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尽欢 [红圈]》
1. 搭个讪
《朝夕尽欢》
文/三斤鸡翅
“吱嘎!”
清脆的断裂在夜色中几不可闻,但许尽欢还是立刻从浅眠中醒来。
推开车门,凛冽狂风争先恐后,如同扑上来的巨兽,用了不到半秒钟就吹得人浑身冰凉。
原本还有些困意的脑子,顿时清醒。许尽欢反手抓过仪表盘上的防风镜戴上,裹紧冲锋衣就朝湖边走去。
前方漆黑一片,耳边是近乎失真的风啸声,只有手电筒的那束光堪堪照亮面前几米距离。
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许尽欢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事先放置的相机。
临时支架此刻已经断裂,只剩下末端半截还深深扎入冻土中。
“早知道就不碰运气拍什么星轨了。”
捡起碎石堆里的相机,许尽欢嘟囔道,“不知道镜头磕坏没,要磕坏这趟就血亏。”
环境实在太过恶劣,拎上生死不知的相机,她火速回到车里。
开车门一进一出的功夫,车里本就不多的暖气早就消失殆尽。
出去得急,没戴手套,几分钟手指就冻得麻木,让人恨不得把自己冰雕似的手指塞进空调出风口里。
空调吹了好一会儿身体暖和点,神经末梢重新开始工作,许尽欢才察觉到掌心一片刺痛。
作为长期到处跑的风光摄影师,受伤简直习以为常。翻出医疗包,她对着光挑完木刺,手机就响了。
高海拔无人区的信号时有时无,手机里传来的哭丧嗓音断断续续。
“姐!新疆的商单素材泄、泄露,怎么办啊!”
有那么一瞬间,许尽欢希望信号不如再差一点,这样就不用听见这个噩耗了。
“喂,姐你听得见吗?”成欣言以为是信号太差,又说了一遍。
“嗯,我在听。”许尽欢捏断碘伏棉签,边给手心的伤口消毒,边冷静道:“什么时候泄露的?泄露出去多少?源头查到是谁了吗?”
得到几千公里外的老板回复后,成欣言竹筒倒豆子般:“油管和黑抖的视频上传时间是昨天晚上,今早工作室同事刷到告诉我的,这会儿黑抖的点赞量已经20万了。”
许尽欢听了两耳朵,敏锐地发现成欣言没讲具体是谁泄露的,心里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说了句:“知道了,我今天回沪市。”
挂了电话,手指还是僵硬的,许尽欢点了几次屏幕,才点开那个黑色的app。
搜索框输入 #新疆,赛里木湖#
跳出来一排推荐视频,滑动着刷了两下,她就很轻易地刷到那条堪称火爆的新视频素材。
蓝到极致的冰冻湖泊宛如无边无际的巨大镜面,反射着蓝天白云。
3月春季悄然来临之际,午间稍加融化湖水又在夜里再次冻结,形成尖锐精致的通透冰锥加以点缀,恰巧成为这轮镜面最美的荆棘边框。
视频中的每一个画面,从构图到转场,许尽欢都熟悉得不行。
这是他们团队在赛里木湖蹲了十来天,许尽欢白天拍摄,晚上剪辑熬了几晚的作品。
甲方催得急,许尽欢让团队先带着素材回沪,她多留了两天,想补拍一条星轨插进去丰富视频内容。
现在嘛,星轨没等来,等来了男友搞的幺蛾子。
“嗤。”没忍住发出一声笑。
许尽欢动了动还有些发麻的手指,把这位@【独立摄影师-苏乘风】拉进软件黑名单。
订完机票,放下手机,许尽欢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厚重的黑色夜幕已被一缕缕晨光刺破。
她瞥了眼锁屏时间,8:14。
这里位于全国的西北端,临近边境线,日出比沪市晚几个小时。
许尽欢打开车载音箱,《Daylight》前奏响起时,她一打方向盘。
越野车甩尾,划出道飘逸弧线,锯齿状的防滑雪地胎稳稳压上219国道的粗糙路面。
一路向东,迎着东方缓缓出生的红日,引擎声咆哮,加速驶向旭日阳光。
许尽欢卡着时间办完托运,再过完安检一路小跑,刚好赶上登机。
“不愧是我,”吹了声口哨,她没忍住小声自夸一句:“真是时间管理大师。”
话音刚落,走在她前面高大颀长的乘客,就脚步停顿了一下,许尽欢没刹住,鼻尖狠狠撞上他后背。这位西装革履的乘客却并未回头,继续向前。
许尽欢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体型差,瘪嘴把埋怨的话语咽回去,一路跟着他的身影穿过廊桥,到公务舱找到对应位置坐下后,才如释重负。
她清晨买完票,极限狂飙,一口气开了五百多公里到乌鲁木齐。
直奔机场门口的租车行还车,紧接着将几十斤重的摄影设备托运,最后又是赶飞机。
马不停蹄的时候不觉得累,等到坐下能歇歇,疲惫感纷至沓来。
哪怕仗着常健身身体素质好,到底还是个瘦弱女孩子。
给助理发完航班号,许尽欢这会儿才有空看手机。
果不其然,工作群已经炸了。
之前一起到赛里木湖拍摄,负责飞无人机的成欣言已经在群里@苏乘风,并激情刷屏骂了几百条。
当事人从早上到现在下午,一言不发。
许尽欢也懒得计较苏乘风是躲着不敢吭声,还是把群屏蔽装死,她直接把人从工作室的群里踢了。
踢人不过才半分钟,屏幕上就突兀地跳出来电界面。
【苏乘风】
犹豫两秒,许尽欢还是接了。
“欢欢,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的。”
许尽欢声音懒洋洋的:“别废话了,底片和记录我这边都有,留着和法官解释吧。”
电话那端明显着急起来,语速都快了不少:“我们热恋期结果你断崖式分手,我只是一时冲动才……”
“一时冲动才会盗走商单视频。”许尽欢帮他补充完整,反问道:“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喽?”
“欢欢,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尽欢开了五六个小时的车,加上极限赶飞机,此刻没什么心情听他继续废话,主打一个快刀斩乱麻。
“少给我扣帽子!恋爱也才半个月。刚答应你表白,我就带组飞新疆,无人区信号差,这就是你说的断崖式分手么?是你孤独寂寞冷劈腿的理由么?”
她音色很好听,普通话也很标准,尽管嗓音略带沙哑,怼人也怼得字正腔圆。
许清欢顿了顿,勾着嘴角嘲讽:“苏乘风,谁给你的胆子恶心你老板?马上过节了,这么破迫不及待,是急着下去赶清明的场子吗?”
一连串冷嘲热讽的反问句式,攻击性极强。
执飞的波音737-800机型是窄体机,公务舱两排位置加起来,左右统共也就8个座位,此刻只有两名乘客。
登机完成后,按照起飞流程,乘务人员需要提醒旅客关闭电子设备,但听这位“有些忙”的旅客讲电话,似乎正是关键时刻。
忙着骂渣男的旅客年纪不大,一身白色的冲锋衣看上去风尘仆仆,亚麻色中长发被随意扎了个低马尾拢在脖颈处。
眼角泪痣中和了她冷淡嘲讽的傲气,反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妩媚感。
空姐站在侧后方走道上等候,正打算找机会提醒,就听机舱里响起一句低沉清晰的话语。
“马上起飞,你等落地了,再去送他过清明也不迟。”
许尽欢举着手机诧异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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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条狭窄走道,冷不丁撞进对面男人的眼眸。
深邃且淡漠。
“不好意思。”许尽欢听懂暗示,缓过神朝他表示歉意,比了个马上挂电话的OK手势。
“等着收律师函吧。”
她扔下结束语,干脆利落地挂断通话,那头苏乘风的喋喋不休也戛然而止。
飞机滑行升空,进入平流层,空姐开始分发餐盒。
公务舱的餐饮种类比较丰富,加上许尽欢一天都在忙着赶路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主餐是龙利鱼配土豆泥,许尽欢吃了几口,奈何飞机餐实在是难以下咽,她只能靠餐点水果填肚子。
等空姐过来续餐的间隙,她目光第四次瞟向隔壁小桌板上的果碟……
这一次,没等视线收回,整个餐盘隔着走道被递了过来。
端托盘的那只手很稳,骨节分明,西装下的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动作间露出腕间百达翡丽的半块机械表盘。
许尽欢有点疑惑。
“我只喝了橙汁,这些都没动过。”男人解释道,“你看起来很饿。”
许尽欢从善如流,也不和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客气,伸手拿过盛水果的白碟。
“谢谢,我只要这个就行。”
剩下的就不必了,实在难吃。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点点头,把餐盘重新搁在面前的小桌板上。
咀嚼着化缘得来的火龙果,她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邻座。
西装革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都市精英味,看着不像是会乐于助人的样子。
但脸很帅,棱角分明,浓眉大眼。
最关键纯天然,比许尽欢合作过的很多男明星的精致微do脸都要好看。
她在心里简单地发表评价,视线又一次无意间和对方撞上。
耸耸肩,许尽欢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尴尬,吃着切块水果,扬眉道:“谢了。”
“不用谢。”磁性男性嗓音平静醇厚,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再次打分:低音炮加分,不去混娱乐圈可惜了,这硬件配置只当社畜,属实有些暴殄天物。
许尽欢心里加加减减算着分,面上却毫无波澜,丝毫看不出正做心算数学题的痕迹。
直到用餐完毕,空姐过来收拾餐盘,顺便询问这两位公务舱VIP客户用餐体验。
“水果挺新鲜的。”许尽欢尽量挑好的点评。
小桌板空出来,精英男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
许尽欢颜控的职业病犯了,看到帅哥,总忍不住欣赏。
她随口搭讪:“你就喝水,东西一口都没吃,工作这么拼,不饿啊?”
沈砚舟眸光透过镜片,掠向无所事事的女人,丹凤眼尾微勾。
这不是沈砚舟第一次被搭讪,但确实是首次见证人的双面性,和飞快的变脸速度。
半小时前,邻座的女人刚使用言语暴击踹了前任;现在却笑意嫣然,没事儿人似的张口搭讪。
但他这趟出差太耗精力,下飞机前还要把客户的尽调报告赶出来。
对带刺的野玫瑰,沈砚舟暂时没兴趣,也没那个时间。
他简单回道:“不饿,工作是脑力活。”
许尽欢眨了眨眼,直觉这人话里有话。
果然,沈砚舟薄唇轻启:“我不需要干手撕渣男的体力活。”
许尽欢扭头,非常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机舱里恢复安静。沈砚舟的视线又转回,金丝眼镜下,他余光扫过已经开始补眠的女人。
之前电话三言两语里,信息已足够多。
男友劈腿还背刺,遇到这种事,她是怎么还有心情撩凯子的?
2. 撩下他
片源泄露产生了连锁反应,最麻烦的就是原片那些最为壮美瑰丽的镜头全部废掉。
飞乌鲁木齐重拍又不现实。3月底温度升高,赛里木湖的蓝冰已经开始融化。
许尽欢忙着从几百个G的拍摄素材里大海捞针,尝试剪出一条全新的片子给甲方爸爸交差。
全自动咖啡机的磨豆声吱嘎吱嘎,茶水间永远是上班族的八卦圣地。
“今天没见到苏乘风,他畏罪潜逃了啊。”
颜煦熟门熟路地推开玻璃门,卡其色风衣衬得他弯弯的眉眼透着股休闲散漫。
“不知道,但苏老师之前是老板男朋友。”
实习生摇头回应,她是新入职的,工作室人还没认全。
咖啡机滴滴两声开始萃取,实习生心想还有时间,能和这个没见过的同事多聊两句,便道:“可能有什么隐情吧。”
颜煦:“由爱生恨?”
“谁知道呢。万一是雷声大雨点小,或许余情未了也说不好。”
【相映成趣·工作室】在业内小有名气,凭借着高质量的摄影成片,商单如雪花般飘来。
剪辑优良,风格独特,加之两位高颜值女老板的噱头,相映成趣在网络上也积攒了几百万粉丝。
许尽欢端着咖啡杯,靠在茶水间门口,正大光明听着八卦刷手机。
苏乘风今早在微博发了篇小作文。
提炼重点,核心思想就是他本人已离职成为独立摄影师,离开时带走自己的许多作品。
接下来会闭关打磨那些未面世的作品,在未来陆续发布,希望大家喜欢。
茶水间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许尽欢单手敲着屏幕,用官号留了句回复。
@相映成趣v:苏老师抽空记得学学《刑法》,建议重点学习刑法第271条。
茶水间的八卦还在继续。
“从恋人到反目成仇,也就半个月。上礼拜我跟过苏老师的外勤,听口风是老板对不起他。”
颜煦已经看见门口来人,使了个眼色给看戏的许尽欢,示意她先别进来。
而后装模作样,继续在新人身上套话:“苏乘风被穿小鞋针对了?”
“嗐!谁和你说工作。”实习生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据说老板性冷淡,懂我意思吧。”
尾音还未落,就插进一道意味深长的女声。
“他懂不懂无所谓,我是懂了。”
聊天恐怖事件之一,就是当事人突然现身。
老板亲临,更是恐上加恐。
许尽欢迈步进来,淡定地给自己杯里加冰块,顺便喊住已经倒退至门口的人。
“其实你的消息有误。”
八卦达人脸色惨白,被吓得不轻。
许尽欢没为难她,甚至还把她落下的咖啡递过去,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苏乘风阳.痿。”
短短五个字堪比原子弹轰炸,实习生再不敢多留,颤颤巍巍捧着杯子离开是非之地。
茶水间静得只余咖啡机工作的白噪音。
颜煦皱了皱眉头:“苏乘风真的……”
不同于颜煦的欲言又止,许尽欢倒是不避讳两性关系。
她直白开口:“喔,还没来得及试,我胡诌的。”
喝了口冰拿铁,许尽欢毫不留情地给前任宣判死刑。
“但今天开始,他就身患隐疾了。”
半晌,颜煦眯眼笑道:“不出一星期,你工作室这些员工都会知道。”
许尽欢思考几秒。评估后,她对谣言的传播速度很有信心。
“打个赌,今天下班前传遍工作室这一亩三分地,一星期整个摄影圈人尽皆知。”
颜煦笑容越发灿烂:“赌什么?”
“松青周年庆的入场名额。你肯定收到邀请函了,我要你女伴的名额。”
颜煦倚着吧台,放下马克杯:“温宜你要找律师,要跟苏乘风打侵权官司,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他无奈中夹杂着隐晦的情愫。
“温宜,你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找律师这种小事当然包括其中。”
许尽欢嚼碎杯底剩的冰块,伴随化开的冰水混合物,低温逐渐在口腔弥漫。
她垂眸,咽下碎冰,吐出的话裹挟着寒意。
“要是不想被我赶出去,就别叫那个名字膈应人。颜煦,最后一次提醒,我现在叫许尽欢。”
/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分享欲,特别是在八卦方面。
微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许尽欢正在和后期小组开会。她作为老板,除了兜底善后,还有其他项目要把控。
百寸大的液晶显示屏色彩丰富,上面是投屏的样片。
兀的,最上方弹出一行微信消息。
闺蜜:【用不了的男人,绝对不能要!】
几秒后提示横幅自动消失,但振聋发聩的呐喊已深入人心。
许尽欢眼疾手快,退出投屏。
果然,下一条微信十分炸裂。
闺蜜:【给你寄的小玩具好用吧~老娘挑的可是最贵的!】
许尽欢:【……看来那几个没来得及拆的快递,可以不用拆直接扔了:)】
闺蜜:【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男人能有玩具贴心?】
许尽欢半开玩笑地回复:【那等我物色个男的,试过才知道。】
放下手机,她扫过会议室憋笑憋到痛苦的几人。
相映成趣的规模不大,总共加起来也才几十号人,年轻人较多加上扁平化管理,工作室氛围一直不错。
差点社死,她也丝毫不尴尬,若有所思地点评:“那谁不行的这阵风,已经吹到圈外了啊。”
她闺蜜不是同行。连外界都有所耳闻,看来还是低估了谣言的传播范围。
“噗。”成欣言没忍住笑出了声,汇报道:“一传十十传百,盗片狗……额,苏老师就火了。”
许尽欢抬手把长发撩到耳后,笑而不语。
职场不缺眼色好的同事,谈前任但老板没生气,马上就有人大着胆子补充:“最新消息,莆田系医院已邀请苏老师,执导男科宣传片!”
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嘻嘻哈哈笑倒一片。
作为助力前任开展事业第二春的幕后推手,许尽欢深藏功与名。
她也没忘记和颜煦打的赌。
国内的红圈所就那么几家,松青财大气粗,沪市分部的周年庆排场搞得很大。
当晚主会场灯光璀璨,城市精英们衣着光鲜,面带微笑地三三两两交谈。他们端着高脚杯在名利场中穿梭,如鱼得水。
“费了劲进来,现在又躲在角落。”
天擎是松青的大客户,又临近上市。颜煦作为ceo,松青这边对双方关系一直维护得不错。
应酬完,颜煦找半天才在角落找到许尽欢。
她整个人藏在香槟塔侧面的卡座,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还有人,而从里向外的视野却能将大半个会场一览无遗。
许尽欢没看他,而是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红唇微勾:“刚才你聊天那个男的是谁,银灰条纹西装的。”
颜煦顺着目光睨去:“噢,沈砚舟啊。松青目前最年轻的合伙人。”
“听上去很厉害。”许尽欢红唇上扬,弧度加深。
“天擎长期合作伙伴,就是他的团队。”颜煦换了种方式解释。
许尽欢点点头,她混摄影圈,不懂资本市场。但天擎的合作伙伴,这个含金量她懂。
能为科技独角兽公司提供法律服务,想必这位沈律师的能力,和他的脸一样,优越卓绝。
颜煦见她目不转睛,无奈道:“细分领域不同,你那个片源泄露的案子他接不了,得找上次我给你推荐的争议解决部,宋律。”
事实上,打赌当天,许尽欢就收到一串邮箱号码,颜煦秘书发来的。
相关证据直到昨天她才整理完,打包添加附件,发送给松青的宋律。
只不过还没收到来自的回复。
颜煦提前帮她跟宋律打过招呼,所以许尽欢不需要再物色其他律师,甚至不用出现在酒会。
她过来也只是想找机会当面咨询下流程。
但,现在许尽欢改变想法了。
物色律师。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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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的正事早就办妥。
现在嘛,某种意义上来说,猎艳个律师,何尝不是另一种物色形式。
目标已经有了,那位斯文矜贵的人群焦点。
许尽欢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是个隐藏的西装控。
高大挺拔的西装暴徒,简直踩在她xp上。
角落灯光有些昏暗,许尽欢原本站在阴影里,见那人独自去了露台,她才行动。
暗红色的裙摆掩住半条小腿,露出一截白皙脚踝和高跟鞋,她迈开脚步从明暗交接处走出。
许清欢噙着笑:“沈律师,晚上好。”
她说话的音调很特别,字正腔圆又清清爽爽,简单一句话就把沈砚舟拉回不久前的航班上。
许尽欢今天妆容精致,礼服配高跟鞋,亚麻色的发丝温柔挽起,和一周前飞机上风尘仆仆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砚舟淡淡回应:“好巧。”
语气彬彬有礼,寡淡敷衍。
许尽欢也不在意,在他身边坐下,直接开大:“不巧,就是为你而来的。”
初春的夜风没有吹走酒意,反而让露台一隅温度升得更高。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或许是高跟鞋先蹭上了西装裤,又或者是领带夹先勾到了红裙流苏。
成年人的悸动,一触即发。
会场在市中心,宴会厅出门,上楼就是五星级酒店的客房。
初见时许尽欢就注意到,沈砚舟的手很漂亮。几根绿色静脉在皮肤下微微凸起,在他用力的时候,会显得手部线条格外骨节分明。
曾经这双手稳稳端着餐盘,现在肆意搅动着一池春意。
湿漉漉的池水越涌越多,顺着修长指尖打湿床单,晕染出一片深色痕迹。
沈砚舟起身从地上捡了散落的衣物擦手。
肌肤相贴的体温离开后,许尽欢又凑上来亲他,几乎挂在他身上。
“适可而止。”他警告道。
但低哑喘息与身体反应,暴露了压抑的兴致。
“我不。”许尽欢任由情潮翻涌而上,眼角的泪痣越发妩媚。
“明明你也很想。”
沈砚舟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黑眸已不复清明。
他居高临下,吻着那截锁骨来回舔舐,直到白玉般的皮肤泛起红晕。
体内的酒精如同兴奋剂一般,随着血液传递到四肢百骸,催使火苗烧得更旺。
房间的灯被关掉,黑暗令感官更加敏锐。
水滴砸在木质地板上,声音清脆,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碎裂出一地晶莹。
求饶在某些场合有用,此时却毫无用处。
惊涛拍岸的海边,美人蛇被掐住了七寸,婀娜腰肢柔软,却怎么扭都无法逃脱。
“我站不住……”许尽欢只觉得,她宛如置身海岸线的礁石滩上。
浪涛很大,暴风雨呼啸而来,令人浑身战栗。
那些细碎埋怨,沈砚舟假装没听见。
隔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抱着人离开窗边。
回到柔软床铺,两人如叠叠乐积木一般紧密相贴。
换了姿势,对方身上传来的高热,也越发明显。
许尽欢抬手摸上他额头,发觉不对劲:“你在发烧?身上好烫。”
“可能是吧。”沈砚舟随口回应。
下一秒,她的脚踝被拉高架起,绷直的脚背似是在跳一曲天鹅湖芭蕾。
理智的弦被高烧熔断之后,他只看得见眼前的满脸媚态。
其实这两天倒春寒,沈砚舟有些感冒。考虑到晚上不可能滴酒不沾,白天他就没吃药。
酒会上应酬一圈,各方人马络绎不绝。好不容易脱身,他到露台透气。
许尽欢端着酒杯进来那会儿,最开始,他没想起来这是谁。
打算等对方先开口,然后随便说两句客套话敷衍过去。
结果许尽欢一开口,他就认出了这只伶牙俐齿的小狮子。
而此刻,小狮子依旧很烈。
伶牙吐露婉转呜咽的同时,俐齿还在啃噬因发烧而炙热的胸肌,留下一片凌乱咬痕。
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
直至失去意识前,许尽欢都很满意。
她想,硬件条件和服务态度兼具,明天得包个红包给沈律。
3. 咬腹肌
春季温热的阳光透过手工薄纱帘,在白皙的皮肤上投射出剪影。
花瓣状的光斑,细碎,精致。
衬得肌肤上那些星星点点,如红蕊般越发栩栩如生。
许尽欢半梦半醒,前几天熬夜加班,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
露在外面的肩胛骨被晒得有些热,她翻了个身,企图重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拽了两下,竟然纹丝不动,困意上涌的许尽欢不得不加大力气。
这次,伴随飘来一声的低哑轻笑,紧接着阻力仿佛凭空消失,甚至柔软的被面主动吻上她光裸的脊背。
许尽欢心满意足;翻身的同时,心说,这梦够夸张的,被子都能成精了。
五星级酒店大床房的规格是2x2.2米,被子尺寸是2.2x2.4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砚舟实在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纤细的身躯,能把两米多双人被面都拢在怀里,堪比强盗般霸道。
被冻醒的沈砚舟松手,将自己那半边也奉献出去,取过床头的手机,给助理发消息。
【拿套衣服过来,再买一套女装,送到xi#%^&】
信息打到一半,层层卷起的“蛋卷”突然从旁滚了过来,撞掉的手机砸落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砚舟垂眸,静静旁观“被子蛋卷”里慢悠悠伸出一截藕臂。
那截纤细但并不瘦弱的手臂四处摸索。
直到摸索着探上他腰间,然后“蛋卷”本人自觉找好角度,窝在他怀里,一通自来熟的操作行云流水、眼睛都没睁一下。
“……”
围观全程的沈砚舟差点气笑,指尖刮了刮她秀气的鼻尖。
出人意料,那张冷艳小脸没有挪开,鼻梁反而抵着宽大的指节蹭了蹭,像是一只不自觉撒娇的猫科动物。
沈砚舟收回手,看着怀里睡得一塌糊涂的女人,目光意味不明。
冷艳,各方面攻击性很强。
这点他已经亲身体验过了,背上的抓痕摩擦着床单还在隐隐作痛。
但对方黑眼圈也很重。
最终,沈砚舟还是没有叫醒这只会挠人的小狮子。
拾起手机,给疯狂打问号的助理重新发了正确的房间号。
沈砚舟长臂一捞,为怀里的人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后,阖上眼皮。
清晨偌大的房间,中央空调运作的低鸣规律作响,如同给这几十平空间罩上一层无形遮罩,与世隔绝。
疲惫身躯,柔软床铺,温暖抱枕,三元素共同组成了赖床组合技。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许尽欢埋头往抱枕里钻,企图逃避噪音。
“好吵。”她抱怨道。
“是你的手机。”声音陌生又略有熟悉。
许尽欢还没清醒,手机震动着被枕边人不容置疑地塞进她掌心。
依靠肌肉记忆接通电话,许尽欢腹诽,社畜的命也是命,怕不是加班加出后遗症,困就算了,怎么接个电话连手指都使不上劲。
“欢欢,清明节你回金陵吗?”
“回的。”许尽欢挪了挪脑袋,方便自己靠在抱枕上讲电话。
“回来就好。“电话那端顿了顿,叹气道:“宛禾大清早来和我商量,说你最近忙赶不回来,我们就提前几天给你妈妈把墓扫了。”
“外公,小姨泼脏水给我不是第一次了。”许尽欢闭眼压着火气,“您不用这么委婉,她原话是说我今年清明,不回金陵留在沪市,在温家过节吧。”
“你这丫头猜得倒准,事儿我弄清楚了,宛禾嘴碎,外公会管教她的。”
许尽欢想说,哪次您准备对着她发火,外婆没拦着。
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只是重复了一遍她会回去。
“行,回来陪外公下棋。”许老爷子中气十足,“你嗓子怎么回事,跟个破锣似的。”
“……”
许尽欢猛地睁眼,休眠已久的理智终于上线,一切都有了答案:
疲惫是因为昨晚体力运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柔软是因为高端酒店的床垫对得起它的价格。
至于,温暖……37度的人体抱枕怎么不温暖呢?
许尽欢随口用感冒糊弄完老爷子,挂了电话,她抬手遮住眼睛叹气,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夜情罢了。
关键见色起意的时候,也没料到进度迅猛啊。
虽然不在计划之中,但有一说一,初尝禁果的体验还不赖,除了事后浑身脱力,许尽欢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么算下来,她好像也不亏。
“在想什么?”磁性低音炮的男声,在身旁问道。
许尽欢坦言:“在想杀猪盘。”
她眼光一向高,独身这么多年,之前答应苏乘风的追求,也是看在他脸长得不赖。
只不过,这段感情夭折得太快,爱情种子还未发芽就被强行掘土挖出。
松青酒会上,帅气律师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西装暴徒又太对她胃口,牢牢牵住空窗期涣散的注意力。
沈砚舟的出现,确实很像是诈骗套路中的杀猪盘。
许尽欢下意识想要攥一把被单,手指划过的却是光滑皮肤,触手Q弹。
她扭头,小麦色的薄肌在阳光下视觉冲击十足,腹肌如同垒好的黄油,随着呼吸起伏块块分明。
甚至残留的每一道齿痕都清晰可见。
是她的齿痕。
有时候记性太好也是困扰,许尽欢记得夜里的每一次较量,记得缠斗间的每一处细节。
比如,她躺在洁白的床面上,拽着丝质领带,亲手扒掉那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开始热量传递。
又比如,她被逼到落地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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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退无可退,只能被迫承受呼啸而来的狂风暴雨,浑身颤抖。
薄肌的丝柔口感仿佛重新回到嘴边,眼前微微渗血的齿痕无声引诱着她再次犯罪。
说真的,如果对方没醒,许尽欢甚至想再咬上一口。
抬头,她撞进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眸。
就像沈砚舟难以想象,有人拥有如此了得的裹被神功一样;许尽欢也难以想象,为什么昨晚凶得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肚的暴徒,现在眼神淡得好像下一秒就能原地出家。
沈砚舟的眼眸明亮而平静,令许尽欢联想到她镜头里的赛里木湖,壮美瑰丽。
大西洋暖流的丰沛水汽,从欧洲长途跋涉,一路深入亚欧大陆,最终被高耸的天山山脉截住前进脚步,只能久久徘徊于天山北坡。
新疆面积最大的高山湖泊——赛里木湖,就是这支来自大西洋的神秘水汽搁浅前,所凝结的最后一滴眼泪。
现在它从新疆,从镜头里,来到许尽欢面前,让她触手可及。
负距离接触后,身体似乎比精神先一步接受此刻的亲密。
她单手按着腹肌微微支起上半身,空着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睫毛。
沈砚舟没躲,黑色蝴翼如愿停留在许尽欢指尖。
“第一次见面就想说,你的眼睛很漂亮。”许尽欢说道。
常年和镜头打交道,摄影师的目光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更为偏爱。
摄影师善于发觉美,同时也不吝啬对美的夸赞。
“谢谢。”沈砚舟撩起眼皮,“太丑的干不了杀猪盘。”
许尽欢听出他语气里的阴阳,一身反骨蠢蠢欲动。
在沈砚舟平静的目光下,她堂而皇之地屈起指尖摩挲掌下肌肉,黄油被羽毛轻柔拂过。
一阵瘙痒,带起骤然加深的喘息。
打破湖面的平静,有时候并不需要石头,一片轻柔的羽毛足矣。
大清早喜提诈骗黑锅,又被撩得不上不下,饶是沈砚舟情绪稳定,也禁不起这样折腾。
他伸手按住腹部乱摸的那只手,顺着腹股沟往下挪了几寸,直至将微凉纤细的手按在逐渐升温的位置。
“……”
许尽欢僵住了,手心传来的炙热不容她逃避,昨夜死去的记忆浪潮再次扑面而来。
“知道什么是杀猪盘吗?”他问道。
许尽欢迅速拉开距离,本想见好就收,不料沈砚舟突然翻身,两人位置互换,她反而被桎梏在下方。
沈砚舟低头,鸦羽睫毛在她眼前根根分明。
距离太近了,近到许尽欢察觉到危险想逃,再挣扎已经晚了。
平静湖面起了涟漪,欲望蒸腾的眼底,毫不遮掩地展示在空气中。
“是可以做到你满意为止。”
沈砚舟嗓音清冽,淡然补充完后半句话,“然后人财两空。”
4. 给红包
明明互相拥抱着,两具满是痕迹的躯体紧密相贴,气氛却诡异到剑拔弩张。
对峙无声地持续几秒,谁也不肯先败下阵来。
“这么清楚流程,沈律以前被杀猪盘宰过啊。”许尽欢被压着不能动,但不妨碍她开口呛人。
“裁判文书网,这样的法律案例,要多少有多少。”沈砚舟气定神闲地微笑反击。
“哦。”
许尽欢对上那双赛里木湖般清冷的眼眸,似笑非笑:“那,沈律师能从我身上……下来吗?我们现在的姿势好像有些危险。”
沉默再次席卷,空气逐渐粘稠,过近的距离令呼吸交缠,许尽欢忍不住隔着被子踢了踢对方。
几秒后,沈砚舟起身下床,赤足往浴室走去。
他的教养还在,不屑于在此刻强迫。
“一会儿有人送衣服来,你签收下。”
话音落下的同时浴室门阖上,酒店客房被切割成两个独立的空间。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许尽欢躺了会儿,等那股莫名的压迫感过去,重新爬起来打量自己身在何处。
环顾四周,千篇一律简洁商务风装潢,不匹配的是满地乱丢的衣物。
许尽欢一眼就看到她那件晚礼服。
酒红丝绸布料是此时房间里唯一的亮色,却皱巴巴的,像垃圾似的,和白衬衫纠缠着一同被丢在床尾凳上。
“损失点大啊。”
许尽欢扶额,准备问问颜煦这裙子具体价格。
她失联快12个小时,微信里未读消息不少。
首当其冲就是颜煦。
【颜煦:我和合作方聊了几句,转头你人怎么不见了?】
【颜煦:跑哪去了】
【颜煦:打电话也不接,该不会半夜去套苏乘风麻袋了吧?】
许尽欢没忍住笑出声,给他回微信:【是啊,半夜去套麻袋揍了一顿盗片狗,累得要死,才睡醒。】
颜煦秒回电话,单刀直入:“你昨天晚上跑去哪了?我找遍会场也没见人影。”
“啧,颜总您是松青大客户,有人奉承,我又不是。留那儿太无聊,就先溜了。”
许尽欢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从地上捡东西。
“对了,那裙子挺好看的,就不还给品牌方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随手把不能穿的裙子扔到床上,许尽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一个风餐露宿的摄影师,衣柜里自然不会有鱼尾裙这种东西。
出席松青年会,从服装到妆造都是颜煦直接把人拉到某个高奢工作室,专业人士一手包办的。
“裙子不是租的,我已经买下来了。”
颜煦顿了顿,仿佛预料到许尽欢即将要说的话,赶在她拒绝前解释道,“算是赌约的附加部分,不用给钱。”
说完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从始至终,颜煦都没有发现他最开始的问题,许尽欢一直并未回答。
她三两句话扯开话题,却对他询问去向的事宜避而不谈。
领带、吊带、西装、手拿包……东西从门口扔到床边。
一夜贪欢爽是爽了,东西丢得满地都是,足以瞥见昨夜两个人是有多着急。
许尽欢一一捡起,不能穿的扔掉,剩下按她的和他的分完类,感觉自己活像个捡完垃圾,还不忘垃圾分类的三好市民。
许尽欢挑挑拣拣打扫战场,听着浴室的水声,嗅了嗅身上一股子酒店沐浴露的淡香。
嗯,大律师服务意识确实挺周到的,昨天闹得那么凶还记得帮她洗澡。
这么看来早上她态度有些差,一会儿给点补偿好了。
门铃响起。
隔着门板,传来小心翼翼的试探:“老板?”
许尽欢扫视一圈,整理过的房间总算能看,不至于吓到来送衣服的无辜路人。
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她套了件酒店的浴袍去开门。
来人手上拎着两个纸袋,或许是赶时间,他的气息有些混乱,匆匆道:“老板,备用的西装是从律所你的休息室拿的。”
作为律助的龚凯,接到上司命令,他一刻也不敢耽误买完衣服就送过来。
送衣服,酒店房号,还有那令人遐想无边的女装。
稍加细想,简直头皮发麻。
到了地方才发现,酒店居然在昨天年会宴会场地的楼上。
他心说,难怪昨天后半截老有人来问他,会场里沈par去哪了;难怪今早从不迟到早退的工作狂魔,破天荒请了病假。
沈律生病了不假,但病假非彼病假啊。
“还有女装我也不清楚尺码,导购说这套是均码。”龚凯赶紧把纸袋递过去。
他根本不敢抬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踩雷被开。
毕竟这年头大学牲找工作不容易,红圈所的工作他很是珍惜。
袋子被接了过去,那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得圆润光滑。
龚凯低着头,刚好能看到对方关节处的薄茧,像是常年拿什么器材磨出来的。
但骨架细了一圈,更女性化一些。
不是他老板的手。
随着纸袋拎绳被勾走,同时出现的是一句含笑揶揄。
“谢谢啦,小特务。”
龚凯摸了摸鼻子,很是尴尬。刚才门开了条缝,他就恨不得把袋子塞进去的行为,确实过分紧张,搞得像是心虚的特务接头现场。
素手勾着纸袋拎绳的女人坦荡大方,对着他唇畔微扬。
大部分时间,刚步入职场的大学生处在清澈愚蠢的状态,可关键时刻,他们从不掉链子,求生欲极强!
“老板娘!”电光石火间,龚凯喊道。
许尽欢愣了一下,靠着门框噗嗤笑出声。
龚凯心说这波稳了,紧接着掏出外套里的药盒放到玄关架上:“老板他这几天生病,退烧药就交给您了。我先回律所工作。”
干完跑腿业务的龚凯功成身退。
在电梯里,龚凯忍不住给死党发信息,炫耀道:“哥们我加薪指日可待啊!今天在老板娘面前刷脸了啊!留下靠谱的印象分!”
酒店房间里,沈砚舟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昨天妖精一样的女人,靠在门口玄关欲言又止。
沈砚舟:“?”
许尽欢顺手把男装的那只纸袋递过去,顺手又把小助理交代的退烧药扔进袋子里。
交接纸袋的时候,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她的掌心。
比起她常年野外奔波,男人的手更像是艺术品。
没有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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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筋沿着手背一路向上,像是缠绕的藤蔓在小臂肌肉上攀爬,直至隐没在浴袍的宽大袖子下。
许尽欢知晓这只手,有多性感,能肆意搅动池水,也能稳稳抱着她上下颠簸。
“对了,刚才的小伙好像误会了一些事情。”许尽欢耸耸肩,提醒道。
她没有随便给别人当老板娘的爱好。
有些不必要的误会,完全可以扼杀在摇篮里。
沈砚舟拿着衣服进卫生间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她,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哪怕昨晚理智岌岌可危,他依旧清楚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并不会为冲动下的决定后悔。
虽然之前没有过亲密关系,但作为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沈砚舟睡完人负责的自觉还是有的。
作为新晋情侣,他们并不熟悉,甚至有些针锋相对,但他并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送衣服的时候他没在,不用细想也知道,龚凯应该是误把她当成那种风尘女了,难怪某只小狮子表情那么奇怪。
“抱歉,送衣服的是我助理,我没有事先和他说明你的身份,如果因为他刚才误会,而冒犯到你了,是我的失误。”
相处方式上还需磨合,但该道歉的地方,他也不会糊弄了事。
许尽欢:“……”
认识这么久……好吧,也没有很久,满打满算,还不到24小时。
大律师的话通常简约且毒舌,这么长的句子说出来,许尽欢还有些诧异。
但更诧异的是沈砚舟的语气,搞得许尽欢莫名有一种,好像他让她受委屈的错觉。
“晚点,我会跟他解释我们的关系。”沈砚舟补充道,“你不必担心。”
话语中充满安抚意味。
许尽欢:“……”
她是真的迷茫了,解释什么,和助理特意解释只是刚认识的419关系吗?这种事情有必要和助理报备吗?
换完衣服,许尽欢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挑挑拣拣回了些工作上的消息。
沈砚舟走过来的时候,她余光瞥见了,但没抬头,忙着和甲方对接项目细节。
沈砚舟也没打扰她,径自坐在床边,同样拿起手机。
等待工作邮箱登录的间隙,就着房间里标配的矿泉水,他把龚凯送来的退烧药吃了。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喽。”许尽欢拎着包,起身道别。
闻言,沈砚舟放下手机,抬眸注视着她。
或许是清醒后,感冒再次席卷,他的声音比之前要低哑:“谈谈我们的关系吧。”
“哦。”许尽欢翻包的动作没停,包不大,但里面东西比较乱,她翻了好久才找到钱包。
风光摄影师经常会去一些偏远落后地区,相较于随处可见收款码的现代都市,欠发达地区的科技发展较为落后,纸币才是硬通货。
许尽欢随身带钱的习惯一直都有,她没数具体多少钱,只是把钱包里大额币值的尽数取出。
一沓红彤彤的毛爷爷,就这么水灵灵的放到床头柜上。
放钱的途中,她视线划过已经穿上人皮、西装革履的精英男。
想到昨天颇为刺激的初夜,许尽欢舔了舔嘴唇,发表事后感言:“昨天很愉快。我没找到红包来装,还请沈律师不要介意。”
5. 不差钱
床头柜上那不算薄的一沓钱,静静搁在黑色手机旁,在偌大的酒店房间角落,只占据一角,却存在感十足。
沈砚舟放下酒店自带的矿泉水,水瓶压在纸钞上晃悠着站稳。
“恕我冒昧,这比资金算什么用途?”沈砚舟问道。他单手按在瓶子上,食指慢悠悠敲了两下瓶盖。
离开脚步倏地停滞,许尽欢扭头,以匪夷所思中带着一言难尽的眼神望向他。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走路上,结果马路上突然冒出来个老大爷,冷不丁倒在脚下讹钱的诧异。
但沈砚舟一身气度,和路口碰瓷大爷天差地别。
他半倚着床头,姿势气势闲适淡定。重新穿上西装后,周身那股矜贵味儿,压都压不住。
“不够吗?你收费怪高的。”
许尽欢站在床尾,隔着一张床的距离,有些不耐烦。
没想到堂堂红圈所合伙人,也会讹上她这个小虾米。
不过她好歹自己当老板,即使刚被小脑萎缩的前男友坑了一波,许尽欢也不差这点钱。
几分钟前才收到的消息,工作室的项目出了点问题。
许总这会儿赶着去拍摄现场给下属当救火队,没时间和419对象掰扯金钱问题。
“二维码给我扫一下。”许尽欢抬了抬下巴,雷厉风行道。
沈砚舟挑眉,敲水瓶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随后那只堪比艺术品、骨节分明的手略过床头柜上红彤彤的现金,去过放置在一旁的手机。
解锁后,长臂一伸递到她面前。
“……”
看着眼皮底下的微信名片,许尽欢难得陷入沉默。
她双手抱胸,扯了扯嘴角,匪夷所思中夹杂着几分无语:“沈律师,我的意思是收款码,不是要加好友。”
沈砚舟转头瞥了眼床头柜,嗓音低沉:“谈钱犯法,不收。”
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却四两拨千斤,给她扣了一只疑似漂倡黑锅。
传到许尽欢耳朵里,只觉得这人欠揍。
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给红包是出于对昨晚服务意识的肯定与赞扬。
现在看来没这必要。
沈砚舟站起身,在光线明亮的室内,许尽欢才发现这个人身高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高一点。
近距离站在面前,那股禁欲的荷尔蒙,透过合身的西装溢出,将她无孔不入地包裹起来。
脑中的危机预警闪着红灯叫嚣,连腿根都开始下意识重新泛起酸软。
某些被刻意忽略的后遗症,卷土重来。
即便如此,许尽欢从不内耗。
她果断退开几步,回头抽出矿泉水瓶下被压着的一沓现金,把钱收回包里,并主动问道:“对了,出于安全考虑,沈律师有体检报告能提供吗?”
歪着头的女人,嘴角微扬,午间的阳光透过蕾丝纱帘的缝隙照在她脸侧,阴影处笑意浮在唇边,并不达眼底。
从飞机上萍水相逢的初遇,到昨晚酒会重逢后的一夜荒唐。
沈砚舟知晓她松弛潇洒的表象下,那收起来的爪牙攻击性有多强。
昨夜鬼使神差答应时,他就已有事后被翻脸不认人的心里准备了。
“留个邮箱号,三个工作日内发你,你的呢?”他回应道,声线都冷淡了不少。
长身玉立的男人把玩着手机,态度平静淡然,就事论事,仿佛方才那流露出的一丁点温情,只是出于礼貌的错觉。
摄影师对人物情绪转变的观察变化细致入微,沈砚舟的情绪变化幅度很低,但许尽欢还是捕捉到了。
只是她暂时没有展开一段新恋情的准备,沈砚舟的冷淡恰好正中她下怀。
很好,目前来看双方对昨晚发生的一切,初步达成共识。
“我手上也没有最近的体检报告,这两天会抽空去做,到时候邮箱回复你。”
许尽欢收好钱,从包里拿出一张工作名片,代替现金压在矿泉水瓶下。
沈砚舟没有俯身去拿,保持着站在那里薄唇微启:“慢走不送。”
出门前,一生要强的许总,转身对站在落地窗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莞尔一笑:“差点忘记说,沈律师被扒掉西装的样子很性感。”
逆光看不清对方的神情,许尽欢报复心十足,学着他早晨的样子,慢悠悠补充完后半句话:“很有去魔力麦克兼职的潜质喔。”
说完不等回应,她带上酒店客房的门。
合金锁舌咬合发出脆响,如同游戏时间结束,系统弹出ending的提示音,把玩家从梦中唤醒,回到真实的现实。
对许尽欢而言,当务之急是去突发变故的项目片场救火。
至于这场419的对象,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见色起意睡了就睡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面。
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工作上也没有交集。
她穿的还是晚宴上那双恨天高,走了两步小腿有些抽筋,干脆脱了鞋,勾在手上,赤脚往电梯厅快步走去。
相忘于江湖是最适合他们的处理方式,许尽欢这么想到。
-
结束了整天拍摄,确认拍出来的素材没问题。
备份完数据 ,许尽欢拍拍手:“收工,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新荣记我请客。”
摄影棚内,在收拾遍地设备的成欣言率先反应过来,高呼:“新荣记,老板大方!”
“哇!今天能改善伙食了,不用回家吃草了,嘿嘿。”
“搞快点,不要耽误我去恰美食!”
新荣记是家老牌本帮菜,人均消费四位数,哪怕在著名钱不顶用的沪市,也属于高端餐厅的行列。
老板放话请客,顿时一呼百应,棚内人来人往,收工动作都明显快了许多。
许尽欢从兜里摸出硬币,把连接三角架的快拆板螺丝拧下来。
“怎么回事儿,今天?”江浸月还穿着刚刚拍摄的衣服,一手拎着纱裙的拖尾。
许尽欢低头,把镜头拆下来,放进相机包里:“原本约好的艺人放鸽子,感谢江大明星救急。”
江浸月美眸一瞪:“嗐,小事儿。谁和你说这个,你昨晚上干嘛去了?”
许尽欢拉上拉链,边回话道:“和颜煦去了松青的酒会,找律师给我打官司。”
有些话,每个字都是真的的,调换一下顺序就是另一层意思。
江浸月靠着监视器,嗤笑:“许尽欢你把我当傻子就算了,请别把我当瞎子。”
她抬手,粉色的延长甲隔空指了下:“能把脖子上吻痕遮住,再睁眼说瞎话麽。”
许尽欢两手一摊,说道:“装瞎是什么很难的事吗?你没看其他人都默契当做没看见麽。你去年水果台视后的奖项到底有多少水分,这点演技都没有。”
她转移话题的能力有一手,闺蜜之间谁还不懂谁,江浸月才不吃她这套。
“他们是你下属,我又不是,装什么瞎子噢。”
江浸月勾着她的脖子,低声威胁道:“我说你怎么把小玩具的快递退回,原来是吃上肉了。赶紧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许尽欢拿她没办法,只得言简意赅:“昨天第一次,刚睡上。”
江浸月两眼放光:“长得怎么样,活儿怎么样?”
“很帅,唔,□□服务不错。”
“卧槽!你哪儿找的鸭?”江浸月脱口而出。
许尽欢呵呵道:“我守法公民好么,找个锤子鸭。”
她斟酌了一下,补充道:“纯洁的艳遇,不含任何交易性质。”
“哦~看来昨晚艳遇的质量很高嘛。”
江浸月转身,拽着拖尾,坐上矮桌,仰头开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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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果然人得吃点好的,你看你之前素了这么多年。苏乘风那个养胃男都能入眼,我真服了。”
许尽欢懒得纠正她极度夸张的话语,也并不想解释渣男养胃的谣言出处。
提起苏乘风,她倒是想起来,她还筹备着打官司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加上今日救场的江浸月的团队,新荣记包厢坐了两桌人。
工作室同龄人居多,许尽欢不喜欢酒桌上的那些主位客位的繁文缛节。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恰好兜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她随手把菜单放在转盘上:“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 ,我负责买单。”
说完,许尽欢就摸出手机。
两封邮件。
【reply:来自Johnny.S
<关于希望委托松青律师事务所-宋律,处理相关法律事务>的回复】
【来自:沈
体检报告.pdf】
许尽欢抬眼扫了眼身边的江浸月。
女明星要保持身材,江浸月看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展示图,每翻过一页都在咽口水,努力和本能作斗争。
不动声色调低屏幕亮度,许尽欢先点开了第二封邮件。
沈砚舟发来的报告,体检日期是半个月前,封面还打着松青的logo,应该是事务所的统一体检。
这份报告比她想象得要全面,PDF有几十页,许尽欢一目十行。
看到体脂率13%的时候,许尽欢挑眉。
难怪昨天被她扒掉衣服后,那副躯体很是让人脸红气短。
快速浏览下来,沈律师除了睡眠不足、血糖偏低加上轻微胃炎几项烂大街的大众亚健康的小毛病外,比80%的人都健康。
许尽欢着实没想到,刻板映像里每天坐在办公室的律师,居然有这么有力的体魄,
比她这个经常扛着几十斤设备,在野外东奔西跑的摄影师还健康一些。
出于礼貌,许尽欢回了一句【收到。】
左滑返回收件箱,先屏幕亮度调高。
许尽欢打开第二封邮件。
是昨天下午她整理完所有证据和材料,打包发给了颜煦助理提供的邮箱。
这位Johnny.S,宋律师给她回了邮件。
【许小姐您好,针对您咨询的贵司签约摄影师(苏乘风)涉及职务侵占罪的纠纷事项,我们会尽快与您会商,确认立案事项,具体时间安排和后续材料补充事宜,请加微信详谈。】
搜出来的微信用户Johnny,头像是一轮弦月。
新荣记的菜消费高,菜也上得快。
许尽欢添加完好友,等了半分钟暂无后续,猜测那位宋律师可能在忙,就收起手机吃饭。
十几公里外,寸土寸金的高层住宅楼内,极简风的大平层内响起脚步声。
沈砚舟端着冰咖啡,踱步回到书房。
拾起书桌上的手机,微信里通讯录那栏红色数字1的气泡,在屏幕下方很是显眼。
垂眸,沈砚舟轻笑一声,指尖点下同意添加的选项。
电脑浏览器上两个截然不同的界面,工作邮箱和私人邮箱,他颔首喝了口冰咖啡,他放下马克杯操作鼠标,把两个邮箱界面一同关闭。 关于希望委托松青律师事务所-宋律,处理相关法律事务>
6. 重逢
工作聚餐,又都是平时相处不错的同事,就连江浸月因为许尽欢的关系,也没有大明星架子,早些年就和相映成趣工作室的小伙伴混熟。
即便没有酒桌文化,聊着聊着氛围到了,就免不了喝酒。
“祝大家工□□情,两开花!”成欣言今年刚毕业,但大学实习的时候就加入工作室做项目,算是为数不多许尽欢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
或许是跳过了社会毒打那一步,直接遇到不错的老板,成欣言还保留着大学生的天真烂漫。
工作室里,属她在许尽欢面前,最放飞自我、最没大没小的;这会儿喝多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成欣言拖着酒杯过来,出口就是豪言壮语:“姐,我要向你学习,当断则断!臭渣男踹了,姓苏的盗片狗不要放过他!”
许尽欢取了一只干净杯子,倒好清水,把她手上的酒杯换下来。
“呃……你干嘛抢我酒?我不要喝水,我要喝酒!”喝大的女孩盯着塞到手上的高脚杯,愣愣发问,像只傻孢子。
“什么水,这白酒。”许尽欢忽悠道:“敬老板喝白的才有诚意呀。”
成欣言被她连哄带骗,乖乖抱着杯子吨吨吨喝水。
许尽欢这厢才把人找角落安顿好,嘱咐其他同事帮忙看着点小孩;那厢江浸月火急火燎,把她拉至包厢阳台。
“赶紧的,快点把吻痕遮一遮!”江浸月翻出化妆包,急得直接上手拿着粉扑就往她脖子上按。
许尽欢无语:“你也喝多了发酒疯啊。”
“我刚去洗手间撞见颜煦了!”江浸月低声尖叫。
闻言,许尽欢松了一口气:“颜煦是你表哥,他既不是狗仔,也不是私生,更不会偷拍你丑照放到网上,怕什么。”
江浸月白眼都要翻到天上:“我怕他破防。他说一会儿过来打个招呼,当着这么多人面,他要是破防,我细胳膊细腿,哪拽的住他!”
“不就是个吻痕,都成年人,有什么大不了。”许尽欢没觉得这点暧昧痕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谁还没点私生活。
江浸月手上动作停顿两秒,然后力气加大。
海绵粉扑重重拍在许尽欢脖子上,压迫颈部皮肤的力度堪比谋杀。
“颜煦要是知道他昨天带你去酒会,结果你半路从现场抓走个帅哥把人睡了,他得气死。”
“早点让他死心也挺好,我是不婚主义者,跟他不合适。”
晚风拂面,许尽欢反倒笑了。
江浸月没说话,只是扣着许尽欢的下巴,接着给那几颗草莓叠上层层遮瑕。
她的美甲有些长,许尽欢被扎得难受,直往后躲。
“好啦,差不多了。”
江浸月伸着延长甲,把人从阴影里拉回来,对着灯光仔细检查,给许尽欢一种“白雪公主长着巫婆指甲绑架人”的荒诞错觉。
惰性是藏在人骨子里的天性,再怎么雷厉风行,刚吃饱都会有个名为“倦怠期”的过渡阶段。
许尽欢也一样。
她靠着阳台的铁艺栏杆消食,不想动弹,索性当个没有感情的人偶,任由江浸月瞎折腾。
认真算下来,上一顿正儿八经吃的饭,还是昨天的午饭。
酒会上鬼迷心窍,被西装暴徒勾了魂儿,一时心血来潮就和人睡了。
鉴于是她主动,江浸月说她把人睡了,倒也没错。
事后回忆,真是想想都觉得荒唐啊。
但这事儿放她身上,离谱中似乎又透露出一点儿合理。
许尽欢从小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小时候她就能把邻居家的小哥哥按在地上打,大人循声找来,她还会恶人先告状。
那会儿,她的名字还叫温宜,温柔宜家的温宜。
每当温仲压着火气骂:“女孩子家家,疯成这样,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温家没有家教。”
许婉婷一开始还会把她护在怀里,笑着打圆场:“温宜宝贝还小,女儿才几岁你就要她当淑女,正该是活泼到处乱跑的年纪。”
后来,温仲的生意越做越大,温家从F大的教职工小楼,搬到沪市高端别墅区。
上了初中的温宜,像是变了一个人。
成绩很好,会乖巧地陪在许婉婷的病床边,给妈妈炫耀这次月考又是年级第一;说以后要考F大,当许老师的学生。
时间过去很多年,许尽欢都记得那天医院的场景。
阳光很灿烂。
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树林扑面而来的生机勃勃,听见树梢麻雀活泼叽喳。
许婉婷在病床上已躺了许久,难得精神好,能垫着枕头半坐起来。
对初中的小孩来说,考大学还很遥远,多半是自己都不记得的戏言。
但许婉婷特别重视,温柔说好:“对摄影感兴趣的话,就考吧。要是妈妈病好了,就能当温宜宝贝的老师啦。”
然后。
在春意盎然的初春,她永远地失去了妈妈。
上帝毫无怜悯之心,把那个会叫“温宜宝贝”的柔婉女人,从她生命里狠心抽离。
她的春天,戛然而止。
三四月份的沪市,正值倒春寒。
冬季的尾巴扫过这座国际大都市,昼夜温差极大,冷风顺着领口往衣服里钻,皮肤散发的那点热气根本存不住。
江浸月见她瑟缩两下,以为是吹冻着了,于是又从包里翻出来条丝巾,在许尽欢纤细的脖颈扎出花朵的样式。
“太完美了!”
江浸月欣赏自己作品,不由发出感叹,“正好配你身上的衣服,同品牌同系列的产品,果然绝配。”
许尽欢低头扫过丝巾上logo,某个知名奢侈品大牌。
离开酒店的时候,她被做得头昏眼花。
面对下属的救命连环call,也没在意pao友准备衣服是什么牌子,尺码合适就穿了。
啧,难怪沈砚舟不收。
她早上被退回的红包,都不够穿走的这件套装价格的零头,看来律师确实不缺钱。
餐厅地理位置极佳,阳台正好能俯瞰街道,许尽欢靠在栏杆上放空自己。
夜色降临,霓虹灯鳞次栉比亮起,写字楼里星星点点逐渐连成片的灯光,昭示着这座城市仍旧在高速运转。
“你俩够可以的,我在里头找半天人,酒都被灌了几杯,你俩跑阳台躲清静。”
颜煦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摇着头叹气。
闻言许尽欢回神,新荣记的阳台灯光偏暗,看东西会有色差。
过来的男人一身浅色休闲西装,头发精心打过,往后梳成背头,身姿挺拔。
许尽欢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昨日松青酒会,视线对焦后才发现,来人是颜煦。
在她愣神的功夫,颜煦已经走到她面前。
“在想什么?”他问道,唇边笑意是熟悉的弧度。
眼睛会被光线误导,耳朵不会。
入耳声线温润如玉,与那个回响在脑海深处的磁性音色,全然不同。
某个沈姓男子的声音,应当是淡漠的,是内敛的。哪怕逼近临界点,攀上极乐之巅,低喘的气息中都带着几分克制。
许尽欢摇摇头,把不该想的东西压回去。
“在想以前。”
她伸手虚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是F大。”
颜煦顺着辨认方向,点头道:“嗯,还真是。能隐约看到双子楼。”
他弯腰凑近,令旁边的江浸月心脏狂跳。
喂,大哥,你离太近了啊!
眼看颜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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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巾处越来越近,江浸月靠实力拿到视后的演技,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她不经意地插进两人中间,挽住许尽欢的胳膊,自然隔开社交距离。
“拜托学霸们,我这个考不上F大的学渣还在现场,追忆往昔也考虑下我的感受。”
颜煦嗤笑:“谁让你上学的时候不用功。温……尽欢转学来的时候,你还跑来高中部跟我哭鼻子说,第一名被人抢走了。”
“结果啊,”颜煦摇头继续道,“看小说看的废寝忘食,上高中成绩就不行吧了。”
江浸月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我去艺考集训,课落下太多,和熬夜看小说没什么直接关系。”
温家自从温仲发迹,搬到沪市别墅区,和隔壁颜家做了邻居。
转学的许尽欢,同桌又恰好是颜煦的表妹。
混熟后,铁三角自此组建完成。
这么多年下来,许尽欢早习惯这对表兄妹的互怼。
等两人拌嘴,江浸月开始落下风的时候,她就会适时打断。
比如现在。
她转头,对江浸月说道:“你经纪人在找。快去吧,别让曾姐等急。”
有许尽欢提供的合理理由,江浸月踩着恨天高离开战场。
明明是斗不过的落荒而逃,她却走得趾高气昂,路过颜煦还不忘踹他一脚。
“你每次都帮她。”颜煦轻笑着,拍掉裤角被蹭上的灰,对许尽欢抱怨道。
“她是我闺蜜,我不帮她难道帮你啊。”
论嘴仗攻击力,许尽欢大学时打过辩论,三人里她属于T0版本。
颜煦自知这话题继续下去对自己没好处,便提起另一件事。
“昨天忘了没和你说,上周回我爸妈那儿,遇到温叔,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许尽欢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颜煦只能接着往下讲:“温叔希望你清明留在沪市。”
作为邻居,颜家全程目睹了隔壁温家的变故。
传话的活儿不好干。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颜煦也不想当传声筒。
谁让他好巧不巧,在院门口和温仲碰见,对方又是长辈,这差事推都推不掉。
该说的事硬着头皮说完,颜煦等着许尽欢发火。
风偏凉。
她站在靠外的风口,许是席间喝了酒的缘故。
从颜煦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她脸颊浮现的浅浅血色,就像是一朵开在清冷冰原的白玫瑰。
摘下后通过吸色反应,而泛起粉意,同样变得更脆弱了。
半晌,许尽欢开口道:“不回,回去反而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清净。”
颜煦性格开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商界他混得如鱼得水,此时却难得词穷,斟酌着措辞。
倒春寒冷冽的晚风,带走言语中细碎渺小的自嘲,许尽欢依旧是那朵清冷孤傲的野玫瑰,生长在荒原,从未改变。
“安慰的话,就免了。跑我们这边来,你那边的局不管了麽?”她随口问道。
颜煦抬腕瞟了眼时间:“约的八点,不急。”
“时间差不多了,快去吧。”许尽欢推开阳台玻璃门,和他一起回到包厢。
离八点确实只剩十分钟了,颜煦见她情绪没什么波波澜,便不再多留。
拍摄结束早的缘故,工作室一行人五点就到了。
吃了两个多小时,饭局也接近尾声。
许尽欢到前台结账,付完款转身,不料身后有人经过。
“咣当”一下,她撞掉的手机,顺着地砖滑到那人脚下。
对方率先弯腰,去捡。
许尽欢晚了一步,盯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瞳孔地震。
这手……有点眼熟。
7. 重逢
许尽欢自认心理素质比较强悍。
塑料前男友偷走商单视频,并上传到社交平台,给工作室造成损失。
她也能快速安抚好甲方客户,如期交差;同时踢走真刑的前任,事业和感情两不耽误。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老祖宗留下的古训,确实禁得住时间的丈量和考验。
许尽欢怎么也没想到,和一夜情对象的重逢来得如此之快。
甚至于他俩身上穿的,还是早上沈砚舟律助专门送来的衣物。
要能提前知晓会有如此尴尬的局面,那她关门走人前,一定不会留下潇洒发言,暗示人家很有去当夜场男模天赋。
死去的记忆,无差别攻击着每个逞强的人。
“后盖裂了。”淡漠磁性的低音炮说道。
嗯,声音也对上了。
那只手确实是许尽欢熟悉的手,熟悉到10个小时它还在她的身体里搅动一汪池水。
此时此刻,修长的指节握着玻璃后盖碎裂的手机,举在半空中,在餐厅聚光筒灯的照射下构图优异。
倘若有摄影机,取景框里的画面一定精致得如同在拍摄特写海报。
许尽欢正犹豫要不要接,沈砚舟已经自然地将手机放到她身后服务台的大理石桌面上。
她伸手去拿,就这样两人默契地公共场合避免了肢体接触。
“需要我赔吗?”沈砚舟问道。
许尽欢试了下手机,屏幕没碎,只有后盖的玻璃爬上了蜘蛛网,回头买个手机壳套上不影响使用。
她摇头道:“不用,是我没看到人,先撞到你的。”
说完她就准备先走,结果好死不死,迎面又遇见出来接人的颜煦。
“哎,昨天会场你关注的正主来了,我正好给你介绍下。”颜煦搭着许尽欢的肩膀,让她原地180度转身,“这位是松青的沈律师,沈砚舟。”
许尽欢:“……”
颜煦拍了拍她的肩,对沈砚舟道:“相映成趣摄影工作室的老板,许尽欢,也是我发小。”
沈砚舟礼貌颔首:“许小姐,你好。”
输人不输阵,许尽欢也牵起嘴角:“沈律师,久仰大名。”
颜煦有意介绍两人认识,温文尔雅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八点的餐厅,第一波人刚结束,第二波正上客。
餐厅大堂人来人往,几波人在寒暄,耳边现成客套话随时能照搬。
许尽欢却不愿多说。
“天擎这轮申报的法律意见书,联交所给了新的反馈,后续还请沈律和松青的团队多费心。”
颜煦说话圆滑,不着痕迹地让跟来的副总先带沈砚舟进去。
等几人进了电梯,他审视着旁边装哑巴的许尽欢。
“帮温叔带话是我不对,我道歉。”
颜煦抬手捏了捏鼻梁,跟她讲道理,“没必要因为我的原因不待见沈砚舟,他一个红圈所的合伙人,能撬动的律圈人脉不是我能比的……”
许尽欢创业自立门户,初期没少被她爸暗中使绊子,企图逼她乖乖回家。
最困难那会儿,真的是到处求人,最后求到她外公面前。许老爷子拄着拐杖,从金陵来沪市,亲自和前女婿谈,温仲才逐渐消停。
颜煦想让她多条朋友多条路,许尽欢理解。
只是,他俩的孽缘实在没法拿到台面上讲。
“和你没关系。”
颜煦不依不饶:“昨天还对他挺感兴趣,现在就爱答不理了。以沈砚舟现在能力,我是他甲方,都得给三分薄面,你连个名片都不递。”
“……”
许尽欢想说,名片给过了。私下给的,亲自给的。
但这话说不出口。
她要脸。
认识十多年,颜煦知道她脾气上来,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颜煦额头凸凸跳。
“算了,小周把松青律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了没?”
许尽欢点头:“嗯,我昨天发邮件找宋律了,他同意接我这个案子。”
生怕颜煦又多想,她调出vx界面【你已添加了Johnny,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在颜煦面前晃了晃,强调道:“已经加上微信了。”
颜煦不放心地瞟了眼,只看到一片花屏,红绿竖条纹交织。
许尽欢低头,也见着开始疯狂乱闪的屏幕,耸肩解释道:“ 估计是刚和沈砚舟撞上的时候摔坏了,就在你出现之前2分钟。”
颜煦眉头松了松,叹气道:“因为他把你手机撞坏了,所以才没给他好脸色。”
许尽欢被他自动串联的前后逻辑,搞得愣了下。
“嗯,你要这么解释,也没毛病。”
不管是早上酒店的针锋相对,还是方才摔坏手机,都不影响结果。
有些人八字不合,注定是会结仇的。
“行了,手机钱我掏。”说着颜煦就要给她转钱。
“不收,和你没关系。”许尽欢看他已经输密码,拦不住,抿唇道:“新手机我自己买。”
颜煦:“是和我没关系,我替沈砚舟赔的。下次见面你对他礼貌点,哥们正值公司上市关键时刻,还指望他出力呢。”
说完,他容不得许尽欢拒绝,挥挥手往里走。
“投行和松青的人都到了,小周发信息催我过去。等空了叫上江浸月,我们到时候再约饭。”
许尽欢回到包厢,江浸月正在逗成欣言玩划拳,输的人喊对方“漂亮姐姐”。
成欣言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光明正大出千都意识不到,被白嫖了好多声“漂亮姐姐”。
许尽欢走过去,敲敲桌子:“颜煦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江浸月沉迷在逗小孩的游戏里无法自拔,头都没回:“干嘛,你吻痕被他看到,他准备三堂会审我俩了啊。”
许尽欢无语,心说你俩还真是兄妹,一个比一个能脑补。
江浸月把醉鬼小孩推到她怀里,高举双手。
“徒弟还给你。事先说明啊,我顶多算共犯,我连你一夜情对象都没见过,清白人!”
扶着站不稳的成欣言,许尽欢勾了勾嘴角:“如果你和我一起去付账,就能见到他了。”
江浸月:“??!!!!!”
“哇靠!这玛丽苏剧情简直绝绝子,他对你一见钟情,追到新荣记来?”江浸月深受震撼。
许尽欢再次加码:“颜煦请他来的。”
江浸月:“what!我哥喊这位采花大盗,来决斗?”
许尽欢哂笑,果然不应该对她的脑回路,抱有什么期望。
“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麽?不会比喻就不要乱说话。”
江浸月认真道:“咱俩是同桌,语文老师是同一个。”
试图和酒鬼讲道理,只会越讲越黑。
许尽欢额头突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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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深呼吸,快速道:“颜煦公司的ipo法律顾问是他。天擎今天在新荣记谈公事。”
江浸月喝了点酒,但理智还在,听完故事背景和人物介绍,内心飞快换算。
半分钟后,她得出结论:“就是说,昨天颜煦带你去松青年会,顺便找律师跟苏养.萎打官司。然后颜煦的法务正好帅且对你胃口,你就强上了他。结果刚刚,你们三角恋的修罗场就发生在大堂。”
槽点太多。
许尽欢:“……让曾姐带你回去早点睡吧。”
回去得翻老黄历,她要看看今天是不是写着:诸事不宜。
一个两个,尽是逻辑鬼才。
聚餐散场,经纪人架着一腔怨念,对修罗场念念不忘的大明星上车。
江浸月还在泪眼汪汪,满怀遗憾:“天哪,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好恨自己没有帮你去结账。”
停车场人多眼杂,江浸月又是女明星。尽管还没到家喻户晓的地步,但国民度并不低。
许尽欢挡在车门处,经纪人曾姐在里面耐心劝着。
在餐厅的江浸月还有点理智,现在随着酒精被吸收,一整个智商急剧下降。
25岁娱乐圈正当火的粉红佳人,退化成拉着许尽欢不肯撒手的三岁幼稚园小朋友。
保姆车的块头大,停在路边本就引人瞩目,更别说车边还在进行着反复拉扯。
路人若有若无的好奇视线渐渐增多。
许尽欢对镜头敏感,察觉到马路对面已经有人掏出手机凑热闹拍照。
她眼疾手快,扒下江浸月的铁钳,顺势把人往车里一推。
经纪人接住的同时,许尽欢反手带上厚重车门。
望着保姆车驶离的尾灯,她沿着街边走去路口打车。
伸手准备拦出租,许尽欢才后知后觉,暴力挣脱江浸月桎梏的时候,那臭丫头的延长甲在她胳膊上划处长长刮痕,已经开始渗血。
红绿灯斜对面,药店的招牌亮着灯。
倒计时归零,红色熄灭,绿色LED灯圈亮起,女人迈开脚步。
夜风吹散了颈间丝巾的花朵造型,彩色丝巾与褐色长发纠缠交织,于半空中划过流畅弧度。
“有碘伏棉签吗?”
“有的,创可贴需要吗?”
许尽欢抬起胳膊看了下,拉出来的口子不深,但挺长,创可贴的大小不够,贴不住。
付款的时候,手机罢工,调不出电子医保卡。
“我付现金吧。”
幸好上午原本打算打赏无良律师的红包,她及时收回了。
不然现在连一盒碘伏棉签都买不起。
“抱歉,您稍等我一下可以吗。店里的零钱找不开,我去隔壁便利店换。”结账小妹翻着收银机的纸钞,为难道,“几分钟就好,马上回来。”
许尽欢点头:“嗯,好的。快去快回,正好现在没人,我给你看店哈。”
柜台里的女生朝她感激一笑,匆匆推开隔板往外跑去。
等待的时间总有些无聊,许尽欢随意扫视着这家小药店的货架。
和大部分商店一样,收银台旁边的黄金位置,都是留给成人用品的。
嘶……
玛德,她突然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情。
不知是素了二十多年,一朝开荤,干柴烈火;还是酒店集中采购的东西,质量堪忧。
总之,凌晨最后一次时,安全tao好像、貌似、大概是破了。
8. 重逢
四月份算是广告行业的淡季,也幸好是淡季,才能挤出时间来补救商单。
精修剪辑完的赛里木湖成片,甲方那边终审通过,重新回到【相映成趣工作室】,交给后期部门进行渲染和调色。
最大的烂摊子收拾完,许尽欢总算能松一口气,手上其他项目也在正常稳步推进中。
揉了揉眉心,她决定把整治罪魁祸首的日程,尽快落实。
【许尽欢:宋律师,请问摄影素材被盗走的事件,最快什么时候可以立案?】
【Johnny:基本材料已经收集完毕,立案还需要走流程,一周内。】
【Johnny:你很着急?】
许尽欢估算了一下账号更新时间。
去新疆拍摄的商单已经因为回炉重造的缘故,往后延了好几天。
ddl近在眼前,最快今晚,最晚明天视频就要发布出去。
时间节点确实很难再往后拖。
【许尽欢:是的,着急。我们的视频很快就需要上传。虽然已经尽力避免,但还是和泄露的素材有小部分的画面重合。】
最麻烦的是,苏乘风的人品。
许尽欢创业以来,遇到过不少奇葩。她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
一个龌龊的、会偷走其他人工作成果的卑鄙小偷。她不会对这种社会败类的人性,抱有什么无意义的期待。
文字聊天很难说明白,许尽欢干脆给律师拨去微信语音。
微信语音嘟嘟,响了两声便被挂断。
【对方已拒绝。】
【Johnny:在开会。方便的话,下午来松青签代理授权书,律师函今天就可以出。】
许尽欢信手翻了翻办公桌上的日历安排,写得密密麻麻。今天周五,本周工作基本完成,剩下的都不是太紧急。
但下周又需要去成都出差。
许尽欢快速地收拾东西出门。
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办公室咖啡机坏了,所以今天到现在也只喝了两杯白开水,不影响去医院体检,空腹抽血还来得及。
就近找了一家位于松青律所附近的私立医院,许尽欢定好车载导航出发。
私立医院的价格贵,好处也很明显,基本不需要排队。
上完床,她问沈砚舟索要体检报告。
沈砚舟当时原话是:“三个工作日内发你。你的呢?”
而当天,一份详尽的体检报告,就发到她的邮箱里,邮件已经躺了两三天。
最近补前任捅出的窟窿,许尽欢和甲方道歉延期交片,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就是事后的第三个工作日,发完体检报告后,那个邮箱就陷入沉寂,没有发送新的消息。
哪怕对方没有催促,她也不想因为个人原因而失约。
“就这些项目吧。”许尽欢在体检项目挑挑拣拣,很快勾好需要的内容。
结果护士诡异的目光,在递回来的申请单上停顿两秒,开口建议道:“查传染病八项的话,最好连性激素六项也一起做了。”
许尽欢没意见:“行,您帮我加上吧。”
体检麽,多一个项目少一个项目,差别不大。
大概是猜到【相映成趣】关于赛里木湖的视频即将发布,装死将近半个月的苏乘风又开始蹦跶了。
@独立摄影师-苏乘风,在微博和黑抖,以及小红薯上同步发布了一条长博文。
重点阐述了他在@【相映成趣】工作期间,被团队压榨,以及失去作品署名权等多项指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哪个圈子都适用。
#相映成趣压榨摄影师#
词条已经成为几个社交平台的搜索热词了。
在看热闹这方面,网友们从不让人失望。
私立医院依靠钞能力,除了不怎么需要排队以外,还有个明显的好处,就是人少。
许尽欢按着胳膊上的棉签,开了免提打电话。
“欢欢,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候诊厅休息室没有人,空荡的房间传来一点回音。
电话里苏乘风的恶心回音。
“欢欢,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半个月过去了,也没有抨击那条新疆视频。”
“欢欢,你看我那条视频已经60万赞了,不如就把商单转给我吧。”
抽血的针孔已经不再流血,许尽欢把棉签扔进的黄色垃圾桶。
垃圾桶上贴的标签【医疗废弃物】。
许尽欢嗤笑:“苏乘风,我有的时候会诧异,无耻到你这种地步,着实蛮罕见的。”
电话里,谄媚的喋喋不休还在继续:“宝贝,赛里木湖的商单,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把甲方单子转给我,报酬咱俩55分。”
“呦,那我谢谢啊,还记得给我留一半。要是有人间废弃物垃圾桶,垃圾桶镇桶之宝的榜单评选里头,您的光荣事迹定是名列前茅。”
苏乘风也意识到她打的这通电话,并不是为了和解,立刻换了副嘴脸。
“我踏马的好声好气和你说,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就是偷你视频了,你能拿我怎样,现在网友可都站在我这边!”
音量有些刺耳,许尽欢关掉免提,把手机拿远点,淡淡道:“不装了?”
“……”
“哼,识相的自己把凯越商单,还有你们的新视频转给我,报酬可以分你三成。不然等你视频发了,等着被批判抄袭的唾沫星子淹死吧!”
本性暴露,苏乘风也破罐破摔。
毫不掩饰自己的胃口,想要连吃带拿,把整个项目成果偷天换日装到自己口袋里。
“白日做梦的功力见长。”许尽欢夸赞道,“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知晓苏老师的伟大事迹呢,应该让大家一起欣赏的。”
苏乘风怪异地陷入了短暂沉默。
他再怎么自负,也不至于把许尽欢充满嘲弄的话当真。
好歹正儿八经在相映成趣工作过几年,辉煌时也凭借臭不要脸和甜言蜜语,担过几日男友的名号。
许尽欢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冷嘲热讽,能不带脏字给人骂到怀疑人生。
今天转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蠢人的反射弧总是比较长。
许尽欢套了这么多话,充当证据已经足够。
她没急着挂电话,等诡异沉默蔓延到苏乘风逐渐焦虑时,才大发慈悲地宣判末日:“录音了。”
苏乘风呼吸急促:“你踏马……”
忍着恶心听他唧唧歪歪十分钟,许尽欢能施舍的最大耐心也见底了。
退出社交平台账号,她再次给予无情审判:“录音一刀没剪,刚传网上@你了,苏老师可以去围观一下评论区的后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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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事,咱们叙旧的部分就留到法庭上吧。”
医院提供的餐食口味都很难评,许尽欢吃得索然无味。
就算是私立,套餐盒饭的口感,距离美味二字还有相当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过相较于她去无人区拍摄,只有冷干粮和泡面充饥的工作状态,热腾腾的饭菜已经算很好的伙食了。
吃完饭,距离和律师约好的时间,还余半个多小时。
她难得有闲暇到无事可干的空档,刷了刷手机。
原本苏乘风的爆料博文就已经出圈,紧接着一小时内,相映成趣的官方账号,直接甩出一段长达九分三十秒的通话录音。
录音内容信息密度极高。
涵盖了爱恨纠葛,工作纠纷,摄影版权,还有经济分成……
网友直接吃瓜吃嗨了。
事态升级后,@独立摄影师-苏乘风和@相映成趣两方的粉丝互撕,更有甚者还脑补出摄影圈阴谋论。
许尽欢打开账号后台,支持的言论和谩骂的私信混在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扫了几眼,她就兴致缺缺地关掉手机。
沪市CBD的位置,这座改革开放以后迅速发展、成为沿海经济中心的国际大都市,走到哪里几乎都是高楼大厦。
许尽欢支着脑袋往窗外看去,居然正对着社区公园,窗边俯瞰的角度堪称完美,入目恰好是一片清爽的绿意。
梧桐树叶片郁郁葱葱,下午两点多的阳光正好。
许尽欢不近视,定睛能瞧见树荫缝隙里的麻雀窝。或许是出门捕猎窝里大鸟不在,小麻雀也还未破壳。
她耐心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鸟叫。
“春天又到了啊。”
微风卷走窗口的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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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过后,全球金融市场波动,股市大幅萎缩。
尽管,全球大环境处于第五轮康波周期的末期,科技发展革命仍催生出一批独角兽企业。
AI大模型的横空出世,令许多构想从纸上谈兵变为触手可及的现实,同时带动了一大波人工智能领域的高速发展。
天擎创立之初就专注智驾领域。
依托井喷式发展的科技赋能,天擎抓住机遇,升级智驾大模型,其核心技术不断迭代优化,逐渐占据智驾市场,稳坐主流。
现在,敢于吃螃蟹的人,已经在新风口得到勇敢者的奖赏。
天擎的ipo上市计划,是沈砚舟目前手上金额最大的单子。
等项目结束,顺利的话,今年年底,他就能从合伙人晋升到高级合伙人。
主职业务先放一边,眼下还有更急需解决的事情。
沈砚舟把桌上的材料摞成一沓,收到办公室书架上,取过另一个文件夹。
【关于许尽欢女士的委托代理合同】
他重新核对完合同条款,翻到最后的签字栏。
修长指尖握着金属笔杆,顿了顿。
钢笔笔尖在纸张上划过,落下潦草繁复的花体签名。
沈砚舟抬眸掠过墙上的挂钟,他给律所前台去了个电话。
“一会儿有客户找宋德源,不用带去找争议解决部,直接带她来我办公室。”
“客户叫什么?”
“许尽欢。”
“好的,沈par。我会带她直接去资本市场部找您。”
9. 重逢
和律师约的时间是,下午3点面谈。
还早,但许尽欢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等待上了。
她给自己的委托律师发信息,说她刚好在律师旁边的医院,问能不能把时间提前一小时。
得到肯定答复后,许尽欢把车放在医院停车场,步行前往。
私立医院和松青律师事务所,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
【Johnny:生病了?】
【许尽欢:喔,没有。去体检的,有其他事情急用体检报告。】
过了两分钟,Johnny发来新信息:【如果需要,松青律师事务所还承接其他纠纷业务。】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许尽欢忍俊不禁,笑得差点撞上路灯杆。
她没忍住,在屏幕上敲字:【宋律,你认识沈砚舟吗?】
走在沪市高楼之间,许尽欢思绪乱飞。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碰见某个无良律师。
仔细回顾,她和沈砚舟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乌鲁木齐回沪市的飞机上,她骂完渣男后,转头发现隔壁坐着一个惊为天人的西装男。帅是帅了点,就是毒舌了点。
第二次,是蹭颜煦的邀请函,去松青酒会,知道了他的名字,沈砚舟。
许尽欢鬼迷心窍,见色起意说了那句“不巧,就是为你而来的。”
出人意料,她的试探被照单全收。
负距离接触过后,出于种种原因,隔日都不愿意落下风的两人不欢而散。
第三次,新荣记的餐厅大堂,她损失一部手机。
“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每次好像都是我倒霉啊。”
许尽欢走在街头,仰望数百米高的写字楼。
电梯一路上行,Johnny的消息姗姗来迟。
【沈砚舟麽,见过几面,不熟。】
CBD区域写字楼人员流动性很大,大多都是一身正装的高级社畜。
穿着T恤牛仔裤板鞋三件套的许尽欢,像是误入的大学生。
她脸小,素颜出门也足够能打,到松青的楼层,前台说需要先登记。
许尽欢看着递过来的“实习签到表”,笑了笑。
今天麻烦事不少,前任的电话更是恶心得午饭都没吃好。
倒是来了松青,前台接待无心的失误,让她成功被逗笑。
和方才幽默的宋律一样,事虽小,但郁结的心情顿时开朗不少。
“我找宋律师,宋德源。约好的三点。”许尽欢把签到表退回,笑着解释道。
“不好意思,您是许小姐吧。沈par吩咐过让我带您上去。”
前台歉意地起身,说着就从接待处的工位出来,给许尽欢刷了门卡,带她往里走去。
shen par?
那个shen?
许尽欢有点疑惑,重复了一遍宋德源的名字,领路的前台表示没错,她只得跟着。
片刻之后,许尽欢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门口的金属标牌上,赫然印刷着【沈砚舟】三个方块字。
如果不是前台小姐姐已经帮她拉开了办公室的木门,许尽欢甚至想要转头走人。
“你没走错。”
沈砚舟从办公桌前抬眸,喊住翻着白眼,打算离开的女人。
“没什么事的话,沈par我先走啦。”前台对两人礼貌点头后离开。
门板阖上,空气的流通似乎都停滞了。
许尽欢甚至有种重新回到那间封闭的、充斥着事后暧昧痕迹的、只有他们二人的酒店房间。
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
这个Johnny宋,微信上和她约时间聊得好好的,现在把她推给沈砚舟。
红圈所没有规章制度吗,不同的律师之间,随便把客户推来推去算什么事。
沈砚舟扫过面前无语的女人。
巴掌大的小脸,不着粉脂,清艳灵动,就是浮现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
合伙人属于律所高层,各自有独立的办公室。
到会客沙发坐下后,许尽欢原本刚好转些的心情全没了。
“宋律师有事,刚刚外出了。走之前把你的情况和我说了下,这是合同,有疑问的地方可以指出,我会解释清楚。”
沈砚舟拿过来的合同,她没接。
“所以,现在我的代理律师,换成你了?”许尽欢直视那双淡漠的眼睛,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沈砚舟眼眸沉静,语气平淡:“宋德源今天不在,我只是帮忙做一个咨询解释,后续事项你依旧可以和他联系,我不参与。”
“哦,这样啊,也行吧。”
许尽欢点头,翻开文件夹开始看合同。
还是忍不住腹诽,这么大个事务所,就没其他人了,只剩下沈砚舟一个能喘气能干活的律师?
她不信。
最好今天把需要签字的材料全部签好,大不了以后她微信和宋律师谈,反正松青她是不想再来了。
有些pao友,在419结束后,就应该消失在人海,别老出来刷存在感。
“合同我没什么问题,就是今天发生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谈到正事,许尽欢正了正神色:“苏乘风在网络上发布的博文,严重抹黑了我工作室的形象。”
沈砚舟边记录,边问道:“针对他的不实质控,有实质性证据吗?”
许尽欢把录音调出来,播放。
期间,两人都没有出声。
九分钟的通话录音放完,她补充道:“电话是中午打来的,应该是发现之前传播偷走的视频,我没有什么反击。他飘了,反过来想要敲一笔商单的钱。”
沈砚舟垂眸,金丝眼镜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录音之后,我就发到网上了。之前被他胡编乱造博文吸引来的那些人,现在反水回头去他微博底下口吐芬芳了。”许尽欢耸耸肩。
沈砚舟嘴角上扬:“很聪明。”
或许进入是工作状态,沈律师确实专业能力过硬。
解释法律条款跟合同细则的时候,也没有多余的举动,自然的就在像是面对初见的当事人。
冷静理智,精简高效。
许尽欢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对方如此磊落,她要是抓着前面的不愉快,再扭扭捏捏,反而显得矫情。
“还有个事儿。网上的风向暂时可控,根据云端的下载记录,他不仅拿走了视频,还有一部分照片。”
沈砚舟拧了下眉头:“这部分没有公开的照片,比已经发布的视频更重要。”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许尽欢嗯了一声,言简意赅:“照片是准备送国外摄影展拿奖的。”
沈砚舟猜测道:“他没有公开的原因,可能是想倒卖。”
“对,所以我想尽快走起诉流程。”
“没问题,摄影展的比赛是什么时候?”
“六月底开启提交送展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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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舟心算了整个案件流程,给许尽欢吃了一颗定心丸:“没问题,来得及。不会耽误你拿奖。”
他说得云淡风轻,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大局已定的从容自信。
当风光摄影师之前,许尽欢干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物摄影。人物摄影来钱快,相映成趣刚成立那会儿,她拍人拍得快吐了。
后来等工作室步入正规,逐渐有了名气,有稳定的合作商单。
刚好又搭上了新媒体的热潮,相映成趣开始转型。
许尽欢满世界乱跑,追求喜爱的风景,用镜头记录下大自然的壮美震撼。
时至今日,相映成趣的人物摄影工作,虽然依旧存在,但占比已经被压缩。
在摄影师眼中,人物魅力会被镜头无限放大。
眼前沈砚舟举手投足优雅高效,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松弛和笃定,让许尽欢忍不住相信他的话语。
“沈律师办事,我很放心。”许尽欢勾唇笑道。
“感谢信任。”沈砚舟把钢笔递给她,语气微妙的停顿后,又补充道:“宋律师应该也很高兴,能有许小姐这样的客户。”
案件协商完毕,剩下交给专业的人。
许尽欢接过钢笔,触手还带着主人温热的体温。
她拿到笔,肌肉记忆习惯性地转笔,没想到沈砚舟的钢笔意外的合手。
合同的乙方已经签好了字。
签名潦草至极,让许尽欢不由多看了几眼,完全辨认不出宋德源三个字。
心说,微信里有点幽默细胞的宋律师,字写得不太行啊,狂草的签名,估计只有他自己能认得出。
谈完公事,该聊私事了。
许尽欢把属于她的那份合同收好,发出邀请:“沈律师现在有空吗?”
沈砚舟撩起眼皮看她。
“你之前发的体检报告我收到了。前两天没抽得出时间,今天在你们隔壁医院做了体检,当天可取。”许尽欢说道。
金丝眼镜下,沈砚舟眼眸眯起:“所以?”
许尽欢直白道:“懒得转PDF发邮件,有空的话,一起去医院看纸质版的报告呗。”
小狮子还是那只与众不同的小狮子,在钢筋水泥组成的钢铁丛林里,野性难驯,却也坦荡大方。
沈砚舟欣然应允。
从律所到医院的路程不长,三个红路灯。
放下心底大石头的许尽欢,相较于来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话说松青的收费,也不是谣传的那种天价嘛。”
沈砚舟跟在她身后,淡淡解释:“不涉及财产的诉讼案件,松青都是按件计费。”
“那天擎的案子,你们怎么收费的?”
“ipo项目按百分比收。”
“天擎那么大体量,你不得赚死。白领到底还是比摄影赚钱啊,摄影圈甲方扣的要命。”
“律所抽成完,还要一层层分给团队,到手没你想象那么多。”
马路上,西装革履的斯文精英,与一身休闲的懒散派,互相脚步重叠,呈现出另类的和谐。
沈砚舟没有说的是,红圈所适合企业大案,对普通人来讲确实收费过高。
许尽欢觉得便宜的原因是,他免掉了收按小时计费的咨询费,就连委托费都是照宋德源三年级律师的价位收的。
否则,下午聊案子的两个小时,单是合伙人级别的咨询费,就价值五位数。
不过这些,他眼前这只自由散漫的小狮子,无需知晓。
10. say no
私立医院对患者隐私保护得很好,就连拿体检报告都是单独的就诊室。
许尽欢之前没有亲密对象,苏乘风在她那儿勉强称得上男友,却也仅仅是拉过手后就异地的陌生关系。
等她从新疆无人区回来,现在已经撕破脸反目成仇,即将对薄公堂了。
她身体素质向来不错,体检报告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许尽欢连翻都没翻,就把线圈装订好的册子丢给沈砚舟。
“等等。先别走,你个别指标有点问题,跟你讲一下。”身后的医生喊道。
许尽欢诧异回头,重新坐到凳子上。身后,沈砚舟也明显顿了一下,低头开始查阅许尽欢塞给他的报告册。
“是查出生病了吗?”许尽欢被医生的态度搞得有点紧张。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好像时空重叠,重新回到十三岁的梦魇。
也是原本不在意的体检,也是拿报告的时候被医生喊住……然后没过多久,死神就从毫无预兆地夺走了她的妈妈。
记忆回溯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在电光石火的一秒钟内,你和当前身处的世界完全抽离,和周围的一切隔着层果冻状的薄膜。
在这短短的一秒钟,精神呼啸着重新回到过去,再目睹一遍心底伤口溃烂的过程,而身边的人却毫无察觉。
医生按着鼠标看电子版,沈砚舟站在许尽欢的就诊椅后面,单手虚按在她肩上,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体温透过一层薄顺的布料传递过来,明明他没有用力,许尽欢却渐渐从解离的状态里缓过来。
就好像身处寒冬,脚下一滑掉进冰窟窿,浑身发冷。
但还没来得及慌张,突然有个人出现,以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态度,强势把你拉回人间。
“别紧张,没什么大问题。”见他俩如临大敌的模样,医生笑了笑问道:“年轻人是不是在备孕?”
许尽欢:“?”
此时,沈砚舟已经翻完了手上的纸质报告,低声说道:“你HCG指标高出正常值了。”
许尽欢眸光惊愣,盯着报告上他手指的位置。
HCG那栏后面标着一个小小的,向上的箭头。
“对的,你对象说得没错。”医生脸上笑意加深,她温和地询问道:“上次月经的时间,还记得吗?”
气氛尴尬起来,从人间到地狱,再到人间,再到地狱,反复横跳;最终形成让人有些难以启齿的怪异局面。
“没有在备孕。”许尽欢嘴角抽搐,抿了抿唇,摇头解释。
医生年纪偏大,看着约莫四五十岁。从医多年,各种各样的患者都见过,许尽欢口风回避,医生心底有了猜测,低头看了一眼其他体检项目。
果然还有传染病八项。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医生不会对患者和陪同人员的关系指指点点,只能委婉提醒道:“既然没有备孕计划,为什么不做措施?”
罪魁祸首就在身边,许尽欢无语地只想呵呵。
“做了措施,但可能对方技术不行,中途套破了。”
她不曾指名道姓,但针对性实在太过明显。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中年医生,也忍不住向许尽欢身后的男人,投向复杂的目光。
尴尬不会消失,尴尬只会转移。
遭遇当面抹黑,沈砚舟眉心微皱。
以他的教养,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和许尽欢关于隐私话题起争执。
“是怀孕了吗?”沈砚舟直指核心。
医生反问:“上次杏行为是什么时候?”
“三四天前。”
医生点了点屏幕上的数值:“HCG是偏高一些,不过时间太短,很难确认是否怀孕。排卵期激素升高,也会导致HCG假阳。”
许尽欢拍掉沈砚舟搭在她肩上的手,自顾自询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出查出是不是怀孕?”
真是服了,果然遇到这个姓沈的,就没什么好事儿。这厮,整个就是一无症状的霉运传染者。
“目前只是偏高,还看不出什么来。你过一两周来重新验个血,如果HCG指数级翻倍,就是怀孕了。”
出了诊室,许尽欢把医嘱单子揉成团,攥在手里,脸色极差地往外走。
沈砚舟长腿迈开,两三步就赶上她。
“是我的失误,我很抱歉。”一直以来自信沉稳的男人,难得低头。
许尽欢嗤笑:“沈律师,现在是我要替你的失误买单。”
她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拉住,对方人高马大,身高差距让她被困在墙边。
沈砚舟微微低头,眼眸深邃处如赛里木湖,湖面坚冰融化,呈现出琥珀般的剔透质感。
“我可以负责的。”他说道。
许尽欢撇开目光,不去看那双会无声吞没她的眼睛,嘲弄道:“怎么负责?报销我未来的医药费还是……”
沈砚舟打断她:“结婚。”
他说,结婚。
许尽欢诧异仰头,猝不及防撞进一直躲避的深邃眼眸。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嘴巴会骗人,眼睛不会说谎。
沈砚舟……是来真的。
“我名下有两座房产,一处是沪市的大平层,还有一处在京市。流动资金和债券基金的部分,需要核实才知道具体数值。”沈砚舟冷静地开始做财产告知。
许尽欢推开他撑在墙上的手臂,离开桎梏。
她不耐烦道:“我对你的资产没什么兴趣。”
“如果你想要签婚前协议,我会尽快拟定好。你的财产以及相映成趣工作室的股权,我不会碰。但我会把名下50%的资产,写进赠与合同。”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逃避没有用,沈砚舟有足够的担当,他不是那种睡完就跑的人,很快就厘清情况,计划出最优解。
虽然两个人都有过错,但主要过错方在他,所以沈砚舟给出了极具诚意的筹码。
如果许尽欢不满意,他还有其他方面可以给予补偿。
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想法,通常都不在一个频道,更大的概率,会是南辕北辙。
“拜托。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对你的身价如何,财产多少没兴趣。”许尽欢在医生面前还收着脾气,现在没有外人,她炮火直轰。
擅自提出结婚,然后一本正经就开始探究婚前协议,这个自以为是的态度,让她非常不爽。
清冷瑰丽的脸上,此时满是怒火,她仰头嘲讽:“沈律师,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沈砚舟缄默了几秒,唇线抿直:“人流手术很伤身体。”
“把孩子生下来更伤身体。”许尽欢反呛道。
不想再多废话,她干脆利落地表达立场:“我不可能因为一夜情发生意外就把孩子生下来。更不可能因为这个薛定谔的孩子,就和一夜情对象结婚。”
“一个意外,就要我去付出事业、生活,还有未来。我是疯了,才会答应。”
她够直白也够坦荡,坚守立场的话语斩钉截铁,不留情面。
沈砚舟长身玉立,静静看着那张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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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侧脸布满冷傲。
小狮子在捍卫自己权益的时刻,态度和她的爪牙一样锋利,毫不留情地撕碎言语杜撰出的,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沈砚舟沉默地和与她对视,思维冷静下来,然后几分钟后,他无声妥协。
毕竟孩子只是一个尚不明确的可能,而他甚至为了这个打着问号的可能性,要求他和她两个彼此独立,且没有感情基础的成年人,放弃各自现有生活,互相妥协。
这实在是荒谬。
“你很理智,也很清醒。”沈砚舟指腹按了按眉心,客观评价道。
许尽欢见他恢复以往的平静淡然,也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严格来说,咱俩算陌生人好么?有了当然打掉啊,我不可能和一夜情对象结婚生子。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走廊里无人,许尽欢随便找了张等候椅坐下。
隔两个位置,沈砚舟也在她旁边不远不近的地方落座。
长椅很长,长到哪怕坐在同一张椅子上,但要让银河两端的人进行体温的热传递,导热性极好的金属椅也对此无能为力。
“早知道419会搞出这么多麻烦,我一定不去尝试。真特喵好奇心害死人。”许尽欢仰头,望着医院苍白一片的天花板,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天晚上,你看上去很熟练的样子。”沈砚舟眼神晦暗不明,低笑道。
许尽欢:“嗐,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你不也是?”
“彼此彼此。”
求同存异,达成态度一致,两人难得没有斗嘴,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或许是“怀孕”的消息足够炸裂,堪比核弹轰炸地球,不论许尽欢还是沈砚舟,都不曾经历过。
一个失了清冷桀骜,一个失了沉稳淡定。
轰炸过后,许尽欢短暂地放下心防,在医院走廊说两句心里话。
归根究底,复盘溯源,问题还在那天晚上。
“本来没想直接本垒打的,是你意识不够坚定。”许尽欢从不内耗,率先开口。
与其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不如责怪他人,直接把锅甩出去。
沈砚舟斜眼瞥她,平静答曰:“我那天高烧,还喝了酒。”
“天擎的人和你social,导致你喝多不清醒,没有拒绝我。而颜煦是天擎的创始人兼CEO。那怪颜煦好了。”
许尽欢随便瞎扯,一本正经讲冷笑话。
出人意料,沈砚舟居然没有严谨较真。
他扭头看她,附和着她不讲道理的冷笑话,颔首道:“嗯,都怪颜煦。”
冷笑话让气氛缓和了些许。
“抱歉,当时套破了,我不应该再继续的。”沈砚舟薄唇轻启。
低沉的音色像是雪山化开的溪流,流淌过许尽欢草原般潇洒肆意的心口。
“喔。我刚也就口嗨,这事儿怎么也怪不了别人啊。纯属我们之间的问题,套破了,你不应该继续做,我不应该继续要。”
许尽欢耸肩,一锤定音道:“咱俩一半一半,同等责任。”
说完,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头看了眼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
“今天就这样吧,等过两周复查,出结果了,我再联系你。”
潇洒的女声飘荡在风里。
崇尚自由的小狮子,哪怕生活在钢铁森林里,也自由散漫,肆意张扬,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不会被任何事捆绑住脚步。
那是,沈砚舟可望而不可即的洒脱。
11. say no
和沈砚舟在医院分开后。
没有时间,给许尽欢调理心情。生活还要继续,工作接踵而至。
“老板,听说大熊猫是杂食性动物,会吃肉哎!”成欣言神神秘秘地说道。
许尽欢把U型枕垫到脖颈处,戴上眼罩准备补眠。
入睡前,她不忘逗小孩:“不仅吃肉,饿急了,大熊猫还吃人呢。”
成欣言眨巴着眼睛,呆呆的:“那我们这次出差岂不是有点危险,主办方有没有给咱买保险啊!”
“确实很危险。你要是不听安排,乱跑被吃掉了,我回去,会给你开追掉会的。”许尽欢戴着眼罩,贴心说道。
“嘿嘿,那老板你记得帮我挑个花圈哈。”成欣言嬉皮笑脸,顺杆往上爬。
许尽欢拿她没辙,摇头轻笑。
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精力充沛啊。
她毕业也才三年,大学时期的记忆已被时间冲淡,早就模糊不清了。
大二着手创业,许尽欢整个大学生几年,一直奔波在接单干活,工作室组建的路上。
许尽欢很少回忆过去,她的过去没什么值得反复品味的东西,越品越晦涩。
硬要说属于青春的记忆,只有毕业时,宿舍里几人半夜偷偷摸摸,将女生宿舍通向楼顶的锁撬了。
来自天南地北的女孩们,倚着天台的女儿墙,喝着啤酒,望着学校里逐渐熄灭的灯光,七嘴八舌地畅想未来。
“等成都的熊猫主题峰会结束,放你几天假,去玩一玩吧。”许尽欢说道。
成欣言眼睛都亮了:“带薪休假吗!”
“带薪。”许尽欢抬起手指,凑到唇边:“嘘,小点声。”
成欣言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怕吵到飞机上其他旅客,偷感十足地腻到许尽欢耳边,得寸进尺:“老板管报销嘛!”
“唔,不太行,财务不会给你批旅游账单。”许尽欢摘下眼罩,故作为难道。
“啊,那算了,我这个月刚交了房租水电,得攒点钱。”成欣言垂头丧气,连头顶的翘起的呆毛都垂了下来。
许尽欢没忍住摸了一把,像是在撸心情低落的猫科动物。
发丝掠过指尖的手感,熟悉又陌生,不知怎么的,让她想到了沈砚舟……
“虽然走不了公账,不过我私人可以给你报销。”她说道。
emo小猫瞬间支棱起来,压低声音吱哇乱叫:“老板牛逼!姐,我爱死你了!”
许尽欢挑眉,又撸了两把她柔顺的头发:“行了,睡会吧。落地就得干活了。”
重新带上眼罩,手心里那股柔顺的触感,还是挥之不去。
许尽欢回忆起,之前某次摸头发的手感,相比成欣言的头发,倒是柔软了许多。
缠绵荒唐,攀上极乐那晚,她曾失神抓住过沈砚舟的头发。
沈砚舟头发不长,攥在手里像是带点硬度的绸布,发梢的位置有些扎手。
每当她控制不住攥紧的时候,对方就会处于报复以更狠厉的力度冲撞。
如此反复,互相折磨。
相互给予疼痛的同时,痛并快乐着,让人意犹未尽,反复品味。
-
飞机从平流层缓缓下降,起落架放下,波音777停泊在天府机场。
四川盆地位于中国西南,独特的地势特点,孕育了西南的一颗明珠。
“带件厚外套,成都的温差比较大。”许尽欢提醒道。
“哦哦好的。”成欣言把塞回包里的外套重新掏出来。
这次出行,许尽欢纯粹当带徒弟历练,没指望她帮多大忙。
她在行李转盘处等托运的设备,余光盯着兴致冲冲的成欣言,以防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对什么都好奇想要去看一眼,秒变二哈撒手没。
出差是接了成都文旅的活儿,为大熊猫自然保护区拍摄宣传片,还有每年例行举办的熊猫峰会的摄影摄像。
峰会明天就举行,今天晚上许尽欢和成欣言先要先去会场,连夜找好机位,把设备架好。
团队里其他的摄影和其他工作人员,明天清早的飞机。
拍完三天的峰会,正好无缝衔接,再去自然保护区的深山老林里拍大熊猫。
马不停蹄到会场后,许尽欢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许总,那这边交给你了,要帮忙的话,你随时喊我们工作人员。”
许尽欢点点头:“行,线路和机器,我来弄就好。”
相映成趣工作室和熊猫峰会,早几年就开始合作,每次都是许尽欢带着团队奔赴成都,彼此都是老熟人。
主办方这次负责对接的经理过来,寒暄了几句,放心离开。
布设机位的工作无聊又费体力,三角架和稳定器都不轻。
成欣言蹲在地上拧螺丝,边喘气道:“老板,晚上我们去吃夜宵吧。”
许尽欢手上动作没停,调侃道:“干活儿半小时,你就累啦。是谁争着抢着,非要跟我来成都打头阵的。”
说归说,但工作结束,许尽欢还是带人去了宽窄巷子撸串。
和江浙沪几乎不存在的夜生活相比,川渝地区的人民,晚间生活在华灯初上之余才刚刚开始。
左手提着钵钵鸡,右手啃着麻辣兔头。
成欣言幸福的眼泪,从嘴角留下:“呜呜呜,天堂,真是天堂。以前在沪市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也还好吧,我记得咱们工作室团建吃的都不差。”许尽欢说道。
成欣言和她并排,边走边逛:“是不差啊。但又不是天天能团建,薅资本主义的羊毛。”
作为她口中的资本主义,许尽欢尽职尽责,替员工将塑料袋里一把吃过的签子,扔进路边垃圾桶。
“回去早点睡。”许尽欢见她两只手都拿得满满当当,从包里翻出房卡,塞进成欣言外套的口袋。
“啊。老板你不一起回去吗?”成欣言啃着兔头,含糊问道。
许尽欢双手插兜:“在飞机上睡太久,不困,我出去逛逛。你回去先睡。”
成欣言仓鼠进食的空隙,还不忘向老板表忠心:“好嘞,房卡给我了。老板你回来就敲门哦,我起来给你开门喔。”
许尽欢随意点头,目送她大包小包拎着一堆零嘴,拐进不远处的酒店大堂。
川渝的夜市很繁华,充斥着烟火气。
许尽欢边走边取景,多年的职业病养成的习惯,哪怕没有拍摄任务,也会随身带一个便携的卡片机。
湖边公园遛弯的惬意大爷;放晚自习后甩着校服奔跑的学生;路边摊上紧张忙碌却面带微笑的商贩……
巷弄里的日常,都在许尽欢的镜头里定格。
她蹲在街边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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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宽窄巷子,不算明亮的光线反射在灰白色的砖石上,灯火阑珊处男人手上搭着西装外套,驻足于临街店铺门口。
翻看相册,许尽欢正打算删除废片。
她莫名觉得镜头里的背影,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焦距变化产生的模糊感,衬托那人的背影越发挺拔优雅。白衬衫因为过曝,成为照片里唯一的亮色,如同一截格格不入的傲骨,坠入尘世间。
原本应该出现在高楼大厦里的都市精英,下班后脱下西装,融入到夜市喧嚣之中。意外闯入镜头的高挑背影,出现得恰到好处。
许尽欢用随身照片打印机,把这张意外的照片,从储存卡的磁盘挪到了实体相片上。
路上没有目地的采风,她都会将这些照片打印出来,送给本人留作纪念。
“先生,打扰一下。刚刚无意间拍到了您。照片很漂亮,我就打印出来,送给……。”许尽欢捏着薄薄的相纸上前几步。
闻声,身高腿长的男人回头。
看清他面容的瞬间,许尽欢的话戛然而止,后半截成功卡在嗓子里。
沈砚舟见到分别几天的女人,也有几分意外。
他长身玉立,挑眉道:“你刚刚偷拍我?”
许尽欢:“没有,别瞎说。”
“嗯?先生,无意间拍到的镜头很漂亮,所以打出来送给你。许总,这话是你说的吧?”
他重复许尽欢的话,镜框下眼角上扬,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笑意。
许尽欢捏紧相纸,往身后藏了藏:“呵呵,拍了照没错,可惜不是你。”
输人不输阵,在这个给她带来一堆麻烦的男人面前,打死都不能承认。
承认就被抓住把柄了,谁知道这个无良律师,会不会反过来咬人,敲着她一笔天价肖像权的赔款。
许尽欢白眼一翻,眼疾手快,径直把照片塞给旁边的游客,悠悠道:“这位先生,刚刚拍照你入……”
身体快过脑子,许尽欢照片递出去,才发现她随手抓的路人,是个身高170,体重170的微胖青年。
许尽欢盯着他弥勒佛似的富态体型,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入镜了,照片送你了哈。””
微胖青年冷不丁被塞了张照片,还挺讶异,笑呵呵地回了句:“谢谢。”
此地不宜久留,许尽欢凭借着优越的心理素质,给予一旁看热闹的沈砚舟,一个充满嘲讽的眼神,然后潇洒离去。
宽窄巷子顺着地势起伏,加上这是成都最为火热的地区之一,人流量大。
她如同一条回到大海的游鱼,眨眼间汇入人群,消失在沈砚舟的视线内。
“哎,砚舟,这姑娘的照片拍的是你哎。”宋德源捏着相纸,胳膊肘推了推身边人。
沈砚舟低头,天然带着虚化的照片,中央那抹白衬衫亮的刺目。古玩店墨黑的门廊前,男人臂弯勾着西装,正侧头凝视着橱窗内的工艺品。
沈砚舟取过照片,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薄薄一张相纸,笑骂道:“小骗子。”
围观全程的宋德源,嗅到奸情的味道。
他挤眉弄眼,揶揄道:“呦,看来是熟人啊。这姑娘谁啊,怎么都不介绍下,给哥们儿认识认识?”
沈砚舟将照片放进裤袋里,妥帖装好,沉吟道:“算……未婚妻吧,正在追。”
12. say no
许尽欢开始怀疑这段孽缘,经过她的总结发现了几条规律。
沈砚舟定律之一:遇到此人,她的运气就开始走下坡路。
-
酒店走廊,许尽欢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敲门了。
“吵不吵啊,看看几点了,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啊。”隔壁房间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
“抱歉。”许尽欢咬牙道完歉,憋屈地背靠酒店门板,缓缓滑下。
成欣言这个死丫头,说好的给她开门,结果她回来敲了一刻钟。
敲到隔壁住客都醒了,这丫头跟睡神转世似的,还没醒。
“早知道把身份证拿出来了。”许尽欢无奈叹气。
手机也没电了,身份证在房间里,徒弟睡得跟死猪一样。
果然,遇到沈砚舟之后,各种奇葩事就开始找上她了。
霉运不会消失,霉运可能只是姗姗来迟。
许尽欢盘着腿靠着紧闭的房门,无所事事,干脆掏出卡片机翻阅今天拍到的照片。
成都她来过很多次,但这座城市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
哪怕是曾经去过的地方,同样的机位,不同的时间来,依旧能够拍出截然不同的韵味。
许尽欢一张张浏览,时不时删掉不需要的废片。
直到某次按下一张,相机巴掌大的液晶屏幕,跳出某张照片。
灯火阑珊处,男人一袭白衣,修长的双腿被黑色西裤包裹,站姿闲适放松,背对着镜头留下一个笔挺的背影。
许尽欢指尖的动作犹豫。
反反复复删除,恢复,删除,恢复。
纠结几次,最终这张糊掉的背影照,还是好好地、安然无恙地躺在储存卡里。
酒店走廊有人来来往往,偶尔会有异样的目光投向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许尽欢捏了捏盘久了开始发酸的小腿,对飘来的视线已经习以为常。
她没抬头,自顾自埋头挑照片,任由这位住客打量完。
反正看够了,会走的。
等了将近半分钟,许尽欢腿实在难受,爬起来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煎熬。
放下相机,入眼是一双锃亮的黑色男士皮鞋。
顺着笔直修长的双腿,她目光上移。
熟悉的白衬衫,熟悉的人。
许尽欢愣了好几秒。
直到沈砚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分清眼前的画面,并不是她盯着那张照片太久,而产生视觉错位。
面前站着的,是真人。
沈砚舟弯腰,神色戏谑:“你们玩摄影的,都流行半夜蹲在走廊里修片吗?”
“怎么是你?”
沈砚舟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时间太晚,饶是许尽欢也困得不行,刚刚挑照片的时候,她就差点靠着门板睡着。
人犯困的时候,脑子就容易短路。
她随口瞎扯道:“你跟踪我到酒店!啧,没想到沈砚舟,你这么变态!”
沈砚舟给她的迷惑发言气笑了,刷卡打开斜对面的客房,淡定道:“我住这儿。”
半夜三更,苦兮兮蹲了两个多小时的许尽欢,脑子更迷糊了。
她不耐烦地反呛:“快走开,扫把星。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蹲这当门神。”
沈砚舟波澜不惊地扫过落魄的女人,他不想和脑袋不清醒的人废话,直截了当地“砰”地阖上门。
半分钟后,那扇门被再次打开。
他快步走到许尽欢面前,居高临下:“要进来睡的话,就跟上。”
许尽欢:“不要。关上门之后,你是人是鬼,我还不知道吗,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就怪了。”
沈砚舟冷哼:“那就在这儿,蹲一晚上,顺便清清脑子里的颜色废料。”
他语气淡漠,淡得像是雪山上的坚冰。
许尽欢打着哈欠,目视他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男人脚步停住。
白衬衫勾勒出宽阔的背脊,末端被扎进黑西裤里,黑白碰撞的界限,令那截劲瘦的腰线格外引人瞩目。
仅仅是不远不急地望着,许尽欢也能凭借记忆,在脑海中勾画出衣物下每一块肌肉的弧度和走向。
沈砚舟握着房间门的金属把手,良久,他转身无奈道:“不碰你。进来睡吧。”
许尽欢舔了舔嘴唇,默默评估了一下危险值,最终还是身体先屈服了。
搁这儿蹲到明早,明天她怕不是要晕在会场。
有时候吧,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扶着房门起身,小腿一阵酥麻,仿佛数千根针同时扎在腿上针灸。
许尽欢疼得龇牙咧嘴,冷艳的小脸揪在一块,连正常的面部表情都不太能保持住。
而且,她发誓,听到沈砚舟的低笑了。
酒店的走廊并不宽,只有两米,却堪比天堑。
腿脚变得不听话导致的后果就是,迈开第一步,许尽欢就知道要遭。
闭眼等着和地毯亲密接触,她都做好被无良律师冷嘲热讽的心理准备了,却摔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沈砚舟的领带已经取下,白衬衫最顶端的口子也开了两颗,喉结凸出皮肤表面上下滚动,性感至极。
“怎么连路都不会走。”沈砚舟双臂用力,轻松抱着她回房。
许尽欢尴尬道:“腿麻了。”
沈砚舟:“蹲多久了?”
“两三个小时吧。同事睡熟了,没听见敲门声。我手机又没电。”
因为怕他抱的不稳,许尽欢努力勾着他的脖子,生怕被不小心摔下去。
她力道不小,藕臂勒得沈砚舟皱眉拧起,抿了抿唇,沈砚舟还是没说什么,直到单膝跪在床上,把她放下。
“嗯,谢啦。”许尽欢说道。
她不擅长道谢,更不擅长和死对头道歉。
音量小到连午夜寂静的室内,都几不可查。
沈砚舟淡淡说了句没事,从行李箱里找出充电器扔给她,叮嘱道:“下次房卡最好留在自己身边。”
许尽欢嗯嗯敷衍,伸长手臂把充电头插到床头插座上。
几秒钟之后,黑屏自动关机的手机被点亮,充电中的闪电图标出现在正中央。
给手机续上命后,许尽欢本来想问沈砚舟怎么会出现在成都,结果一转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光luo着上身的男人。
沈砚舟是那种俗称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薄肌覆盖在骨架上,随着呼吸规律起伏,如同蛰伏的猛兽。
许尽欢之前也给健身运动员拍过宣传照,肌肉线条鼓起。或许由于她是江南一带的人,对过于健壮魁梧的虎背熊腰,其实不太能get到那种雄壮的肌肉美。
而和运动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多为了上镜好看,减到骨瘦如柴的小鲜肉。许尽欢同样也欣赏不能,总会成幻视没肉的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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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骨。
摄影师见过太多人,眼光阙值早就无形被拔高。
这么多年,单凭躯体能让她有冲动的对象,沈砚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赤裸□□近在眼前,许尽欢莫名开始口干舌燥。
“说好的不做,你脱衣服干嘛。”她强装镇定地质问。
沈砚舟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回答道:“没那本事穿着衣服洗澡。”
他随手把脱下的衬衫扔出去,刚好盖在她头顶上,语气危险:“色猫,别偷看。”
许尽欢困得不行,一开始没注意扔过来的东西是什么,下意识嗅了嗅。浅淡的雪松味,还挺好闻。
等抓下头上遮住视线的东西,定睛一看。
拳头硬了。
“你有什么好看的!我合作过的男明星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你都排不上号,有什么值得我偷窥的!”
她攻击性十足的话语,因为太困,尾音黏糊,像是收起爪子后的猫科动物,拿柔软弹性的肉店往你身上拍。
气势逼人,实则勾得人总忍不住,想要去抓住它的爪子捏捏。
沈砚舟忍着笑回应:“嗯。我哪有许小姐经验丰富。”
许尽欢被他轻描淡写的话,揶得不上不下。
她捏着腿在心底措辞一会儿,顺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诫自己一定要意志坚定,抵制出浴的男色诱惑。
沈砚舟今天也忙了一天,晚上被宋德源拉着去逛夜市。
热闹是热闹,就是路过小吃摊的时候,被撞了一下。
他只得把沾了油的西装脱下,一路拎回酒店。
总觉得身上一股麻辣烫的调料味,于是洗澡久一些。
等他披上浴袍,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酒店的大床上,娇小的女人缩成一团挤在床边,被子则尽数堆在她脚边。
沈砚舟叹了口气,单膝跪在床沿,手臂穿过她纤细的脖颈和腿弯,抱着人挪到正中间。
“冷,成欣言你把空调打高点。”
怀里的女人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闭着眼睛嘟囔道。
沈砚舟摸了摸她露在外边的脚踝,触手冰凉,如同一块带着冷意,质地极好的羊脂玉。
“踢被子,活该你冷。”沈砚舟轻声教训道。他伸手拉过团成一团的被子,细心理好,搭在许尽欢身上。
把人安顿好后,沈砚舟绕到另一边躺下,关灯前还是将中央空调打高了两度。
许尽欢这一觉睡得格外的香。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赛里木湖,她一个人苦哈哈坐在越野车里熬时间,等云雾散去,拍摄星轨。
半夜,高原地区的风似乎都柔和起来,带着温热的湿气规律起伏。
最关键的,车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大号暖手宝,像被子一样,能让她整个人缩进去。
但比纯棉的被面更加光滑,蹭上去的时候滑溜溜的,一点都不扎人。
抱着这暖和又贴心的暖手宝,哪怕在梦里,许尽欢都爱不释手。
闹钟铃声响起时,她甚至不愿意醒来。梦醒了,她的天选暖手宝就要变化为泡影,下次再梦见这等宝物,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不舍得的话,那就再睡五分钟吧。
她死死扒着暖手宝不肯撒手,但成精的宝物却有自己的想法,居然张口说话。
它说:“松手,我去关闹钟。你抱太紧了,我够不到。”
13. say no
许尽欢定律之一:睁眼发现自己在修罗场的话,就装睡吧。
逃避虽然可耻,但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社死和尴尬。
-
许尽欢若无其事地松手,自然而然地翻身,假装没醒。
听到闹钟戛然而止后,耳边响起穿衣服的悉索声。
她还是没忍住,一点点掀起眼皮,透过睫毛缝隙往外看。
房间的遮光窗帘没有拉紧,细小尘埃漂浮在空气中,于窗帘缝的光带处形成丁达尔效应。
从室外斜射进来的晨光并不明亮,一缕缕照射在男人身上。许尽欢视力很好,哪怕眯着眼,也能看清肌肉流畅的弧线。
她望着沈砚舟,看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折好的衬衫,许尽欢静静缩在被窝里,感受着身侧残留的余温。
男人灰色的衬衫不知是什么布料,在光线下折射出细微的珠光。
垂感优异的料子,衬得本就身高腿长的男人,越发挺拔。
“醒了就起来。”沈砚舟边打领带边道,“当然你今天如果没有工作,我不介意把房间让出来,提供给你睡觉。”
许尽欢见此,也不再躺着,揉眼睛她坐起来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沈砚舟撩起眼皮:“装睡的演技实在拙劣。许小姐下次跟你那百八十个男明星见面,记得请教请教演技。”
她从床上爬起来,耸耸肩,不以为然道:“也没你说得那么差吧。”
沈砚舟眼底划过几分莫名情愫,他诚挚建议道:“许尽欢,你对自己睡姿,最好重新建立一下认知。”
他们认识得……不算久,几次见面基本上也是剑拨弩张,沈砚舟之前没有连名喊过她。
这是沈砚舟第一次叫她的全名,许尽欢。
她的名字是初二那年改的。
继母带着弟弟进门那天,她气得把家里客厅砸了。温仲气急败坏,让她滚。
十几岁的小女孩,对这个没有母亲的家失望至极,她环顾这套富人区的别墅,发现没什么留恋,于是背着书包就走。
她一个人去了车站,独自买了去南京的票。
等到回许家后,她冷静地和外公说,她要改名。
最后闹得轰轰烈烈,改名事宜甚至闹到派出所,迫于种种压力,唯一的监护人温仲还是签了字。
从此温宜,变成了许尽欢。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来适应新的名字。
名字,某种意义,是社会化的产物,代表着人自此被贴上一个伴随终生的标签,或者符号。
连死去,都要把这个代号刻在碑上。
“沈砚舟,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她冷不丁问道,眼神里罕见的有些痛楚。
沈砚舟抬眸,平静回答:“没什么特别含义。出生那天,我妈宫缩,痛得砸了我爸的砚台。”
“……”许尽欢没想到,他听上去很有诗意的名字,背后的故事却如此随意,甚至还有些搞笑。
心情好像好一些了。
毕竟温宜,再怎么说,也是当初温仲认真翻字典翻出来的。
后来改的许尽欢,更是她自己选的。
随母姓,未来生活不被世俗的枷锁桎梏,人生得意须尽欢。
自得其乐,朝夕尽欢。
优越感和幸福感,有时候,真得靠对比。
方才那阵郁结的情绪,在听闻‘痛到砸了砚台’的故事,低落的情绪顿时就烟消云散。
许尽欢心里舒服了。
“沈砚舟,幸好你妈妈当时拿的是砚台,不是花瓶。”她同情道。
“嗯,感恩我妈。”沈砚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头问她:“洗漱吗,还是回对面?你同事现在应该醒了。”
同在一张床上和衣而眠,睡都睡了,更亲密的事情也早干过。
许尽欢没跟他客气,扯了扯身上睡皱的衣服,赤着脚往卫生间走。
酒店卫生间的门都偏窄,两个成年人无法并肩通过,他们在狭窄的门框内侧身而过。
许尽欢能闻到他须后水的雪松味。
和昨天扔过来那件白衬衫,味道一模一样。
收拾完自己,许尽欢拎着包告别。
“嗯,谢谢啦。有缘再见。”
就事论事,她还是很感谢昨天沈砚舟的收留,避免了她睡走廊的惨案。
“嗯,会再见的。”已经打开笔记本开始处理工作的男人,从屏幕后抬头,金丝镜框下的眼神意味深长。
许尽欢以为他说的是,上次套破变故发生,医生让复查HCG的事情,于是答应道:“行,等复查,我们再约时间。”
说完她意识到他们好像,还没有联系方式。
当初是她以为一夜情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后续,主动拒绝了加好友。
现在反过头,要联系方式的话,总觉得无形中低人一头。
就像将军明明打了胜仗,却不得不低头归降。
许尽欢思考了两秒,决定抛开这个选项,拎着包就走人。
以后事情,以后再说吧。
反正医院和松青律师事务所之间,才隔两条街,实在不行到时候去律所找人呗。
随手带上806的房门,跨过两米宽的长廊,许尽欢按了按805的门铃。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下一秒,成欣言从里面扑了出来,满脸惊恐。
“老板!!!你昨晚去哪了!夜不归宿啊!”成欣言上下打量她,视线着重流连许尽欢裸露的脖子上,企图找出什么犯罪证据。
许尽欢冷笑着拿出手机,展示昨晚拨出的通话记录。
“手机没电前,给你打了五个电话,没人接。”
成欣言倒吸一口凉气:“我……睡前忘记把静音取消了。”
许尽欢呵呵两声,继续阐述:“后来我在门口敲门,敲了快半个小时吧,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以至于,我都在担心是不是你吃撑,把自己撑到昏迷,不省人事。”
成欣言忏悔:“老板我罪该万死,让你露宿街头。今天给你做牛做马赎罪,行么?”
“看你表现。”
许尽欢进屋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她瞅着时间差不多,招呼成欣言一起去自助餐厅吃早饭。
二批的团队已经到了,两人打车去了会场,和工作室其他人汇合。
许尽欢把难度较低的对接工作,简单安排给成欣言,她则到会场里做开幕式前的最后检查。
熊猫峰会是成都每年度的大型国际会议,作为展会摄影合作承接方,许尽欢仔细核对,一旦中途出现突发事件,由导播室统筹立刻启动应急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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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部分嘉宾已经入场,会场里各区域都零散的站着人。
调试机器,各个摄像头的画面在显示屏上来回切换。
“等等,切回去。”许尽欢开口喊道。
刚刚镜头里一闪而过的身影,有点眼熟。
导播按应她要求,切回上个机位,峰会会场特邀嘉宾席落座着几个人。
身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正侧头和旁边的人讨论着什么。
镜头里格外英俊的男人,西装勾勒出颀长身姿,面前的桌上立着席位牌【沈砚舟】。
导播对旁边摸鱼的成欣言,指了指看着大屏的许尽欢,无声地张口:“老板熟人?”
成欣言摇摇头,回了个一无所知的眼神。
导播和成欣言都以为,许尽欢在看镜头里的男人,毕竟这帅哥和别人仿佛不在一个图层,实际上并不是。
许尽欢的目光聚焦在旁边那人,心宽体胖的律师面前牌子写的是【宋德源】。
她的辩护律师,同时也是昨天宽窄巷子里,临时拉来塞照片的路人。
天杀的!
看到宋德源微胖的身躯,许尽欢就知道昨天完了。
那张送出去的照片,宋律一定给了沈砚舟……
许尽欢都要被气笑了,随便拉路人送什么找照片,直接扔垃圾桶不好吗?
回想昨天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死不承认拍到某人的犟种,许尽欢就想要穿越回去,打死昨晚自作聪明的自己。
会场里,沈砚舟和同事讨论今天演讲稿的示例案件,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
他标记好演讲稿需要修改的地方,才去拿手机。
【许尽欢:宋律师,你坑我坑的好惨:)】
沈砚舟挑眉,熟练地披上名为宋德源的马甲,不紧不慢地敲字回复。
【Johnny:律师函已经发了,案件也在走流程,怎么就坑你。】
【许尽欢:昨天塞给你的相片,你是留下了,还是给沈砚舟了?】
沈砚舟垂眸,望着微信里弹出来的聊天气泡。
半晌,淡漠的眼底添了几分笑意。
他对着手机微笑的样子,吓坏了身边的同事。
宋德源和沈砚舟是大学室友,进入松青后隶属争议解决部,和沈砚舟所在的资本市场部不在一块儿,在律所很少彼此碰见。
这次应成都主办的邀请,恰好和沈砚舟一起参加熊猫峰会。
谈判桌上沈砚舟言笑晏晏,但同窗四年,宋德源知道,这厮私下里不常笑,整个人淡漠倒有点冷酷。
连情绪波动都吝啬的淡人,居然会对着手机微笑,显然不太对头啊。
“和女朋友发信息啊。”他用胳膊肘杵了下身边人,打趣道。
沈砚舟:“不是女朋友。”
宋德源记得他昨天的话,比了个OK的手势,主动纠错:“明白,还没追到的未婚妻。”
“有时间八卦,不如背背稿子。part1你负责主讲。”
“行,不打扰你和对象聊天。我一电灯泡,背稿去了。”宋德源很识趣,接过他丢来的稿件,立马遁走。
重新解锁屏幕,男人修长的指尖在手机屏上跳跃,敲出一句模棱两可的回复。
【Johnny:相片没有给其他人,它在我这儿。】
14.谢礼
收到vx回复的许尽欢,心说误会宋律了。
宋律人不可貌相,除了幽默这个特点,人更是靠谱。
啧,倒是沈砚舟这家伙,在松青混的也不怎么样嘛,同事明知道照片里的是他,都选择不告诉。
许尽欢暗自猜测,某人的人缘好差劲,多半是因为嘴贱。
腹诽完,毕竟都还在工作中,她没有再和微信里的宋律闲聊。
峰会已经开始,直播和现场调度都需要把关,许尽欢注意力高度集中,避免出岔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三天峰会,一闪而过。
直到闭幕式主持人开始念感谢稿,许尽欢才真正放下心来。
“啊啊啊,这几天累死。”工作间里,成欣言嚎叫道。
导播留神注意着转播画面,顺嘴搭话:“能有小许累?白天现场盯调度,晚上和主办开会,连轴转三天。小许,你这几天加起来,每天能睡五小时不?”
相映成趣的业务扩张后,除了直播,也会接类似这趟熊猫峰会的业务。许尽欢花了重金,三顾茅庐才把导播从某省台挖来。
他年纪比许尽欢大一轮,不喊老板或者许姐,他喊小许。
工作室其中不乏导播这样的人,他们都是摄影圈内各细分小领域内的大拿。
除开薪资,大部分人都是被许尽欢的求贤若渴的态度,以及双方契合的理念所打动,从而选择加入相映成趣。
而许尽欢在创业的摸爬滚打中,身先士卒自然必不可少。
一场活动下来,大到统筹,小到机位,都需要她把关。
许尽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是没怎么睡好。昨天主办临时说改动闭幕式的风格,讨论方案,调机位搞到两点多。”
说完,她重新坐下。
主持人最后的闭幕词也讲完了,熊猫峰会圆满结束,他们的幕后工作也告一段落。
现场的照片,摄影师会阶段性云端上传数据库,由后期部门修好图,成图再交给主办方。
相映成趣各部门配合默契,流水线作业,每个环节专人负责。
充当团队领头羊的许尽欢,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一直紧绷着。
“真不知道颜煦那么大个公司,怎么管得过来的。下次见他,得请教一下。”许尽欢叹气道:“不会带团队,真是只能干到死的命啊。”
峰会结束,收尾工作同事们会按流程,按部就班善后。
许尽欢单手撑着脑袋,往下俯瞰离场的人群。
导播室在会展中心的高处,正前方架设着巨大的隔音玻璃,能将整个会场一览无余。
她视线放空,毫无目的地开始游离。
连许尽欢自己都没有发现,与其说是发呆,不如说在找人。
视线仿佛有了独立的思想,流连在散场的人流中,不断逡巡,直至某个身影出现在视网膜上,放空的焦距自主将其锁定。
峰会结束,沈砚舟没急着走,到疏散通道等龚凯一起离场。
曾经服务过的客户眼尖看到他,过来打招呼。
为了不妨碍散场,他站在角落的位置和偶遇的客户交谈,顺便把一起来的徒弟龚凯介绍给对方。
说到一半,沈砚舟就感觉有人在看他,几次回头都没找到人。
沈砚舟隶属松青律所的资本市场部,又是合伙人,认识的客户多是叫得上名号的企业家,非富即贵。
作为小小实习生,龚凯很是珍惜引荐的机会。交换完名片,客气地把对方送走。
沈砚舟又一次皱着眉头回头,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如影随形。
“沈par,你在找谁吗?”龚凯忍不住问道。
“好像有人在看我。”
闻言,连旁边的宋德源也来劲了,摩拳擦掌,放话要帮他,逮住这个潜在的可疑人物。
“我说,沈啊,是不是你哪个仇家,正好也来参加这峰会?”宋德源开玩笑道。
沈砚舟摇头:“算了走吧,不找了,找到人也没什么用。”
说罢,就他收回视线转身。
“哎!沈par,我知道盯着你看的是谁了,是老板娘!”龚凯激动道。
宋德源:“哈?”
龚凯指着玻璃导播间内的人影,肯定道:“对,我没看错,是老板娘。”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沈砚舟望见会场后区顶层,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女人。
他们遥遥相望,目光相接。
顶层的工作间内,许尽欢一直无所事事地发呆,顺便等参会人员全部离场,好让她带着同事去拆卸设备。
和沈砚舟目光接触的瞬间,像是隔空产生了某道静电,沿着视线的一路反制,烫得她一激灵,
许尽欢眨眨眼,暗骂了句:“孽缘。”
他们隔着近百米,她看不太清楚沈砚舟的表情,总觉得他似乎在站在那里,在等她的回应。
导播也发现了仰头凝视的男人,峰会结束,转播画面早停了。
但设备还没拆,机器还在后台运行,于是他动动手指。
许尽欢面前的监视器,画面切到了离沈砚舟最近的机位,甚至还调整焦距,切了个特写。
许尽欢:“……”
她瞪了眼自作主张的导播,勉为其难瞟了下屏幕。
沈砚舟薄唇轻启,对着她说了几个字。
直播结束,镜头早已断开收音设备,听不见他的声音。
当然有麦克风也没用,沈砚舟明显声音不大,唇齿开合的幅度很小,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但巧不巧,许尽欢学一阵子的唇语,偏偏看懂了!
沈砚舟的口型是:“又见面了,小狮子。”
小狮子?什么小狮子?
许尽欢恶趣味上头,隔着导播室的玻璃,远远地给了个飞吻,故意恶心他。
结果沈砚舟倒没什么反应,她先被自己油到了,越发无语。
镜头里西装革履的男人,眸色深了深,嘴角微勾,无声道:“等着。”
扔下意味深长的两字后,他优雅转身,和同行人一道离去。
“许姐,这是你对象嘛?”成欣言凑过来打听道。
许尽欢翻了个白眼:“单身勿cue,不认识。”
成欣言:“可是前天他来给你送胸牌哎。”
许尽欢诧异扭头,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唔,就我们来成都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回酒店找东西,想着拿了就走,所以没关门。”
成欣言歪着头想了会,继续说道:“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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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帅比就站门口敲门,很礼貌地问我,请问许尽欢在吗。我说许姐还在会场。他就把你工作证挂门把手上,让我带给你。”
许尽欢追问道:“然后呢?”
成欣言两手一摊:“然后他就走了。我就找完东西,顺便把胸牌就给你带过来了。”
许尽欢揉了揉眉心,她记起来是有这回事。
峰会那天来会场,突然发现工作的胸牌忘带了,幸好保安认识她,直接把她放进来。
原来不是忘带了,是被沈砚舟收留那晚,不小心丢在他那儿了。
“姐,快说说,是不是有情况!”成欣言朝她挤眉弄眼道。
许尽欢摇头,一言难尽。
成欣言:“啊对了,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别说,我不想听。”
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成欣言嘿嘿道:“他说,遇到丢三落四的乙方,做你的甲方一定很累。”
许尽欢累死累活几天,班味极重,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他个律师懂个屁。
“话说老板,第一天来我睡太沉没听见你敲门,你后来咋办的?还有工作证,刚刚那个那帅逼捡到,怎么知道要还到咱们房间呐?”
导播年纪大,阅历广,此时插嘴道:“小孩不要对大人的事情追根问底,给小许留点面子。”
成欣言:“22,大学毕业了,不是小孩了。老板也才25。”
听导播意犹未尽的口气,许尽欢就知道,他估计猜到了。
成欣言个漏油桶,信息都暴露得差不多了。
毕竟一夜情隔天,团建那回,她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消。
也就没谈过恋爱,还带着学生懵懂的成欣言,联想不到其中猫腻。
之前25年没吃过肉,怎么偏偏干点坏事后,这孽缘剪不断理还乱,半个月,他俩就能茫茫人海中碰见好几回。
一想到返沪后,俩人还得约时间去复检HCG,许尽欢的头更疼了。
峰会收尾事宜结束,回到酒店的师徒俩,各忙各的。
成欣言收拾行李,许尽欢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玩手机。
自从相映成趣的账号挂出盖章的律师函,平台就强制性下架了苏乘风的视频。
加上录音里苏乘风的发言,实在恶臭,直接石锤锤死。
之前他小作文骗了一波流量,曾经以为是打工人被老板欺负,真情实感同情过他的网友们,发觉自己被消费了共情,顿时抄起键盘。
许尽欢这会儿刷微博,苏乘风已经被网友骂到关闭了评论区。
律师函是去松青那天,沈砚舟直接出给她的。
许尽欢葛优瘫抖腿的姿势顿在半空,想了想,她起来敲了斜对面的房门。
门被打开一半,露出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
“有事?”
“来谢谢你。”许尽欢举起手机晃了晃:“多亏那张律师函发得及时,偷素材的傻逼前任,现在自食恶果。”
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渐沉,沈砚舟推了下眼镜,缓缓问道:“那你的谢礼呢?”
许尽欢歪着头思索几秒钟,忽然垫脚。
柔软温热的唇瓣主动贴上那两片薄唇,一触即分,如同春日微风拂过嘴角,轻柔潇洒。
“这个当谢礼,够吗?”
15.谢礼
许尽欢亲完后,不等对方反应,就潇洒离开。
酒店走廊,沈砚舟望着洒脱的背影。看斜对面那扇客房门阖上,他挑眉扯出一个淡笑。
峰会圆满结束,完事儿之后,饭局总少不了。
业务合作,互相联络感情,总是逃不开的例行事项。
工作室还有其他事情,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们,已经扛着设备转战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
成欣言第一次来成都,对什么都好奇心旺盛,许尽欢索性让她跟着大部队先行一步。
峰会涵盖领域众多,因此宴会排场也颇大,许尽欢独自赴宴。
“许总,今年叶总怎么没来?”主办方在门口问她。
许尽欢放下签到的笔,随口应付道:“叶桐最近在北京。”
“难怪这次只有许总一个人带队。”
“嗯,这会儿人多您先忙。”许尽欢扯着嘴角说了客套话,没多聊,就在迎宾小姐招呼下进场。
相映成趣在业界小有名气,除了团队极高的业务素质外,最有话题度的就是两位女老板。
许尽欢为人直爽冷艳;另一位女老板叶桐,则和她截然相反,温柔知性。
许尽欢对社交没什么积极性,相映成趣的对外合作,大多都是叶桐在谈,她主要负责内部的项目实施。
商务宴会大多比较正式,这次宴会更类似于庆功会,较为随意。
许尽欢也没换正式的晚礼服,穿着相映成趣的工作服,权当个人型展板给工作室打广告。
落座后,她环顾四周,人员乱杂。
衣着光鲜的基本上是特邀嘉宾、主持人、同声传译这类;穿得随随便便的,大多是像她这样的幕后工作者,还是干苦力活儿那类。
事实上许尽欢性格不算讨喜,棱角分明不肯服输,吃亏就一定要怼回去。
她也很清楚这一点,就是不想改变。
早期吃过不少苦头,这两年在叶桐的耳濡目染,和颜煦时不时的言传身教下,才稍微好了些。
有些圈子,觉得融不进去,没必要非要硬挤。
就比如现在,不说所有,起码80%的人都忙于社交。
认识的人,寒暄几句,联络感情;不认识的,互换名片,拓展人脉。
许尽欢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还不如玩手机有意思。
成年人的名利场,说来说去,无非就那么几样俗物。
打游戏可有趣多了。
就是今天运气不太好,匹配到的队友一个更比一个坑,她从最强王者,一路俯冲回星耀。
看着触目惊心的结算界面,许尽欢低声吐槽:“4打6,这打野的段位是找代练打上去的吧,菜成这样也是奇葩。”
“中间那波,没有前排,你不该去龙坑的。”
理智分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急不缓。
许尽欢扭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沈砚舟站在她椅子后,看了有一会儿。
“打野怕死,不敢去抢龙,我也没辙。”许尽欢不想再聊糟心的战绩,反问他:“这么就你一个,宋律呢?”
沈砚舟目光划过她的红唇,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对宋德源,很关心。”
许尽欢理直气壮:“他是我代理律师,苏乘风的侵权案还指望他呢。”
闻言,沈砚舟垂眸敛回视线:“证据链齐全,别多想,要相信你的律师。”
“对松青来说,这小案子简直杀鸡用牛刀。我当然相信啊。就是心疼那笔委托费,红圈所比一般律师贵好多。”
沈砚舟不动声色地问道:“我看过你提交的材料,相映成趣每年业务流水并不少。”
许尽欢玩着手机,半真半假地回答他:“要养团队啊,购置新的器材也很贵,还要给股东分红,我现在可穷了。”
许尽欢翻着游戏里的好友列表,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Johnny】,段位是最强王者10颗星。
她惊讶:“宋律也玩王者?”
沈砚舟语气毫无波澜:“据我所知,他不玩。”
“他玩的!技术还不错。”许尽欢把手机上的好友界面给他看,指着Johnny的段位,大为赞许:“段位差刚好能拉他一起排位。”
说着,许尽欢环顾四周,可惜没找到宋德源标志性的圆润身躯。
她遗憾转换目标:“喂,沈砚舟,你玩王者麽?按这帮人商业社交的墨迹毛病,开席还得等一会儿,一起打一局?”
沈砚舟张嘴的动作忽然停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直没得到回复,许尽欢疑惑看他,心说她这话也没什么攻击性吧,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要搞那般。
总不能是,要找机会和她掰扯“谢礼”?
良久,沈砚舟敛下眼皮,才平静道:“不玩。”
他的回答在许尽欢意料之中。
精英男,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他那副正经的样子也不像会打游戏的人。
果然无趣。
同为律师,还是幽默风趣的宋律师,更有意思点。
回头得空的时候,还能一起征战王者峡谷。
说曹操,曹操到。
沈砚舟话音刚落,宋德源就朝他走来,还带着龚凯,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
“累死我了,以后带徒弟的活,你还是自己来哈。”宋德源抱怨道。
沈砚舟云淡风轻:“拓展人脉的大好机会,让给你还不好。”
说到这事,宋德源就来气:“这帮人真是看菜下碟,一听说我是争议解决部的,态度顿时冷淡不少,变脸变贼快。”
沈砚舟:“那就坐着,离开开场也不久了。”
龚凯也有点尴尬。
宋德源好歹还是争议解决部的高年级律师,他则是实习生,属于律所最底层,在名流圈子里社交,基本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接话,龚凯眼尖地发现同桌的许尽欢,他气沉丹田,恭敬喊人:“老板娘好!”
许尽欢抬头:“哈?”
沈砚舟掀起眼皮,瞥了眼边的许尽欢,没出声。
他的气定神闲,落在龚凯和宋德源眼里,等于默认。
于是,宋德源也主动招呼道:“弟妹好!我是宋德源,沈砚舟大学室友。上次在宽窄巷子没来得及打招呼,现在也在松青当律师。”
许尽欢微微歪头,茫然中又带着点诡异。
宋德源以为她不认识自己,指了指身旁的沈砚舟,又补充道:“和他不是一个部门,也没这家伙爬得快,他都升合伙人了。”
许尽欢眼神怪异,在热情的宋德源,和淡定坐着的沈砚舟之间来回打量。
“嗯,宋律师您好。”
最终,许尽欢起身和宋德源握了手,客套道,“案子的事情还需要您帮我多费心。”
这下茫然的人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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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源。
他怔了怔,瞬间明白过来,一口应下:“弟妹客气了,应该的。”
一声弟妹,让许尽欢差点没忍住,当场拉人对峙。
搞什么啊,上次她已经提醒过沈砚舟,来送衣服的小助理好像认错了。
这厮答应会解释,还一副巴不得快点澄清,撇清关系的架势。
怎么今天小助理,喊的还是老板娘,现在还多了个弟妹。
有没有人,问问老板娘和弟妹,好歹问过本人意见后再瞎喊吧!
已经过了最好的澄清时机,现在再解释她和沈砚舟的关系,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许尽欢只能先将这件事按下不表。
“弟妹也是来参加熊猫峰会的吗?”
宋德源不想再去名利场里social,热脸贴冷屁股,干脆找个话头和许尽欢聊天。
许尽欢嗯了一声,回答道:“摄影和直播方面,是我带团队在负责。”
“哦哦哦,年少有为啊!这么年轻就当老板啦。你和砚舟两个都是怪物。”
宋德源不着痕迹地打探:“弟妹今年多大?”
许尽欢:“……25。”
“比砚舟小三岁,年龄差刚好。”
许尽欢这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律师记性好像不大好的样子。她签的委托合同,白纸黑字写着年龄和身份证号码等信息,宋德源似乎完全不记得。
不过,那会儿对宋德源来说,她顶多算颜煦推荐来的客户。
只是众多委托人中的其中一个,不记得也正常。
龚凯比较安静,不怎么说话,宋德源明显自来熟许多。
许尽欢甚至产生了一种被查户口的错觉。
她不是很喜欢被盯着刨根问底,就岔开话题问道:“宋律打游戏吗?”
宋德源话卡在嗓子眼,没弄清她怎么突然说到这茬。
许尽欢拿起手机晃了晃,屏幕里是王者的游戏界面。
宋德源:“呃……可能不太行。我不常……”
“来人了,你消停点。”沈砚舟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打断道。
宋德源偏头瞅着,大厅里的人陆续往就餐区落座。他们这桌也来人了,便适时收声,不再拉着许尽欢讲话。
就餐区逐渐坐满,桌上其他的人,许尽欢不不认识,大家互相简单介绍一下。
各方业务没什么往来,场面话敷衍几句,场子逐渐冷下来。
许尽欢乐得清静,埋头吃席。
“各位,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今天的庆功宴。今年熊猫峰会的圆满举办,离不开各位的共同努力。”
主办方端着杯子依次敬酒,到他们这桌:“这杯酒敬大家,由衷祝愿我们未来,继续携手共进,共创辉煌!”
许尽欢早就提前换好矿泉水,很干脆地举杯一饮而尽。
“许总好酒量!”
主办见她如此直爽,不由多说了几句。
“这次峰会部分环节采取了直播形式,辛苦许总了。网络上的反响不错,领导也很满意,建议未来我们可以在其他活动力,也多采取这类新形式。”
负责人边说,边亲自给许尽欢的空杯,补满大半杯白酒:“许总爽快人,这杯跟你一起,咱们一口闷!”
许尽欢端着玻璃杯,罕见地有几分手足无措。
灯光下液体澄澈透明,波光粼粼。
16.谢礼
“许总,下半年还有两场大型会展活动,到时候还得许总带团队再来成都。”主办举着杯子,谈笑风生。
隐含的意思是,后续的合作,不出意外摄影这块,还是承包给她了。
许尽欢神色微变,牵起红唇,笑意吟吟:“朱总客气,我们合作共赢。”
她是懒得社交,但不是傻子。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要的道理。
今天这酒,是躲不掉了。
许尽欢端着杯子,正打算早死早超生,直接全灌下去拉倒。
旁边的男人倏地起身,不容置疑地从她手中取那支酒杯。
坚硬的指骨擦过她手心,带起一片细密战栗。
许尽欢被电到似地松了手,酒杯便顺势到了旁人手中。
沈砚舟稳稳当当,将那杯白酒拿在手里。
主办方正准备碰杯,一时间搞不清状况动作顿住,表情困惑。
沈砚舟谦恭致歉:“毕竟是女孩子,喝醉了不好。我代她敬您,感谢朱总慧眼识珠,选择相映成趣。”
朱总不由在他和许尽欢之间打转,片刻后,露出了然的感叹:“噢,懂了,沈par这是好事将近啊!”
沈砚舟笑而不语,手腕微抬,半空中两只杯子“叮”地发出清脆击响。
碰完杯,他仰头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朱总喊了句好,爽快也跟着喝完一杯:“沈par和许总记得给我老朱发请柬。”
沈砚舟言笑晏晏地送走主办方,瞥了眼去下一桌继续敬酒的朱总,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宋德源目瞪口呆,低骂了句:“我靠!一口闷,白的!早上可看到你吃胃药了,现在喝白的。你不要命了!”
沈砚舟摘下眼镜扔在桌上,揉了揉眉心:“我不挡,就是她喝。”
宋德源讪讪道:“弟妹酒量不错啊,第一杯她一口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酒量看着比你好。倒是你,来了成都吃个辣都要搭配胃药。这波明显高端局,瞎逞什么英雄喔。”
沈砚舟哂笑一声,没说话。
他们说话声不大,不过倒也没避着许尽欢。
她就坐在沈砚舟另一侧,听了个十成十。
许尽欢垂下眼眸,缓缓坐下,轻声解释道:“之前我的杯子里是白水。后来朱总亲自倒的,才是白酒。”
宋德源奚落沈砚舟的话语戛然而止,嘴巴半张,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
许尽欢望向阖眼休息的男人,眼神复杂,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为什么要冲上来挡酒呢?
他们的相处并不算融洽,为什么要帮她呢?是因为她肚子里那个薛定谔的孩子,是因为那个名为“谢意”的吻,还是别的什么……
单打独斗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太久,久到她都快忘记被维护、被保护的感觉。
沈砚舟的态度,仿佛存在一片迷雾之中。
不接受,也不拒绝。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相遇。
许尽欢忍不住想,这次,是否又是一次错误的英雄救美呢。
硬灌一整杯白酒,随着时间推移,酒精开始和胃酸发生反应。
沈砚舟脸色不算好,棱角分明的侧脸没有什么表情,薄唇抿起。
一边是身体内部,胃粘膜被侵蚀,身体内部传来的刺痛;一边是酒精渗入血液,麻痹神经后的迷蒙。
身体和意识被迥然不同的两种状态控制,判若水火。
沈砚舟默默缓了一会儿,等待胃部的刺痛过去后,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戴上金丝眼镜。
镜片后泛起涟漪的湖面,再度回到风平浪静时的样子。
沉稳内敛,斯文矜贵。
许尽欢一直留心着他的情况,默默推过去一杯干净的温开水。
“为什么要帮我?”她抿了抿唇,直言不讳。
她不喜内耗,内耗只会徒增烦恼,不符合许尽欢的人生教条。
既然当事人就在身边,咫尺距离,直接问要比胡思乱想来的快,也更省心。
男人眼神微沉,酒后他的目光轻飘飘,似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扫过许尽欢的心房。
“没有为什么。”沈砚舟嘴角的弧度上扬,略带玩味:“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许尽欢不置可否:“你平常……都是这么乐于助人的好心肠麽?”
酒后体温上升,沈砚舟有些出汗,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才淡淡道:“那得看对象是谁。我比较吝啬,善心有限。”
饭局结束,出了宴会厅众人才发现,不知何时外头飘起了雨。
铁灰色的厚重云层遮天蔽日,夜色浓得化不开。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柏油路上,炸开朵朵晶莹冰花。
狂风像野兽般横冲直撞,席卷着雨丝倾斜呼啸,将准备冲进雨幕的人群,重新逼退回钢筋水泥的遮蔽之中。
雨大太了。
许尽欢缩回门口打车。
正值晚高峰,打车软件跳出冰冷的提示【前方排队175人,请耐心等待……】
收回手机,她仰头观察瓢泼大雨,开始评估淋雨跑回去,她感冒的几率有多大。
“老板娘,要不和我们一起走?”
许尽欢转头,上次来送衣服救急的小助理,此时举着伞过来,再次出现得恰逢其时。
“太麻烦你了,不好吧。”她婉拒道。
龚凯连忙摆手:“不麻烦,我刚好要送沈par回酒店,您也是住万豪吧,这次峰会主办安排的嘉宾和合作方,都是住万豪。”
许尽欢环顾四周,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便询问道:“沈砚舟人呢?”
龚凯笑了笑:“沈par先去停车场等了,看到您在大堂等车,让我过来问一下。”
年轻的实习生心思八方玲珑,话说得滴水不漏。
已经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矫情了。
许尽欢点点头应好,跟着龚凯去地下停车场。
“对了,沈砚舟应该没和你说,不用喊老板娘,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龚凯眨眨眼,似乎并不意外:“没领证,法律意义上确实不算夫妻关系。”
透过电梯门的金属折射,龚凯打量着眉眼如黛的女人。
和上次送衣物时慌乱的惊鸿一瞥不同,许尽欢脸上没了初见时妩媚风情。
现在她仰头盯着楼层跳动的数字屏,面无表情,冷艳的脸上透出一股不属于此地的疏离。
龚凯猜测,老板娘是不是和老板吵架了。
这种猜测,在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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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径直拉开副驾驶门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来不及思考,龚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上还在滴水的雨伞,扔到副驾上。
水珠沿着伞面淌到副驾的座位上,又滴滴哒哒顺着皮质座椅滴到脚垫上。
“您……要不坐后面?”龚凯咽了咽口水,提议道。
许尽欢站在车外,冷静地审视一切,扫过来的眼神带着几丝嘲弄,像是看穿了他拙劣的把戏。
后座车门从内被推开。
空气流动产生的气流卷着环氧地坪上灰尘,在地面上方几厘米处打着卷儿。
沈砚舟坐在后座,双腿交叠,外套搭在腿上。
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能见到金丝眼镜镜框反射的弧光。
“坐后边吧。”他嗓音懒洋洋的,不知道是不是喝多的缘故,尾音比平时拉长了一些。
许尽欢摸出手机看了眼。
很好,app显示前方排队295人。
越排越多,什么智障软件。
她把订单取消,上了suv的后座才发现,沈砚舟不仅脱了外套,连领口的扣子都解开几颗。
昏暗灯光下,能瞟见衣领下方一截白玉似的锁骨,隐约透着一点酒后泛起的薄粉色。
许尽欢拾起座位上他随手扯掉的领带,对折叠好搁在两人中间。
“沈par,止痛药买回来了,一次一粒。”龚凯从前排递过来个纸袋。
沈砚舟接过却没打开,放到身侧说道:“辛苦了。”
“没事儿没事儿,应该的。”龚凯发动车子,顺着指示牌绕出地下停车场。
从通道上来的那刻,雨珠倾泻而下,砸在顶棚上劈啪作响,宛如无数颗弹珠自云端坠落,奏出一曲足以轰鸣世间的交响乐。
夜晚城市霓虹灯依旧闪耀,许尽欢头抵着车窗,仰望苍穹。
玻璃形成凸透镜效应,放大了临街的景色。
各类平时并不会注意的细节,在这个暴雨的晚间,纤毫毕现。
许尽欢今天没带设备,她常用的那套哈苏和便携的单片机都在酒店。
手机拍出来的画质,对比相机还是差了点。
“这张照片能发我吗?”沈砚舟坐在另一侧,单手撑着头,视线停留在许尽欢的手机屏幕上。
春天树木爆出的新芽,在暴雨中坚韧地向上生长。
明明枝干新芽脆弱,伸手就能轻易折断,但它依旧敢直面暴风雨的洗礼。
许尽欢也很喜欢这张照片。
永远坚韧的澎湃生命力,是她想要活成的模样。
“你要原图,还是等我回去修过再给你?”许尽欢问他。
沈砚舟颔首:“都可以。”
“加个微信,我晚上把图修好发你。嗯,这回不要收款码了。”
许尽欢低头挑选照片,并未留意到身旁人的罕见迟疑。
男人坐姿慵懒,领口半解,慢悠悠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
加微信啊,可是加微信的话,小狮子就会发现,他的微信号,其实早就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了。
进退两难,沈砚舟难得觉得状况棘手。
他顶了顶腮,沉吟道:“既然要修好图再发我。那你,今晚要来我房间修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