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人生》 第66章 巴黎市长(一) 父皇有召,当太子的自然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老爹!找我干嘛?” 埃德加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身上的士兵制服皱巴巴、脏兮兮,领口都掉了一个线头。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还带着风吹雨打的粗糙感。 但埃德加丝毫不以为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甚至带着点邀功请赏的得意劲儿:“是不是觉得我干得贼拉棒!组织灾民、分发物资、带头修堤坝,连那些最犟的老头老太太都夸我!嘿嘿,准备奖赏我个万八千金币的吧?正好最近实验室还缺点经费,有一套化学实验仪器我看中很久了……” “咳咳咳!” 正在看报告的诺恩被这突如其来的“狮子大开口”呛得直咳嗽,一口水差点喷在刚签好的文件上。 等诺恩好不容易顺过气,刚想板起脸训斥几句“仪态!规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埃德加全身。 那件破旧的士兵制服,袖口磨得发毛,肘部还蹭破了个小洞。十根手指,指节粗大,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水泡留下的痕迹和厚厚的老茧。 再往上看,那张年轻张扬的脸上,除了晒伤,颧骨附近还有一道淡淡的、新结痂的划痕,不知是在清理废墟时被树枝刮的,还是搬石头时蹭到了。 看着自家崽这副堪称“狼狈”又充满活力的模样,诺恩心头那点训斥的冲动,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混杂着心疼、无奈和一丝隐秘骄傲的复杂情绪。 “嗯……你救灾确实辛苦。”诺恩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和下来,带着点敷衍:“也算……是对你的奖赏吧。” “也算?” 埃德加对这个含糊其辞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书房,目标明确地直奔诺恩书桌旁那张铺着柔软天鹅绒的沙发。 完全无视了皇家礼仪中“未经许可不得就坐”的规矩,埃德加大喇喇地一屁股陷进沙发里,舒服地“嗯”了一声,仿佛累瘫的猎犬回到了自己的窝。 接着,埃德加眼疾手快地抄起书桌上一个镶嵌着珐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银质雕花水壶,拔开塞子,仰起头“噔噔噔”就往喉咙里灌,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发出满足的吞咽声。 书房门口侍立的两名皇家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突然对脚下地毯的花纹产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其中一个侍卫心里疯狂腹诽:“要是哪个不开眼的伯爵敢这么没规矩,我非得用剑柄把他‘请’出去不可!可这是太子殿下……唉,优秀的侍卫要学会在关键时刻数蚂蚁……” “啊——!” 埃德加灌下大半壶水,终于发出一声极其满足、毫无形象可言的喟叹,这才像刚想起正事似的,把水壶随意往旁边小几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只见埃德加身体后仰,胳膊靠在沙发椅背上,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追问道:“老爹,什么叫‘算是’啊?给个痛快话,是八千还是一万?说个准数啊!” 诺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讨赏还理直气壮的混小子,再想想隔壁法兰西王太子路易——那小子虽然吃了败仗的儿子,但那份隐忍、压抑的斗志,还有那份在绝境中依然努力维持的收买人心的仪态……诺恩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诺恩默默叹了口气,只能自我安慰:算了算了,亲生的!好歹这小子跟我亲,不藏着掖着,总比养个心思深沉、整天琢磨着怎么早点上位的强吧? 深吸一口气,诺恩努力把“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念头压下去,脸上尽量摆出一副“为父对你寄予厚望”的郑重表情:“金币的事先放放。我打算……让你担任巴黎市长。” “哈?巴黎市长?!” 埃德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他手中的水壶停在半空,水珠顺着壶嘴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也浑然不觉。 “老爹!” 埃德加瞪大眼睛,碧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随即迅速转化为一种极其浓烈的怀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诺恩,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老爹:“你……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哪个路过的恶魔附体了?还是哪个小妖精把你给熏晕头了?” 诺恩的额角瞬间崩出一个“井”字型的青筋!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脑门,连握着的羽毛笔都不堪重负的发出一声呻吟。 没当场把这臭小子拎起来揍一顿,完全是靠着诺恩几十年帝王生涯磨练出的养气功夫,外加……好吧,主要是因为这货是独苗!打坏了没地方赔! 诺恩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不生气,生气伤身体,气出病来无人替”,才勉强把那股邪火压回丹田。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循循善诱的口吻: “你也老大不小了,埃德加。未来这个担子总要扛起来的。而且治理国家不是光会打仗,民政事务同样重要,甚至更复杂。眼下巴黎刚平定,百废待兴,但也正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让你当这个市长,就是让你去学习,去实践,去真正理解如何管理一座伟大的城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埃德加本来还想用他那套“这不还有英明神武的老爹您顶着嘛”的万金油理由搪塞过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诺恩的脸庞时,猛地顿住了。 他脸上的嬉笑和不正经瞬间凝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直直地看着诺恩,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沉淀。 诺恩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毛,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什么。” 埃德加飞快地低下头,避开了诺恩的视线。他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玩世不恭已经褪去了大半,声音也低沉了许多,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认真:“巴黎市长……老爹,这个担子,可不轻啊。” 的确,巴黎这个位置,烫手山芋都不足以形容。它是法兰西的心脏,是无数前王公贵族、教会势力的老巢。诺恩虽然用铁腕驱逐了贵族和教会,但这座城市的血脉里,依然流淌着对旧王朝的忠诚和对新统治者的疑虑。 这些暗流汹涌的保王派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随时可能伺机而动。而任何一个决策失误,一次处理不当,都可能点燃反抗的烽火,让整个法兰西东北部陷入动荡,让诺恩苦心经营的局面毁于一旦。 虽然局面复杂,但诺恩也不可能真的让埃德加一个人面对。眼下巴黎有诺恩和吕贝克第一战团坐镇,且有最精干的吕贝克政务官辅助,就算埃德加捅了篓子也兜得住。 不过当父亲的肯定也希望埃德加能交出一份满分答卷。 就此刻而言,埃德加语气中那份对权力的敬畏,对责任的清晰认知,甚至带着点“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觉悟,让诺恩感到了意外的惊喜。 这小子,骨子里还是明白事理的!看来救灾的历练,让他成长了不少。 然而,诺恩的欣慰还没持续三秒钟。 埃德加眉头一挑,刚才那份沉重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立刻挂上了招牌式的、混合着讨好与狡黠的笑容,身体也重新放松地靠回沙发里: “老爹!这么艰巨的任务,就算英明神武如您也得费一番手脚啊!光靠我这一腔热血和聪明才智,怕是有点顶不住啊!您看……” 埃德加搓了搓手指,做了个全世界通用的手势,“是不是得拨点专项经费下来?不用多,先来个三五万金币应应急?主要是安抚人心、修桥补路、招募人手啥的……您懂的!” “……没有!” 诺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好气地戳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偷偷摸摸倒腾你那点‘小生意’,赚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小子的小金库怕不是比我还有钱?” “那能一样吗?!” 埃德加顿时激动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还不停的挥舞着手臂,一脸“痛心疾首”道:“那都是我起早贪黑、精打细算、冒着随时可能血本无归的风险,辛辛苦苦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挣来的血汗钱!” “那是交完税的合法收入,上帝也认可的神圣私产!再说了!” 他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哪有让人自掏腰包、倒贴钱去上班的道理?!这传出去,咱阿德勒家的脸往哪搁?” 诺恩看着儿子那副“地主家也没余粮”的无赖嘴脸,刚才那点欣慰荡然无存,只剩下又好气又好笑。 别人,他诺恩陛下当然干不出让人“付费上班”这种缺德事。但……眼前这个混小子,他是别人吗?他是亲儿子!崽帮爷干事,天经地义!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告到上帝那儿也没用! 想到这里,诺恩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丝扳回一城的恶劣笑容。随后慢悠悠地拿起一份文件,用羽毛笔在上面点了点: “对了,忘了告诉你。为了安抚新占领区的民心,彰显我的仁慈,我之前宣布……新领地免税三年。所以呢……” 诺恩拖长了调子,欣赏着埃德加瞬间垮掉的表情,“巴黎市政府的经费,包括你的市长薪水,这三年……都得靠你自己想办法开源节流了。嗯,就当是……锻炼你的理财能力?” 诺恩笑得像个刚偷到鸡的狐狸。 “哼!就会压榨我!黑心老爹!” 埃德加气得脸都鼓了起来,像只愤怒的河豚,气鼓鼓的从沙发上站起,步子刚迈出半步又收了回来。 桌上的银水壶成了父子间斗气的牺牲品,被埃德加一把揣入怀中,不知道下一次再见是在埃德加的书房还是某个拍卖会上。 吃回一点小小利息的埃德加头也不回地朝书房门外走去,临走还丢下一句话:“等着吧!老爹!” 听着那气呼呼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消失在走廊尽头,诺恩再次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脸上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笑意。 诺恩坐回宽大的书桌后,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桌一角,那面打磨得锃亮的银框镜上。 鬼使神差地,诺恩伸手拿起了那面镜子。 光滑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依旧刚毅的轮廓,深邃的眼眸,但目光掠过鬓角时,他停住了。 果然,就在耳际上方,几缕银丝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突兀。 诺恩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凝视着那几缕昭示着岁月流逝的白发。好一会儿,一丝极其复杂的微笑,缓缓地在嘴角弥漫开来。 那笑容里,有对时光流逝的淡淡感慨,有对肩上重担的无声喟叹,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和……温暖。诺恩终于明白了,刚才埃德加那瞬间的怔愣和低头叹息,究竟看到了什么。 “臭小子……”诺恩颇为复杂,但更多是欣慰的骂了一句。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7章 巴黎市长(二) 这个巴黎市长怎么当? 埃德加虽然为人跳脱,可绝不傻,因此他可不相信巴黎市内歌舞升平,海晏河清,像个娇滴滴的妃子一样等着他宠幸。 相反,巴黎这个妃子说不定脱了裤子比他大。 当然形势复杂不代表不能被调教好。而埃德加再次发动自己善于借势的优点,找了政务部,税务局还有幕僚部一块扒拉,在好几份方案之中挑出一份送到了诺恩的桌上。 诺恩看完后思考良久,最终还是幽幽的同意了。 而第二天,埃德加,这位诺恩帝国的皇太子、新任巴黎市长,就选择了一份极为夸张的上任仪式。 随着日头高起,整个巴黎城都陷入喧闹而又平凡的一天时,来自吕贝克战团第一联队的精锐战士踏进了巴黎城最宽广的街道上。 这些盔甲鲜明的士兵们将街道的人群分开,引得无数市民议论纷纷。 随后从打工骑士团借来的50骑精锐踏着悠扬的步伐迈入街道上。这些骑士穿着只有在庆典时才会使用的礼仪用甲,繁复而绚丽的花纹点缀其上,骑士坚毅而又帅气的面容更是引得无数少女尖叫。 埃德加特意借来的骑士,不一定是最能打的,但绝对是最帅的。 这样的依仗令市民期待感拉满,而唱名官的介绍则很好的解答了市民的疑惑: “诺恩陛下之子,丹麦王太子、吕贝克男爵、吕贝克大学最慷慨的投资人,埃德加·阿德勒殿下到!!!” 埃德加骑着一匹从诺恩马厩里顺来的白色阿拉伯战马,身着崭新的、镶着金边的市长礼服,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一路从城门招摇过市。 巴黎市民的议论声顿时小了下去,作为小市民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身份这么尊贵的太子殿下会来这当市长,但小心一点肯定没有错。 尤其是巴黎才刚刚交给帝国,天知道新来的市长是个什么性格,万一和故事里说的一样,每天要饮用十个少女的鲜血,吃一个小孩的心肝就不好了。 而埃德加看了看眼中充满畏惧的巴黎市民,眼睛一转便计上心头,随后颇为悲伤的朝着为自己牵马的侍从道:“吉姆,我不是说了要低调嘛?” 吉姆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在问你什么时候说要低调了。但吉姆作为埃德加的老班底,始终秉持一句话,那就是埃德加陛下说的肯定是对的,于是幡然醒悟道:“是属下自作主张了!” “自作主张”这四个字,说得格外洪亮与清晰,几乎在场的每一个市民都听得清清楚楚。 埃德加表面上有些不满,实则内心暗爽:“不愧是吉姆,背锅背的又丝滑又得体,” 当然,爽归爽,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埃德加直接宣布了对吉姆的处罚:“劳民伤财,扣你半年的薪水。” “是!”吉姆表面上因为扣薪水痛苦万分,实则暗中腹诽埃德加又给自己加戏,丝毫不担心扣薪水。为啥,因为吉姆知道自己下个月会因为左脚迈入市政厅而获得一笔奖金。 处理完擅作主张的下属,埃德加环视周围有些意外的市民,干脆翻身下马,将自己由大师制作的手工皮靴踏进了泥泞的路面中。 “殿下,使不得啊!”吉姆这个狗腿子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急切与担忧 “使不得?如何使不得?” 埃德加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已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肃然的神情。他环视着周遭因他这一举动而陷入短暂寂静的人群,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回荡在清晨的街道上: “这片土地,这条街道,巴黎的每一位市民每日都踏足其上,行走其上,营生于其上。他们踩得,身为市长、身为这片土地暂时的管理者,我就踩不得?” 埃德加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庄重的自省,“不,恰恰相反。正因我肩负着治理之责,更应当亲身体会这片土地的温度,感受市民们每日行路的艰辛。唯有双脚沾满此地的泥土,方知何为民生疾苦。” 周围的市民大感惊讶,这套话术放一千年后难有效果,但在这个贵族血脉逐渐形成壁垒,平民上升通道日益狭窄的年代,却是实打实的亲民姿态。 这一刻,那些因为华丽仪仗和尊贵身份而升起的隔阂与畏惧,似乎因他这踏入泥泞的一步而悄然松动了一丝缝隙。埃德加不再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一个来自征服者的遥远象征,而是沾染了与他们相同的尘土。 埃德加迈开步伐,如同一个普通的行人一样开始步行。每一步都踏在泥泞的街道上,留下清晰的印记。那身镶着金边的市长礼服下摆,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泥点,失去了部分光泽,却仿佛因此多了一份踏实的厚重感。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更宽的通道。市民们默默地注视着他。先前因仪仗而生的喧嚣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审视、期待和依然挥之不去的谨慎的沉默。好奇的目光追随着这位年轻太子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城市权力的宏伟建筑——巴黎市政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但埃德加没有直接走向市政厅的正门,反而走向市政厅旁边的一家面包店,店名很朴实——皮埃尔的面包店,还有几个早起的市民正等着购买新鲜出炉的面包。 “你好,请问这里的黑面包多少钱一个?”埃德加走到充当柜台的窗户前,指着一个刚出炉的面包问道。 半天没有人回应,店主皮埃尔此时已经傻了:我的上帝啊!居然有一个穿着如此华丽的贵族来买我的面包,还是买的黑面包,贵族不应该吃自家厨师的白面包…… 来自妻子的手肘总算让皮埃尔结束了乱想,反应过来的皮埃尔急忙回答道:“只要3个铜板可以了。” “是嘛!没想到这里的面包也不便宜啊。”埃德加拿起一个比划了一下,差不多有两个巴掌那么大,而且入手很沉,应该够一个成年男子一天吃的。 “给我一个。”埃德加从吉姆手上接过一枚银币,交到皮埃尔手上,再次令皮埃尔手足无措:“天呢!这个贵族居然亲手付钱!” 还是皮埃尔的妻子反应过来,急忙用一块纱布包好一块面包,同时往钱箱里一阵扒拉,凑出十七个质量最好的铜板交给埃德加。 “谢谢!”埃德加挂着阳光般笑容,然后从热腾腾的面包上掰下一小块尝了下:“咳咳……挺厚实的嘛!” 看着埃德加一行人步入巴黎市政府大厅,皮埃尔的妻子才松了口气,转头一看皮埃尔还在傻愣愣的,气的她直接一巴掌糊了过去。 五个鲜红的指印终于让皮埃尔回过神来,而他的第一句话再次令妻子暴跳如雷: “原来我不是做梦啊!真的有大贵族来我这给钱吃黑面包啊!”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8章 巴黎市长(三) 这黑面包味道可谓是一言难尽…… 虽然说喜欢到处胡闹,但家里最差的时候也是伯爵家庭,如今更是帝王之家,埃德加缺钱缺自由也不可能缺吃的。 以往的经历告诉埃德加这玩意不怎么好吃,但真把它吃进嘴里,还是远远超乎埃德加所料。 入口的第一感觉——硬。好像不是一块面包,而是一块木头。不,这么说也不对,因为面包里本身就掺杂有木屑。 面包里掺一些木屑算是欧洲传统做法了。这样做出的面包可以吸水耐潮,也不容易滋生虫害,从而保存更长时间,但代价是那糟糕至极的口感。 要知道埃德加手上这块还是刚出炉、热气腾腾的面包,理论上应该是最柔软的时候,却依然硬成这个样子,那凉了以后能当武器用可一点不夸张。 埃德加努力的咀嚼了好几口,才敢把这块面包咽下去。可这块面包顽固的像块石头,使劲扒拉着埃德加的喉咙,表达自己不愿意被消化的顽强斗志。 还是狗腿吉姆急忙递上一瓶水,才没让“巴黎市长上任第一天暴毙”的事发生。 “咳咳,巴黎市民吃的面包怎么比吕贝克的还差啊!”埃德加好不容易才把这块面包吞下去,发出一声源自内心的感慨。 埃德加的感慨不是没有道理。作为传统产粮区,巴黎什么东西贵也不可能粮食贵,所以面包理应掺的木屑、谷糠应该更少些,也更柔软些才对,但是很遗憾,事与愿违。 吕贝克作为诺恩的发家之地,商贸繁荣,手工业发达,而且其中有很多产业直接归属诺恩,因此诺恩靠着商税和产业就收入颇丰,自然看不上市民和农民那三瓜两枣,税赋也就保持在比较低的水平。 另外,吕贝克虽然有相当的粮食需要进口,但靠着诺恩的大海船以及四通八达的商路,粮食在运输途中的损耗也不大,因此粮食价格在吕贝克也一直较低,面包自然也更柔软些。 而巴黎虽然产粮,但是很遗憾,大部分粮食都被教会还有贵族给收走卖掉,农民本身留不下多少,而巴黎市的手工业并不发达,很多粮食都被教士和贵族拿去换成钱币布匹或者武器装备之类手工业产品。 “唉,连产粮区的人都吃不到好面包”,埃德加再次感慨了一句,随即对吉姆说道:“按计划执行吧!” “明白!” 下午,广大巴黎市民和各个行会的首脑都被邀请到巴黎市政厅的广场上,而埃德加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俯瞰着市政厅广场上汇聚的人群。 台下,是黑压压一片的巴黎市民,脸上混杂着好奇、谨慎、以及一丝因埃德加亲民姿态而带来的一丝的期许。各行业的行会领袖们则被安排在靠近台前的位置,他们衣着相对体面,神情却更为复杂,带着商人的精明与对未知的警惕。 风拂过广场,带来远处塞纳河的水汽和城市特有的气息。埃德加深吸一口气,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扩音筒,清晰地传遍广场: “巴黎的市民们!各行业的领袖们!” 人群的嗡嗡声渐渐平息,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我是埃德加·阿德勒,你们的市长。今日召集诸位,非为繁文缛节,而是为了这座城市的未来,为了诸位的生计福祉!”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与他之前“踩泥市长”的亲民形象形成了奇妙的融合。 “初到巴黎,我尝了尝市民们日常所食的面包。” 埃德加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丝痛心疾首的意味,“那滋味……一言难尽!硬如木石,说实话,这味道,比在吕贝克的黑面包都差。而这不该是肥沃土地的子民应有的食物!这不该是辛勤劳作之人用以果腹之物!” 台下一片寂静。许多底层市民感同身受,下意识地点头。面包,是他们最切身的痛楚。 “为何如此?” 埃德加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前排那些行会首脑脸上,眼神锐利,“并非巴黎土地贫瘠,也非天不佑人!说白了,还不是那些教士腐朽!贵族盘剥!重税如山!如此,何来富足?何来温饱?” 他掷地有声的质问,像重锤敲在许多人心里。那些沉重课税带来的苦难,是许多小市民和小农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的父王宣布免税三年,而今日!” 埃德加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本市长在此宣布,为廓清积弊,畅通血脉,振兴巴黎,特施行新政三条!自即日起,为期三个月!”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声音洪亮: “其一!免费财产登记!无论房产、田亩、商铺、作坊、牲口,凡属你名下的不动产,皆可在三个月内,前往市政厅新设之‘财产登记处’,免费登记!确认你的产权!市政厅为你颁发盖有市长大印的产权凭证!白纸黑字,法律为凭!从此,你的财产归属,清晰明了,争端可免!” “哗——!” 人群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哗然!免费登记?!这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古人云: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有一种说法说的就是政府部门的难缠,哪怕一切手续合规,办事人员收你一笔经费也是合规,更不要说什么贿赂了。而如今免费登记,那可是减轻了市民负担。 而有些饱受产权不清之苦,或是祖传地契早已模糊不清的人们,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拿回法律对自己财产的保障!意味着纠缠不清的邻里地界官司可能终结! 埃德加不为所动,竖起第二根手指: “其二!免除契税费!同样在这三个月内,凡在市政厅登记处办理产权过户、买卖交易者,无论买卖何物,一律免除一切文本费、契税!买卖自由,畅通无阻!” 这一次,反应最激烈的是商人和有产业的小业主。免除交易税?!这意味着买卖房产、转让店铺的成本将大幅降低!市场的流动性将瞬间提升!不少人已经开始在心中飞快地盘算,哪些资产可以趁机出手,哪些可以低价购入。巨大的商机和财富涌动的预感,让他们心跳加速。 紧接着,埃德加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其三!限期登记!此三项新政,仅限三个月!三个月后,登记窗口关闭,交易税费额度再议!同时——”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警示意味,“未登记之财产将一律被没收!” 最后这段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原本因前两条“福利”而沸腾的湖面。巨大的喧哗声中,兴奋、激动、狂喜依旧占据主流,尤其是对那些渴望明确产权、渴望交易便利的普通市民和商人而言。 免费登记和免税交易,是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的巨大好处!许多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排队登记或寻找交易机会。 然而,在人群的喧嚣之下,一股暗流开始涌动。尤其是那些靠近台前的行会首脑和少数未被驱逐、隐藏颇深的利益关联者。 粮食与旅店行会的老会长拉方丹,捻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烁。他低声对旁边一个同样衣着体面的商人道:“免费登记?免除交易税?哼,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这位殿下,心思可深着呢!” “这分明是放长线钓大鱼!先哄着我们把家底都亮出来,登记在册,等三年免税期一过,税务局那帮豺狼拿着名册上门,收多少税,怎么收,不全由他们说了算?到时候,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会长高见!这分明是欲擒故纵!先给点甜头,让我们自己把脖子伸进绞索里!那些财产一旦登记,就全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了!”旁边那商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忧虑:“按理说,那些明面上的产业交点税也无妨,但是……” 老会长拉方丹知道他说的弦外之音:“但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产业就不好办了。” 毕竟800年后偷税漏税都层出不穷,更何况是这个收税制度没那么完善的年代,商人有自己的走私途径简直再常见不过。 因此老会长拉方丹压低声音道:“正是如此!还有,那些我们行会这些年‘代管’的、无主的产业,或是趁着战乱……嗯,弄到手的铺面和地皮,一旦登记,岂不就坐实了?到时候,别说税,东西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另一个经营皮革的商人凑过来,眼神阴鸷:“那我们怎么办?不登记?可市长最后那话……不登记的财产,直接没收?这……” “没收?!” 老会长嗤之以鼻,“这分明是逼着我们登记!但登记了,就是授人以柄!哼,好一个阳谋!” 几个行会首脑交换着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愤怒和一丝惶恐。他们绝不愿意将自己的真实财产,尤其是那些来路不正或灰色地带的资产,暴露在征服者的登记册上!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回去告诉下面的人,” 老会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狡猾,“登记?可以!但只登记那些明面上、干干净净的产业!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还有行会‘公产’里那些敏感的份额……想办法!” “用远房亲戚的名义,找可靠的代理人,或者……干脆暂时隐匿不报!账目都给我做干净点!这三个月,表面上都给我动起来,该登记的登记,该买卖的买卖,别让人看出破绽!暗地里,该藏的,都给我藏严实了!我倒要看看,这毛头小子,能奈我们何!”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9章 巴黎市长(四) 托新政策的福,市政厅新设立的几十个“财产登记处”窗口前,工作时间永远排着蜿蜒的长龙。 市民们带着发黄的地契和有老市民作保的契约,脸上交织着期待与忐忑,等待着那盖上阿德勒家族的翼狮印鉴。 交易窗口同样人声鼎沸,免除税费让之前因为战争而沉寂许久的市场骤然活跃,市民兴奋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这片因新政而带来的繁忙景象中,埃德加的身影几乎每日可见。他不再穿着那件象征身份的华丽市长礼服,而是换上了更为利落的深色常服,只带着吉姆和两名卫兵在穿行在市政厅的各个角落。 或是在登记窗口外驻足,耐心倾听市民的询问和抱怨,不时对办事员做出简短的指示。他脸上常挂着那抹标志性的轻松的笑容,言语间带着北方人特有的直爽和幽默,总能轻易化解一些小小的纠纷或不满。 走入城中和免费登记的名声,加上这份亲力亲为的亲民姿态,迅速为埃德加在巴黎的中下层市民中赢得了广泛的好感和信任。许多人见到他,不再仅仅是敬畏地行礼,而是会带着笑容喊一声“市长大人好”。 当然,巴黎上层富豪们依然不喜欢埃德加,谁让埃德加很是没收一部分无主财产,让富豪们没有赚到钱。 在这样上下层截然不同的目光中,埃德加的行踪似乎也固定下来。每天早上如果不刮风下雨,埃德加都会步行穿过两条热闹的街道,来到老面包师皮埃尔的摊位前,买上两个最热乎的黑面包,再前往市政大厅的办公室或着肉汤喝。 市长的早餐——这成了巴黎清晨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又是一天清晨,阳光和煦,空气中弥漫着新烤面包的诱人香气和城市苏醒的活力。埃德加像往常一样挂着轻松的笑容,穿过热闹的街道,步履轻快地走向皮埃尔的摊位。 吉姆这个狗腿子拎着埃德加的文件包,落后半步,时不时的和埃德加闲聊着。而两名卫兵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皮埃尔的摊位前只有两三个熟客在排队。皮埃尔大叔看到市长,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麻利地包好两个散发着浓郁黄油香气,明显是精工加料的黑面包。 “市长大人早啊!今天的面包,刚出炉的!” 皮埃尔笑着递上。 “生意挺好啊!皮埃尔大叔。” 埃德加笑着接过,顺手将1枚银币放在案板上等待着找钱——嗯,没错,等待找钱,毕竟市长的工资也不高啊 皮埃尔低下头翻找着钱箱,突然一股巨力把钱箱掀翻在地,惊讶的皮埃尔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掀翻钱箱的原因——钱箱背部赫然插着一支弩箭粗短的箭尾。 一辈子只和厨房打交道的皮埃尔傻愣愣的抬起头,却看到埃德加已经倒在地上,血迹正在插着弩箭的背上不断扩散。 “有刺客!!!”狗腿吉姆发出一声惨烈尖叫,连滚带爬冲到埃德加身边:“殿下,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啊!” 可倒在地上的埃德加一身不坑,似乎失去了意识。 “先送殿下就医!”一名卫兵亮出长剑,同时尽可能用身体挡住埃德加和吉姆道:“市政厅就有医生!” “我们来掩护,吉姆你架住殿下!”另外一名卫兵也护在埃德加身前,警惕地扫视四周可能存在的第二波攻击点! 吉姆慌乱的点点头,架起埃德加就往市政厅里冲。而两名卫兵更是一前一后护卫,同时嘴上还不停的大喊:“太子遇刺!赶紧把路让开!” 原本前往市政厅办理业务的人群顿时哗然,纷纷让出一条道路供埃德加等人使用。此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背上插着弩箭,鲜血染红整个背部的埃德加。 “是市长大人!” “天哪!谁干的?!” “是那些该死的有钱人!肯定是他们!” “对!一定是他们!他们之前就和法兰西那帮人不清不楚,现在又被没收了田产店铺!肯定是他们干的!他们恨市长!” 围观的市民瞬间炸开了锅!恐惧、愤怒、担忧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尤其是那些刚刚因为免费登记而对埃德加产生好感的普通市民,此刻更是群情激奋!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位亲民的市长在市政厅门口遇刺,被紧急送往市政厅,随后市政厅的大门紧闭,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了巴黎。愤怒的声浪在城市上空回荡。 几乎不需要引导,矛头瞬间指向了那些被剥夺了特权、对诺恩统治心怀怨恨的旧势力!特别是那些家大业大、在新政下利益受损最严重的富商和前朝关联者! 拉方舟府邸,一座位于塞纳河畔、闹中取静的典雅宅院,似乎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等大事,而拉方舟,这位在巴黎商界沉浮数十载、以谨慎和眼光老辣着称的巨贾,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来自遥远非洲的咖啡。 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拉方舟的心腹仆人,那个平日里最是沉稳的管家,此刻却满头大汗,几乎是撞开了书房的门,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老爷!老爷!出……出大事了!” 拉方舟眉头微蹙,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管家,怎么啦?” “市……市长大人!就是埃德加太子殿下……他在市政厅门口,被人用弩箭刺杀了!” 管家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当啷”手中的茶杯一声掉落在熊皮地毯上滚了几圈。而拉方舟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老脸上,终究是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刺杀皇太子?!光天化日之下?市政厅门口?!这简直是捅破了天! “伤势如何?刺客抓到了吗?” 拉方舟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 “不知道啊老爷!” 管家几乎要瘫软在地,“市政厅大门紧闭,只看到……只看到市长大人背上插着箭,被卫兵抬进去,还流了好多血” 雅克咽了口唾沫,声音充满了恐惧:“外面都炸锅了!人群都在喊……是我们这些人干的!说我们怀恨在心,勾结保王党!” 拉方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焦躁地踱了两步。商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大祸临头了! 无论真相如何,这盆脏水都会以雷霆万钧之势泼在他们这些被新政触动了利益、被市民视为眼中钉的“大户”头上!愤怒的市民需要一个泄愤的目标,而那位铁血的诺恩陛下,更会需要一个“交代”! “愚蠢!愚蠢至极!” 拉方舟猛地一拍桌子,脸上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是谁?!谁干的?!” “如此狂妄!如此不计后果!在市政厅门口动手?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这刺杀,时机、地点、手法,都粗糙得像一个莽夫,决绝的像一个死士! 管家看着暴怒的老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劝道:“老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走吧!趁现在乱,赶紧逃出城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逃?” 拉方舟颓然坐回椅子上,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苦笑着摇头,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洞悉,“发生这么大的事,整个巴黎都会变成死牢。城门?码头?要道?怕是早已布满了明岗暗哨。现在跑,就是给人送把柄,死得更快,更难看。” 他浑浊的老眼盯着地上那摊泼洒的杯具,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如何自证清白?如何撇清关系?如何在接下来的风暴中保全家族?他甚至开始回忆,最近有没有得罪过哪个行事疯狂不计后果的对手? 然而,命运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就在雅克还想说什么时—— “轰!!!” 前院那扇沉重的、镶嵌着铜钉的橡木大门,仿佛被攻城锤狠狠撞击,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宅邸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显然,门闩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瞬间破坏! “什么人?!” “站住!” 前院传来护卫惊怒交加的呵斥,但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更冷酷、更整齐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中。 拉方舟和管家脸色剧变,猛地冲到书房的窗户边,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 前院的情景让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如同鬼魅般,一群身着漆黑劲装、脸覆无面金属面具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庭院的所有阴影角落。他们动作迅捷如风,配合默契,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几名试图阻拦的护卫,连武器都没能完全拔出,就被瞬间制服,冰冷的短刃抵在喉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拉方舟认出他们来,那是税务局的探员,为哈萨辛这个词赋予了刺客之义的精锐杀手,也是诺恩帝国最令人恐惧的税务稽查与暗影之刃! 与此同时,宅邸临街的正门方向,传来更加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砰!” 临街那扇装饰着家族纹章的华丽大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面直接踹开!门板轰然倒地! 刺眼的阳光涌入,照亮了门口如凶神般矗立的身影! 为首的骑士,一身银亮如雪的板甲,胸甲上的罩袍烙印着醒目的“打工骑士团”徽记。头盔下的面容冷峻如冰雕,眼神锐利如鹰隼!他身后,是十余名同样全身披挂、杀气腾腾的骑士! 打工骑士手中的长剑虽未出鞘,但那沉重如山的压迫感和战场上磨砺出的铁血气息,已经让前院残余的护卫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后退! 一方黑衣若鬼魅,无声无息,掌控阴影,带来令人窒息的恐惧; 一方白甲如凶神,光明正大,踏碎晨光,宣告无可匹敌的力量! 两股代表着诺恩帝国最锋利爪牙的力量,以最直接、最不容抗拒的方式,同时降临在拉方舟的府邸! 骑士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前院的混乱,精准地锁定了二楼书房窗户后那张惊骇欲绝的老脸。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刮过铁板,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也穿透了窗户,狠狠砸在拉方舟的心头: “奉诺恩陛下谕令!商人拉方舟,涉嫌勾结叛逆,刺杀帝国皇太子埃德加·阿德勒殿下!即刻缉拿归案,严加审问!违令者——格杀勿论!”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0章 巴黎市长(五) 原本空荡荡的巴黎地牢,终于迎来爆满的一天。 客串典狱官的打工骑士颇为无奈的接收今天的第十三批犯人,思索了一会才无奈道:“这个送二号牢房,其余的在三到十号牢房每个塞两个。” 狱卒领命,而拉方舟混在犯人队伍中,随着一步步走进黑暗的大牢,历经商海浮沉的心也不免一步步坠落。 地牢的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汗味、排泄物的骚臭味、伤口的血腥味以及绝望的恐惧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氛围。昏暗的火把在湿冷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映照着一张张或麻木、或惊恐、或怨毒的脸。 拉方舟被粗暴地推进一个狭小的牢房。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沉重的锁链哗啦作响。 牢房里已经挤了十几个人,拉方舟花了好一会才从人群里认清这些都是他认识的“体面人”,有贩卖木材的、开酒庄的、放贷的,还有一位专营奢侈品的掮客。 这些人令这间本就狭小的牢房逼仄得几乎无法转身,地上只有些潮湿发霉的稻草,角落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便是唯一的“便利设施”。 “拉方舟?你也进来了?”木材商惊讶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同病相怜的苦涩。 “哼,意料之中。”酒庄主抱着双臂,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语气充满嘲讽,“太子被刺,这么大的事!巴黎城的哪条‘大鱼’能漏网?” “该死的!这到底是谁干的蠢事!”放贷人焦躁地踱着步,却又无处可去,只能撞到旁边的人,“刺杀太子?!这是要把我们全族都拖进地狱啊!” “就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奢侈品掮客尖声附和,声音带着哭腔,“拉方舟老哥,你人脉广,消息灵通,可知道点内情?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 拉方舟没有理会他们的抱怨和询问。他默默地挪到墙边,尽量远离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总算是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抱膝坐下。 冰冷的石壁透过薄薄的亚麻外衣传来寒意,让拉方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环境。 商海浮沉几十年,拉方舟经历过无数风浪,但身陷囹圄,面对灭顶之灾,这还是头一遭。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看似坚固的心理堤坝。 就在他试图理清混乱思绪时,一个带着浓重讥诮的声音从隔壁牢房的铁栅栏缝隙里传来: “哟!这不是我们巴黎商界的头号人物拉方舟老爷吗?怎么也到这腌臜地方来体验民情了?” 拉方舟猛地睁开眼,透过木栅栏的缝隙,对上了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是他的老对头,经营粮食生意巨商,马蒂厄·勒克莱尔。两人在生意场上斗了半辈子,互相使绊子、抢货源、挖客户,积怨极深。 “勒克莱尔?”拉方舟眉头紧锁,“你也在?” “托您和那位太子的福,全巴黎有头有脸的‘肥羊’,怕是都在这地牢里聚齐了!”勒克莱尔阴阳怪气地说着,目光扫过拉方舟牢房里的几个人,又指了指自己牢房和对面,“看,做船运的杜邦、卖粮食的贝特朗、还有打铁的夏尔……啧啧,过年人都没这么齐过!” 拉方舟的心猛地一沉!他顺着勒克莱尔的目光望去,果然在相邻的几个牢房里,看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孔!杜邦、贝特朗、夏尔……这些平日里跺跺脚巴黎商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此刻都穿着皱巴巴的华服,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挤在肮脏的牢房里。 拉方舟恐惧感瞬间飙升!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巴黎的上层商业圈子,几乎被一网打尽!这难道根本不是针对某个人,这是对整个阶层的清洗! “到底是谁干的?谁没来?”放贷人惊恐地叫道,“那个做香料生意的老狐狸呢?那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佬呢?他们怎么没被抓?” “对啊!还有那个整天跟教会眉来眼去的布商!” “会不会是他们干的?故意陷害我们?”众人七嘴八舌,互相猜忌,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原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身边每一个人都可能是那个“内鬼”或者“主谋”的同伙。 拉方舟听着耳边嘈杂的猜疑和指控,混乱的思绪中却闪过一丝电光火石般的念头!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精光! 如果真是要彻查刺杀太子这等泼天大案,为了获取真实口供,防止串供,最有效的方法应该是将他们这些重要嫌疑人立刻分开!单独关押!然后逐一、秘密地提审!用尽一切手段撬开他们的嘴,找出线索! 可现在呢?把他们像牲口一样,不分彼此、不分主次地塞在一起?让他们互相看着,互相猜忌,甚至互相攀咬?这哪里是查案? 难道……是有中下层官员中饱私囊?还是能力不够处置不过来,毕竟别的牢房确实人满为患?还是说…… 拉方舟越想越觉得奇怪,这简直是……故意制造混乱!故意给他们串供和编造谎言的机会?这太反常了!太不符合诺恩那种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的行事风格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拉方舟还没来得及细想,地牢深处就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钥匙碰撞的刺耳声响! “肃静!”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抽过空气,瞬间压下了所有牢房的喧哗。几名穿着“打工骑士团”制式罩袍、面无表情的狱卒出现在通道里。 “奉令!所有犯人,立刻分开单独关押!提审即将开始!” 为首的狱卒头目声音毫无波澜,“念到名字的,出来!” 牢门被依次打开,狱卒粗暴地将不同牢房的人拖出来,强行分开,押往布置何方。 拉方舟也被两个强壮的狱卒架起胳膊,拖离了他刚刚熟悉的“邻居们”,戴上漆黑的头套,坐上马车,再获得视野时,已经被送到不知道哪里的石制走廊内。 被推进了一间仅容一人转身的、漆黑冰冷的石室,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光线。绝对的寂静和黑暗瞬间将他吞噬,只剩下拉方舟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整天,在绝对的黑暗中,时间毫无意义,而沉重的铁门也终于再次被打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让拉方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门口站着两名狱卒,其中一个冷冷道:“拉方舟,提审!跟我们走!” 他被带出囚室,穿过幽深曲折、弥漫着血腥和绝望气息的走廊。 在一个拐角处,两名狱卒正拖着一个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从一间审讯室里出来。那人的脸肿胀得像猪头,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巴无力地张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显然已经神志不清。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那人被拖过的地上,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粘稠的痕迹。 拉方舟的心脏猛地缩紧!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甚至不敢多看第二眼。 他被带进一间相对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摆着一张沉重的木桌,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勉强照亮桌后的区域。 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副沾满暗红色污迹、指关节处带着尖刺的铁手套!旁边还散落着几根形状怪异、同样带着可疑污渍的铁钩和木楔!仅仅是看着,就让人联想到皮开肉绽、骨骼碎裂的恐怖景象。 桌后,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浆洗得发白的“打工骑士团”制式罩袍,没有佩戴盔甲,但胸前的徽章清晰可见。他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带着一种刻板的严肃,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羊皮纸卷宗和一支羽毛笔。 然而,让拉方舟感到骨髓都在发冷的,是石室角落里,那片被油灯光线勉强触及边缘的、最浓重的阴影。 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全身包裹在毫无反光的漆黑紧身衣中,脸上覆盖着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金属无面面具。他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完全融入了黑暗,只有当你刻意去看时,才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那人双手抱臂,倚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姿态看似随意,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没有动作,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明显的呼吸声。 那是传闻中的哈萨辛——阴影中的死神,代表着无声的酷刑和最终的毁灭。 明处是看似公正的冰冷骑士和随时可以落下的“合法”刑具,暗处是代表着无尽痛苦和未知恐怖的无声死神。 这种无声的的压力,几乎令拉方舟多年打造的心理防线崩溃! “坐。” 桌后的提审官指了指桌子对面一张简陋的木凳,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拉方舟双腿发软,几乎是跌坐在凳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黏腻冰凉。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桌上的刑具,又惊恐地瞥向角落那片阴影,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提审官翻开卷宗,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头也不抬地问道:“姓名?” “拉……拉方舟……” “职业?” “开旅馆的……” “拉方舟,” 提审官终于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手术刀般刺向拉方舟,“有人指证,你与昨日刺杀埃德加市长殿下的阴谋有关。你,是否知情?是否有参与?” “冤枉!大人!” 拉方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凳子上弹起半截,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调,“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对刺杀之事毫不知情!更不可能参与!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 提审官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目光更加锐利,“那么,你解释一下,有人说你在三个月前还和法兰西王室把酒言欢,不久后还送了一批货物到王宫!” 轰隆! 拉方舟只觉得脑袋里一声炸响!脸色瞬间变得死灰!这些……这些是他干的不错,可那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如今……我也可以忠诚啊! “我……我……” 拉方舟语无伦次。他感觉角落里那个黑影的目光似乎更加冰冷了,像实质的冰锥扎在他的灵魂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拉方舟,” 提审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刺杀皇太子罪无可赦,别说你自己,就是你的家人都未必能保全! “现在,你唯一的生机,就是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只是被某些人胁迫或蒙蔽!证明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和参与者!” “说吧!”骑士拿起羽毛笔,点了点卷宗上空白的地方:“把你所知道的,所有可能与刺杀案有关联的人,所有在背后对诺恩陛下、对埃德加市长心怀不满、图谋不轨的人……都说出来。说得越多,越详细,证明你与他们划清界限的决心越大,你的罪责……或许就越轻。” 角落里的黑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拉方舟仿佛听到了某种不耐烦的冲动,闻到了血腥味在靠近。 拉方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什么商界情谊?什么家族荣誉?在全家死光的恐怖和眼前这明暗交织的致命压力下,统统化作了求生的本能! “我说!我全都说!” 拉方舟几乎是扑在桌子上,涕泪横流,声音嘶哑而急促,如同倒豆子般开始疯狂攀咬: “马蒂厄·勒克莱尔!他!他绝对有份!他恨市长没收了他囤积居奇的仓库!他私下里不止一次咒骂市长和诺恩陛下!他还……他还跟一个自称是勃艮第公爵密使的人有来往!对!就是他!” “还有那个香料商!老狐狸皮埃尔·杜邦!他也没被抓进来!他肯定有问题!他表面上中立,暗地里给保王党提供资金!他的船队经常跑南边!肯定是在传递消息!” “放高利贷的犹太佬,摩西!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他手眼通天,消息最灵通!刺杀这种事,没他这种地头蛇帮忙,怎么可能成事?” 最初,他攀咬的对象还只是那些没被抓进来的、或者与他有仇的人。但破窗效应,在极致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下,彻底爆发了! 很快,在提审官那看似平静、实则步步紧逼的追问下,在角落里黑影无声的死亡凝视下,攀咬的范围如同滚雪球般扩大! “木材商布歇!他也抱怨过新政让他损失惨重!他手下养着不少打手!” “酒庄主雷诺!他……他府里藏着几个身份不明的剑客!鬼鬼祟祟的!” “还有……还有贝特朗!那个粮食巨头!他……他垄断粮价,被市长打击!他也有动机!他的仓库守卫森严,谁知道里面藏了什么!” 拉方舟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同僚、竞争对手,甚至只是有些生意往来的人,统统拖入了“嫌疑人”的深渊。他拼命地回忆、编造、甚至夸大着每一个细节,试图用更多的名字、更多的“罪证”来填满提审官的卷宗,换取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提审官面无表情,手中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飞快地记录着。角落里的黑影依旧沉默,仿佛一座吸收着所有罪恶与恐惧的黑色石碑。 当拉方舟终于精疲力竭、瘫软在椅子上,再也说不出新的名字时,提审官合上了那本变得无比沉重的卷宗。 “带下去。”提审官挥了挥手,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拉方舟被狱卒如同拖死狗一样拖回了他的单人囚室。铁门关上,黑暗重新降临。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身体因为后怕和虚脱而剧烈颤抖。 拉方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些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只知道,为了活下去,他已经把整个巴黎的上层圈子,连同他自己,都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1章 巴黎市长(六) 巴黎市政厅顶层的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如同铅块。 巨大的长桌两侧,坐着几十位被连夜“请”来的巴黎各界头面人物,他们都刚从地牢里提出来,虽然看上去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但如今生死未卜,一个个都面无人色,在冰冷的石椅如坐针毡。 诺恩高踞主位。他穿着一身便服,眉眼之间难掩疲惫和悲伤,像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独子的老父亲。 但越是这样,底下的商人们越发能感觉到诺恩的身影如同凝固的火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的怒火和寒意。 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啜泣偶尔响起。 良久,诺恩缓缓抬起头,脸比窗外的天空更加阴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下方众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冰冷的刀刃刮过皮肤。 诺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雷霆之威,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的儿子……帝国的皇太子、我亲自任命的巴黎市长……就在这座象征帝国权威的市政厅门口!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诺恩的声音微微停顿,仿佛在压抑着滔天的悲愤,整个议事厅的空气都随之凝滞。 “差点被一支淬毒的弩箭……夺去性命!” 诺恩一字一顿,但却如同巨锤,一锤一锤砸在每个商人最脆弱的内心上,恐怖的压力好像化作实质,将空气都彻底挤出,商人们觉得此时甚至连哭都做不到,只能在巨大的压力难以自己,僵硬的如同石像一样。 “谁做的,现在出来认罪,我诺恩·阿德勒承诺,只死他一个。”诺恩压抑着怒火,以帝王之名下达了最仁慈的判决:“否则……” “陛下!冤枉啊!” 一个承受不住压力的商人崩溃地哭喊出来,扑倒在地,“我们真的不知情!真的……” “不知情?” 诺恩的声音此刻已经颇为不耐烦,右手直接伸出。 阴影中,两名如同融入黑暗的哈萨辛无声地滑出,他们的出现无疑就带来了死亡的气息。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羊皮纸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罪证”。 诺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审判之剑,扫过每一个面无人色的脸:“你们的‘不知情’?你们的‘冤枉’?都写在这上面了!” “我甚至都没有对你们动刑,你们就能把这些说出来!” 诺恩的声音忍不住带上鄙夷和愤怒,“而要是对你们刀剑威胁,你们又凭什么干不出刺杀的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拉方舟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那些在刑讯室里为了求生而吐露的、添油加醋的攀咬之词,此刻成了勒死自己的绞索。勒克莱尔更是彻底崩溃,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够了!” 一个极其虚弱,却又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的声音,突兀地在议事厅侧面的门口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埃德加被吉姆和另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站在门口。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毫无血色,身上只披着一件宽松的睡袍,隐约可见肩背处缠绕着厚厚的、渗出血迹的绷带。他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与苍白面容截然相反的锐利和坚定。 “埃德加!” 诺恩猛地转身,脸上的暴怒瞬间被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取代,“胡闹!谁让你起来的!快回去躺着!” “父……父皇……” 埃德加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异常坚持,他艰难地迈步,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还是倔强地走到了议事厅中央,站在了诺恩和那群瑟瑟发抖的商人之间。 他看着诺恩,眼神复杂,带着恳求:“父皇……够了。” 他又缓缓转向那群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商人,目光扫过他们绝望的脸,声音虚弱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对我并不友好……认为我没有让你们赚到钱。” 似乎话说的太多,埃德加不得不喘息了一下恢复力量,一会继续道:“我也知道……为了活命……你们说了很多……违心的话……甚至……构陷他人……” 这话让拉方舟等人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但是!” 埃德加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威严和洞察,“真正的刺客……已经抓到了!” 埃德加话音未落,两名哈萨辛已经从门外拖进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穿着破旧城防军制服的男人。 那人被粗暴地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他的一只眼睛被挖去,只剩下血窟窿,手指扭曲变形,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酷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带血的泡沫。 “他是卡佩家族的死士” 埃德加看着地上的“刺客”,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无人能察觉的冷意,随即又化为悲悯,“一个潜伏在巴黎的毒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诺恩,眼神清澈而坚定:“父皇,您看到了吗?真正的敌人是那些躲在阴影里企图挑拨离间的毒蛇!而不是……眼前这些……只想赚钱的小商人!” 埃德加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牵动了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吉姆慌忙上前扶住他。 诺恩眼中闪过一丝关切,随即看了一眼刺客,又看向底下这群战战兢兢的商人们,嘴角突然挂上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既然这些人都处于你的治下,那么是杀是刮,是生是死,都交给你处置了,‘巴黎市长’!” 诺恩站了起来,面上不带一丝对刺客和商人的犹豫,仅仅只是在路过埃德加身边略微看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诸位……没事了。”埃德加想要扯出自己标志性的轻松笑容,却是在痛苦下倒吸了两口凉气:“对了,吉姆……拿火盆来。” 一个燃烧着熊熊炭火的铜盆被迅速端到议事厅中央。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埃德加在吉姆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那堆厚厚的卷宗前。他伸出苍白而颤抖的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那正是记录了商人们疯狂攀咬之词的卷宗。 他看也没看,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淡淡笑容,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了火盆! “嗤啦——!” 火焰瞬间吞噬了羊皮纸,火苗蹿升,照亮了埃德加苍白而坚定的侧脸。 一卷、两卷、三卷…… 埃德加亲手,将那些沾满了恐惧、谎言和人性丑恶的口供卷宗,一份份投入了火盆!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虚弱却挺拔的身影,也映照在每一个商人惊愕、狂喜、难以置信、最终化为复杂敬畏的脸上。 木材商布歇看着自己那份被投入火中的卷宗,看着那上面自己为了求生而写下的、足以毁灭无数人的名字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与震撼涌上心头! 木材商布歇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殿下……殿下恩德……拉方舟……愿意为您献上忠诚!” 勒克莱尔和其他人也纷纷跪倒一片,感激涕零的哭喊声、赌咒发誓效忠的声音响彻议事厅。 “你们……可以走了!”埃德加苍白着脸随时会倒下的样子:“如果对你们之前造成了什么损失,可以告诉我,我会进行赔偿的。” “那我们就不打扰太子殿下休息了!!!”商人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互相搀扶着,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埃德加太子近乎神明的敬畏,仓惶退出了议事厅。 只是出门以后,拉方舟再次深深的看向议事厅一眼,却恰好看到埃德加那平静的目光。拉方舟赶紧低头收回自己的目光。 事已至此,事情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巴黎市长(七) 沉重的密室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这是一间位于市政厅最深处的密室,墙壁和门的厚度都保证里面绝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出。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小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简单的清水。 门关上的瞬间,刚才还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晕倒的埃德加,突然站直了身体,脸上那病态的苍白和痛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活动了一下肩膀,撇了撇嘴抱怨道: “嘶……老爹你刚才吓死人了!那副冰冷的样子,差点让我都说错词!还有那些绷带,缠得也太紧了,勒死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解开睡袍,露出里面完好无损、肌肉线条流畅的肩背——那里只有一块用特殊颜料画出来的、极其逼真的“伤口”痕迹。 他走到桌边,毫不客气地拿起水壶,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动作生猛,哪有一点重伤员的样子。 诺恩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疲惫和愤怒也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无奈、后怕,可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不过看到儿子依旧跳脱,这一丝骄傲瞬间消失不见。只见诺恩走到桌边坐下,看着儿子活蹦乱跳的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臭小子!装得还挺像!街上那么多人都被你骗过去了?那箭是怎么回事?” “嗨!小把戏!” 埃德加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极为轻薄的皮囊。皮囊之上被破开了一个口子,暗红色的血渍还残留其上。 “特制血包!弩用的是三十磅不到的玩具弩,弩箭也是特制的,箭头是钝的。” 埃德加耸耸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试过很多次了,保证能射穿皮囊和皮囊下的猪肉,却不会射穿我穿的锁子甲背心。” “当然了,我还有备用方案!”埃德加眉飞色舞的介绍:“吉姆身上也揣着一根一样的弩箭,弩箭射歪了或者没有扎穿皮囊,他就会上来用手把弩箭插上来。” 诺恩看着儿子那副“快夸我”的得意表情,额角的青筋忍不住又跳了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想揍人的冲动,沉声道:“埃德加!你要知道没有哪个计划是万无一失的!万一哪个环节出错,万一那刺客手抖射偏了……” “安啦安啦!这个年头吃饭都有可能噎死,我这么精心的准备确实也会出意外。但总的来说,八成把握还是有的。” 埃德加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到诺恩对面的椅子上,“再说了,哈萨辛全程盯着呢!那‘刺客’也是军中最好的射手,三十米内说射鸟眼就不会射到翅膀。而且,吉姆和那两个卫兵的位置都是精心算好的,确保那弩箭只能正中盔甲。” 说到这里,埃德加顿了顿,收起嬉皮笑脸,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少有的认真:“老爹,现在效果不是很好吗?” “现在巴黎城里的那些家伙吓得魂都没了,之前他们互相咬得那叫一个狠,把对方的老底都掀了个底朝天!现在好了,谁手里捏着谁的把柄,谁跟谁有血海深仇,全都一清二楚!他们以后还敢抱团?怕是晚上睡觉都得防着隔壁邻居捅刀子!” 诺恩沉默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儿子的计划虽然胆大包天,但效果确实超乎预期。 通过这次“刺杀”和随后的赦免,埃德加不仅彻底瓦解了巴黎上层可能存在的抵抗联盟,更在他们心中种下了对帝国、尤其是对他本人刻骨铭心的敬畏和……某种程度上的感激。 商人们最后那发自肺腑的跪拜,眼中那深切的恐惧与臣服,都是最好的证明。而他们互相攀咬的行为也意味着他们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联合在一起。 “那个被挖眼断手的‘刺客’……” 诺恩的声音低沉:“也是你请的演员?” “哦,那个啊,” 埃德加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脸色也正经了不少,“是个真家伙。哈萨辛排查巴黎城内间谍时抓到的,一个被卡佩留下的暗子,只可惜他的情妇见大势已去,就主动向我们曝光了这一切…… “不过正好我这里有需要,演场戏,给外面那群‘观众’一个‘交代’,也顺便震慑一下某些还有小心思的人。” 埃德加眼里还是带上一丝不忍:“不过我不让他白演,我答应他演完戏就放他回卡佩那边。” 诺恩深深地看着儿子。眼前的埃德加,依旧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少年模样,但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一丝成熟。这让诺恩既感到欣慰,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下次……” 诺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提前告诉我细节,别再弄这些危险操作了。” 诺恩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掩饰作为一个父亲的担忧。刚才在议事厅,看到儿子“重伤”被搀扶出来时,即使明知是演戏,那股瞬间揪紧心脏的感觉,依然无比真实。 埃德加愣了一下,看着父亲眼角的皱纹和鬓边在密室昏暗光线下更显刺眼的白发。埃德加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收敛了。埃德加坐直身体,难得地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说道: “知道了,老爹。下次……一定提前打报告。”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清水,推到诺恩面前,“喝口水吧,刚才戏演的那么好,一定也累了。” 诺恩看着推到面前的清水,又看了看儿子那副“我懂你辛苦”的表情,嘴角终于忍不住,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仿佛也冲淡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戏带来的紧绷感。 “对了,巴黎这里估计暂时没什么问题了,你记下来和我一起走吧?” “走?”埃德加愣住了:“去哪里?” “罗马!”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3章 罗马(一) 法兰西的烂摊子刚理出个头绪,巴黎的局势也才开了好头,诺恩本打算再坐镇一段时间,彻底将这颗法兰西心脏纳入帝国脉动。 然而,罗马传来的消息,却像一群聒噪的乌鸦,搅得诺恩不得安宁。 那位端坐梵蒂冈宝座之上的英诺森三世,显然对之前那记重拳打在棉花上耿耿于怀。他可是使出了教会最锋利的武器——开除教籍! 按照剧本,此刻诺恩的领地应该烽烟四起,贵族离心离德,平民在信仰的感召下揭竿而起,将这位渎神的僭主淹没在人民的汪洋大海中才对! 可现实呢? 诺恩自家的老巢——吕贝克为核心的北方领地,稳如磐石。商人们忙着数钱,工匠们叮叮当当敲打订单,农夫们伺候着长势喜人的庄稼和肥壮的牲口,压根没人理会远在罗马的咆哮。 教区神父们?他们更关心诺恩老爷拨下来教堂补助什么时候到位,以及新领地上还有没有新的肥缺。 开除教籍?哦,知道了。然后呢?弥撒照做,税照交,日子照过。 新占领的法兰西领地,倒是有些零星的火苗冒起,一些被剥夺了特权的教士和贵族遗老遗少试图煽动。然而,抄家分田分得足够彻底的军队和政务官就像一台精准的压路机。 任何一点火星刚冒头,就被迅速而冷酷地碾灭。几大战团的长枪,打工骑士的马蹄和政务官冷冰冰的登记册,比任何教皇谕令都更能让心怀不满者噤若寒蝉。 至于巴黎——这颗理论上反动派势力盘根错节、理应成为风暴眼的心脏——更是被埃德加那一套的组合拳打得欲仙欲死,彻底没了脾气。 商人们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互相捏着对方致命的把柄,对那位玩世不恭但又恩德仁慈的太子殿下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感激与敬畏,哪里还敢有半分异动? 巴黎市民更是对带来“免费登记”和“严惩奸商”的太子殿下充满好感。教皇?巴黎圣母院的钟声照响,但市民们更关心明天面包的价格和市政厅新贴的公告。 英诺森三世憋足了劲放出的“神圣制裁”,结果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来,反倒显得他像个对着铜墙铁壁徒劳挥拳的小丑。 这简直是在抽打教皇无上权威的脸!这位在历代教皇中都算得上手腕强硬、野心勃勃的英诺森三世,如何能不恼怒欲狂? 恼怒归恼怒,英诺森三世毕竟不是庸才。大招失效,那就得另辟蹊径。他像一头不甘心的老狼,围着诺恩这头已然成为庞然大物的雄狮领地嗅探,试图找到一个能下嘴的破绽。 可这一圈环视下来,英诺森三世惊愕地发现,形势比想象的还要严峻! 北面。 斯堪的纳维亚的莽林雪原?早已是诺恩稳固的后花园,挂着翼狮旗的北欧船只如今在波罗的海到处巡弋。再往北?只剩企鹅和海豹了,它们对开除教籍大概毫无概念。 南面。阳光灿烂的意大利半岛。帝国早已恩威并施,尽管给予了当地城邦相当的自治权,但很难说这些城邦愿意为了教皇选择与帝国开战。而教皇国被诺恩的帝国领土和影响力半包围着,动弹不得。 东面。 波兰大公国?十几年前刚被帝国狠狠修理过,记忆犹新。而且这片土地基督教化不久,当地教会孱弱不堪,影响力有限,想煽动他们对强大的帝国开战?无异于痴人说梦。 匈牙利王国素来与帝国交好,关系稳固,指望他们响应教皇号召兴兵讨伐?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至于更东方的东罗马帝国……不派人来嘲讽英诺森三世都算好的。 西面倒是还有些“火种”。金雀花的约翰还死死攥着阿基坦等法国西南部富庶区域,前不久更是狂妄地自封为“法兰西国王”。 而正统的卡佩王室,虽然被诺恩打残,只剩下“法兰西国王”这顶摇摇欲坠的王冠和一些零散领地,但法理名分仍在。理论上,如果这两家能摒弃前嫌,握手言和,合兵一处,那绝对是一股能对帝国造成巨大威胁的力量! 但这也仅仅是“理论上”。现实是,金雀花的约翰在卡佩王室眼中是赤裸裸的篡位者!而卡佩家族,虽然领地缩水得可怜,但“正统”这面大旗是他们仅存的、也是绝不肯放弃的政治资本。让他们去和约翰这个窃国大盗合作?那还不如直接投降诺恩来得痛快! 据可靠情报,这两家非但没有联合的迹象,反而正在各自边境秣马厉兵,剑拔弩张,眼看就要为了那顶虚名和仅存的几块地盘大打出手。指望他们联手对抗诺恩?简直是天方夜谭。 西南方向。 北非的摩尔人算是一支强大的异教力量,他们现在还在西班牙半岛上和基督徒鏖战不休,还据说因为长达几百年的十字军而萌生了退意,打算撤军回北非了。 可就算摩尔人不撤军,教皇也不能找这群异教徒合作啊!传出去他脸还要不要了! 英诺森三世坐在梵蒂冈华丽却冰冷的书房里,对着巨大的欧洲地图,越看心越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诺恩治下的帝国,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由无数松散邦国拼凑而成的、皇帝权力有限的政治实体。它正在急速膨胀、整合,其触角深入北欧,掌控法兰西心脏,影响力辐射意大利和东欧。 这俨然已从一个欧陆霸主,进化成了一个事实上的“欧洲皇帝”! 外敌?环顾四周,竟已找不到一个够分量的、能对帝国构成实质性威胁的对手!这发现让英诺森三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无力感。 “外患既无,那便寻内忧!” 英诺森三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狡黠。他毕竟是玩弄政治权术的顶尖高手。 神罗帝国内部,那盘根错节的诸侯体系,就是最大的破绽!诺恩再强,他的权力基础也依然建立在帝国复杂的封建法理之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公爵、伯爵、主教诸侯们,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效忠诺恩和小腓特烈的? 权力场上,永远不缺野心家和心怀不满者。 诺恩能用铁血手段压服法兰西,能用雷霆之势扫平公开的反叛,但这些帝国贵族在政治场上朝诺恩发难,诺恩也不能提兵去把这些贵族物理干掉吧? 要是武力能解决一切,那权力的游戏就不用玩了。 更重要的是,英诺森三世手中还握着一张王牌——加冕权! 迄今为止,小腓特烈·霍亨斯陶芬,这位名义上的德意志国王、未来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还从未得到教皇的正式加冕! 这意味着小腓特烈在法理上,仅仅是一个“德意志国王”,而非真正的“罗马人的皇帝”。这顶“皇帝”的冠冕,其神圣性与合法性,必须由教皇亲手在罗马为其戴上。 这正是教廷制约皇权最有力的武器! 英诺森三世立刻提笔,一封措辞严厉、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信函,越过阿尔卑斯山,送到了小腓特烈在法兰克福或纽伦堡的行宫。信中核心意思直白而尖锐: 腓特烈殿下(仅称国王而非皇帝): 汝之臣属,丹麦国王诺恩·阿德勒,犯下亵渎神圣、侵吞教产、迫害神仆等累累罪行,已被圣座施以绝罚,然其冥顽不灵,毫无悔意,其行径已严重亵渎上帝之荣光,动摇教会之根基! 汝身为德意志国王,基督世界之世俗守护者,有神圣之职责整肃臣纲,扞卫信仰!圣座责令汝,即刻行使国王之权柄,严厉叱责诺恩·阿德勒之悖逆行径,迫其向圣座悔罪,归还所夺教产,并接受应有之惩处! 倘若汝对此渎神暴行继续姑息纵容,或无力约束臣属……则圣座将不得不考虑,汝是否仍配得上一位虔诚基督徒国王之称号?是否仍有资格,在未来某日,于罗马圣彼得大教堂,由教皇之手,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望汝深思,慎行!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到了还在巴黎处理善后的诺恩耳中。 “哼!老狐狸!” 诺恩眉头一皱。 英诺森三世这一手,确实戳中了要害。他诺恩可以无视教皇的绝罚,因为他对自己领地的掌控力早已深入骨髓,根植于实实在在的利益分配和强大的武力威慑。 但帝国的其他部分不行,小腓特烈更不行。帝国广袤的领土上,封建割据的残余依然浓厚,“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依然是许多贵族奉行的圭臬。教皇的绝罚,会成为那些心怀鬼胎者最好的集结号。 诺恩瞬间做出了决断:法兰西的收尾工作固然重要,但帝国的稳定是根基,绝不容有失! 于是诺恩命令侍从官:“备马!即刻准备启程,返回法兰克福!” 同时,诺恩走到书案前,提起蘸满墨汁的羽毛笔,写下一封封内容几乎相同的短信: “来人!” “随我南下罗马,武装朝圣!” ——诺恩·阿德勒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4章 罗马(二) 帝国南部,弗兰肯地区的心脏地带,维尔茨堡主教宫的塔楼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这座矗立在美因河畔的坚固宫殿,既是神圣的宗教中心,也是弗兰肯公国世俗权力的象征。 此刻,在主教宫深处一间挂着深红色挂毯、飘散着陈旧羊皮纸和淡淡熏香气息的书房里,一场决定公国命运的谈话正在进行。 书桌后坐着弗兰肯公爵兼维尔茨堡主教——康拉德·冯·奎尔富特。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者,身兼教俗两职,脸庞如同风干的核桃,刻满了岁月的沟壑和精明的算计。他穿着象征主教身份的紫色常服,但腰间却习惯性地挂着一柄装饰着家族纹章的短剑,无声地宣示着他同样是一位握有实权的帝国诸侯。 此刻,康拉德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正反复摩挲着桌上一张摊开的信件——那正是诺恩盖着醒目翼狮火漆的“朝圣令”。 坐在他对面橡木高背椅上的是他的侄子兼指定继承人,年轻的梅拉诺·冯·安德克斯。梅拉诺刚满二十岁,金发碧眼,继承了家族出色的外貌,身着剪裁合体的骑士猎装,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春朝气和一丝被紧急召见的困惑。 “叔叔,”梅拉诺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信上说什么?武装朝圣?这个时候去罗马?” 他显然对最近罗马和法兰克福之间紧张的政治风暴了解有限。 康拉德公爵主教抬起眼皮,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灰色眼睛锐利地扫过侄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信件推了过去:“你自己看吧,梅拉诺。好好看看,然后告诉我,你怎么想。” 梅拉诺疑惑地拿起信,快速浏览起来。随着阅读,他脸上的轻松渐渐褪去,眉头越皱越紧。他读了两遍,才放下信纸,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诺恩殿下…他这是在逼所有人表态!” 梅拉诺的声音有些发紧,“‘随他南下罗马,武装朝圣!’ 这哪里是朝圣?分明是把所有诸侯都押到他的战车上,去跟教皇陛下对着干!这…这不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吗?” “烤?” 康拉德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像是咳嗽又像是嘲笑。他拿起桌上的银质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深红色的弗兰肯葡萄酒,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梅拉诺,我的孩子,你说得对,也不对。” “诺恩阁下确实是在逼所有人站队。但这把火,不是他点起来的,是罗马那位英诺森陛下先烧起来的。我们现在,只是站在了火堆的中间。” “那我们该怎么办?” 梅拉诺急切地问,“我们现在两边都得罪不起!诺恩摄政手握重兵,刚踏平了法兰西,兵锋正盛!可教皇…那是天主在尘世的代言人!被开除教籍的后果…” 他打了个寒颤,显然想到了领地内可能爆发的信仰危机和贵族叛乱。 “是啊,两边都得罪不起。” 康拉德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所以,你告诉我,梅拉诺,我们该站在哪一边?” “我…我不知道!” 梅拉诺被问住了,他挠了挠金色的头发,显得有些烦躁,“站在摄政这边?赢了固然好,肯定能从慷慨的摄政手上拿到不菲的报酬。但是……” “接着说。”康拉德看出梅拉诺的犹豫,鼓励道。 “可按照那位陛下的习惯,他肯定会借着这次大胜之威加强皇权,削弱我们这些诸侯!您看看他在吕贝克搞得那套文官体系,我觉得摄政肯定想要推广到整个帝国!到时候,我们弗兰肯还能剩下多少自主权?我们手里的剑,还能指向谁?” 康拉德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能看到这一步,不错。继续说。” 受到鼓励,梅拉诺的思维似乎也清晰了一些:“可要是站教皇这边呢?就算…我是说万一,我们和教皇赢了,扳倒了诺恩…” 梅拉诺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窗外的人听到,“可我们这些帝国诸侯,背叛了整个贵族阶层去投靠神权,其他公爵、伯爵们会怎么看我们?皇帝陛下(小腓特烈)会怎么想?这无异于自绝于整个帝国贵族圈! “而且,教皇赢了,教权大涨,我们领地里的那些主教、修道院长,怕不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他们早就盯着美因河畔那些肥沃的教产了!跟教会合作?叔叔,那就像是…就像是想用公猫去抓偷鱼的老鼠,最后鱼没了,公猫也变成别人的了!” 康拉德被侄子这个粗俗但形象的比喻逗得嘴角抽动了一下,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咳嗽了两声,掩饰住笑意:“咳咳…梅拉诺,注意你的措辞。不过…话糙理不糙。” 康拉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深重的疲惫,“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困境。站哪边,似乎都没有好果子吃。诺恩代表的是看得见的铁拳和未来可能的枷锁,教皇代表的是无形的天罚和身后永恒的麻烦。更可怕的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我们甚至不知道,哪边会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诺恩赢面很大,不是吗?” 梅拉诺忍不住说,“他的军队所向披靡,吕贝克战团、打工骑士团,听说还有一支叫‘哈萨辛’的阴影部队,神出鬼没!他现在召集诸侯去‘朝圣’,摆明了就是要以势压人,兵临罗马城下!说不定…真能重演巴巴罗萨陛下的壮举,把罗马再血洗一遍?” “洗一遍就能解决问题?” 康拉德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梅拉诺,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血洗罗马就能解决问题?” “难道不是吗?”梅拉诺天真的问道? 老主教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历史的沧桑感:“教会…不是罗马城里的几座宫殿,不是枢机主教团那几十个老头子。教会是扎根在每一个村庄教堂的钟声,是刻在每一个农奴和骑士灵魂深处的信仰!” “你杀了教皇,明天就能在阿维尼翁、在里昂,甚至在某个修道院的地窖里再选出一个!只要人们还相信上帝,还相信天堂和地狱,教会就永远不会真正消亡!诺恩就算踏平了罗马,他面对的也将是无休无止的诅咒、叛乱、暗杀,以及整个基督世界的敌视!而我们这些跟着他去的诸侯…” 康拉德意味深长地看着侄子,“我们的领地,就会成为教会煽动仇恨、点燃叛乱的火药桶!” 梅拉诺听得脸色发白,他之前只看到了诺恩的军威,却未曾深思这背后的无底深渊。“那…那我们怎么办?装病?拖延?或者…找个借口不去?” 他提出一些天真的想法。 “不去?” 康拉德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侄子,“诺恩的信里写的是什么?最后落款是‘帝国摄政’!还有这翼狮印章!这是军令!不是请柬!在诺恩刚刚粉碎了法兰西,兵锋正盛、威望如日中天的时候,公然违抗他的直接命令?你想让我们弗兰肯成为他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吗?帝国骑士的马蹄声,你以为是好听的?” 梅拉诺彻底蔫了,感觉像是被逼到了墙角,前后左右都是悬崖。“那…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站哪边都是错!” 看着侄子焦躁不安的样子,康拉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前,望着窗外美因河上归航的点点帆影。夕阳的金辉透过彩窗,在他紫色的主教袍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梅拉诺,政治不是非黑即白的战场,很多时候,它更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夹缝中求存。” 老主教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智慧,“我们不想站队,但形势逼得我们必须有所行动。那么,选择那条看起来‘最中立’,实则最能保全自身、留有最大回旋余地的路,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侄子:“诺恩要我们去‘朝圣’,我们就去!大大方方地去!带上足够显示我们身份和忠诚的随从护卫,按时抵达法兰克福。这是服从摄政的命令,维护帝国的‘团结’和‘法统’,名正言顺,教皇也说不出什么大错。但是…” 康拉德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老狐狸般的狡黠:“我们去了,不代表我们要冲在最前面当炮灰!更不代表我们要旗帜鲜明地喊打喊杀!我们要做的是‘随行’。诺恩要我们表态?我们可以含糊其辞,可以表示对教会依然保持‘应有的尊敬’,可以对军事行动表示‘谨慎的担忧’。我们要让诺恩看到我们的‘服从’和‘在场’,但也要让教皇那边,以及帝国其他观望的诸侯看到,我们并非诺恩的狂热追随者,我们只是…迫于形势,履行诸侯义务。” 他踱回桌边,手指再次点了点那封“朝圣令”:“在这场风暴里,过早亮明底牌的是蠢货。我们要做的,是紧紧地跟在最强大的那头狮子身后,既不会被轻易抛弃,也不会被首先当成目标。” “让诺恩去和教皇正面碰撞,我们在后面仔细观察,随时调整步伐。如果诺恩真能摧枯拉朽,压制住教廷,那我们适时地表达忠诚,损失不会太大。如果局势有变,教皇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和反扑力量,或者诺恩内部出现问题…哼,我们保持的距离,就是我们抽身的空间!帝国这么大,诸侯这么多,法不责众!” 梅拉诺听得目瞪口呆。叔叔的这一番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理解权力游戏复杂性的门。原来“中立”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在最恰当的时机,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姿态。 “我明白了,叔叔!” 梅拉诺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我们去法兰克福!我们去‘朝圣’!但我们…只带眼睛和耳朵,嘴巴要管好,剑…更要收在鞘里!让诺恩去当那面吸引所有火力的盾牌!” “孺子可教。” 康拉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在皱纹里显得格外疲惫。“去吧,梅拉诺。由你亲自去挑选随行人员。记住,要精干、可靠、嘴巴严。护卫要足够显示我们的身份,但也不必过分张扬。我们不是去打仗,是去…‘站队’的,以一种不那么显眼的方式。” “是,叔叔!” 梅拉诺站起身,年轻的脸上虽然仍有凝重,但之前的迷茫和焦虑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肩负重任的郑重。他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厚重的橡木门在梅拉诺身后关上。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美因河上隐约传来的水流声。 康拉德·冯·奎尔富特重新坐回宽大的主教椅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再次拿起诺恩那封措辞强硬的信,对着跳动的烛火看了许久。紫色的主教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沉。 “朝圣…” 他低声自语,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无奈的弧度,“但愿这真是一次‘圣洁’的旅程,而不是通往深渊的开始…诺恩·阿德勒,你这头北方的雄狮,这次,你又想把帝国…带向何方呢?”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5章 罗马(三) 法兰克福的皇宫内,巨大的拱形窗户敞开着,初夏带着草木芬芳的微风涌入,稍稍驱散了室内堆积的羊皮纸卷宗特有的陈旧气息。 窗外,景象蔚为壮观。原本用于操练的广阔校场和临近的草地,此刻已被密密麻麻的帐篷、飘扬的各色旗帜以及喧闹的人马所占据。 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贵族们响应了诺恩的“朝圣令”,带着他们的随从和护卫汇聚于此。勃兰登堡的黑鹰、萨克森的狮鹫、巴伐利亚的蓝白菱形、施瓦本的雄鹿、莱茵行宫的狮子……一面面象征着古老家族和广阔领地的纹章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远远望去,如同一片色彩斑斓、充满力量的森林。 骑士们擦拭着盔甲,侍从们喂着战马,仆役们穿梭忙碌,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和营火的气息。酒馆里早已人满为患,来自不同领地的随从们操着各种口音的德语,吹嘘着自家主人的勇武或领地富庶,喧嚣声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隐约传来。整个营地充满了大战在即的蓬勃生机,以及一种……奇特的、仿佛要去参加盛大节日的亢奋感。 诺恩背着手,静静地站在窗前,欣赏着这幅由他一手促成的“诸侯来朝图”。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大部分诸侯,尤其是掌握着实权的选帝侯和重要公爵们,都来了。旗帜的数量和质量,代表着他们表态的分量。这无疑是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 而至于没来的,姑且拿小本本记下,等诺恩处理完罗马城的那位,再回来收拾这群看不清的家伙。 “教父,你这是打算像我的祖父一样,血洗罗马嘛?”一个正处于变声期、带着少年特有沙哑的声音在诺恩身后响起。 诺恩侧身,看到了个子已经快赶上自己肩膀的小腓特烈。年轻人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蓝色猎装,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显然,窗外的壮观景象也深深刺激了这位年轻的国王。 诺恩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融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伸手习惯性地想揉揉小腓特烈的脑袋,但意识到对方已经长高了不少,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膀。 “血洗?我的陛下,我可不是那些穷疯了的佣兵头子。”诺恩的语气带着调侃,“再说了,你祖父红胡子陛下当年洗劫北意大利,是因为那里是富庶的‘敌人’。可现在?” “米兰、威尼斯、热那亚……他们名义上也是帝国的臣属了。虽然这帮家伙滑头得很,但名义上毕竟是自己人。跑去洗劫‘自己人’,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也容易让那些刚投靠过来的意大利佬离心离德。” “再说了,”诺恩耸耸肩,带着一丝土豪特有的自信,“我诺恩·阿德勒,还不缺那点抢来的金子。” 小腓特烈眨了眨眼,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但更困惑了:“那教父你还召集这么多人?每天人吃马嚼的,花费的金币也不少啊!” 少年人已经开始接触一些财政事务,对数字变得敏感起来。 “哈哈!”诺恩被小腓特烈精打细算的样子逗笑了,“我的小陛下,已经开始心疼钱袋子了?这是个好习惯!” “不过,这笔钱,花得值。”随即诺恩收敛笑容,正色道:“知道腰里揣着宝剑和没揣的区别吗?”诺恩做了个拔剑的动作,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没揣的时候,是你要好声好气、费尽口舌地去和别人讲道理,求他们听你说。而揣上了……”诺恩手腕一翻,做了个收剑入鞘的动作,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就是别人得好声好气、认认真真地听你讲道理,还得掂量掂量不听的下场。” 诺恩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旌旗的海洋:“这些人,这些旗帜,就是我的剑,我的鞘。” “教皇在罗马,高高在上,靠的是他口中上帝的旨意和千年来积累的无上权威。光靠我们空口白牙去讲理,他恐怕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会用开除教籍的谕令把我们打发走。” “但现在,我们带着整个帝国最有权势的诸侯们来了,带着足以让整个意大利都为之颤抖的力量来了。这,就是我们的‘道理’。它会让教皇不得不走出他的宫殿,不得不坐到谈判桌前来。武力不是目的,但它却是一切秩序的基石,没有它,自然秩序与和平也无从谈起。” 小腓特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诺恩的用意。但他看着外面那越来越庞大的营地,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教父,你之前不是说让诸侯们意思意思就行了吗?我看外面这架势,怕是不下三千精锐骑士吧?还有他们的扈从、侍从、马夫……这真的……只是去‘讲道理’?” 少年人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诺恩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和自嘲:“唉,我也没想到啊……看来这年头,地主家也未必有余粮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份财政部紧急送来的预算清单,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他眼角直抽。“我本意是让他们带点仪仗队,撑撑场面就行,吃住我包了,还额外给点辛苦费。可结果呢?” 诺恩指着名单,“巴伐利亚公爵把他刚成年的次子都派来了,带了足足一百名骑士!美因茨大主教派了他的侄子,也带了八十名武装教士!萨克森公爵更狠,派了他最勇猛但也是最能吃的表弟,带了整整一百五十名重装骑士!连一些小伯爵,都恨不得把家里压箱底的骑士全拉出来!” 诺恩放下清单,揉了揉眉心:“这帮家伙,精着呢!表面上是响应我的号召,给我撑场面。实际上呢?一来,在我这位刚打了大胜仗的摄政面前露个脸,表表忠心,混个脸熟。” “二来嘛……”他哼了一声,“我管吃管住还发饷!对他们来说,把家里那些平时光吃饭不干活、或者暂时没仗打闲得发慌的骑士和侍从打发到我这儿来,既能省下自家一大笔开支,还能让他们出来见见世面,顺便赚点外快。他们这是把我这里当成……嗯,高级点的免费骑士进修班外加带薪休假营地了!” 小腓特烈想象着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骑士老爷们,此刻在诺恩的营地里为了多吃一块肉而互相瞪眼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随即,他想到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向诺恩: “可是教父,你刚才说不想用武力解决,只是想用武力‘讲道理’。那……你到底想怎么解决教会的问题?教皇和教会……他们和那些贵族不一样。贵族可以被击败,可以被收买,领地可以被占领。但教会……” 小腓特烈一阵犹豫,还是开口问道:“我的祖父曾经血洗过罗马城,可是教会依旧屹立不倒……” 小腓特烈的话很直接,也显示出他超越年龄的思考深度。诺恩沉默了下来,并非不知道没有解决教会的思路,只是在思考怎么向小腓特烈这个小青年解释教会这个组织的特殊性。 过了好一会儿,诺恩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轻松或调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你说得很对,小腓特烈。教会……很特殊。”诺恩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缓慢,“它不像法兰西的军队,可以用刀剑和火药去摧毁。它也不像那些贪婪的贵族,可以用土地和爵位去收买。它扎根在每一个人的信仰里” “不管正确与否,它提供了一种解释世界的方式,一种面对苦难的慰藉,一种对死后归宿的承诺。这种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比千军万马更难撼动。” 诺恩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更像是在向小腓特烈,也向自己剖析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之前我一直在思考,教会的力量到底源自哪里?仅仅是教皇头上的三重冠?还是那些宏伟的教堂?或者那本拉丁文的圣经?” “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诺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教会的核心力量,在于两样东西:知识的垄断和基层的治理。” “一方面,他们掌握着读写拉丁文的能力,垄断了对圣经和教父着作的解释权。普通人看不懂圣经,只能听教士怎么说。他们说什么是上帝的旨意,什么就是。他们说谁有罪,谁就有罪。他们说谁该下地狱,谁就该下地狱。这种对‘真理’的独家解释权,让他们拥有了近乎神权的权威。” “另外一方面:在帝国的绝大多数地方,尤其是在乡野,真正管理日常事务的,不是远在天边的皇帝或公爵派去的官员,而是本地的教士!他们主持婚礼、葬礼、洗礼,记录出生和死亡,调解邻里纠纷,甚至有时候还充当法官和收税人!他们深入到了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家庭的生活之中。贵族们依赖他们来管理领民,维持基本的秩序。没有他们,很多地方会立刻陷入混乱。” “小腓特烈,你知道东方的那个神秘大国嘛?”诺恩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羽毛笔,在空白的羊皮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教会确实有点像东方那个庞大帝国里的‘士绅’阶层。他们都掌握着经典的定义(虽然一边是圣经,一边是四书五经),都深入到基层进行治理,都拥有巨大的地方影响力,并且都与掌握武力的上层统治者形成了一种既合作又斗争的复杂关系。” “当然,教会比起乡间地头的无数地主,还是好对付一些的。” 此时的教会毕竟还是个宗教组织,没有东方的士绅集团那么难以处理。东方的士绅集团是掌握了土地,这个农业社会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而且农业生产可以自产自销,与外界交流很少,也就让士绅集团成为一个个土霸王。 就诺恩的眼光看来,除非诺恩能掀起工业革命,否则无法根本上压制地主阶层。 但教会不一样啊!教会虽然掌握的土地不少,但还是无法与贵族和地主阶层相比的,他们能依仗的无外乎两样东西——经典的解释和由此衍生出的行政管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后者好办,培养文化人就行了。当然这里文化人不是那种去宗教大会上引经据典,驳斥群雄的那种,而是通晓几千个单词,会算数记账的基层官僚。 甚至官员连数量都不用太多,五百八百就行,毕竟这边一个王国放到东方也就相当于一到两个省的样子,而且人口密度远低于东方——这么一想诺恩的实力也就相当于一路道台。 但是前者不好说。人的三观一旦形成往往很难改变,除非遇到足以动摇世界观的事。 在东方,无论孔老夫子的四书五经有多神奇,见解有多深入,它总归是一门几千年前的哲学,会受到时代的局限性,哪怕后人把补丁打到极致,那么总归是能找到不对的地方进行切入。 但是神!不一样! 诺恩能证明地球绕着太阳转,能证明人是由猴子进化来的,能把教会宣传的理论踩进灰尘。 可是教会呢?他们会说:“诺恩说得对!”然后回头修改一下教会宣传口径,顺便告诉世人,这都是上帝造物的奇妙。 一切宣传也好,理论也罢,教会都可以说,是是是,是我们这群“人”搞错了,上帝没有错。 除非诺恩能否认教会存在的根本——证明神!不存在!否则诺恩无法从根本上抹除教会。 因此诺恩能选择对付教会的方法就只剩下一种。 不过在此之前诺恩还得写几封信,解决一下武装朝圣的借道问题。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6章 罗马(四) 几乎在诺恩的信使将借道文书送达北意大利各城邦的同时,一封封措辞各异但核心信息相同的信件,也如同惊飞的鸽群,穿梭在亚平宁半岛北部密集的城邦网络之间。 一场决定北意大利命运的紧急会议,在威尼斯总督府那间以华丽拜占庭风格装饰、能俯瞰大运河的议事厅内召开。 阳光透过镶嵌着金箔的彩色玻璃窗,在地面投射出斑斓的光影,却无法驱散厅内凝重而紧张的气氛。 来自米兰、威尼斯、热那亚、佛罗伦萨、比萨、博洛尼亚等主要城邦的代表们济济一堂。他们或身着丝绸锦袍,或穿着象征商人身份的朴素但质料上乘的外套,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事关重大的焦虑。 空气中弥漫着雪松木家具的香气、昂贵的东方香料味,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 “诸位!”热那亚的代表,一位名叫安布罗吉奥·斯皮诺拉的干瘦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忧虑和愤怒,手指用力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诺恩·阿德勒的信,你们都看到了!他所谓的‘和平朝圣’,却带着一支足以踏平我们任何一座城市的军队!三千骑士?还有数倍于此的扈从?这哪里是朝圣的队伍,分明是武装到牙齿的征服军团!” 他的声音在华丽的大厅里回荡,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口口声声说不会像红胡子那样洗劫,可他的话能信吗?当年红胡子第一次南下时,不也承诺过和平?结果呢?米兰的城墙还记得那些火把和劫掠!我们热那亚的港口,至今还有被焚毁船只的残骸沉在海底!” 斯皮诺拉猛地站起身,环视着众人,目光中带着痛心疾首:“更可怕的是,他把目标对准了谁?是教皇!是圣座!在罗马城下与教皇兵戎相见?天哪!这将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灾难!教皇的绝罚会如同瘟疫般降临整个意大利!我们的商船会被所有虔诚的基督徒港口拒绝!我们的货物会被斥为不洁!我们的商人会被当成异端!整个地中海的贸易都会因此而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激动的情绪,但声音依然尖锐:“看看我们热那亚吧!自从帝国与法兰西的战争爆发,我们在法兰西的贸易份额就断崖式下跌!港口里的船只空了一半!仓库里堆满了卖不出去的货物!工匠失业,商人破产!这已经是一场灾难了!如果再卷入诺恩与教皇的战争漩涡,我们仅存的贸易路线也将被彻底斩断!热那亚……热那亚会彻底沉沦!” 斯皮诺拉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刺中了许多代表的心。特别是那些与法兰西贸易联系紧密的城邦代表,脸上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 米兰的代表,一位衣着华贵、佩戴着米兰维斯康蒂家族蛇徽戒指的中年人,也微微颔首,显然对战争可能带来的贸易中断和教廷制裁深感忧虑。 “沉沦?斯皮诺拉阁下,您的目光是否太过短浅和悲观了?” 一个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说话的是威尼斯的代表,马可·莫罗西尼。他年约四十,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久居高位者的从容。他轻轻抚摸着面前一个晶莹剔透、产自诺恩治下吕贝克的高脚玻璃杯,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诺恩摄政的信,我也仔细研读了。”莫罗西尼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明确强调了‘和平的朝圣之旅’,并期望我们提供‘引导’和‘补给点’。这难道不是一种尊重和克制的姿态吗?至于那支军队……” 莫罗西尼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了然:“诸位难道忘了诺恩摄政刚刚在法兰西取得的辉煌胜利?他的吕贝克战团所向披靡!如果他有心劫掠意大利,需要找‘朝圣’这种借口吗?他完全可以直接挥师南下!但他没有。他选择了沟通,选择了借道。这支军队,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他确保自己‘和平’诉求能被罗马认真倾听的……必要保障。”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具说服力:“让我们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斯皮诺拉阁下提到了热那亚的困境,我深表同情。但您是否看到,就在热那亚陷入低谷之时,我们威尼斯的商船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忙?” 莫罗西尼的脸上露出了真诚,或者说优越感的笑容:“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们与诺恩摄政之间稳固而互利的合作关系!北境广袤森林里最上等的木材、波罗的海沿岸珍贵的毛皮、吕贝克工匠打造的优质铁器和玻璃器皿……这些紧俏的货物,源源不断地通过我们的船队,运往整个地中海世界,尤其是富庶的东罗马帝国!而东罗马的丝绸、香料、奢侈品,也同样经由威尼斯,输送到诺恩治下日益繁荣的北方市场!” 他加重了语气:“诺恩摄政在法兰西的胜利,不仅没有损害我们的利益,反而为我们打开了更广阔的市场!想想看,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帝国北方,一个正在从战火中复苏的法兰西!那里蕴藏着多大的商机?多少新的需求?多少等待填补的空白?这难道不比已经衰落的法兰西王室更有价值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莫罗西尼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斯皮诺拉:“您担心卷入战争?恰恰相反!拒绝诺恩的合理请求,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您以为紧闭城门就能躲过风暴?诺恩的怒火,教廷的猜忌,哪一样是我们单独一个城邦能够承受的?别忘了,他是帝国的摄政!他手中掌握着足以改变整个地中海贸易格局的力量!与他合作,我们分享的是繁荣的蛋糕;与他为敌……”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意味深长的停顿,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大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贡多拉船夫的吆喝声。 “莫罗西尼阁下说得有道理。”佛罗伦萨的代表,一位精明的高利贷商人谨慎地开口,“风险确实存在,但潜在的收益……确实巨大。诺恩摄政对商业的重视有目共睹,吕贝克和汉堡的繁荣就是明证。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斯皮诺拉冷笑一声,“一个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的机会!你们威尼斯和诺恩利益捆绑,自然希望我们所有人都绑上他的战车!但我们热那亚,还有在座的诸位,难道要为了威尼斯的利益去赌上整个城邦的未来吗?卷入帝权与神权的战争漩涡,就是最大的不智!” “这不是为了威尼斯的利益,斯皮诺拉阁下!”莫罗西尼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是为了整个北意大利的生存空间!这是在中世纪两大巨人角力时,我们必须做出的选择!保持中立?在诺恩的铁蹄和教皇的怒火之间,哪里还有真正的中立之地?那只会让我们成为双方都欲除之而后快的障碍!选择诺恩,至少我们还能保持一定的自主性,还能分享帝国市场的红利!选择对抗或逃避,等待我们的只有被碾碎或者被遗忘!” 争论愈演愈烈。热那亚及其同情者强调战争的风险和教廷制裁的可怕后果,描绘着贸易断绝、港口萧条的末日景象。 威尼斯及其支持者则描绘着帝国统一市场带来的巨大商机,强调诺恩的务实和对商业的尊重,警告拒绝的后果更不堪设想。 米兰代表左右权衡,既担心战争破坏,又觊觎诺恩承诺的“友谊”和可能的贸易便利。佛罗伦萨的高利贷商人则更关心金融安全,担心教廷的绝罚会影响他们的信贷业务。 时间在激烈的争论中流逝。阳光在彩色玻璃窗上移动,斑斓的光影从地板爬上了墙壁。最终,当争论陷入僵局,双方都无法彻底说服对方时,作为会议召集者的威尼斯总督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 “诸位尊敬的先生们,”总督的声音平和而带着一丝疲惫,“争论已经足够充分。我们理解了热那亚的担忧,也看到了威尼斯指出的机遇。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关乎我们每一个城邦的命运。” 他环视着表情各异的代表们:“但我们必须做出决定。诺恩摄政的信使还在等待我们的回复。拖延和模棱两可,只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总督顿了顿,宣布了最终程序:“既然无法达成一致意见,那么,按照我们城邦联盟的古老传统,进行表决吧。同意按照诺恩摄政的要求,开放道路,提供必要引导和补给点,并约束各自附庸,确保帝国‘朝圣’队伍顺利通过的,请举手。” 大厅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代表们互相交换着复杂的眼神,有犹豫,有挣扎,有算计。 莫罗西尼第一个坚定地举起了手,目光坦然。紧接着,几位明显倾向于威尼斯或与诺恩有贸易往来的小城邦代表也迟疑地举起了手。 佛罗伦萨的代表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莫罗西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总督,最终也缓缓举起了手——高利贷商人们权衡利弊,绝罚固然可怕,但要是收不回帝国贵族的贷款,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米兰的代表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上的蛇徽戒指。他看了看热那亚代表斯皮诺拉那张绝望而愤怒的脸,又看了看威尼斯代表莫罗西尼那充满自信的眼神,最终,在总督目光的注视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极其缓慢的举了起来。 “米兰没有选择!” 出于对诺恩强大武力的忌惮和对“维持现状”的渴望,米兰他们不敢承担拒绝的后果。 斯皮诺拉看着一只只手举起,脸色由愤怒转为灰败,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热那亚的孤立反对,已经无法改变大局。热那亚的困境,在这些“盟友”眼中,远不及自身的利益和恐惧来得重要。 “很好。”总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听不出太多情绪,“多数赞成。决议通过。” 他转向书记官:“立即起草回函,以联盟的名义回复诺恩·阿德勒摄政阁下。措辞务必恭敬得体,表达我们对帝国摄政‘虔诚朝圣之旅’的理解与支持,承诺将全力确保道路畅通,提供必要便利。同时……” 总督顿了顿,补充道,“务必强调,我们此举是基于对帝国权威的尊重和对和平的珍视,希望摄政阁下能秉持‘和平’的初衷,谨慎行事,避免在意大利半岛引发不必要的动荡和……教廷的误解。”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7章 女皇驾到 威尼斯舌战群邦,晓之以威,动之以利,总算是说服了大部分城邦借道给诺恩,当然条件是不能纵容大军骚扰城邦。 这个要求对财大气粗的诺恩来说很好说话,在要求城邦以市价供应粮食后,诺恩便带着小腓特烈和3000名骑士南下,一路来到威尼斯边驻扎下来。 一个星期过去,队伍都没有动弹,连里面的骑士都有些无聊的喝酒打架,而诺恩只能积极约束士兵。 而原因很简单,诺恩在等人,一个身份足够小腓特烈都等候的人。 终于,原本喧嚣的圣马可广场被全副武装的士兵清空,只剩下海鸥的鸣叫和海浪轻拍石岸的声响。 诺恩和小腓特烈站在总督府延伸出的专属码头上,身后是肃立的几名核心护卫和神情紧张的威尼斯礼宾官。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一种微妙的期待。 “教父,那位到哪了?”小腓特烈忍不住问道,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十分正式的帝国常服,花纹繁杂,手工精美,一只黑鹰振翅欲飞。 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纺织技术有限,衣料很厚,这个季节在地中海沿岸穿着怪厚的。 “放心,陛下。”诺恩望着水天一线的远方,嘴角噙着一丝笃定的笑意,“侍从已经汇报了,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话音刚落,在视线的尽头,威尼斯泻湖与亚得里亚海的交汇处,一片帆影缓缓浮现。 起初只是几个模糊的点,但很快,那片帆影便以惊人的速度清晰、扩大,最终化作一支令人屏息的庞大船队,劈开蔚蓝的海面,向着威尼斯港驶来。 这不是寻常的商船队。为首的旗舰,其规模便足以让威尼斯港内引以为傲的加莱战舰相形见绌。它犹如一座移动的海上宫殿,三层桨位密密麻麻,如同巨兽的肋骨。 船身并非单调的橡木色,而是覆盖着深紫色的船漆,船首高昂,雕刻着东罗马帝国威严的双头鹰徽记,鹰眼镶嵌着深邃的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巨大的风帆并非寻常的亚麻布,而是用深紫与金色丝线交织的华丽锦缎制成,上面绣满了繁复的圣徒图案与帝国徽记,在风中鼓胀,如同天神展开的羽翼。 紧随其后的船只,规模稍逊,但同样气势非凡。每一艘都涂装着帝国标志性的紫色或金色,船首像或是威严的圣像,或是咆哮的狮首,工艺精湛,栩栩如生。桅杆顶端飘扬的旗帜是深紫色的底上金色的双头鹰,猎猎作响,宣示着这支船队至高无上的身份。 没有震天的号角,没有喧嚣的呐喊。这支船队的威严来自于其本身庞大而精美的存在感,来自于那沉默中透出的、沉淀了千年帝国的无上威仪。它们如同从古老壁画中驶出的神话舰队,带着拜占庭紫室的荣光,缓缓压向威尼斯的心脏。 码头上,连见多识广的威尼斯贵族和水手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低声的惊叹汇成一片嗡嗡声。小腓特烈更是看得心潮澎湃,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撼。 船队优雅地调整队形,旗舰缓缓靠向专用码头。当巨大的船体稳稳停泊,放下舷梯时,一场精心准备的登场仪式开始了。 首先踏上甲板的,是两列身着华丽板甲、外罩紫金色丝绸罩袍、手持镀金长戟的瓦兰吉卫队。他们身材高大,神情肃穆,如同铜浇铁铸的雕像。 紧随其后的是手持金色香炉、身着精美刺绣长袍的宫廷教士,袅袅的乳香烟雾弥漫开来,带着神圣而神秘的气息。 接着是捧着镶嵌宝石的圣物盒、华盖、权杖等象征物的侍从,每一件器物都流光溢彩,工艺登峰造极,无声地诉说着帝国的富庶与底蕴。 铺垫已足,主角终于登场。 在两名手持巨大孔雀翎羽扇的侍女引导下,东罗马帝国的女皇,安娜·科穆宁,出现在了旗舰的甲板上。 她身着一袭用金线织就、缀满珍珠和细碎宝石的深紫色长袍。头戴一顶小巧而璀璨的黄金冠冕,上面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和晶莹的钻石,流苏状的珍珠垂链轻轻摇曳。 她的面容依旧美丽,岁月增添的是威严而非沧桑,碧绿的眼眸如同爱琴海最深沉的漩涡,平静地扫视着下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俯瞰众生的雍容气度。 小腓特烈深吸一口气,在诺恩鼓励的目光下,上前一步。当安娜女皇在侍女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踏上威尼斯土地铺就的紫罗兰色丝绒地毯时,年轻的德意志国王微微躬身,用清晰而庄重的拉丁语说道: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朕,腓特烈,蒙上帝恩典,罗马人民的国王,向尊贵的、虔诚的、上帝的受膏者,东罗马帝国女皇,安娜·科穆宁陛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与欢迎。您的莅临,令威尼斯蓬荜生辉,亦使帝国倍感荣幸。” 安娜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高贵的微笑。她微微颔首,用同样清晰、带着拜占庭宫廷特有韵律的希腊语口音拉丁语回应道: “朕,安娜,蒙上帝恩典,虔诚的东罗马帝国女皇,感谢您,尊贵的腓特烈陛下,罗马人民的国王,在此给予朕及帝国使团如此隆重的接待。愿上帝的慈光沐浴这片土地,愿我们共同的信仰成为和平与友谊的桥梁。能在此与您会面,亦是朕的荣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两人的对话简短、正式,充满了皇族应有的礼仪和距离感。空气中弥漫着乳香的芬芳和无声的威仪。 两国正式邦交,每一个细节都让礼仪官秃头好几块才能确定,为的就是让两个国家之间互相照顾对方面子又要互相体现各自优势。 在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安娜看向诺恩,那眼里水波含露,千言万语无处诉衷肠。 而诺恩则同样以微笑回应,笑中春风拂露,患难夫妻此时终得见。 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诺恩身后的人群里窜出! “妈——!!!” 埃德加,这位东罗马帝国的皇太子、丹麦王国的太子,完全无视了这庄严的皇家会晤场合,像一头撒欢的小狮子,张开双臂,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一头扎进了安娜女皇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安娜那高贵矜持的面具瞬间碎裂,一时的惊愕后就被巨大的惊喜和母性的温柔取代。她下意识地回抱住高大的儿子,眼中瞬间泛起激动的泪光,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埃德加!我的孩子!上帝保佑,让母亲好好看看你……”她捧着埃德加晒黑了些但依旧英俊的脸庞,仔细端详着,仿佛要把他刻进心里。 而被晾在一旁的诺恩,刚刚酝酿好情绪,张开的手臂还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妻子和儿子旁若无人的亲昵,一脸的无奈,吃谁的醋还能吃自家儿子的。 再看看旁边忍着笑的小腓特烈,诺恩只能悻悻然地放下手臂,摸了摸鼻子,无奈地嘀咕了一句:“臭小子……抢戏倒是快……” 就是苦了一旁的帝国贵族和威尼斯官员们,一个个低头数蚂蚁,免得这位帝国摄政拿小本本记下。 安娜显然听到了丈夫的嘀咕,她一边拍着埃德加宽阔的背,一边抬起那双碧绿的眼眸,嗔怪地白了诺恩一眼,眼神里却满是笑意和久别重逢的温情。她轻轻推开还想赖着的埃德加:“好了,埃德加,众目睽睽之下,注意点你的身份。先让我和你父亲说句话。” 埃德加这才笑嘻嘻地松开母亲,但依旧站在她身边,得意地朝父亲努了努嘴。 诺恩终于有机会上前。他看着眼前风尘仆仆却依旧光彩照人的妻子,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却只化作一句带着点埋怨和浓浓关切的调侃: “亲爱的女皇陛下,您这排场够大的啊,知道的您是来帮场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把君士坦丁堡的国库搬出来巡展呢?”他的目光扫过那华美得不像话的船只、侍从和器物,又好奇的问道:“东罗马的现在才稳定十年,经济恢复的这么好嘛?” 安娜闻言,露出了一个极其优雅又带着狡黠的微笑。她伸出手,轻轻拂去诺恩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腔调回应: “哦?被你看穿了?我的摄政大人果然目光如炬。毕竟眼下机会难得。”安娜朝诺恩眨眨眼,暗示意味十足道: “这么好的机会,不顺便让意大利的贵族和富商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帝国格调,趁机把‘女皇御用’的丝绸、珠宝、香料、还有那些精美绝伦的圣像画和工艺品推销出去,岂不是太可惜了?当然还能充盈一下我那快被军费和重建掏空的国库。” 诺恩被妻子的直白逗乐了,不愧是深的自己真传的妻子,但随后压低声音笑道:“我说呢!整这么大阵仗!还叫我特意在这等着,还特意原来真是来‘带货’的!” “行啊,安娜,生意都做到自己丈夫家门口了。”诺恩故意板起脸,一副要讨价还价的样子:“请我还有小腓特烈做代言,那么,利润怎么分?” 安娜女皇轻轻挽起诺恩的手臂,仪态万方地向前走去,仿佛刚才那番“铜臭”对话从未发生。她微微侧头,在诺恩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带着女王般的笃定和一丝娇嗔: “分?倘若是国家之间的谈判,那自然要分的清清楚楚,可是,如果只是借用你这个人……”安娜露出一个看似亲善有礼但又意味深长的微笑:“亲爱的,你确定要和我分?” 诺恩看着这微笑,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但来自商人的本性还是挺着诺恩说道:“要不你8我2。” 安娜不说话,只是一昧的微笑。 看着安娜背后宛若死神凝聚,诺恩立刻举手投降:“行,都归你!” “不!”安娜面笑心不笑道:“亲爱的,因为你的错误表现,现在是11比-1。” 诺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十成?还我包成本?!安娜,你这是明抢啊!” 诺恩看着妻子那副吃定他的样子,再看看旁边幸灾乐祸的儿子,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看来晚上确实需要一场“深入”的谈判了。 喜欢中世纪人生请大家收藏:()中世纪人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