 “现在怎么办?”李香香问。 “去找感冒药,放到程振奇的家里去。”周沪森说。 “只怕这事没这么简单。”李香香说。 “你说怎么办?”周沪森问。 “你在诊所看过病吗?”李香香问。 “什么意思?”周沪森反问道。 “光有药还不够,得在浅草诊所的诊疗记录中有坂上赤井这个名字。”李香香说。 周沪森突然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李香香。 “看谁来了。”周沪森说。 李香香一抬头,见宋春萍正背着药箱,快步走来。 “宋……姐?” 李香香连忙迎上去。 “你们俩?”宋春萍有些诧异。 “美惠子打电话给我……”李香香解释道。 “程振奇呢?”宋春萍问。 “所有的算命先生,都被宪兵带走了。”周沪森说。“不过,我已经告诉程振奇,去温泉那天,他因为感冒,没来算命棚。” “高桥圭夫可不好骗。”宋春萍说。 “李香香有个主意。”周沪森说。 “什么主意。”宋春萍转头看向李香香,“快说。” “在浅草诊所的诊病记录中,添加坂上赤井的看病记录。”李香香说。 “有难度。”宋春萍说。 “再难也得试试。”周沪森说。 浅草诊所位于浅草旅馆对面。 不大一会儿,周沪森领着宋春萍和李香香,走到离浅草诊所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朝浅草诊所观察。 “有什么药,吃下马上又吐又拉的?”周沪森问。 “你想干什么?”李香香问。 宋春萍打开急诊箱,取出一粒药丸,递给周沪森。 “十分钟见效。”宋春萍说。 周沪森把药塞进嘴里。 “香香,你负责在外面策应,宋督导,你跟我进去。”周沪森说。 “好!”宋春萍说。 宋春萍把急诊箱递给李香香,跟着周沪森朝浅草诊所走去。李香香习惯地朝身上摸去,可身上什么都没有。 周沪森和宋春萍一前一后地走进诊所。 听见脚步声,正在给一个男病人看病的医生抬起头来。“两位看病?请稍等两分钟。” 周沪森突然“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呕吐物洒在诊桌和病人的衣物上。 “米仓医生,你给我开的什么药啊,又拉又吐的,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周沪森一把揪住米仓医生衣领。 诊所的门口挂着当值医生的名字:米仓。 男病人正准备发火,突见周沪森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大气也不敢出,慌忙跑了出去。 宋春萍“哐当”一声,把诊所的门关上。 “你叫什么?我……我不记得你来过我的诊所!”米仓医生看见周沪森横眉冷眼,心中害怕,惶恐地问道。 “你还想抵赖?把你的看病记录拿来!”周沪森道。 米仓医生慌忙递上一叠诊疗记录,周沪森顺手拿过,递给宋春萍。 “太太,查!” 宋春萍接过诊疗记录,一页一页翻阅。 “厕所在哪儿?我要拉肚子!”周沪森喊道。 “厕所在后……后面。”米仓医生道。 “快带我去!我要拉了!”周沪森大声叫道。 米仓医生慌忙站起,“快跟我来!”拉开通向后院的门,把周沪森领进院子。 宋春萍抓住机会,撕掉诊疗记录册的一页记录,学着医生笔迹,临摹了一张新记录,标上编号和日期,插入到那叠诊病记录中,原样装好。 咚咚咚!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宋春萍硬着头皮问道。 “请问,米仓医生在吗?”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米仓医生进药去了,您下午再来吧!”宋春萍说。 女子嚷嚷着走了。 过了一会儿,周沪森把米仓医生从后院推了出来。 “找到记录了吗?”周沪森问。 “找到了。”宋春萍指着一条诊疗记录,对周沪森说。 周沪森把诊疗记录拿给米仓医生,指着一条记录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吉冈三磅?”米仓医生道,“您是吉冈三磅?” “想起来了?”周沪森问。 米仓医生使劲摇头。 “你还是不承认开错了药?”周沪森重新拧住米仓的衣领。 “吉冈先生,请放开我。”米仓医生透不过气,赶紧说道。 周沪森松开手。 “你……你想怎么样?”米仓医生胆怯地问。 “重新开药,另外,赔偿损失100日元。”周沪森道。 “100日元太多了。”米仓医生说。 周沪森心中一喜,知道米仓医生有些相信自己来看过病了。 “50日元,不能再少了。不然的话,我们去法院说理去。”周沪森说。 米仓医生打开保险柜,取出50日元,双手递给周沪森。 “对不起,吉冈君!”米仓朝周沪森鞠躬道。 “药呢?”周沪森接过钞票,放在诊桌上。 米仓医生打开药柜,从里面取出一小瓶药,递给周沪森。 “每次一粒,每天三次。”米仓医生说。 周沪森一把抢过药瓶,随手递给宋春萍。 “这药不能多吃!”米仓急道。 周沪森瞥了米仓医生一眼,说了句“太太,我们走,”领着宋春萍拉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刚走了几步,周沪森又在街边呕吐起来。 米仓回身一看,见50日元纸钞遗落在诊桌上,赶紧关上了门。 宋春萍扶着周沪森走进通向程振奇家的小巷,李香香连忙迎了上来。 “成了。”周沪森说。 “真的吗?”李香香高兴道。 “三岛君今天当了一次土匪,还是个拉稀土匪。”宋春萍笑道。 周沪森摸摸口袋。 “糟了!”周沪森说。 “怎么啦?”李香香问。 “50日元现钞忘拿了。”周沪森说。 “你还想真要啊?”宋春萍从急诊箱里取出三粒药片,递给周沪森,“赶紧把药放到程振奇家里去。” 第253章 作案时间 高桥圭夫在热海温泉意外得知,被通缉的涉嫌杀死田村津喜的程振奇,就是中国特工的狙击手,不禁喜出望外。 这是高桥圭夫自被任命为反情报课课长以来,得到的最为确定的消息。 杀死田村津喜的程振奇和参与袭击英雄演讲团的狙击手,是同一个人! 高桥圭夫立刻就想到了曾经被重点盯防的算命先生坂上赤井。 回东京路上,高桥圭夫找到电话,立即命令牛岛小队长把浅草寺前所有的算命先生都抓了起来。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中国特工不被打草惊蛇,疏于防范,以免节外生枝。 只要确定坂上赤井有作案的时间,坂上就是程振奇无疑。 眼见袭击英雄演讲团的案子,弹指可破。 牛岛小队长的行动够快。 高桥圭夫到达宪兵司令部羁押所不久,牛岛就把十几个算命先生押到了羁押所。并找来摄影师,为每个算命先生拍了照片。 “立即审讯!”高桥圭夫命令道。 高桥圭夫和中村中尉走进审讯室,一脸兴奋,似乎身上的伤痛已经不复存在。 “把坂上赤井带进来!”中村雄二对跟进来的羁押所所长奥井龟少尉说。 “是!”奥井龟立正道。 “奥井所长,先等一等!”高桥圭夫叫住奥井龟。“先把坂上赤井隔壁的算命先生带进来。” “坂上赤井隔壁?”奥井龟疑狐道。 “花泽良平。”中村雄二说。 “是!” 没多久,两个宪兵将花泽良平带了进来,让花泽良平在受审椅子上坐下。 “叫什么名字”中村雄二问。 “中村中尉,你这都问几遍了?”花泽良平说。 “你想用我对你用点刑,让你先找点感觉?”中村雄二问。 “花泽良平。”花泽良平说。“我算过了,你们吃了饭没事做,就会来找我们这些算命先生的麻烦。你们,你们果然就来了。” “不要贫嘴!”中村雄二说,“请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花泽良平嬉笑着说。 “皮开肉绽。”中村中尉严肃道。 “有什么问题,你请问。”花泽良平老实下来。 “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那天上午,你在哪儿?”中村中尉问。 高桥圭夫盯着花泽良平的脸。 “十二月二十八日是个什么日子?很特殊吗?”花泽良平问。 “回答问题!”高桥圭夫冷冷地说。 “十二月二十八日是哪一天,我真的不记得了。”花泽良平说。 “那就让我帮你恢复恢复记忆。”高桥圭夫说。 “我想起……想起来了。”花泽良平忙不迭地说。 “说!”高桥圭夫提高了声音。 花泽良平摸了摸内衣口袋。 “你想干什么?”中村雄二紧张道。 这帮算命的人,还没有被搜身。 花泽良平身后的宪兵立即摁住花泽良平,从花泽口袋里搜出一个小本,递给花泽良平。 “十二月二十八日,我就在算命棚里。”花泽良平看了看小本内页说。 “谁能证明,那天上午你一直没离开过你的算命棚子?”高桥圭夫问。 “我左右两边的算命先生都能证明。”花泽良平说。 “都能证明?”高桥问:“你左边是谁?” “大信大师?”花泽良平说。 “你右边呢?” “我右边……是坂上大师……”花泽良平说。 “这么说,那天坂上大师是在算命棚里?”高桥圭夫道。顿了顿,又说,“如果查证不实的话,你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等一等!”花泽良平说。心想,原来宪兵是冲着坂上大师来的。 “有什么话,赶紧说!”中村雄二说。 花泽良平突然想起,那天曾经有个男子问他,隔壁的坂上大师去哪里了。这么说,那天早上,坂上大师真不在算命棚里? 花泽良平突然站了起来。他身后的宪兵受惊,警惕地拿枪对着花泽良平。 高桥圭夫朝宪兵摆了摆手。 宪兵把枪收起。 “你想起什么了?”高桥圭夫问。 “我想起来,坂上大师那天上午不在,快到10点的时候才来到浅草寺。”花泽良平说。 “你确定?”高桥圭夫问。 “我确定!有个算命的客人还问我,坂上大师去哪里了。”花泽良平说。 坂上大师有作案时间!那他就是程振奇! 高桥圭夫心中一阵狂喜。 “你知道坂上那天一早去哪里了吗?”高桥圭夫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平静地问。 “不知道。”花泽良平摇着头说。“坂上大师住东,我住西。” “把他带出去,把那个叫坂上赤井的算命先生带上来!”高桥圭夫命令道。 宪兵把花泽良平带了出去。 “宪兵问了你什么?”程振奇见花泽良平走进囚室,沉不住气问道。 花泽良平刚想说什么,看见奥井所长带着两个宪兵走进来,连忙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坂上赤井,出来!”奥井说。 程振奇瞥了花泽良平一眼,花泽良平却把眼睛望向别处。看来,周沪森来到算命棚子,是来示警的。 “快一点!”奥井催促道。 程振奇慢慢站起身来。 “请坐,程振奇!”高桥圭夫一见程振奇出现在审讯室门口,冷不丁说道。 程振奇心头一震,随即镇静下来,走到受审椅前站定。 看来,宪兵司令部已经在满洲做了一番调查。 “请坐,程连长!”高桥圭夫再次说道。 程振奇还是一动不动。这一刻,他的脑子是愚笨的,仿佛失去了思维能力。 “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中村雄二突然怒道。 “您是在问我吗?”程振奇盯着高桥圭夫说。“我叫坂上赤井。” 说着,程振奇自己把粘上的胡子轻轻撕了下来。 上一次,高桥圭夫撕下了他的胡子。这次,程振奇主动撕下胡子,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情绪快速平静下来。 “坂上,我问你,‘英雄演讲团’在热海温泉出事的那天,你去了哪里?”高桥圭夫问。 “‘英雄团’在温泉出事的那天是哪天?”程振奇问。 “你不要装糊涂。”中村雄二说。 “时间久了我不记得。”程振奇说。又回头问身后的宪兵,“您能告诉我,十二月二十八日上午,您在哪儿?” 宪兵看了高桥圭夫一眼,对程振奇摇了摇头。 程振奇跟着转头看一眼中村雄二,又把目光对准高桥圭夫。 “就是你……就是你没做生意的那一天。”高桥圭夫冷冷地说。 程振奇说:“不是一天,是小半天。” 高桥圭夫说:“对,是小半天。那天你10点才到算命棚子。你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我在家睡觉!”程振奇说。 “睡觉?”中村雄二说,“我们调查过,你从不睡懒觉,你每天早上7点,一定会准时出现在你算命棚子对面的面馆!” 程振奇是军人,生活极为规律,这一点来到日本也未改变。作为一个间谍,或者叫特工,这的确是一个大忌。 “我那天在浅草诊所看见你了,你房间的感冒药只剩下两三粒,还能……” 情急之下,程振奇想起了周沪森的话。 “那天我发高烧,说胡话。怎么能给人算命呢?”程振奇说。 高桥圭夫说:“你说你发高烧?” 程振奇:“是。” 高桥圭夫问:“你去医院了吗?” 程振奇说:“去了。” 中村问:“哪家医院?” 程振奇说:“浅草酒店旁边的浅草诊所。” 高桥圭夫扭头看向中村。“去浅草诊所查查,有没有他的诊疗记录。”高桥圭夫说。 中村雄二急忙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奥井所长走了进来。 “高桥中佐,有记者采访!”奥井说。 “记者?”高桥圭夫一愣。“哪里来的记者?” “东京广播电台的记者。”奥井说。 “你去告诉他,我正在审问犯人!”高桥圭夫瞧了程振奇一眼,第一次把程振奇称为犯人! 一个纸团突然从门口飞进来,落在高桥圭夫的审讯桌上。美由纪随即出现在审讯室门口。 “美由纪小姐?” 高桥圭夫拿起纸团展开一看,正是鸠山武司交给美由纪破译的电文。 瞬间明白了美由纪小姐的意思。 “美由纪小姐,什么事?”高桥圭夫问。 “我接到报料,说你们宪兵司令部又把算命先生抓起来了!我想知道,所为何事?” “是佐藤彦二让你来的?” “佐藤君跟神尾社长去了文部省。” “我们怀疑……” “高桥中佐,您打算在这儿接受我的采访?” 美由纪瞥了程振奇一眼,转身走开。 高桥圭夫只好站起身来,跟着美由纪走到办公室。中国特工的秘密电文,需要美由纪破译,他知道拒绝美由纪的采访,一定会有后果。 “您在亲自审问坂上大师?”一走进羁押所办公室,美由纪回过头就问。 “美由纪小姐请见谅!这个案子,目前还不易公开……” “可是,一上午我已经接到好几次报料电话,我们有义务回应市民关切……” “我们正在筛查危害日本的中国间谍。”高桥圭夫说。“你可以这样告诉您的听众。” “高桥中佐,您不会这么快就健忘了吧?”美由纪说,“距上一次你们抓算命先生,没有几天……” “目前我能告诉您的就这么多。”高桥圭夫说,“至于怎么回应你的听众,佐藤君有的是办法!” 第254章 核实 “快!快!” 中村雄二不断地催促驾驶兵,加快速度朝浅草酒店行驶。 “是!”驾驶兵把油门踩到底。 汽车飞一般朝前疾驶。 一辆警车“呜呜”鸣着警笛,一路追了上来。 “有警车跟着我们。”驾驶兵道。 中村雄二伸头朝警车望去,只见内山警署长催促着警车紧紧跟在后面。 “停车!”中村雄二命令道。 驾驶兵把车停了下来。 警车跟着停下,内山警署长从车上走下,走到驾驶兵面前。 “大街上开这么快,你想干什么?”内山警署长问驾驶兵。 坐在汽车后排的中村雄二冷冷地说:“内山警署长,我正在执行任务。你的警笛一直跟着叫,会把我要见的人吓走的。” 内山警署长弯下腰,发现说话的是中村雄二。 “原来是中村中尉,”内山警署长笑了笑道,“你的车开这么快,就不怕出点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我的任务重要!”中村雄二说,“你跟着我可以,但是你不能鸣警笛,不能超我的车!” “这个……”内山警署长犹豫道,“恐怕……” “开车!”中村中尉命令驾驶兵。 驾驶兵瞥了内山警署长一眼,驾车疾驶而去。 八嘎!下一次让我协助的时候,休想让我配合!内山警署长咬牙切齿地说。 驾驶兵把车在浅草诊所的门口停了下来。中村雄二、高丸曹长和一个宪兵走下车,朝浅草诊所走去。 突然闯进来了几位穿着宪兵制服的人,让米仓医生惶恐不安。 “你好像……很害怕?” 中村雄二盯着米仓,冷冷地问。 “您不是来看病的吧?”米仓医生问。 “你说呢?”中村雄二问。 “我不知道。”米仓医生小心地说。 “你叫什么?”中村雄二问。 “米仓泰。”米仓答道。 “米仓医生,是不是有什么人,今天来过你的诊所?”中村中尉问。 “有。”米仓医生说。 “什么人?”武田少尉问。 “病人。”米仓医生说。“最近患流行感冒的人特别多。” “是吗?有小孩发烧?”中村中尉问。 “有。”米仓医生说。 “有老头子发烧吗?” “有。” “有老太太发烧吗?” “发烧的大部分都是老人。” “有狗发烧吗?”高丸曹长突然问。 “狗?说笑了,曹长。我这儿不是宠物医院。”米仓医生感到收到了侮辱,却又不敢发作。 中村雄二却哈哈大笑起来。 “高丸君,想不到你也懂幽默!”中村笑着说。 高丸得意地笑了笑。 米仓医生尴尬地赔着笑脸。 “米仓医生相信命运吗?”中村雄二正色问道。 “命运?”米仓医生说,“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心里却觉得奇怪。 “浅草寺近在咫尺,你……有没有去找过算命先生算算命?”中村雄二问。 “我是医生。”米仓说,“我只相信科学。” “这么说来,浅草寺前的算命先生,你一个也不认识?”中村中尉继续问。 “一个也不认识。”米仓医生肯定的说。 一个老年男人突然走了进来。 高丸连忙上前拦住:“今天不看病。” 老男人看了中村中尉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去。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米仓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撵走我的病人?” “找你看过病的人,你都记得?”中村雄二紧盯着米仓医生问。 “我一年接诊好几千人。”米仓说,“我怎么可能都记得?除非……” “除非什么?”中村紧逼着问。 “除非她……有绝世之美。”米仓医生胆子大了起来。 中村雄二一阵哈哈大笑。 “高丸曹长,看来这位米仓医生也很幽默!” “的确是。”高丸说。 中村雄二笑过之后,突然问道:“米仓医生,‘英雄演讲团’被杀事件,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米仓医生说。 “从哪里听说的?” “经常有病人说起。” “出事是在哪一天?”中村中尉问。 “不记得。”米仓医生想了想说。 “不想说实话?”武田少尉问。 “我说的就是实话。”米仓医生说。 “十二月二十八日那天,有什么人来看过病?”中村中尉问。 米仓医生拉开抽屉,取出诊疗记录,递给中村中尉。 “所有来看过病的人,都有记录。”米仓医生说。 “诊疗记录?真是太好了!” 中村雄二接过诊疗记录,一张一张地翻看。翻到十二月二十八日,很快找到了“坂上赤井”的名字。只见上面写着: 坂上赤井,37岁,体温39.2摄氏度,干咳,乏力,打寒战,无食欲,流涕,肌肉酸痛…… “你还记得这位坂上赤井的样子吗?”中村中尉问。 米仓摇头。 “您的这本诊疗记录,我得带走。”中村中尉说。“明天还给你。” “是。” 米仓无可奈何地答应。 “打搅了。”中村雄二转身带着高丸和宪兵走了出去。 走到屋外,中村中尉收住脚步,转身对高丸说:“去搜搜坂上赤井的家,看看能找到些什么?” 高丸说了声“是,”带着手下的宪兵,朝浅草旅馆旁边的小巷走去。 中村中尉赶回宪兵司令部案情分析室,轻轻推开门。 “怎么样?”高桥圭夫问。 “我们可能搞错了。”中村中尉说。 “搞错了?什么意思?”高桥圭夫问。 “我们查看了浅草诊所一个月以来的诊疗记录。”中村中尉说,“坂上赤井十二月二十八日早上,确实在浅草诊所看过病。” 高桥圭夫一把从中村中尉手上抢过诊疗记录,很快找到了坂上赤井的名字。 “浅草诊所的医生,是个什么人?”高桥圭夫问。 “米仓应该是一个敬业的医生。”中村中尉说。“东京大学医学院毕业,诊所已经开了将近二十年。” 高丸曹长走了进来,将几粒药片放在桌上。 “这是从坂上赤井家搜到的药片。”高丸说。跟诊疗记录上米仓医生开的药吻合。 “这么说,坂上大师没有作案时间?”高桥圭夫问道。 “应该是这样。”中村说,“我反复核实过,十二月二十八日,坂上不到8点就到了浅草诊所。热海温泉出事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左右。” “先把那些算命的放了!” “全部都放?” “全部都放,包括坂上。然后派人盯紧他,至少盯他一个月!”高桥圭夫命令道。 中村雄二立正说:“是!” 破案希望再次破灭,高桥圭夫突然感到心灰意冷。 回到办公室,高桥圭夫拿起电话筒,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良子,你早上去过佐藤太太家没有?”高桥圭夫问。 “去过了。”高桥良子在电话里说。 “有什么发现吗?”高桥圭夫问。 “什么也没发现!高桥太太正在收拾她的那些参展的油画。”高桥良子说,“不到十点,冢本夫人带着车来运那些画,然后就开车走了。” 高桥圭夫一时无语。 “高桥君,你没事吧?”高桥良子在电话里担心地说。 “我没事。”高桥说。 “一郎没牛奶喝了。你回来的时候买一点。”高桥良子说。 “知道了,我买奶粉回来。”高桥圭夫挂断了电话。 高桥觉得自己的多疑症又患了,正想消歇一会儿,北村禄郎突然拿着行动课的人员名单走了进来。 “高桥中佐,忙着呢?”北村禄郎问。 “还好,还好。”高桥圭夫尴尬地说。 北村禄郎把名单递给高桥圭夫,“限额10人,要谁,你自己挑吧。” 北村禄郎的大方,让高桥圭夫有些吃惊。 参谋本部抽不出人,只能让石野大佐从宪兵司令部内部调剂,命令先从行动课调10个人到反情报课充当探员。 “石野大佐的命令,我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北村禄郎笑着说。 “我要两个少尉,两个曹长,6个士兵。”高桥圭夫说。“明天八点,参加培训!” “培训?” “只会开枪弄棒,到我这儿来没什么用!” “高桥中佐,你想把我们行动课的活儿也一起做了?”北村禄郎笑着说。 高桥圭夫觉得北村禄郎笑起来,比不笑还难看。 “我缺的是普通侦探。”高桥圭夫解释说。 “那好吧,”北村禄郎说,“我让他们明天一早向你报道。” “谢谢!”高桥圭夫说。 “我跟黑谷中佐不一样,”北村禄郎说,“再有抓捕行动,我保证让他们无路可逃……只要你的情报足够准确。” 不等高桥圭夫回应,北村禄郎拿起名单,转身走了出去。 第255章 孟诗鹤见到影佐 东京美术馆二楼展厅。 两个布展工正用力打开一幅油画的包装。 “小心点!” 刚刚走进展厅的冢本夫人大声叫道。 两个布展工住了手。 “你们把画包装得这么结实,不用劲怎么能打开?”一个布展工申辩道。 “你们干别的去吧,这里交给我。”孟诗鹤走过来说。 两个布展工甩手走了出去。 孟诗鹤和冢本太太小心翼翼地将画拆开,正是冢本太太画的油画《拥战》。 “这幅画好棒哦,冢本夫人!你还别说,八木太太的脸,真的很有特色,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女!” “美惠子,你确定这幅画会大火?”冢本夫人问。 “我肯定!”孟诗鹤说。“夫人,您画的也不错,八木太太的表情看上去很专注,很投入,性格刚毅执着。”孟诗鹤评价说。 冢本夫人相信了美惠子的话,立即兴奋起来,面露笑容。 “岩田馆长应该专门就这幅画写一篇评论。”孟诗鹤补充说。 “真的有这么好吗?”冢本夫人说道。“我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呢。” “夫人,您的这幅《拥战》,画得非常成功。到时候,你听听观众的反应就知道了。对了,我得让佐藤君给我们俩来个专访,最好是直播。”孟诗鹤说。 “直播?佐藤太太,我可不想这么张扬。”冢本夫人说。 “为什么?”孟诗鹤诧异地问,“我们办画展,不就是想要张扬一下子吗?这样才能卖一个好价钱。” “别的画还好,这幅《拥军》……如果日本战败的话……”冢本夫人担心地说。 “别想太多。”孟诗鹤说。“你真想保持中立的话,以后在画点别的吧!” “别的?”冢本夫人不解地目光看向孟诗鹤。 “比如有反战情绪的。”孟诗鹤谨慎地说。 冢本夫人点了点头。 展厅门口传来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哒哒声。孟诗鹤循声看去,西村玲子正快步走来。 “冢本夫人,有您的电话。”西村玲子说。 “哪里来的电话?”冢本夫人问,“您告诉他,我正忙着呢!” “他说他是冢本大佐。”西村玲子说。 冢本太太连忙跟着西村玲子走了出去。 孟诗鹤向一个布展工招手道:“你过来一下,帮我把这幅画打开。” 布展工走过来,和孟诗鹤卸开另一幅油画的包装。 “挂哪里?”布展工问。 孟诗鹤看了看布展设计,指着一个地方说:“挂在那儿!” 布展工抬起画,把油画挂在孟诗鹤指定的展板上。 “这些画都很精致,能卖出好价钱。”布展工突然说。 “你懂画?”孟诗鹤有些诧异。 “见多了,能比较出个好差。”布展工腼腆地笑了笑。“我以前也画画,只是……达不到这个水平。” 冢本夫人又走了进来,四周看了看,神秘兮兮地把孟诗鹤拉到一边。 “佐藤太太,冢本大佐打电话说,他晚上请影佐祯昭大佐来家吃饭。”冢本夫人说。 “那您快回去准备吧,我在这里看着。”孟诗鹤说。 “冢本大佐想要你也参加。”冢本夫人说。 “要我参加?”孟诗鹤有些诧异。 “你救了冢本大佐一命,影佐祯昭大佐特别邀请你也参加。”冢本太太说。 “那这儿怎么办?”孟诗鹤假装担心地问。 “交给布展工吧。”冢本夫人说。 “我一身脏兮兮的……”孟诗鹤说。 “你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下午6点,我来车接你。”冢本夫人说。 “这个影佐祯昭大佐,是个什么人那?他怎么知道我?”孟诗鹤问。 “我也不知道。”冢本夫人说,“冢本君从来不随便请人在家里吃饭。影佐祯昭肯定是个重要人物。” “好吧。”孟诗鹤说。 孟诗鹤匆忙赶回家,顾不得洗澡换衣,抓起电话筒,拨通了刘简之的电话。 “喂!” 孟诗鹤听出是美由纪的声音。 “打扰了,美由纪小姐!我是美惠子。请问佐藤君……”孟诗鹤说。 “请稍等!”美由纪说。 “什么事,美惠子?”电话里传来了刘简之的声音。 “实在不好意思,佐藤君!晚上我去冢本夫人家吃饭,你得自己解决晚饭问题。”孟诗鹤说。 “冢本夫人家的饭,特别好吃吗?”刘简之调侃说。 “冢本大佐晚上宴请影佐祯昭大佐,要我作陪。”孟诗鹤说。 “影佐祯昭?他怎么会认识你,要你作陪?”刘简之问。 “冢本夫人说,我救过冢本大佐,所以......我想顺便邀请影佐祯昭大佐出席我的画展开幕仪式。”孟诗鹤说。 “需要我开车送你吗?”刘简之问。 “不用,佐藤君。冢本夫人5点会派车来接我。”孟诗鹤说。 “我知道了。”刘简之挂了电话。 “影佐祯昭?”美由纪诧异地问。 “影佐祯昭是陆军参谋本部的中国课课长。”刘简之说。“一个厉害人物。” “佐藤太太救了个大佐,人脉就是不一样。我要是神尾社长,我就马上辞退你,聘请你老婆来做新闻。”美由纪调侃说。 “那太好了。”刘简之笑着说。 “忘了告诉你,这几天中国方面有人过来。”美由纪说。 “新密码又破了?”刘简之压低声音问。 “破了!”美由纪说。“不过,电文看上去,价值不大。” “是吗?”刘简之说。 “佐藤君,您太太不在家,晚上一定没地方吃饭吧?”美由纪问。“要不要我请你找一间居酒屋坐坐?”美由纪问。 “恐怕不行。”刘简之说。“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得按时下班,去趟超市。” 刘简之害怕美由纪邀请他去居酒屋一起晚餐,不等美由纪说话,急忙跑出门去。 美由纪有些失望。 这是刘简之第一次拒绝美由纪的邀请。 只因为影佐祯昭这个人物太过重要。影佐祯昭受邀去冢本大佐家,一定会谈点什么。 刘简之知道,影佐祯昭1925年4月到1928年3月以大尉军衔带职在东京dg大学政治系研究政治,从此以后对中国有了浓厚的兴趣,成为一名中国通。 他会跟冢本大佐谈些什么呢。 刘简之决定去找宋春萍。 第257章 佐藤太太,干了这杯! 下午五点,一辆轿车从街口开进富乐町,在孟诗鹤家门外戛然停住。 嘀嘀! 轿车鸣了声喇叭,从车里走下个司机,正是冢本大佐的司机山口。 过了一会儿,孟诗鹤穿着一身和服,描着眉化着妆,提着手袋,从家里走出来。 山口司机连忙把车门打开。 “请上车,佐藤太太!”山口司机鞠下躬说。 “冢本大佐回家了吗?”孟诗鹤坐进车里,问。 “冢本大佐和客人都已经到了。”山口关上后排车门,然后开着车驶向街口。 “给您添麻烦了。”孟诗鹤说。 “不麻烦。谁都知道,您是冢本大佐的救命恩人。而且,您还是冢本夫人的油画老师。”山口司机说。 “冢本大佐还邀请了其他客人吗?”孟诗鹤问。 “除了影佐课长,就只有您了。”山口司机说。 “路过银座的时候,你停下车,我给冢本夫人买一点礼品。”孟诗鹤说。 孟诗鹤看天色还早,想拖延一点时间。 “不用了。冢本夫人交待过,您什么都不用带,她担心影佐课长等得太久。”山口司机说。 “好吧。”孟诗鹤说,“只是,不太好意思。” 嘎---- 山口司机突然紧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啦?”孟诗鹤问。 “有车抛锚了,过不去。”山口说。 孟诗鹤透过挡风玻璃向前望去,只见一辆卡车堵在街口,开车司机正是周沪森! “喂!您的车能移动吗?”山口司机大声问道。 “移动不了!”周沪森说。“发动机打不着火。” 周沪森从车里跳下,揭开引擎盖,当街修起车来。 “佐藤太太,可以绕过去吗?”山口着急地问。 “没路绕。除非走路,下地铁。”孟诗鹤说。 “我去给冢本大佐打个电话。”山口司机下了车,走向卡车旁边的电话亭,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冢本大佐说,半小时内,卡车还修不好的话,就不等我们了。”山口司机说。 孟诗鹤知道周沪森是在故意拦路,这也正是孟诗鹤所希望的,目的是行动需要夜幕来掩护。 可是,拦截时间太长,失去窃听冢本大佐与影佐祯昭对话的机会,那就弄巧成拙了。 “我就不去了吧?”孟诗鹤说。 “可别让冢本大佐和影佐课长失望,再等等。”山口司机说。 “我去打个电话。”孟诗鹤走下车,朝电话亭走去。 周沪森听见脚步声,瞥了孟诗鹤一眼。 “十分钟后让开。”孟诗鹤经过卡车时,小声对周沪森说。 孟诗鹤走进电话亭,拨通了冢本夫人的电话。 “再等十分钟,卡车要是还修不好,我就不去了。”孟诗鹤在电话里对冢本夫人说。 “别呀,佐藤太太!半小时内能修好,你还是来吧。”冢本夫人说。“冢本大佐希望你能来!” “好吧!”孟诗鹤挂断了电话。 孟诗鹤回到车里。 “冢本夫人怎么说?”山口问。 “冢本夫人让我再等30分钟。”孟诗鹤说。 “我去催催那个司机。”山口说。 “催也没用。”孟诗鹤说,“让他慢慢修吧。”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周沪森回到车上,打着了汽车引擎。然后把左侧的车轮开上路肩,让出通道。 “谢天谢地!”孟诗鹤说。 山口发动汽车,小心翼翼地把车开了过去,然后加速驶向冢本大佐家。 此时天色渐暗,冢本大佐屋前的路灯已经亮起。 孟诗鹤留意到,冢本家大门两侧,有两名士兵在站岗,另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前的小树林边。 汽车刚刚在冢本家门口停下,山口轻轻摁了一下喇叭,冢本夫人便迎了出来。 山口司机打开车门,孟诗鹤从车里钻了出来。 “佐藤太太,你这身和服真漂亮!快请进!”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跟着冢本夫人走进屋子。 “佐藤太太到了。”冢本夫人说。 正坐在沙发上闲聊的冢本大佐和影佐祯昭连忙站起。 “影佐大佐,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夫人的油画老师美惠子小姐!”冢本大佐介绍道。 影佐大佐朝孟诗鹤欠欠身说,“国民楷模,久闻其名。” “愧不敢当。”孟诗鹤鞠躬说。 “影佐大佐,我的朋友。”冢本大佐又把影佐祯昭介绍给孟诗鹤,但他没有说出影佐的职务。 “那我提前祝贺你成为将军。”孟诗鹤一本正经地说。 冢本和影佐一起哈哈大笑。 “人到齐了,入席吧!”冢本夫人说。 冢本大佐说了声“请”,领着影佐祯昭走进餐室,冢本夫人对孟诗鹤微微一笑,领着孟诗鹤跟了进去。 女佣景子小姐早已摆好餐食,冢本大佐、影佐大佐、冢本太太和孟诗鹤各自在矮脚膳桌前盘腿坐下。 冢本大佐举起酒杯,“影佐君,佐藤太太,请。” “冢本君,您不说两句?”冢本夫人说。 “我说什么呢?影佐君,借用佐藤太太的话,祝您早日当上将军!”冢本说完,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影佐祯昭自然也是干了。 “我不会喝酒,滴酒就醉。”孟诗鹤说。 “醉了就在你房间住下。”冢本夫人说。 孟诗鹤端起酒杯,一手捏住鼻孔,一手把酒杯里的酒倒进喉咙。 冢本和影佐一起哈哈大笑。 冢本夫人也笑着喝干了杯中的酒。 景子走过来,先给冢本和影佐斟上酒,接着给孟诗鹤和冢本夫人斟上。 只听影佐大佐道:“佐藤太太,你可真是不简单啦!敢舍身为冢本大佐挡子弹!这种行为,只有英雄方能为之。来,我敬你一杯!” 影佐端起小酒杯,朝向孟诗鹤,一饮而尽。 “影佐大佐,您过奖!我本想躲到冢本大佐身后去的。只是那个枪手动作太快,不幸把我给打中了。”孟诗鹤说。 影佐祯昭一听,哈哈大笑。 冢本大佐说:“佐藤太太,干了这杯。” 孟诗鹤端起酒杯,喝了杯中的酒。 景子拿起酒瓶,双膝跪地,给影佐和孟诗鹤斟上酒。 影佐祯昭问孟诗鹤:“你当时真这么想的?” 孟诗鹤说:“我好像什么都没想,子弹飞来的速度太快,没时间想。” 冢本大佐笑道:“影佐君,换上是你,你会怎么样?” 影佐祯昭道:“没有身临其境,我完全无感。” 冢本大佐和冢本夫人都笑起来。 冢本夫人说,“吃菜,吃菜!” 冢本大佐道:“影佐大佐,你知道吗,佐藤太太的先生也很优秀,‘英雄演讲团’在火车站遇袭,也敢不顾一切,拍下了凶手照片。” 影佐祯昭惊道:“是吗?真是不简单!可是,刺杀英雄团的人,至今仍然没有抓到?” “是啊!宪兵司令部反情报课的那些人,真是无能!” “佐藤彦二,他冒死拍那些照片,都是为了钱!”孟诗鹤说。 “为了钱?”影佐诧异道。 “佐藤彦二把照片卖给了读卖新闻,赚了一小笔。更多的照片卖给了宪兵司令部,又赚了一大笔。”孟诗鹤说。 “真的吗,佐藤太太?你的先生很有商业头脑!”影佐祯昭说。 “哪里呀!他一分钱都没拿回家来,全补贴给他们新闻部那帮人吃喝了。” 冢本大佐和影佐祯昭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离他们30米开外的树林里,刘简之趴在地上,双手抱着无线电接收器,带着耳机偷听藏在孟诗鹤手提袋里无线话筒传来的声音。 只听冢本夫人举起酒杯说:“佐藤太太,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你,今天这酒就喝不成了。我也敬你一杯!” 说着,冢本夫人也把杯中放到酒一干而尽。 “谢谢冢本太太。”孟诗鹤干了杯中的酒,装成有点醉的样子。 “影佐大佐,过几天,我跟冢本太太的联合画展就要在东京美术馆开展,不知道影佐大佐肯赏光莅临吗?”孟诗鹤邀请道。 冢本太太连忙附和:“是啊,影佐大佐!” 影佐祯昭说:“只要有空,我肯定去参加。” 孟诗鹤说:“冢本太太画了一幅《拥战》,你们参谋本部花钱买了吧,挂在办公室里,绝对气派应景。冢本太太和我,也可以发点战争财。” 冢本大佐笑道:“佐藤太太,你这算是索贿吧!” 孟诗鹤说:“你们俩个大佐高高在上,想必不知道菜市场的价格,早已开始疯涨了!” 冢本大佐和影佐祯昭又大笑起来。 孟诗鹤说:“不行啦,我的头好晕啊。” “佐藤太太想必是喝醉了,”冢本夫人说,“景子,你扶佐藤太太去房间休息。” 景子说声是,扶着孟诗鹤走了出去。 影佐祯昭显然很开心,道:“这个佐藤太太蛮有趣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趴在树林里的刘简之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第258章 窃听 第258章 窃听 景子把孟诗鹤扶上楼梯,接着推开冢本大佐书房隔壁的卧室门,把孟诗鹤扶到榻榻米上坐下来。 “佐藤太太,您躺一会儿?”景子说。“我还得去招呼客人……” “我没事,你快下去吧。”孟诗鹤说。 说完,孟诗鹤翻倒在榻榻米上。 景子拉过棉被,盖在孟诗鹤身上,然后关上门,走了出去。 孟诗鹤听见景子下楼的脚步声消失,一骨碌爬起来,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冢本大佐书房。 书房一尘不染,原模原样。 仿佛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冢本大佐会把影佐大佐带上来,说些什么吗? 也许应该把窃听器放在餐室。但孟诗鹤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孟诗鹤拿出窃听器,用胶布把无线话筒粘在冢本办公桌的抽屉底部,然后又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回到卧室,和衣躺下。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孟诗鹤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孟诗鹤知道,这是冢本大佐和影佐祯昭的脚步声。 只听冢本大佐推开了书房的门,打开电灯,说了声“请”。 影佐祯昭走了进去。“冢本大佐,你这个书房装修得不错啊,看上去很有些中国元素。” “是吗?影佐大佐不亏在中国待了多年,一眼就看出来了!” “日本有些中国元素,一点都不奇怪。”影佐祯昭说。“日本文化毕竟是从中国传过来的嘛。” “日本文化是中西合璧。你看,我太太就很痴迷于西方油画。”冢本大佐说。 “今后的大东亚共荣圈都会这样。”影佐祯昭说。 孟诗鹤又听见了景子的脚步声。 一定是给冢本大佐上茶,孟诗鹤心想。原来景子是可以进入冢本大佐书房的。 孟诗鹤又听到冢本大佐的脚步声在慢慢走近,连忙侧身向里,闭上眼睛。 孟诗鹤听见,冢本大佐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往里看了看。然后把门拉上,走回自己的书房。 影佐祯昭问:“佐藤太太,真的醉了?” 冢本大佐说:“女人嘛,多半不能喝酒,已经睡着了。” 影佐和冢本隔着办公桌坐下来。 冢本大佐说:“影佐君,请喝茶。” 影佐祯昭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中国茶叶?”影佐祯昭问。“铁观音?” 冢本大佐说:“不错,正是铁观音。” 藏身树林里的刘简之戴着耳机,专注地听着影佐和冢本两个大佐的对话。不过,他有些扫兴,冢本大佐和影佐祯昭再不切入正题,电池就该没电了。 只听冢本问道:“影佐君已经见到从中国来的董道宁先生了吗?” 董道宁? 刘简之听说过这位董道宁,中国外交部亚洲司第一科的科长。重庆指示留意国内政府高官与日勾结动向,莫非指的是他? 只听影佐祯昭说道:“见着了。董道宁先生已经离开日本回国,我给何应钦先生,张群先生分别写了信,托董道宁先生带回中国,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冢本大佐说:“期待影佐君的信,能够打开中日目前的僵局。” 影佐祯昭说:“事情恐怕没有这么乐观,冢本大佐!日中这场战争,一定会打到中国彻底屈服为止。可是,蒋介石什么时候才能够屈服呢?” 冢本大佐说:“影佐君,您作为大本营中国课的课长,您也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 影佐祯昭叹口气说:“我不知道,参谋本部不知道,近卫首相不知道,恐怕连裕仁天皇也未必知道。” 冢本大佐说:“还是要坚定信心。” 影佐祯昭说:“就怕信心有而力不足啊!” 冢本大佐说:“等皇军拿下武汉,离蒋介石屈服的日子就不远了。” 影佐祯昭说:“先看看董道宁先生背后的那群人,能有多大的作为。” “董道宁背后的人?” “董道宁区区小课长,我之所以见他,就是因为他背后有几个大人物。” “原来如此!” 随即,影佐祯昭站起身来。 “冢本大佐,我还有公务,先告辞了。”影佐祯昭说。 “我送你!” 刘简之看见冢本书房的灯光突然熄灭了,连忙关掉接收器,摘下耳机,掏出手枪戒备。 冢本大佐家的大门打开,影佐和冢本夫妇从屋里走了出来。 冢本夫人弯腰向影佐祯昭施礼道别。 “冢本夫人,一会儿佐藤太太醒了,请代我向她问候。”影佐祯昭说。 “我会转告她。”冢本夫人说。“佐藤太太的画展……” “如果我碰巧有时间的话,一定去看看你们俩那幅《拥战》。” “谢谢!”冢本夫人鞠躬说。 影佐转身走向自己的汽车,司机打开车门,让影佐祯昭坐上车去。在门口站岗的两个士兵,跟着上了车。 汽车亮起车灯,鸣了声喇叭,疾驶而去。 冢本夫妇随后走回屋子,四周复归平静。 刘简之猫腰走出树林,走过一条街道,在一个电话亭给宋春萍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拉开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门,朝安全屋驶去。 “有收获?”宋春萍一走进安全屋,开口就问。 “宋督导,你认识董道宁吗?”刘简之问。 “董道宁?不认识。”宋春萍说。 “何应钦、张群你总认识吧?”刘简之问。 “当然。”宋春萍说。 “董道宁是外交部亚洲司第一科的科长。”刘简之说,“不知道是谁把派他秘密派到日本来。日军参谋本部中国课的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见了他。影佐还分别给何应钦和张群写了信,托董道宁带回中国。” “信的内容知道吗?” “还不知道。” “我马上将这个情况报告给重庆。”宋春萍说关心地又问,“孟诗鹤她没事吧?” “她应该还在冢本夫人家睡大觉!”刘简之说。 “睡大觉?” “她得想办法把无线话筒从冢本大佐的书房里拿出来。”刘简之说。 其实,刘简之的担心很多余。 趁冢本夫妇出门送影佐祯昭的机会,孟诗鹤已经潜入冢本书房,取回了无线话筒。 第259章 美由纪拒绝当内线 第259章 美由纪拒绝当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