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魔尊搞事日常[快穿]》
1. 第1章 时间循环
“够了!”
哗啦——!
餐桌被骤然掀翻,满桌的餐碟碗筷摔落一地。
别墅里的佣人吓得纷纷躲了起来,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轮椅上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躲无可躲,被溅了满身汤汁,狼狈非常。
可那个醉醺醺的始作俑者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浑不在意,只有满眼的厌烦不耐:
“桑渐白,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不要总是捕风捉影,然后再摆出这么一副好像我辜负了你的脸?就因为你的敏感多疑,因为你当年救我一命,小羡不得不跟我避嫌,远走国外,一走就是整整七年!
“现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国探亲,我不过是去接了一趟机,你就要跟我提离婚?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整天闹笑话给别人看?!”
谢非言目光垂落,若有所思地看着轮椅上枯萎的左腿,接着是扶手上苍白无力的双手,最后视线移动,落在地面上那份被汤汁浸染的离婚协议上。
林鸿影顺着谢非言的视线,看到那几张随着餐桌一同掀翻的离婚协议,呼吸越发急促,忍不住伸手将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拉开了些。
“行了桑渐白,适可而止吧!有些事做过了就难看了!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林鸿影平生最讨厌你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想要用离婚来拿捏我,你难道还真敢跟我离婚吗?
“这七年来,你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是我一直花钱养着你!你一个断腿的废人,天天吃我的住我的,平时看病检查吃特效药也都是我出的钱,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好生活是许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
“你已经三十二了,桑渐白,你不年轻了,所以你能不能懂点事,少让我操点心?我平日里为了养你工作已经很累了,你哪怕帮不上我半点忙,也能不能别总是来跟我闹拖我后腿?”
面对林鸿影的这一顿疯狂输出,谢非言还没有说什么,系统就先炸了。
【我的天,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当年是明明是这小子跟男主勾勾搭搭,惹了官配霸道总裁的火,派了一群混道上的来搞他。】
【如果不是桑渐白发现不对,奋不顾身去救他、替他断了一条腿,他以为他现在还能一边跟他的白月光眉来眼去搞婚内暧昧、一边在这里跳着脚跟他的救命恩人发癫吗?】
【还说什么看病都是他出钱,毛病吧?给自己的救命恩人花钱看腿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吗?!怎么这应该做的事,反倒成为他的功绩了?要脸不要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桑渐白明明都是快穿局的老员工了,结果退休后还为了救这么一个白眼狼阴沟里翻船,变成现在的样子……气死我了!】
【宿主,难道你就不生气吗?现在这个白眼狼可是在你面前跳脸啊!你怎么能这么镇定啊!!】
谢非言没有理会被气得上蹿下跳的系统,继续用目光巡视这个别墅。
现下谢非言身处的,是一个非常常见的现代风格的大餐厅。
长条形的原木造型餐桌,天花板上的华丽大吊灯,看起来极有质感的哑光地砖,以及墙壁上出自名家之手的油画。
一切的一切,都十分常见,让人看不出半点异状。
——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很快的,谢非言的目光落在了喋喋不休的林鸿影身上。
今晚的林鸿影,在外头喝了许多酒,直到凌晨一点才回到这个他与桑渐白的“家”。
而他回来后,既没有对自己晚归和喝酒的事,跟自己的伴侣做任何交待,也没有对今晚摆满餐桌的好酒好菜和等待已久的桑渐白过问一句。
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进门后随口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就越过桑渐白,准备上楼。
于是桑渐白终于彻底死心,拿出了离婚协议。
可是,当看到这一份离婚协议后,一脸漫不经心的林鸿影却骤然爆发,用力掀翻了整个餐桌。
而在林鸿影动手的那一瞬间,谢非言清楚看到,林鸿影的脸色潮红近乎涨紫,目光浑浊,瞳仁颤动,满身酒气,口中吐出的气息近乎恶臭。
这难看的样子,和桑渐白记忆中那个矜贵自持、清冷如高岭之花的青年画家截然不同,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一样!
可作为曾经的魔尊,谢非言又非常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林鸿影,他的心智没有被任何外来的力量扭曲。
换而言之,今天晚上他对桑渐白说出的一切,都发自他的真心。
——所以这是酒后吐真言了?
谢非言忍不住笑了笑。
像是被谢非言的这个笑容激怒了,林鸿影额上的青筋贲露,声音近乎咆哮: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在笑?你有什么好笑的?!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因为你桑渐白,我成为了整个业内的笑话!所有人都知道,跟我林鸿影结婚的是一个瘸子,还是一个天天捕风捉影争风吃醋无理取闹,把笑话闹到了所有人面前的瘸子!
“你知不知道外头那些人都是怎么看我的?你知不知道那些人看我时候,他们的眼神,他们的表情,甚至他们脸上的笑,是什么样子的?他们看起来像是尊敬我,但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在背后嘲笑我!那么嘲讽、那么恶心,让我几乎无地自容,而这——这一切,全都是你桑渐白带给我的!!
“我为了你桑渐白,一个人承受了足足七年的压力,被人嘲笑了足足七年,还对你不离不弃,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所有人都不懂我,你也不懂我,只有小羡,只有他一直鼓励我、安慰我,一边给我提供情绪价值,一边还要顾及你的心情。七年,整整七年了,我和小羡在明面上连一句话都不敢说,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是为了你啊!
“桑渐白,你能不能懂一点感恩,能不能不要把别人为你的牺牲当作理所当然?!!”
谢非言静静地听着林鸿影的声嘶力竭。
他不急也不怒,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驳,只有指尖在轮椅的扶手上轻点,一下又一下,一下再一下。
哒、哒、哒、哒——
细微而规律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内轻轻震动。
这一刻,谢非言的眼睛像是镜子一样冷彻,将林鸿影此刻的丑态映照得纤毫毕现。
但系统却显然没有谢非言这样沉得住气,这会儿已经快要被林鸿影这番无耻言论气得满地乱爬了。
【这么嫌弃自己的老婆是瘸子,上辈子你被打成瘸子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去死啊!】
【还说自己压力多大多大,怎么的,你老婆断了条腿的压力难道还没有你被人看两眼的压力大?少一副为了桑渐白对抗全世界的样子,醒醒吧世界根本没空搭理你!】
【还说什么全天下只有你白月光懂你,甚至还把自己老婆为你的牺牲当作是跟白月光撩骚的借口?我的天呐,你这大厦避风了吧!怎么会有人被别人当鱼养了十年还满心的感激涕零啊?你长脑袋难道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高吗??】
【豆腐都有脑而你没脑,你还骄傲上了??】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都多大年纪了还乱吃醋,桑渐白,你别忘了,你弟弟一家还靠我过活呢!”
终于,林鸿影的输出告一段落,冷冰冰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就留在家里好好休养吧,有什么事就吩咐管家和佣人,没事少出门丢人!”
摔下这句话,林鸿影头也不回地离开,准备去二楼休息。
系统越发急了:【这是禁足的意思吧?这家伙竟然还敢禁你的足?他这根本就是想把你禁足后更方便跟外头的白月光勾搭吧?他怎么能这样?他对得起桑渐白吗?!】
【宿主,宿主你说话啊,快用你万能的脑瓜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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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啊!他都跳你脸上了,你竟然还能忍?!这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啊!!】
谢非言相信,如果此刻系统有实体的话,它恐怕不能满足于满地乱爬了,而是要满地打滚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你啊……好吧,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系统:【啊?】
【关闭本地模式,使用密钥A-1399开启主系统云端资料库同步上传接下来的一切数据。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断开与主系统的链接,明白吗?】
【啊?这是要干吗?】
系统茫然地又打了两个问号。
不过还好,这个系统虽然傻是傻了点,但胜在听话。
因此,短短三秒后,一边打问号的它一边做好了谢非言的一切吩咐。
【好了吗?】
【连上了。】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这家伙都跳到脸上了,我还能忍他,对吗?】
轻轻敲击扶手的指尖停下。
谢非言抬手,从倾倒的餐桌上抽出一柄纯银餐刀,慢条斯理地用指腹轻轻拭去上头的污渍。
“林鸿影。”冷不丁的,谢非言开口,头也不回,“过来。”
身后,原本正快步离开的林鸿影,骤然僵立原地。
就像是一台久未上油的机器人,来自主系统的指令与他僵硬的身体爆发出了剧烈冲突,让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寸皮肤,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战栗。
可最后,他自身的挣扎被更强的力量覆盖,神游般来到谢非言的面前。
谢非言:“跪下。”
林鸿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僵硬跪在谢非言的轮椅前,目光一片浑浊。
谢非言抬手——
嗤。
雪亮的白光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残影。
而后,当啷一声,纯银餐刀被谢非言随手扔在地上。
谢非言静静看着林鸿影,而直到整整三秒过后,林鸿影的脖颈才后知后觉地喷涌出鲜血来,身形轰然倒下
“啊!杀人了!杀人啦!!!”
原本躲藏在暗处观察的佣人,在这一刻发出了尖利的叫声,掉头就跑,像鸟兽般四散开去。
而林鸿影,他躺在地上,浑浊的目光茫然看着天花板,身体因剧痛而抽搐,表情却呆滞无神。
系统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惊呆了。
【啊……啊?啊?!】
【不是,就、就这么直接的吗??】
谢非言垂眼,冷静看着自己脚边的林鸿影从抽搐到平静。
他在心中默默数秒。
一,二,三……
五秒过后,谢非言轻轻闭眼。
下一秒——
“够了!”
哗啦——!
餐桌被骤然掀翻,满桌的餐碟碗筷摔落一地。
谢非言睁开眼。
熟悉的餐厅里,熟悉的林鸿影站在他面前,露出熟悉的厌恶和不耐。
“桑渐白,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不要总是捕风捉影,然后再摆出这么一副好像我辜负了你的脸?”
谢非言:【这回记得了吗?】
记不记得两说,系统倒是真的看得目瞪口呆了。
【什么?这、这怎么会……我的天,这是——?!】
【这一次,你明白了吗?】谢非言静静看着林鸿影扭曲的脸,在识海里说道,【系统,你就没想过吗?桑渐白是快穿局的老员工了,哪怕他退休了,以他的本事,也不会折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白眼狼身上,更不会被逼得赔上自己过去积攒下的所有功德,向总局发出求助。】
系统无比茫然,甚至无所适从:【可是,怎么会这样……这里、这里难道不是普通的现代都市背景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谢非言稍稍沉吟,【简而言之,这是我们的第三周目。】
2. 第2章 《先知》
谢非言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魔尊。
他比较习惯把自己定位为“能打的人里最懂得管理的”,而这个位置的人刚巧被人叫做魔尊。
并且谢非言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快穿局的员工——其实现在也不是。
他只是在寻回自己道侣的灵魂碎片的过程里,和快穿局有过合作,然后不知不觉中拿到了S评级而已。
最初时,谢非言其实是不知道还有评级这回事的。
但谁叫事情就是这样巧,就在谢非言拿到这个评级的第一天,他就看到快穿局的任务面板上刷新了一个评级为S级别难度的任务,并且仅限S评级的员工接受。
这个任务的发布者,是来自快穿局的退休员工,桑渐白,而他付给任务者的酬劳,则是他过去在快穿局工作时攒下的所有功德。
可离奇的是,这个任务的内容,却仅仅是帮助桑渐白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都市背景里,脱离一个平平无奇的画家?
S级的任务难度就这?
当时,蠢笨的小系统刷到这个任务后,大呼小叫,认为这是天上掉馅饼了,催促谢非言赶紧接住这个饼,别一个手慢被别的S级任务者抢走了。
可浸淫阴谋诡计多年的谢非言,却立即从这个任务内容里察觉出了不对:
这样的一个小任务,竟也值得标上S级难度,甚至于付出自己的所有功德,就为了摆脱一个画家?
一个普通的画家?
甚至都不是什么邪神后裔、教廷圣子、追魂索命的仙帝魔帝鬼帝妖帝之类的人物,而只是一个画家?!
为了求证这一点,谢非言翻了一遍老员工桑渐白的履历,确定桑渐白不是那种撞大运走后门的人,而的确是一个有丰富任务经验的老员工后,又翻了一遍这个S级任务的前因后果。
这个任务里公开的信息,说起来真是非常简单、一目了然:
一位快穿局的退休大佬,在荣归故里后,当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画经纪人,并遇到了一个命中注定要成为癫公们的爱情故事的小配角的男二。
退休大佬怜惜男二的才华,在保护男二事业的时候为男二断了一条腿,于是得到了男二死心塌地的感激,最后在男二的死缠烂打下跟男二结婚了。
但没想农夫与蛇的故事,到底发生在了这位退休大佬的身上。
于是,在结婚七年后,这位曾为了给男二铺路而失去事业,又为了男二断腿的退休大佬,发现自己不但身无分文,还行动不便,实在没有能力脱离家大业大的男二的掌控,这才不得不以自己曾经的所有功德为报酬,向快穿局发布了S级的求助任务。
——这说得通吗?
说不通的。
因为快穿局的老员工不该如此无能。
不,甚至这都不能叫“无能”了,而应该叫“失了智”!
不但谢非言看出了这个任务的问题,其他所有稍稍动了脑子的任务者,都看出了这个任务的问题。
唯一的区别在于,大部分的任务者只知道有问题,却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而见多识广的谢非言则猜测,应该是这个小世界里有某种特殊的东西困住了桑渐白,让他无法自救的同时,也无法向快穿局发出相应警示,才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向快穿局发出求助。
不得不说,这件事实在有趣。
因此,当小系统问他要不要接这个任务时,谢非言想了想,回道:“也可。”
虽然这个世界里没有他道侣的灵魂碎片的反应,按理来说谢非言没有降临这个世界的必要。
但谢非言是真的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才会把一个曾经的快穿局老员工逼入绝境!
而如今,时间来到第三周目。
谢非言总算明白了这个故事里的事故。
但谢非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林鸿影?
为什么偏偏是桑渐白?
为什么一个普通凡人的死亡,会导致时间回溯,就连系统这样的存在都无法察觉?
甚至如果不是谢非言提前留了心眼,或许就连他都无法察觉到林鸿影这个人身上的古怪,然后在一次次的轮回里一次次地重蹈覆辙,最后被彻底困死在这个“平凡”的小世界里,再无法脱身。
就和发出求助的桑渐白一样!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那个足以将一整个小世界都置于混乱时间流的关键之物,究竟是在林鸿影的身上,还是藏在这个每次周目开启时都会抵达的餐厅里?
在林鸿影和桑渐白七周年纪念日的这一天晚上,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在第三次抵达这个时间、这个位置后,谢非言看着餐厅,自顾自思考,并没有过多理会那个上蹿下跳的林鸿影。
他既没有像二周目时那样果断出手,主动开启新一次的轮回,也没有像一周目时那样,用他死人都能骗活的话术,与林鸿影达成“合作双赢”协议。
他只是沉默地听林鸿影暴风输出后,沉默接受了自己“被禁足”的结果。
最后,他无声地移动轮椅,敛尽锋芒的眼瞳在餐厅里缓慢巡视。
在谢非言身后,似乎是察觉到主家的争吵告一段落了,别墅里的管家和佣人们开始蹑手蹑脚地走进餐厅,无声地收拾餐厅的一地残局。
而在谢非言的识海里,系统也像是被这做贼一样的氛围感染,细声细气地问道:【上一次,哦不是,上上次发生了什么?】
谢非言看着客厅,答得心不在焉:【简单来说,林鸿影痛定思痛,对自己的婚内出轨深感愧疚,于是净身出户,把所有的财产留给桑渐白后,又策划了一起绑架案,在阴差阳错中和白月光、白光月的官配霸总三人一块儿,死于一场无法挽回的爆炸案里。】
系统: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好吧,系统也算是明白了,在谢非言的初始剧本里,他是准备让林鸿影当一位“感动全世界的最佳前任”。
也就是把财产留给桑渐白后,又亲自把桑渐白仇家全部带走,让桑渐白可以在葬礼上哭着说“你们好好走吧,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带着你们所有人的希望顺风顺水地好好活下去”的那种前任。
行吧,是谢非言的风格。
但那时候,谢非言肯定没有想到,林鸿影这小子身上是有点东西的。
只要林鸿影一死,这个世界就会重置,让谢非言一周目的谋划和胜利果实全部付诸东流……也难怪二周目开启时谢非言那么沉默。
肯定是没有从打击里走出来吧!
小系统近乎怜爱地想着。
但下一秒,系统就听到谢非言的声音响起:“王叔,客厅里的这幅画,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系统:很好,进入工作状态的速度也很谢非言。
王叔本是林家主家的管家,但在男二林鸿影为了追逐梦想而分出主家后,他也跟着离开了,算是林鸿影半个父亲一样的人物。
但不同于越长越面目可憎、越大向可耻老登靠拢的林鸿影,这位王叔倒一直是个和善人,心里也对桑渐白很是同情。
因此,在听到谢非言的询问后,他立即回答道:“这是当年老爷留下来的东西了,是老爷最爱的画作之一,后来小少爷搬出主家时,别的什么都没带,只把老爷的这些收藏带了出来。
“如今算一算,这幅油画也在家里留了三十年了,刚好是小少爷出生一那年被老爷买回来的,和小少爷的年纪一样大呢!”
王管家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早逝的林父,而他口中的“小少爷”,才是指的林鸿影。
谢非言又问道:“你说林鸿影搬出林家的时候,把爸的收藏全带出来了?那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它们?”
王管家连忙解释道:“桑先生,小少爷绝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你也知道油画这种东西,特别是年代久远的油画,都是需要特殊的环境才能好好保存的。
“除了这副油画完成于近代,可以被放在外头展示外,其它的油画都在三楼的储藏间里,就连小少爷也不是很经常去,所以桑先生你才不知道。”
系统细声细气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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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都打了一周目了吗?怎么还不知道这些啊?】
谢非言:【因为那时候我认为,前夫的一切财产细节,我都可以等他死后再详细了解。】
系统一下子变得安静如鸡。
谢非言对王管家说道:“原来如此。那可以带我去三楼储物间看看吗?”
王管家为难道:“三楼储物间的钥匙,只有小少爷才有。”
系统小小声说:【这你也不知道?】
【不,我知道。】
谢非言状似失落地“哦”了一声,终于把燕国地图翻到了底。
“那,王叔,可以麻烦你把这幅画取下来给我看一下吗?”
王管家愣了愣,有些迷惑,顺着谢非言的视线向后看去,看到了餐厅墙面上挂着的那副足有一人高的大油画。
那是一副人物画像,画的是一个带着黑色网纱礼帽的女性背影。
她像是在向前走,又像是在往后退;她像是在驻足回身、看向画框外的人,又像是正准备收回视线——这是一个状态奇妙的、堪比蒙娜丽莎的微笑的女人。
而她那双在黑纱下湛然透蓝的眼睛,更是美丽得惊心动魄!
对于这样的一幅画,初见它的人会总会忍不住猜测它的名字:它是叫做《消失的丈夫》?还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回视》?又或者是《再见,母亲》?
不,都不对。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先知》。
没人知道为什么。
就像没人知道,这样一副动人的画作,林父究竟是从哪里买回来的。
王管家回神,答道:“当然可以,桑先生。”
王管家有些奇怪谢非言为什么突然想要看这副已经看过七年了的画像,但王管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搞艺术的人就是这么容易突发奇想,点头就要答应。
可下一秒,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二楼楼梯上响起:
“桑渐白,你又想干什么?现在都凌晨两点了,你就不能少折腾点吗?!”
谢非言抬眼向上看去。
只见此刻,二楼的林鸿影正围着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甚至还有没洗干净的泡沫,一看就知道是洗澡到一半时跑出来的。
谢非言看着这样的林鸿影,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甚至就连小系统,也在这会儿察觉出了不对。
【他刚刚……应该是在洗澡吧?一个在卫生间洗澡的人,怎么会知道你在一楼的餐厅里准备干什么?还特意跑出来阻止你?】
系统越琢磨越不对味。
【不对,这个林鸿影,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摄像头?不对不对,如果有摄像头我肯定知道……那难道是他有预知的能力?不会吧,他身上没有超凡力量的反应啊!】
谢非言将目光转向餐厅墙面的大幅油画,淡淡回答:【没错,不是摄像头的监控,也不是什么‘预知’……但他偏偏能在某种程度上知道我在干什么、准备干什么、隐瞒了他什么……】
而这,也是原身桑渐白反抗无果,只能任由林鸿影蚕食的原因。
更是谢非言在一周目时对林鸿影真正动了杀机的理由!
在第一周目时,谢非言的计划推进,并不像他跟系统说的那样轻描淡写,而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因为林鸿影这个家伙,分明软弱无能,却偏偏有如神助,对谢非言设下的一切陷阱都提前知晓,对谢非言的所有后手都围追堵截。
如果不是谢非言察觉到了那双无形的眼睛,在无人处进行了一场高强度表演,把那双眼睛骗了过去,也把林鸿影骗了过去,恐怕最后那个葬身爆炸案的人就不是林鸿影,而是谢非言了。
可是——那双一直注视着桑渐白,也注视着谢非言的眼睛,究竟藏在哪里?
第一周目遗留的问题,在第三周目的开端被谢非言找到了端倪。
谢非言心中对此没有兴奋,只有不得不面对一个技能超神却智力垫底的对手的索然无味:“林鸿影啊林鸿影,你可真是——”
不堪一击!
3. 第3章 侦探
林鸿影此人,身负两大棘手能力。
第一个,是类似于预知的能力。
它可以料敌于先机,攻敌于不备。
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那所有与他相关的、不利于他的事,无论敌人隐藏得多么好,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虽然这样的知晓流于表面,不能探知他人内心的真正想法,可在世上95%以上的情况下,这样的上帝视角都是绝对够用的。
而林鸿影身上的第二个棘手能力,是死后回溯。
无论他生前败得多么惨烈、失去了多少珍贵之物,只要他一死,一切就会回到原点,给他从头再来的机会。
——只要不死,林鸿影永远有绝地翻盘的机会;而如果死了,那更妙了,他直接就原地翻盘了。
实在是非常不讲理的能力,也非常无解。
不过,通过前两个周目的试探,谢非言可初步判断,林鸿影是知道自己的第一个能力的,并且也对这个能力的运用颇为熟练。
但林鸿影却不一定知道他的第二个能力。
或者说,即便林鸿影知道这个能力,他也必定是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够正常运用,所以也不敢以死亡当作最后底牌的。
一来,林鸿影对死亡的恐惧十分直白,做不得假;二来,在二周目和三周目时,林鸿影竟然没有一周目的相应记忆。
就连他无所不能的“上帝视角”,都不知道二周目和三周目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已经在谢非言手上死了两次了。
“是因为两种能力的来源不同?”
谢非言思考着。
如果是,为什么两种源头不同的能力,会看中同一个人?林鸿影这个凡人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啊。
而如果不是,两个同一源头却无法相辅相成的能力,是否代表这两个能力都是有各自上限的?
既然已经找到了线索,谢非言也不急于在一晚上把这局游戏彻底打通。
他顺从地在林鸿影冷冰冰的逼视下,放弃了近距离查看《先知》的打算,安静回到了客房休息。
是的,这时的桑渐白,其实已经跟林鸿影分房睡长达三年了。
俗话说,分房睡就代表感情已经彻底冷淡。
因为,当连最原始的身体欲望都不存在时,又哪里来的什么感情?
三年了,再真挚的感情也该冷却了。
而在分房睡的三年后,再为结婚周年举办纪念派对,根本就是桑渐白的自欺欺……嗯?
原本已经在客房躺下的谢非言,蓦地睁眼,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杵着床边斜倚的拐杖,来到书桌前,翻阅桑渐白留下的资料。
这些资料,谢非言一周目时其实已经看过了。
但那时候的谢非言,并没有从这些资料中发现任何端倪或线索。
因为桑渐白留下的纸质资料,无非是一些时间久远的新闻剪报,按照喜好,贴在三个不同的笔记本里;而桑渐白留下的电子资料,则是对人类精神力起源的探讨,和对人类精神力未来方向的展望。
是的,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都市故事,而是带着一点儿超能因素。
只不过这个“超能”的等级实在太低,还处于一个探索的蒙昧阶段,在系统的角度来看,就像是一群疯狂研究飞机的原始人,所以非常直接地将这个世界背景判定为了普通都市。
而桑渐白这位老员工,则不知道是出于给后来任务者铺路的目的,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在自己的电脑里将这个世界精神力的起源、发展方向、未来展望等,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下来。
在这个世界里,有关人类精神力使用的最早的正式记录,是在中世纪的女巫审判里。
谢非言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当别人指责你有核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所以,同理,当别人指责你是女巫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是——而这个世界的女巫,正是真实存在的!
因此,当灾难降临时,她们悍然掀翻了所谓的女巫审判,甚至大败教廷,最后在大地上用手指画出一道深渊,深渊的这边属于人类,深渊的另一边属于女巫。
有人说,深渊的另一边,是只属于女巫的仙境。那是只有和平、欢乐、美好、无争的天堂之地,所以女巫们去了仙境后,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这片如地狱一样污浊可耻的人间的了。
但也有人说,深渊的另一边根本什么都没有,那些女巫们,其实就藏身人群,只不过隐姓埋名,没有叫人捉住她们的尾巴而已。
总之,无论女巫们如何,教廷是确确实实在这场战役中大跌颜面的。
哪怕他们恼羞成怒,在后续的十多年间都陆续将所有记录了这场战争的文字与人都投入烈火,试图以死亡的威慑让人们闭口不言。
可与这场战役相关的记载,依然秘密流传下来,直到近现代被人发掘、重现人间,成为了人类历史上使用【精神力】这一武器的最早记录!
当然,随着这场战役的重现人间,也有小道消息开始流传,说真正的神秘其实最早起源于【童话】,所有的童话故事,其实都是对精神力的崇拜与原始解释。
而到了女巫审判的时期,人类对精神力的使用其实早已成熟、自成体系了。
只不过,这些消息并没有确凿证据,因此也只能作为小道消息流传。
真正将【精神力】这一事物推到万万人眼前,让政府不得不公布它存在的,是千禧年后骤然暴增的病例。
什么病例?
是成年人类开始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走上街头袭击他人,甚至引发区域性暴|动的病例。
是新生儿越来越多地出现返祖特征、出现兽耳兽尾,甚至还有孕妇剖腹产时生下一只全身长毛的幼虎的病例!
这样的病例,一起两起,十起百起,各国政府还能勉强将它压下。
可当这些“病例”在全球各国遍地开花时,各国政府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向他们的公民公布,人类如今已经踏上了一条全新的进化之路。
而这条路上闪烁的最璀璨的明星,名为【精神力】。
无论是成年人那些无法自控的行为,还是新生儿身体特征的变化,都是为了适应【精神力】的存在。
而当新人类彻底适应各自的新身体、新能力后,他们相信,一个人人如龙的世界,终将降临!
但这些,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二十多年后的现在,世界隐约出现了“新人类”与“旧人类”的划分。
所谓的“新人类”,自然是指那些有精神力的、有返祖特征的人类。他们可以用精神力影响现实世界,甚至可以控制自己在人形和兽行间转换。
说这样的家伙是“人类”,恐怕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答应。
而既然如此,所谓的“旧人类”,自然就是那些啥啥都不会、身体孱弱资质平庸,只等待时代浪潮将他们淘汰的普通人了。
不得不说,谢非言只是稍稍审视这些资料,就能听到,在人们肉眼所看不到的地方,原本伴随人类文明延续了数千年的旧的阶级链条,正悄然从人类疾驰的列车上脱落。
但人类就此自由了吗?
不,当然不。
因为一条条全新的锁链,正逐渐成形!
可是——
【这些跟任务有什么关系?】
【林鸿影也没有精神力啊!他和桑渐白,都是标准的“旧人类”啊!】
系统不解。
是啊,这些风起云涌的背后,固然藏着深不见底的漆黑之物。但这些与桑渐白的悲剧有什么关系?
与桑渐白想要摆脱林鸿影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与谢非言当前的任务,又有什么关系?
一周目时,谢非言也是如系统这样想的。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电脑里的这些资料就像是游戏里那些冗长无趣的背景介绍,除了给玩家的打打杀杀提供一个理由外,对任务本身的推进并无太多帮助。
但,第三周目的现在,谢非言选择相信桑渐白。
谢非言相信,这个明明不知道自己被困于无尽轮回,却依然能向快穿局发出警示和求助的人,他留下的资料,必然是有其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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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资料,必然指向了什么!
桑渐白,必然是发现了某些东西!
可……
他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谢非言翻阅过这些资料后,掩卷,再次沉吟。
在作为任务者降临后,谢非言接收到了桑渐白的完整记忆。
但他接收不到桑渐白的所思所想、心中的顾虑,与对方思考的方式。
所以谢非言也不知道,桑渐白留下的这些资料,到底想传达什么。
“……算了,先睡觉。”
凡人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为了明天能够更好地工作,谢非言决定结束今天的调查工作。
只不过,当躺在床上后,谢非言脑中依然有思考的脉络持续延展。
桑渐白,你收集这些【精神力】相关的资料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你与林鸿影分房睡的三年后,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去举办这个七周年的纪念日派对?
你想要的,真的只是离婚吗?
——不可能!不相信!
那你想干什么?
……不知道。
谢非言翻了个身,掐断了这条思考线。
但下一秒,一条新的脉络又延申了出去。
这个晚上,究竟特殊在哪里?
凭什么这一天会成为时间重启的“原点”?
莫非这跟林鸿影的白月光辛羡之有关?
可一周目的辛羡之就是个普通绿茶,他的官配霸总也不过是个普通总裁,也没见他俩有谁突然化身龙傲天说自己要逆天改命啊。
想不明白……
抱着这样的困惑,谢非言平静度过了第三周目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早上。
谢非言早早醒了。
也不知道是桑渐白的这具身体实在虚弱,稍稍费点神就容易不舒服,还是谢非言这个工作狂真把桑渐白的身体折腾出了点问题。
昨天夜里,谢非言翻来覆去,在似梦似醒间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虽然第二天一睁眼,谢非言就把梦忘了大半,可他依然记得梦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那是桑渐白的声音。
他在跟谁说话?
他答应了什么?
……想不起来。
哪怕把桑渐白的记忆压缩成文字,再ctrl+F全文搜索,但一个人一生中会说出“我答应你”这句话的场景,也是数不胜数的。
谢非言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这个桑渐白,以前莫不是干保密局的?怎么线索藏得这么严实?
虽然在开着上帝视角的敌人面前,隐藏己方获得的信息和行动想法是第一要务,可你是不是隐藏过头了?
不过,头疼后,谢非言又有些兴奋。
因为,对一个习惯了玩弄诡计和阴谋的人来说,当真正有趣的、有挑战性的谜题降临时,他只会如等待玩具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
——看吧!
在这个有趣的游戏里,站在敌方位置的,是一个开着上帝视角、知晓你所有行动,并有死后回溯这样耍赖能力的林鸿影。
而站在己方位置的,是一个经验丰富,自有想法,留下无数隐藏线索的快穿局退休员工桑渐白。
可谢非言如今要扮演的角色,却并不是单纯的友军或援军,而是侦探!
一个只知晓了表面信息,就被卷入事件漩涡的侦探!
作为侦探,他不但需要探明敌人隐藏的秘密,同时还需要探明友方隐藏的秘密。
而只有结合两方人各自隐瞒的讯息后,他才能得到这个故事的真正真相,决定这个故事的真正结局!
想到这里,谢非言笑了起来,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衬衫,一粒粒扣上纽扣。
好吧,那就让他谢非言来看看吧——
看看你桑渐白,甚至是你林鸿影,都在这一局里藏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吧!
4. 第4章 “上帝”其人
崭新的一天,从崭新的工作开始!
生命在于劳动,生命在于工作,生命在于创造价值!
虽然谢非言此刻拖着的是一具不太好使的身体,总有种内外都很虚的样子,但谢非言精神能量高呀!
因此,三周目的第二天一早,谢非言依然精神满满地开启了自己新的一天。
他来到餐厅,一边吃早饭,一边用手机浏览昨天的新闻,特别是昨天七点到凌晨一点的全球新闻。
因为这个时间段,正是林鸿影的白月光辛羡之,从回国到聚餐,再到林鸿影回家的关键时刻。
而在翻完这些新闻之后,谢非言接下来还准备查查那个霸总慕容戾的底细。
从慕容集团发家的方式,到慕容集团最近的资金流动,以及他们的内部的人员情况等,谢非言准备来一个大摸底,好做到真正的有备无患。
毕竟,在谢非言看来,辛羡之与慕容戾这二人,怎么说也是这个小世界曾经的气运之子,哪怕从人物权重上来说,他们身上也应该多少带点东西吧?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戾”?
真是莫名给人一种年代久远又成分复杂的感觉。
谢非言在早餐时间的十分钟里,迅速给自己规划好了接下来三天内的行程和十天内的目标。
可就在第十一分钟,管家王叔来到了谢非言身旁,有些为难地低语道:“桑先生,你的亲戚们来了,现在就在别墅门外,嚷嚷着说今天一定要见你一面,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看……?”
亲戚?重要的事?
这迥异于一周目的发展,让谢非言不由得怔了怔。
但他很快回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林鸿影那个家伙,昨晚上跟桑渐白的父母打小报告了!
在第一周目时,谢非言因为还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秉着谨慎的原则,开局时稍稍花了点时间糊弄林鸿影,平复了他与桑渐白之间的离婚矛盾。
所以在那周目里,自然也没有桑渐白的家人找上门来闹事的发展。
而这一周目,谢非言没有再想着息事宁人,而是顺着桑渐白之前的做法,将名为婚姻的瓷瓶在林鸿影面前砸得粉碎。
这让如今事业有成、名利傍身的知名大画家林鸿影如何能忍?
瞧,这才过去了几个小时,大画家林鸿影的报复就到了。
“我知道了。”谢非言继续喝粥,目光重回手机的新闻资讯上,“让他们在一楼的花房等我。”
管家王叔为难道:“桑老先生和姚夫人可能……”
“不用理他们。如果他们没耐心、等不了,那就让他们走,等他们什么时候有耐心、等得了了,再来见我也不迟。王叔,这段话你原话转告给他们就好。”
得到了谢非言准确的态度后,管家王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而果然,之后的早饭时间非常清净,再没有嗡嗡嗡的声音来打扰谢非言了。
谢非言的早餐从七点半吃到八点。
吃完后,谢非言没有立即离席,而是坐着刷手机刷到快九点时,宿醉的林鸿影才终于从二楼主卧走下。
在见到餐厅里端坐的谢非言时,林鸿影先是一怔,而后眉头紧蹙,似是有些疑惑、没想到谢非言怎么还能好端端坐这儿玩手机,而不是被他的原生家庭闹得心力交瘁。
但很快,林鸿影的瞳孔在虚空中移动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放下心来,冷笑一声,也不跟谢非言搭话,自顾自来到餐厅,坐在餐桌的另一端,等待自己的那份早餐。
谢非言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同样没有跟林鸿影交谈的打算,操控轮椅,转身离开餐厅,向着花房的方向移动。
不过,谢非言想要的东西,却已经得到了部分答案。
【捕捉到了吗?林鸿影刚刚在‘看’的东西?】
【没有,林鸿影的视网膜上什么都没有。】
视网膜上没有东西。
也就是说,林鸿影的肉眼并没有“看”到什么,真正“看”到了什么的,是他的大脑。
如果没有第一周目时的处处受制,谢非言在得知这件事时,会认为林鸿影这是发癔症了。
可如今,谢非言的脑中却不由得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林鸿影的上帝视角,真的是属于林鸿影自身的能力吗?
系统已经反复确定过,林鸿影身上没有超凡能力的反应,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既然如此,林鸿影身上的“上帝视角”,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的能力附着在了林鸿影的身上?
有没有可能,真正的“上帝”另有其人,林鸿影只是TA推出的代言人?
没有过多沉浸在无端的猜测里。
谢非言很快来到了一楼花房。
而此刻,桑渐白的亲人——桑父,姚母,以及桑渐白的弟弟桑海江,已经在一楼的花房里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好你个桑树,你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把你爹妈和你兄弟丢在这里等你两个小时?”
“你是不是不待见你爹妈,你是不是狼心狗肺根本不想管你兄弟?你个没良心的,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保证再也不来找你!!”
“哥,不是做弟弟的说你,但你真是有点飘了,爸妈年纪都这么大了,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多体谅,反而让他们等你两个小时,你这个做法可不对啊!”
“行了,大海啊,你别说了,我们这做父母的啊,天生就是给你们儿女当牛做马的命,现在别说等一两个小时,一个两个小时又算什么呢?只要等我们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还记得回来看我们一眼,现在哪怕是要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命,我们也都得掏出心来给你们啊!”
“诶呀,妈,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哥,哥!你快点说话啊!妈都这样了,你还不哄哄她?!”
还没等谢非言开口,桑家的这三口人,就一唱一和,搭好了台子,甚至递好了梯子,只等谢非言走下来。
而这个“梯子”是什么呢?
“哥,妈最近看中了一套海景房,说那个地方好,圆了她小时候想看海、又为了照顾你而没法去看的梦。而且弟弟我最近刚好也要娶媳妇了,这套房子就当你送我的婚房好了!
“对了,过户的事啊,不用着急,毕竟弟弟我也不是贪图你什么,只是想要哥你的一点祝贺而已,不过如果哥你实在过意不去,等哥你把房贷还清了,咱们再说这事儿也行!”
人无语到极点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
所以听着这番无耻且理直气壮的话,谢非言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
可偏偏,这家子人半点儿自知之明也没有,见到谢非言笑了,还以为是他妥协了,于是蹬鼻子上脸,要了东西不算完,竟还训起了金主。
“小树啊,我听林少爷说,你昨晚跟他提了离婚?唉,不是当爸的说你,但你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好生活,可都是林少爷给你的!你不好好伺候林少爷,一天到晚的跟他瞎闹腾什么呢?”
姚母连忙接道:“对啊对啊,桑树,你说一个瘸子,离了林少爷你能还干什么呢你说说?人家好心养你七年,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听妈的,回去就跟林少爷好好道个歉,哪怕他真的在外头有人了又怎么样?这点儿小事也值得你闹?”
桑海江说:“对啊,哥,反正你跟林少爷都是男人,人林少爷睡一个睡两个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们还讲什么忠贞吗?只要没搞出私生子来分你遗产,你就接受了呗!哥你真是,从小就死脑筋,从没干过一件聪明事!”
谢非言本来懒得跟这些人计较,但没想这些人的话越说越难听。
于是谢非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抬眼扫视一圈,眼内神光未现,就已经把这三个凡人吓得呆立原地,噤若寒蝉。
谢非言冷冰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不准再叫‘桑树’这个名字?”
桑树,这个十分不走心的名字,的确属于最初的桑渐白。
就像桑家的这一家子极品,也的确是桑渐白真正的家人。
这个小世界,是桑渐白的老家,但所谓的“老家”却并没有给桑渐白留下什么值得怀念的记忆,而只有数不清的失落、苦涩,和难堪。
桑渐白出生在一个不算偏远但也没什么名气的小镇子上,家庭条件不算富裕,却也不愁吃穿。
他是家中长子,从小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会主动帮爸妈分担家务,照顾弟弟,同时学业也没有落下,在学校里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是非常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非常离奇的是,他明明都做得这样好了,桑家人却只偏爱幼弟,把年岁相差无几的长子当牛做马地使唤,甚至十七岁就勒令他退学,扣着他的身份证,把他送去电子厂打工,挣的钱也是让管理员直接汇到他们的卡里,不给他们远在外地的儿子留下分毫。
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名叫桑树的普通孩子的桑渐白,心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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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经过了怎样的心酸苦楚、绝望愤怒,谢非言不得而知。
但谢非言知道的是,当桑渐白偷偷攒下属于自己的第一笔钱后,他没有买任何东西奖赏自己的辛劳和努力,而是用这笔钱去做了亲子鉴定。
当时,桑渐白应该是偷偷抱有过希望的吧。
他可能在想,桑家父母之所以对他和弟弟差别待遇到这种地步,是不是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因为他其实是桑家父母捡回来的?
甚至是再狗血一点,他其实是桑家父母换掉的孩子,而他真正的父母非常有钱也非常爱他的。
所以,只要他找到自己真正的亲生父母,他就会拥有一对全心全意爱他的家人、拥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家庭,对吗?
然而,人间并没有那么多的狗血和阴差阳错。
当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后,桑渐白如遭重击。
因为,他原来真的是桑家父母的亲儿子!
这个可怕的结果,代表着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糊弄自己、给自己以虚假的希望了。
他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世界上的父母,并不是都爱自己的孩子的。
至少他的父母不爱他。
没有任何理由。
他们只是单纯的,不爱他。
仅此而已。
后来,经过无数年的摸滚打爬和生死洗练后,桑渐白重回故地。
他不再困于年幼渴求而不可得之物,但也没有刻意针对那一家人,只随便给他们找了份工作、舍了点钱财,让他们再没有时间来骚扰自己,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谢非言想,这样柔软的手段,可能是因为桑渐白做人体面,想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也可能是因为不管怎么说这家人都是桑渐白最后的亲人,哪怕全都是烂泥,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可谢非言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也绝不接受用和稀泥的方式将这一切糊弄过去!
因为——
义者,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立功立事。
这是世间最朴素的道理。
而谢非言所秉持的唯一原则,也不过是“善恶有报”这四个字而已。
因此,谢非言冷冷瞥过一眼,见这三人还要狡辩,手一挥,随手关上了花房的门。
没人知道这一天的花房里发生了什么。
在花房外摸鱼的花匠,生出过听墙角的心思,但他刚鬼鬼祟祟迈出一步,就被管家王叔抓了个正着,于是只能干笑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数分钟后,当花房大门重新打开时,原本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桑家三口,变得唯唯诺诺,像老鼠一样滴溜乱转的目光也瑟缩安分了下去。
虽然他们身上脸上没见半点淤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表现得像是被人痛快殴打过一样,行动间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样滞涩,甚至稍稍碰到哪儿,就忍不住呲牙咧嘴、叫苦连天。
路上林家的佣人们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十分稀奇的:
这家子人,这是怎么了?
总不会是花房关门的那会儿被桑先生打了吧?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三个手脚完好的成年人,被一个瘸子殴打了,这事儿怎么可能呢?
甚至他们身上连一个能找出来的伤口都没有!
桑家三口也只能含泪吃了这个哑巴亏。
在离开的路上,娇生惯养油瓶倒了都没扶过的桑海江,越想越气,还没走出林家的大门,就没忍住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这次我来找那个瘸子一定能拿到房子的吗?你知不知道他什么都没给我?他甚至打了我一顿!!陈青青我告诉你,这事你必须给我个交待!”
电话那头的声音惊愕非常:【什么?你哥没给你房子?怎么可能?明明弹幕告诉我你哥他昨晚——】
桑海江狐疑打断:“什么单目?哪个单目?”
那头的声音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没什么,没事……哎呀,电话里跟你说不明白,有话等回来再说吧!】
嘟——
通话挂断了。
桑海江一头雾水一脸恼火,瘸着腿,和桑父姚母相互搀扶着、带着对谢非言的小声咒骂,离开了林家别墅。
而在花房里,谢非言透过玻璃窗,静静看着桑家三口离去的背影。
【信号捕捉到了吗?】
【捕捉成功。】
5. 第5章 作弊
从富人区离开后,桑家三口子都怀着一肚子气,一脚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了家。
桑家三口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富人区,但由于这套房是在桑渐白事业做得最好的那几年从桑渐白手上讨饭讨来的,地理位置怎么也蹭得上一句半步富人,因此短短半个小时不到,桑家三口就冲回了他们的江景大平层。
开门后,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打扮得非常年轻靓丽的女人。
她约莫二十岁,从体态骨骼上来看,她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也就是大部分刚出校门的大学生的年纪。
可偏偏,这个年轻女人的神态半点也称不上纯真懵懂,反而像是在市井里混迹了四十多年的狡狯摊贩那样,眼中精明外露,就好像时刻都在琢磨着什么坏点子,拖累得她那一张本该年轻朝气的脸也染上了深深暮色。
见到这个女人迎了上来,桑海江率先开口问责:“陈青青,你怎么回事?你就是这么坑自家人的?
“你一天到晚在直播间里倒是说得神神叨叨、信誓旦旦的,怎么给自家人做点事就掉链子了?你是不是故意的?陈青青,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一家三口推到那个男人面前丢脸的?!”
陈青青瞪了桑海江一眼,眉头一扬,就想要骂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忍了下来,硬邦邦道:“你们是知道我的本事的,我陈青青能被人叫做‘断人生死陈大仙’,可不是浪得虚名,那网上的一百万粉丝和接受过我陈大仙帮助的网友都能给我作证!”
桑海江:“那我们今天怎么会——”
“你们今天没有得到应有的东西,一定是有某个地方出了岔子,或者是你们去林家别墅的时候,有什么地方没有按照我说的方式去做……所以安静点,跟我说,你们去了林家的那栋别墅后,都遇到了什么事?”
桑海江脸上狐疑,不知道是真的不相信陈青青的能力,还是被驳了面子一时间下不来台,站在那儿没有接话。
倒是一旁原本比桑海江表现得更为愤怒的姚母,这时候回过味来了,知道现在不是跟陈青青翻脸的时候。
姚母脸上堆笑,一把拉过了陈青青的手,亲切道:“妮子啊,你也晓得,我们哪里是怀疑你的能力?都是大海这小子,一点子都不会说话,你千万莫把他这些话放在心上,以后啊,如果他还敢这么对你大小声,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无效的寒暄告一段落后,姚母连忙进入主题,详详细细地将他们是怎么半夜接到林家少爷充满暗示的电话,怎么一大早就起床怀着憧憬向富人区出发,之后又怎么被不成器的大儿子在花房里晾了两个小时,后又被打被威胁被赶出门的事说了个明白。
而外号陈大仙的陈青青,则听得眉头紧皱,一直没有舒展过。
“不对啊……这不对……”陈青青喃喃自语。
姚母连忙说道:“哪里不对?”
陈青青说:“桑渐白不该是这个性格和作风。”
桑父冷哼一声,插嘴道:“桑树那小子什么性格?惯来的吃里扒外、铁石心肠!他当年有了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断了寄给家里的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后来我们看报纸,知道他成了个大人物,找上门去,威胁要找记者曝光他,他会舍得拿钱打发我们?连最重要最亲近的家人都不管的货色,能是什么性格?他不一直都是这么个性格!”
陈青青强忍着对这老登翻白眼的冲动,说道:“桑渐白是书画经纪人,又不是那些抛头露面的明星,人脉广阔得很,哪怕你找记者闹了又怎么样?真以为能拿捏住人吗?
“他找人压着新闻不发行不行?他改名换姓拿钱投资个新行当行不行?或者他什么都不做,任你闹,闹个一两年,你没心气没精力继续闹了,大家也懒得听你卖惨了,他再出来活动行不行?行的啊!
“爸,不是我说你,你也一把年纪了,别想事儿总那么天真!你以为是你们的威胁拿捏住了桑渐白?不,是他压根懒得跟你们计较,是他做人太讲究体面了,所以才在你们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下拿钱打发了你们。”
被小辈这样不留情面地呵斥,桑父的脸色瞬间涨紫,嘴唇哆嗦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桑海江不悦道:“陈青青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能跟爸这么说话?你怎么能说得我们像叫花子一样?”
陈青青也不忍了,翻了个白眼过去:“那你以为你们今天是过去干什么的?是林家少爷突然觉得你们可怜了,想要关心你们吗?
“错了!我们就是上门去当打秋风的穷亲戚、去当叫花子的,是林少爷特意让我们上门去丢桑渐白的脸的!连这点子觉悟和脸皮都没有,你还上门讨什么饭?”
“你——!!”
“行了别闹了,听我说。”陈青青烦躁拍开桑海江的手,说道,“总之,桑渐白这种人就是讲究体面,是很要脸面的。我们都知道,林少爷也知道,所以他让我们上门,就是为了让桑渐白在林家的所有人面前丢脸,让桑渐白拒绝不了我们的请求,再为了这套他拿不出的别墅向林少爷低头,再不提离婚的事。”
姚母听得咋舌:“这有钱人家的心眼子都这么多的吗?”
但很快的,姚母又是兴奋,又是不解道:“所以青青你才说,我们今天上门一定能拿到一套别墅?因为林少爷他本来就是准备了一大笔钱给我们,准备用这些钱让桑树那个不成器的闭嘴的对不对?”
陈青青干脆道:“对!”
姚母道:“那桑树那小子怎么就……”
陈青青皱眉道:“这就是我说的问题了,桑渐白突然之间性格大变,再不讲究体面了,连对你们的亲情都不顾念了,甚至还威胁你们……这不合理啊!”
当一个一直被亲情和体面拿捏的人,突然不讲究体面也不讲究亲情了,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还能用什么拿捏他?!
听了这番话,姚母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面色也不太好看了,像是懊恼又像是愤怒。
懊恼,是懊恼于之前对自己的大儿子不够好,以致于这么多年从大儿子手里仅抠出来一栋别墅,就没有后文了。
而愤怒,则是因为这个大儿子的不念旧情。
是的,他们这对爹妈做的确实有点儿偏心,对大儿子没有顾忌周全,让大儿子小小年纪就辍学打工去了,还扣着大儿子的身份证和工资,让他没有离开家的机会……可穷人家的孩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当爹妈的偏心小儿子不是正常的吗?
当长兄的养弟弟妹妹支撑起一个家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断绝了跟父母的来往呢?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小偏心,就不再赡养父母扶养弟弟了呢?
真是不孝子!
不孝子啊!!
姚母在心中颠来倒去地念着“不孝子”,脸色时悲时喜。
倒是一旁的桑海江发现了盲点,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哥是什么人?你不是没见过他吗?”
陈青青脸上的肌肉有细微移动,微微绷紧了脸,斩钉截铁道:“当然是算出来的。”
桑海江不依不饶:“性格这种东西也能靠算的吗?”
陈青青毫不犹豫说:“这是当然!我们算师这一行,博大精深,能够流传这么多年而屹立不倒可不是说笑的!上至天命,下至劫难,只要我们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面相手相等,就能由此看出一个人一生的轨迹!区区性格,又算什么……”
桑海江打断:“可你不是没见过我哥吗?”
陈青青呼吸一滞。
桑海江又道:“你往期给人算命,不都是要看别人近期面相的吗?我哥瘸了之后很多年都没出过门了,你在哪儿见的他?”
陈青青艰难说:“那是、那是因为……我不是从面相看出来的,我、我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桑海江:“胡说八道,我爸妈都不知道他生辰八字是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陈青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桑海江越想越是疑惑,越想越是愤怒:“陈青青,你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你是不是背着我勾搭了别的男人,在别的场合里见过我哥?你是不是根本就是冲着我哥去的?!
“好啊,好啊,我就说你一个粉丝百万的网红,怎么一见到我就叫得出我的名字,怎么我追你两天你就跟我在一起了,甚至还主动帮我们家打算,帮我们去找我哥要这要那,敢情这些都是主人的任务是吧?”
桑海江说着说着,暴怒了起来,额上青筋贲露,手也掐上了陈青青的脖子:“好啊,好啊!你竟敢勾搭别的男人?你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说!快说!你在外头的野男人是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要骗老子的钱是不是?想要跟老子玩仙人跳是不是?老子掐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荡|妇!!”
陈青青眼珠暴突,被掐得喘不过气来,长长的指甲用力挠着桑海江的手臂。
姚母和桑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都白了,好不容易回神后,慌张上前,一个去拉桑海江,一个去掰桑海江的手。
“大海?大海呀你这是做什么?杀人是要坐牢的啊!!”
“快松手!海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还不快松手!!”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桑海江就像是被大力神附体了。
明明桑海江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缺乏运动的细狗,连暴怒都只敢怒个三秒钟的无能之辈。
可偏偏此刻的他强得可怕!
他的双眼通红,那掐人的手臂上分明没有力量也没有肌肉,可陈青青尖利的指甲抓不破他的皮肤,姚母慌张的拍打也无法弯折他的关节,桑父的用力掰折也无法放松他的手指。
甚至到了最后,他用两只手直接把陈青青、以及挂在他手臂上的两个老人都举了起来!
“啊!”
“大海,大海你到底怎么了?”
“海江啊,海江你醒醒,你醒醒啊!!”
眼看桑海江就要当场将陈青青掐死,甚至连两个挂在他身上的老人也被摔成重伤。
下一秒——
滴。
江景大平层的指纹锁发出轻响,而后一只手将门徐徐推开。
来人的动作十分轻缓、礼貌,是肉眼可见的柔和。
可与他推门这动作截然相反的,是一道瞬息跨越巨大客厅、精准击打在桑海江关节处的流光!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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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随着三声血肉之躯被重物击打的闷响后,桑海江惨叫一声,松开了手,轰然倒地,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而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陈青青,则痛苦地趴在地上,涕泪横流,一边用力吸入她赖以生存的氧气,一边用手颤抖着在地上下意识摸索着什么能用来壮胆气的武器。
哪怕是手机也好!
可陈青青没有摸到手机,也没有摸到武器。
她只摸到了一粒……扣子。
一粒精巧浑圆的、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从中间裂开缝隙的……扣子?
陈青青茫然抬头,涣散的目光缓缓凝聚,看到门口处有轮椅缓缓靠近,停在她的身侧。
之后,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冷淡而平静的声音响起:
“陈女士,看来你的‘弹幕’,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啊,至少,它连你的杀身之祸都算不到。”
——什么?!
陈青青蓦然抬头,骇然看向来人。
谢非言道:“陈女士,对于那个帮助你作弊,让你从一位寂寂无名的小主播摇身一变,成为极具争议的算命师的‘弹幕’,我实在很有兴趣,请问你可以为我解惑吗?或者,你想要我自己来拿?”
此刻,谢非言的心境是平和的,配合着桑渐白疏朗的眉眼,神色近乎温柔。
可陈青青却瞳仁颤动,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可怕之物,吓得骇然往后一倒,手脚并用,不断不断地向后退。
“不,不,不要……你不要过来!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杀人如麻的暴|徒!不要以为这种样子就能迷惑我!我警告你,你不要过来!我会报警的,对,对,你快点走,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来了!”
陈青青的瞳仁不断颤动,聚焦时而在谢非言身上,时而落在虚空。
当她的目光落在虚空时,她像是在浏览什么。
——和林鸿影一模一样的症状。
从左至右,一行一行,有长有短。
——是在看某种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文字。
她对谢非言或者对桑渐白抱有极强烈的恐惧,但她并不清楚谢非言与桑渐白的底细,只知道谢非言或桑渐白并不简单。
——有点意思,那“弹幕”告诉了她什么?
谢非言心中有了猜测,向系统说道:【能够捕捉到附着在陈青青身上的‘东西’了吗?】
【可以了!】系统欢快邀功,【虽然这家伙超狡猾,但它的能量可比不上林鸿影身上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我抓住马脚了!】
【很好。抓住它。】
这个“普通”的都市世界,不允许太过强大的精神力降临,所以想要做这种从一个活人身上抽走某种东西的精细活,只能靠系统了。
但还好,系统是专业人士,虽然有点笨,但是值得信赖。
因此,随着谢非言一声令下,系统迅速启用了自带的精神剥离模块,开始抽离附着在陈青青身上的异物。
一秒,两秒,三秒。
当读条来到50%时,谢非言突然心念一动,感到一股近乎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涌出。
是——
视线!
那是一道视线!
一道不知道来自何处,不知道来自何人,但却有着近乎毁灭性力量的视线,在谢非言试图捕捉陈青青身上异物的时刻,悍然降临!
谢非言呼吸凝固,立即做下决定:【中止操作,引爆林鸿影身上的精神力炸弹!】
系统:【啊?你什么时候留下的?】
【在见到林鸿影的第一面的时候——别废话!快点!】
【哦,好叻。】
啪!
千里之外,将头发梳得油光发亮,准备去见自己心上人的林鸿影,原本坐在驾驶座的位置开着音响哼着歌。
可下一秒,他的脑袋骤然炸成了碎西瓜。
与此同时,谢非言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
就像是被抛入了万花筒,无数的空间碎片就像是无数的彩色碎屑那样,在谢非言周身环绕。
而在谢非言的视线尽头,名为世界的“万花筒”之外,一颗非人非兽的眼睛骇人地转动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谢非言没有去看那只可怖的眼睛,闭上了眼。
一秒,两秒……五秒。
“够了!”
哗啦——!
餐桌被骤然掀翻,满桌的餐碟碗筷摔落一地,伴随着林鸿影的咆哮声。
谢非言睁开眼。
感到那道森然可怖的视线远去后,终于松了口气。
第四周目,开始了!
谢非言没有耽误时间,手指再次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起来。
哒、哒、哒、哒——
细微而规律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内轻轻震动。
系统终于回过神来:【原来你就是在这个时候……等等,宿主,你这是把林鸿影当存档点来用了?】
谢非言:【那不然呢?】
死后回溯,有利有弊。
可谁说靠这个能力作弊的,就只能是林鸿影呢?
【行了,不说这个。我们该好好整理一下这几周目里获得的信息了。】
6. 第6章 幕后之人
在这短短的几个周目里,谢非言所获得的线索,对常人来说可谓是骇人听闻的。
虽然这些线索依然不足以拼凑出这次事件的全部真相,但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哪怕谢非言手中的拼图不多,可对于这次事件的发展方向和某些重要元素,或许已经可以有所揣测了——
至少系统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我知道了!】
回到二楼的房间后,系统兴奋发言。
【是弹幕!陈青青和林鸿影,都是弹幕文主角!!】
谢非言知道系统口中的“弹幕文”指的什么。
自从谢非言在某个小世界里被某人说过“年龄太大跟不上时代”后,谢非言就恶补了一番当代年轻人的流行文化和流行要素,而这“弹幕文”自然也在其中。
在普遍的设定里,弹幕文的主角要么是恶毒反派要么是虐文主角,某一天他们意外看到了来自高纬度读者/观众们的吐槽弹幕,于是便靠着这样的“剧透”和“上帝视角”,扭转了自身命运,走上了人生巅峰。
而从快穿局的角度来看,这样的事也并非异想天开,反而有许多先例在的。
比如说,在某些被高级文明制作成游戏场的低级文明的世界里。
当高级文明在游戏场内安排了一场抓马的剧情和命运,直播给高级文明的观众观看时,不小心出了点系统小BUG,或者被小世界的人捡到了祂们的直播配件之类,一个符合文学作品的“弹幕文主角”,就会自然而然地生成。
只不过,这种意外出现的“弹幕文主角”,有时候会令这场直播走向意外和戏剧性的高潮,有时候却又会令这场直播直接沦为平凡与无趣。
因此,除了个别喜欢剑走偏锋的小制作外,求稳求胜的大公司是很少刻意制造这种“弹幕文主角”的。
可是——
【这个陈青青,还有林鸿影,他们绝对就是弹幕文主角!】
系统兴奋极了,迫不急的地向谢非言吐露自己的推理过程。
【你看,宿主,他们所表现的一切都非常符合弹幕文主角的模式对不对——
【先知先觉,明明林鸿影在二楼的卧室里洗澡,可他偏偏知道你在一楼客厅做了什么;只知道剧本上写下的‘命运’和‘未来’,但对‘剧本’以外的发展和力量一无所知,所以林鸿影也好弹幕也好,都不知道宿主你给林鸿影的识海里投下了一颗遥控炸|弹。
【对了,还有人物性格!陈青青和林鸿影都知道桑渐白是什么性格,因为这是写在‘剧本’里的,所以他们针对剧本和桑渐白的性格,设下了一系列陷阱……可他们不知道‘谢非言’,不知道‘快穿局’,所以他们对我们毫无防备!
【还有那颗眼睛!那颗在世界重启时投向我们这个小世界的眼睛,也很符合‘高等文明的监控器’这一定位对不对?
【所以,没错了,他们一定就是‘弹幕文主角’!一群以为自己得到天降外挂,能够扭转自己悲惨的命运,实际上却被别人操控摆布了一生的可怜虫。
【而桑渐白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发现了自己的世界被高等文明做成了游戏场,但又没办法以一己之力与一个文明的力量抗衡,所以才以这种方式发布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任务,把他得到过的所有功德当作报酬,想要得到我们的帮助!
【是不是这样?这就是真相对不对?一定是的!一定就是这样了!】
系统一边推理,一边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但谢非言却只是摇头。
【不对,没有这样简单。我们的敌人,不是什么外星文明……至少不是什么纯粹的‘文明’。】
系统茫然:【什么意思?】
谢非言:【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什么文明有重启一整个世界的力量?】
系统一愣,磕磕巴巴地说:【呃,这个,把、把小世界降维后,大概就能做到吧?】
正常的世界都是三维的。
但如果有某个高级文明或是拥有无上伟力的个体,将一个小世界直接降格成二维,令整个小世界都以【文艺作品】的形式呈现,令这个小世界的人们都以【纸片人】的方式存在,那么所谓的重启时间,自然也就是动动笔杆的事。
谢非言又问:【那你觉得这个小世界是低维的吗?】
系统沉默了。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不是的。
在谢非言成为S评级的员工前,他们大多是在低维的小世界里做任务,对低维世界不可谓不熟悉。
所以无论是谢非言还是系统,都非常确定,这个世界,绝不是那种规则不全、随随便便就能回溯时间的低维世界!
【那……那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会儿,系统彻底迷茫了。
【如果是正常的世界,时间回溯是不可能达成的,而既然达成了时间回溯,那这个世界就不该是正常的……】
怎会有既是正常的三维、又能随随便便回溯时间的世界呢?
系统一惊:【难道是高维的力量入侵——】
【行了少想点有的没的。】为了避免系统思维过度发散,谢非言无奈揭露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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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某个、或者某几个超凡个体的侵扰。无论是那些‘弹幕’,还是时间回溯,应该都是祂们的手笔。】
系统困惑道:【宿主怎么能够确定呢?】
谢非言说:【你还记得姬千城吗?】
系统搜索了一下资料库,想起来了。
姬千城,是谢非言做过的无数个任务里的其中一个委托人,是星际时代的最后一位修士。
而这个修士的经历也十分离奇。
他年少就跟随师父修行,是修仙的好苗子,结果他闭了个关出来,外头便是时移世易,沧海桑田,不但修士死光了,地球也进入了星际文明,并且还因为跨步太大脚没跟上、直接冲进废土时代了。
当然,这些离奇的背景都是前情提要,重要的是,在姬千城出关、入世、广招门徒、重振师门的过程里,他足足死了五十次,也足足重生了五十次!
他的死亡暂且不提,可他的重生,却是因为一个存在——星球意志。
是星球意志要他活、要他救下枯萎的地球,所以为他重启了五十次时间。
这个不可思议的事件,是发生在某个低纬度世界里的。
而也只有低纬度的世界里,才会那样轻轻松松地诞生一个星球意志。
可是,谁说正常的世界里,就没有“星球意志”这类不可思议的存在?
系统一点就通:【宿主你是说——】
【陈青青被某个存在选中了,而林鸿影更是和姬千城一样,成为了某个锚点一样的存在。】谢非言一锤定音,【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弄明白藏在他们两人背后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以及祂们想要通过林鸿影达成什么目的。】
当年,地球意志不惜回溯时间五十次也要救下姬千城,是因为姬千城是废土时代的唯一修士,是因为姬千城身上有一条通向个人伟力之极的路径。
只有救下这样的人,才能救下穷途末路的地球。
所以,同理可证,那个将锚点抛向林鸿影的“存在”,必然也有一个祂认为“只有林鸿影才能做到的事”。
是什么事呢?
谢非言:【如果可以,我们最好和祂们达成合作,说服祂们取消林鸿影身上的锚点,转而投资我们。】
系统:【如果不行呢?】
谢非言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这还用问吗?
能合作则合作、能不战则不战,这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可如果百般手段尽出,最后依然无法谈拢,那自然只能——杀!
以杀去杀,虽杀可也!
7. 第7章 沉浸式扮演
第四周目的第一个晚上,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谢非言依然按时起床去吃早饭,并且如上周目那样,在七点四十一分准时等到了桑家一家人的拜访。
当管家王叔用含蓄而为难的语调告诉谢非言这件事时,谢非言擦了擦嘴,没有像第三周目那样直接让人去花房等,狠杀他们的锐气,而是用桑渐白式的柔和语调说道:“那就麻烦王叔把他们带到会客厅吧,我马上就到。”
谢非言曾经听过一句话:所谓的命运与困境,是世界对你的性格的叩问,等待你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在前三周目里,谢非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谢非言式”的。
所以他遇到的“困境”,都是只有他谢非言才会看到的。
可在这第四周目里,谢非言却想要知道“桑渐白式”的选择,想要知道当“桑渐白”做出选择时,这个世界会给他怎样的回答。
谢非言一边思考着,一边忍痛把吃了一小半的早餐放下了。
倒不是说这顿饭有多么好吃,也不是说谢非言此人有多么热爱美食,而是谢非言向来认为,身体乃搞事的本钱。
超凡人类的生活习惯暂且不提,但凡人如果不好好吃饭,就不会有好的身体,如果没有好的身体,遇到事了连杀人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谢非言万万不能接受的。
但没办法,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不爱吃饭,甚至以得胃病为潮流,就好像一个人有钱但没胃病,那就一定不是年轻有为的霸道总裁一样。
桑渐白这个年轻人似乎也难以免俗。
在左腿出了问题之后,他吃饭便是有一餐没一餐的,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吃。
前几年时还好,桑渐白与林鸿影正值热恋和新婚,所以无论是桑渐白的吃饭问题还是吃药问题,林鸿影都记挂心上、时时提醒。
甚至林鸿影还曾找人专门定制了一个APP,就为了亲自督促桑渐白吃饭吃药和复建,因为他知道,他的话对桑渐白来说,才是最管用的。
并且,为了杜绝桑家人对桑渐白的影响和骚扰,林鸿影作为一个惯来文雅不擅争辩的画家,竟亲自去跟桑家三□□涉。
他给他们提供了一份工作的同时,严肃警告桑家人绝不能再去骚扰桑渐白,否则他林鸿影哪怕再也不当这个画家了,也绝对要让桑家三口混不下去。
一个最看重工作的人,为了自己的恋人失去了腿,放弃了事业;一个最看重梦想的人,为了守护恋人的心灵,赌上了自己的前途。
那时候的桑渐白和林鸿影两人,是真的可以为对方牺牲一切的.
就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
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APP再也没有被打开过了?
从什么时候起,那些关怀、和那些在热恋中向对方吐露的脆弱,成了刺向心脏的一把最锋利的刀?
当谢非言移动轮椅,去往会客厅时,那些从他记忆深处不断浮现的来自桑渐白的美好记忆,映衬着林鸿影亲自把桑家一家人引来的现实,令向来冷心冷肺的谢非言,似乎也感到了桑渐白的窒息和苦涩。
谢非言从不怀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来到会客厅,谢非言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会客厅里东摸西看的桑家三口人。
这不是桑家人第一次来到林家别墅,但却是他们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踏入林家别墅的会客厅里。
林鸿影出身不凡,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的父亲,是林氏集团掌权者的亲哥哥,而他自己若不是从小痴迷绘画,以他的身份其实也是有资格竞争下一代集团掌权人的。
而当林鸿影为了追逐梦想、放弃继承权,又在父亲死后搬出林家住宅后,林氏集团掌权者——他的亲叔叔林昭,也一直关照着他,给他划拨了大量资产、大量分红,生怕自己的这个侄儿在物质上受了半点苦。
也因此,林家别墅里会客厅的布置,雅致归雅致,但贵也是真的贵,把多少识点货的桑家三口看的眼红不已。
“……什么?大海你说这个花瓶多少?”
“三百万。”
“天呐,一个花瓶,就这么小一只的花瓶,要三百万?”
“那可不,这可是古物,真要叫价,五百万也卖得出去!”
桑父和姚母咋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花瓶,一副想上手又怕不小心摔了的贪婪表情。
桑海江则卖弄着他不多的学识,指着会客厅壁炉上的大挂画,像是炫耀自己的收藏品一样骄傲说道:“瞧你们那不值钱的样子,你们以为三百万五百万就算多了?
“错了,大错特错!那点小钱,对大户人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这个会客厅里最昂贵的,还得是这幅《圣母降世》,你们猜它多少钱?”
桑父和姚母被自家小儿子的表情唬住了:“多、多少?”
桑海江伸出手掌,五根手指头在桑父和姚母面前正面反面翻转。
桑父小心翼翼:“难道……难道是……一千万?”
桑海江摇头。
姚母按住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用力咽口水:“难不成是、是一千五百万?!”
桑海江嗤笑,揭露答案:“是1.5个亿。”顿了顿,他补充,“美元!”
姚母和桑父倒抽一口冷气。
1.5个亿,美元?!
那得是多少钱啊?!!
五旬老汉和五旬老母听着这个骇人听闻的价格,几乎要就此晕厥过去。
就连谢非言,也不由得向这副《圣母降世》画看了一眼,在对上画中圣母视线时,心中一动。
这幅画……有点奇怪。
没有给谢非言仔细打量的机会,桑家三口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到来,觍着脸迎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这次谢非言没有让桑家三口等太久,但谢非言更相信是桑家三口被这座身价不菲的会客厅镇住了,知道此刻的桑渐白哪怕是个瘸子、还是正在跟大金主闹离婚的瘸子,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招惹得起的。
因此,桑家三口一扫上周目的蛮横无耻、无礼也要赖三分的嘴脸,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一个则负责卖惨捧哏,就这样抓住谢非言演了起来。
“……小树啊,你瘦了?你瘦了好多啊!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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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真是心疼死我这个当妈的了!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都不来见我们一面啊!”
“……小树,我知道你对我们有很多偏见,我们当父母的也反省过了,是,我们是有过不对,但当年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你爷爷奶奶,对你爸也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我这个当爸的才没有想到,你竟然对我们的成见已经这么深了。”
“但血浓于水啊,血浓于水啊小树,我们是你最后的亲人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来看我们呢?你以为只要打钱给我们,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你的心里你爹妈就是这样的人吗?”
“对啊,哥,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要教训你,可你这么多年来,总该回家看一眼啊!我们是家人啊,家人就是不图你飞黄腾达提携来我们,也不嫌弃你穷困潦倒,因为家人就是你永远的后盾、是你永远可以依靠的人啊!你这样丢下我们,有没有想过爸妈什么心情,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心情?”
谢非言学着桑渐白惯来的样子,既不反驳呵斥,也不感动流泪,只垂着眼,保持着安静体面的模样,静静看这些人表演。
而果然,这些满口伐木累的人对桑渐白的性格也熟悉得很,也不管桑渐白的沉默,话题自动起承转合起来。
他们从桑渐白对桑家的狠心辜负,谈到桑家父母这些年来对长子的想念和老迈,再转入桑海江这些年代替狠心长兄照顾年迈父母的艰辛,最后终于翻开了燕国地图,图穷匕见。
“对了,小树啊,你还不知道吧?你兄弟啊,这么大年纪了,总算晓得安定下来了,这不,他跟他那个网红女朋友啊,终于谈到结婚了,我跟你说,你肯定想不到,大海的那个女朋友是个有百万粉丝的大主播呢!”
桑父吐着水烟的烟圈,闷声说道:“你这个娘们不懂!你光晓得大海的女朋友是百万粉丝的大主播,觉得长脸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大主播要的彩礼是多少?大海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经理,他哪里拿得出娶大主播的彩礼哦!我看他们两个迟早要分的!”
桑海江倔强说:“爸你别说了,我是真心喜欢青青的,青青也肯定是真的喜欢我的,否则她自己就那么有钱了,何必来找我这样的?她一定是喜欢我!”
桑父呵斥道:“喜欢你有什么用?你们结婚要不要钱?你们住的婚房要不要钱?这些钱你怎么出?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全都出了吧?”
桑海江:“青青可以不要彩礼!我也可以跟爸妈你们一起住!”
桑父大怒:“你一个大男人,结了婚还跟你老子娘住、啃你老子娘的棺材本?还是你想要你老婆养你?我呸!你不要脸,你老子我还要脸呢!”
两人一唱一和,话说得动听极了。
可只要稍稍动点心思就能听出来,两人这一顿堪比乡土苦情剧的剧本演出,来来去去只有一个中心思想:
缺钱!缺房!
再不济,也得给桑海江换个高薪工作!
如果按照谢非言的性格,在这些人跑他面前唱大戏的时候,他就该提着这些人的脚把他们丢出门了。
可桑渐白……
如果在这里的人是桑渐白的话,他会怎么做?
8. 第8章 端倪初现
谢非言思考着。
首先,桑渐白会对这一切保持一段时间的沉默。
长久的沉默。
是失望,也是腻味。
更是连一句话都懒得跟他们争辩的疲惫。
因为桑渐白早就在与林鸿影无穷无尽的僵持、争吵和冷战中,身心俱疲,再没有更多力气应付这一家的吸血鬼了。
不过,桑渐白也知道,他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因为他的吸血鬼家人不是沉默就能打发的。
可要让桑渐白像八九年前那样,直接拿出一套房子打发,却也是做不到的。
因为桑渐白的事业,全都给林鸿影的安全铺路了。
当年,慕容戾不满辛羡之在他和林鸿影之间左右摇摆,下狠手要把情敌林鸿影打落泥潭,让林鸿影再无翻身余地。
那时,正是慕容集团如日中天之时,就连林氏集团都慑于淫威,放弃了对林鸿影的维护。
但桑渐白没有放弃。
哪怕后来他为了保护林鸿影,在某个夜晚被人在小巷里报复性地打断了一条腿,他也没有后悔。
谢非言想,那时候桑渐白对林鸿影的关照和回护,除了看重林鸿影的才华之外,应该还有对纯白染上污浊、高岭之花凋落泥泞被人践踏的不忍之心吧?
桑渐白一直是个好人。
他实在是一个过分讲究体面、过分认同真心、过分爱惜才华的好人。
他不带半点私心,而是出于对人才的爱护,尽心尽力地保护这个才华横溢的画家,怜悯着这个被家族放弃的可怜人,甚至动用人脉,求到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身上。
之后,经过那个大人物的说谈,霸总慕容戾总算勉强答应了不再找林鸿影的麻烦。
可慕容戾还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桑渐白放弃自己的事业,不再干书画经纪人这一行。
——你不是仗着你的人脉,硬要保下林鸿影吗?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个身份后,你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泥腿子,还能再翻出什么浪来!
那时候的慕容戾大概是这样想的。
而桑渐白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放弃了人脉广阔的书画经纪人这一职业,选了林鸿影。
当时的桑渐白是没有后悔的。
可如今,时移世易,人心变换。
曾经发誓要一辈子敬重桑渐白、爱护桑渐白的人,逐渐将桑渐白视为了粘在衣袖上的白饭粒。
而桑渐白自己,身上的存款在给桑家人拿下一套江景大平层后,也已经清空了——他手上信用卡倒是还有一张,但这张信用卡的卡主是林鸿影。
但这张卡……如今还能用吗?
大抵是不能了。
谢非言清楚地知道这个答案。
可此刻的“桑渐白”却应该是不知道的,于是他试探着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专门负责维护桑渐白这样的VIP用户的经理,用极尽客气和含蓄的语气,告诉了他这张信用卡额度被限,接着又被停用了的事。
而当“桑渐白”追问这张卡被限额和被停用的时间时,对方轻声告诉了他答案。
分别是三年前,和今日凌晨。
原来早在三年前,这张在结婚时被林鸿影塞给他、告诉他随便花的卡,就被限制了额度。
只不过桑渐白向来深居简出,物欲不强,这才一直没有发现。
之后,时间来到今日凌晨。
当林鸿影被桑渐白拿出的离婚协议激怒后,林鸿影回到楼上,翻来覆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于是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桑家人,打破了当初定下的约定,让他们第二天一早务必来林家别墅找桑渐白。
第二件事是,停掉了桑渐白手上唯一的卡。
原来,爱走到尽头时,就是这种面目全非的模样。
“桑渐白”挂断电话后,垂下眼,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桑家人在一旁等着,从期待等到忐忑,又从忐忑等到不耐。
而就在他们琢磨着要怎么再逼桑渐白一把时,“桑渐白”终于轻声说道:“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
桑家人走了。
怀着对未来的期待,满腔欣喜、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而至于他们的大儿子要怎么拿出一笔能满足他们胃口的钱财这件事,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待到桑家人走后,“桑渐白”并没有立即离开会客厅,而是在这个空荡荡的会客厅里一直沉默地坐着,如同一座雕塑。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探了进来。
一部分照亮了壁炉上的《圣母降临》,一部分落进了“桑渐白”的眼睛。
而当窗外阳光越来越强,“桑渐白”的眼眶也越来越热时,他蓦然眼前一黑,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
像是被丢进了激荡的暗流中,那翻滚卷涌的水流,将他抛上抛下,惹得他晕头转向。
可这样的眩晕只不过持续了短短一息。
一息过后,一切如常。
谢非言的视野是正常的,谢非言身前的会客厅是正常的,就连壁炉上的大挂画——
那从天而降的圣母,她温柔的面庞上,那双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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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俯视大地苦难众生的目光,都一如既往的慈悲怜悯。
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
那一瞬间的耳鸣和眩晕,都好似错觉。
谢非言若有所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八点四十五。
他移动轮椅,来到餐厅。
果然,这个时间点,林鸿影已经起床,从二楼卧房走出,坐在了餐厅里。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鸿影并没有像上周目那样翘腿等佣人端上新的早餐,而是坐在谢非言的位置,吃着谢非言、不,吃着“桑渐白”吃剩的早餐。
谢非言下意识皱了皱眉,心中刚生出不适,就注意到林鸿影的身前,似乎有点别的什么。
——是什么?
【这就是老夫老妻啊,老婆吃剩的老公继续吃。】
【楼上别恶心了!什么老婆老公的,这个炮灰桑根本就配不上男配好不好?他一没身份二没背景,关键是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性格半点不讨好!他天天板着个脸给谁看啊?谁欠他的吗?】
【那这么说男配还真的欠了桑一条腿。】
【我呸!那条腿难道不是炮灰白送的吗?如果没有他,男配也不见得会出事!所以要我说,这都是那个炮灰自己倒霉,自己白送就算了,还硬要赖给男配负责,我的天,男配是真的好可怜,失去了辛宝的同时,还被人给赖上了。】
【我觉得辛宝确实更好,跟男配更相配。辛宝娇娇软软的,说话又嗲又甜,还特别会撒娇,依赖地看别人的时候眼睛简直像是星星!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小可爱啊!】
【是啊是啊,刚好霸总眼瞎,跟辛宝闹脾气,气得辛宝回国了。如果男配不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上位,男配绝对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男配已婚啊……】
【在爱情里,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你懂不懂啊!】
【男配跟炮灰之间,只有恩情,没有爱!】
【男配仅爱辛宝!如果男配不喜欢辛宝,他为什么要天天跟辛宝邮件联系,还在昨晚约定要去餐厅?】
【你们漏了一件事,男配和辛宝约的是著名的情侣餐厅!当年桑炮灰说想跟男配来吃,男配都用工作的理由打发了,现在却主动提出要跟辛宝来这里吃饭,这难道还不能证明男配就是爱辛宝、只爱辛宝吗?!】
在看清这些文字的瞬间,谢非言再一次感到了那熟悉的头晕目眩。
那是桑渐白的不可置信吗?
还是他的痛彻心扉?
而在这样窒息的沉默中,林鸿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对上了谢非言的目光。
9. 第9章 循迹
随着林鸿影的转身,那满满的“弹幕”也随之移动,始终保持在林鸿影的视野范围内。
也因此,原本在谢非言视线里顺序的文字也翻转、倒序。
但这并不能影响谢非言的阅读。
【看!桑炮灰来了!】
【我真的烦死他了,一天天装得人淡如菊,搞得谁会相信一样。从那么个原生家庭里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好人啊!不过是个男版大如而已,yue!】
【对啊对啊,当年的断腿事件,不就是他想要钓一个金龟婿,所以才顺水推舟的吗,当谁不知道一样。】
【一条腿换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谁不说他好算计啊!】
【可怜我亲亲男配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一直感激他照顾了他这么多年……一朵高岭之花就这么被小人攀折了,我好心痛啊!谁能去告诉男配真相啊!!】
【快去找辛宝吧!辛宝一定会救男配于水火中的!!】
【……】
在这大片大片饱含恶意的弹幕中,谢非言清楚看到,林鸿影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原本还隐约显出些心虚愧疚的脸上,重新变得理直气壮、甚至高高在上起来。
在这样的一瞬间,谢非言蓦地明白了一件事。
而谢非言也相信,桑渐白应该也是在这一天、这一刻,明白了一切。
可,作为一个恋旧的人,桑渐白依然会在此刻开口说——
“林鸿影,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这是桑渐白在摇摇欲坠的尊严,竭力保持的最后一分体面。
也是桑渐白最后的希冀与挣扎。
但谢非言清楚地看到了结局。
林鸿影嗤笑一声:“这不就是你原本的人生吗?怎么,被我保护了七年,就觉得这些都是我理所当然该做的了?
“桑渐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打的什么主意!你的那些小心思,我心知肚明,只是懒得揭穿而已!
“不过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有些事,作过头可就收不了场了!”
此刻,名为爱情的虚幻之梦,在林鸿影鄙夷轻蔑的目光里轰然坍塌,化作一地废墟。
曾经被人赞叹过的品质、感动过的牺牲、憧憬过的坚守,如今统统成为了林鸿影口中轻蔑的“你的那些小心思”。
难道爱情走到最后,真的只有一地鸡毛?
每个人对此都有自己的答案。
谢非言不知道桑渐白的答案是什么,但他知道,桑渐白的选择是什么。
他轻轻闭上了眼。
九点四十六,林家别墅的车库里传来跑车的轰鸣声。
谢非言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清楚看到此刻开车出门的林鸿影脸上,带着多么青春的兴奋和迫不及待。
就像是重回少年时。
那些曾令年轻人心潮澎湃的激素,再次支配了林鸿影的大脑,令他“如死水一样毫无波澜”的人生,再次变得刺激了起来,甚至就连青春时最讨厌的那份患得患失,都令林鸿影怀念不已。
谢非言拿着林鸿影遗忘家中的备用手机,波澜不惊地打开林鸿影小心藏好的秘密邮箱里。
他点开那些与辛羡之来往的邮件,翻阅那些或暧昧或火热的文字与图片,清楚看到林鸿影是如何在这段关系中一点点从摇摆变得动摇,最后演变为对桑渐白的轻蔑厌恶。
桑渐白也是看过这些的。
所以他才想要离婚。
可桑渐白那时候不明白的是,白月光的威力难道就真的这样大,大到能够掩盖白月光当年对林鸿影的漠视和抛弃,大到可以将自己与林鸿影这么多年的感情与信任全部抹平?
但这一天、半小时前,桑渐白终于明白了:
原来林鸿影,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谢非言将邮件翻到了底,找到了林鸿影重新与桑渐白联络的时间。
2019年4月16日。
是三年前。
也正是在这个日期后的没两个月,林鸿影就偷偷把他给桑渐白的信用卡限额了。
谢非言若有所思。
2019年4月……
这个月、或者说这个月之前的那几个月里,发生过什么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谢非言决定让“烂笔头”工作一下。
【录入林鸿影的往期行程表,标注林鸿影在2018年到2019年4月之间的所有活动以及相关事件。】
系统这样的人工智能,虽然在思考上时常走入智障的死胡同,但做起整理和归总工作来可谓是手到擒来。
因此,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谢非言只是拿起鼠标,假装操作了两下,林鸿影的行程表和相关新闻简报,就老老实实躺在了桑渐白的电脑里。
谢非言点开文档,一页一页查看。
【2018年1月~3月,在美国、法国、英国等地开画展。】
【附相关新闻报道。】
【2018年4月,在公海拍下《圣母降世》等画作,送往林家别墅。】
【附相关新闻报道与相应画作配图。】
【2018年6月,与不明人士在西班牙度假酒店入住,并在当地拍卖行多次出入,买下数张画作和收藏品。】
【附相关狗仔消息与数张模糊照片。】
【2018年7月,在意大利度假酒店入住,并在当地拍卖行多次出入,买下数张画作和收藏品。同时向狗仔澄清上月的绯闻,表示跟在自己身旁的只是自己的书画助理。】
【附相关新闻报道与数张高清照片。】
【2018年8月,与书画助理在土耳其度假酒店入住,并在当地拍卖行多次出入,买下数张画作和收藏品。】
【附相关新闻报道与数张高清照片。】
谢非言目光闪动。
林鸿影……是在围绕着地中海寻找着什么吗?
地中海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吗?
蓦然间,谢非言想到,在桑渐白收集的那些资料和传说里,女巫们在掀翻教廷的审判后,用手指在大地上画出一道深渊,深渊的这边属于人类,深渊的另一边属于女巫。
而那个年代的“女巫深渊”,似乎位置就在——地中海?!
所以,林鸿影他,其实是在寻找“女巫”?
为什么?
女巫的传说由来已久,林鸿影活了快三十年都对此漠不关心,为什么会在2018年时突然想到去寻找女巫的传说?
谢非言继续看了下去。
【2018年9月,与书画助理在希腊度假酒店入住……】
【2018年10月,与书画助理在摩洛哥……】
【2019年1月,林鸿影回国。】
【同月,法国利翁湾打捞出一具无头男尸,迄今未查明其身份。】
【附相关新闻报道与数张高清照片。】
谢非言心念一动,点开图片一看。
图片里,那具无头男尸早已被泡成了巨人观,再加上没有头颅,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因此几个月后,就被当地警局草草结案了。
可谢非言却发现,这具男尸赫然就是曾跟在林鸿影身旁、围绕地中海转悠的“书画助理”!
这个助理为什么死了?
他的死,跟林鸿影有关吗?
谢非言搜寻桑渐白的记忆,发现在2019年林鸿影回国后,他曾经有些吃醋地问过那个助理的事。
那时候的林鸿影,对桑渐白还是很有耐心的。他好言好语地向桑渐白解释,说他只是给那个助理提供了一份工作,并且回国前就因为和那位助理在职业发展方向上有不同意见,和对方分道扬镳了。
非常正常的解释。
于是桑渐白便也没有多想。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这个助理的尸体,或许谢非言也不会多想。
谢非言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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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019年1月,2月,3月,4月。整整四个月,林鸿影都没有离开本地,甚至很少离开林家别墅。
那四个月,是林鸿影与桑渐白最后的蜜月期。
但以谢非言这个局外人的目光来看,那四个月并非什么“蜜月期”,而是林鸿影这个凡人最后的挣扎期。
因此,在2019年4月16日这一天,林鸿影终于下定了决定,向那位四年都不曾联系的白月光辛羡之发了一封邮件。
那封邮件里只有一句话:
【羡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你当年的苦衷和牺牲,我全部都知道了,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告诉我呢?】
从这封邮件之后,曾经的白月光和他的忠犬男配,再度恢复联系。
谢非言关闭文档,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思绪如藤曼,循着时间轴逆向攀延,最后来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2018年4月,在公海拍下《圣母降世》等画作,送往林家别墅。】
2018年4月22日,林鸿影拨了一通电话给桑渐白。
……
“……渐白,你猜我找到了什么?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我竟然真的找到了它,原来它真的是存在的……哈哈,你问究竟是什么?暂时保密!不过相信我,渐白,等我回来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对了,我最近招了一个新助理,不要吃醋哦,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什么?我只是说说而已,渐白你真的一点都不吃醋吗?!我要生气了!”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渐白……等这一轮画展结束后,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渐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表达我对你的爱和感激……我对这个世界没多了解一分,就越对我所拥有的这一切多添一分惶恐。我总是在想,我真的和你结婚了吗?这么好的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些……渐白,我无法想象,如果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我的生命会变成什么样子……渐白,一定要想我,每天都要想我,一定要好好等我回来。”
“要好好爱惜自己,按时吃饭,及时复建,不要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抱歉,我是不是又啰嗦了?不要嫌我烦,渐白,我想要你好好陪在我身边。”
“就算是自私也好,我想要你一直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就算是死亡,也要牵着我的手不放开。”
“不要离开我,不要放弃我,不要松开我的手。”
“渐白,我爱你。”
“真的……好喜欢你啊。”
……
谢非言转动轮椅,来到一楼的会客厅。
他抬头,看向壁炉上的《圣母降世》,发现清晨的光影已经从圣母的眼睛移动到了她的唇角。
这一刻,她的表情究竟是怜悯,还是嘲笑?
谢非言扶着轮椅,站起来,手掌捉住画框的边缘,蓦地用力一掀。
轰!
巨大的油画摔落在会客厅里,发出震响,扫落了一地的花瓶、装饰、雕像与挂画。
会客厅里一片狼藉,那副保存良好的《圣母降世》图跌落在地,浸泡在了水中,但却不显半分狼藉,反而越发美丽,如同水中的奥菲利亚。
谢非言目光在“圣母”面庞上定格瞬间,而后缓缓上移,落回了壁炉上方,也就是原本挂着《圣母降世》图的位置。
而在那里,在《圣母降世》之下,挂着一副桑渐白从未见过的油画——
蓝色的漩涡,紫色的漩涡,绿色的漩涡,白色的漩涡。
无数如同星云但又比星云更可怖扭曲的漩涡中,一只巨大的眼球浮现,如同活物一般,森然注视着画外的人。
赫然是谢非言上周目见到的那只界外的眼睛!
谢非言移动视线,看向这幅画的落款:
林鸿影。
绘于2019年1月22日。
10. 第10章 《圣灵的诞生》
在绝大部分世界里,宗教都是与一个个神秘莫测的故事紧密相连的。
它们靠这些故事收揽人心,驯化众生。
而艺术——绘画、雕刻、音乐等,都是它们传播这些故事的重要途经。
所以,《圣母降世》图,这副经典的宗教绘画,自然也自带一个经典的宗教故事。
传说,最初的大地上,是一片野蛮和荒芜。人也好动物也好,都活得十分艰辛,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死去的是自己还是他人。
而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一名被后世宗教称作圣母的人从天而降。
她将种子播撒大地,把丰富的作物带给人间;她还教化人类,教导人类怎么制作和使用工具。
最后,她甚至有感而孕,诞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将自己的神力赐予他们,告诉他们要继续引领人类向前后,便回到了天上。
而圣母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就是宗教圣子、第一代教皇。
以及女巫之祖,祸乱人间的灾厄。
当然,这是某宗教的说法。
在女巫相关的典籍记录里,当年圣母生下的,是至高无上的圣女,和天生邪恶残害胞姐的野心家。
总之,无论如何,这副在宗教方面影响颇大的《圣母降世》图,在书画评论家们口中,都一定是具备两个元素的。
第一个元素,自然是圣母降世时赐予人类的希望和喜悦。
第二个元素,则是藏在这份馈赠背后蓄势待发的灾难。
那么,什么是灾难?
——就是这个!
就是这只眼睛!
于是,当掀开圣母图,看到这幅骇人的眼球画像时,谢非言终于明白。
原来,一切都是从这只眼睛开始的!
原来,早在三年前、不,在四年前,林鸿影就被这只眼睛盯上了!
而这样的事,其实早在林鸿影从国外打给桑渐白的那个电话,就已经初现端倪。
可当年的桑渐白并没有注意到。
就连林鸿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不要离开我,不要放弃我,不要松开我的手。】
【渐白,我爱你。】
【真的……好喜欢你啊。】
在知晓一切后回头再想,当年林鸿影的那一段话和那一份眷恋,是否就是一个纯粹的灵魂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遗言?
或许是,或许不是。
谢非言不得而知,只知道在那天过后,一切成为了定局。
谁都无法再将其挽回。
就像是与恶魔签下契约的人,哪怕事后如何痛悔不已、痛彻心扉,都再没有了登上天堂的资格,而只能在地狱中永恒沉沦一样。
被这只来自界外的可怖眼睛“注视”过的人,也再难以摆脱其污染,再无法夺回自身灵魂的自由。
所以,那两个曾让谢非言困惑不解,在脑中浮现过千百个猜测与阴谋论的问题,即,“是谁令时间开始循环?”“为什么要将重启时间定在桑渐白递出离婚协议的这一天?”,第一次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猜测方向——
【系统,桑渐白退休的时候,没有保留道具吗?】谢非言问。
【没有。】系统回答果断。
【没有兑换能力吗?】
【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保留?】
【倒也不是。】系统说,【桑渐白花了小部分功德,保留了气运光环,就是你熟悉的那种“气运之子”的光环。】
系统解释道:【快穿局的退休老员工,喜欢高调归乡的不多,所以也基本不会兑换太离谱的能力和道具。而在“不离谱但又很好用”的诸多能力里,气运光环是人气最高的一种。
【毕竟,有了气运加身后,做什么都如同天助,还一点都不惹眼,不会引起原世界各政府和机构的注意——否则桑渐白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普通人,哪里短短几年里就挤进书画行业,还成为大佬啊!】
非常合理的解释。
谢非言又问道:【但既然桑渐白身具气运,他又怎么还会被慕容戾打断腿?】
【呃,因为……】系统一个卡顿,【因为,那是两个气运之子间的对决?】
衣锦还乡的桑渐白,固然是新生代的气运之子,可慕容戾却是最初那个被天道气运眷顾的人。
两个气运之子,大打出手,那……那他们之间会闹出什么结果,都是正常的吧?
依然是非常合理的解释。
甚至就连桑渐白断腿后,他自己的事业中道崩殂而慕容集团却越发如日中天这件事,都能以此“气运”解释:
两个气运之子,当年大打出手后,分出胜负。输家的气运流向赢家,从而令穷者越穷,富者越富。
瞧,多么合理的理由啊!
但谢非言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离开快穿局的桑渐白,兑换的并不是[气运光环],而是[气运道具]?】
系统迷茫:【有什么区别吗?】
不都是“气运”吗?
谢非言微微沉默。
有的。
有区别的。
因为,只有[气运道具],才能解释这幅《圣母降世》图,才能解释这只可怖的眼睛,才能理清这个永不结束的轮回!
而也只有明白这一点后,才能知道桑渐白做下了怎样的选择。
谢非言也终于知晓,这一个夜晚,原来并不是这一切事件的开端、一场悲剧的起点、刚拉开序幕的大戏。
而是一切美好都被灾厄彻底碾碎,一切辉光都不再重来的终幕!
这不是蓄势待发的大戏,而是紧锣密鼓的落幕。
只可惜桑渐白没能走到终点。
所以,他谢非言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其它的任何人、任何事。
而仅仅是为了替桑渐白走到终点。
仅此而已。
“没有时间了!”
谢非言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移动轮椅,没有去那个烟幕弹式的三楼储物室,去寻找林鸿影父亲的收藏品。
而是来到林家别墅仅有的三幅宗教绘图前,一张张看过。
第一幅会客厅里的《圣母降世》,自然不必多说。
林家别墅里的第二幅与宗教相关的绘图,在二楼书房。
这副图,叫《圣灵的诞生》。
就和《圣母降世》一样,《圣灵的诞生》也有属于它自己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也并不复杂,无非是描述圣子是如何从作恶多端的胞姐手里拯救世界、被人们尊为圣灵,并在众望所归下成为第一任教皇的故事。
当然,在桑渐白收集的女巫相关的资料里,女巫的典籍同样对这一幕有过记录,而且是截然相反的记录。
那些典籍里说,真正想要在全世界掀起灾难的,其实是沽名钓誉的圣子,而女巫之祖是为了阻止这个可耻的野心家,才不得不与圣子大打出手的。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圣子的拥趸,还是女巫的后裔,双方都在各自的典籍里声称是己方迎来了最终的胜利。
并且他们声称,圣子大人/女巫始祖剥夺了对方身上源自圣母的馈赠,并将那份超脱世界的力量封印在一个对方永远不可能取回的地方。
也就是海洋。
谢非言掀开这幅画,在这幅画后头发现了一个保险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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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想要得知这个保险柜的密码,其实非常简单。
甚至不需要系统出手,只要谢非言按照键盘上留存的指纹位置,以及数字的磨损度,稍稍排列组合再筛选一下,就能得出一个数字。
0311。
非常奇妙的,这个数字竟然不是林鸿影自己或白月光辛羡之的生日,也不是其它什么重要的纪念日,比如说父母的忌日、第一次开画展的日子、第一次获奖的日子。
它仅仅是……桑渐白的生日而已。
谢非言再一次意识到,林鸿影的确是爱桑渐白的。
至少是爱过桑渐白的。
而或许也只有那样认真纯粹、蓬勃热烈的爱意,才能打动一个快穿局的老员工,才能让桑渐白相信,他或许真的能够跟这个人走下去。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林鸿影,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
无法被苛责……但也无法被原谅的凡人。
打开保险柜,谢非言看到了上层的一个白色塑料袋,以及最下层的一个木盒。
谢非言先是打开白色塑料袋,看到里头封存的一大叠护照和身份证件。
这些护照和证件上的名字千奇百怪,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东西,而这些护照和证件上的照片,却不是林鸿影,而是三年前就沉尸利翁湾的那名金发助理!
就和谢非言猜想的一样,那个金发助理的身份并不简单,并且他的死亡也与林鸿影息息相关。
而至于保险柜下头的木头盒子。
很奇怪,它竟然是空的。
没有夹层,没有秘密,没有其它任何的隐藏讯息。
它真的就只是一个空盒子。
可一个空的盒子,怎么会被林鸿影锁在这样隐蔽的保险柜里?
除非,它曾经装载过某个重要至极的东西,这个东西所带给林鸿影的意义之重大,让他连装过这样东西的木盒都高看两眼,锁在保险柜里,不肯让他人触碰分毫。
“原来如此。”
想到《圣灵的诞生》,想到利翁湾的无头男尸,谢非言将木盒放回原处,随手关上保险柜,迅速向下一个地方赶去。
可是,几乎就在谢非言离开书房,踏上二楼走廊的瞬间,一道长长的黑影斜斜投下,吞没了谢非言身下的影子。
谢非言回头望去,只见原本应该在花园修建草坪的花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二楼的走廊尽头。
那花匠有些陌生,不是桑渐白记忆里熟悉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个花匠总是在最边缘的地方,也总是低着个头,只给他人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
而直到今天,这个花匠站在了谢非言面前,谢非言才惊讶发现这个花匠原来有这样高,少说也有两米!
可偏偏他又这样瘦,瘦得形销骨立,就好像只是一只骷髅贴了一层人皮!
当这样又高又瘦、近乎扭曲的人形,直直地站在人前时,本就已经足够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肩上竟然还扛着一只巨大的篱笆剪刀,黑色的高碳钢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此刻,这个花匠正站在走廊尽头,极瘦极高的身躯挡住了窗外日光,令原本应该明亮的走廊只余一片昏暗。
他一手扛着篱笆剪刀,一手拿着手机,声音含混不清,就像是野兽拟作人声。
“……是的,老爷,找到桑先生了。”
“他就在这里。”
嘟——
简短的两句话后,花匠挂断通讯。
随后,他幽幽的目光向谢非言看来,脸上皮肉缓缓扯动,露出“笑”的模样:
“桑先生,你想去哪儿?”
“老爷说,让我送你。”
11. 第11章 恶意
林鸿影是在开上高速后,才得知桑渐白的消息的。
【天呐,吓了我一跳,刚刚桑炮灰竟然冲到会客厅里,把会客厅里的东西全砸了!】
【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种原生家庭里出来的人情绪都特别不稳定,看起来再人淡如菊也都是装的,是装的!这不,男配一走他就发作了!】
【我只可怜别墅里的那些打工人。本来平时工作量就不少,还要伺候这么一个情绪不稳定的角儿,一边给他收拾烂摊子一边在他的淫威下为他打掩护。】
林鸿影原本还漫着喜悦的脸色阴沉了下去,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也开始不耐地用指尖敲击起来。
一股莫名的不耐烦化作戾气,在他胸口横冲直撞,让他甚至想要放弃即将到来的与辛羡之的约会,打道回府,好好呵斥一番他那不成器的法定伴侣:
为什么你就是摆脱不了你底层出身的泥腿子特性?
明明都已经成为林家人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就像过去的那么多年、那么多次一样,为什么你老是在丢脸?!
为什么老是做那些会让人背地里嘲笑你的事?!
林鸿影是想要这样教训桑渐白的。
可没有办法,离开林家别墅后,他为了快些见到心上人,直接上了高速,所以此刻的他哪怕离林家别墅并不算远,却也没法掉头。
林鸿影深吸一口气,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与烦闷,将桑渐白做的那些糟心事一同忍了下去,转而开始畅想与辛羡之会面后的美好未来。
但,那些滚动的弹幕依然没有停下。
【哇,就连壁炉上的大挂画都被他砸了,我记得那幅画老贵了,得1.5个亿吧?】
【还是美元呢!】
【败家子啊!!】
【这就是有钱和没钱的区别。有钱人生气了砸东西都是一亿一亿地砸,穷人发癫了也只敢砸自己的枕头。】
【哇哇哇,桑炮灰走了,他想去哪儿?二楼?哇靠,他不会还想继续砸吧?!】
林鸿影眉头紧皱,原本在听到桑渐白把会客厅砸了时就很不舒服的心口,越发拧巴起来。
就像是覆了一层迷雾,在那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之中,他恍惚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行,不能让桑渐白继续砸东西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样不够体面。
——还有呢?
还有……还有这种狂怒而不懂克制的做法,只会让丢林家人的脸,让那些佣人在背后嘲笑他林鸿影有眼无珠,竟然跟这样的一个人结婚!
——还有呢?
还有……还有……
还有就是,这么不体面的桑渐白,一点都不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林鸿影其实一直都记得他和桑渐白的第一次见面。
桑渐白或许以为,林鸿影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是林鸿影小有名气后,选择接触他作为自己的书画经纪人的时候。
但其实不是的。
在更早更早以前,林鸿影就见过桑渐白。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外人眼中因不想参加高考,所以选择走上美术这条路的玩票的富家子弟。
每个人对他都是笑脸相迎、阿谀奉承,但这些并不是因为他们觉得他林鸿影有这份才华、日后绝对在绘画这一条路上前途远大,而仅仅是因为想要讨好他背后的林家。
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会在画家这条路上认真走下去,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真心喜欢绘画,所以,就连那些奉承的话,都显得那样漫不经心,如同糊弄一个孩子。
少年的林鸿影嘴上不说,但心中也有过踌躇和沮丧。
他甚至怀疑,老师平日里对他的赞赏是不是也都看在林家的面子上,而跟他林鸿影本身实力如何完全没有关系。
因为,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哪怕把一条狗放在他的位置上,那条狗的狗生和事业,也必定是一帆风顺的。
而就是在这样无尽的自我怀疑和内耗中,林鸿影遇到了桑渐白。
那时候的桑渐白,还只是一个小助理,并且被发配去告知一个有背景脾气暴的画家对方的画作暂时不能出展的事。
那画家果然勃然大怒,泼了桑渐白一脸茶水,指着鼻子斥骂他耽误自己的时间,甚至威胁他要让他日后在书画行业里混不下去。
这样的事,连林鸿影这个外人瞧了都生气得很,可桑渐白却一直保持着笑容,不谄媚,不傲慢,用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向这个小画家解释这次画展撤下他画作的理由。
林鸿影几乎忘了桑渐白当时说了些什么,只迷迷糊糊地记得,桑渐白的声音分明不大,却有着让人信服的魔力,所以哪怕是暴怒的画家,最后也都被他成功安抚,冷静下来。
林鸿影还记得,桑渐白不卑不亢,哪怕被人泼了一脸茶水,威胁要让他以后在这一行混不下去,他也半点不见狼狈讨好、自卑与难堪,只神色如常地拿纸巾擦脸,姿态好看极了。
而最后,桑渐白更是将这个最暴躁的画家成功说服,让他点头同意了策展人的安排,甚至还不好意思地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向桑渐白道歉。
那一刻,林鸿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呐,好厉害啊!
明明看起来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为什么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处理好这样复杂的事?
他作为林家人,连自己身边的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
而这个助理,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借势,只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成功安抚了暴躁无礼的画家,甚至说服那个画家向他道歉?
怎么做到的?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啊!
人都是慕强的。
特别是当那些强者在自己陌生而难以涉足的领域里,翻云覆雨、有所建树时,这样钦羡仰慕的心情,就会变得更汹涌澎湃。
直到今日,林鸿影都难以忘记自己当年的惊鸿一瞥和目眩神迷,难以忘记自己对这份才能的惊艳,对这份从容的崇拜。
桑渐白,是他仰慕的人。
桑渐白是他……仰慕过的人。
林鸿影曾经以为,他会永远这样仰慕桑渐白,永远为桑渐白那份体面、温柔,还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从容不迫而心动。
这份心动甚至远超于“爱”,而是憧憬,是崇拜,是敬仰!
可是——
假的!
原来,那些体面和从容,全都是做戏,而那些让他怜惜让他心动的牺牲和付出,也全都是恶意的陷阱!
假的!
统统都是假的!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钓上金龟婿的陷阱,是做给他一个人看的戏!
他一直仰慕的那个“桑渐白”,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不存在的!
他怎么能这么蠢?!
如果不是弹幕的出现,他还要被桑渐白欺骗多久?
他怎么能这样骗他?!!
痛苦与狂怒如同焚身之火,日日夜夜纠缠着林鸿影。
而这一次,随着弹幕的讨论和嘲讽,它再次如约而来,浸入他的血肉。
林鸿影感到自己的手指开始发抖。
哪怕他用力紧握着方向盘,可愤怒依然扯动着他的面皮与神经。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用其他的任何手段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于是他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
管家王叔?不,算了,王叔肯定对付不了那个骗子。
那就……花匠吧。
对了,这个花匠的号码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手机里的?
不知道,不重要。
总之,既然是花匠的话,一定是身强体壮、有办法制住那个骗子的吧?!
“……你现在,进屋去找到桑渐白,别让他真把我林家当成他囊中物了。”
“……二楼,应该就在二楼书房!”
“……对,只要抓住他,别让他捣乱,你做什么都可以!”
直到电话挂断后,林鸿影才从那如同被火焰吞没的狂怒中清醒了两分。
他继续开着车,眼看离市区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与他年少时最爱的人重温旧梦,可不知为何,一股说不出的焦虑心慌摄住了他。
就在林鸿影坐立难安之时,弹幕再次滚动起来。
【哇塞,你们快看,你们看到了没有,那个花匠竟然——!!】
【天呐,我才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太残忍了,这个花匠好可怕啊!】
【什么什么?我的天,我这里怎么全都变成马赛克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搞得我都不敢去看了。】
【嗐,能有什么,不就是桑炮灰挣扎的时候被花匠捅死了吗。这都是误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要我说,这完全就是这个炮灰活该!谁叫他骗了男配又不好好珍惜他的,死了好啊,死了给我们辛宝腾地方!】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中,林鸿影用最后的理智,将车停在了应急车道上。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鸿影都仿佛灵魂出窍一样,只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目光呆滞,无法思考。
而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正疯了一样开车往回赶。
这一刻,林鸿影再也没办法去考虑当年年少时喜欢过的那个人,考虑那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约会要如何收场;他也再没办法去想他曾经多么憎恨桑渐白,憎恨这个将他玩弄于鼓掌间的骗子。
他脑中一片空白,一脚油门踩到底,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林家别墅。
今天的林家,安静得可怕。明明整个林家的管家、佣人、花匠、保安等,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人,可林鸿影走进别墅后,一路上却没有遇见任何一人。
但这不重要。
林鸿影感到,随着他越靠近别墅,靠近二楼的位置,那不详的血腥味就越发浓郁,紧张的情绪攥住他的胃,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但这不重要。
林鸿影在还未登上二楼时,就在楼梯间看到一柄躺在巨大血泊中的剪刀,浓郁的鲜血正顺着那锋锐的刀口,一滴一滴滚落。
滴答。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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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像是时钟倒转的声音。
林鸿影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后才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他一步步上前,一点点靠近那片可怖的血泊,一点点看清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
有那么片刻,林鸿影几乎认不出血泊中的人是谁。
在林鸿影的记忆里,曾经的桑渐白是柔和又强大的,像是一块不曾雕琢、锋芒内敛的玉。
他不能以人间的美丑或优劣来定义,因为他只要存在于那里,就能令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去喜爱他、敬重他。
而后来,随着那层虚伪的假面被撕开后,林鸿影好像更清楚地看清了桑渐白这个人。
他虚伪又虚荣,爱慕钱财又不肯承认,满身从底层学来的恶劣习气,如同一颗腐坏的水果,令人远远嗅到,就忍不住要作呕。
可偏偏,他长了一张温润良善的脸,还极擅于伪装自己,擅于卖惨,以致于连看着林鸿影长大的管家王叔,都不自觉向桑渐白偏倚两分,有意无意地帮桑渐白说话。
哈!
多么狡猾的骗子!
多么无耻下流的骗子!!
可如今,这个虚伪的、令人作呕的、满腹虚情假意的骗子,却静静倒在血泊中,翻倒的轮椅滚出极远。
林鸿影几乎无法想象一个人要受了多么严重的伤,才会流出这么多的血;他也无法想象,当桑渐白倒下、在这处无人的角落流干血液的时候,他究竟有多么绝望,多么痛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只是想要给这个骗子一点教训。
明明,他只是想要这个骗子向他低头,向他坦白,向他道歉。
这样一来,哪怕是被骗了……他也认了。
他只是想要这个骗子的道歉!
他只是想要这个骗子承认他骗了他、承认他亏欠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鸿影站在原地,头晕目眩,用手扶住了墙面,才好歹没有倒下。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鸿影喃喃说着,像是单纯在念出自己看到的弹幕,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反正桑渐白只是一个骗子。】
“反正……只是一个骗子……”
【反正桑渐白从来没爱过男配。】
“反正……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所以桑渐白死了,是好事啊!】
“所以他死了,他……他——”
不知道为什么,林鸿影这一刻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悲伤的,可他眼眶发烫,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如释重负的,可他的两条腿如同灌铅,连挪动都艰难。
但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
“只是一个骗子而已。”
“一个虚情假意、蓄意蒙骗的职业骗子死了,也算是造福人间了……”
“所以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你有什么可遗憾可难过的?
你与那个人,不过是受害者和骗子之间的关系而已啊!
林鸿影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似乎终于说服了自己。
但也在这一刻,林鸿影看到原本整洁有序的弹幕突然模糊扭曲。
像是卷入了荡漾的水波、厚重的云层,又像是无数的漩涡搅动着扭曲了这些文字。
林鸿影愕然,下意识抬手擦了擦。
可这些自三年前就跟在他身旁,为他出谋划策,帮助他走上事业巅峰,也帮助他看清桑渐白真面目的弹幕,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越发模糊起来。
朦胧中,林鸿影感到弹幕里有人在刷屏。
一大片一大片地刷。
可林鸿影就是看不清它们在说什么。
——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林鸿影心急如焚,用力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嘻嘻嘻……】
一遍。
【哈哈哈……】
又一遍。
【噗哈哈哈哈哈……】
再一遍。
终于,在擦到第三遍后,林鸿影再次看清了弹幕的文字。
【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天啊,笑死我了!】
【他信了!他真的信了!】
【他真的相信了桑渐白是个骗子。】
【他真的亲手杀了扭转他命运的贵人!】
【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别人随便说两句话他就信了?!】
【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一刻,林鸿影的世界天旋地转。
恍惚间,林鸿影好像听到了有野兽般绝望的咆哮,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而许久许久之后,林鸿影才发现。
原来,那样的绝叫,是他发出来的。
12. 第12章 凡人之心
林鸿影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他只感到自己的世界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又像是被人从高空抛下,那剧烈而无法抵御的失控感让他的视线天旋地转,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好像随时都会跌落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又或许他早已粉身碎骨了?
林鸿影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要逃!
从那刺眼的猩红里逃出去。
从那分崩离析的命运里逃脱出去。
更要从那追魂索命般的“弹幕”眼皮下逃脱出去!
可他甩不掉那些“弹幕”。
无论他如何崩溃嘶吼,还是仓惶奔逃,那些东西都如同追魂索命的恶鬼一样,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哈哈哈,这就是一个人崩溃的样子吗?好丑,丑死了。】
【还说什么高岭之花、清冷男配呢,看看这张脸,都残了!】
【亲手害死世界上最重视你的人的感觉如何?滋味一定很好吧?!】
【看完全程的我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我的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自己分不清吗?】
是啊,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林鸿影自己分不清吗?
他分得清的。
他最初是分得清的!
他知道,他的父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天定姻缘,是人人口中称赞的模范夫妻,而他只是避孕措施失败的产物,所以当他母亲死后,他的父亲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就连临终时,也对他没有半句嘱咐。
他还知道,他的小叔和舅舅虽然都摆出一副对他疼爱有加的模样,但后者是因为想要从他口袋里掏钱,前者是满意他放弃争夺林氏的继承权。这样的“疼爱”如同浮萍,风一吹就散了。
他更是知道,他年少时身边围绕的人、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统统是冲着他“林氏掌权人最喜欢的侄儿”这个身份来的,假若没有了这个身份,他们便会立即弃他而去。
这些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所以,在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中,那个自始至终看到的都是“林鸿影”的人,就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太阳,在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林鸿影深知,那个人所有的强大,都来源于自身,就像是冉冉升起的太阳,让如影子一样晦暗的林鸿影只是遥遥望着,都有一种被骨肉消融的错觉。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看到了他。
他肯定他的才华与梦想,保护他于危难之中。
——他满足了他对父亲对友人对爱人的所有幻想!
这样的一个人,林鸿影怎么会不爱他、不敬重他、不信任他?
可是……
有一天,那些弹幕出现了。
它们就像是真正的上帝、无所不知的神!
并且这些神灵只垂青于他,只站在他的身旁,只将世间的所有隐秘和所有消息仅告知他。
就像是只属于林鸿影的守护神!
林鸿影当然也曾经怀疑过这些东西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怀疑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是否是又一个陷阱。
可它们用一件一件、无数件或大或小的事件,印证了它们的真实和能力,在林鸿影脑中堆砌了牢不可破的信任,塑造了无坚不摧的金身!
林鸿影信任这些弹幕,更甚于信任自己,更甚于信任桑渐白!
因此,当它们告诉他有关桑渐白的“真面目”时,林鸿影经过一段时间的印证、痛苦挣扎后,相信了它们的解释,相信了桑渐白的虚伪,更相信了自己的有眼无珠。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信任的人真的值得他的信任吗?
他仰慕的人真的值得他仰慕吗?
他所相信的一切,真的值得他相信吗?
林鸿影分不清了。
那些真假也好,人心也好,他统统都分不清了。
但还好……还好有弹幕的存在。
弹幕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弹幕会永远真实,弹幕会永远帮助他——以它们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视线帮助他!
林鸿影一直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对弹幕交付了自己所有的信任,以弹幕的标准为标准,以弹幕的喜恶为喜恶。
可现在……它们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骗局?
真的吗?
假的吧。
是玩笑吧?
是对他的测试对不对?
是想要用这个办法宽慰他对不对?
是想要将他的注意力从桑渐白的死亡上引走对不对?
林鸿影多么想要这样告诉自己。
可那些笑声……那些无处不在的笑声,仿佛从文字里钻了出来,扭曲着挤进他的视线,挤进他的耳朵,挤进他的血肉。
【哈哈哈,这个人真是蠢得我想笑!】
【心智这么薄弱,竟然也妄想当一界的气运之子?】
【倒是方便了我们,既得了想要的东西,又看了这么一出大戏。我还以为被桑渐白那个男人选中的人会坚持更久一点呢,结果不过如此嘛!】
【我知道,因为爱情。】
【哈,爱情啊爱情,多么可爱的小鸟啊,把胸膛刺进玫瑰的尖刺上,还要唱着死亡的歌,可是那用你鲜血浇灌出来的花朵,最后却被人弃如敝履。】
【这不就是我们舞台上最愚蠢的男主角——林鸿影所做的事吗?】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鸿影跌坐在了地上,再也没办法爬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鸿影抱住了自己的头,脸上涕泪横流。
“为什么……为什么?”
林鸿影的声音在颤抖,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只有眼珠神经质般转动着,像是要在这无尽的虚无中找到“弹幕”之下的那些人。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好玩啊,还有什么为什么?】
【败犬的哀嚎,总是如此让人陶醉。】
【别摆出那副样子,我们难道没有帮过你吗?】
【是我们让你相信我的吗?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蠢,才毁了你的一切,现在这副推卸责任的嘴脸,也太丑陋了。】
【哈哈哈,你以为你沦落到这一步能够怪谁?是因为你啊!只有你,只能怪你,谁叫你那么蠢呢!】
世界再一次天旋地转。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是啊,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愚蠢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用处,就是成为智者的食粮。】
是啊,都是因为他太蠢了,所以才会被人乘虚而入,蚕食殆尽。
都是他的错。
全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他不能更聪明一点?
为什么他不能在一开始就看破这个陷阱?
为什么他不能更信任自己、更信任他爱的人一些?
他怎么这么蠢?
他怎么能这么蠢啊!
无边无际的绝望中,林鸿影抱着自己,如羊水中的婴儿一般蜷缩成了一团。
他感到自己的视线飘动起来,越来越高,就好像灵魂也脱离了这具身体,如失去了牵引的风筝,向晦暗天空的雷云飘去。
又好像失去了支撑的滚石,哪怕竭力想要停下脚步,却也无法挽回滑落深渊的命运。
没有办法了。
已经没有办法了……一切都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恍惚中,林鸿影好像又看到了桑渐白,看到了当年接受他求婚的那个桑渐白。
那时桑渐白的脸,因为腿伤刚刚痊愈,还显得有些苍白,可哪怕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桑渐白的神色依然从容镇定,看向他的目光也一如既往地柔和宽容。
这是一个坚定强大的人。
他的身躯或许瘦弱,远不如那些用肌肉和野蛮彰显暴力和支配的人,但只要他站在那里,他就不会被任何人打倒。
林鸿影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
而他也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清楚知道,哪怕人间纷纷扰扰,灵魂万千,却再不会有哪一颗星星会像桑渐白这样绚烂。
桑渐白是天上永远耀眼的恒星。
而他林鸿影之于桑渐白,却是一期一会的流星,在与对方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就在对方的世界里支离破碎,一边解体一边黯淡。
林鸿影无法接受。
所以他伸出手,挽留了那颗星星。
多么庆幸,他留住了那颗星星。
多么不幸,他竟留下了那颗星星。
【……我们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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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站在这里,是为了参加两位性情高洁的先生的婚礼。】
【……桑渐白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伴侣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以神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伴侣,从今日起,结婚誓词无论贫穷与富有,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
【……我总是害怕这是一场梦,渐白,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诉说这一切,因为你那么好,而我……我什么都不会。】
【……我很笨的,渐白,我一点都不像你那么聪明,我总是会把我自己的事处理得一团糟……可你总是能做得很好,无论哪一件事,你都做得那样好。】
【……我憧憬你,敬仰你,羡慕你,爱重你。】
【……渐白,不要离开我,不要放弃我,不要松开我的手。】
【……我知道我这样笨的人,以后一定会有惹你生气的时候,所以……答应我吧,渐白,无论以后你去哪里,都不要丢下我,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无论是去什么地方,哪怕是死,都带我一块走吧。】
苍白的迷雾中,林鸿影看到桑渐白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似哭似笑,又哭又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渐白……我明明是喜欢你的……我明明最喜欢的就是你……”
“我真的好蠢……我怎么能这么蠢,我怎么能不相信你……”
他伸出手,在动荡不安的混沌中抓住了桑渐白的衣角。
“带走我吧……”
他的眼泪混合着血液,落在虚幻的梦里。
“带我走吧。”
而梦里的桑渐白低头看他,目光宽容而温柔,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我答应你。】
幻影向他伸出了手。
【我答应你。】
【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我会带你一起走。】
林鸿影笑着,哽咽着,用力握住了幻影的手。
狂暴的火焰在这一刻骤然升起,染红了林鸿影的视野。
那熊熊的烈焰,不知从何处点燃,顷刻间就蔓延了整栋别墅。
它烧尽了那些污浊的迷雾,涤荡一切,却也将林鸿影点燃,化作了一个恐怖的火人。
这一刻,林鸿影看到那些原本对他或居高临下或指点讥笑的弹幕,不知为何尖叫起来。
它们就如同洪水中的蚂蚁,惊雷下的死木,下水道里的老鼠,发出了如片刻前林鸿影一样绝望的声音。
【该死!该死!快停下!!】
【快点熄灭这场火焰!林鸿影,你难道想死吗?】
【快点离开这里!林鸿影,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林鸿影!】
【林鸿影!!】
林鸿影再没有去看那些弹幕。
也再没有感受到半点痛苦。
他只是向那个虚影痴痴笑着,向前伸出手,手脚并用地向那个虚幻的梦爬行。
一步,两步。
轰!
火焰骤然溃散。
那个恐怖的火人就这样消散空中。
而随着火人的消失,一颗石心也无声跌落在地。
它半边澄明透亮如钻石、半边晦暗破碎如泥灰,在动荡不明的火焰里半明半暗。
而也几乎在这颗石心出现的瞬间,一股黑雾悄然腾起,一边从石心里努力抽离,一边骂骂咧咧地向空中飞去。
可就在它彻底脱离石心、逃脱生天的瞬间,一只手凭空出现,将它们原路按了回去,甚至牢牢封锁在石心内部,不给它们半点逃脱机会!
它们不可置信,愕然抬头望去,却见一张熟悉的脸在它们面前放大。
“什么?!”
它们发出了人类肉耳听不到的尖叫。
“桑、桑渐白?!”
“你竟然还活着?”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明明亲眼看到你死了的,这不可能!!”
谢非言随意扫了一眼手中的钻石之心,便将它递给系统。
【这些“东西”的真身找到了吗?】
【已成功定位。】
13. 第13章 超人类同盟
深海之下,某个沉默了无数年的死寂之地,骤然打破沉寂,发出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声喧嚣。
但这样的喧嚣,并不是它们沉默前所幻想的“因新生的喜悦而对世界发出的赞美之音”,而是比“赞美之音”更热闹的声音。
比如说相互指责、辱骂与推锅。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是谁负责监视的气运宠儿?桑渐白死没死这么简单的事你们都没有搞清楚吗?!】
【我早就说过,林鸿影和过去的那些气运宠儿不一样,他是后天成型,因此心性太过脆弱,虽然很好引诱,但也容易走上极端,所以对待林鸿影的事上,我们应当徐徐图之……
【可你们呢,一意孤行,肆意妄为,根本不懂什么叫张弛有度,只会一条路走到黑,只懂得刺激,不懂得施恩,唉,如今他带着我们的气运毁掉了,你们可满意了?!】
【你个老不死的放什么马后炮呢?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啊?】
【山主此言差矣。林鸿影心障薄弱,极易诱化,我们以最直接的方式将他一举击碎、顷刻炼化,本应当是完美的计划,之所以我们的实行出了错,问题不在林鸿影,而在于桑渐白。】
【要死了你们,能别装了吗?到底是谁在监控桑渐白?为什么没人发现他是假死?他的布置到底是怎么骗过我们的?还有他截断我们精神载体的动作,是怎么做到的?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能说说,吗?】
【这个……】
【说实话,其实……】
【桑渐白此人,从出现起就与旁人不同。我们都知道,气运的寡与众,本应天成,所以受到气运眷顾之人,应当自出生起就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但事实上,直到十多年前桑渐白身上气运大成,惊动了冕下,我们才第一次发现他的存在。】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想说,不同寻常之人,做不同寻常之事,也是在情理之中。与其问他为什么能做到,不如问我们为什么没发现他的底牌。】
【哦,我明白了,你在推锅。你不怪你自己心盲,而怪我们这些负责监控的眼瞎,是吧!】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你们眼瞎,我们怎么会损失那么多精神力?你知不知道做一只精神载体有多麻烦?!】
【我会不知道吗?你以为遭受损失的只有你一个吗?我难道就全身而退了吗?如果可以,我难道不想提前看穿桑渐白的底牌吗?】
【所以我说这全都要怪你们啊!明明有冕下的帮助,视线可以看到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全知全能的神,但你们偏偏就是没看到桑渐白的底牌和后手,让我们损失惨重!你知道失去了载体上的那些精神力,我们要花多少年、吃掉多少气运才能养回来吗?】
【所以我说这件事根本不能怪我们!那个桑渐白本来就有问题,而你们才是与桑渐白近距离接触的人!可你们谁都没发现桑渐白的小动作,只指望我们“看”到一切?你这不是推卸责任是在做什么?!】
【多么可笑啊,你们不就是负责这个的吗?】
【让我猜猜之前是谁说桑渐白“不过是盘中物”?】
【你怎敢如此说话!】
【哦哦哦,来了来了,how!dare!you!】
【……】
原本庄严肃穆的深海殿堂,转瞬化作了相互扯皮的菜市场。
相信如果不是在场的众“人”都没有自己真实的身体——或者说那些有真实身体的人并不在这里——恐怕他们早就相互殴打、抓头发、戳眼睛、踢□□了。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在真正破防大骂的时候,和动物园里为了一只香蕉大打出手的猴子也无甚区别。
而就在这样可笑的场景愈演愈烈时,一个声音大吼,打断了这些猴子问候对方祖辈棺材板的行为。
【够了!别闹了!谁能告诉我桑渐白现在在哪里?!】
【谁看到了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一刻,众人悚然一惊。
负责监控桑渐白的人,迅速将林家别墅投影了出来。
此刻,投影里的林家别墅,正熊熊燃烧着,冲天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
这样的火势实在过于汹涌,也过于凶悍了,哪怕消防员及时赶到,努力想压下这样的火势,却也只是像把沙子泼进大海一样徒劳无功。
监控人操作了一下投影,将常人眼里的林家别墅转换了一下视角。
可是,无论是搜查生命体、搜查气运携带、搜查业力,甚至是搜查精神力搜查灵魂体,这些潜伏在暗处的“上帝”,都没办法找到桑渐白的踪迹。
就好像在火焰燃起的瞬间,桑渐白就凭空消失了!
又像是——
【……不可能有活人能在冕下的视线里消失得这么彻底。】
许久许久后,有人开口了。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太紧张,我们都知道大火烧起来有多快,我们也都知道桑渐白气运尽失,目前只是一个瘸子而已。一个瘸子,是不可能从这么大的火焰里逃出去的。】
【哈,又来了。刚刚被桑渐白扭断的精神力不痛了?】
【你——大胆!!】
【哦哦哦,又来了又来了,how!dare!you!】
【……】
这一次,这群动物园猴子们抢香蕉的行为,倒是比上一次结束得更快。
但这却不是因为它们突然学会了克制,而是因为一件比内讧和争执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坏了!你们看——你们看这是什么?!】
画面迅速切换,从熊熊燃烧的林家别墅,变成了一个熟悉房间,以及房间里那个熟悉的女人。
正是陈青青!
此刻,本来应该是人称“断人生死陈大仙”每天直播断卦的时间,可因为片刻前突然与弹幕的断联,陈青青如今正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呢!
骤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金手指,陈青青脑袋里什么念头都冒出来了,自然也管不得直播间的事了。
可很快的,桑渐白的弟弟桑海江,把电话打了进来。
“你在搞什么?今天的直播怎么没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你?!”
电话一接通,桑海江那边颐指气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快!快把直播间打开!青青不是我说你,你开一次直播,半小时就能赚几十万甚至一百万的打赏,这么轻松的钱怎么能够不赚?你放直播间的鸽子,那放的是鸽子吗?那放的都是钱啊!!”
陈青青揪着自己的头发,面色难看极了,低声吼道:“我现在没心情给你说这些!暂时不要打电话来给我,我这里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啊?你还有什么事是比开直播更重要的?快!陈青青,别废话了,快去开直播!你不是说要当我桑家的好儿媳的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小心我不让你进门!”
“桑海江你煞笔吧?拿着我的钱对我颐指气使,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傻子了!!”
凡人的争吵,凡人的内讧。
在座的各位山长、山主、侯爵、亲王、殿下、陛下等,对这件事是如何发展到这一地步的,都心知肚明。
毕竟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推手,新生代的气运宠儿之一陈青青,才会刻意跟桑家三口走近,甚至不惜以身入局,想要通过桑家三口得到桑渐白身上的“力量”!
当然,这一切都是陈青青的愚蠢与妄想而已。
是陈青青和林鸿影一样蠢得发指,相信了他们的话,相信了桑渐白身上真的有某个能帮助陈青青获得力量、成为传说中的女巫的东西。
可女巫的力量,现在到底被谁持有,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竟妄图复辟、妄图得到女巫,哦不,是妄图获得超凡的力量,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怎么可能允许?!
当然,如果桑渐白的那一身气运给了陈青青的话,倒是真能帮陈青青获得某些东西。可能不是陈青青想要的,但绝对是对陈青青有帮助的。
只不过桑渐白的气运,连他们自己都不够分呢,怎么可能舍得漏一丝给陈青青?
甚至就连陈青青自身所携带的气运,也是他们看中的盘中餐、掌中物。
对于自己看中的猎物,他们怎么会允许对方脱离掌控?!
在场的各位超人类对这一切的过去和未来心知肚明。
但他们绝口不提、绝不泄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块儿看向投影上吵得极难看的陈青青,心中不解。
【被我们选中的这位“幸运儿”怎么了?】
【你们想要我们看什么?】
有超人类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们是不是蠢?】
【动脑子不会动眼睛还不会吗?】
【你们看那扇门外,你们看那只眼睛——你们难道认不出来吗?!】
一股微妙的寒意与毛骨悚然再次将他们摄住!
循着监视者的提醒,众超人类看了过去,果然在陈青青虚掩的直播房间的门外,看到了一只琥珀色的眼睛。
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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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
是——
【桑渐白!!】
有人尖叫了起来。
【怎么会是桑渐白?怎么可能是桑渐白?!】
【他为什么会找到陈青青?现在的他应该不知道陈青青这个人才对啊!】
【就算知道陈青青,他也不该来找她!】
【他为什么会来?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这不可能!!】
【我们才是全知全能的神!怎么可能有人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做出我们做不出的事、抵达我们不能抵达的境界?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在一群尖叫鸡的狂呼狂喊中,背对着门的陈青青没有注意到,她虚掩的门扇无声开启,一个瘸子出现在了她的房间。
赫然是桑渐白!
竟然真的是桑渐白!
桑渐白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瘦弱的、没有多少力量也没有多少攻击性的瘸子。
或许桑渐白在过去曾有过正常男子的体格。可当他断了一条腿后,他就不太爱运动了。
特别是近几年,他连饭都吃得不多,看起来好像风一大都能把他吹走。
这样一个瘦弱的人,又何谈攻击性?
在场的所有超人类都是这样想的。
甚至当陈青青转身,骇然发现自己直播房间里多了个人时,她潜意识里也是这样想的。
可当桑渐白面色平静,手起刀落,将手里的主厨刀进准避开骨头,刺进陈青青的心脏时,所有人都为这熟悉的一幕再次尖叫起来。
【糟了!坏了!他难道是想——】
【快点收回我们留在陈青青身上的精神载体!!动作快!】
【快动啊,快动啊,你们这些懒鬼!快点不要拖累我!快点给我滚出来!!】
【不行了,来不及了!】
随着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座的各位超人类都清楚看到,随着桑渐白的手起刀落,陈青青瞪大了眼,带着愕然的表情倒下。
可当她身躯落地的那一刻,她发出的却不是□□坍塌的轰然之音,而是一个清脆的回响。
啪嗒。
就如同之前的林鸿影那样。
陈青青的□□成灰,只有一颗凡人之心跌落在地。
于是桑渐白伸手,第二次封锁了那些想要从凡人之心里逃脱的黑雾,也扭断了超人类们链接着这份精神载体的精神力触角。
【啊啊啊!】
深海的殿堂内,惨叫声此起彼伏。
如果说第一次遭受重创时,他们还能为了维持面子,忍住这份像是把头颅都劈成两半的痛苦。
那么当第二次重创接踵而至时,他们便再也想不起那些面子、身份之类的东西了。
而待到这份痛苦终于短暂淡去,他们的理智和恐惧让他们终于不得不正视桑渐白。
正视桑渐白那神出鬼没的身影,和他如鬼神一样的手段!
可……
他们竟然找不到桑渐白了。
他们再一次失去了桑渐白的踪迹!
他们提心吊胆,心惊肉跳,时时刻刻都在害怕着桑渐白的突然出现,以致于他们那些引诱气运宠儿堕落、抢夺对方身上的气运的行动,都消停了不少。
之后,十天过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他们稍稍放松了警惕,试探着向那些没收割完毕的气运宠儿再次伸出了手。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低调了许多。
他们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再没有怂恿他们寄生之人做出什么太出格的行为,比如说直播冲击千万粉丝,比如说全球巡演,比如说大闹国会,之类。
甚至他们还命令自己控制的国会成员、政府要员,在全球发布了桑渐白的通缉令,誓要令桑渐白在各种意义上消亡!
他们的行动似乎取得了一定效果。
从陈青青事件之后,顶着杀人犯之名的桑渐白,彻底消失在了大众、也消失在了超人类同盟的视线里。
那个曾经如恒星一般闪耀,最后却如流星一样坠落的气运宠儿,从社会意义上地死去了。
但,这些超人类同盟万万没想到的是,半年后,就在他们彻底放松警惕,认为桑渐白再翻不出浪花来时,他们寄生的所有气运宠儿——那些遍布全球每一个角落,共计一百零三名精心筛选、身负气运的世界宠儿,竟在短短三天之内接连暴毙!
而杀了这些气运宠儿的人,毫无疑问——
桑渐白!
正是这个极恶的魔头!!
14. 第14章 除恶务尽
当发现销声匿迹了半年的“桑渐白”终于现身时,深海殿堂内的超人类同盟们的第一反应绝非恐惧,而是兴奋!
是的,当然是兴奋!
瞧啊,这颗蔚蓝的星球,本就是他们经营了无数年的游戏场,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果不是他们从未见过“桑渐白”这个家伙的古怪手段,也从未想过以普通人身份过了三十多年的家伙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暴|徒,使得他们对“桑渐白”毫无防备,否则以他们的底蕴和能力,怎么会那样轻易地败于“桑渐白”之手?
他们可是被写进史书里的传奇!
是有着无数徒子徒孙的开山祖师级别的人物!
甚至他们还有着共同的、至高无上的信仰——并且他们的真神正挂在天空注视着他们!
这样的他们,在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会败?
飞龙骑脸怎么输?
神眷在身怎么败?
——不可能的!
因此,在看到桑渐白骤然出现在南非某小国,并且正向着他们所控制的某部族巫师迎面走来时,超人类同盟的第一念头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都逃到这里来了,难怪互联网的世界里找不到他。
但可惜,终究是被他们抓住了!
而超人类同盟得第二念头是: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活捉桑渐白!
桑渐白身上的诡谲手段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像一个通过正常途径得到能力的超人类。
所以,哪怕他们将在人前暴露踪迹、很可能会被现世的政府察觉到超人类同盟的存在,他们也一定要把桑渐白带走,好好研究他身上那些“毛茸茸的小问题”。
因此,他们怀着兴奋,通过那只谁都不可能察觉的、来自世界之外的“视线”,仔细观察着桑渐白的一言一行。
他们通过字幕,不断影响着巫师的想法,让怀着致死手段的巫师一点点靠近桑渐白,只等机会一到,就暴起攻击!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哪怕他们做了无数方案、万千准备,脑袋里转过无数念头,可他们唯独料错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猎物和猎人的位置!
——砰!
当那声谁都没有料到的闷响,随着“西瓜汁”在他们视线中炸开时,他们甚至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很快的,这样的声音在他们耳畔接连响起。
砰、砰、砰、砰……
就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人头烟花、劈西瓜大赛!
只不过短短十秒的时间,以桑渐白为圆心、半径近万平方公里内的所有“气运宠儿”们,竟都在这一瞬间被难以想象的力量和手段爆了头!
而当现世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混乱的人群中,那具轰然倒下的无头尸体落地成灰,只余一颗被污染透了的石灰之心徐徐坠落在桑渐白掌心时,他们终于在混乱惊愕中升出无法言语的疯狂与恐惧。
但,直到此刻,他们仍留存最后一分理智。
他们开始驱动自己在这些“宠儿”们身上留下的指令,使得精神力载体抛弃那些再没有了任何价值的凡人之心,纷纷飞回圣殿。
他们想,桑渐白此人,果然手里捏着些不同凡人的手段和底牌。
只可惜,桑渐白终究只是一人。
单打独斗的他,能成什么气候?
哪怕桑渐白察觉了“宠儿”们的存在,并剿灭了这些“宠儿”,可又有什么用?
只要他们的精神力载体成功从这些“宠儿”们的凡心中逃脱,他们就不会受到太大损失,就随时能卷土重来。
而只要他们超人类同盟仍然存在,“气运宠儿”就会一直诞生。
桑渐白他杀得了这么多人,难道他还能同时封印这么多颗凡心吗?
桑渐白他重创得了他们一次两次,难道还能直接闯入这座人类不可抵达的深海圣殿里,将他们统统剿灭吗?
他们是生生不息的火焰,是延绵不绝的海洋,是劈不断斩不破的飓风!
只要他们还留有一点余烬,他们就随时能够重燃!
那个桑渐白,哪怕身怀无数暴烈手段又有什么用?
到底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区区凡人,如何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超人类同盟无疑是这样想的。
并且,也真的如同他们所想的那样。
除了那名在桑渐白面前暴毙巫师,其凡心落在桑渐白手里,害得他们再次受到重创之外,其它死去的十数名“宠儿”身上的精神力载体的脱离过程十分顺利,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然而,就在那汲满了气运的载体晃悠悠飞上天空,准备飞向深海时,天空尽头,一个如碗般倒扣在陆地之上的屏障突然闪烁了一下。
——啪。
很轻很轻的一声。
就像是一头撞上电蚊拍的蚊子,在发出生命力的最后一声轻响后,一切归于虚无。
那十数个精神力载体,就此湮灭!
这一瞬间,深海圣殿内,无数老而不死、忝居高位的大人物们,发出了疯狂而绝望的声音。
【不可能!】
他们尖叫。
【不可能!】
他们狂吼。
【这根本不可能!!】
他们陷入了无与伦比的疯狂之中。
这样的疯狂,是比看到桑渐白徒手扭断他们的精神力触角更甚,是比桑渐白毁掉他们的精神力载体、重创他们无形的魂体还要更为恐惧。
因为他们竟想不到,桑渐白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件事的。
他们也想不通,这世上为何还有他们无法知晓的、无法掌控的力量存在!
【我们才是冕下钦定的人间之神!是我们驱逐了女巫,也是我们,将来自神的力量重新分配,从那群德不配位的人身上抢了过来!】
【是我们砥砺前行,在暗处引领人类文明的发展!这颗星球因为有了我们,才能如此繁荣,这些凡人因为得到了我们的青睐,才能吃饱穿暖!】
【神从来没有眷顾人类,祂眷顾的是我们!而我们眷顾的,才是人类!】
【所以我们才是真正的上帝!我们才是人类的上帝!】
【人类一直崇拜的上帝,一直就是我们!!】*1
毫无疑问,超人类同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可横空出世的桑渐白,以及桑渐白那鬼神莫测的手段,却让他们坚守了千百年的信念动摇了——
如果他们真的是无所不知的神,他们为什么会不知道桑渐白所具备的能力是什么?
他们为什么会不知道桑渐白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杀死了那些被他们选中的“宠儿”们,又是用什么样的力量,在一块偌大的大陆上方设下屏障?
神都做不到的事,桑渐白为什么能做到?
可如果他们不是无所不知的神,谁才是神?
桑渐白吗?
不,绝不!绝不可能!
他们绝不相信!!
——可谁又管他们信不信呢?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整整七十二个小时,桑渐白的足迹踏遍全球。
最开始时,桑渐白还有闲心亲自来到那些“宠儿”面前,亲眼看那个“宠儿”的脑袋是如何爆开的。
可很快的,桑渐白闯入了一座王宫,抢走了一架王室专属的飞机,一飞冲天,恍如执行任务的死神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收割着人间的性命!
七十二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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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不眠不休。
一百零三名“气运宠儿”的性命!
以及……
那些活了千万年的“神”的性命!
哪怕是真正的神,也不可能承受得住百余次的精神上的重创。
更何况那些不过是自诩神的人而已。
因此,谢非言根本不需要冒着危险潜入深海,亲手掀翻那座海底的圣殿,而只需要将那些化作恶鬼都不愿死去的老东西们的“手”统统拧下来,他们的本体就会自然而然地迎来消亡。
不过,谢非言虽然没有去往深海圣殿,但对于深海里的动静,他还是一直在关注的。
因此,当承担了“监听”工作的小系统听到,那深海圣殿内的动静从震惊变作恐惧,又变作疯狂,最后连理智都消弭了,只剩最后的执念一遍遍重复着,“这不可能”、“我不相信”,甚至于仍执迷不悟地说“我才是神”时,系统不由得松了口气。
【搞定了,这些家伙损失了95%以上的精神力,连魂体都被撕得碎碎的,跟小饼干一样,这样的他们是不可能再清醒过来的了。】
小系统在全球各国无数的监控摄像头、电子设备,以及超级计算机之间来回跳跃着,一边一次次巡视自己打下的“江山”,一边偷偷回放这场筹备了半年的突袭行动,心中满意非常,觉得自己超帅的。
我和宿主嘎嘎乱杀,耶!
【不可懈怠。】谢非言说,【这些活成精怪的老东西们,留下的后手不可不防,他们其中必定有人准备了一具、甚至数具可供他们夺舍的身体——你找到了吗?】
【哪怕他们可能还留有后手或夺舍的身体,他们也不可能有理智去做这些啦……】系统虽然小声嘟哝着,却还是根据谢非言的要求,根据这段时间以来在超人类联盟那儿留下的后门,抓住他们的精神力标识,来了个全球搜索。
谢非言听了,只是摇头:【别忘了,除恶务尽——桑渐白就是因为察觉到了恶的存在,却又无力将这些恶徒尽数除去,这才向快穿局发出的求助。】
【哦,那这么说,宿主你这个任务还真是接对了。除恶务尽,恶有恶报——这不是你老本行嘛!】
谢非言:【……没有这种“老本行”。】
系统又问道:【不过宿主,你是怎么弄明白这一切的?】
一边说着,系统一边忍不住发出了点抱怨:【说起来,宿主你动手也未免太快了吧!当时你杀林鸿影的时候真是一点预兆都没有,可把我给吓了一跳呢!我那时候差点以为我们又要开新周目了!】
谢非言笑道:【放心,不会的。】
系统说:【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无论是这场不知道怎么开启、后又不知道怎么绕开了的时间循环。
还是林鸿影陈青青两人“弹幕”下所隐藏的恶徒,和持续了千百年的星球级别的灾祸。
以及谢非言绕开界外那只注视的眼球,直接搞死深海圣殿里那群超人类的方法。
谢非言都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是他们打的双人联机,怎么就宿主像是开了挂一样?
搞得它这个系统好没面子哦!
谢非言摸了摸下巴:【唔,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他是何时察觉到,桑渐白兑换的不是气运光环,而是气运道具的呢?
他又是何时注意到,那不断循环的时间,真正想要保护的人其实并非林鸿影,而是桑渐白的呢?
而他又是什么时候明白,桑渐白真正想要做的事,以及他又是如何花了半年的时间将布局完成,把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一网打尽的?
这一切的一切,还要从会客厅的那副《圣母降世》图说起。
15. 第15章 天命在我
《圣母降世》图的故事,从来都不复杂。
它的核心内容,无非就是说来自天外的圣母降世时,虽赠予了人类希望与喜悦,但与此同时,这份慷慨的赠予之下却也藏着当时人类从未想象过的危机。
从常人的角度来说,这是非常常见的、在各国宗教故事中都会出现的一种故事,因为将它直接浓缩后,可得到四个字,即:福祸相依。
但如果说,这副平平无奇的宗教画,其实还同时隐喻了桑渐白与林鸿影的关系呢?
看吧——
来自天外的神奇的任务者,降临了林鸿影的人生。他赠予了林鸿影某样极重要的事物,也给予了林鸿影前所未有的福音。
但那个时候,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份福音之下竟还潜藏着一场可怕危机!
那么,这份赠予是什么?
——气运!
桑渐白当年兑换的不是气运光环,而是气运道具,并且,在他结婚后,他就慷慨地将这份气运道具与自己的爱人分享了。
林鸿影并不知情,桑渐白也从未邀功。
因为爱就是如此。
那么,这份赠予之下的危机是什么?
林鸿影的回答是:注视。
就像是藏在《圣母降世》图背后的那幅画,那颗绘着界外可怖眼球的油画。
谢非言猜测,林鸿影应该就是在某次灵感爆发之际,于亢奋和懵懂中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于是便在惊骇中以为,这颗眼球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感受到的危机所在。
可事实上,那不是危机的源头,而是危机的线索。
之后,来到第二幅画,也就是挂在书房的那副《圣灵的诞生》。
《圣灵的诞生》这个故事,说的是正派和反派因一场世界危机大打出手,最后正派获胜,将反派封印在深海的事。
且不提这里头的正派反派究竟指的哪一方,最重要的是,这场“世界级危机”究竟是什么?
在宗教方面的书籍里,无论是女巫还是教廷,都只是非常单纯地将其描写为“力量”,说敌人是掠取更强大的力量,才掀起了可怕的灾难。
这样的话术骗骗外行人还成,想要骗过真正拥有过力量的人,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为只要去过能量等级更高的世界,就会明白一个人能够获取多少能量,基本都是由这个世界的能量总量决定的。
就像是一个木桶永远倒不出一座湖泊、一条河流一样。
一个还处于用异能生火的菜鸡互啄的世界里,永远没法出现一个翻云覆雨、移山赶海的大能。
既然如此,在无数的壁画和绘图里,女巫之祖和第一任教皇那不可思议的力量从何而来?
两人都想要夺取的“更多的力量”,又从何而来?
还是说那些记录、绘象与壁画,都纯粹是后人在给先人吹牛?
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谢非言相信另一个答案的可能性更高。
那就是气运!
女巫之祖和教皇想要夺取的,并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气运!
一个气运在身的人,能做到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绝处逢生、财源广进、路拾千金,那都是小意思。
气运真正的用处,是在行军打仗时,若双方的兵力天差地别,但你身具气运而对方没有,于是上天便猛地一个陨石砸下来,敌人死光,你不战而胜。
还比如说两个势均力敌的国家争分夺秒地发展时,因这一国的国君气运过人,于是他的领地里风调雨顺,农人只要把种子撒进地里,第二年就能收获满仓满谷;
而他的治下更是有条有理,子民路不拾遗,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哪怕一个小小的县令,其才能放在旁的国家,也足以上一国丞相。
这些都是气运的作用!
就连林鸿影,也寻求过气运。
他不知道自己早已身怀重宝,于是在他人的引诱下,踏上了一条寻求他早已拥有之物的不归路。
而《圣灵的诞生》这副图的背后,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则代表着林鸿影寻求气运的过程。
白色塑料袋里的各种护照,是林鸿影走过的路和他犯下的罪。
至于那个空荡荡的木头盒子,想来应该就是林鸿影所求到的“结果”了。
最后,林家别墅里的第三幅画,被锁在三楼的储藏室里。
在察觉到了界外“视线”原来是与这个世界的主要能力——精神力息息相关后,有了对应之策的谢非言只是玩弄了一个小把戏,就把那个花匠解决了,顺带骗过了天外的“视线”,脱离了那无数不在的监视。
之后,在林鸿影赶回别墅的路上,谢非言砸开了储藏室的锁,在储藏室深处看到了第三幅画,《火焰中的赫克特》。
《火焰中的赫克特》这个宗教绘画讲述的故事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一只从深海出现的巨怪,悍然袭击了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内的所有勇士和将领都迎上前去,却都被它杀死了。而就在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瑟瑟发抖地等待着死亡降临时,一个路过的勇者赫克特出现了。
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但他手持一把神罚之剑,剑上则燃烧着永恒不灭的天罚之火。
当他第一次挥剑时,深海巨怪陷入了无边的幻梦中,停下了攻击,使得那个小国仅剩的子民们得以幸存。
当他第二次挥剑时,深海巨怪的身上便燃起熊熊烈焰,哪怕它潜入海底,也无法逃脱,最后在这永恒不灭的天罚火焰中被烧成灰烬,只余一颗漆黑的石之心,沉入永暗的深海。
在看到这副图后,谢非言突然从桑渐白的记忆中发现,它似乎最初是挂在餐厅里的。
于是谢非言又回到餐厅,取下那副神秘的《先知》,又在平整的墙面上摸索了一会儿,果然在《先知》这副油画的背后发现了一个暗格,和第二个保险柜。
而这个保险柜里,只有两个陈旧的事物。
一个是通体漆黑的刀,平平无奇,看起来像是黑碳钢制成的主厨刀,只不过刀柄旧得很,像是放了许多许多年了。
只余另一个,则是一颗表面有无数细小切面的水晶球,看似并不发光,却又锋芒暗藏。
在看到这两样事物的那一瞬间,谢非言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天命”的存在,也感受到了一整个星球的气运加身是何感受。
于是谢非言在那一天用这把黑色的刀杀了陈青青。
半年后,他又用这颗水晶球布下天罗地网,断绝了那些寄生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该死而不死的蠹虫的性命!
而当这一切都结束后,谢非言也终于在心里将这一场看似简单、但其实暗地里绵延了千万年的气运之争梳理清晰。
原来,早在许久许久以前,久到这颗星球上甚至还未诞生生命时,这颗星球的太空之上,就一直藏着某个存在的“注视”。
千万年来,普通人一直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唯有在精神力这条路上走到顶峰的超能力者,或者是某些灵感爆发时得到了天大机缘与天大厄运的凡人,才能在机缘巧合下发现它,甚至与它建立起联系,通过这颗眼球,俯瞰整个星球!
于是,在俯视人间、甚至仿佛把整个宇宙都握在掌中的膨胀感下,他们决定用这样的力量为自己牟利。
——他们要谋取的是什么“利”?
这世上,有什么“利”是让人舍生忘死、前赴后继,难以放弃的?
是富可敌国的钱财吗?
不够。
是万人之上的权势?
不够。
那难道是足以载入史册、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荣耀与成就?
不,全都不够,远远不够!
只有长生,只有超脱,只有站在万万人之上,并永永远远地站在万万人之上,才是他们真正所渴求的。
可偏偏,这个星球的上限却决定了此地永远不会出现飞升的盛况,也不会出现真正的仙与神。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永恒辉煌与荣耀下去?
答案是,气运。
气运的用处,实在是太大了。小到一人一生的顺风顺水,大到一国万民的风调雨顺,甚至是长生!
打破生命的规律,蔑视死亡的规则——只要有足够的气运,长生又有什么难的?
而如果说一人的气运不够,那就由万人、万万人的气运来补!
只要世上一直会有被天道选中的“气运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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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的出现,那岂不是代表着他们能考掠夺气运的法子,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么?
因此,林鸿影的死亡之路,也正是在他成为“气运宠儿”的那一刻,被人写成。
只不过,一个世界的气运到底是有限的。
就像是再宽广的湖泊,也经不起电网的捕捞。
所以在这些蠹虫的竭泽而渔下,这个世界的天道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敌意,也诞生出了用以剿灭这些蠹虫的奇物。
当超人类同盟将目光落在林鸿影身上,派人引诱他去寻找“奇遇”,实际上是去寻找他们留下的精神力载体时,天道也引林鸿影找到了一把能剿灭蠹虫的刀,一颗能隔绝界外视线的水晶球。
当超人类同盟紧锣密鼓地编制阴谋,挑拨两个气运道具持有者之间的关系,试图将两人身上的气运都一网打尽时,天道也引着这两个气运之人在他们无意识中留下一个个线索。
最后,当那个超人类同盟的狂妄达到最高点,手上长线收紧,狰狞地预备收网时,桑渐白也与林鸿影爆发了最后一场争吵,并在一片狼藉的餐厅里抬眼,看到了那副《先知》图。
那一瞬间,在天道的垂青和提示下,桑渐白从那双神秘的眼睛里明白了一切。
他终于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了这般模样,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但,可惜的是,桑渐白实在不擅长杀人。
哪怕整个星球残余的气运都倾倒在他身上,让他有一遍遍循环、一次次试错的机会,他也无法将那些蠹虫赶尽杀绝。
不是不想,而是实在做不到。
特别是当桑渐白还想给自己给林鸿影一个体面的结局时,这样的事就更难以做到了。
固然,林鸿影在这段爱情的最后,变得面目全非、丑陋不堪,可见过太多人与事的桑渐白却知道,这样的事无法责怪林鸿影的不坚定。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千夫所指,无病而亡。
信任一词说来简单,但真正能坚持到最后的又有几人?
林鸿影不过是……不过一个最普通的凡人而已。
所以桑渐白没有办法责怪他。
于是,作为任务者降临的谢非言,在同样明白了一切后,怜惜桑渐白的这份心意,对林鸿影也没有像对待其它被选中的“宠儿”一样,粗暴地一刀毙命,而是做了一场戏,让林鸿影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拂尽尘埃,始见初心。
想来对于最后的这个结局,无论桑渐白还是林鸿影,乃至是天道,应该都是满意的吧?
当小系统循着深海圣殿里的精神力标识,一个个找上那些蠹虫在人间留下的后手,令它们化作一条条冰冷的文字讯息时,谢非言正坐在异国他乡的小酒馆里,听轻柔的音乐在陈旧的音响里流淌。
【If I had a box just for wishes
如果我有盒子只为珍藏愿望
And dreams that had nevere true
珍藏所有未曾实现的梦想
The box would be empty
这宝盒一定空空如也
Except for the memory
除了一种记忆
Of how they were answered by you
这种记忆全部关乎于你
……
I''ve looked around enough to know
我寻寻觅觅终于明了
That you''re the one I want to go
你就是我想要的唯一
Through time with
愿与你共度终生时光。】*
终于,最后一条清理消息弹出,谢非言放下了酒杯。
他走出酒馆,走到闪烁的群星之下,在寒冷的风中仰头看着天空尽头处隐约飘荡的极光。
“再见。”
再见,桑渐白。
此后天高路远,虽无再见之时,但愿你一生顺遂,莫再回头。
16. 第1章 精神病
无端体验了一场他人的爱恨情仇,而且还是以BE结局收场的,谢非言心情不是很好。
大概是年纪越大、悲欢离合看得越多,反而越看不得这些了吧……不对!他还很年轻!
他甚至还没有正式跟自己的道侣度过蜜月——跟灵魂碎片在小世界里度过的蜜月暂时不算。
总之,一个连蜜月都没度过的男人,怎么可以年纪轻轻就老了?
这绝对不可以!
因此,一脱离桑渐白的身体和世界后,谢非言连结算都不想听,便催促着系统赶快去找他可爱的道侣。
而系统的回应也很快。
【说起来,我们确实定位到了沈辞镜先生某个灵魂碎片的位置,不过……】
谢非言眉头一蹙:【不过什么?】
系统道:【别急,不是不好的意思,我是想说,不过我们快穿局刚好刷了一个S级任务,同样也在这个定位,宿主你要不要顺便看看?】
谢非言断然拒绝:【不,我不想再做你们快穿局这些无聊的任务了!更何况,我们当初签订的明明是合作共助契约——】
系统小小声:【是[快穿之炮灰逆袭,魔尊驾到统统闪开]契约。】
谢非言冷酷道:【我没有签过这个蠢东西!】
系统发出强烈抗议,委屈极了:【这哪里蠢了?这明明是当年最流行的热点,我收集了好多热门元素、看了好多小说才想出的这个名字呢!】
谢非言懒得理会它,说道:【总之,当年我只是借你们快穿局之手帮我找人,跟你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你们在背后偷偷给我塞一套员工服就算了,竟然还给我倒腾出一套员工评级?这个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系统沉默片刻,小小声道:【员工接任务,快穿局只抽百分之十五。功德也是。】
谢非言惊讶:【你们还抽成?】
系统更惊讶:【哪个平台不抽成?】
谢非言:【……】
系统:【而且宿主你如果执意变回编外人员的话,就不能再接S级的任务啦——S级任务的报酬有多丰厚宿主你也看到了吧?一个世界的气运有一个世界的限制,可是S级任务独有的报酬是[功德]、是万界通用货币哦!】
谢非言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只杀该死之人。】
经过往事洗练后,如今的谢非言的本质,更接近业火,是恶报的化身。
他会杀人,但只杀恶人,杀不得不杀之人,杀非死不可之人。
而他过去那些年里在小世界里掠夺过的气运,也从不像上个世界里出现过的蠹虫那样,因一己之私吞入腹中,令天道都迫切地想要干掉他们,而是会利用气运过好一生后,再在离开那个小世界的时刻将气运尽数返还。
他从来不是君子,却也知道什么叫做取之有道。
所以,倘若这个快穿局想要利用他迫切想补完道侣灵魂的心思,拿捏他做一些恶事,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系统不满道:【我们什么时候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啦?!】
谢非言轻笑:【谁知道呢?如果不是为了为恶,你们何必千方百计想要留下我?】
除了格外擅长杀人这一点,谢非言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快穿局生出“爱才”之心,不但通过系统挽留他,甚至主动降低签约后的抽成。
系统卡壳:【呃,也不是千方百计。只是有一点点想要留下你打工,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一点点而已。】
系统化作一只圆滚滚的小精灵,伸出胖乎乎的手,掐着小拇指的尖尖。
【而且,我们也不是抱着什么坏心思,而只是因为宿主你的工作狂属性啊!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咸鱼大行其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年代,只有宿主你还是这么热爱工作,还是这么初心不改。你这样的员工,不管去哪个平台都会超受欢迎的!你要多相信自己啊!】
谢非言听得直皱眉。
明明热爱工作热爱劳动、努力实现自我价值是一件好事,可经过系统这一嘴后,他怎么听着那么像冤大头了呢?
【算了,新合同我看看。】
沉吟片刻,谢非言决定不计较系统那张臭嘴。
他要来合同,看了两三遍,确定里头的确没有什么陷阱,并保证快穿局不会强行派单和罚单让他完成,也不会天天想着从他这里反抠业绩,而他自己也随时可以离职后,谢非言这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现在,任务发给我。】
·
比起之前的瞬间清醒,这一次的降临非常奇怪。
先是一股说不清的朦胧感袭来,似梦似醒,紧接着,在这样的朦胧中,谢非言感到身下有极细微的震动感。
就好像自己正在什么车辆或是轮船上,摇摇晃晃,动荡不安。
最后,才是隐约的人声,在耳畔忽远忽近。
“……13号怎么又发病了?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少说两句吧,也不知道13号哪来这么大力气,为了制住他可累死我了。”
“……明明13号平时看起来很正常啊,但每次见到医生他就发病——你真的不好奇医生跟他聊了什么吗?”
“……能聊什么?不就是聊那个人嘛!”
“……唉,真是可怜啊。”
在经过了漫长的、死寂的、只能听到滚轮移动声的通道后,那个载着谢非言的病床停在了某个如通道一样死寂的病房里。
“……真是可怜,明明爱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却一直放不下。”
“……宁可幻想自己的爱人在梦里背叛了自己,也不想承认自己的爱人在现实里死去了。”
“……这样的爱,还挺可怕的。”
咔哒——
束缚带解开,病房落锁。
谢非言睁开眼,看到惨白的天花板上,那些原本规整的纹路慢慢扭曲,最后,一张窒息而亡的丑陋的脸从这混乱线条下缓缓浮出,向他狰狞一笑。
“谢斐,你连生你养你的老子都杀,你该死!早在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
而很快的,这张脸又迅速老化,变作一张又老又丑的脸。
“谢非言,你忘恩负义!你连你亲祖父的骨灰都撒了,你对得起谢家这些年的栽培,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吗?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的,像你这样被吸|毒的赌鬼养大的下九流,根本不配进我谢家的大门!你身上流的,果然是最低贱的穷鬼的血!”
谢非言:“……”
谢非言从束缚服里挣出手,捏了捏眉心。
——这就是被药物扰乱了大脑的精神病的世界吗?
全世界都是幻觉,还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幻觉。
纪梦秋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搞成精神病了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搞了?
正这样想着,下一秒,谢非言眼前一花。
而当视线再清晰时,谢非言愕然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根本不在什么精神病房的病床上,而是坐在一间精神病会诊室里。
他面前是一位面容和善可亲的精神病医师,手里拿着病历本,本子上写着“病人,纪梦秋”,而桌上则摆着名牌,上头写着“主治医师,宋劲”。
与此同时,这个会诊室也不同于谢非言之前在病房里看到的惨白死人风,而是交织着非常有生命感的深蓝浅蓝、深绿浅绿。
更奇怪的是,在这个宋劲医生的右后方还摆着一面镜子,当谢非言将注意力集中在镜子上时,他甚至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歌声,而如果他没记错声音的话,那个唱歌的人,应该就是他的道侣沈辞镜!
这天杀的幻觉,竟然逼着哑巴,不,逼着傻子开口唱歌!
不过还真的挺好听的,可能是他心里真的想听某人唱歌吧。
谢非言:“……”
谢非言又捏了捏眉心,有些心虚,还有些心烦。
他发现,精神病病人的大脑是真的不太好使。
他才来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被这曾不出穷的幻觉折腾得有些头疼了,真不敢想象纪梦秋平时都是怎么挺过去的。
对面,宋医生注意到了谢非言的动作,放下病例,关切问道:“纪先生,你是有感到哪里不舒服吗?”
谢非言抬眼,定定看着面前的这位宋医生。
说实话,他其实是有些分不清这位宋医生究竟是真的,还是纪梦秋这颗被扰乱的大脑带给他的幻觉。
但谢非言依然涵养极好地向他点了点头,说:“没什么,只是刚刚有些头晕。”
宋医生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那还好,头晕只是药物的副作用,影响不大。如果纪先生你仍然觉得不太舒服的话,我们可以下次再做心理评估。”
谢非言目光极轻极快地在四周扫视了一圈,礼貌回道:“没有问题的,宋医生你问吧。”
宋医生动作一顿,神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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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微妙,明明还没有开始问任何问题,却已经开始动笔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了。
谢非言心中立即生出了古怪,却又一时没发现问题出在哪儿。
宋医生:“不要紧张,纪先生,我现在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回答后,我会根据你的情况进行相应判断。”
谢非言:“好。”
宋医生:“你是否有时候会在心中无端生出非常严重的暴力倾向,想要伤害甚至杀死某个人?”
这是正常医生问的问题吗?
谢非言微微皱眉:“没有。”
谢非言从来不无端杀人。
他杀人时都是有理有据的。
宋医生:“你是否仍然会出现严重的幻听幻视,在你的幻觉中,那些幻觉对你说的频率最高的话是什么?”
谢非言搜索了一下纪梦秋的记忆,但可能是因为这位委托者脑袋确实有些坏了,竟没给谢非言找到相应记忆。
于是谢非言只能半真半假,说:“他们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明明早该死了,却一直偷偷围观着我的生活,还大喊着该死的是我,让我赶紧去死,十分可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非言这一刻好像听到了某种极不稳定的声音。
像是混乱的风声呼啸,又像是杂乱的电流涌动。
滋滋——滋滋——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就连谢非言面前的宋医生,身上也出现了一个个古怪的漩涡,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扭曲了。
可也只是这一瞬间罢了。
很快的,谢非言一眨眼,这样的幻听幻视便都消失了,只有宋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字的声音不断作响。
沙沙沙——沙沙沙——
“你记仇吗?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会报复吗?报复到什么程度?”
“那要看那个人的伤害是什么程度。”
沙沙沙——沙沙沙——
“你会希望谁来探望你吗?”
“那些对我问心有愧的人。”
沙沙沙——沙沙沙——
“你是否能忍受孤独?”
“还行。”
“你如何看待死亡?”
“生命的毕业答卷。”
心烦意乱。
在那不停的沙沙声中,谢非言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焦躁,目光四处游荡着。
他先是看了看医生背后的镜子。
盯住三秒,那古怪的歌声又响起来了,令谢非言忍俊不禁,匆匆移开目光。
紧接着,谢非言看到医生的左肩上长出一个人头,面容扭曲,向他桀桀笑个不停。
丑死了,伤眼睛。
谢非言再次移开目光。
而第三次,当谢非言游弋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医生铭牌时,他的眼神凝固了。
因为此刻,他分明看到,这个铭牌上写着:
【316号病房,宋劲生】
不是宋劲,也不是宋医生,而是宋劲生!
谢非言蓦地抬眼,看向对面。
只见对面那人身上穿的,根本不是白大褂,而是跟他一样的病人服,而他手上拿着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病历本,而是一个日记本!
【X月X日,晴】
【今天13号病人又犯病了,把我当作了医生,嘿,还挺有意思的,我喜欢角色扮演……】
这一刻,谢非言感到天旋地转。
而他甚至些分不清,这样的眩晕,到底是因为纪梦秋的大脑出现了严重问题,还是他因纪梦秋大脑的严重问题而眩晕。
谢非言站了起来,想要扶住面前的桌子。
可桌子不见了。
他又向后摸了摸,想要扶住座椅,可他伸手后才发现,他坐着的压根不是什么座椅,而是一个被不知名人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椅!
人椅看他,一脸的畏畏缩缩:“老、老大,你看病看完了吗?我可以起来了吗?”
谢非言:“……”
谢非言第三次捏了捏眉心。
而更可怕的是,直到这一刻谢非言才发现,系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声了。
这显然不是系统那个碎嘴子的风格。
谢非言心中发沉,一个极不妙的念头冒了出来。
但他仍怀着最后的期盼,在心中呼唤:
【系统?】
【你还在吗?】
谢非言停顿着,并久久等待着。
无人回应。
17. 第2章 真与假
堂堂快穿局高级助手、智能AI,竟在谢非言签了正式员工后的第一个世界就掉链子了。
这让谢非言对“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句话有了更深的见解。
但还好,谢非言做事本来就没怎么指望过这个小挂件,所以哪怕跟小挂件骤然失联,谢非言也能冷静地开始梳理这个世界的剧情。
当然,首先得把这个人椅赶走。
谢非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此刻正身处一个宽阔的空地,四处都有穿着精神病病服的人或站或坐,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目光紧迫盯人的护工。
看来现在是各病房精神病人的放松时间。
谢非言接着又瞥了“人椅”几眼,发觉这位受害者脸上的伤口似乎是前几天留下的,并且从伤口角度来看,似乎真的有他下手的习惯。
原来他已经来到这里好几天了?还打过人了?
谢非言顿感心情十分糟糕。
他随意挥挥手,让这个小可怜赶紧走人,之后抬眼一瞥,趁316号病人“宋医生”没有注意,一把抢过他的日记本。
谢非言知道轻重,没有在远处护工警惕的注视下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而是仗着自己脚长手长,左手按住316号病人无能狂怒的脑袋,右手迅速翻阅这位病人的日记,一边看一边对照自己得到的信息。
在降临这个世界前,谢非言得到的信息是,纪梦秋是一个得到老员工馈赠,但穿越了几个世界后就辞职不干了,决定待在原世界里当大明星的人。
说简单点就是,真正的快穿局退休老员工其实是纪梦秋他妈纪听夏,纪梦秋之所以能跟快穿局搭上线,还是因为继承了纪听夏的编号和遗产。
只可惜纪梦秋的能力不太行,在继承他母亲的编号后,他并没能让这个编号重新焕发荣光,反而做了两个任务,就倒赔了委托人两笔功德。
所以穿了短短两个世界后,纪梦秋就激流勇退,放弃继承编号,安心回到原世界当富二代了。
——看来纪梦秋那时候也很明白,什么叫做“不怕富二代花钱,就怕富二代创业”。
而按照常理,一个快穿局退休老员工留下的遗产,是极丰厚的。
只要不是像桑渐白那种倒霉鬼,好不容易回乡养老还一头撞上一件连天道都盯住的大事件,那么一个退休快穿局老员工的遗泽,是足以令她十代以内的子孙后代都安享晚年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十五年后,纪梦秋就再次联系上了快穿局,并砸下身上的所有功德,发布了这样一个任务:
他要所有辜负他、贬低他、啃食他血肉还嗤笑他的人,付出代价!他要所有的罪人血债血偿!
系统:【看,老大,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之后,谢非言降临这个世界。
在花了点时间,理顺了纪梦秋前三十年还算清晰的记忆后,他也对纪梦秋这个人物的了解更深了。
纪梦秋是在十五岁那年继承了他母亲纪听夏的编号,加入快穿局的。
而他也同样是在十五岁那年决定退出快穿局的人。
不过,他退出的真正理由,并不是快穿局众员工认为的能力不足,而是他的道德观念,异于常人。
纪梦秋非常坚定、甚至近乎执拗地认为,人类是善良的。
哪怕某个人当时的表现不够善良,但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人年幼没有被人好好教导过。
人性本善。
这样的善是理性,是良心,是恻隐之心,是每个人生而有之的。
而恶行,却是外界因素扭曲了这份纯真善意后的结果,是因为社会与他人在人们心中种下了恶因,这才结出了恶果。
综上所述,每人都是善的,每个人都应该有成为好人的机会。
只要在事情发生之前,挽回一切,好好教导未来的“恶人”,那么恶必定不会再诞生,而命中注定的恶人,也能成为乐善好施的大好人!
对于纪梦秋这样的想法,谢非言不做评价,毕竟无论如何这都是纪梦秋十五岁时候的事了。
——十五岁的青春期孩子们,脑瓜里在想什么谢非言都不会感到惊讶。
因为现实已经给了纪梦秋足够的反馈。
比如说在快穿局光速失败的两个任务,以及赔给愤怒委托人的一大笔功德。
之后,纪梦秋觉得快穿局以及快穿局的委托人们都跟自己的理念不合,心中生出的辞职的念头。
但真正让纪梦秋下定这个决心的,还是与唐渊的相遇。
当年,纪梦秋在看到唐渊的第一眼时,他身负的气运和功德就警示他,这是一个命途多舛、集强运和厄运于一身的人。
命中注定,这个人会如猎鹰一样凶狠,并也会如猎鹰一样,在飞到极高的地方后,为了它的猎物从最高空扑下,最后坠落泥地,身与名俱亡!
十五岁的少年人,正是好奇心最强的时候。
因此,在得到了警示后,纪梦秋不但没有乖乖远离,反而相反设法地弄到了这个人的资料,磕磕绊绊地看懂了对方的命运。
于是纪梦秋也终于明白,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名为“唐渊”的少年,之所以会呈现出那样复杂的气运,是因为他与另一个气运宠儿有所牵扯,是对方命运路上钦定的“反派”!
在命运中,唐渊死亡的那一年,也不过才堪堪二十七岁。但二十七岁的唐渊,却已经是4区赫赫有名的商业巨擘,在黑白两道都混得极开,眼看就能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新的豪门!
可就是这样的唐渊,却死在了二十七岁,死在了他最鼎盛的这一年。
并且,唐渊不是为了他的商业帝国而死,也不是为了他统一黑白两道、令4区摆脱恶名、重回繁荣星域的梦想而死,而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他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恰好是气运宠儿,因此他对那个男人所有的逼迫囚禁都遭到反噬,最后被那个男人的爱人闯入秘密别墅,伸手一推,脑袋撞在桌角,当场身亡。
多么可笑啊!
一个如此有能力、有前途、有未来,并且声名理应响遍整个奥伦星系的男人,却在创业未半时因这样可笑的理由崩殂。
纪梦秋的心神几乎瞬间就被这戏剧性的命运和悲剧摄住了。
而当纪梦秋得知,唐渊幼时其实是街坊邻居交口称赞的好孩子,直到他十七岁那年亲眼目睹他父亲杀死了母亲,又将他母亲碎骨抛尸后,他才心性大变,成为了日后那个阴晴不定、手段狠辣的大反派时,纪梦秋对唐渊的怜惜几乎达到了最高点。
纪梦秋相信,唐渊或许本该是一个好人的,也并不是只能通过恶的方式表达爱意。
因为在唐渊前十七年的人生里,他一直都是一个好人。
只因他十七岁那年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惨烈的死亡,也目睹他父亲是如何将母亲碎尸的,甚至在他父亲寻找抛尸地点的那三天,他和自己母亲日渐腐烂的尸块关了整整三天,这才令他心态剧变,成为了日后那个反派和变态。
可谁遇到这样的事后,还能继续做一个好人?
谁不想在遇到这样的事时,有人能拉住自己的手、扶住自己倾倒的命运?
纪梦秋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他想要成为一个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人,就像是他的母亲纪听夏一样。
他想要挽回一颗善良的心。
他相信,这个世界或许并不美好,但只要人人都有一颗帮助他人的心,人人都能在他人跌倒时不吝惜自己伸出的手,那么这个世界的未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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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不能变得好呢?
纪梦秋是这样坚信着的。
而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辞掉了与他相性不合的快穿局的工作,放弃了这份工作的员工福利——旁人梦寐以求的长生和超脱。
之后,他安心在这个世界找了份工作,当起了声望最高、来钱最快的大明星,并在气运和功德的帮助下扶摇直上。
十七岁那一年,和唐渊早早成了朋友的纪梦秋,及时救下了唐母,在把唐父送进监狱后,又将唐渊和他母亲安排在身边,当起了他的助理。
二十二岁那年,纪梦秋和为他打理产业的唐渊,在唐母的祝福和欣喜下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块儿。
三十岁这年,纪梦秋从苍白的病房里醒来,绝望发现自己被爱人亲手送到了精神病院。
三十一岁、又或者三十二岁这年,在精神病院中浑浑噩噩的纪梦秋,自知逃脱无望,也知道自己绝没有亲手复仇的能力后,终于下定狠心,赌上自己的一切,召唤了谢非言而来。
以上,就是谢非言所了解的有关这个任务的所有前情提要。
而当谢非言降临这个世界后,他迄今为止所见的世界,和他所接收到的信息,共分为三个片段。
在第一个片段的信息里,纪梦秋是病情非常严重的病人。
他的爱人唐渊其实已经死了,可纪梦秋并不相信,甚至不惜幻想出他爱人是抛弃背叛了他,才将他关进精神病院的事,以此否定唐渊的死亡。
在第二个片段的信息里,纪梦秋病得似乎没有那么严重了,还可以接受医生的心理评估。
虽然在评估过程里,纪梦秋依然会出现幻觉,可那些幻觉不再像第一个片段里那么严重。
到了第三个片段,事情急转直下!
纪梦秋的病情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医生是假的,诊疗室是假的,心理评估也是假的!
再翻看316号病人的日记本可发现,纪梦秋已经在这种混淆真实与虚假边界的日子里徘徊许久了,光是日记本里记录的时间,就已经长达一年。
一年前,纪梦秋第一次跟316号病人搭话,是把316号病人误认为了他的助理之一,跟他吩咐了一大堆的事。
316号病人也是真的无聊,竟也配合着纪梦秋玩了一出角色扮演,但很快他又觉得烦了,甩手不干。
于是落在纪梦秋眼里,316号病人这是实习没通过,被辞退了。
第二次见到纪梦秋时,316号病人有点刻意躲着他,因为316号病人觉得这个病友很麻烦,有一大堆的事要给他派。
可小心观察后才发现,这一次的纪梦秋拿的是一个新剧本——他把护工认作了一个叫唐渊的人,大吼大叫着说唐渊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什么的,说全都是唐渊害了他,甚至还说要让唐渊付出代价!
由于在这次“角色扮演”里,纪梦秋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所以他很快就被拉走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316号病人都没有再见到他。
而第三次再见时,是前两个月。
这一次的纪梦秋,似乎认知越发混乱了。他有时候叫自己谢非言,有时候叫自己谢斐,还嚷嚷着自己出自豪门谢家,要让整个谢家人血债血偿。
并且,这一天的纪梦秋又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暴起之下打伤了某个病友——也就是两分钟前还在给谢非言当人椅的那个可怜受害者。
继那一天的失控后,纪梦秋被足足关了两个月。
直到两个月后的现在,才终于再次放出病房放风。
可缘分或许就是如此,这一次的休息时间,纪梦秋竟然又找到了316号病人,又跟他玩起了角色扮演游戏。
而这一次的游戏内容,是医生与病人……
18.第3章 心理暗示
谢非言一目十行,飞快看完这些内容,面色不改,随手合上日记本,扔回316号病人的怀里。
至此,一切事情似乎已经明朗,一条清晰的逻辑链足以在观察者脑中成型:
一年多两年前,纪梦秋因极严重的精神病被送进精神病院,直到过了大半年时间,稍稍找回了自己理智的他才被医生允许出门放风散心,与病友交谈。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纪梦秋接触到了316号病人。
但之后,很快的,纪梦秋再次发病了,他又一次陷入了自己构造出的虚妄的世界里。
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背叛了他,他的爱人更是亲手将他打造为精神病,关进无法挣脱的牢笼中。他痛心疾首,怒不可遏,甚至想要暴起杀人,但事实上,他身旁围绕着的全都是精神病院的护工。
因此,这样的纪梦秋很快被人控制住,打了一针镇定剂后,被强行换上束缚服、绑上束缚带,关进只有他一个人的病房里。
以上的整个过程,都被316号病人看在眼里,并清楚写在了日记本中。
之后,在被关入独立病房、接受诊疗、再次发病、继续关入病房的那段时间,纪梦秋在似梦似醒、似真似假的梦中沉沦,并被虚假的暴怒所驱使,联系上了快穿局,赌气压上了自己的所有功德,期盼快穿局为他复仇。
而就是在纪梦秋又一次发病的时间里,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两个月前,谢非言接下这个任务,降临了这具身体。
纪梦秋的精神疾病,并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而是相当严重的器质性病变,不是换个灵魂就能轻轻松松好起来的病症,因此,在接手这具身体后,谢非言也同样被这颗坏掉的大脑拖入幻觉。
在幻觉里,谢非言同样看到了自己的心魔,并沉沦过去的幻梦,在虚假的梦里对旁人喊打喊杀,与纪梦秋一样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并且比纪梦秋强一些的是,谢非言还真的在护工的重重包围下打伤了某个病友。
于是谢非言也被关了起来,整整两个月。
直到第二次出门放风、直到这一刻,谢非言才终于挣脱纪梦秋大脑构筑的牢笼,看到了真实的世界。
甚至就连与系统的失联,也可以用纪梦秋的大脑与常人不同,致使谢非言在降临这具身体的瞬间就与系统脱离了联系来解释。
所以,接下来,谢非言只要想办法逃出精神病院,或者根本不必离开精神病院,只要他多看报多看新闻,确定唐渊的生死,就能明白纪梦秋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如果唐渊没死,那就能确定纪梦秋的病是人为的,接下来谢非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逃离精神病院,干掉唐渊,再找到联系上系统的方法。
虽然在当前的信息和逻辑链下,这样的可能性极小。
而最有可能的结果其实是,当谢非言去翻看报纸、查阅资料、收集新闻信息时,他会在精神病院护工们的层层阻碍下,发现唐渊原来早已经死亡的真相。
他会从这一切消息中明白,纪梦秋原来是真的病了,原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人对不起纪梦秋。
是纪梦秋自己困住了自己,是纪梦秋宁可活在爱人背叛了他的虚假的梦里,也不肯承认他所爱的人离他而去的现实。
所以,最后,谢非言只要放弃纪梦秋,放弃这个并不存在的任务,联系上系统,和系统一块儿离开这个世界,这次的任务也能算是圆满完成了。
——但,以上的线索、推理过程,乃至于结论,统统是错误的。
哪怕它看起来再合理,逻辑链再清晰不过,它也必定是错误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想要让谢非言得到这个结果,才故意将这些信息展现给谢非言看。
但——
“过而不及。”
谢非言心中暗嗤一声,脸上却微微皱眉,唇角紧抿,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难以接受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在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陷入沉思。
谢非言的这番表现,倒也不是全然的伪装。
因为谢非言方才虽然从某个致命的破绽里,看穿了这个特意被呈到他面前的逻辑链,实则是一场针对性的阴谋的事实。
可如果没有那个破绽的话,或许就连谢非言都难以分清纪梦秋究竟是真病假病,也难以分清纪梦秋想要“复仇”的一切,是否真的是纪梦秋的妄想。
一个正常人如何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
很难。
而一个精神病人,又如何证明自己的仇恨是真实存在,而非自己的臆想?
难上加难!
正是因为纪梦秋的大脑是真的出现了病变,而谢非言也是真的用这具身体看到了有关自己的过往和心魔,所以体验过精神病人日常的谢非言,才越容易在看到日记本里出现“谢斐”这个名字的瞬间,被悄无声息地植入两个想法:
纪梦秋真的病得不轻。
以及,自己原来都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了啊。
毕竟,除了他谢非言之外,还有谁会知道“谢斐”这个曾属于过他的名字?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人认识“谢斐”?
唯一的答案是,自己在过去两个月的幻觉里,不小心说了出来,被316号病人听到了。
但——错误!
谎言!
纪梦秋或许真的病得不轻,可谢非言却绝不是在幻觉里徘徊了两个月后直到今天才彻底清醒。
这绝不可能!
谢非言降临这个世界的真实时间,绝对没有超过一天!
所以,这场精准、迅速、细致又精妙的心理暗示,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人,到底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谢斐”这个名字?
谢非言分明检查过,那日记本上的墨痕的确有些时日了——这怎么可能?!
还有这个神经病院——它内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非言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装作自己完全被日记本提供的信息动摇了的样子,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问题,并开始寻找自己过去两个月里在精神病院活动过的证据。
就如谢非言所想的那样,这个过程十分顺利。
在谢非言向病院表现出自己当前越发稳定的精神状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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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出自己不会再轻易陷入幻觉,也不会轻易生出暴力倾向后,谢非言能踏足的区域开始一个个解锁,能够见到的人接触的事物也越来越多。
而从这些人的口中,谢非言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听到一些东西。
比如说这两个月里“病人纪梦秋”的口味变化很大。
以前,纪梦秋最喜欢吃的是香煎八足虫腿,哪怕他发病了,但只要闻到这道菜的香味,他也能稍稍安静两分。
可最近几个月里,他突然不喜欢吃了,反而是以前反响平平的蔬菜瓜果等食物,开始频频在私人菜单上出现,直到将肉食彻底覆盖。
这样的点菜的确是谢非言的风格。
倒不是说谢非言是素食主义,而是这个世界的问题。
与上个世界不同,纪梦秋所在的世界已经早早踏入了星际时代,早早遇上了许多的外星人,也早早与那些外星人的文明开始了文化融合。
而文化这种东西,融合来融合去的结果,就是令许多本应寻常的牲畜都被列入了保护动物名单。
而这个也保护那个也保护的最后,就是星际文明里能被放心食用的肉食,只剩下了全民公敌——虫族的肉。
可虫族,那也是智慧生命!
土著纪梦秋习惯了“壮志饥餐胡虏肉”的文化,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盘中餐数分钟前还是一个智慧生命身上的肉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但谢非言是绝对不接受的。
所以,当谢非言回到13号病房,从属于纪梦秋的全息自助窗口点开日常下单界面,翻阅过去两个月“自己”订购的食物时,谢非言理所当然地看到,这些食物里没有一个是肉食。
非常细节,非常令人信服。
但还有比这更细节更令人信服的“证据”!
这一天,也就是谢非言“清醒”过来的三天后,谢非言终于“再次”踏进了诊疗师,在主治精神病医生斯莱德医生的主导下,进行了“又一次”的心理评估。
而在这一次的心理评估中,这位斯莱德医生的开场白就吸引了谢非言的全部注意。
“纪先生,你可以跟我谈谈‘沈辞镜’这个人吗?”
斯莱德医生将一沓用蜡笔胡乱涂鸦、写画的稿纸放在了谢非言面前。
他用手轻轻拨了拨,像发牌的荷官那样,将谢非言病房里近两个月攒下的稿纸在桌上一一展现。
“我有注意到,近两个月里,纪先生你的稿纸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而你会称他为沈辞镜。可这几天,当你清醒过来后,他却再没有在你的稿纸里出现过了……为什么呢?
“纪先生,你还记得他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聊聊你所看到的‘沈辞镜’这个人物吗?”
谢非言微微垂着眼,看着被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一张张蜡笔画,看着这些仿佛真的出自他手的、或清晰或模糊的影子,一股森然的冷意如同刀锋,几乎要从他眼中破出!
几乎是瞬间,谢非言便做下决定:
无论这场阴谋大戏背后的那人,究竟针对的是谁、想要做的是什么,都不再是某个问题的决定因素了。
因为那人——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