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今天康熙入赘了吗?》
1. 001 景国安澜
寒风呼啸席卷着霜雪掠过九重玉阶,伴着阵阵轻柔而又均匀持续的“簌簌”声,一个身影自远处旖旎而来。她娇小的身形因层叠堆紫的礼服的裹挟而略显厚重,明明正值妙龄花季之年,可她姣好的面容却褪去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如锋芒毕露般肉眼可见的威严。她纯黑色的眸子坚定的望向前方,每一步都走的不紧不慢的,与肃穆庄严的场地好似巧妙的融合到了一起。
她的右手紧紧扣着嵌满了排列成行的细碎深蓝色星辉石的神杖,那褶褶生辉的光芒与被誉为“第九重紫”的大礼服外层、那浓如墨紫上游曳的金色绣文交相呼应,而她的左手自然下垂,埋没在层层叠叠由深及浅的紫色大礼服中。
通天台上的风声依旧,两旁自遥远处蜿蜒延伸、扩展至此依次呈现“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旗帜被气势汹汹的风吹的猎猎作响,其上代表着各部的精美刺绣神兽图腾伴着呼啸的风张牙舞爪。
玉色的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两侧,青铜祭鼎里燃烧的鲛人脂正升腾起幽蓝火焰,摇曳的将她的影子投映在诸天星幕之下。
一步,两步,三步……她继续执着的向前走着。走完阶梯,又至宽阔的平台,她的脚步依旧,直至,迈过那两扇巨大的深蓝色的、描绘着星图的巨型石门,直至石门合上,她的身影被埋没在那伫立在绝壁之上、宛如深渊巨兽趴伏于此的巍峨神殿中。
神殿外风声呜咽,而神殿内却一片宁和。伴着阵阵松香弥散的空气中,一呼一吸举手间便是那清冷而醒脑的自然之息。她漫步走向中央屹立的云台,“哒…哒…”许是因为太过静谧,本身几不可见的脚步声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的清晰。
云台站定,她肃整本就挺阔整齐的大礼服,面色沉凝的立于摆放在正中央的、巨大的镜面之前。
“吉时已至——”
大祭司苍老却附有穿透力的响彻整个云台,她抬眸望向祭坛中央被大景历代君臣子民供奉的神镜,其上那熠熠生辉的三足金乌纹正在镜缘滚动着流曳出暗金色的流光。她右手持神杖,杖尖画圆,最后止于神镜之前;左手指尖不经意抚过腰间悬挂的深蓝色星辰砂为底的、晶莹剔透中又点缀着点点星芒的鸟型玉佩,触手间的温热恍若与神镜交相呼应。
“请陛下行‘天颂’之礼。”
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左手虚虚搭在了右手之上,层叠紫色的广袖随之划下覆盖住她的手,唯有指尖在其中若隐若现。
身着深蓝色祭袍的祭司们匍匐在地,他们背上的二十八宿纹绣在香雾中若隐若现。镶嵌着山川日月图案的玉砖上神秘古老的图腾的每一个节点与他们所处位置互相吻合。
霎那间,强烈的刺眼的金色光芒由杖尖与镜面中心交界处迸发扩散——细碎的星光自遍布星辰手绘的穹顶洒下,伴着祭祀们高昂的祷告声,就连遍布山川日月图腾的玉砖亦流动着银色的光芒。
“天佑大景,天佑神女,国祚绵长——”
无人察觉,云台之上,她居高临下俯视着大殿。右手的神杖不知何时早已收回,而她的左手却还是不自知的扶在权杖之上。细看的话,可以察觉比起往日她现在的面色却显得略微有些不自在。
这里,是大景。一个“天权神授”、“神权至上”的国家。
而她,即为大景神殿的权威与象征——景国的天佑神女;亦为景国女帝。
她,叫景安澜,或者说在今日的成人礼之后,神名赐下,无人再会得见这个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顶峰炽热神仰时代意味的“昭”字。
而她,属于个人的一切,也将成为大景天佑神女景昭那辉煌璀璨的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有人或许会为,无论是哪个名字,不都是她自己吗?
成年之后,亲政的女帝,辉煌强势的国家,作为穿越者,她的命也着实算好,更多的感叹好似无病呻吟。
然,想到这个名字背后,她将背负的一切,以及,她那拼尽全力挣扎才取得微弱优势夺得主权的前半生;又怎能不想到她为了那点滴微弱优势所必须要付出和背负的往后将来,而作为一国女帝,面对整个被神殿势力浸透的国家,她已经可以预想,这样的退让再往后绝对不止一次!
是的,她是一个穿越者。
在已经有些模糊足够遥远的记忆中,她曾经只是一个出生在二十世纪末年、一个华国普通家庭的女孩,在完成大学学业的那一年,一次平平无奇的车祸使得平凡至极的她的人生在那一刻便不在平凡。
景国先帝景玉与异族别有心机隐瞒身份的首领相恋,后生产时神力大减,致使异族入侵,为景国造成了极其大的损失。而她,便是在那一刻诞生——作为背负着景国至高无上神血和异族罪血的结合,她注定先天无法获得任何一方的接受。母亲的忽视、叛离景国回到异族父亲的人去无踪,使得尽管曾经普通家庭出生、却收获了满满父母疼爱的她心感委屈,而犹如晴天霹雳的事情更在后面——她的生母,景国先帝景玉,在她年满9岁时倏然崩逝了。
而那个时候的她,在刷了数年的好感度和够识趣中,也能与母亲保持平和的关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尤其,那是生她,为了她而使得身体大为恶化的母亲。那一刻,她的天塌了;尽管一直冷淡,却将她护的一丝不苟的母亲没了!
然后,自改元宁和的那一刻起,作为景国的宁和女帝,年幼的她便无法自主了。
自现代而来的优越感,在一次次神仰时代的冲撞下变得支零片碎,而自以为能改变国人生活使得国家变得更好的想法夭折在神殿祭祀的打压之下,万能的神术摧毁了她的自信,而对于神术的依赖使得国人将神殿捧上了神台,即便是身为女皇的她,亦无法触碰。
事情的转机来自于十五岁那年,觉醒仪式之下,她觉醒了景国皇室独有的神血之力,成为了景国的“天佑神女”。
本为神明后人,又觉醒了神明之力;在景国的领土之下,她可以说是无敌的。而景国的神血更为使得子民迸发出崇高而热烈疯狂追捧的另一理由——是因为在她可以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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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身神力可以覆盖的国土为范围,神力之中即为结界之下,无论水浇火烧、战争兵燹,永远不会影响到这个神之国度。
而在平时,结界的范围仅限王都,王都之下即为结界之下,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她——神力覆盖本身就有感知的作用。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神力覆盖面积范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也是她能够拿的出手的,可以同神殿谈条件的资本之一。
自此之后,她与神殿拉开了漫长的差距战。直至如今,她即便勉强占了上风,军事、政治、商业等各领域,她也或多或少占据了一半的势力,可她也在一次次无奈下、憋屈中隐忍,退让中变得漠然。曾经那个平凡单纯而又幸福的女孩,到底是湮灭在了时光中。
本次的“天颂”之祭,就是她向神殿低头的又一佐证!
“天颂”,即为歌颂天神,而“神女”是被视为能够沟通神明的桥梁。
“天颂”之祭,每每出现在许多重大的场合;而此次,便是神殿借着她年龄已至,声称接到“天启”,令她选择夫君,阴阳调和五行方顺,才能使得大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无论她平淡的、混在茫茫人海中都难以将她找出的前一世;还是自小生存在神仰国度,经历了自己的神力觉醒之后的此生,她都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方才就在杖尖离开镜面的一瞬,她窥见了:镜中的她依偎在一个身着景国服饰的男人的怀中,甜蜜而幸福的笑容是许久难见的轻松,男人生的一副浓眉鹰目却辣眼睛的剃了个半月头,即便这样依然他那同景国男人完全不同的带着阳刚之气的俊美,依然在第一时间抓住了她的注意力。更令她大为惊讶的是,她的怀中,长得完全是那个男人缩小版的男孩儿同样穿着景国的服饰,亲昵的抱着她的颈脖……
那一瞬,她凌乱不已!三观濒临破碎边缘。
什么鬼,竟然是清朝的半月头!又是一身景国的服饰!
什么神明遗留下来的神镜,依照她来看,是年久失修了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那一瞬,她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控制自己那破碎的三观下扭曲的表情。内心的天崩地裂却无人窥见得知,各种凌乱各种吐槽各种抓狂……
然后伴着那无人得知的一瞬扭曲,天空恍若炸开了…
金色、银色、星碎蓝交织,整个大殿恍若巨兽翻身,一瞬之间开始震动起来,恍若她七零八落的内心世界…
神力本能间无声无息扩张开,瞬息间扩散至将整个景国都包裹在内。在合目凝神控制结界的过程中,她隐约听到,风的呜咽,海的咆哮,万物狰狞着抵御着来自于无形的狰狞着咆哮着好像要将整个景国撕裂的力量。
不知过了许久,那无形的力量渐渐消散了。
风也变小了,海也逐渐退了回去,万物再次回归平静;可四周陌生的景象却让她彻底崩了——倏然间睁眼,她流露在外的章目结舌,让经历了山摇地动刚刚平息的祭司们心中划过几丝不详预兆:“陛下?”
2. 002 似梦非梦
也是够了,真的是离了个大谱!
本以为穿越到景国已经是机缘巧合,谁知道还能这么干!
想起睁眼之前,在撤去神力结界的最后一瞬,遥遥望见的另一片土地上,那熟悉浓重带着民族特色的红黄配,她要是还不知道那边块土地是哪里,也白瞎了前一世她沉浸网络小说的那些年!
景国国土面积辽阔,在原本世界中,作为无冕霸主,它独占了中央大陆。故而,景国四周环海,即便是最近的国家意图侵略,也只能通过穿过一片狭长的海峡,而那一片海峡,常年为人数并不多但却人人为兵矫勇善战的异族所把控,而海峡的另一片大陆,便是异族的圣地,故,当年若非先帝产子神力尽失,景国亦无需平白无故遭受如此大的损失。
而如今,别说大陆了,就连那一片海峡都不见了踪迹。取代而之的,是近在咫尺仅隔数百海里的、她前生的故乡。
真的是离谱了,怎么可能呢?
原来坏了的不是神镜,而是她七零八落的三观!
饶是众多吐槽压在心头,恨不得找个地方一吐为快;可是身为一国女帝的职责让她暗自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强作镇定的将一件件事情布置吩咐下去。
忽然间换了个世界,君臣子民定是焦心,倘若她不能尽快将那些负面情绪安抚下来,必会影响到景国之后的政权稳定。
此时不得不感叹一句:得亏是天权神授,故而子民们会全身心无条件的信仰与接受她的意见与建议!
待匆匆处理完所有事宜回到寝宫时,夜入三分。在帷幔放下的最后一瞬,她瞥见了窗外明耀的、打到了寝宫中的月光,内心暗忖:即便换了一个世界,月光倒是一样明媚,比起她前生看到的要明亮净澈许多!
在即将进入梦乡前,忽然想起神镜中看到的那一幕。想起前世她看过的那众多的清穿文,心中不免氤氲起了几分旖旎:也不知道海的对岸如果是哪位皇帝当政,皇太极…康熙…雍正…都不错,可千万不要是之后的那些……
镜中的男子…他是谁,又是什么身份呢?想起那个画面,不经意间回过神,她不免莞尔一笑笑: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还都是些没影的事情!
而仅隔开数百海里的对岸,大清的领土之上,百姓早已进入梦乡,殊不知,数百里外,他们忽然间多了一个毫不逊于大清的庞然大国做邻居。
而遥远的紫禁城,三藩除藩已经推进到了高潮,尚且年轻的康熙皇帝意气磅礴,迈着大步回到了养心殿。而此时夜已深沉,年幼的、因生母早逝而被他养在了身边的太子胤礽早已熟睡,他俯下身,为年仅五岁的太子整了整被踢开的被褥,便由着贴身宫女伺候着褪去了衣袍,简单洗漱后,便囫囵歇下了。
——————————
似梦,又好像不是梦。他一晃眼,便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片以银色为主色的建筑群:它通体呈银白色,似万载玄冰雕琢而成,主体建筑上飞檐斗拱层叠堆积,只是在些微处以深邃的蓝浅浅勾勒,素雅的过分的颜色与紫禁城的浓墨重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宫殿的轮廓如刀削斧劈,棱角分明,屋檐斜飞,如寒刃出鞘,刺破苍穹。远远望去,整座宫殿不似人间居所,倒像是天界遗落的一柄霜刃,孤高而凛冽,不容亵渎。
宫墙并非平滑如镜,而是覆满细密的冰裂纹,每一道纹路都如天然雕饰,在阳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银辉。偶有深蓝色的线条勾勒其间,像是冻结的星河,又像是极夜天幕上残留的最后一抹暗色,为这银白世界增添了几分幽邃与神秘。
沿着宫墙缓步向前,穿过大拱门,左侧便是一条蜿蜒的小道。
慢慢的,他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加快,好似冥冥中有什么告诉他——如果错过了,那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错过…错过什么呢?
巨大的水池边,一池妖艳冷清的蓝莲花闯入了眼帘;而比那惑人的蓝莲更为令人震撼的,是立于莲花池旁那抹紫色的身影。
心跳不经意间开始加快,就好像曾经空荡的那块即将被人填满…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满足。康熙无可自控的走向前去,伸出手,好似是想要确认她是否是真实的。
忽然间,静立的人影侧身,冰雕玉琢般的极其精致的一张脸映入眼帘。仔细观察,才发现,她其实并不高,比起满洲以及蒙古贵女们来说,要矮上一截,甚至是比起他后宫里的汉女来,也要矮上了些许。
她的瞳孔呈褐色,目光沉静、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没有丝毫怯懦或谄媚,只有一种与康熙自身极为相似的、久居上位的威仪与审视。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冲击——不,根本无法将这女子与嫔妃、臣妇之流比较,这是对她的亵渎。她的气场甚至不逊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君主,即便是辛苦支撑扶持他即位的皇祖母,也无法与之比拟。
而进一步细看,他发现,她的发色实际是深邃的、恍若夜空般的蓝,仅是因为光线问题,看似近黑。
一阵风袭来,水池中一阵水汽氤氲,带着异域奇花的冷香。头顶巨大的、似乎触手可及的圆月尽职尽责挥散了浓重的雾气,水中倒映的星辰这才重新显露出来,发出清冷、幽蓝的光芒,与背后那高耸入云的银白点缀着深蓝的宫殿交相呼应,而此情此景的映衬下,为不同深浅的紫色华服所包裹的她美的更不似凡人。
隔着不足一臂的距离,她就这样平静的,沉默的看着他。
似是发现了此刻他们的距离甚至是他的怔愣有些不合时宜,他勉强抽回思绪,回忆起方才发生的、宛如不受控制般的举动,他不惊为之一悚,将探究的眼神投向对面的女子。
“此乃何地?尔为何人?胆敢擅入我的梦境?”他看似沉稳的开口,带着帝王惯有的威仪和强势,似是要借此取得先机,来主掌说话权,借此将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蹙起了眉,好似在聆听他的话语,又好似在思考着些什么。少时,她的声音才响起,清冽、如同玉石相击带着奇艺韵律的话语令他为之又是一怔:“梦境?或许吧…不过说起擅闯的话,不该是汝闯入了吾的梦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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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梦境?”这回轮到他彻底愣了。
“这里是临渊池,乃是傲霜宫内一处花园。汝又是何人?”侧着头,她问道。
“我是…夜玄(烨玄),在家行三,姑娘唤我一句夜三,也是无妨。”听闻‘傲霜宫’三字,康熙不由暗叹:也唯有这等名字,才能配得上这如同用霜雪建造的宫殿了。想起不知为何,自己擅闯了别人的梦境,他不免有些尴尬。深受儒家教育,礼义廉耻信缺一不可,他倒也不是那种刚腹自用的君王。当下便直接向女子道了歉:“误闯姑娘梦境,实非我所愿,不知姑娘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虽说道歉,可他并没有降低警惕性,在一切没有弄懂的情况下,她,依然有嫌疑。
而女子——景昭看着面前身着蓝色暗纹长袍,顶着个半月头却也未能折损他富有阳刚之气的俊美容颜,听着他的自我介绍,面上不显内心却激动万分:夜玄…排行第三,玄烨,爱新觉罗?玄烨!传说中千古一帝的康熙皇帝!
没想到她前脚穿到景国,后脚竟能连着国家一起穿到了大清同一位面,和大清做了邻居的情况下,还和千古一帝率先有了接触。
看着这张同神镜描绘的一摸一样的俊美脸庞,想起镜中人用那旖旎粘稠的目光情深款款的看着她……不想了,不敢想下去了,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白玉般的脸颊染上了几丝绯红,她强作镇定。目光稍有闪躲的回答道:“我亦不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作为主人,我是否有幸邀请夜三先生同游傲霜宫?”
在她未注意到的地方,她那一瞬的闪躲被化名夜三的康熙逮了正着,压下心中“果然如此”的恼怒和不悦,他勉强保持着君子之风:“姑娘盛情,夜玄…恭敬不如从命!”
傲霜宫,是景国的王国,景国自太古时起,绵延至今已有数千年国祚。景国王室,几经岁月却依然屹立于傲霜之巅,镇守着大景的海清河宴。
甚至可以说,只要有传承着神血之力的景帝存世,那么一年…十年…百年…甚至数几会元年,大景都将傲然屹立于这一片大陆上。
神仰时代、神权当道;这不是一个封建王朝中一个将全部权利集中在手中的帝王所能够一下子接受的事实。
即便是她,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生长的十八个年头,也不止一次的被刷新了三观。
即便“偶像”就在眼前,她也没忘,她,是大景的女皇;而如今,大景的穿越,已经打破了这片土地应有的平和,敢不定有一天,大清和大景之间,都会爆发战争。
而她,作为大景的女帝,没有资格因为一时的“恋爱脑”而毁了整个祖宗留下的江山,破坏子民们赖以生存的国家。
而在她第一世的历史上,在位六十一年、被誉为“千古一帝”的康熙,绝非一个好相与的人。
若说从一开始她还察觉不到他的戒备,那么后期游玩之后暂停宁波亭的歇憩的交谈中,她再感受不到他处处不经意间的打探,她这么多年与神殿处处为营也白周旋了,索性就躺平当个傀儡得了!
3. 003 太子胤礽
天未亮透,康熙已然醒透了。他坐在龙床上,目光深不可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他身侧安睡着的太子胤礽不知何时起早已睁开朦胧的双眼,侍奉的大宫女正守在龙床外,准备伺候这两位全天下最尊贵的主儿。
说起来,爱新觉罗家这对父子,当真也算得上是命运多舛。
即便作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那又如何?众所周知,今上年幼时,不得顺治爷欢心,一个董鄂妃,熬死了整个紫禁城中那些翘首以盼的女人,今上生母佟妃早逝,幸得有太皇太后接手,将他推上了这九五至尊之位。
而小太子胤礽,虽年幼之际便被定下了名分,一国储君尊贵如斯,可是今上毕竟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着他的成长,在这紫禁城中,皇子皇女们,无论母妃身份贵贱,有和没有,终是两样的。
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是傻瓜,更何况本就聪慧的小太子呢?
一味的告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额娘的缺失注定哪怕补偿他再多的父爱也是无法弥补。小小年纪他已经学会了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深埋于心,以无悲无喜波澜不惊的一国储君之姿去应对所有事情。
他清楚的知道,即便是叔祖父,疼爱他也是有原因的。家族的利益,永远超过他本身。而皇阿玛,即便最为看重他,可他也有其他子嗣,终究不可能将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将内心的渴望深深的压在心底,他深知,他永远也等不到一个将他视为最重要的人,而这,只是他作为保成的奢望,简单却也永远见不得人。想到这里,他的眼眶不惊泛起了一丝酸意,在为他拭面的宫女那惊慌跪地的同时,他悄悄吸了下鼻子,将这一股泪意压下。
挥推宫女,他由大太监背着,匆匆赶往了学习晨课的偏殿。
大清的皇子教育十分严格,作为储君的他早早的就启蒙了,如今已经会背许多文章了。皇阿玛曾夸赞他,说他聪慧肖父,这令他十分开心,而学习背诵途中经历的诸多苦楚,也变得有价值起来了!
而康熙早已赶往乾清宫听政。
如今正值三藩削藩的整好时机,筹划几年的梦想即将实现,他却深知,越是这个时候,他就更应该保持沉稳警惕之心,以免错失良机。
大步走下步舆,余光瞥见朱红色的宫墙,他却不惊想到了昨夜那如同霜雪般将寒意沁入骨骼的银白之城…回神,他不惊暗自嗤笑自己:如今三藩之乱未平,他却还有空去想这些,这不过是个梦罢了…
是啊…梦…
不知为何,想到再也无法得见梦中女子,他却有些惆怅。
是夜,月未及半,他鲜少提前批阅完了奏折,回到了养心殿。简单的拾掇好了自己,挥推了敬事房的绿头牌之后,他不知抱着什么想法,比往常要早上许多的睡下了。
———————————
另一边,面对景国根基都整个来了个越界旅行,景昭面对一拥而上的政务,显得格外的无奈和头疼。
曾今追名逐利,是为了求个自己想要的自由,她奋力一搏百般算计也想要话语权;未曾料想会有这么一天,她竟会对政务避如蛇蝎。
想起“天颂之礼”所造成的景国穿越,她已是焦头烂额头大不已。而神
殿在此时还咄咄逼人、表面要求她纳夫来平衡阴阳,实质是希望借此瓜分她的权利,将她彻底和神殿绑在一起……
至于神镜送给她的命定正君…脸和身材姑且不错,不过,她可不想时时刻刻还要警惕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分分秒秒还要提防着他捅自己一刀。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即便做了九年这大景的女帝,不知是前世的代入感太强还是怎么的了,一见这位“千古一帝”,她不免就有些束手束脚的。
——你能想象吗?一位历史中的传说级大佬,就这样出现在了你身边;虽然是个半长成品,也足以让她为之一悚。
这一点甚至影响到了近在咫尺,很快就要做出决定的,怎么对待大清处理外交关系的决议。
可能是基于那片土地,是曾经生她养她供她长大的故土,又许是因为镜中画面所带来的那些旖旎之情,她并不希望和大清为敌。
至于建交…经历先代女皇如同噩梦般的婚姻,以及生育时整个景国付出的惨痛代价。她并不认为,景国上下有那么快可以放下或者接受与一个陌生的国家建交。
更重要的,由古至今,景国的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与他国建交的痕迹。这个崇拜着天神,供奉着神女的古老国度,依然沉醉在曾经的荣耀之下。科学在这里根本无法扎根,各种不合理都可以以神术来解决。
她曾经的意气风发和各种天真的想法,就夭折在这里。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读过历史才知道,康熙朝时期,康熙虽推崇西洋学,并且开放了关口,与西方诸国拉开了进出口贸易。
然,即便如此,他们也未将西方列强看在眼中,从而错过了最好的学习和赶超地方工业革命的时机。
同样的,她并不认为,大清会将犹如孙悟空出世般突兀出现的景国当一回事;更何况,封建王朝与天权神授国家,这完全就是相悖的两条世界轴,彼此之间想要熟悉和接受,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此,对于景国和大清而言,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保持距离反倒是成了最安全的方式。
——他们,都需要时间。
但愿,这时间值得等待,大景与大清,无论基于私心还是其他什么,都可以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
而接触的第一步,从商人开始,那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相信,大清那边得知景国,定也会产生种种疑虑。而这些疑虑影响不到可以为了点滴利益而豁出一切的投机分子。而即便没有建交,只要清廷开放海关,那便不用担心相隔咫尺,会没有商人前来。
与景国而言,能够为他们注入新鲜“血液”的商人,也是极少一部分不会遭受他们排斥的人员之一。
夜色正浓,月娘早已隐没在了云层里,唯有零星几颗星星闪烁着微茫。压下万千思绪,她强迫自己不在思考,进入了假寐中——伴着某种无法言明的期待,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她不自觉的进入了梦乡。
是梦又非梦,她清晰的能够辨别与现实的不同。可又非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梦——她可以操控自己的行为,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
这一次入梦,她出现在初篁殿。初篁殿,是她作为少帝时期的住所,也埋没了年少的、单蠢的她,母皇逝世之后,那些应该被扔掉的一切软弱怯懦自卑和不知所谓的单纯,都被埋没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因为,在冥冥之中她竟还留恋着这里?她不惊深感讽刺,原来执着于自由的她到底是为曾今困住了手脚。她嗤笑一声:却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口是心非,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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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细微到几不可见的声音传来,将她自那些复杂的思绪中惊醒。她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临窗的帷幔微动,又在霎那间静止了。
她闷不吭声迈着大步朝着大开的窗户走去,猛的一掀帷幔,一只小小的、蜷缩在那里的孩童映入眼帘,她不惊一愣。
——浓眉凤眼,面容姣好。不久之前她方见过这张脸的放大版;而镜中,缩小版的原主也曾依靠在她的怀中…
这是…大的没来,换小的来了?
她轻挑眉,玩味的打量着呆愣的缩小版玄烨。
“你是保成的额娘吗?阿玛说,保成的额娘极其美丽,她是天上的仙女,人间历劫之后就返回了天上,她会在天上看着保成,这便是天上的宫殿吗?额娘来看保成了吗?”小小一团孩童鼓足勇气,纯黑色的凤眼直溜溜的盯着景昭,隐隐水光在其中打转,好似只要听到否认的答案,下一瞬他的眼泪就会落下。
‘陛下去侍奉神明了,她会在天上守护着您,守护着我景国的千秋万代…’强压在记忆深处的记忆翻滚。透过眼前无助的孩子,她好似看到了曾今无助的、想要他人给予一个拥抱一丝温暖,可伸出的手却总会空落的自己。
——那时的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宠宠她,抱抱她…
可最终,这一想法成了妄念。她将所有的脆弱和无助,全部埋葬在了初篁宫中。自那时起,初篁封宫,也同样封闭了她的内心,曾今种种真实的渴求,都被埋葬在了回忆中。
她不惊怜悯的伸出双手,将蜷成一团的孩子抱起来,随着他一声带着哭腔的“额娘”,他不惊号啕大哭起来,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全部抒发了出来:“他们…他们都说额娘讨厌保成,您不要保成了…”
‘你已经不小了,作为大景的女帝,你要学会独立…’母皇的声音历历在目,清冷之下无悲无喜好似她只是一个外人。
长大了,她便不是母皇的孩子吗?多少次,她想质问母皇,可是最终却没有勇气开口,唯恐会将表面最后虚伪的‘融洽’撕裂。
“额娘怎么会讨厌保成呢,额娘喜欢保成还来不及,额娘这不是来看保成了吗?”轻轻拥着孩童,轻柔的拍打着孩童的背,她情不自禁的说道。
——就好似,给予曾经那个几次三番渴求着那个永远无法如愿的拥抱的自己,一个可以称得上奢侈的拥抱。
“真的么?”孩子的声音尤带着哭腔,可看得出来,情绪早已缓和:“那额娘还会离开保成吗?”他紧接着问道。
“保成这么可爱,额娘怎么舍得离开保成呢!”抱着孩童坐在了床塌上,她的神色越发柔和。
——尽管不知道,下次是否能看到这个孩子,至少如今,给予他一点温暖吧。这个世间有着太多的悲哀,抱团取暖,何尝不是对于自己的另类的安抚呢?
伤口糜烂了,你不去管它,又怎么会愈合呢!
“只是额娘在天上,也有着很多事情,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关注着保成,保成会原谅额娘吗?”想起今日未来的那张放大版的俊容,她不惊解释道:得到后失去,远比没有得到来的残忍。与其这样,不如从一开始便说好。尽管谎言并不好,可源自于善意的谎言,相信还是可以被大家接受的。
“当然不会!保成知道,额娘是天上的仙女,仙女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孩童睁大了那双刚为水色洗礼过的眸子,坚定的说道。
“嗯,保成真乖!”她不惊闷笑。
4. 004 傲霜斗艳
“初篁殿呢,它是傲霜宫的东六宫之首,也是额娘作为少帝时期居住的地方。”抱着尤带着婴儿肥的小肉团子,景昭细心的为他介绍着初篁殿。
未曾刻意掩饰,她柔声向男童介绍着她曾今的居所。从寝宫到东西侧殿,前庭后园,无一不充斥着她幼年时期的种种回忆。
先帝景玉可能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可对她,绝对算不上亏待,甚至在物质上有些过于的奢侈。作为一国少帝,整个初篁殿带着景国这个神权之国独有的信仰,白色为底,深蓝色的细纹看似犹如藤蔓般葳蕤于宫墙、宫柱之上,实则细看,就会发现许多景国独有的神兽简笔溶于其中;就连白玉铺就的地板上,星星点点银纹,勾勒的是山川日月,星辰斗转。拐角绕过的一处飞檐上,凝聚着星星点点蓝色碎光的星辰玉雕刻而成的铃铛随风左右摇晃着,发出一阵悦耳动听的声音。
“傲霜…宫?是‘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的傲霜吗?”虽顶着半月头、却依然不改萌态的男孩歪头,黑色被水洗过的眸子清澈见底,他思忖片刻,便想起了方学过的诗句,忍不住就在额娘面前卖弄了一番。
“我的保成真聪明,不仅是傲霜宫…还有景国的王城傲霜城,也是源于此句诗词。”穿越小说中的穿越者出口成诗无所不能,可轮到她就有点苦逼了——就连原世界中的诗句,都让人先一步用了个透彻,整个大景历史上,都被穿烂了。
“原来仙界的一切,和我们紫禁城是一样的!那额娘是仙界的少帝,就像保成,是大清的太子一样吗?”满意的收获了额娘的亲亲和摸头杀,小脸一片绯红,但即便如此,黑眸中的欢喜和满足却是谁也无法忽视的。梦寐以求如今终得圆满,这种心情让一向老成的他不惊有些欢喜外露,回神,发现自己那么大还在向额娘撒娇,不免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别扭而又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仙界…只是人们给的说法而已。这里,和保成生活的紫禁城是一样的,你可以把它看作另一个国家,只是人物风俗习惯却略有不同。保成呢…可以把它当成,额娘只是在你不知道的另一个地方生活!就和保成一样,保成是大清的太子,需要背负着大清的江山;而额娘,也背负着这片土地的兴衰…”脚步不知不觉开始放慢,景昭思考片刻,委婉而又简单的向保成解释道。
保成啊…两废两立最后被圈禁一生的太子啊,爱之深痛之切。倘若一开始有人能陪伴在他的身侧悉心教导,他又怎会走上歧途?
薄情的帝王,将皇位如同砝码般摆在了天平两侧,即便是真心疼爱过保成,可与他的天下江山比起,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故而即便神镜为她带来了预示,她也曾心生旖旎有过动心,却在初步接触后就已经明白,那基本就是镜花水月,可盼却不可求。
只要一想到如今天真单纯的,会倚靠在她身上撒娇的孩子,会走上那样的一条路,她不惊心生怜悯。
此时,一圈初篁殿逛下来,两人又回到了临渊池边,景昭脚步不停,直接朝着宁心亭走去。
宁心亭是一片延展至临渊池心的土地建造而成,银白色的雕花阑珊与满池的蓝莲花巧妙的融合到了一起,湖心少数没有被莲花覆盖的地方,倒影在其中的圆月与星子为水波纹打散而不成形,可那莹莹之光却点亮了夜晚的宁心亭。
“宁-心-亭-”景国除却神殿与皇亲贵胄采用上古据说由神明传承下来的文字,而更为普通平常采用的是小篆。可即便是这样,保成依然能够准确的认出其上的文字。
“我们保成真棒!”倚靠在亭中围栏上,景昭单手拢着保成,另一手紧扣着他的小脸,吻了吻他的额心。
若说一开始是因为这孩子长得好,又因为她对于这张脸的放大版曾经抱有的某种旖旎想法无法达成之后形成的怨念(欺负不了大的我还不能动小的了?),二者是她曾经的遗憾,由此产生的怜悯……等等以上多种繁复的心态交织到一起才会对这孩子好,如今却是真的上了几分心。
“保成好喜欢额娘,您能不能,能不能多来看看保成,哪怕就多那么一点点时间,就那么一点点…”将脸埋入了她的怀中,黑色的凤眼划过几丝挣扎,他的语气捎带着太多的不确定和恳求。
“好好好,额娘会来看保成的,额娘最喜欢保成了!”看着软软的一直想要维持着自矜却最后撕下了矜持伪装,抛弃了别扭和高冷朝着自己撒娇的孩子,她心下一软,女性天生隐藏在基因之中的母性的柔软扩散开来。
她不惊自欺欺人想道:如她这般,也不知道还需要同神殿僵持多久。更不知道,穷其今生她还会不会有孩子,如今白捡一个孩子,也算是她赚了!更何况,历史上康熙孩子可不少,就光儿子成器的…九龙夺嫡,呵呵了,那么多儿子,既然他不会养,给她一个又怎么了?
即便往后梦中不能得见,大景距离大清咫尺,偷个孩子…对于神树傍身的景国神卫而言,应该也不是件难事吧…
“额娘…”
“嗯?”
“额娘…”
“嗯。”
“额娘…”
“嗯…”
“额娘,保成不想离开额娘…”梦想成真,额娘不再是他求而不得的酸涩,他也无需去嫉妒别的有额娘关心的兄弟姐妹,至极的喜悦包围着他,比起皇阿玛一贯表露在外的偏爱更为让他欣喜。
——毕竟,皇阿玛有很多孩子,可是额娘却只有他一个!一个…?不对…他好像还有…“额娘,您在这里,那么哥哥呢?”
隐约他无意中听多嘴多舌的宫女们说起过,他应该还有一位哥哥,他叫。既然额娘在这里,那么承祜…承祜哥哥是不是也在这里?压下心中隐隐的酸意,他看似毫不在意的问道。
哥哥…鬼知道康熙和赫舍里氏生的第一个孩子去了哪儿…
现在景昭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人会有这样的感叹: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她也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保成的哥哥呀…他逝去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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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实在是太小了,他没沾染任何因果,所以,他早就转世去了,下一世,他会平安富贵,长命百岁的!”她脑子一转,便脱口而出。并在内心暗自祈祷,保成不会在问下去了:怎么转世转世到哪里她可不知道,就像她自己都没弄懂,她怎么就糊里糊涂转世到了景国呢!
“真的?!!”保成闻言,大喜。同时大喜之后,心中泛起了阵阵内疚:承祜哥哥愿你来世平安富贵!保成只想要额娘一个人,只想要额娘永远只疼保成;所以承祜哥哥你去转世吧,转世了你也会有新的阿玛额娘,你就不会来和保成争额娘了!
“真的,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保成?!!”说这话的时候,饶是她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不免也有火辣辣的:骗起一个孩子来了,她也是够了!
“那么额娘只有保成一个孩子了,保成会努力长大,当个巴图鲁,保护额娘,这样。额娘就不用很累了!保成知道,皇阿玛曾经说过,作为一国太子,需要背负天下苍生,保成要帮皇阿玛背负大清的苍生,也会帮额娘背起…背起这里的苍生!”自相遇起,一直以来显得有些拘谨而略显老熟的孩子放下了自己的面具,白皙稚嫩的小脸一脸的严肃,黑色的眸子与景昭褐色的眼相对,认真的说道。
一听这话,景昭哪怕已经硬了许多的心也不惊为之一软。
这是一个孩子的赤诚,给予他最深爱的“母亲”,她不需要去防范什么算计。
她这起伏跌宕的前半生,只求一个安稳;可却从未有人对她提出过,会保护她。她都做好打算这辈子注孤生,也不会有人对她许诺这句话。
心花怒放源源概括不了她此刻心中的极喜,她双手搂着保成小小的身子,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颈项间,久久没有放开。待到再放开时,她伸手为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浅黄色小袍子,与他目光相对,殷切嘱咐道:“保成,额娘接下来与你说的话,你可要记清楚,哪怕你现在不懂,也要给额娘记清楚!答应额娘好不好?”
“额娘你的话,保成一定会记住的!”保成紧板着小脸,佯作严肃的承诺道。
“接下来一段时间,额娘不能保证每天都能看到保成…不过额娘会想办法联系保成的!但是保成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保成就再也见不到额娘了!”思索片刻掂量了语言组织,景昭逐字逐句缓慢的说道。
“保成明白,保成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保成不要看不到额娘!”保成一听违背约定的结果是再次失去母亲,心下一急立马承诺道。
心中却是更加奠定额娘是个仙女:只有仙女才会在被凡人发现后飞回天上,再也不能回来!
“保成真乖!”看着着急许诺的孩童,她迟疑片刻,解下了缠绕在腰间、压在紫色衣裙外用作裙压的鸟形玉佩,玉佩整体呈现晶莹剔透的深蓝,在微弱光芒的映射下,细碎银色流动于其中,这是星辰玉,景国特产的一种极其特殊而又少见的宝石;更因景国人崇尚自然而被视作天神之泪的贵重宝石——唯有拥有王族或者神殿最高祭司们才能佩戴!
5. 005 云鸟玉佩
鸟形玉佩算不得大,哪怕是保成,在双手合十紧扣的情况下,都可以将它完全覆盖。他欢喜的将它捧在手心,凭借着那微弱的星月之光仔细打量着玉佩。
深蓝色的,透彻至极的宝石,犹如传说中的大海,深邃迷人;而不同角度流动着的银色碎光,好似星辰坠入了大海,仅是原石就已经足够的美了。而雕刻这块玉石的人,显然也是个行家,寥寥几笔在原石的基础上,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鸟形,而鸟的眼睛,便是一处自然形成的、比起其他银色碎屑更大的银色结晶体,使得整只鸟看上去更为灵动。
景昭稍稍调整了绳长,将重新编好的玉佩小心的挂在了保成的颈项间,她温和的摸了摸正在仔细观察玉佩的保成,轻声解释道:“这块玉佩,是我的母皇…也是保成在…‘仙界’的祖母在额娘小时候送给额娘的,星辰玉,在大景流传下来的神话中,被誉为‘天神的眼泪’,传说中,它们有着神秘的力量,可以让心存善良的人如愿以偿。额娘不求其他,只求我的保成可以健康平安的长大在,”
这块玉佩,是先帝景玉少数母爱的残存,尽管,这不过也只是有祖宗惯例在、她轻飘飘的一声吩咐之后的产物,可也在曾经被她视为对母爱的寄托——甚至于,这块玉石,连完整的礼都没有走完。
而如今,她将她最珍视的东西,给了她的孩子。她不知道,星辰玉是不是真的是天神的眼泪化身,更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可以实现善良之人的祈愿。至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的祈愿从未到达天神的耳朵里,或许也有可能,她在天神眼中,就是个和善良搭不上边的人。
论好,她称不上好,论坏她也谈不上坏。
大概她就是个做作无趣的人吧,所以天神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她开玩笑,穿了一次还不够,这会儿甚至是带着国家一起穿越了。
不过也真该庆幸,至少,她是带着景国一起穿越了!
想想那些憋屈的清穿女,即便后期被君王专宠又如何,前期依然逃不了三妻四妾独守空房的悲哀——这或许也是她得知神镜中她的命定伴侣竟是那一位千古一帝时,心生旖旎之后下一刻就清醒过来,颇为排斥他的原因之一。
“星辰玉…额娘,它果真就好像是星星掉进了海里,好漂亮!”珍视的将鸟形玉佩捧在手心,歪着头用小脸去贴贴,感受着玉佩之上那残存的、属于母亲的气息。似莲又非莲,清雅脱俗却又显得高冷清幽,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
“保成见过海吗?”自繁重的思绪中抽身,景昭挑眉,淡笑问道。
“…没有…额娘!不许笑话我!”看着母亲脸上挂着的那抹唏嘘,保成炸毛。正要和她理论,却在小手放下鸟形玉佩的前一刻,好像摸到了一处毛躁之处,他垂头,仔细观察着那一处:“额娘…这个…是文字吗?”
“…那是我的名字,用远古传下来的文字书写的,我的名字…”大手伸了过来,包裹着保成的小手,将玉佩交握在两人共同的手心中:“…景国有这样的说法,长辈会在孩子们年满五岁时,为他们亲手雕琢两块取自同一石料的玉佩,其中一块将被供奉在神庙中,倘若天神要来召唤走孩子,那么可以由那块玉代替孩子被召唤走…而另一块雕琢着孩子名字的玉佩,则寄托着长辈们的祈愿,留在孩子的身边,庇护着孩子们长大…”
“倘若…真的有天神的话,唯愿天神可以眷顾我的保成!不求他能够君临天下,但求,他平安健康,开心快乐!”语毕,神术发动特有的深蓝色的神力形成的光茫从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中迸发,原本刻着扭曲凌乱的字迹的地方变成了更为规整漂亮的字迹,那是以神语刻下的,她最珍视的孩子的名字:保成。
没有姓氏,仅仅只是保成,她的孩子,保成!
曾今她拿到玉佩,一瞬的欢喜下一刻就淡了下来:玉佩上并没有名字,这个为景国诸人最为重视的礼仪,并没有完成。
她的母亲,可以费心的为她的表姐庆生,却吝啬于施舍她一点点的关心。
想起在学会神语后,自己遣退了诸人,捧着她拿着刻刀刻下凌乱字迹的玉佩,以及那沾满了她的血的刻刀,看着一室沉寂,她不惊号啕大哭起来。
哭过之后,归于沉寂,她开始学着去释怀。
——她不信天神,她的孩子,由她自己来守护。
借着刻下保成名字的霎那间,她也在玉佩上留下了她的神力,用来保护她尚且稚嫩的孩子。不过…“保成,你要记得,不要让玉佩离开你!哪怕额娘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身边,玉佩会代替额娘守护着你!”
“保成记住了!”小手紧握,保成认真的承诺道。
“真乖…”她莞尔一笑,伸出的手刚想摸摸孩子的头,却发现,孩子的整个身影都在慢慢的淡去,只一瞬,便消失在了她眼前。
她怔怔的依靠在亭中,直直的看着孩子消失的地方,良久未能回神。
———————————
“保成,保成,快醒醒,要去上早课了!”被推‘醒’的第一瞬,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保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失落、悲伤、难过、甚至有点绝望…难怪,那么幸福怎么甜蜜,原来只是一个梦…
康熙早已匆匆洗漱完毕,赶往了乾清门听政,而他依然呆坐在龙床上,任由御前宫女们为他整理擦洗,久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太子殿下,请抬手,奴婢们为您更衣了!”耳旁传来御前宫女杏枝的声音,他垂眸,懒懒的配合着她的动作。
“诶…殿下是何时多了这块玉佩,真漂亮啊,就像是星星坠入了大海…”
耳边是善于调动情绪的杏枝那叽叽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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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噪声,可…玉佩?“玉佩”两字却真真正正的被他抓住了,他垂眸,那一瞬,欣喜若狂: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他是真的见到额娘了!嘴巴无声快裂到了耳后根。
瞬间他好像打足了鸡血,待杏枝为他整理妥当了衣袍之后,都无需大太监被,自己主动前往了上早课的偏殿。
——他可是答应了额娘的,要保护她,现在,他的目标就是急切着想要自己变强!
这意气风发的小模样放在一个成人身上姑且看看,在一个稚嫩的孩童身上,无论他看上去有多么老熟,都只会让人觉得过分可爱。
这一前后巨大变化,使得养心殿中照顾小太子的一众奴婢太监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自我安慰:尊贵的主儿们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容不得他们做奴婢的唏嘘。
乾清门外,今日的御前听政,注定不会太平。
因为景国现世的临海地区着实距离紫禁城有一段的距离,即便当日清晨出海的渔民发现了临海不远处那宛如海市蜃楼般突然出现的“邻居”,这一层层快马加鞭的上报,也需要时间,更何况,这荒谬到若非亲眼所见都不敢置信的奏章,到哪儿卡哪儿,自然而然耽误了不少时间。
手拿着奏折,听着亲眼目睹的、本来没有资格登临殿外可是却被作为证人带上来的官府小吏那磕磕绊绊的解说,康熙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波澜也不会小。
三藩之乱正值首位之际,准葛尔一直虎视眈眈,现在内忧外患都没有解决,平白还冒出来个国家!而且是一夜之间忽然冒出来的!
“众亲认为,吾等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位神秘的‘邻居’?”右手的第三只轻轻扣了扣桌面,看似胸有成竹,实则心中短时间也拿不了主意的康熙准备把这个问题扔给满殿的朝臣:大清用俸禄供养的,可不是能混日子的酒囊饭袋!
“回皇上的话,臣以为,弹丸小国不足挂齿,当下着重的,还是三藩之事!而区区弹丸小国,若是听闻我大清八旗的英勇,只怕是要跪着舔着来上供…”朝下几人眼神暗暗交汇,少时一身着从三品官服的中年人出列禀告。
“回皇上的话,臣附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清泱泱大国,无需同这等小国计较,诸如高句丽、东瀛、琉球乃至于更远点的英吉利…莫不还是慕我大清之强,老老实实的低头做人?!!”这回附议的,嗓门中气十足,看这利索行礼的架势,即可知,这是一位武官:“当然,他若是胆敢来犯,臣愿请命,打他个屁滚尿流!”
话语虽粗俗,整个朝堂,大多数人都在不经意之间笑场了。但是不难看出,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好!那就先放着,若是他胆敢来犯,爱卿,朕就等你得胜归来了!”年轻的康熙显然也逃不过自视甚高这一点。
“臣领命,谢皇上!”
6. 006 大景大清
在穿越的第一天,景国的朝堂就围绕着这个问题讨论了许久,未果;第二日上朝,景昭头疼的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神殿众与官员众。
这或许就是天权神授国家最麻烦的地方,同一件事,朝堂的常规方式不算,还需得到神殿的支持,才能发行推广下去,否则,百姓们的将信将疑,所谓的皇榜官文,就成了一张白纸,毫无用处。
好在这么些年,无论是神殿还是朝堂,她都有了一定的实力,不再像早些时候,只能如同傀儡般任由神殿摆布。
“陛下,我大景幸得天神庇护,先祖垂青,历经千世,传承至今从未发生过如此灾厄;此次突变,定是先祖警示!还请陛下顺应天命,早日纳夫平衡阴阳,慰先祖在天之灵,延续神血传承的使命!”祭司依然滴水不漏,明明是为了神殿的利益,却依然有本事将自己包装成一个为国为民的‘神使’。
“哦?那按照大祭司的意思,为了顺应天命平衡阴阳,便应尽快纳夫。可陛下乃天神后裔,这世间,大祭司认为,又有谁有资格相伴陛下身侧呢?若是身份不到,非但无法抚慰先祖,安抚神灵,只怕更要落得亵渎神灵这一说!”女相东宫灼艳丽的的脸上最为显眼的明眸一瞪,瞬间将还想说什么的大祭司的话给瞪了回去,随后,她咧开嘴讽刺道:“大祭司如此体贴神明,我看神明阁下正缺一个侍奉的人,大祭司合该前往神明身边,侍奉神明阁下才是!”
侍奉神明?想起被先帝以“侍奉神明”为名,烧死的前任神殿祭司们…
朝堂上众人不免一悚,神殿方阵站的祭司们的轻颤尤为明显:毕竟,他们觉醒神术是为了能够取得更多的利益获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真的去‘侍奉神明’。生命只有一次,谁也不想死,他们也不过只是觉醒了特殊力量的人类。
——侍奉神明——
只这一句话,就将大祭司想要说的其他话憋回了肚子:他是贪没错,但是没人要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他又忘记了,坐在朝堂之上的,不再是曾今需要看他脸色过活的小女孩;而是景国真正实权的女帝!
“女相别打趣我了…如今国内骤变,陛下理应先处理国内政事,阴阳之道,待陛下缓过神能抽身时,也是可以的,相信先祖和神明阁下,会体谅陛下的!”恍若将牙齿咬碎般囫囵往肚子里咽,年迈的大祭司犹如干煸橘皮般的脸色憋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意图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揭过去——没有人会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那应大祭司所求,此事便先放一放,当下,我等应考虑好,如何应对这周围的国家。”背靠自家女相,满意的看着大祭司闭上了令人生厌的嘴,得到了临时的解脱,景昭的心情不免好上了几分。
言归正传,又谈到了外交话题。
“臣以为,方至此世界,对周围一切无甚了解,我等应想方设法取得周围的相关资料之后,才能决定下一步改如何处理。然一味的锁国无法帮助我等了解周围,而没有摸清底细我等也无法抉择…不若,从商者入手,陛下以为如何?”分管着外交的朱雀使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高束起发髻,一袭神殿贴身的制服,衬得她格外英姿飒爽。
“一味的封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臣附议,我等不妨先静观其变再说!”分属天机殿负责情报的宁溪,是一个方脸的刚毅男子,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并不代表着他的能力就平平无奇了。可以说,他也是少数能够接受景昭偏向于现代的一些想法的人。
“臣—附议。”静思片刻,身为女相的高挑艳丽女子也选择了附议。
既然与这件事情最为贴切的两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这样说,又有女帝心腹女相的声援,没有谁会那么不长眼睛的去触女帝的霉头。
“如此…退朝吧!”满意的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景昭迅速起身,甚至在女官嘹亮的声音宣布退朝之前,人影早已溜的看不见了踪迹。
正想拉着她细谈外交问题的三人:囧。
“…陛下这是…内急?”
“想多了…”
“…”
“哦…我明白了…陛下只是为了锻炼我们,才想着让我们自己思考!”
“你的滤镜有点厚…”
“……”
“哎…你们先别急着走呀…等等我…”
“…”
“…”
先祖在上,有没有能来救一救的,这样的朝堂,迟早药丸!
——被扔下的众朝臣腹诽。
相对于景国这边‘融洽’的气氛,大清…或者说是那位九五至尊可不怎么好。
三藩平乱即将收尾,涉及到乱臣贼子们的处理,其中尤为棘手的,便是和硕恪纯长公主同吴三桂之子吴应熊所生的两个儿子。
基于君父,想到那些为了大清西征云南,将生命断送在那里的八旗儿郎们…他怎么着也无法做到放过他们。可和硕恪纯长公主,又何其无辜,徘徊在国与家之间,为君为侄,他都难以抉择。又或者说,他早已有抉择了,只是觉得,这个抉择太过残忍,看着跪在慈宁宫外的、为了皇家做出牺牲13岁便下嫁给已有了妻室的吴应熊的姑姑,他踯躅许久,到底是掉头回了养心殿。
沐浴洗漱完,挥推了敬事房的牌子,看着同样拾掇好已经钻进了龙床的保成,哪怕再多的烦恼也会消失。
想起早上太监们反馈的事情,他随口夸了句:“我们保成长大了,早上会自己去偏殿上课了!告诉皇阿玛,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要不怎么这么乖?”
“才没有呢!”刚想说什么,忽然间想起了他和额娘的约定,反射性将手掩在藏于亵衣之下的玉佩上,他心虚的说道。
“真的没有?”康熙挑眉。
“没有,保成可乖了,保成要快点长大,这样就可以保护额…阿玛了!”越是急越是差点说漏嘴,他急得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将话圆了回来。
“朕的保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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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顺,是朕冤枉保成了!”心知保成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是他却不想逼他了,反正,明日他依然可以从其他地方得知真相,又何必去伤了父子情分呢?!
“阿玛,前朝之事繁重,保成还小,不能为阿玛分忧。阿玛快些歇息吧!”眼看康熙没有追问下去,误以为自己成功将事情瞒过去了,保成暗叹了一口气,马上说道。
——快点睡吧,睡着保成就可以看到额娘了!
“朕知道,朕的保成啊,最孝顺了,也只有你,没有让朕烦心!”欣慰的感受着来自于最疼爱的儿子的关照,他深感从上至下的满足,却不知道,他的好爱儿只是把望着他能够快些安睡以便能够去梦中和额娘相遇。
赫舍里啊…你泉下可知,我们的保成,长大了…
想起赫舍里,年少夫妻,虽无情感,却也是艰难岁月相互扶持的家人,谁知…一切都好了,赫舍里却没了…
因为年幼时深受他的皇阿玛,顺治帝深爱着的董鄂妃的影响,他的母妃佟妃抑郁早逝,他也从未得到过父爱。而太祖皇帝,他也略有耳闻,那位压了皇祖母一头冲冠六宫的宸妃海兰珠…大清已经再也经不起一位专情的君主了,而他也永远不会重蹈覆辙。
他承认,那日陷入妖精的梦中的时候,他有过那么一丝的动心,那也不过只是因为见猎心喜,毕竟,那妖精长得着实不错!
可也不过,为美色所惑。男人,食色者性也。他也不过只是一个男人!
要说为何说她是个妖精…他坐拥天下,这世间绝色他也见了不少,可要说能与‘她’比拟的,却是没有。而那通身的气质…就更不用说了…
撩了他,却又玩失踪!
即便自身警惕着,唯恐再一次被勾入梦中。可内心真实的蠢蠢欲动表明了他真实的想法:他想再见她一面。
——不管是想要弄清这些神奇诡异之说,还是弄清楚之后才能掂量的某些隐晦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思。
再次清醒,又是老地方:临渊池。景依然是那个景,美虽美他却没有心思去观察——她并不在这里。
回忆起那天景昭带他粗略晃过的范围,他有些迟疑的沿着宫道晃出了占地颇大的后院。
整个霜雪般铸就的宫殿依然是沉默的,没有丝毫人气。明明温度适宜没有半丝寒意,却让人从经不住从心底打颤。
绕过后花园,穿过圆拱形的门,走过一段长廊,那便是…没错!藏书阁!
既然找不到人,那么最快能够解答他疑问的,便只有书了!
这么大的巍峨宫殿却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那霜雪铸就的建筑,本质却与大清的建筑有着相同的本质,似是同一个文明所延伸出的不同的两个方向。而那些亭台楼阁的题字,却是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篆书!他绝不相信,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他期待着抽丝剥茧后能亲自揭开谜底!
或许他也能从中窥得一些有关于她的真相。
7. 007 农耕之事
用力推开紧扣的大门,一股浓郁却不呛人的香味扑面而来,成列摆放的书架上,一本本或一卷卷文书排列的极其整齐规律。
康熙随手拿起一本,随意翻了一页,明显一愣:这纸张着实太白了,而这墨蓝色的墨汁,他也算是头一回看到!
凑近后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种味道!只是不知是这白如雪的纸、又或者是这墨蓝色的墨水散发出的味道。
粗略翻了几页,确认了这是一本介绍地理风俗的书籍。不过…景国?
虽说在初见这巍峨的宫殿之时,他心中早已有了一定的猜测,如今不过是证明了他的猜测,只是,景国?这国名着实太过生僻,他读的书也不算少了,怎么不曾听过这个国名?
原以为能从书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却没有想到在得知国名后,非但没能解除疑惑,反而更加思绪紊乱了。
毕竟,假使这是她创造的一个梦镜,她也无法将细节都做到面面具到。
第一次入梦之后他早有猜测——或许,这里是真实存在的,而她也不过是被困在这个她所熟悉地方的妖孽或者…鬼魂?
景国,这是不存在九州历史中的国家。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他出现在这里,会不会跟她有关?
不,应该是肯定跟她有关!
回想起那一瞬她的心虚,康熙可以肯定。
又粗粗翻了几页,他将这本书放回了原位。
当务之急是解开疑惑,这样的书日常闲暇时候看看无妨,还可从中剥离出不少关于当地的内情来。可放到现在,着实太过鸡肋。
他暂且也没有心思去看这样的书。
——作为一位帝王,他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并不喜欢这样受制于人的感觉。他急于从书中找到有关这一方面的消息,以便可以将不利的位置反转过来。
大概是因为整个梨棠殿的存书有点多,涵盖了方方面面,又可能是他的运气不好,直至推门声响起,他也没能找到一本他目前最想要的书籍。不过涵盖了文学历史,天文地理、星象月阴潮起、农耕、军事…甚至是育婴及少儿教育也让他开了眼。
各类书籍琳琅满目,让他几乎都看花了眼。其中的不少,他有预感,一定会给大清带来新的转机。
——尤其是关于农耕相关的书籍,在拿到手的第一瞬他便舍不得放手了。而这种想要一窥究竟的欲望甚至压过了他急于摆脱他人挟制的本性。
没办法,作为一位帝王,一位还不能让全天下的子民都吃饱饭的帝王,让每一个人吃饱饭已经成了他的执念。这也是他登基的时候,对着列代祖宗许诺的。自亲政以来,大清内忧外患,层出不穷。而良种的事情就此被耽搁下来了,他甚至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这本书上所说的属实,那么……
尚且年轻的康熙还无法做到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
或者说,这本书的实质内容如果属实,带给他的狂喜没有必要去掩饰。
景昭一入梦,就发现停留在了棠梨殿前,而宫门半合着,显然,有不速之客溜进了她的私人图书馆,她不惊一悚,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让他翻到某些东西!后来忽然间转念一想,就算翻到了那又怎么样,他又看不懂上古语言。这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喜欢现在的康熙知道,他就是她的命定中人。
景昭有预感,如果他知道这一点,绝对会利用好这一点,把她剥削干净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或者可以考虑拼一把,可是她是景国女皇!
临了,在推开半掩的门时,她的手忽抬忽放,迟疑了好些次,最终才鼓足勇气推门。
真是的,可恶,明明是梦境,为什么她反而比现实更加不自在了呢?
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景昭愤愤不平的想道。
推开门,大步朝着男人走去,她的每一步都迈的极重。
就好像哪怕无法真的把他踩在脚下,能够打扰到他,也可以发泄掉她心中因为他时起时伏堆积的种种不渝。
“你来了。”康熙看着她一步步的走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脱口而出了这一句。
如果让不知真相的外人听了,或是以为他们是熟人;而实际上,他们又算什么呢?就连她的名字…
“景安澜,我叫景安澜。”忽然反应过来,好像她从未介绍过自己。景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将那个注定被尘封在卷宗之中的名字告诉了他。
“景姑娘。”康熙轻微颔首示意,下一刻,又沉醉到手中的书籍中去了。
“咦…你对农耕感兴趣?”她本来只是因为礼貌凑近,却在看到打开的书籍上只字片语,瞬间一喜。
要知道,对于一个传承着种花家基因的人,骨子里喜欢种田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碍于神术这个外挂,她的基因在景国发挥不了一点用。最后,这些她千幸万苦收集来,又花费了不少时间整理的书,只能在这里被束之高阁。
满汉一家亲!不愧是我大种花的后人。都喜欢和田打交道!
景昭十分欣喜——自己的付出总算是被人尊重了,那么再多的泪也都是值得的。
“这本书记载的,便是景国的农耕文化吗?”不经意间,康熙突兀问道。
“景国可用不上这些,有神…”即便千般提防,却还是有打盹的时候。
景昭最讨厌的,便是这位千古一帝的半成品那无时无刻的语言陷阱和试探。
回过神,她不悦的瞪着他。
“夜玄失礼,冒犯了了景姑娘,在这里给姑娘赔个罪,还请姑娘担待!这本书能被放在这里,想来也是极其珍贵的,夜玄不问自取又是失礼,现将书归还给姑娘,望姑娘莫要动怒!”既能在未来成就千古一帝大业,就代表着爱新觉罗?玄烨的智商情商都是到位的。既然已经试探过了,有些时候,适可而止尤为重要。
不过…神…
“那书你若喜欢,便拿着吧,放在这里也不过积灰!”
话都让他说了,她自然生不起气来。不过说真的,农耕之类的书籍,比起放在这里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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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用到实处才是真的。
景昭记得,在前世的时候,她曾经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曾经说过,在战争之后的灾荒中,甚至有人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想想都可怕。能够杜绝这一点的,唯有粮库充沛。
她是景国的女皇,即便景国粮库丰盈,一个神术即可催生无数粮食,她也没有资格平白无故将国库存粮送人。而放着前生孕育她的那片土地上的子民饱受饥饿之苦,她也不忍心。
也不知道现在是康熙多少年,康熙这一生确实波澜壮阔,可战事也多,战事一起,粮草先行,百姓们又要遭罪了。可若不打…清朝内忧外患,怎么能平?
要帮,怎么帮?
人不能靠着别人的施舍度日,更多的要学会自己站起来!
所以粮食问题,只能有他们自己解决。
想到这个,景昭越过康熙,在就近的几行书架上开始翻找起来了。
一本…两本…五本…十本…足足有十几本,全部被她扔到了一脸怔愣的康熙怀中:“这些都是和农事有关的书,你先看,等看完,我在帮你找!”
“景姑娘,你一下子给我那么多也没用,我…看不完…”康熙想要吗在。想要!可是单梦中这点时间,他是真的一下子看不完这些书:“不若,我先看一本,看完之后再同姑娘换?”
“这些书送给你了,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看!”景昭直爽的甩了甩,带着些许命令的语气说道。
“姑娘的意思,我可以将这些书带出梦境?”倏然间,康熙的眼睛都亮了。
虽然,他没有看过接下来的那些书中讲的又是什么,但是仅凭他翻到过的书籍就可以肯定,这里没有一本是真正没用的书。这样珍贵的书籍,她就这样给了他?
“嗯…”景昭点头反问:“你不要吗?”
“要!”抛却了一切委婉、要面子和矜持,康熙立马说道:“感谢景姑娘大恩大德,与我大清而言,粮食一直是重中之重,若是能找到良种和更好的种植方法,你也等于是救了我大清千千万的黎明百姓!”
“救了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不敢说,成不成主要是看你们自己。至于粮种…嗯…你随我来,我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有……”说罢,景昭率先转身,走在前面。
这是…去膳房的路?
膳房?难道是…对了,哪里会比膳房更可能出现粮种?
唯愿,他能为大清找到合适的良种。只是这样一来,他欠她的,可就大了!
也罢,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些珍贵的、他闻所未闻的书籍;加上可能有的良种…
她有恩于大清,有恩于大清江山社稷的平稳。往后,无关她是鬼是妖,在他眼中,她只有一个身份——他的恩人,大清的恩人!
很幸运的的是,他们在膳房,找到了不少可以适合当良种的食物:其中包括了土豆、红薯等,尤其是红薯,这个救灾粮食,无论是茎叶还是根系,都可以吃。而比起大清的土豆,景国用神术种出来的红薯明显更大,几乎大了一半有余。完全满足‘良种’二字!
8. 008 莫非王土
“这片宫域属于初篁殿,初篁殿算起来已经封宫有些时候了,所以剩下的食物也不多,但愿,这些良种还有用。”看着几个硕大的,堪比人头的土豆,和两手都抱不过来的巨型红薯,景昭有些遗憾的感叹:“等下回有机会我再帮你找找其他的良种,无论是土豆还是红薯,都是可以作为主粮来食用的,但是这些良种存了有些年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发芽,你先试试吧!如果不行我再去给你找!”
虽说神术是万能的,尤其在催生保鲜这种地方,可是初篁殿自她即位迁宫后,就彻底封宫了,也不知道神术有没有失效——虽说作物看上去既没有发芽也没有变色,难保它还有没有生机。
“夜玄再次,多谢姑娘大恩!”这一刻,康熙是真的感谢面前的女子:“姑娘可有什么事情,是夜玄能够做到的?”
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为了图谋什么,但至少,这些行为都是有利于他,有利于大清的!
“谢就不必了…倘若种出了粮食,记得同我多说说…”看出了这一刻这位大清帝王的认真,景昭莞尔一笑道。
尽管无法亲眼得见,可劳动人民挥洒汗水在土地中拼搏的画面,想想都比带着神话元素的轻轻一挥,粮种万顷来的带感。
——这大概就是骨子里顽强的种花家血统带来的后遗症?
“好!只是…往后这农耕之事,还需多向姑娘讨教…”不懂之事,康熙绝不会吝啬与向精通之人讨教,尤其是涉及了民生的大事。
“讨教算不得,这些书我只是将他们收集起来,看了一遍,加上了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注解,却没有实践的机会。不同土地对应也需要不同的方式,我…甚至是这些书都不一定是对的,所以…严格来说,我们只是相互探讨,哪里称得上讨教?”景昭认真的解释道。
“如此…大善!”康熙一拍手掌,大笑道:“这便和姑娘说定了!”
“既然以后你我需要长期接触,你说你行三,我便厚颜,唤你一句‘三哥’,你就直接叫我‘安澜’,你看如何?”纠结了半天的,姑娘来姑娘去,景昭总觉得有些奇怪,乘着康熙高兴,便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有什么?往后就请安澜多多指教了!”你若真心待我,我也不会负你。
康熙一向是睿智胆大的君王,否则他也不会筹划许久扳倒了鳌拜借此亲征;此次又谋划了许久收回三藩。
是妖是鬼又何妨?来自于哪里又何须追究?只需她不会危害到大清的江山社稷,她就永远只是他的友人。
——凭借着这些珍贵的记载了农事相关的书籍,这硕大的良种,只这一点,她就帮了他大忙!
“三哥,往后也请多多指教了!”听见她的名字,久违的再次被喊出,又是不同于往日的、男性的那种清亮的声音,更是因为他满族贵族特有的语调,而带上了几分婉转的旖旎。
一瞬间,她白皙的脸上,双颊泛起了绯红。
这一变化自然逃不过康熙的法眼。
不过,他这回倒是厚道,并没有当面取笑安澜。只是那微微勾起的狭长凤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早已晕散开来。
“我先帮你把这些良种拾掇好,你可以带出去…”景昭自是看见了,泛起的红潮越发明显,她羞涩的宛如逃避般蹲下身,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个竹筐,一边将良种扔进篮子,一边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待她起身,准备提起装满了良种的篮子时,身侧伸出的一只指节分明、虎口处却带着薄茧的手:“这种事情,哪儿能让姑娘家来!”
退去气势凌人的帝王威严,他的话语柔和,拖长婉转的尾音格外撩人。
“那就有劳三哥了!”景昭也不推托,将篮子给了他。
“哪里有劳,是我该谢安澜才是!”
“好了三哥,我们也别谢来谢去了,时间有限,我们不若先回梨棠殿,打包好那些书籍。再找个地方庆祝下今天你我两人相交?”拍了拍双颊,感受着微烫的温度慢慢退却,景昭故作轻松的说道。
“正合我意,莫敢不从!”自登基以来,大清内忧外患,各种事情从没有少过。作为一国帝王,他需要保持着足够的清醒,方能在这暗流涌动中抢占先机,夺回主权。
可是即使是帝王,也不过是个凡人,总有想要有个可以安心停靠的地方,哪怕只是稍微歇一歇,这样也足够了。
——至少,她迄今为止没有害过他。所以,他不会再追究她到底是妖是鬼,又来自于哪里。
至少,她现在待他是真心的!如果她能保持下去,他也会试着放下警惕,真心以待。
反正,顶多是在梦中;让他,至少让他有个喘息的地方。
随手翻了快方方正正的布,随意的将那些书籍打包了起来,末了,拎着书籍和装有良种的篮子,两人步行至宁心亭,倚栏而坐。
看着这一池蓝莲,轻嗅着蓝莲独有的淡雅清香,人不经意之间都舒了口气,少时,彼此都愣了一下,随后又对视一笑。
“我小时候,一有不开心的事情,就会躲开其他人,自己一个人溜到宁心亭,对着这一池的莲花诉说着自己的心事…有时候觉得,如果人永远也不会长大,那该多好啊…”怔怔看着这一池莲花,景昭呢喃般出声。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学会面对…释然和接受,如果前进路上必有得失,那么,只要自己不要后悔就好!”大概是彻底放松了,康熙难有的开口,宽慰她道。
“那么三哥呢,三哥心中,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困惑的住你吗?”景昭轻笑了一声,反问道。
“怎么会没有?即使这样,我们也要保持清醒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康熙摇了摇头,苦笑道。
“哦?比如?”难有能够乘机打探的机会,景昭真的很想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康熙哪一年,那些事情又发生到了哪一步?看他这年轻的模样…
“昔年,我羽翼未丰,家中长辈为了家族安稳,将我十三岁的姑姑嫁给了政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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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而如今,政敌谋反了,我姑姑与质子所生长子已被赐死。如今…为了家国天下,她的两个幼子也必须得死。一为斩草除根,二为告祭在这场政变中死去的英魂…可我姑姑…”有些苦压在心里,无人诉说也是憋屈,可他作为帝王,有着帝王的义务和职责,所有的一切,只能有他自己来背负。
“所以说…你的姑姑是为了家人牺牲的?”姑姑…和硕恪纯长公主…也是影视剧中的和硕建宁公主吧,这位公主活的长寿,却只是受罪。十三岁,她为了大清,嫁给了已经在云南有妻室的吴应熊。在此之后,与她惺惺相惜的丈夫,以及她与丈夫的三子两女,全部死在了侄子手中。于国,她欲哭无泪;于家,她又不知道应该恨谁?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完这漫长的人生路的,风烛残年中是否日日夜夜耳边回荡着的还是幼子那嘤嘤的哭声…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心希望,这个苦命的女子,能够好一点。
“你的姑姑,也是你的亲人,她的孩子,流传着逆贼的血是没错,可是莫要忘记,他们也传承着一半和你一样的血!女子出嫁奉为牺牲,将一生都赔了进去,倘若在这个时候,你不能支撑她一把,还要将她的血脉、她以后的支柱抹杀,那么你让她以后如何面对家人、如何面对之后的生活?”
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谁,景昭几乎不受控制的激动说道:“没有谁理所应当付出的,哪怕是女人。要让女人付出,只能证明男人的无用!所以什么和亲,哼!”
“…”康熙收起了方才的怅然,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冷…醒了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景昭几乎要捂脸。
不过——强作镇定,我没错!
“噗嗤…”一声,看着她明明是怂却还要支棱起来的模样,康熙最终还是憋不住,笑出声来。
“本就是的…女人凭什么要牺牲。你想,女人出嫁,娘家视她为外人,夫家也不会把她当作自己人,那么出嫁就等于没有了根基,女人又为何要出嫁?生来就是受虐的不成?!”因着这声笑,景昭原本炸起的毛也慢慢的顺了,语气却没有了之前那般激动,反而有些苟。
可要让她退步是绝无可能的,从前世到今生,她是多么的幸运,所处的国家至少不至于太过苛刻于女人!
“你说的对,是男人的无能,才会将这一切的负重全部抛给女人…”康熙本就没有生气,只是一直以来的真实被她点穿,略微有些恼怒罢了。可是细想,当世又有谁敢当着他面直说呢,到底,他的身边就需要这样敢于直言的人,否则,饶是他也会忽略许多他所看不见的角落。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说了,那个时候,你自己尚且羽翼未丰,就算你去阻止,又能怎么样呢?”景昭摇了摇头:“只是,别推出‘家国天下’就把女人的牺牲当作理所当然,那么,那个被当作牺牲品的女人,会很痛苦的!”
“多谢安澜,三哥受教了…”忍不住伸手为她顺了顺耳际凌乱的发丝,康熙浅笑。
9. 009 三藩事毕
又一朝梦醒,静躺在养心殿宽阔的龙床上。身侧,小肉团子早就滚出了边,康熙无奈的伸手,为他掩上了被褥,自行起身,走到了外间。
等候在一边的御前宫女们循着旧规,为他递上洗漱用具,洗漱完后,他伸开手,由太监们服饰着穿上了朝服。
而早先还一直需要人叫起的小太子,如今不知为何也‘长大’不少。
在他还准备吩咐人将他叫起时,他已经睡意朦胧的自己坐起,由着宫人服侍着洗漱。
对于这个出生既失去了额娘的孩子,他是怜惜的,可以说他所有的阿哥公主中,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他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当然,不需要他亲自来)拉扯大的孩子。
可是,一国重任,江山不是那么好背负的,所以,随着他的成长,他对他也越发严格起来了。他开始担心起来,随着任务的加重要求的提升,会不会有一天,他会彻底失去那个曾今依偎在他怀里无话不说的孩子。又或者…他已经在失去的路上了。
——即便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可在此之前,他也是个父亲。
那种既希望孩子长大,又唯恐孩子长大了脱离掌控就会离开他的复杂心情,一直包围着他。
如果是安澜在这里,他又会说什么,又会怎么做?
忽然间,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颇为不自在的自嘲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一个梦中的友人罢了…
梦中!良种和书籍!
本要走出养心殿他大步走回内殿。
“这是什么,这里怎么会有…”宫女的惊呼声传入耳中。
熟悉的竹编篮子、丑了吧唧的松散包裹都静静地躺在龙床的脚跟,若非宫女们晨起洒扫,它们会被曳地的帷幔所埋没。
“梁九宫!”他高喊一声。
“奴才在!”紧跟在他身后的御前总管太监应声。
“收起来!”康熙吩咐道。
“诺!”梁九宫应声的同时,利索的亲自将这两堆东西妥帖的收了起来。
而康熙,没有等他收拾完,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养心殿。
晨起乾清宫殿前的听政,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而今天,三藩之事毕,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
三藩之乱事毕,农种之事,也该迅速提上正轨。想起虎视眈眈的葛尔丹,他狭长的凤眼微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
而需要打仗,粮草总是先行一步。当务之急,还是良种的实验和推广!
于和硕纯恪公主之事,他也有了处理的办法。经由景昭提点,他深思许久,也有了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这一日的御前听政,三藩事毕,逆贼全部被诛杀了,包括吴应熊与恪纯公主残余的儿子。不久之后,恪纯公主将会‘病逝’,而江南的某处,会多出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薄有资产的寡妇。
谈不上好与不好,这已经是他暂时可以拿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而对于这位姑姑…想来比起荣华富贵,她会更喜欢这样的生活!待小儿长大…未来的一切,可期可盼。
朝会之后,按照惯例,他前去拜访祖母孝庄太皇太后,得了句“照顾好自己”后,便回到了乾清宫,命梁九宫将早上让他收起的东西拿出来。又让他去膳房取了些此间的土豆与红薯来,好与之比较。
自己则粗略翻了翻这十几本书,大概对其中侧重于写了什么,心中有所明了。
抽出了一本比较下来可能更适合当下的书籍,他蹲下身,拨弄着景昭给的几个良种。
未几,梁九宫也回来了,拿着自御膳房精心挑选的土豆和红薯。虽说已经精心挑选,且能够送进皇宫的,本就是最好的,可比起景昭给的良种,却明显小了一圈。但也能看出来是同宗同科的产物。
拨弄着红薯和土豆,康熙怔愣:他记得他吃过的土豆和红薯不长这样呀?!
“陛下,这些粗食怎堪入龙口,御厨顶多选取部分,做成糕点,供您品尝,怎敢直接将它直接送上御桌?”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梁九宫心有灵犀的解释道。
选取部分?枉他自拟对农事颇为上新,却是井底之蛙,连皮毛都没能懂多少。
“梁九宫,备车,摆驾凤宸苑(原本凤宸苑是康熙二十二年之后设立的,这里就当先有了哦)!”如果说哪里用来做试用田,哪里的守卫口风更紧更安全,无疑是凤宸苑了。在还没出成果之前,康熙没准备将消息透露出去。
“诺!”十分有眼色的着小太监将两种不同的种粮都提溜上,梁九宫躬身迅速退了出去。
而与大清毗邻的另一片土地上,大景的一天也开始了。
晨起,早朝上,未曾料想昨日的谋划今日就成了真,得知已有零星渔民或是旅人靠岸,踏上了大景的国土。
虽说大景的口音更偏向于古语,与大清的官话还是有所区别,可到底是不影响沟通的,且初步下来,双方也算融洽。但因为金钱还未统一换算,初次接触,双方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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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最古老的方式——以物易物。但相信,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头,接下来的一切会更好的。
“天颂”之祭后,很快就到了“秋祭”,又是一年一度囤粮季,粮仓的旧粮要全部取出换成新粮。而陈粮也不能浪费,是播种是酿酒,都是可行的。
感谢神术,可以很好的保存粮食。也可在危急关头催生粮食。可毕竟拥有神术的人旨在少数,更多的,是需要在祭祀之前播种好粮食,然后通过“秋祭”统一催发粮食,只需一点神力,即可确保这一年内风调雨顺,粮食卓越成长。
景昭斜坐在王座上,边心不在焉的听着司农的玄武使祝源的报道,边不着痕迹的走着神。
想起昨夜,看到那些有关农耕方面的书籍时,康熙那两眼放光的神情。
她不惊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投向了阶下:能够用双手解决的事情,却非要冠以神术,真真浪费时间。
更重要的,她有点担心:如果有一天,到现在也无人能搞清楚的神术忽然间失效了,这些巴望着神术过活的人,难道躺平等死吗?人需要自强不息,用双手去解决问题。可收到神术和信仰约束,明显,大景从上至下上至皇亲贵胄达官贵族,下至黎明百姓,都习惯于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甚至,她可以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神明’说要弄死她,他们也会前赴后继的想要送她去见神明。
当然,这只是说气话;可却也是最真实的气话。即便是她,能够坐稳帝位,离不开觉醒的神术。她是神明在人间的化身,同样,子民对她的信仰,一部分就来依托于神明。
在怎么也叫不醒一群酣睡的人,改变不了现今症状的同时,独醒就成了一种痛苦。
三哥又在做什么?
瞥了眼下面再次拉开的无意义的争执,景昭继续走神。
三哥…想起那声温柔而略带些勾人的“安澜”,她不知道怎么的红了脸。
真是的,怎么又想到了他…
命定之人…他们真的会有以后吗?或者,止步于现在,才是对于他们彼此最好的?
今日的大景,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阳光明媚,就连环绕于这片土地的海洋,也明智的保持了沉默,算得上风平浪静。
至于明知道额娘没有时间天天来看自己,可依然抱着极其强烈欲望入睡的小太子,显然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美色在前,他的无良“额娘”还记得他吗?这个大概,就只有天知道了!
10. 010 淀海星辰
不说现实中,两人有多么不如意。
梦境世界,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那些扫兴的事情。
或是饮茶品花,或是抒发情感般的闲聊,那段时间,是两人最轻松也是最幸福的日子。
生活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情感也在日复一日的发酵中,慢慢的变了味道。可两人都是颇为理智的人,谨守着内心的最后一层底线,没有捅破这层纸的意思。
在大景秋祭之后,康熙在凤宸苑种下的良种成功的分株了。为了做比较,他将那日自大清御膳房取得粮种也一同种了下去。土豆姑且不说,红薯的叶子,确是肉眼可见比起大清算得上顶尖的粮种,要大了一圈不止。
“这么说,大景的良种到了大清,也能发芽,那我就放心了!”闻言,景昭就好像很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般平静的点头:“那就等成熟之后,看看产量怎么样了。红薯本就是救灾食物,它从叶片、藤蔓到根茎,都是可以食用的!就是不缺食物,它的叶子和根茎,也是投喂牛羊等牲畜最好的食物!”
“哦?安澜果真是博学!”细心记下景昭多说一切,康熙习以为常的夸夸。
——自从无意中发现,景昭每每在他夸奖她时,那闪烁着清晰可见喜悦之情的褐色眸子,他已经习惯每次夸夸夸。
“三哥!”随着关系的走进,景昭也习惯了向他撒娇。
“明天想吃什么,我带来…”熟悉的伸出手,毫不客气的揉了一把她那头本就有些凌乱的墨蓝色长发。
自从摸透了如何带着东西进出梦境,注意到景昭总是喜欢打包上糕点,康熙每次都会给她带上些糕点。
“唔…我想吃八珍糕,就是你上次带来的那个!”涉及到自己喜欢吃的,景昭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好!”康熙微笑。
似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狭长的凤眼总是习惯性上扬,带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温柔。
第二日的相遇,不仅康熙如约带上了景昭的糕点,就连景昭,也带给了他一个惊喜。
当然,是惊喜还是惊吓,都另当别论。
看着被她死死拖拽住的一只,有两丈多高的雪白色巨鸟,看着巨鸟低头用那尖锐的鸟喙凑近她的颈项,他犹如被一盆冰水泼下,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将膳盒一扔,他一个小轻功冲到了她身侧,有利的手臂收紧揽着她的腰就飞掠到了旁边。注意到巨鸟好似不再对她起意,反而收紧了翅膀蜷下了脚趴下了,他这才有空去训斥她。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当真不要命了!”是的,早在发现她身上用他一半有着温度时候,康熙就已经知道了,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人,只是来自于不同的国家。
人都是惜命的,可偏生她就喜欢玩危险游戏。不是这里伤了就是那里崴了,一转眼连那么大的巨鸟都敢招惹,得亏巨鸟没有将她的挑衅放在心上,否则,就该轮到他为她收尸了!
一想到收尸…她会死…
历经沧桑,看过多少生死的帝王也不免为之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对她生不出一丝的恶意,甚至于想到她会死,都会有一种深刻入骨的痛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已经将她放进了心底!
辛亏,她和他的交际,仅限于梦中!
话虽是这样说,可康熙的内心,却划过几丝怅然。
压下那几丝异样的酸涩,他松开了紧揽着她细腰的手,而改用双手掐着她瘦弱的双肩,目光没有了往常的笑意,转而冷厉的瞪着她,厉声道:“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三哥…我…”第一次见到动怒的康熙,景昭显然有些发愣。自然也错过了最佳解释的时间。
“景安澜,你知道,倘若我刚刚慢了一步,你就没命了知道吗?什么叫死你懂吗?不是轻描淡写的一个字,而是…你再也吃不到你喜欢吃的糕点,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三哥…也再也见不到你了,明白吗?!!”他将声音压低,语速却因此反而加快了。凤眼怒瞪着她,可这阵怒意的背后,隐藏着他只要一想到可能失去她,便自心底翻上来的阵阵寒意。
——原来,一直以来他以为的界限,终究只是在自欺欺人。可所有的他给自己画下的条条框框,在可能失去她的假设中都溃不成军。甚至只是假设而已,如果真的有一天…他想都不敢想!
太祖与宸妃海兰珠之事,距离他太过遥远。承受最多的,是帮助他良多的皇祖母。皇阿玛和董鄂妃之事,他和母妃,甚至宫中的其他人,都是受害者。他以为,他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不会偏爱于谁,以至于后宫失和,谁知…
幸亏,她只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他不会有那么多顾虑。
承认喜欢她超过了他以为的,并没有那么难。
可是,为什么他的内心却那么的遗憾,那么的惆怅呢?
轻叹了口气,他将眨着无辜眼睛的她揽入怀中:“安安,你就不能乖一点,别让我那么担心…”
本是千万算计,好不容易将庄园中属于自己的那份种粮扣下来一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把这堆重达千斤的粮食带进‘梦里’,她只得贿赂了自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云鸟阿云,让可负重千斤的它将粮食带进梦境世界。
当然,她也可不保证,活物真的可以进出梦境世界,只能尝试着来,谁知,还真的…
云鸟,是大景特有的一种鸟。
它体型庞大,展翅时羽翼展开可达六七丈,身高普遍在两丈有余;它毛色雪白,性情温和,可身负重物,又可不饮不食最长达三天,耐力极好…在景国流传的神话中,它被视为天神的使者。
故,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驾驭它,而被他认可的人,也寥寥无几。
云鸟,是极其忠诚的鸟,也是极度向往自由的鸟。
主人去世,他们不会独活;而用卑劣的手段勉强他们低头,最后的结果只有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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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逃家时候的小伙伴,阿云就是她最好的帮手。
阿云是她亲自由蛋中孵化,陪伴她一起长大的、最忠实的好朋友!
谁知道,她和阿云的玩闹,看在三哥眼中,就差点酿成了误会。不过,她却并不生气,甚至是有点开心:“安安,他叫我安安哎…”
他那么生气,是不是代表着,她没有自作多情,相反,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她呢?
身体紧紧相贴,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滚烫的温度,以及那独属于他的、极具侵犯力度的浓郁香味。她感觉一阵眩晕。
“三哥…”景昭只觉得,平常她还算灵活的脑子现在好像生了锈,舌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摆布了,只是呐呐的重复着:“三哥…”
“嗯…”似是察觉到了自己此时的失态。
康熙佯作平常,放开了紧揽着景昭的手,极为自然的抚了抚她略显一些凌乱的发丝。用以掩饰自己那一瞬的情感流露。
见景昭还是杵在一旁,呆愣愣的看着自己,康熙抬起手,不自在的咳了几声,带有安抚意味的说:“现在没事了,刚才是三哥太着急了失态了,给安安道声歉。”
他只想到那一瞬他明了了自己的情感,那么她呢,她对他?还是真的只将他当做了兄长。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患得患失。
察觉到有什么溢出来的东西,好像又快要消失了。
“三哥…”景昭如同小动物般的直觉救了她好几次,也为她达成了不少的目的,此时,她决定跟着她的直觉走,反正再坏…这也只是在梦中!
“三哥,你刚刚说,你担心我…所以,你喜欢我吗?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还是喜欢心上人的那种,三哥对我,是哪一种呢?”她直接问道。
“安安…问这个又是为了什么?”闻言,基本上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可是坏心眼的康熙压下了心中的狂喜,反问了景昭。
“三哥对我,如果正如我对三哥的那样,那我们自然就在一起呀!如果三哥对我只是如同兄长对待妹妹那样,我自是谨守着我们兄妹的关系,绝不会越线!”景昭没有拐弯抹角,反而直言不讳。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看出景昭此时开不得任何玩笑,康熙以一句话回答了她的问题。
“三哥有言,安澜…莫敢不从!”笑容不自觉地裂开,都快裂到了耳后根。她猛地跳了起来,扑到了康熙的身上。
也亏得康熙年轻力壮,这一身骑射的本事也没拉下,否则还不知会不会被她胡来的这一扑给带到地上。
“你呀…就不能稳重点,别让我担心!”身为年轻的帝王,他虽然有意气风发的时候,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做事不稳重。相对于他,十八岁的景安澜,总是和冒冒失失挂钩,让人不惊担心起,在没有他的世界,她又该怎么办?!
她如果是在他的世界中…那他…
这种假设太过美好,却又充斥着太多的禁忌。索性止步…
11. 011 天降神鸟
“云鸟,是景国特有的神鸟。他们栖息在淀海,当然,你也不要误会,淀海可不是真正的海哦!淀海星辰砂,是景国特有的一种矿物,它主体呈流砂状,因色彩呈深蓝色又可以折射出银色的光,故名星辰砂。这种矿物以它的稀少、自带的如同松柏般清新的香味、以及无公害而得名;它们一般被做成墨汁,流动于上层的社会。淀海墨与白如霜雪的沐雪纸,是景国国内,顶尖的文房四宝之一哦!而更难能可贵的是,淀海星辰砂形成的结晶被称为星辰玉,就像…”景昭掏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星辰玉已经给了缩小版的康熙,便讪讪一笑,继续说道说道:“结晶呈净透的深蓝色,却又如同星辰坠入大海般,闪烁着细碎的银色。云鸟天性高傲,他们在求偶期会寻找大量美丽的东西来装饰自己的巢穴,用以吸引雌性,能够让他觉得美的,这世间也没有几样,星辰玉恰恰就在其中…”
“云鸟爱美,它栖息的淀海,应该极美…”依靠在宁心亭的栏栅上,静静倾听着景昭的讲述,康熙,或者说是在梦境世界决定彻底放下帝王骄傲的玄烨看着将千余斤的稻种抖了一地,正在对着临渊池梳理自己羽毛的云鸟,淡笑道。
“淀海…这是除却云鸟外生命绝迹的地方,淀海墨价格久居不下,并不是因为淀海墨少,仅是因为在那个生命禁区,就算遍地星辰砂,能将它们或者带出去的也没有几个人。”景昭继续趴回玄烨身上,继续说道:“可即使这样,每年奔沃淀海寻找刺激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寻找刺激?”玄烨震惊。
“景国有余粮,至少绝对饿不死;而这类的人,可不是走到极致了没办法了,纯属是自己寻求刺激!”景昭撇撇嘴。
刚开始,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她还自责了好久:是她太小,连子民都庇护不了,让他们以身犯险!等到长大点,无意中得知真相,她即气馁又好笑:有一句话叫不作不死,这群人就是典型的!
“这等纨绔子弟,就该把他们扔到战场上去!”别说景昭,玄烨听了也是极为生气:父母生养之恩未报,为了一个刺激赔上自己,真真是:“你们的王就不管管他们吗?”
“景国根本就不打仗!人家的儿子,人家愿意,你说怎么管?”景昭无奈的回道。
方才她同玄烨说的全是事实,只是隐瞒了一件事——淀海,作为传说中天神归寂的地方,而星辰玉又被视为天神的眼泪;从淀海中取到星辰砂或者星辰石,已经成为皇亲贵胄出生的孩子用来评判成年的标准了。他们其中大部分觉醒了神术,少部分没有觉醒的在一开始就被踢出在外,根本没有资格踏上继承人的争执赛。可那些百姓们不知道,他们争相模仿着贵族们的一举一动,意图和他们所信仰的神明更加接近,哪怕是死亡也在所不惜。所以尽管她屡次下令严禁这种行为,可是依然屡禁不止!
“…”一个封建王朝的帝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平白无故希望自己孩子送死去的这种行为。
“安拉,至少我没那么傻,放心啦!”看着玄烨懵懵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景昭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脸,将他双颊紧板着的脸部线条往上拉了拉,扯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笑’,玩了一会儿,她这才放下手,又改为把玩起他的发辫,边玩边说道:“喏,三哥,这回这里面大概有千把来斤的米种,在景国,这种米的产量极高,大概最少在亩产千斤以上,你回去试试,末了,告诉我结果哦!先说清楚,我没有拿公家的,这是我自己省下来的粮种,你可不能说我哦!”
“我知道,我的安安,是最好的姑娘。不会平白无故拿别人家的东西。”低头亲了亲景昭的眉心,玄烨在感动的同时却更加的酸涩: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付出,他其实给不了她什么。
男人的自尊心备受打击,可要说因为可笑的自尊心放弃她,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并非因为这些外物,而是他总算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现实中遇到或许会另当别论,可梦境世界…这还是他可以自主的一片净土。
“三哥,那么多粮食,你带不走的,我让阿云帮你!你记得要保护好阿云哦,阿云是我的家人!带阿云卸下粮食,你就直接让它飞走吧,它会自己回来的!”云鸟日行千里,即便是跟着玄烨回到了大清,要回景国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这也是一次小小的尝试,阿云身上有她设下的神术防御,没有人能伤到它,可是玄烨不知道…
云鸟聪慧,懂人言,且一旦放飞,云鸟飞的足够高,肉眼便难以捉摸它的飞行路线了。许是尝到了一点甜头,景昭竟然开始期待倘若在现实中,他们如果能见面…
但愿,但愿她不会吓到他。
她暗自窃喜着并且十分期待着。
“…好。”冥冥之中,玄烨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是再仔细想想,却又抓不到方向,只能放弃。
梦境即将结束前,两人最后相拥告别。
玄烨伸手,搭在了云鸟的脚上,回到了现实。至于为什么是脚上…云鸟认主且性高…
至于…现实世界…
回到养心殿,先是一阵尖叫,后来紧接着一阵的鸡飞狗跳。他总算想起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阿云身高最少也有二丈,整个养心殿可没那么高!
累极,今天也是在扫尾的一天!
“阿云,别动,我打开门放你出去!”先是死马当活马医,命令云鸟不要挣扎,以免攻击到其他人或者被惊慌失措的其他人误伤。
“尔等,听旨,退下!”后是命令跟着梁九宫一起闯入养心殿的御前侍卫和太监宫女们。
“皇阿玛…”身后传来带着浓重睡意的童声,是保成!
“保成你先别动…”
“啾…”一阵空灵悦耳的鸟鸣打破了沉凝,也将保成从梦中惊醒。
“云鸟!是额娘说过的云鸟!阿玛你不讲道义,瞒着保成偷偷去仙界见额娘!额娘还说不能来看保成,原来是去看了皇阿玛!”云鸟的图案,在保成想起额娘就忍不住把玩着颈项间的玉佩之时,就已经铭刻于心了。虽然云鸟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可别因为这个就认为他认不出云鸟!
“额娘?保成你什么时候见过你额娘的?”闻言,玄烨面色古怪。
云鸟…难道是?
“这是额娘给保成的,额娘说,她会在天上一直陪着保成!”保成一边颈项间挖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深蓝色星辰玉雕成的鸟形玉佩,一边自豪的说道。
这下不用怀疑了!星辰玉,定是安安。
不过,安安是怎么跟保成认识的…忽然间想起了他怎么也无法入梦的那一天,以及次日开始保成的异样。是了,一定是那一天!
“保成…”他开口,刚准备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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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谁知…
“阿玛,这是额娘给保成的,保成答应过额娘,不会摘下来的!”保成的小手紧紧的握着玉佩,一副害怕被他抢走的模样。
“保成!该去上?早?课?了!”气馁,难有的,他逐字逐句的加重了语气。
他有什么酸的,他有什么嫉妒的,安安给他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想要的,而且保成有的,以后他会有更好的。真的他不算,他不嫉妒。
“是。”见康熙并没有要抢他玉佩的意思,保成兹溜极快的配合着宫女儿们洗漱穿着好,带着早已等在门外的哈哈珠子和小太监们,前往侧殿去上早课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不仅是针对保成。
他匆匆洗漱后换上朝服走出养心殿时,阿云已经将堆积在身上的种粮全部抖了下来,见他过来,它“啾啾”清鸣一声,啄了口他令人摆下的新鲜肉食,又喝了点水,随即展翼,冲向天空,只几下,便消失在了云层中。
他心下感叹:这便是神鸟啊。好奇心不假,他也很好奇阿云到底是如何穿行两界的,可是,他更不想破坏和安安在梦境世界难有的安宁。
这么大的动静,要瞒估计是瞒不住了,瞒不住也好!皇庄里面的红薯和土豆长势良好,正好可以拿出来说。
而一千多斤的种粮,安安估计也是煞费苦心,绝不能辜负她的付出,得好好计算好好筹划才行!
大清不养闲人,拿了清廷的俸禄,就该好好干事;有这么多能干的朝臣,想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命人将粮种妥善收起放好,小心看管。又从榻上找出了他重新翻抄过的农耕书籍,康熙迈着大步,摆驾乾清宫了。
康熙自登基以来,从未倦怠过御前听政,除非特殊天气,也只是取消,从无迟到这一说。
此次难得的迟到,倒是让满堂朝臣都有些好奇;还有些结合着自己不争气的情况,猜测着是因着哪位娘娘故而…这样一来,倒显得男人都是一个样,食色着性也,自己也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当康熙将“取得神种”大喜之事砸到满室朝臣身上的时候,整室一片哗然,不少人都有些怀疑的、失态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神种?”
没错,神种!
感谢他那糟心儿子保成说的仙界,路上灵机一动,他就准备将这批种子冠上神种之名,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不受到任何阻拦,顺利的将种子的种植推广下去。
…安安…送了他粮种的安安,倒是真成了仙女了…
只是…莫名的,他并不喜欢她被冠上仙女两字,这会显得,他们的距离更加遥远了!
尽管,隔着梦境和现实,他们的距离本就不近。
他甚至不能保证,即便她从梦境世界走出来,他又会怎么对待她?或许,她最好的结果,就是埋没在后宫之中,他会保护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却也仅仅如此。他不会打破后宫的平衡,从而影响到前朝。可是那样喜欢自由的安安,永远的被困在方寸之间,就是对她最大的残忍。
要说放弃她,他能做到吗?
所以…或许,梦境世界,是基于他们,最好的共存之处。
将他着重摘抄过的与农耕有关的书籍令梁九宫传阅下去,他静坐在九五至尊之位,心中却是寒凉之极。
得亏…有梦境世界…有安安在梦境世界等着他…
12. 012 保成额娘
尽管已经来回梦境世界有段时间了,可是迄今为止,就连康熙本人都没能摸清,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能进出梦境世界的,而他的梦,又是怎么和景安澜联系到一起的。更别说带着保成一起进出梦境世界。
在询问保成之后,他很快就想起来了一件事。最初时候,他确实有那么一天没能进入梦境世界,估计也就是那一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保成反而阴差阳错的进入了梦境世界。
仔细研看了星辰玉制成的玉佩,想象着她温柔的笑着给依靠在他怀中的孩子带上充满着她祝福的玉佩…这种画面太过温馨太过美好,即便是他都不敢想象下去,唯恐沉溺其中。更何况是从未有过额娘,只能依靠他这不称职的皇阿玛百忙之中抽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时间…
这样也挺好,就让保成以为,那就是他的额娘。他的额娘就在仙界…若是有缘,如安安这般温柔单纯的女子,定能好好对待保成;而保成有了额娘,缺少的那一部分母爱,也有了弥补的机会。而安安就在他的梦境世界,又不会撼动朝政。
不过…保成的额娘,不就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啊,想到将这个身份和安安划等号的时候,他的心下翻起几丝热意。
谁也不知道——包括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微挑的凤眼中,那眼神是那么的温柔。
可保成真正的额娘,是赫舍里氏啊。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是他的元后发妻,是他在最艰难时候陪他风雨共进的妻子。即便他对她可能没有男女之情,可他们却是最亲密的亲人…他这样做,真的好吗?
另一面,云鸟一冲飞天,一身洁白如雪的羽毛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中,未几,就被云层埋没。它一刻都没有停留、也一刻都没有休息,直至朝着大景国都飞去。
云鸟日行千里果真没错,当晚,就落在了傲霜宫的主殿——九一殿前。女官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水和食物抬出来,任它饱餐一顿后,又展翅飞走了。
收到阿云回来的消息时,景昭还在处理政务,当她放下手中的奏章走出九一殿的时候,阿云已经展翅飞走了。看着毫发无损的它,她莞尔一笑;转身回去继续处理政务。
不知过了多久,堆积成打的、未处理的奏章已经处理好了,被侍奉在一侧的女官春融和夏枯整理妥当之后,转交等候在宫门外的各部官员。而景昭则懒懒的拉伸了下几乎僵死的肌肉,带着一直侍奉在一旁的四季女官,返回了她的寝宫:惊鸾殿。
返回寝宫的路上,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还未曾全部落下。
或黄或红绚烂又凄美的余光落在以纯白为基底的傲霜宫上,使得整个宫阙看上去真有那么几分天上仙宫的模样。
当最后一丝光沉寂下去,取代而之的是遍布星辰的夜空,一轮弯月自深厚的云层中若影若现,使得光线也忽明忽暗。正如同她在患得患失中挣扎的内心。
从未得到想要得到,得到过在失去的痛苦,却是太过深刻让人都不敢轻易尝试。
感情的事情,也是如此。
昨日在梦境世界,阴差阳错总算将这层纸捅破了。她既感到至极的喜悦,可喜悦之后,却又开始担忧。
无论是心中多么自欺欺人的肯定着他对于自己基于梦境世界的情感,却又忍不住用阿云来试探。
她唾弃着付出就想要得到收获,胆小步步为营想要算计的自己。
却也知道,理智之下,这是对于她,对于景国最好的办法。
未来会怎么,谁也不知道。
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是夜,梦境世界。
当玄烨来到梦境世界的时候,景昭早已在亭中候着了。
梦境世界同现实世界的景国没有多大区别,神术之下,四季如春,故而,临渊池这一池莲香将四季永伴,而宁心亭,则成了最好的观赏地点。
大概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景昭喜欢把这里看成是自己的秘密基地,无论是悲欢喜怒,都喜欢偷偷的藏在这里。遇到玄烨之后,她更是将这里当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基地,是学术讨论还是吟风弄月随意闲聊,宁心亭正合适。
“三哥,你来啦。”看着玄烨立在一边,也不过来也不说话,景昭不以为然,随意问道。
“安安…我今天从保成那边听到了一件事…”
“哦?”闻言,景昭挑眉,看向玄烨,只见他面无表情,黑色的凤眼深邃,望向不远处的蓝莲花,没有丝毫搭理他的意思。
——这是不开心了?
也对,保成…本名爱新觉罗?胤礽,是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的孩子,好像康熙的元后赫舍里氏就是为了生保成才会大出血而死的,所以,他这是在不高兴?因为保成把她当做了额娘?
心中一直压抑着忽略的事情被瘫了开来,即便很早就知道,她面前的是一位封建王朝的帝王,三宫六院的配置…哪怕是历史上,康熙帝的后宫也决不容小觑。即便是现在,他也已经有了满宫的后妃…
对了,最近他总是出入梦境世界,按照她自己的经验,一入梦,梦境天就亮了,那么那群后妃岂不是要独守空房?时间长了他会不会被怀疑能力?
想到这点,她不惊心上又是一喜。
回神,她又觉得自己可笑;说他们在一起,不如说是建立在虚假之上的在一起,他真的喜欢她吗?她没有一点的把握和自信。
她为什么会活成这样?就和那些在后宫中患得患失的妃子们又有什么不同?
“三哥说这话的意思,是责怪我吗?”景昭不愿意再自欺欺人下去,她极其直接的撕开了这层虚假的掩盖,刺声道:“那日保成不知怎么的进入了这里,我承认我看到保成的时候,就猜到了他同你有关系,毕竟你们长得太像了,可我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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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伤害他,他将我当成了额娘…他太像曾经的我了,我选择将错就错确实是我的不对,可是我并没有伤害他不是吗?”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安安,我是在怨自己…”闻言,玄烨平静的看着她:“在保成出生前,他还有一位哥哥…没能活下来,我的很多孩子…他们都没能活下来。保成的额娘,是我的原配妻子,我对她…虽说比不得爱情,却也远胜亲人了,毕竟,他是第一个和我风雨共度的女人。可是…她死了,在生保成的时候血崩而死…”
“御医在赫舍里氏怀孕时就和我说过,她忧思过重。可当时的我,家族事物还没有能理清,又怎么顾得上别的。可等我有余力抽身去顾别的时,她却已经不在了…你能想象到那种无力吗?保成…我将保成带在身边,自以为给了他最好的一切,可到头来却发现,我唯独给不了他最想要的母爱…”
“我很感谢你,安安…真的很感谢你,你比我做得好,至少,你给了保成一个盼头…不像我…”玄烨的话语中带着太多的叹息和无奈,还有被现实摧残的苦涩。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想要给曾今的‘我’一个拥抱…”静静听着玄烨的诉说,景昭的情绪也慢慢平稳了下来:“一个给曾今静静地等候在初篁殿,为了一个他人眼中并不值得的拥抱足足等了九年的我…的拥抱。”
“我曾今在初篁殿住了九年,你也看到了,雕镂画廊,金碧辉煌,换谁看了都得说这是一个好地方!可是你想过吗?一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呆在这里,除却必要的时候,不会有人和你说一句话,你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宫域,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被这样的寂寞和空虚所折磨。到最后,我只能躲在宁心亭,和这满池的莲花说话!”
这世间最为恐怖的苛待,就是冷暴力。
刚转世的九年,她从满怀期待到绝望。即便最后用足了小心思,也不过维持了表面的平和,这种意难平,一直在暗暗的折磨着她,如今,却是乘着这个机会得以一吐为快。
“他们欢喜也好,愤怒也罢,我都是个局外人。即便打扮的再光鲜亮丽,都没有人会看我一看。我就好像是个在哪里都是多余的人。唯一一次鼓足勇气,溜出初篁殿,我看到的却是我那政务繁忙的母亲正在逗小我三岁的表妹…你知道那一瞬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我呢?他们都说我的母亲为了生我伤了身体…可从没有人问过我,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命运,我会愿意投生到母亲腹中吗?又或者干脆在我出生就掐死我…再生一个她想要的孩子,也好过我这样痛苦的挣扎的活下去…”
这世间最大的痛苦,就是求而不得。这世间最大的悲哀就是,你求而不得的东西,别人却轻而易举的可以得到。
生存没有任何指望,也没有勇气去死。
谁也不知道,那些个度日如年的岁月中,她是怎么熬下去的。
13. 013 你我一样
“你知道吗在。我想过自残,想过自杀,我想让她后悔,可是到最后拿起刀的时候,我却发现我没有勇气这样做!”说起这话的时候,景昭的脸上挂着极为难看的笑,可是自浅褐色的眼中大颗颗持续不断落下的眼泪,无声诉说着她的悲痛。
人真的是极其虚伪的,活着不如意的时候,就想着用死来逃避,可是当自己发现,自己怯懦到只能随便说着死,结果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不生不死的赖活着的时候,才是最可悲的!
“安安…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玄烨怜惜的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情不自禁的小心亲吻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佛家有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我知道,要学会自己放下,可是,三哥,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又何其多的难?”景昭苦笑。
她一直以为,那些不堪的过去已经被她成功抛在了脑后,可是没想到,只是她怯懦的想要逃避,而那些事情压根没有过去。它们就像是横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动到了它,就会把她戳的遍体凌伤。
可即使是这样,那些不堪的过去,也是她的一部分,如果连她都不记得自己的曾经,那么还有谁会记得那个怯懦的、没用的、可笑的她在这硕大的景国政权之下渐渐地沉沦消弭呢?
“既然放不下…那么我们就创造新的回忆,去替换它覆盖它…”玄烨轻笑着说道。
“三哥呢?光说我和保成,三哥呢?三哥就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想要找人说说?刚才和三哥将真心话说了出来,我就开心多了,三哥不想说说吗在。或者,三哥是信不过我?”悄悄在玄烨月白色的衣袍上擦拭着眼泪,景昭闷闷的说道。
她都仅仅只是经历这些,都感觉很好像天都要塌了,那么历史上命岁坎坷的康熙,又是怎么在那些坎坷之中,成就他千古一帝的美誉呢?景昭从不否认,一开始知道镜中人是康熙的时候,远比那张俊美的脸更令她动心,尽管这其中有着历史的美颜,可也改变不了她是真真正正崇拜着康熙的事实。
——粗粗记得,历史上的康熙大帝,似乎他幼年过的也并不好。顺治深爱董鄂妃,六宫几乎都成了虚设。而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好像当时只是一个庶妃。清廷讲究孩子出生是子凭母贵,佟妃当时还没有抬旗,身份应该高不到哪儿去…且佟妃好像在康熙登基前就去世了,康熙登基时7岁…
就光顾着安慰她,他自己就不苦吗?
或者男人都有的嘴硬的通病?又或者她与他还不足够亲密?
下意识就推翻了最后一种可能——骄傲如康熙,在感情上更不屑于欺骗!
“我吗?”玄烨愣了愣:“倒不是不信你,怎会不信你呢?只是有些话…我怕说给你听,你又要陪着我一起难过…”依然就着揽着她的动作,两人在宁心亭围栏边坐下。
他拿起早已备好的茶,为景昭斟了一杯茶,再次调笑着问了一遍:“安安当真想听我的事情?听了可不允许哭鼻子哦…”
“三哥你在胡说什么,谁哭鼻子了…”颇为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抬手拿起茶杯,装作喝茶,用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却不知道那双红红的兔子眼已经让她原形毕露。
“我出生在满洲一个大家族中,我的母亲,只是家族当权者的一个妾室…不过,妻室,又能怎么样呢?在当权者心有所属的情况下,也只能退居一侧。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很多利益相关的,显然,我的父亲不是愿意平静的接受他人安排的人…”玄烨淡淡的说道。
顺治帝,大清入关之后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位帝王。和他的祖父皇太极一样,是个绝对的情种。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再怎么喜欢董鄂氏,他也是一国帝王,更何况他的喜欢可比不上先祖对宸妃海兰珠的深爱,孝献皇后董鄂氏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一颗棋子,一颗他父亲顺治帝同摄政王多尔衮、皇祖母孝庄太皇太后博弈的棋子。
可棋子又如何?至少,整个清史稿都会记录,她是顺治帝最爱的女人!
“我的母亲为了生下我,付出了极其大的代价,在怀孕期间担惊受怕,生下我之后,她的身体就彻底的垮了。而那个男人,我的父亲,他从未出现过在我的世界。直至,他最深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儿子去世之后,他为了安慰那个女人,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结果…那个女人出痘了,我也因此被染上了天花…在我们的世界,天花是十不存一的恶疾,我额娘得知我染上了天花,担心害怕不已,没多久就去了…可本该死去的我却熬过了天花,最后阴差阳错成了家族的当权者…”细想,爱新觉罗?玄烨的一生,充斥着戏剧性,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因缘巧合,坐在皇位上的,也绝对不会是他。
“那三哥那个时候,应该很害怕也很难过吧…”经由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景昭就能猜出,他所经历的原没有他所描述的这样子简单。她是人,可那时候比她还要小的玄烨也是人,她会害怕会恐惧,他难道就没有吗?
执起属于他的茶,送到他的嘴边,在他轻抿了一口之后,她又将茶水放回了原处。
“已经过去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安安,所以,我们要活在当下,珍惜每一天!”轻轻收了收揽着景昭的手,玄烨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们的梦境会被联系到一起,我也不知道,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与其每天都活在担心和恐惧中,不如我们将每一天都作为最后一天,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这样,倘若有一天我们…也不会有遗憾!”
如果有一天,他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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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安安,他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只是这段时间相处,那甜蜜犹如跗骨,戒不掉也不想去戒。如果,有一天,当这种甜蜜彻底消失了…
红唇几张几合,景昭欲言而止。最后,她点头应允了玄烨的意见:“…我听三哥的…”
“安安,你知道,那天保成是怎么入梦的吗?保成想见你,他需要额娘,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多担待点!”玄烨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颇为尴尬的将保成之事单独提出来同景昭协商:虽然说起来极其不厚道,但是…
静谧的亭中,阵阵清雅的莲香肆意,让人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但是在听到了玄烨的话时,景昭还是强迫自己挣扎着睁开眼:“这有什么?我本就极喜欢保成!保成叫我一声额娘,只要他在天上的额娘不要怪罪,我有什么啊?白捡一个儿子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那就多谢安安了!保成今天还吵着闹着要来见你呢,可见他也是极喜欢你的。要是他亲额娘在天上看见了,也只会感谢你替她照顾保成!”看着景昭因为情绪发泄之后,整个人都困顿无比的情况下,还努力睁开眼与他说话的小模样,心下一软,直接打横将人抱起,朝着初篁殿主殿的寝宫走去:“困了便歇会儿…我会在身边陪你的…睡吧…”
感受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味,景昭略微挣扎了下,便进入了梦乡。在此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在她陷入深沉的睡眠后,男人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依靠在床头,拿着一本书慢悠悠的看了起来。偶见她睡像不好的伸手伸脚,想要将压在身上的薄被掀开,他便无奈的放下手中的书册,为她整理被褥。而那因为,屡次挣扎、掀飞起来的紫色衣袖之下不经意间看到的白皙,也瞬间让他红了脸。小心将她的手拾进被褥,他努力平稳着略微有些凌乱的呼吸,暗自苦笑:什么时候他也需要这样约束着自己当柳下惠了?能让他做到这一步的,也只有她了!
第二次早上,自惊鸾殿寝宫中醒来,景昭捂脸:瞧昨天她做了什么。先对着千古一帝半成品哭泣耍泼,到最后让人哄着自己安抚了半天,最后光明正大过了明路白捡了一个儿子!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害羞归害羞,可到底结果是好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她起身,极其快速的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洗漱之后,更换了朝服,前往九一殿听政。又是新的一天,雷打不动的忙碌生活又开始了。
先是处理了满满闻声之后蜂拥而至的商人应对之策,又制定了相关基本对称的交换法则,以免双向吃亏,产生矛盾。解决外外务之后,便是神殿相关的一些琐事。秋祭之后,大事没了,这些零碎的琐事却越发恼人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清,就在这一天,就在京师发生了一件大事。
14. 014 京城地动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京师发生了特大地震。震中地带位于北京平谷、河北三河一带;可北京城及周围地区也遭受到了严重破坏,宫殿民居倒塌无数。
地震发生时候正值康熙御前听政,感受到那强烈的震感时,康熙极其迅速的下达了舒散前后宫所有人员,撤离到空旷地带,不允许留在宫殿内。
即便命令迅速,可依然有执行力度慢或者是不巧的被倒塌的房屋掩埋。前往打探皇祖母及后宫诸人的没有回来,饶是康熙,也不免有些焦虑。
正值此时,在他抬头的一霎那,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半球形自后宫极其快的扩散开,然后,很快就穿过他,向外扩展延伸。在被半透明的无形之物穿过的那一瞬,那种隐隐熟悉的感觉让他若有所思起开。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其他地方吸引了——在半透明的蓝色的无形之物穿行之处,原本还在晃荡的地动被强制按停!
这是什么?
不止是满堂朝臣,就连康熙也深感疑惑。
但是他可以肯定,这个变化肯定同景昭有关!
迅速吩咐下发了京师内外的救灾,调动京师守卫力量,尽全力营救被困人员后,他遣散了朝臣,大步朝着慈宁宫走去,从背影处来看,他的脚步好似奔跑了起来。
地动发生的时候,保成正依偎在孝庄太皇太后身侧。
自从进学后,太子已经鲜少有时间去拜会太祖母,除却每月初一十五规定的日子,都嫌少能看到他的身影,小小的、五岁的人儿,愣是让学业压满了,看的年纪越是大也越是心软的她不惊有些心疼起来。
尤其,他又不像别的公主阿哥们,有着母妃陪伴,时不时就提溜到太皇太后身侧刷刷存在感。他有的,不过是一个政务繁忙从未养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的皇阿玛…
看着保成熟了一圈的小脸,老人家那心都痛痛的。
可谁让保成是太子,谁让他要走的是那样的一条路。一条荆棘坎坷而又孤独的帝王之路…
面对老祖宗的疼宠,本就拥有不多的保成自然是珍惜万分,他小嘴吧唧吧唧的,每每哄的老人家开怀大笑,许多烦恼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这样的孝顺看在陪伴在老祖宗身边的、有所打算的妃嫔们看来,却是这样的碍事。
保成虽小,可对恶意的感知却很明显。
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一切——他有额娘,额娘说,最喜欢的就是保成,所以…没有关系的。
可他不在乎,自有人帮他在乎。
“荣嫔!你…”话还未说完,一阵地动山摇。
几乎是下意识的:“别慌,大家,什么东西都不要拿,去外面,小心,别挤着摔着!”毕竟是老祖宗,孝庄文皇后不愧是辅佐两代君王的、大清的顶梁柱。
想着老祖宗年纪大了,保成又怎么好意思让老祖宗抱着?
他挣扎了下,回老祖宗道:“老祖宗,您放保成下来,保成可以自己走!”
事态紧急,看着保成那稳重的小模样,孝庄太皇太后还是将他放了下来:“保成,跟好老祖宗!”
“老祖宗放心,保成已经是个大人了!”紧板着小脸,一身杏黄的保成严肃说道。
一开始孝庄还能用余光关照着点保成,到最后碍于地震人员拥挤全部扎堆了,她也就顾不上注意保成了。
在这种天灾之下,没有人希望死,这时候计较尊卑已经无用了。后宫妃嫔太妃宫女太监阿哥公主及带着阿哥公主们的奶嬷嬷…全部簇拥在一起往慈宁宫外跑去,慈宁宫的门也不过那么大,东挤西挤到最后摇来晃去真正出了慈宁宫的没几个。就连孝庄本人都是苏嘛拼了命才扶了出去的。
待到了平地上,她喘了口气,不惊开始找保成了。
抬眼,却见到让她心都勒紧的一幕: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卡在门边,一只脚已经迈出来了,可不知道怎么的一个跄踉就要摔倒。而他的后面,还有很多人,头上,慈宁宫整个巍峨的宫殿都开始摇晃…
“保成!”她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道:那可是大清第一位名正言顺的太子啊,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否则,国本动摇,大清就…
本是跟在老祖宗身后走着,结果走着走着越来越靠后的保成也很着急。尤其是他人小挤不过成人,身边只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太监,在这种危机时刻,有没有额娘就显得区别很大了。就在他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在小太监的奋力开路下挤到门边的时候,刚抬脚迈出高高的门槛儿,另一只脚还没抬起就好似被什么拌了一跤,他有些不受控制的向前载倒。而慈宁宫的建筑主体,在地动反应之下摇晃的更加厉害了,他的后面,还有陆续涌出的人,他不惊害怕的闭上眼睛,许是最近把玩玉佩已成习惯,他的右手紧紧扣在藏在衣袍之下的玉佩上。
——霎那间,一阵深蓝色的光芒经由玉佩瞬间炸了开来,以他为中心,将前后拥挤着靠近他的人全部弹开了,在他呆坐在地上发愣的时候,它已经扩散出去了大半,蓝光所致,风停了,地动也停了!
额娘…是额娘在保护他…
将星辰玉做成的玉佩掏了出来,感受着玉佩不同以往倏然间温热起来的温度。就好似母亲正在安慰他…
原来,就算在仙界,额娘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就好像他看见的、兄弟姐妹们的额娘一般!
他慢慢的爬起身,实现掠过那些被弹开的、曾今前赴后继想要往前跑的宫人们,她知道,刚刚害了他的人,就混在他们之中。
可无论是有所谋划有或者是本能,地动山摇之下,人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人想死。而一旦他追究起来,也不一定能找到凶手,相反,平添多少无辜人之血。而且,额娘已经帮他报过仇了,他也无需计较那么多!
为自己小心的掸了掸灰,保成一蹦一跳的跑向孝庄太皇太后:“老祖宗,保成无事,您别担心!”
“哎呦,我的保成真勇敢!”即便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当着诸人的面,孝庄太皇太后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半弯着腰仔细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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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小太子身上有无受伤。
“保成不勇敢,只是,额娘在仙界保护着保成,这个,就是额娘送给保成的,额娘说,她会永远守护着保成的,她只喜欢保成一个!”小小的太子心知肚明,今日的事情无论如何都隐瞒不过去了,隐瞒不过去那就不如直说,他将景昭送给他祈福、设下护身神术的星辰玉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深蓝色,却又极致的透明的玉石里,星星点点的碎银散落其中;即便是人家最华丽最美的宝石比起它来都略显掉价,这便是仙界之物吗?确实其中的灵动,非凡尘之物可以比拟。
而这样极致的、纤姿绰约的玉石,却被简单几笔勾勒,在原有的基础上作出微调,变成了一只鸟的形状…
“这是云鸟,额娘说,云鸟,是神鸟,可负重千斤,额娘还用云鸟给皇阿玛送过粮种…”想起这一点,他心里就有点不高兴,额娘还说会想他,还说会来看他,就光顾着和皇阿玛腻在一起,怕是连保成在哪儿都给忘记了!
“你皇阿玛前段时间推存的那些新种仙粮,便是你额娘给的?”孝庄太皇太后历经数朝,见识到的事情也多,她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顶多是残存在人间的方士,可…这种粮…这蓝色看似无形却又护住了他们的半球,又该怎么说?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而保成他皇额娘赫舍里氏真的得道成仙了?
“就是我额娘给的,还是阿云帮忙送来的!阿云在送完种粮之后,就飞回了天上,当时好些人看到呢!”保成故作天真,解释道。
——他就是要告诉他们,他有额娘,他的额娘是天上的仙女,她会看着他们,会保护好他的!且皇阿玛只喜欢额娘一个,其他人退散!别以为他小就不懂,整日想着法子勾引他皇阿玛的女人最讨厌了!他还小,也不懂什么平衡之道祖宗家法,但是他知道,他只想额娘只有他一个,因为他喜欢额娘;那么缓过来额娘肯定也只希望他只喜欢额娘一个人…那么皇阿玛呢?额娘为了他都忘记保成了,那么额娘肯定是喜欢他,既然额娘喜欢皇阿玛,那皇阿玛肯定只能喜欢额娘一个人!如果皇阿玛在和那些女人搞在一起,额娘不在喜欢皇阿玛了,就不会再要皇阿玛,同样也不会再要保成了!
他一定要替额娘守好皇阿玛,免得他被额娘嫌弃!
小保成的想法若是让景昭听了,肯定是心花怒放各种亲亲抱抱举高高,不过,若是让他那皇阿玛听到了,估计他的屁股就痒了…
“阿云…就是玉佩上雕刻的神鸟吗?”蹲下身,孝庄太皇太后拿起挂在保成颈项间的玉佩,仔细观摩研究了一会儿后问道。
“阿云,是属于额娘的云鸟,额娘是天上的仙女,她当然有神鸟呀!”小孩子的脑回路极其简单。额娘=仙女,云鸟=坐骑,仙女有仙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问题,这个逻辑还真的是没错!
几经三朝的老祖宗都不惊懵了:长生天就不能放过她,为什么她年纪那么大了还要被刷新三观!
15. 015 地动之后
待康熙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已经逐渐恢复秩序的慈宁宫。原本侯在外面的或是贵人或是奴婢,都已经回到了慈宁宫内;贵人们继续早上的晨会。
有了保成这一摔,无论怎么样,既然保成不想追究她也不会去做这个坏人,纯当给保成攒福德,可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敲打。老祖宗不愧是几朝的宫斗赢家,这尺度把握的正正好好!而那些个宫女太监们已经规规矩矩的各就其职,等候着主子们的召唤。
——方才太子摔跤,虽然心中藏奸之人混在了里面,可是既然太子都选择轻拿轻放了,可是这吊紧了的心却没能放下:太子可是大清的太子,皇上的心头肉,到底是谁啊不要命了早说,连累大家一起担心受怕的。
可谁让他们生来就是贱命呢?在老祖宗和太子殿下还没有说的时候,至少脑袋还在脖子上,就紧绷着神伺候妥当了,没准还能逃过一劫。
在康熙得知保成摔了一跤之后,先是小心仔细打探了他一番,发现并无明显伤痕之后,才龙颜大怒将怒火发向了一屋子侍奉的奴婢太监们:“你们是怎么伺候太子的?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朕诛了你们的九族!”
但谁又看不出来,明着是敲打那些仆婢,暗着不是摆明了敲打这些下人背后的主子。太子于国而言是君!于他们而言是主,奴婢们和太子并没有什么利益争端,有利益争端的,只有可能是这些奴婢们身后的主子!
他本就子嗣艰难,为了守住大皇子,他无奈将大皇子寄养在大臣的家中;而太子,他也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呵护着的,现今好不容易膝下有了那么几根苗苗,他也正值年轻,怎的就这样给惦记上了,竟敢对太子动手!
太子若是出事,加上此次京师地动…天下人当怎么看他们爱新觉罗家?又该怎么看待他?得亏…得亏…安澜,你替我护住了保成,也护住了京师!
因为有了蓝色看似无形的半球的存在,除却一开始的大地动造成的一些房屋受损建筑倒塌,后期随着球形的扩散,地动变得平平稳了许多,房屋也没有进一步受损,除了少数人员需要营救之外,其余倒是没有影响。虽说还是有损失,可是至少比起持续地动来说挽回了绝大部分的损失,合该庆幸!
可庆幸之余,他内心却酝酿着阵阵的失落和惶恐。
拥有着这样力量的安澜,还是个凡人吗?或许,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女,也不一定…否则,她怎么会能压制地动…
这样的话,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皇阿玛息怒,是保成自己不小心摔了的,老祖宗刚刚已经训斥过了那些奴婢们了,您就饶了他们一回。而且…保成有仙界的额娘庇护,没有人可以伤害保成,额娘说她会一直保护保成的!”见他脸色着实有些不好看,小太子立马跑过去,打滚卖泼的想要让他把这件事情揭过去,当然,更加重要的是——显摆。
一把捞起已然难得撒娇的太子,康熙一屁股坐在了孝庄身旁的榻上。
“地动也停止了,都散了吧,都会到自个儿宫中好好查查,有各处损坏的,及时上报内务府,皇贵妃,既然如今由你涉六宫之事,那么,此事便有你负责了!”孝庄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微掀起眼睑,扫了一圈‘贵人们’,便下了逐客令。
“诺,老祖宗请放心,我与姐妹们,定会好好删查宫中隐患,确保宫中安全!”皇贵妃也不含糊,直接许诺道。随即便带着诸妃,皇子公主们跪安了。
“说吧,保成的额娘,是怎么回事?”待所有人走完之后,孝庄太皇太后遣退了身边所有服侍的宫人,仅留下她的心腹苏麻喇姑,淡淡的瞥了一眼康熙。
“皇玛嬷,安安…就是保成的额娘,她是我在一个多月前因缘巧合夜入仙府时认识的姑娘,她真的很好,还认了保成当义子,保成今日这玉佩,便是她的贴身之物,送予保成自保的!”避重就轻,父子俩对视一眼,康熙小心陪着笑解释道。
“是啊,老祖宗,额娘…对保成可好了!”保成似是看明白了那一眼,也不拆台,配合着自己的皇阿玛说道。
“哦?哀家倒是真想看看,这如此美好的仙女到底长什么样,能让你们父子两人一起帮她说话?”许是先后因为丈夫和儿子寄情于某个女人从而背叛了她,孝庄太皇太后平生最忌讳子嗣专宠,见康熙保成父子两人都齐齐帮安澜说话,连某些显露在外的证据都被她当成了把戏,不免说话就有些冲。
“老祖宗,见不到额娘的,保成也不是一直能见到额娘,额娘在梦里!”保成许是没能听出来这浓重的火药味,或者是听出来了也刻意忽略了。他执着的解释道:“额娘说,她在仙界也很忙的,不是一直有空来看保成…”
“真的是在梦境里?”听闻真的是在梦境中相识的,孝庄太皇太后又是一惊: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仙女?那瞧她刚才所说,真是…仙女在上,莫要怪罪她老人家才好。
“皇玛嬷,并非任何手段,安安…她叫景安澜,是仙界一个国家的贵女,我书房那些关于农耕的书,还有那些良种…都是她想方设法千幸万苦为我弄来的,您的孙儿却什么也给不了人家,着实无言面对她…”说罢他伸出双手拎起凤眼做了个鬼脸,明明是痞痞的样子,可康熙做起这些动作来,看上去却依然优雅万分。
“你呀,少油嘴滑舌!想来仙女要是知道你有这一面,还不得嫌弃死你!”孝庄太皇太后总算是被逗笑了。她越过几案,狠狠的戳了康熙一把,警告道:“既然对人上了心,人家又为你付出良多,仙界也影响不了国本,那你就得好好对待人家!也不枉人家对你的一往情深!景安澜…安安,听名字,她应该是一个极其好的孩子…”
普天之下,真正又有哪个祖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嗣能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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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只是她再也赌不起,大清的江山也再也赌不起。两任痴情帝王的短时间交接,于大清的江山而言恍若噩梦。可是,即是在仙界,何不让玄烨轻松一点呢?她的孙儿,她心疼啊!
“是的,若是有机会,皇玛嬷您看到她,您也会很喜欢她的!”想起景安澜,就忍不住挂上笑容,康熙轻声说道。
“皇阿玛都在和保成抢额娘,皇阿玛整日霸占着额娘,弄的额娘都没有时间来找保成了!”旁边,小太子哀怨的说道。
要知道,他可是准备了好久给额娘的礼物,可是额娘一直没能来看他,对比皇阿玛几乎天天都能看到额娘,这就让他心中不免有些酸。
“好好好,老祖宗骂你皇阿玛!玄烨!你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可以欺负我们保成呢?”看着小包子皱起的小脸,太皇太后的心都要碎了,她忙接过胤礽,轻声安抚的道。
说起来,现在的保成明显比之前开朗的多,一位额娘于他的重要性清晰可见,倒是真的要感谢安澜仙女了。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仙女一直可以眷顾我大清!
得到拥有再失去,对于他们父子两人,太残忍了!可现在,面对已经深入骨髓的两人,她又怎么忍心斩断他们难得的喜悦呢?
“皇玛嬷,孙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进入仙界的。保成进去过一次,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玄烨苦笑。
“你既然说仙境,大概还是仙女的关系。且安心,你父子两人都与仙女有缘,总有机会会见到的!”抚摸着保成的头,老祖宗这话,明显是说给保成听的。
想起保成能见景安澜的时候,自己似乎就见不到她了。
原本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安安是他的妻子,他的!即便是保成,也不能跟他争。
当然,当着老祖宗面上,这种小家子气的想法,肯定是不能流露出来的。
康熙没停留多久,就带着保成离开了,虽然说半球形护住了大多数的地方,平息了地动,可到底,还是造成了部分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的,他终究还是要去扫尾的。
而距离大清不远的景国,景昭摊在御座上,准备等他们吵好之后再说的,谁知,下一瞬,玉佩被迫触发的感觉传来,后来就是大量神力的流逝…直到被抽走将近三分之一,这种大范围神力支出而造成的空虚感才止停。
她不惊一愣:保成发生危险时候确实会被动的激发她的神力护体,可是怎么大范围的…她闭上眼睛,开始借由传过去的神力制成的结界来感知大清那边发生的事情。
地动!
对了,康熙十八年,京师大地震!
看着在神力的作用下,慢慢被止停的地震,她傻了。
要知道,康熙十八年的京师大地震损失惨重,人员伤亡达一万七千多人,就这样被她给蝴蝶了?
16. 016 你情我愿
经过统计,本次地动除却一开始,造成京郊附近有数十幢房屋倒塌之外,死亡人数只有个位数,而受伤的人数,也不足百人。
康熙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而蓝色无形半球体的出现,反而从侧面更加证明了,大清立位身正,得上天眷顾。
而仙女庇护之事,暂且只存在于清廷的上层世界中流传。但没有禁止,便很快的在悄无生息间向外发酵。
晚些时候,承乾宫皇贵妃处来邀,忽然间回神,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表妹那边坐坐了,他自然而然的应下了承乾宫的晚膳。
因为他的皇额娘,孝康章皇后的关系,在即位之后,他就抬了佟家的旗,而表妹入宫时,他也许诺会看顾好表妹,遂而对着佟佳皇贵妃虽是爱情不到,可敬如亲人却是比赫舍里氏还要做的好。
迎娶赫舍里氏时,他自己尚且年轻。正是有了赫舍里氏的遗憾,在对待表妹的事情上,他却是足够上心了。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入宫时他也同表妹说清楚了,有敬无爱,是他从一开始就给他们画下的分界线。
而好在,表妹也够明事理,她也知道,她入宫代表的是佟佳氏,而非她个人。故而,表妹鲜少开口同他谈什么条件,提什么要求,又为他约束好了六宫,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同样的,他也投桃报李,她偶尔提出的要求,合理的情况下,他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可以说,皇贵妃也没有辜负他的这份信任,从未提出过任何让他为难的要求。
晚宴时分,承乾宫火烛通明。
在帝王御驾驾临时,等候在门口的佟佳皇贵妃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一起参拜。礼毕,康熙拦着佟佳皇贵妃进了承乾宫。
“各宫受损统计已经全部送上来了,明日我将着内务府就修缮提出相关方案…”一如既往,一上来佟佳皇贵妃聊的还是公事。
“朕知道了,这些事情表妹做的一项很好。”康熙对于她的一贯表现给予了认同。
“表哥信任,臣妾不敢辜负!只是…”佟佳皇贵妃欲言而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何事?”康熙纳闷,在他印象中,似乎表妹从未这样过。
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佟佳皇贵妃挥退了在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们,心下一狠尴尬的话语直接出口:“表哥,虽政务繁忙,也莫要忽略身体!你…生病不能讳疾忌医,乘早治疗才能好!”
“嗯?朕身体安?表妹何出此言?”康熙纳闷,他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就…?
“…表哥,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进过后宫了,后宫的姐妹早上才说起…嗯…你今儿个,就在这里歇下吧,我身子有些不爽落…兰心!表哥…这丫头自打我进宫来,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服侍,您看,她怎么样?”犹豫许久,佟佳皇贵妃强忍着心酸,淡笑着给康熙安排人。
进宫已有三年多了,她的身子从未景气过,也未能为表哥剩下一儿半女,她很想要一个可以维系佟佳氏和爱新觉罗氏的血脉,可是…那唯有借腹生子了。张氏属于内务府包衣出生,就算生了孩子,还是得在她的手下!而她的家人,父亲也早已出面打点好…
但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一向对她颇为尊重的康熙此次竟会驳了她的意。
“表妹当我是谁?嗯?随便什么人都要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康熙的语速比起平常来说略显加快,而语调压低,即便脸上看上去依然是那样的平静,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正在生气。
“表哥…你生气了…”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佟佳皇贵妃严格的说只能算秀美的脸上悲伤无法掩饰:“表哥,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我能知道,是哪位妹妹吗?竟能让我人中龙凤的表哥的喜欢上?”
而跪在地上的兰心,更是缩成了一团。
她知道,从一开始佟佳皇贵妃就同她把其中的曲折说清楚了。是天堂还是地狱,谁也不知道。可是谁不想一步登天呢?这是她唯一的可能了,不搏一把,岂不辜负了这姣好容颜。只是她没想到,竟会…
喜欢…
他知道他喜欢安安。
他以为他能够将梦境世界和现实分离彻底,不会影响到现实的,结果…
原来,安安在他心中已经那么重了吗?
岂不是有一天…她可以轻而易举左右他的所有想法…
一阵杀意掠过:不可以,他身为帝王,不可以有弱点!杀…他舍得吗?心中一阵钝痛。
对了,她在梦境里,她出不来,影响不到大清!只要放着梦境世界,只要不再去见她,那么,感情自然而然就淡了…
感情…淡了…
倔强如安安,爱,轰轰烈烈,恨,也是轰轰烈烈。
一旦他放弃,依着她的聪明,很快就会察觉,这样,他们是真的断了,再无可能了。
他舍得吗?
谁,大声批判着男人的无用,将责任全部推在了女人身上?
谁,在月下轻笑,依靠在他身上,伸出素手,捞起花茶叨叨念着他的身体。
谁,在临渊池边起舞,紫色的裙摆大张,宛如翩翩蝴蝶,坠入他的怀中。
谁,在他苦心农事时,为他辛苦算计,预留出了自己一半的种粮给他,为他解忧。
谁,在他焦头烂额地动之时,为他护得保成,又守护了江山的稳定?
谁,双手插着腰,一脸凶巴巴霸道的模样,要他将他的生生世世都许给她?
谁啊?是他的安安啊!
他怎么舍得,又怎能舍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不知所然,却爱不释手!
从轻笑转为大声畅快的笑出声来,康熙凤眸明耀,曾今的挣扎、痛苦全都不翼而飞:“多谢表妹提点!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表妹照顾好自己,我的承诺永远不会改变!”
——他爱新觉罗?玄烨,作为大清的帝王,承诺要开创大清辉煌的帝王,难道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吗?即便她就在现实,那又如何?喜欢,便是喜欢了!他就想要安安做他的皇后,那又如何?
就如同安安曾经所说,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将责任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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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都推脱在女人身上,他难道要做那样无用的男人吗?
恍若茅塞顿开,他直接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承乾宫:他要去找安安,他要告诉她,他喜欢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很多!
身后,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女子放声大哭的声音。
可这些已经和他无关了…从进宫时期,他就已经说过,不要对他付出感情!
等他匆匆入睡,进入梦境世界的时候,已比往常晚了许多时间。
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安安站在初篁殿的台阶上,走来走去翘首以待的模样。
一见到他,她疯了一般跑了过来,路上一个跄踉,若非他接了一把,定是要摔个狗吃屎。
将她紧紧抱住,玄烨低声责怪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毛毛躁躁的,要是摔了怎么办…”
“三哥,你没事吧!我感到玉佩好像被触动了,就在担心你和保成的安全,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保成呢?”轻轻推开了玄烨,景昭围着他转了几圈,好生打探了一番,确认他至少看上去平安无事后,迟疑片刻,又伸手开始剥起了他的衣服。
“安安…我没事,你放心!你在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有辱斯文。”既要小心推开景昭的手,又要小心不弄伤她,这对于玄烨来说,也是一种挑战。他赶忙说道:“我没事,保成也没事,你别担心!”
“真的没事?”景昭褐色的杏核眼紧紧的盯着玄烨,确认道。
“真的没事!”玄烨点头肯定。
“你们可知道,你们这回快吓死我了,感到玉佩被触动的时候,尤其是神力被抽走了三分之一,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尤其是你们又不在我身边,万一有什么事情,我要找到你们可以说难如登天!”想起神力被抽走三分之一的那一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抽取缓和下来,她才松了口气。
处理完景国内政之后,她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虽然历史上没有说康熙在这次京师大地震中受伤了,可万一呢?蝴蝶效应她还是懂得!
保成的话,说真的她倒是没有那么担心,因为,有她的玉佩庇护,能伤到他的可以说几乎没有。
对了,玉佩!
“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确认玄烨无事后,她为他理了理被她弄乱的衣襟,主动拉着他朝着初篁殿走去。
“什么东西?”即使景昭送给他东西已经很多了,玄烨依然保持着一脸的好奇,从而满足景昭的小孩子、要想炫耀的心理。
是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玄烨发现,景昭有的时候成熟的不像一个妙龄少女,但有的时候又单纯的像个孩子。
进入了初篁殿的主殿,便是景昭曾经的寝宫了,也是这段时间两人最为频繁进出的地方。
走到床前,她趴在了床沿,一手向里面伸去,好似在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入手,她站起来,将小盒子递给了玄烨,并解释道:“前段时间就要给你的,只不过我忘了…”在他凤眼认真的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17. 017 情浓之际
“这有什么?”玄烨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墨蓝色长发,轻笑着说道:“左右不过是安安的这份心,早给,晚给,安安都会给我的,对不对?”
“嗯,这是给三哥的,我特地为你做的哦!做的可能不好,你等我练练,下回,等下回我给你做个好的!”被那温柔而又磁性的声音一刺激,耳朵一下子都软了。景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双颊都不经意间染上了绯色。
“没事,只要是安安亲手做的,三哥又怎么会嫌弃?”注意到了景昭的不好意思,玄烨边柔声安慰着她,边在不经意间打开了盒子:一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是星辰玉,比起保成那块要稍微大上些许,只是……
“这是……龙?”看着这扭曲的弧度,凌乱的曲线,要说龙也着实太过牵强了,可玄烨硬是从那方方的头颅和四只类爪的东西上猜了出来。
“三哥真聪明,就说我们心有灵犀!”似是十分惊喜于自己雕刻的抽象龙能被玄烨认出来,景昭暗自纳闷:难道她的雕工真的进步了?
如果玄烨在这一瞬知道她内心所想,肯定会吐槽:感情你也知道自己的雕工不怎么样?
“星辰玉价格居高临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是应该储存和传递神力最好的介质!”看着玄烨把玩着她精心雕琢的龙玉,顿了顿,景昭解释道:“我所在的国家,是一个王权和神权并立的国家,所谓天权神授,不过如此。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演变的过程中,有极为少数的人觉醒了一种力量,他们将它称之为神力,而那些人…要么成为了贵族,要么进入了神殿……”
“那么王族呢?王族也属于那部分觉醒了神力的人之中的一个?”玄烨皱眉问道。
天权神授,这样的国家,在玄烨的认知中,是极为不合理的,王族站在是否实权,站在哪一侧,神殿和朝堂又该如何平衡?最主要的是:“安安,你属于神殿…不,你应该是那部分拥有着神力的贵族或者王族后人,你既然住在宫内,那么王族居多……”
“唔…三哥真聪明!”景昭只是认下了王族之名。
至于什么时候才会交底,就看康熙了,没道理就她一人坦白吧?
尽管他的事情,她已经知道,可这到底也算不上他交心呀!
“你呀…做事就是那么冲动,白天,我不在身边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冷静!景国制度如此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三哥想你安全,答应我,保护好自己!”玄烨听闻自己的猜测成了真,一瞬之间心沉到了谷底。
安安如此单纯简单,景国又如此复杂。她不在他的世界中,他又该如何保护她?
如果,如果她能够真实的出现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啊?!!
既然这里是梦境,只有入梦才能进来,死人又怎么入梦?
“三哥,我没事,安啦,最少我还有神术傍身,不会有事的!”见玄烨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安危,景昭笑的跟喝了蜜一样甜。
“安安,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之前因为…隐瞒了你,三哥在这里和你赔礼!”既然安安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那么,他也应该据实以告:“我是我的世界——大清的入关后的第二位帝王,号康熙,名爱新觉罗?玄烨,你叫我三哥也是没错,我在兄弟中行三,这一点没有骗你!”
“玄烨…夜玄,三哥你当你玩文字游戏呢!”康熙的主动坦白,实则让景昭极其开心,可是她却又不能将这开心显露在外。
她知道,康熙是一个心思细腻谨慎至极的人。有些事可以坦白,而有些事还需要等一等——就比如,她已经两世为人。
“生气了?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单纯,第一次见面就敢告知真名?”拉着景昭走到了外间的床旁,拉着她坐在了软榻上,玄烨轻笑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
“我才不会生三哥的气呢!我也有事瞒着三哥!”景昭沉默了一会儿,褐色的眸子佯装看向窗外的景色,实则用余光偷偷瞥着玄烨,半响,她怯怯说道:“大景的国姓即‘景’,景安澜,是我的母亲给我的名字,我是景国现任的女帝!”
帝名景昭,至于为什么叫景昭,解释起来太费时间。
景国!现任!女帝!
天崩地裂,前脚还担心着她的安全,谁知后面就得知,她竟是景国女帝!
不过,这样单纯糊涂的女帝,景国…
想起神权和王权的冲撞,康熙明了:安安应该只是两方博弈的平衡和综合,并不占实权,只是这样,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那么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安安,你仔细和我说说,大景究竟是怎么回事!”玄烨强势的命令道。
这倒不是要打探机密,毕竟现在为止,他尚且没有发现,大景就杵在大清家门口,正是他前些日子提起过的那个。
他现在问这问题,纯属是因为对于景昭的担心。试问喜欢的女人就在人家手上,极有可能随时被人撕票,他能不弄清楚情况吗?或许还能从中找到突破口,保一下这个傻丫头!
“三哥,你可不知道,他们都好过分,无论是那边,都想压榨我,连我吃饭时间都不放过!”一听康熙问起这个,景昭不免在开心之余开始和他拿起了娇:“他们各自为政,我管不了他们不说,他们日常对我指手画脚,连我吃什么都要管,到最后连我的婚姻都要管,还想要强迫我嫁给他们选择的人…”
“还想强迫你嫁人?!!”景国呢,景国在哪里,告诉他他马上带着八旗铁骑杀过去。竟然想要让他都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人嫁给他们选择的傀儡,这是疯了吧!
“不过我也给他找了点小麻烦,他已经放弃了!还好有东宫女相在!”景昭的语气带着难掩的轻松,还有一点点的小得瑟。
“你呀…女相?她与你关系如何?”都有女帝了,女官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一个女人能够在这样王权和神权交织的世界端坐一国丞相之位,也绝对简单不到哪里去。
“阿灼打小和我一起长大!我是被忽视的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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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则是东宫家的外室女。东宫家在景国的身份极为特殊,要知道,他们家可是出过神殿大祭司的!”景昭细碎而又缓慢的解释道:“东宫一族,不偏向于任何一侧势力,也不干涉家族成员的选择。但他是真真正正的书香门第世家,说他们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桃李满天下?那么满朝官员之中,应该有不少,就是东宫家的学子?即和神殿挂钩,又学子遍布天下,东宫家,真是好大一盘棋…”听景昭说他们不偏向任何势力,却能在朝堂和神殿两边都安插人,康熙摇了摇头:“长点心吧!我可不想…”
之后的话太不吉利了,他下意识憋了回去。
“阿灼如今已经是东宫家的家主,她会帮我约束好东宫家的!而且,自大景立国以来,东宫家历经千世,以‘忠、孝’两字名扬天下,他们在朝堂和神殿两者之间,不过是为了自保,可以理解,东宫氏世世代代忠心无二,为大景竭尽全力所作出的一切,大景子民都看得见。都是为了大景好,只是这好中也为了自保夹了一丝的私心,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呢?”景昭细细理了理东宫氏在大景的关系利弊,轻声向玄烨解说着他们对于大景的功过利弊。
其实东宫氏的存在,细读大景历史,让景昭也感叹匪夷所思。
东宫氏历代家规森严,加上人口众多,不似景国皇室凋零,若非意外,都是独苗苗。
而家规森严的东宫氏,几乎历代为相,甚至景国历史上有一阵子,景帝软弱无能、昏庸至极,可即使这样,凭借着东宫家在神殿和庙堂的双重影响,硬是扛过了最难扛的那段时间。
那样好的机会,东宫家都未曾想过谋反,更别说…
不过,神殿的文献记载中,她却看到了其他的东西,和景国的起源,和天神有关的,关于景国王室的一些事情…
可是历史传说,距离她有些遥远了。作为一个即便生活在天权神授国家的穿越者,即便三观已经无数次被刷新,可即使这样,在没有亲眼看见之前,她毅然选择掩耳盗铃。
“景国…真是神奇。”若有所思的揉了揉景昭的头,康熙惊奇的感叹。
“你要知道,信仰!信仰洗脑,神明至上。”景昭简单的总结概括着:“就比如说,如果我掌控不了神殿,甚至可能哪一天神殿推出神谕,说我是‘德不配位’,可能所有人都会为了杀我而不择手段!三哥别啦…我只是一种假设,如果真到这一步,我这些年岂不是白混了?”
感受着康熙紧扣着自己肩膀的力道,景昭闷笑:被人关心爱护的那种心情,真的很让人上瘾。
“你呀…万事考虑周全,若有拿不稳的,不妨和我说说…别让我担心…”轻叹了口气,康熙无奈的说道。
他也没想到,作为封建帝王,面对另一个异域国家的女帝,他首先考虑的竟不是大清的利益,而是她的安危…
也当真是载在她身上了,他浅笑。
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
18. 018 明眸皓齿
康熙十八年这一年,是个多事之秋。可大多,又都是好事。
先是三藩之乱平定,然后又遇到了景安澜。之后的所有好事,无论是种粮还是地动的平定,都是源自于她。
也是那一日佟佳皇贵妃的提点让他知道,原来,他心中有她,早已深重,无法割舍!
她是异族女帝那又如何?在他眼中,她只是糊里糊涂、会撒娇喜欢被人夸的安安。
相反,他还宁愿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若非如此,他现在也无需担惊受怕她稍有闪失便…
而两人的情感中,他始终给予的太少了——并不是他不想给予,而是发现,即便富甲天下,他却没有什么能够给予她的。他所拥有的,她都有,他没有的,她也有…
前些日子,安安提及,她的十八岁生辰将临。
他仔细斟酌了许多天,选定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料,同雕琢师傅学习了几天,花费了不少功夫,将玉佩用浅浅的线条雕琢成了一朵莲花。
温润的玉料,流畅的花纹…他笨手笨脚的选取了红色的丝绦,将它变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络子。
——嗯,不算很好看,以后还可以再练练。可是,至少雕刻的比起安安那让人抽象的图案来说,要好得多。
想到这里,他又瞥了眼自己挂在腰上,那坨四不像的东西…黑色的凤眼中划过几丝笑意。
他、保成、安安,是一家人。他们都有玉佩。
这种感觉真不错。
至于他为什么要将送给安安的玉佩做成禁步…安安作为一国女皇,恋慕她的人定不在少数。他得好好看着她才行。最好的注意,便是在生活处一点点的、无形的加上他的痕迹,无声无息的贯穿。呆楞如安安,肯定想不到这些,可却足以震慑到那些有心人。
既然他已经决定同安安好好走下去,那么,就要为以后打算。
既然已经确定他心中她占的比例太重,难以割舍;那么,他就绝对不允许,安安的任何退让逃离。
他想要的,势必会属于他。
但是,他也知道。
即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安安不存在于他的世界。这让他不免也有些患得患失。
夜深人静,最让他期待的时候来临了。他赶早洗漱好,便上了龙榻,左手边放着一个食盒,食盒中安放的是安安喜欢吃的糕点,而右手则紧紧拽着一块养殖玉佩。
不一会儿,他就出现在了初篁殿外。
今日的初篁殿,与往日的有所不同,灯火阑珊如梦如幻。
每隔几步就被造型独特的莲花灯照亮,冰蓝色的灯皮散发着幽蓝色的光,照射着以银白为主体的宫殿群显得美轮美奂却又不似凡间。微风拂过,垂在形状各态的莲花灯下的流苏也随之旖旎摇摆。
“叮”的一声轻响,混杂在其中。随着蜿蜒的廊道望去,是宫殿飞檐上垂挂着的深蓝色星辰石制成的铃铛,也轻声迎合着风声,叮咛作响。
沿着廊道,康熙左手提着食盒,右手紧扣着玉佩缓慢往前走。
慢慢的,脚步飞驰起来,他甚至用上了轻功:他有预感,今天似乎是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他。
临近紧闭着的宫门,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末了,将右手的玉佩收入了袍袖,抬起右手,推开了主殿寝宫的大门。
入目瞬间,全是红色,整片寝宫,被红色的海洋所覆盖。
仔细看可辨认到,大体的布置并没有更改,只是在细微处全部坠以红色作为装饰。红色的垫子、红色的桌布,红色的帷幔…全部都是红色的…
红色…在清朝,只有大喜之时,才会遍布红色。
而他身为一国之君,唯有大婚才能用上正红色。而以皇后之名进宫的,唯有赫舍里氏…
他相信,红色在安安的国家,肯定也是有着什么特殊含义的。单单生日,绝不可能。
难道…
他和安安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早在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有所准备了:比如婚礼,比如孩子…一个男人的本性,是通过婚礼来确认,这个女人属于他。而他…
可是…他是否可以有所期待?
寝宫外殿,依然是静悄悄的一片。
微微眨了眨眼,将眼光中残存的泪意眨了去。他顶着晕湿的凤眼,进入了内殿。
内殿同外殿一般,都布置成了一片红色。
而红色的床榻上,层层叠叠帷幔之后,端坐着一抹倩影。
他将食盒放在了已经布满了精致小菜的桌上,不受控制的朝着床榻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慢慢的靠近着她。
一层…两层…三层…他伸手揭开了帷幔,并将帷幔固定在了两侧。
一个身着大红色喜服的熟悉身影端坐在哪里,大红色盖头将她的容颜遮的严严实实的。
他犹如一个人性的雕塑,呆呆地,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又该做什么,这又是不是他的一场新的梦境?
同赫舍里氏成亲之时,他尚且年幼,只记得锣鼓熏天,到处都是宫人贺喜的声音。长辈们端坐高台,他只是配合着司仪麻木的行着礼。
揭开盖头,那一瞬是怎么想的他已经忘记了。可能夹杂着些许年幼的他被折腾了一天而产生的怨气,他的脸色和态度,都好不到哪里去。
待赫舍里氏故去之后,后宫中再也没有能够让他以妻礼对待的女子了,故而,他也谈不上什么感受。尽是尽到延续血脉的责任般麻木着宠幸着一个个女人。
如今,坐在这里的,是他心爱的女子。
她静静地、盖着大婚用的喜帕,就这样坐在那里,等着他亲手揭开她的喜帕。
“三哥,怎的?你不想娶我吗?”许是因为太长时间他没有动作,景昭强压着心中的不安,故作轻松的调笑道。
“怎…怎会…?求之不得!”不知何时,嗓音也哑了,他强忍着激动的夺眶而出的泪,沙哑着嗓音说道。
——如果这是在现实,那该多好啊!
但即使在梦中,得偿所愿的那种极度的喜悦,已经冲破了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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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对于情感的约束。他从来不知道,他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患得患失,更会因为这个女人而欣喜若狂。
轻颤的手拿起喜称,轻轻将她的喜帕挑起。
喜帕下,明眸皓齿,目光潋滟,再精致的妆容下,一身红衣的她不同以往,犹如仙子坠凡尘。
“三哥,该喝交杯酒了。”看着他黑色的凤眸中水光氤氲,景昭微垂眸子,用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轻声说道。
“好…”他放下喜称,走到不远处的桌前。喜盘上,精致的酒壶摆放其中,他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然后,拿着两杯酒走到了喜塌前,坐在了景昭旁边。与此同时,将一杯酒递给了她。
她,是他心爱的,真心想娶、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女子。
他,是她深爱的,想要嫁的、想要一起共白首的男子。
没有祝贺、没有道喜,没有其他见礼的人。精致、宏伟而又空旷的宫殿下,唯有真情流露的两人,勾着手仰起头共饮交杯酒的一瞬,定格成永恒。
酒后,他接过她已经喝空了的酒杯,轻柔的拂去了她唇上的残酒。
起身,他将酒杯放回了喜盘上,然后,行至梳妆台前,弯腰,在妆奁箱中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他满意的找出了一把剪刀。末了,他拿着剪刀,靠近喜塌。
“常人说,结发为夫妻,安安可愿与我结发?”再次坐回榻上,他和景昭双目对视,两者眼中的情谊连连,只有彼此知道。
“能与三哥结发,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能与这一位千古一帝相恋,前世今生,她都从未想过。
被这样一个强势的、可是坠入情网之后也会奋不顾着的情种帝王爱上,于她而言真的很幸福。她不怕被他叨念被他管,甚至一定意义上,被他管正说明,他心中有她。
“咔嚓”两声,两个人的两束头发混合在一起,被玄烨妥善用红布包裹,收了起来。
青丝即情思,交缠旖旎,就如同他们在袍袖之下紧紧扣在一起的手,和那粘在一起不曾离开对方的眼神。
“三哥,你不饿吗?我们吃点东西?”礼毕,被康熙灼热的眼神盯着,景昭有些害羞的垂下了眸子,颇为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好,是该喂饱我们的安安,免得一会儿安安没力气…”他的声音微哑带醉,笑意比语言先至,回荡在她的耳边。而其中的映射,又让景昭红了脸。
“三哥说的…自己好像很行一样,可别一会儿是你先倒下!”明明是害羞,可偏生景昭还是要嘴硬一下。
“嗯?”侧头,凤眼微微挑起,康熙笑。
“三哥,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你不饿我都饿了,我先去吃点东西…”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景昭彻底红了脸,迅速起身走向摆满了食物的桌子。
“呵…”康熙的闷笑被他刻意压下,可发出的声音还是让景昭回眸瞥了他一眼。却也没在说什么。
酒后饭毕,此夜,良辰美景,红浪翻滚。
她的呻吟,他的低喝,融合在一起,凝成两人记忆中最美好的节点。
19. 019 景年需记
那一段时间,无论是景昭,还是康熙,对他们这种位于金字塔顶端,不得不去算计的人来说,都是最轻松最幸福的日子。
在一起的时间越是长,内心深处越是产生一种不安和失落。
——为什么白天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近在咫尺却不能言明?
他们各自在心中发苦,可面上,却依然笑的甜蜜。
他们恐惧着每一天都可能发生的忽然之间的分离,却又珍惜着每一个在一起的瞬间,不愿意将在一起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里。
而在一起的时间越长,白日的分离,就成了越发难耐的苦熬了。
是日,康熙终是忍不住,他瞒着众人,仅带着梁九宫,前往京师极为盛名的柏林寺,寻求圣僧慈恩大师的指点。
景昭的生辰,加上他的生辰。
他只想知道,他这个被批命的,死了两位皇后的天煞孤星,是否有幸能得上天眷顾。倘若上天能够给他这一次的机会,让他如愿,他定会天下大赦、重修寺庙还愿。
他本是最不相信神鬼妖魔的人,在遇到景昭之后,他却是宁愿,诸天神佛庇佑,他和景昭,能够相伴携手到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本是他用以彰显帝王威严的话语,可放在这里,却是如此的讽刺和可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柏林寺的老住持告诉他,尽管看似没有前路,可最终他会如愿的。
如愿…他的愿望又是什么?
不只是晚上,不止仅仅依靠梦境,他想要时时刻刻的和景昭在一起!
可是,可能吗?
果然,像他这样的人,重未诚恳的拜过佛,又拿着什么要求佛来度他呢?
他从未后悔过自己所做的决定,可现在反倒是开始后悔于曾经的敷衍,如果他不单单仅是为了修身养性,而是真的将佛留在心中。那么他是否可以祈求与她的缘?
原来,由爱生怖,这是真的。
如今的他,或许可以理解皇祖父和宸妃海兰珠之间的事情了。如果有一朝景昭…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作为一位帝王,这是他绝不应该出现的想法,可现在,他却甘之如饴。
同样的,景昭的日子过的也并不轻松。
明知道心爱之人和自己隔海相望,可即便是这样,却碍于种种原因,不敢明说…甚至是,连他们之间的联系,梦境世界的缘由,已经有所猜测的她依然不敢据实而言。
这算什么,她也不知道。
每天既惶恐着谎言会被拆穿,每天却又止步真相掉马的时候,连他们的感情都无法维持。
故而,梦境世界的两人表面看起来又多甜蜜,随着时间的加长,实际就会有多苦涩。
但哪怕是苦涩,于两人而言,这种患得患失造成的苦涩,也是甜蜜的苦涩。两人,甘之如饴。
照常进出于梦境世界,景昭总是先到的一个——景国的天权神授,终是有好有坏的。作为景国的天佑神女,又是景国的宁和女帝,先神权后帝权,有家养女相东宫灼在,稍稍一压制在这么一忽悠,很多事情无需景昭费心,就已经处理好了。
作为被自家女相保护的对象,她只需和阿灼站位相同,无论如何都挺她,不给她拖后腿,那么轻而易举,很多事情都可以完美解决。
景国明着是将重大的事情放在朝堂上解决,下朝之前讨论出个所以什,就可以实施了。实际上,在上传通达到朝堂前,景昭就被东宫女相揪着处理了。一开始,每逢大事都是如此;后期东宫女相显然觉得,与其到处抓人和自家女帝斗智斗勇,不如自己想好对策,私下逮着女帝汇报协商,这显然要比让景昭亲自处理来的效率高。
从此之后,东宫女相的公务又多堆了一打。而作为女帝的景昭,除非真的涉及国家安危的大事等,否则,送上来的奏折都是些小事,自然也没有那么紧了。
再者,这些时日景昭的变化,哪怕她不说,观察力极致的东宫女相,都看在眼里。
只是推了推上下,宫内外,她着实找不到那个可能的人选。而有些问题,她实在找不到机会去直接问景昭——这使得她极其郁闷。
而景昭本人,则心花怒放赶着给她的亲亲儿子——保成准备生辰礼物。
一年一度,又到了六月六日,大清皇太子,爱新觉罗?胤礽的六岁生辰到了。
虽说日常不知为何,保成再也没有能进入过梦境世界。可景昭,却也是时时惦念着他。正直他六岁生辰。手残的景昭折腾了一个多月,为他缝制了一件夏衫。
——自然而言,小的有,也不会拉下大的。可小的,她还能用她那歪七扭八的针脚糊弄糊弄,大的…作为一国帝王,总不能穿的不太体面,故而,大的衣服,自然是有宫中阵线房做的,免得她浪费面料。
若说是其他料子,倒是也不用那么苛刻,可无奈,是鲛绡。
自数百年前,鲛人彻底自七海匿迹,海市上再也没有出现他们的身影。他们盛产的鲛绡,也就用一匹少一匹了。
鲛人,织水为绡,坠泪成珠,寿命最长可达七千余年,是传说中的种族。
他们建立海市,辗转于各块大陆间,将每一块大陆不同的物品带往其他的大陆,开启了游商这个行业。
可以说,景昭曾经所在的世界,每一块大陆相隔甚远,没有发达的造船业,光凭人类,根本穿越不了茫茫大海到达其他的大陆。
而鲛人,本就生活在茫茫碧海之下,他们先天的优势,使得他们可以游走在各个大陆之间,而他们每一个都长大的格外美丽,鲛人的美也是名扬整个世界的又一个谈点。而他们虽然看似冷然,但是一般遇上海难都会主动施救。他们将各国的商品带向世界,可以说,没有人会讨厌他们。
但是,在数百年前,这个庞大的种族,就在一夜间消失了。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鲛人了…甚至有人怀疑,他们整个族群,都已经消弭在了茫茫碧海之下。可无奈人类的身体,哪怕加上神术,也很难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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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之下的万丈深渊。故而,究竟是怎么样,只能交给时间来揭开了。
鲛绡之所以珍贵,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它实在太过稀少,更主要的是它水火不清,冬暖夏凉,是居家贴身衣物最好的选择。
故而,鲛绡的价格被炒翻了天,哪怕就巴掌大小一点点,可能就价值千金。而感谢景国王室的富有,哪怕鲛绡在外流动数量有限,和土豪如景国王室,还是能用得上鲛绡制成的衣物。
前些时日,偶然听康熙提及,保成过了生日之后,就要开始上骑射课了。
保成虽然不是他生的,可是叫她一声额娘,为母之心是一样的。刚接触骑射课,尤其担心保成会自伤或者被弄伤,思考许久,她忽然想起了鲛绡,借着生日,她为她置备了两套鲛绡制成的夏衫,好叫他替换着穿在里面,避免离身受伤。
——当然,以她的手残,一个多月缝完一件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另外一件,自然又是宫中阵线房出品的了。
对了,随着这大半年的成长,保成的思想完全成熟了,自然而然也没有之前好骗了。
他已经知道,景昭并非他的亲身额娘,却是他承认的额娘——她也确实做到了额娘该做的,日常关心照顾,哪怕是一些生活上琐碎的细枝末梢,她都留心到了。尽管她不在他的身边,可却比在他的身边做的还要好。
额娘也不过做到这样,有这样一位时刻惦念着自己的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抱怨呢?
保成的生日宴,景昭自然无法亲临,提前一日让康熙将她的礼物带过去。
且不说保成收到礼物的时候是多么惊喜,得知其中一件针脚歪歪扭扭的,非但不以为耻,还极其显摆的看着康熙,为此着了康熙一记‘竹笋烤肉’。
在康熙进入梦境世界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将酒吃的半空、微醒微酣的景昭看了他一眼之后,视线不知不觉的粘在了他身上,然后,就着这样的表情,呆呆地坐在那里傻笑着。
“安安?怎么喝了那么多…都喝醉了!今天保成生辰你就那么开心?”想起她亲手给保成缝制的衣衫,康熙不惊语气带上了点酸味。
“…是三哥啊…”酣意上来,已经醉酒的她使劲摇了摇头,希望能够清醒一点,可意愿与身体相悖,显然,这种醒酒方式不可行。
“怎么喝成这样了,就算保成生辰,你也无需把自己喝成这样…”看着她起身,摇摇晃晃向着自己走来,康熙无奈,几个大步上去揽住了这个醉鬼。
“我开心…嘿嘿…三哥,我很开心…有你…有保成…我们是一家人…我不是一个人…嘿嘿…”许是因为带着醉意没有了压抑,很多内心中压抑多年的、无从诉说的话都吐了出来。
醉意下的景昭,诚实而又略显憨态,看着康熙又是一阵心软。
“开心就好,不止现在,以后,我和你,还有保成,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边揽着她的腰轻哄着,边时不时在她停下脚步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对于景昭,玄烨总是有着足够的耐心。
20. 020 昆仑玉碎
“永远在一起?嘿…永远在一起!”混沌的大脑仔细品了品康熙话语中的意思,景昭吐字模糊的重复了一遍,似是要借此来安抚自己一直不安的内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是的,这世间,我唯爱安安。感谢上天,让我在这里遇到了你!”好不容易揽着她走到了塌前,见她怎么着也只想挂在他身上,不愿意放开如八抓鱼般攀附在他身上的手,康熙无奈,一把将她抱起,放在榻上,乘着她不注意,吧啦开他的手,想去为他倒一杯水。
“上天?才不是呢…老天才不会让我遇见你!不要感谢他…应该谢神镜…对…是神镜…神镜…才是我们的恩人…”闻言,原本挣扎着不想放开玄烨的景昭愣了愣,混沌的意识使劲思考了许久,只感觉好像哪里不对。思考许久之后,她这才反应过来,语言坚定的说道:“三哥…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在神镜中…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还有保成…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们…”
“我等你们出现等的好苦…第一次见面…你不喜欢我…我好难过…”微微带着哭腔,她顿了顿,又委屈的抱怨着。
“好好好…是三哥的错,让安安久等了…”放弃了原本要替景昭倒水的准备,看着哭的跟个孩子似的她,他轻叹一口气,将她半扶起,揽靠在自己身上。
“三哥…你知道吗?我们…可是天定的姻缘!”有着他的安慰,景昭慢慢的冷静下来了,哭泣声也稍歇。忽然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带着些许得意的小狡黠,得瑟的说道:“我们…可是神镜预示的天命姻缘,所以,我们注定会在一起!”
神镜预示的…天命姻缘?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时候,玄烨极度的狂喜之后,留下的却是空虚。
庆幸吗?欣喜吗?原来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恐惧吗?失落吗?如果神镜中出现的不是他,是不是她也会这样对待那个人?
“那么安安…你是因为我是你的命定之人,你才会选择我吗?”忍不住,康熙直接问道。借着醉意,他也想知道,安安内心的真实想法。
“才不是!三哥怎么可以这样看清自己!我的三哥是那么的优秀,你以为,随便一个阿狗阿猫就能让我喜欢上吗?我的三哥,可是要成为千古一帝的人!”混沌的大脑瞬间犹如被泡在了冰水里,激的一个清醒。一上来就是这样的修罗场,景昭提起了小心肝,语气坚决而又肯定的说道。
“哦?千古一帝?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安安对我有那么大的期望?!!”闻言,果然,暴风雨前的宁静变成真正的和熙春风了。康熙淡笑着贴近怀中的小醉鬼,轻轻的贴了她的额头一下,给了她一个甜蜜的奖励。
——千古一帝?原来,他在景昭的内心中,是这样的伟岸磅礴吗?是了,那他就更要证明给安安看,她没有看错人了!本就年轻,如今却更加意气奋发的康熙在内心中为自己制定了新的目标:定要不负安安的信任才行。
至于方才的纠结和失落…
无论是命定,还是安安的选择,既然都是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某人是绝对不会承认,如果…
“我的三哥,我的玄烨,会成为一个名传千古的千古一帝,他呀,丰功伟绩一堆,就是苦了自己,亲缘单薄…我要陪着他,永远的陪着他…”脑子再次变得浑浊,哪怕强行想要打起精神,都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口齿不清的憨笑着,重复着之前的话。
“说好的永远,安安可不能食言哦…”轻轻抬手,亲昵的挂了挂景昭挺直的鼻梁,康熙浅笑。
“永远…永…啊…”忽然间,小腹不知道是怎么了,开始一抽一抽的泛着疼,一个没有准备,景昭捂着小腹,痛呼出声。
“安安,你怎么了…?”看着她捂着腹部,不受控制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康熙心中划过几丝焦急,他既想要伸手查看她的腹部,帮她揉一揉疼痛的小腹,又唯恐害怕这样会加重她的疼痛,最后只能不知所措的坐在旁边,看着她挣扎着呼痛。
“安安,是小腹疼吗?你别吓我…来人,御医呢,还不快去请御医!”对了,这里是梦境世界,只有他们两人,又哪里来的御医呢?
他从未有过如此痛恨着自己的无力,也从未这样憎恶过这个让他们相遇,并且留下了无数美好的梦境空间——倘若在现实,还有御医,可在这里,他又能做什么?
深感着自己的无用,他只能绝望的看着景昭。
对了,现实!
“安安,尝试着离开梦境,回到现实!”无法带她回大清,只要回到安安自己的景国,也比在这里好…
将所有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景昭身上的他,没有发现他所处的世界在慢慢的褪色。
所有的颜色就在那一瞬之间变得苍白:从远处银白色宫殿上勾勒的深蓝色神纹开始,宫殿的银白色变成了没有生息的惨白,临渊池的蓝色莲花褪去了妩媚,就连整个初篁殿,都没有了着色。待褪色抵达初篁殿的时候,不远处的宫殿早已开始了沙化,到最后散作一团齑粉。
远处的看不到姑且不说,可就在康熙的眼前,大婚时期留下的许多浓重的正红色,金山就这样在一瞬之间褪去了颜色,变得苍白无力,正如同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抽搐,正大口大口咳着血的景昭。
他的惊慌变成了恐惧:怎么会忽然间这样,安安…怎么了,她会不会…?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同安安好?他果真就是个天煞孤星吧!
酒醒了,在直面腹中那剧烈的疼痛时,便已经醒了。
景昭半坐起身,依靠在玄烨怀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将彼此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一滴泪,自她的眼角滚落,她几乎是带着绝望般的将双手紧紧的抓在了他的衣袍领口。
泪水直直的擦过玄烨的手,眷恋般带着最后的温热,融进了他深蓝色的衣袍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渍。
她宛如天籁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涸,就如同她好似已经快要枯萎的生命。她说:“三哥,不要怪自己,这和你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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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好!我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你等等我好吗,我们还会再……”
下一瞬,坍塌逼近,余瞥到坍塌的一瞬,景昭爆发出了一阵强大的神力,浅金色的光芒自他伸出的手掌迸发,然后,将他团团包裹,送出了梦境世界。
他回头的最后一眼,她趴伏在即将崩坍的褪色世界中,颜色犹挂着眼泪,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她的口中喷出,可她却没有擦拭,挂着眼泪的明媚浅褐色眼睛,依然深深的,眷恋的看着他,恍若在做着最后的道别!
“安安——”管他什么人间帝王,管他什么大清!
他连他的妻子都护不住,还需要她为了他竭尽最后一丝的力量!他不要一个人独自苟活,他想和他的安安在一起,哪怕是一起死,他不想离开这里!为什么,为什么却连这样选择的权利都不给他!
自龙床上做起,不经意间抹了一把脸,泪水早已浸湿了他刚毅俊美的脸庞。
一旁的保成被他那大喊出声的一声“安安”惊醒,揉着双眼坐了起来,犹带着些许迷糊的看着他。
他失控的搂紧了保成,将他的脑袋扣在了他的怀中,他垂首,泪如雨下:安安,你何其残忍?就这样留下我们父子两人?前脚说着永远,到最后却成了永别,接下来的日子,你又准备让我怎么过?你不是喜欢保成吗?你不是心疼他吗?你就忍心抛下他一个人离开他?
“皇阿玛,额娘怎么了?”保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问道。
“无…无事,阿玛只是想抱抱你,保成让阿玛抱抱!”强忍着眼泪,努力调整好语气,做到不被保成察觉。康熙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已经脱离了□□,整个人空落落的一片,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又该干什么。
而另一边,自坍塌的梦境返回现实的景昭,情况也确实不好。
“天颂”之祭,在太古之时,就是景国先祖们用来向上天祈求姻缘的祭祀,而神镜则是聆听神域、沟通两界的桥梁,直至神隐时代,和上天沟通的桥梁被单方面垄断,而浓重的信仰无处可祭,储存这一切的神镜则阴差阳错借此成为了神器。至于先祖的“天颂”之祭为何没有成功,景昭也不知,但基本可以肯定的是,将康熙拉进来的那股力量,就是祭祀当天,她输出的力量;而至于为何那天保成能进入梦境世界,而康熙不能…恐怕也与她内心中的挣扎有关,最后神镜折衷的选择了保成…
她从未想过,镜中世界,她竟然会怀孕!
过度的饮酒伤及腹中孩子,神嗣据说生而有灵——她不确定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如何,可她毕竟是两世为人,可现在看起来,许多传说都成了现实。
那天就是神裔的生存本能,使得大量神力被抽去,甚至是连镜中的世界都难以维持,中断了与神镜的契约,造成了她的反噬。
回归现实,她只来得及匆匆交代去请女医,女相,保孩子;便再次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瞬,她默默的无声的祈祷着,她的三哥足够坚强,能够等到她再次醒来。
21. 021 开始通商
时光如梭,岁月无痕。
景国和大清,都在这三年内日新月异,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商人从中找到商量,往返于两国,将属于两国最优质的产品推上了两国的舞台。信任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无声积累,也算是达成了两国之前所预算的那样平和中如同春风细雨般相互滋润相互影响。
三年的时光,没有在康熙的脸色留下岁月的痕迹;他的脸因为比起之前略显消瘦而被拉长,天庭饱满的额头下,细长有神的凤眼平和而淡漠,高挺的鼻梁下是略显单薄的嘴唇。许是因为更加注重身体他开始习武练体,故而他曾经白皙的皮肤被健康的麦色所替代。
三年内,从一次次的守望,到无望的接受已经失去安安的事实,他几乎将自己的所有的力气都耗尽。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如果说安安真的深爱着他,怎么能残忍到连一个梦都不拖给他…
哦,他忘记了,他们就是在梦中相识的,梦碎了,安安自然就没了…
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大概就是像他这样的。
明明尚且年轻本该意气风发的帝王,却为情爱所折磨的面无全非。
罢朝的第五年,年迈的老祖母孝庄太皇太后来到了养心殿,甚至是跪下哀求着他为大清而活。她说,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以为在梦境中,他入情不至于那么深,她以为他教出来的孙儿能够把握好这个度。
可感情的事情,若能控制,那还叫感情么?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说的不就是这个吗?
看着年迈祖母的苦苦哀求,以及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强忍着哀痛陪他的保成,康熙放声大哭。
谁说男儿无泪?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那次之后,他表面看好似恢复了曾经勤奋帝王的模样,政务上确实没有含糊,大清一片国泰民安。
可无论是孝庄也好,胤礽也好,都知道,他已经变了。政务结束后,他喜欢独自一个人留在养心殿,或是一个人握着景昭赠与他的星辰玉佩发呆,或是执笔勾勒着什么,却在一个闪神之后,墨蓝色闪烁着点点碎银的墨迹在雪白的纸上堆积,毁了一副好画。
回神,他却轻拂着半毁的画,如痴如醉低语:“怎么办,我的安安太美了…而我的画太过普通,根本画不出来你…”
正直此时,因为大清对外贸易的辅助推动空前绝后,西方的来客也络绎不绝。一位擅长西洋画的西洋画师入了康熙的眼,开始频繁出入宫廷——郎世宁(备注:正史上郎世宁应该是1815年进入清廷的,而他这个时候应该才几岁,但是原谅我这个取名废,就直接把人提溜出来用了)。
尤其在郎世宁按照康熙的要求,为一位不知名的、有着绰约仙姿的异族华服少女绘画之后,他几乎成为了最有名的宫廷画师,几乎后宫中的贵人们纷纷自掏腰包,想要请他为她们画上一副。
——当然,这也只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她们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让康熙久不入后宫,变得如此反常。
康熙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她们的醉翁之意不在于酒。
他渐渐的又开始辗转后宫,有时会是一顿饭,同小阿哥或者小格格们沟通一下情感。有时仅是坐一会儿,与曾经的那些老人们聊上一会儿。身为帝王,有着太多的无奈;既然答应祖母就势必会尽他帝王应尽的义务。
而嫔妃们,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更多是为了家族,为了子女。只需他这样坐坐,她们也就歇了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他既然已经给足了脸,她们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至于那些新晋的妃嫔——为了掩人耳目;他令太医在私下调制了令人产生幻觉的薰香,用以迷幻她们。自从有了安安,他便再也不想接触别的女子。而今,即便安安不在了,他也不愿意再去碰别的女人。对于她们,即便是各取所需,可给不了她们最想要的,他终是对她们心怀愧疚。若是识趣点,他也不会吝啬表面荣光;但若不识趣…
康熙发现,自己果然是薄情的人。尤其是有了挚爱之后,于其他人,他变得更加薄情了。
第一年。宫中先后有阿哥公主们出生,都是些在同安安定情之前,他颇为待见的妃嫔们生下的,而于帝王家,子嗣繁衍是重中之重。可他却是颇为冷淡,只在形式上赏了生育的妃嫔,连亲自去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他最想要的,混合着他和安安血脉的孩子,这一生都不可能有了。
一次在外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之时,他遇刺了,可很快反应过来张开的结界就将刺客弹飞。随即的几天内,他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而他在冥冥中,感受到了一股心跳,正和他的重合到一起。那段时间,他又燃起了渺茫的希望,回到了紫禁城他养心殿中,静等着奇迹再次到来。
可无论他怎么请求,又虔诚的烧了多少香,供奉了多少的香油钱,他所求的,终究是怅然。
一次酒后,微醺状态下,他将各方势力插手、送到他榻上的宫女卫氏错当成了安安——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将卫氏挖出来的,卫氏的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安安的模样。可赝品终究是赝品,在俯下身轻嗅的同时,一种内心深处涌现的排斥让他欲欲作呕,他不惊一脚将卫氏踢飞了。
事后,他揪出了幕后部分人,杀鸡儆猴般严厉的惩罚了他们;包括好不容易在前一次的大封中升上妃位的惠妃,重新被他降为嫔——若非她育有大皇子,又是他的伴读——纳兰明珠的堂妹,他连这个嫔位都不想给她保留。
这也明确的告知朝堂上下,他后宫之事,还轮不到他们插手。
随着景国和大清的商业往来逐渐成熟增加,建交成了两者到最后势必会走的一条路。纳兰性德自请前往大景。既然会建立邦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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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最起码的,他们对彼此,首先要有所了解才行;而出生大清满清贵胄、又心思灵敏贵为他心腹的他,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纳兰性德走后,这大清,他当真是满腹心事无人可说,真真正正孤家寡人。
太子胤礽早在安安…的那一夜,就搬出了养心殿,搬入了早就准备好的毓庆宫。他们父子,终究开始向君臣跨越:不知安安知道了,可会埋汰他?他苦笑。
三年来,大清可以说得上是改头换面。
因为安安的种粮,大清如今已经再也不会为吃饱发愁,他终于做到了对列代祖宗的承诺。百姓们安居乐业,自然,诸如白莲教之事,在近些年也少了许多。
百姓们都知道,这是曾今天上的一位仙女,赐予大清帝王的良种。
至于天花,被她给予的医书上提及的‘牛痘’所征服,大清子民再也不用收到天花的威胁。
——这些都是安安带给他的,如同她沉默无形却践行到最后一刻的守护。
她守护了他的国家,他的家人;而他,却守护不了她…
心中微酸,还有一次又一次升起的自弃自厌。安安不在了,他却要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为了大清而挣扎…又或者,什么为了大清,说到底他就是个懦弱之人,只是他在害怕:如果他都不在了,这个世间,又有谁会记得安安呢?
三年来,他的雕工越来越好了。
温润美玉被他雕成了一朵朵各式各态或盛放,或含苞待放,或闭合的莲花,好似灯火通明的那一夜,回廊上那蜿蜒不觉、各式各态大小不同的莲花灯。
每一年景昭生辰,他就会为她雕一朵莲花,直到他离开,他会将它们全部带走,带给安安,告诉她,他从未忘记过她。
养心殿的后殿,一副大大的犹如真人的油画立在龙床前。一个身着层叠交织的、深浅不同紫色衣裙的姑娘俏笑而立;她墨蓝色的发半梳半披着,梳起的前半部份,一个精致的金色莲花冠立在中间,四周垂下的流苏随着她半侧的头耷拉在墨发上,她皮肤白皙,眉眼如画,半侧的脸勾勒出一个姣好的弧度,褐色的眸子直直的望向前方活灵活现的,她嘴角微勾,右手伸出就好像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不记得有多少次,他几乎是失态的伸出手。
最后失落的落在了细腻的油画上,从极喜到极悲,犹如滑铁卢版让他变得越发不像自己。
就连保成都学会释怀,学会将一切的缅怀都放在心里,而他这个做皇阿玛的,却…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踌躇的掀开油画,打开藏在油画之下、谁也不知道的暗格。
暗格中伫立着一张牌位:爱妻景氏安澜之灵位,立碑人落款:夫爱新觉罗?玄烨。
安安不属于这个时空,他没有办法给予她应有的位份,可她会和他一起,这样,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死相随了吧?!
22. 022 纳兰回归
今日,平静了三年的京师,因为一件大事而在此变得喧闹起来。
纳兰(也做纳喇)家那位曾任皇上伴读、也是纳兰家这辈出众的才子回来了!既多年前辞去御前侍卫职务、远走游历这等荒唐的事之外,他这回竟带了位景国的商女回来,还与家族放言,此生非她不娶。
既明珠大人命令关上府门不让这位才子进门之后,他所带的那位景国女子又大手阔斧的包下了那条街上有名的客栈,看样子是打算长期住在那里了。
而死不悔改从而进不得家门的纳兰性德,则是稍作休整洗漱之后,仗着康熙给的牌子进宫去了,看样子是想借着和康熙的那点情分,来邀请他做说客了。
当然,做说客只是表面的,虽然有那么一定的关系;可更多的是,他自景国回来,来述职了。
“臣…纳兰…”纳兰性德刚要行礼,就被康熙大掌一挥:“免了!多年不见,倒是生疏拘谨了不少!”
“我这不是怕被陛下怪罪嘛…”纳兰性德见状,总算是放下了一直提起的心。
“容若,这些年过的如何?”待两人共卧暖阁,摆上一杯清茶,坐下闲聊时,康熙感叹着说道:“看上去比之之前黑了许多,可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皇上谬赞了!寻访景国风土人文的这些年,可以说是我过的最快乐的几年,感谢这将近两年的景国之行,才能让我遇到阿焓…”想起这近两年的起起伏伏以及所经历的一切,纳兰性德不经有些感叹。
“景国…景国如今可是女皇当政,他们的女帝叫什么名字?!!”景国!忽然出现的国家!他出现的时间正直三年前,也是他认识安安的时候,那么有没有可能,‘景国’就是安安的景国?!!
“陛下?景国确实是女皇当政,他们如今当政的女帝名讳景昭,号宁和女帝,不过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公开露面了,就连至关重要的大祭都不在露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康熙会知道这些,但是相识不是一两天,自是看得出他是真的着急,纳兰性德十分配合的回答道。
“景昭…宁和帝…”康熙皱眉,不是安安啊…他就说…“你说他们的女帝很长时间没有公开露面了,这个很长又是多长时间?”
纳兰性德不疑有他,以为康熙只是想要知己知彼:“姑且,应该也有两三年了…说来也奇怪,景国是个天权神授的国家,王族被他们视作神明,女帝已经两三年没有露过面,他们对她的崇拜却有增无减,甚至家家户户自发掏钱为女帝都立起了长生碑,祝愿女帝安康喜悦…”
天权神授!两三年!
是不是,女帝景昭,就是安安呢?
心中的火越演越烈,康熙暗自压下这份奢望:希望多了,失望也就多了,失望多了就成了绝望了。可以抱有希望,但是希望背后更有可能是万丈深渊。所以——他学会了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他没有再主动问起,可纳兰性德却主动说了。
“不得不说,景国很神秘!他们的实力能力也藏的很深,即便我在景国呆了那么多年,也好歹是将景国的山川湖海将就着粗粗看了个遍,也没能看出什么来,不过——景国的景色,那着实不错,甚至是超乎了我们的想象。还有…神术,真的,我从没有想到,这个世间真的有神术…哪怕是哪年太子殿下的仙女玉佩…对了,陛下,我在游历景国时,跟着当地的百姓深入戈壁,瞧见了一片奇特的景象,遍地都是流转着银色碎光的蓝色沙石,稍微一加工就会成为他们贵族千金难求的淀海墨!而那一片戈壁,被当地人称为‘淀海’,不过,那处地势险峻,若无神术最好还是不要靠近…那一回,若非阿焓,我就无法活着回来见陛下了!”想起淀海惊魂,迄今为止,纳兰性德都不惊为之一悚。
淀海!星辰砂!
“你等等!”康熙忽然间起身,绕过隔间取了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又折返到了暖阁,将手上的墨石递给了纳兰容若。
“这是…没错,这是上好的星辰墨,传说,星辰墨价值千金,几乎都是皇亲贵胄专用的,我若非阿焓贵为皇商,原也是没有机会接触星辰墨的。陛下这块星辰墨,色泽透亮明丽、上面星星点点碎星均匀,墨石整体又温润油滑…是块万里挑一的好墨,能够用它的人定是既富又贵的人,不知陛下从何处的来?”仔细观察了这块上好的墨石,许久之后,纳兰性德感叹着为它下了最后的鉴定,随口问了句:毕竟,这样好的星辰墨,一般是绝不可能从景国流出来的。
在景国待了近两年,他对景国人的一些习惯还是有所了解的。比如,最好的东西永远是流动在王室、神殿和贵族间的,哪怕是为了各自的体面,也绝不可能让它留出。景国与大清没有建交,那么陛下手中这块墨…
纳兰性德记得,阿焓曾经说过,每一块星辰墨,都是有主的。那么…手指仔细一点点的抚摸着墨石,上上下下一点点仔细的寻找着。
——“找到了!果真阿焓说的没错!景国所出的每一块星辰墨,都是有主的,陛下您请看,这里…‘景’…是景国王室的特供,您…”
“这是我的妻子,安安留给我的…”舌下几经旖旎,康熙目光温柔,轻声说道。
景国王室,景安澜。
“哦~就是让我们陛下为之守节的神秘皇后啊!”纳兰性德知道,康熙心中有着一个人,他也一直在等那个人。
虽然不知道两者是怎么认识的,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如果能有个完美的结局,那该多好?!!
“先别说我了,你和你的‘阿焓’,又是怎么回事?”谜底即将揭晓,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康熙也不再急着最后的揭晓,反而一改之前的急躁,笃定的开始审问起纳兰容若来了:他只说去探个路,他可没有准备把他的肱骨之臣赔进去,更何况…“阿焓听说只是个商女,你可知道,满汉姑且不通婚,你如今却准备迎娶一位商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连自己的未来,都一起葬送。
“陛下,您有喜欢的人,那您更应该了解我才是。更何况,律法中说,满汉不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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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并没有说满族不能同域外之人通婚…您也知道,按照如今的形势,大清同大景,迟早有一天会建交的;既然建交,势必需要‘使臣’,有谁会比臣更了解景国,更合适吗?”见康熙眉头紧皱,深知他此刻开不起玩笑,纳兰性德也收起了自己的嘴皮子,认真的说道:“景国,并不像高丽、琉球、暹罗、东瀛之流效果,花费不足两年时光臣也只是沿着部分富有盛名的地方走了一圈,臣可以肯定,它并不比咱大清小,甚至可能…它不似大清,周围还有诸国虎视眈眈,景国的国土,即整块大陆的面积,他没有任何国家,也不存在什么威胁……面对这样的强国,大清只有交好,才是长久之计!”
“你认为,景国并不比大清弱?”微扬眉,康熙诧异的问道。
“虽然不能得见景国所有的实力,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宛如作弊般的神术存在,景国的整体实力绝不会差!更何况,他们只要有王室在,在不想打仗…亦可选择结界一罩,闭关锁国自己过自己日子…这样的仗又该如何打?”纳兰性德苦笑。
“你的‘阿焓’也有神力!她应该是贵族或者神殿出身,不过…朕猜,应该是贵族的可能居多!”康熙思忖片刻,肯定的说道。
“陛下!您怎么知道…?”纳兰性德惊讶:“神殿的事情,也是…殿下告诉您的?!”
“明天带你的‘阿焓’进宫,来让朕看看。朕以为,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是两个人的事情,就需要两个人一起承担。就让朕看看,‘阿焓’能不能配得上朕的兄弟!”康熙没有回答纳兰性德,反而几乎是命令的语气,约定了明天的会见。
——是的,哪怕他们现在已经长大了,可年幼时的手足之情犹存。想起他们当时,仗着少年意气冒着生命危险智擒鳌拜…生死与共的手足之情,哪怕没有血缘,也永远无法割舍。
“好,我知道了,这就回去让阿焓准备!”知道康熙的意思是为了他把把关,一句兄弟道出了他们年幼之时风雨同舟的那段过往。正如康熙信任他一般,他也相信着他的兄弟,是不会伤害他所爱之人的。
“去吧。”最后一仰,饮尽了杯中的茶。康熙一撩袍子下了软塌,拍了拍纳兰性德的肩膀,让他先行退下了。
是夜,正直月圆,朦胧的月色与诸天繁星一起,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难有的没有尽快入睡,康熙依靠在窗旁,经由那一小方天观察着夜空。
白日,他看似平静,实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太多重合太多巧合了,会不会…会不会有可能景国如今失踪的女帝,就是他的安安?
倘若是的话,他的安安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
这些答案明天或许就可以揭晓——来自景国的、拥有神力的贵族女子啊,如若你能给予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予你得偿所愿,也未尝不可?!
‘我的安安啊…你可知,三年不见,你的夫君变得面目全非…他努力压抑着疯狂,却又用冷漠和残忍来发泄着他的负面情绪…’所以,快点出现吧,他快要疯魔了。
23. 023 东宫氏族
回到客栈的上房,退下了觐见时穿的衣服,纳兰性德刚坐下来,旁边,早已凉好的茶水递了过来。
他顺手接过凉茶,直接仰口一喝,凉茶入口,瞬间,他觉得没有那么燥热了。
大清的夏天,真心很难熬。尤其是经历过景国在神术作用之下,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享受之后,再回到大清的蒸笼里,着实也够受的。
加上这一身厚重的、因为面圣需要换上的朝服,真心…
对此,阿焓……东宫焓笑着调侃道:“早些时候我就说了,给你一个神术,你自己不要的…”
“这不,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热…”总想着以前的自己可以承受,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呐,就这可笑的自尊心,往往都能坑死自己。纳兰性德苦笑。
“男人呐,有时候就应该学会放下你那可笑的自尊!”阿焓可不管他的开心与否,一针见血。
“阿焓!私下与我,你无需忍耐,直言即可。可到了外面,你的性子,可得按耐着来…”温柔的看了一眼看去长相平庸,可一双眸子却灵动无比的东宫焓,纳兰性德向前倾身,亲昵的点了点她精致小巧的鼻梁。
“我若不呢?自己活自己的,为什么还要去看别人的眼光?”接受景国教育长大,奉行男女平等,所以,她又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想法而委屈自己呢?
“好好好…阿焓说的对,我们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东宫焓,是他费尽心机和手段求娶来的姑娘,再直接又能怎么样,左右由他来兜着。而且,如果他纳兰性德将人娶回来只是为了让人憋屈忍耐受苦,哪又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他爱的姑娘,不需要惊世容颜,不一定要才华出众;可至少才思敏捷,可以知他懂他。东宫焓,就是他寻觅已久的、几乎都已经绝望的那个未知的异数。为商者,才思敏捷,且果断聪慧;如此能干的姑娘,有一点点与之能力对应的小执着,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包容的呢?
更何况,出身名门,阿焓会把握好尺度的,她不是掌握不了轻重的人。
“那还差不多!”纵横整个景国,商道蔓延无数,东宫焓本就不是简单的闺阁女子。
“阿焓…”忽然间想起今天康熙所提的要求,他迟疑了一下,想着怎么开口同东宫焓说。
“陛下要召见我?”见状,东宫焓很直接的开口问道。
“阿焓果真聪慧!皇上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他不会为难你,你据实说就好!”纳兰性德本想将一些有关于康熙的禁忌传授给东宫焓,可一想,她出生景国名门,聪慧灵敏,可以自行把握好尺度,便收回了欲脱口而出的告诫。
再者,有他在康熙面前的这份情在,加上他自己的心上人就是景国的皇室…
“你不准备跟我说什么吗?”看得出纳兰性德本身藏着话,欲言而止的样子,东宫焓调侃道:“第一次入宫,容若就不准备提点我一点?”
这个男人什么都好,聪明又满腹经纶,是她喜欢的读书人,可唯独不好的一点就是:说话喜欢藏一半,说一半,怪让人难受的!
“我确实一开始有提点的想法,可转念一想,我的阿焓也不是愚笨的人,既然这样,我又何必画蛇添足给你增加上无数的条条框框呢?有了约束,反而会让你不自在,我又何必打着为你好的注意让你不自在呢?”和聪明人在一起,就是这点不好——任何小心思都瞒不过去,纳兰性德摇头。
想虽然是这样想的,可他那双黑色的星眸中氤氲的喜色,只要是人都看得出来。
其实,觅得一人生伴侣,相偕走过接下来的人生,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不需要真正的满腹诗词,琴瑟共鸣,只需在生活的点滴中,心有灵犀,那就是最好的适合。
所以,他和阿焓,是命定的一对!感谢上天,让他能够遇到阿焓!
“正合我意,夫君越来越聪明了呢!”东宫焓侧身,将温润如玉、清丽俊美的男子揽了过来,在他的半退半就中,送上了犹如蜻蜓点水的淡淡一吻。
下一瞬,在她即将撤离之前,男子倏然间扣住了她的后颈,加重了这个吻。
从里到外,彼此之间气息的完全融合,就如同他们一定会纠缠在一起的命运: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谁也无法阻拦!”在他松开紧扣着她的手时,他黑眸直直的盯着她,认真而又难掩强势的说道。
“你先搞定你家里人再说,别忘了阿姐的条件,要是做不到,我在喜欢你,也没用!”东宫焓则是轻轻一推,将他推了开,略带挑衅的说道:“阿姐说,你不能脱离你家族的情况下要让他们应允我们的婚事,而且还要说清‘一生一世一双人’,达到这两点,我东宫焓才能嫁你!”
“放心,我会做到的!”右手轻抚她看似平平无常却总是装着许多稀奇古怪想法的脑袋,纳兰性德肯定道。
“但愿…阿姐说,等你做到,再同她说!”东宫焓笑着再次推开了他,自顾自回自己的上房中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纳兰性德久久没有回神。忽然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变笑还边止不住的摇头。
景国的女子就是这样的率真任性的可爱,她们极其认死理:没有一种事,包括爱情在内,会被她们放在自身之前;她们崇尚自由,崇尚自尊自爱。她们认为,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爱自己,又怎么让别人尊重你呢?
可就是这样的,任性自由的景国女子,轻而易举的俘获了他的真心。此生,非卿不娶!
“少爷,您说老爷他们会答应您娶东宫小姐吗?如果老爷夫人他们不答应,您和东宫小姐岂不是…?”身边,一直跟随着他风里来雨里、忠心耿耿的侍卫兼小厮常寿担心的问道。
“闭嘴!”原本还宛如春日暖阳的脸色一瞬之间黑了,纳兰性德有些恼怒的瞪着常寿,最后只得挥退了他自己关上房门,暗自生着闷气去了。
次日清晨,早已换上朝服的纳兰性德在客栈楼下等候许久后,终于等到了梳妆打扮完的东宫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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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景国千年世家东宫氏所出的贵女的气度。深蓝色的长裙呈交领状,广袖宽衣看着臃肿,只在细腰出以银色的腰带收紧,下摆散开成花瓣状,每一瓣皆以银线钩编。一步一涟漪,其上或深或浅的紫色刺绣在不同的角度呈现不同的光泽,恍若那些花纹都活了一般。她黑色的长发高高挽起,立成对称的双环,其上仅以几根长簪固定,前面几朵小巧的蓝色珠花随着不紧不缓的步伐晃动着,脑后,则是两把小巧的帘梳,挡住了所有发丝处理后的痕迹。她精致的妆容使得日常看起来灵动的眸子更显炯炯有神,小巧的耳垂上,两颗珍珠简单的挂在上面,衬托的她更显贵气灵动。
她的身后,自景国带来的、同样做着景国打扮的两位随身仕女,一位手捧着一只以精致螺钿工艺做成的方形木盒,看着就觉得沉重,而另一位则捧着长条状的木盒,这一位看着轻松不少。
在她走到纳兰性德身前的时候,他还久久未能回神。
不能怪他孤陋寡闻,实在是,真的从未见过日常动如脱兔的东宫焓这一副一本正经贵女的模样。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景国的服饰,真的很适合她。想到今日面圣,他昨日本叫小厮常寿去京内那些高档的成品服饰店找找,有没有合适她的满州贵女服饰——难怪她拒绝了,应该没有什么比景国的服饰更合适她了!
鲛纱为裙,明珠宝石只能算是点缀,虽少,可每一颗都价值千金。
他现在懂,为何景国的女子说是金贵至极了;所有的珍惜品,怕是全被垄断在了景国的上层社会。只一个世家…
“别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东宫家虽传承已久,且与神殿、王族都有关联,可是我东宫家的家底,却是我们自己攒出来的,绝不存在什么欺压搜刮之说;且不只是东宫氏,景国传承已久的家族,都不可能做那些会葬送家族的事情!毕竟,我们景国可是真正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哦!”瞥了一眼呆楞的纳兰性德,东宫焓骄傲的说:“我不就是这样的吗?还是你认为,我没有能力?”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们东宫姑娘可否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其实,找一个心意相通的人还是有利有弊的。纳兰性德暗自的纠正了一下:比如,就在此刻…
“哼,不是说面圣吗,还不走呢?”傲娇的瞥了性德一眼,阿焓却还是将柔软的肉手交到了他平摊开的大掌间,随着他的步子,一起走到了外面。又在周围人的围观中,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身后两位仕女紧跟着脚步,然后是性德。最后,常寿关上了马车们,坐在了车辕上,操控着马车的方向,向着紫禁城方向赶去。
城门口,下了车,又不知走了多少路,穿过了多少门,拐多少个弯,性德的手始终揽着阿焓,关心之意表现在外。而阿焓,则收起了日常的小脾气和所有的抱怨,一脸平静而又落落大方的调整着面部表情和心态,准备觐见大清的皇帝。
——这也是和族姐交给她的任务有关,难得能接触到清帝,她该好好把握住这次的机会才是!
24. 024 男女平等
一路上走来,东宫焓不经意间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这座大清政权的中枢,比起景国傲霜宫的素雅高冷,紫禁城就显得格外的绚丽多姿。可剥离本质,两者之中也有着许多相同之处。
它主体建筑宏伟壮丽,细节处又精雕细琢显得格外的细腻;曾听纳兰性德提及,整个紫禁城将满、汉、藏等多个民族的文化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也是当代建筑美学最得意之呈现。
光听他描述,她还有所质疑,毕竟,能媲美傲霜宫那样的、将人力与神术完美融合到手一起的建筑,已是奇迹。如今一看,紫禁城却有实力与傲霜宫一拼;只是两者的风格完全不同。
因为东宫焓是女性,为了避嫌,也为了纳兰性德这个兄弟,康熙将此事定为家事,将传召地点放在了内廷西侧的慈宁宫,且是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下达的命令。
而内廷,纳兰性德作为外臣自然无法进入内廷,故而,他只能守在外面等东宫焓。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来不缺少八卦的后宫乱了套,甚至有些不省心者,误将康熙此举作为了后宫又要入新人的预兆;故而,待纳兰性德带着一身景国贵女妆容的东宫焓觐见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康熙时,后宫佳丽也尽数堆满了整个慈宁宫。
面对着无数双宛如探照灯般、充斥着恶意或是审视的眼睛,东宫焓宛若无人伴,面带浅笑而不露齿,双手画圆在头顶交汇,四指并拢大拇指翘起,在过头的瞬间,两个大拇指呈交叉状,与此同时,她下蹲颔首,声如滚珠清脆无比:“拜见大清皇帝,祝陛下万福金安,龙体康泰;拜见大清太皇太后,皇太后娘娘!祝两位娘娘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天!”
礼毕,双手交叉相扣,就着交叠的动作又缓慢错开,下垂于身体两侧,而她半蹲的身子,也在同时回复原状。
景国的礼仪,与历史上的国家有所差异,硬是要说的话,只光看中间那一段,颇像唐代时期的叉手礼。可连起来看,却又没有丝毫的相同之处了;曾经景昭考究过景国传承千年的礼仪由来,根据最早有记载的文献中说,那交叉形如翅膀的双手,是景国先民对于天神的崇拜。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历尽多少岁月之后,这个礼仪还是被保留下来了,显示着景国子民对于天神的崇拜和感激,从未停止。
即便是再为挑剔的人,也无法从这宛如行云流水的动作中,找出什么瑕疵。景国是崇尚美的国家,自然,景国的一切都是朝着美进发,包括这些古老的礼仪…所以,千万不要小看景国对于美的执着,即便是先民,也是一样的!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丫头,把我们大清鼎鼎有名的才子纳兰性德都迷了去!”这话听着着实有些冲,可是,东宫焓却从语气中听出了几丝打趣;不用想,这年迈而又中气十足声音的主人,定是这大清朝的老祖宗——孝庄太皇太后了!
落落大方的抬头,看像中间正坐的华发老人,虽已年迈,可尤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韵犹存,而坐在她身边的,则是一个看上去比她少许年轻那么点,可也已过中年的女人,那应该就是皇太后了。而她们的身侧,用屏风揽了一道——大清皇帝,在不在哪里呢?
“小女东宫焓,虽出生景国千年世家东宫氏,却也没有什么本事,只能做些小买卖糊口罢了!除此之外,小女擅长的大概就是好说实话,纳兰公子为何会喜欢小女,估摸着就是日常顺风顺水惯了就缺一个人治他了!而小女喜欢纳兰公子则是因为,他是与我同甘苦共患难,是我想找的能够相守到老的另一半!”无需考虑,东宫焓带着一些俏皮,脱口而出。
瞬间,全场一静,然后,瞬间爆笑出声,笑的最厉害的,便是孝庄太皇太后。
见过直爽的满蒙女子,可要说直爽到这步田地,那还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也莫怪纳兰性德稀罕,这可真是一块活宝!
“你这丫头…到真的是爱说‘实话’,要是真能留在大清,让纳兰家的小子多带你进宫来看看!”经历三朝,孝庄太皇太后的眼睛看人绝无看走眼过。东宫焓的话语虽带着些日常被宠坏了的孩子气,可又纯粹的到了执着的地步,那种一眼能够看穿的纯洁干净,和在座的人都不同。她不经想要了解,景国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怎么能养出这样纯粹干净却又固执的姑娘。
“太皇太后,还有太后娘娘,今日纳兰性德只说,来带我拜见您及皇帝陛下,所以我也只为您三人带了礼物。先把带给您二位的先送给您们,两位娘娘可别嫌弃!”先解释好为什么只带了三件礼物,语罢,东宫焓转身,正想要接过左侧丫鬟手中捧着的一看就知道沉重无比的箱子,却被一位老嬷嬷按住了手,抢先接了过去。
在与她不经意间眼神对视的一眼,数年从商的经验告诉她,面善心慈,那一定是一个性格温和的老人!
待老嬷嬷将沉重的方形盒子呈上,旁边宫女的协助下,太皇太后、皇太后旁观着装饰着螺钿的精致盒子被打开了,看到盒中物品的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待老嬷嬷在孝庄太皇太后的示意下将盒中物品取出,这下换所有人深吸一口气了!
那是一对用晶莹剔透的、深蓝色点缀着碎银的星辰玉所雕琢的莲花,莲花并不大,单个也不过巴掌大小,却层叠细腻到连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且雕琢者匠心工艺、仔细专研过,这莲花与作为原材料的星辰玉,完美的结合到了一起,看不出一点的突兀。
“听闻两位太后转眼佛学,这一对莲台,就送给两位太后了。这莲台另有机关,捏住最后一层莲花轻旋莲心,即可变成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莲灯…我以莲台灯赠两位太后,祝愿两位福寿安康!”将莲台进献上,东宫焓再一次施了一个礼,诚恳的祝愿道。
行礼的过程中,她眼睛的余光瞥过屏风,无声无息间收回:不对呀,难道族姐猜错了?怎的没有反应?不该啊?!
没错,此地东宫焓跟着纳兰性德回大清,除却同族姐的赌约之外,还另有要事。事关景国国体,不容懈怠!
外界说,自三年前起,景国宁和女帝在天颂祭礼上有所感悟,遂而开始了闭关。
实则,都是假的。事实上,自从三年前,女帝因天颂之礼、触动神术,将梦境与一位大清男子相连,而后因为怀孕神力透支被反噬,原是在两年多前诞下少帝时陛下曾经醒过,可没有多久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再次昏了过去。
神殿的文献记载,如果是天颂之礼之后神镜被触发后产生的梦境链接,那么,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男人绝对是陛下的“天命姻缘”!“天命姻缘”的两者之间,会产生相辅相成的加持,那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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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个人,是否就可以找到让女帝苏醒的办法呢?
女帝诞女时短暂的清醒过来的那一次,在剧烈的疼痛中嘶喊着的‘玄夜’、‘大清’,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可族姐根据对女帝的了解断定,这个大清的男人,非富即贵。否则…也不会被他们挑剔的女帝看上——哪怕互为天命姻缘。
可即便是这样,到底线索还是太少了!她们派来大清的人,实在是接触不到上层的贵胄,更不用说知道他们的名字了,更多的是消息石沉大海,偶尔抓到的一两条也分不清真假。
而此时,纳兰性德的出现,给予了她们新的希望。
一开始救他,确实出于私心,可相处时间久了,也就真的上心了。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很对她的胃口。
而他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隐瞒,从一开始她就名言救他是因为有利可图,而他也表示可以接受…
事情的转机,源自于一次聊天。他无意中说起他曾经作为某位贵人的伴读在皇宫中待了一段时间,而那位贵人,名叫“玄烨”,原来是“玄烨”而非“玄夜”;恍若茅塞顿开,几乎是肯定的,这个人肯定是她们要找到人——按照他们对自家那位女帝的了解,不是最强的最好的,她怎会看得上?
不过,问题也来了,即是和女帝陛下一般,身为一国帝王,又怎么让他只身前往景国,只为尝试那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即便他还记得女帝,心中也曾有过女帝,可三年斗转星移,身为一国帝王,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三宫六院呢?有了这些莺莺燕燕,尊贵如她们景国的女帝,也不过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位过客,这样,陛下又该怎么办啊?!
如今,看着这一室的莺莺燕燕,东宫焓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感受着即便没有利益冲突,依然火辣辣的扎在她身上的视线,她暗自轻叹了口气:该庆幸这是在慈宁宫吗?这位老祖宗的虽然年迈,可气势不减当年,有她在的地方依然没有人敢放纵。
只是…“我的陛下呀,我该怎么办呐……”
看着依然无所动静的屏风,东宫焓不惊有些绝望。
“这莲台,倒是精致,只是一开始,怎么没见你献礼呀?”把玩着精致小巧别具特色的莲台,孝庄太皇太后忽然间问道。
“若是我一开始便献礼了,您两位对我的看法可会因为这礼物而收到偏颇?为人讲究真诚,一味的偷工减料走捷径,即便段时间内能取得效果,可长久依然是无用之举!相比下来,我更喜欢一步步来!”闻言,阿焓落落大方的解释道,末了,还打了个小俏皮:“再者,倘若您一开始不喜欢我,接触之后,这份礼我也就不送了,何必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把自己活得那么卑微呢?”
“好你个丫头!哈哈!琪琪格,你听到没,这丫头是盘算好了,如果我们对她不好,这份礼,我们就拿不到了……”面对东宫焓的坦言,许是年纪大了更喜欢听真心话,孝庄显得尤为欣赏。
“这丫头…好…”那么多年,太后的汉话还是不怎么好,可即使这样,她温和的目光,和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莲台的动作,表达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谢谢太皇太后,皇太后夸奖!”东宫焓另打了个趣,行了个叉手礼,皮厚的全当这是两位对她的夸奖。
25.025 天命姻缘
“好一个尖牙嘴利的厚皮丫头,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得亏皇玛嬤和皇额娘心善,不与你计较!”一阵浑厚的男声自屏风后传来,边说声音变得更为明显,原来是他走出了屏风。
伴着他走出来的身影,全室轰动,起身的起身,见礼的见礼;而他只顾着向太皇太后、太后见了个礼:“皇玛嬤,皇额娘!”
待他见完礼转过身,在榻上的太皇太后身边坐下后,一屋子或半蹲或跪着的人中,她、并那两个一同从景国而来的丫鬟,就成了这件寝宫中最突兀的人了。
她双手画圆,过头,刚想再来个景国的古礼,霎那间,视线在他腰际悬挂的那块雕刻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星辰玉上定焦了,她宛如行云流水的动作也在瞬间僵住了。
勉强回神,僵硬的好像是老旧的机器般,她勉强的见完礼,还没想好开口该说什么;许是因为她定格在康熙身上的时间有点长从而太过明显,身边夹棍带刺的声音传来:“皇上,您看,你这一来,东宫姑娘都紧张坏了!”
紧张,她有什么需要紧张的吗?好吧,第一次面见女帝的正君,景国的帝君,她确实应该应景的紧张一下?
抛开这些胡思乱想,东宫焓决定一针见血:“大清的皇帝陛下,阿焓也有惊喜要送给您?”
“哦?”余光瞥过皇玛嬤手中爱不释手的星辰玉莲花,康熙凤眼微挑:他不认为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令他惊喜。
“东宫姑娘说有惊喜要送给陛下,若是陛下没有惊喜,那么东宫姑娘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还是身旁那个声音不依不挠,很是让人难受。
可现场,却无人理会她的碎言碎语。
——挥手召开捧着长盒的侍女,打开盒子,取出一幅画卷,东宫焓在另一仕女的帮忙下,展开了画卷。
墨蓝色的发全部梳起,立成犹如神仙般的高髻,反复的环累在上面,只中间以一个螺钿的凤鸟冠悄然点缀,旁边饰以几支小发簪,脑后几缕垂下的发被红色的发绳系住,自然的垂在了背后。她一袭层层叠叠从内至外由浅及深的紫色长袍上,金色的神文宛如流动的水纹活灵活现,绣着金色莲纹的腰带将厚重的礼服贴合的束在她那纤细的腰肢上,裙摆自腰下散开,犹如盛放的莲花,旖旎在身后。层叠紫色交织的广袖中,她白皙的手中持着一朵盛放的蓝莲花,侧转头褐色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前方,好似是在等待着谁。
时空交错,背后临渊池边的蓝莲花旖旎。
宛如初遇,他顺着本能穿过傲霜宫到达临渊池的那一幕历历在目。她的眼神恍若穿越画卷,与如今的他相视而望。
“敢问大清陛下,可认识这画卷上的人?”屏住呼吸,小心的观察着康熙的神色表情一举一动,东宫焓小心问道。
——其实也不用问了,就在看到画卷上人的那一瞬,他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画卷上的人,甚至于,人还失态的走到了画卷前,伸出手好似要抚摸画中人的绝艳的容颜。
他目光缱绻,满满皆是刻骨的温柔和思念。他一贯浑厚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带着宛如呢喃般的低语:“‘认识?’,怎能说只是‘认识’,她是我的妻啊,与我拜堂成亲、琴瑟和鸣的妻子,又岂止认识?”
“玄烨!”
“皇上!”
外界的杂音无数,几乎是看到画卷的时候,孝庄太皇太后就已经意识到了画中人的身份,故而,对于为了她而疯魔了几年的他会做出这样直接的回答,倒是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这些年,她这孙儿,过的实在是太苦了!长生天保佑,接下来的他能够如愿以偿!
而太后,基于年轻时候的不受宠,为了能在宫廷中明哲保身,她一贯是紧跟着太皇太后的脚步,此时不用说,也是一样的。
能得到二老的支持,使得梦想成真后彻底打起精神来、满脸都掩不住喜悦的康熙而言,是意外之喜。毕竟,二老在他心中,占着家人的身份,他亲缘单薄,这些年在宫中与二老的情感真真切切从不作假。
至于那些后宫的妃嫔,包括摇摇欲坠在看到画卷的第一瞬就宛如失神般的皇贵妃,康熙冷笑:进宫本是利益交换,应该给的他已经给了,若是一味的贪得无厌,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些年,他寝宫中油画的事情,看来有不少人关心啊!
安安的画像流了出来,让他极其不满;而今天被迫让所有人看到安安的容颜,更让他占有欲爆棚。甚至对带来了安安消息的东宫焓都有些许的不满:景国的子民,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女帝的?将女帝的画像送到他国,这是准备拿女帝和亲?若非他…哼!
正直夏季的慈宁宫内即便放了冰块,温度也只是恰恰好,更何况室内还挤了那么多人。可佟佳皇贵妃却觉得,自己好像从头凉到脚: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很想问表哥,既然她是妻子,那她又是谁?即便她是因为家族进宫的,难道表哥就从未喜欢过她吗?
而惠嫔…曾今的惠妃看着这画卷,想到自己就是因因为打了画中人的注意遂而被皇上见弃,在贬为嫔后估计这一生也没有了晋升可能。可她内心却诡异的感觉好像轻松了不少:不用再竞争,不用再攀比,这样平平静静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
至于其他妃嫔,若是识趣的,顶多有些堵得慌;而不识趣的,诸如方才几番几次打断东宫焓的那位常在,则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凭什么,不过一个区区蛮女竟让圣上视为妻子!皇上的妻子,那可是大清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占据了皇上的心的蛮女,就这样入主坤宁宫,成为大清的皇后吗?
“都守在这慈宁宫干什么?既然已经问候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了,还都伫在这里干什么?”凤眼微微眯起,将手从画卷上抽回,他声音放大,不满的扫过一圈神色各异的妃嫔们,厉声斥责道。
“谨遵圣旨,臣妾和妹妹们先行告退了!”刚刚借着身边宫女的扶持坐稳的皇贵妃惨白着一张脸,带头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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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奴婢们告退了!”接着是尾随其后的众妃嫔和宫女们。
待众妃嫔宫女们退了个干净,康熙也正好将画卷卷好收起,他坐回太皇太后身侧,高深莫测的看了东宫焓许久。
良久之后,他这才淡淡说道:“人已经走光了,你想同朕说什么,便直说吧!”
“臣女东宫焓拜见帝君,愿帝君之光茫如同耀日,生生不息!”卸下了如同伪装般的笑意,东宫焓神色自若的伸出双手,恭敬的画圆,直至叉手交至额前,然后,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呈90度弯腰,深深的给康熙行了一个全礼。
——这是一个献给景国女帝伴侣、景国帝君的敬天礼。
景国崇尚自然,如若将女帝比作皎月,能与皎月对应的,必定是耀日了。日月相融,代表着阴阳交融,有了阴阳交融,才有万物的生生不息。
“帝君?”凤眼微挑,康熙把玩着出自安安之手的四不像星辰玉,嘴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方才,你可不是这样叫朕的!你即已经猜到朕的身份,为何还要拐弯抹角的试探一二?嗯?让朕猜猜…是担心朕会不认安安?可即使这样你还要来试探这么一遭,是安安出了什么事,情况甚至已经危及到你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对吗?!”
想到就是因为这些人的隐瞒,他错过了安安三年,他怒火中烧却又保持着极端的冷静,想要听听她到底会怎么说。
“陛下…陛下已经昏迷了三年了。虽然,在两年前诞下少帝时短暂苏醒过,可不久之后却又再次昏了过去,迄今为止,再也没有醒过。族姐…我的族姐,景国女相东宫灼,是陛下的心腹,陛下已经太久没有露面,如果再这样下去……”思考了些许时候,东宫焓选择性的将真相告知。
“少帝?”把玩着星辰玉的手一顿,康熙挑眉,黑眸直直的看着东宫焓。
“陛下与两年前生下少帝,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她仅仅为她取名如意,又在睡了过去!”想起景国有了少帝,陛下昏迷三年的阴霾好似也退却了不少,东宫焓浅笑着说。
“如意…是个女儿…安安为我生了个女儿…皇玛嬤,皇额娘,您听见了吗?安安为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顿住,扭头:“当时,在镜中世界,安安是不是因为怀孕,才会…”
康熙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自己会想到这一点。许是因为近些年神奇诡异的书看多了,书中的细节被他揉烂了细品,也真琢磨出点什么来了。
“……是的,陛下确实因为怀有少帝,故而神力透支才会被神镜所反噬的。但是,请您不要记恨到少帝身上,如果让陛下选择的话,她也是愿意的!而少帝,是她拼尽力气为您生下的呀!”闻言,东宫焓暗叫不好,可有些事情,她又无法隐瞒。
“我怎会讨厌如意,那是我深爱的女人为我生下的孩子…我只是有些自责,作为男人我……”面对这些神奇诡异的力量,他才深感自己的无力:既守不好妻子也保护不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