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用替身》
1. 第1章
昨日江城下了一夜的雨。
今晨气温骤降,城市里总算有了几分秋意。
陈佑使劲搓着两条胳膊上被冷风吹出来的鸡皮疙瘩,然后跟在两个年轻的白领身后,走进了一家装潢精美的咖啡厅。
这周边有好几座写字楼,来这里消费的也大多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商务人士。这些人在陈佑眼里无疑都属于“人上人”的范畴,一举一动都令陈佑心生向往。
今天咖啡厅的人流量并不大,因此吧台后的店员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显得有些瘦小单薄的少年。
由于突然的降温,大多数人已经换上了风衣外套,可这个年轻男孩却仍然穿着一件脏旧的短袖T恤,走路时微微含胸低头,似乎不敢轻易同人对视,给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正当陈佑打算悄悄溜上楼时,吧台后的店员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您好,请问您想喝点什么呢?”
陈佑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身旁并没有其他人,这才确定了店员应该是在和他说话。
“我不买东西。”他显得有些胆怯,又有些无赖,“我就想借一下厕所。”
听见他的话,店员脸上依然保持着恰如其分的微笑:“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里有规定呢,出于卫生管理的要求,只能为本店消费顾客提供洗手间。您需要的话,这附近两百米就有公共厕所,您可以去找找。”
陈佑却不肯走:“我找不到。”
店员耐心道:“您打开手机地图搜索一下呢。”
陈佑于是从裤兜里摸出一台红色按键的老人机,还带语音播报那种,一摁开就是一道十分响亮的电子音:“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五点二十三分。”
一楼的客人闻声好奇地朝着吧台这里望了两眼。
“我这手机有点老了……”陈佑说。
岂止是有点老……店员暗自在心里腹诽。
两人僵持了一分钟,店员见又来了客人,又看他虽然有些脏兮兮的,可年纪看起来确实不大,看着也就是个高中生模样。
再加上这双眼睛明亮干净,实在也看不出什么攻击性。
于是她总算让步道:“好吧,那我带您进去,一定记住使用完就离开,不然让老板看见,我会有麻烦的。”
陈佑点头,又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姐姐。”
“诶,”带他去洗手间的路上,店员忍不住问,“你多大呀?”
“十七。”
“没上学吗?今天不是周二吗我记得。”
陈佑没接话。
店员只将他送到洗手间门口就离开了。
陈佑看她走了,这才又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然后闪身上了楼。
他先是东张西望地逛了一圈,找到一处剩菜还没来得及被撤走的餐位坐下。
今天运气很好,桌上有个压根就没动几口的巴斯克拼盘,以及半杯没喝完的咖啡。
陈佑刚才隔着大老远就看见这个了,一坐下来,他就感觉到口水在迅速分泌。
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吃东西,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蛋糕,然后囫囵塞进了嘴里。
因为吃得有些太着急了,一下噎得厉害,陈佑只好端起那半杯咖啡往嘴里灌,把卡在喉口的蛋糕顺进胃里。
这杯咖啡既没加糖也没加奶,对于陈佑来说特别苦,好像还有一股奇怪的酸味。
他整张脸都因此皱了起来,但为了不浪费食物,还是勉强咽了下去。
陈佑认为在这样高档的地方,卖的东西一定都特别贵,就算难喝得像毒药,那也肯定是好东西。
他在吃到拼盘里第三块蛋糕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来自不远处的一个男人的视线。
陈佑的目光怯懦地迎上去,他看见那人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但却并未就此移开目光。
他有些不自然地往里挪了挪,半个身子几乎都贴到了墙上,像要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陈佑觉得那个男人刚才一定什么都看到了,说不定现在心里还在瞧不起自己。
“你好,我想去一下洗手间,可以帮我看一下包吗?”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所在的卡座旁。
陈佑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他先是看了眼男人手里拿着的那个包,继而又看了眼男人的眼睛。
大多数时候他都有点儿分不清别人在和他说话的时候,究竟是在跟他开玩笑,还是别的什么,但男人的语气似乎是认真的。
陈佑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吗?”
“不然呢?”那人反问,
男人看上去就一副很有钱的样子,名不名牌的陈佑其实根本看不出来,但男人的打扮很像电视剧里的精英形象。一丝不苟的发型,半框眼镜、熨帖的西装,身上甚至还散发着一股冷冽的香水味。
和他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人开口向他求助,陈佑根本没用脑子思考,脱口就答应了:“可以。”
把包接过来后,陈佑的心跳得飞快。
男人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包里的东西。没有现金,就几张卡,一份文件资料、一台手机,还有一个绿盒子,里头放的是一只手表。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但看样子应该不便宜。
陈佑记得闯哥他们之前从人家口袋里“捡”到过一个皮包,当天大家都特别高兴,闯哥还请他一块去吃了一顿烤肉自助,想到这里,对那顿饭的美好回忆立即便被唤醒了。
这包里的东西不知道能值多少顿自助餐……陈佑心里忍不住想,要是现在带着这个包跑走,他说不定就发财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那个男人仍然没有回来。
下一刻,陈佑听见楼梯方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上来的是刚刚那个女店员,他下意识便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
没等店员走过来和他说话,他就急匆匆跑下了楼。
室外阴云散去,露出了太阳。
陈佑被这忽然刺眼起来的阳光晃了下眼睛,这才站住了脚。
不用想,这个包里的东西一定是很值钱的,有了钱,他就可以请闯哥他们去吃顿“好”的,他们肯定会夸自己“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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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以后就不会再一口一个“傻子”地叫他。
但是陈佑还是很纠结,他一会儿想,拿了包就发财了,一会儿却又想起姜警官的脸,于是他开始有一点发抖。
他之前明明答应过他们的,说自己以后会做一个好人、乖孩子,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陈佑在咖啡厅门口兀自纠结了大约几分钟,一咬牙,还是折返了回去。
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但原来那个男人坐的位置上的咖啡杯已经被清空了,陈佑又跑进洗手间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
陈佑有些着急了,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吧台前,看向之前的那个店员:“姐姐……”
“是你啊,”发现陈佑去而复返,店员有些惊讶,她没提起刚才陈佑借用厕所却跑上楼捡人剩下的蛋糕吃的事,“你刚才干嘛跑啊?吓我一跳。”
陈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闷声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的?”
“什么样的?”
“戴眼镜,很高……”
“很多戴眼镜的男客人呀。”店员察觉到这人好像有点不太正常,看他在那儿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也没想出其他有代表性一点的形容词。
于是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你找他什么事?”
“他让我帮他……保管东西。”
陈佑紧接着又和店员比划了半天,好在店员对那个男人是有印象的,那人的样貌和身材都很出众,所以她当时也就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哦,你说那人啊,他刚刚就走了。”
陈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他在咖啡厅门口傻等了快半小时,可那男人却始终没有找回来。
他心里一方面有些兴奋,男人不回来,那这包和包里的东西不就是他的了吗?可到底陈佑心里是有些害怕的,这包里的东西看着就值钱,人要是找回来怎么办?报警来抓他怎么办?
想到这里,陈佑又掏出了那台老人机,声势浩大地给赵闯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陈佑开口就是:“闯哥,我手里有个包……”
对面本来一开始还是不耐烦的语气,可听他小小声地说了这句话后,人立即就精神了起来:“哪来的?”
“有人给我的。”
赵闯在手机那头翻了个白眼:“那肯定都用烂了,人指定以为你是收破烂的,丢垃圾箱里就行了,这点小事也值得给我打电话……”
“不是。”陈佑打断他,“里面有手机的,还有手表,新的。”
“我靠,真的假的?”
“他让我帮忙保管,但现在他人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赵闯连忙道:“你傻啊柚子,我靠你这傻子,你还等他干啥,把那包先拿来给我看看啊。”
陈佑有点纠结:“……万一他找回来了怎么办?”
“找个屁,他自己给你的又不是你偷的,丢了也纯属是他自己傻逼!”
在赵闯的撺掇下,陈佑犹犹豫豫地离开了咖啡厅,打算坐公交上赵闯他们那儿去,让大哥赵闯给他拿主意。
2. 第2章
陈佑才刚下公交没多久,就让警察给逮住了。
还没等民警照例对他进行盘问和调查,在去往派出所的路上,陈佑就已经吓得将一切都招了。
很快陈佑就被民警带回所里登记信息,陈佑自来对一切公职人员都表现出一种孩童般的畏惧与信服,尤其是其中身着制服的警察,被他们盯着,陈佑连头都不大敢抬,民警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
正当他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有位民警似乎认出了他,有些犹豫地叫他:“你叫陈佑?”
陈佑胆怯地抬起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位民警随即便在面前的电脑上输入了相关信息,果然有记录。
“你之前是不是也偷过东西?不是第一次了,嗯?”
陈佑听见那个“也”字,顿时就变得更加抬不起头来了。面对问询,他始终有些支支吾吾的,两只手不安分地在那件破T恤的衣摆处搓揉着。
那民警见他这样,便转头问旁边的同事:“小姜今天是不是在?”
“在吧,上午还看见他了。”
“把他叫过来帮帮忙,就说之前那傻……咳,姓陈那孩子又进来了。”
陈佑表现得完全像是一只被人摁在案板上待宰的鹌鹑。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他们话里的那个“小姜”便赶到了这里。
陈佑在听见脚步声后,有意识地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姜警官其实不很凶,但陈佑就是特别受不了他那眼神。
“陈佑。”姜警官叫他。
陈佑快哭了,很小声地解释道:“我等他了,是他一直没回来……”
“我……我……”
“所以你就想把人家的财物据为己有?”
陈佑哽咽道:“我心里确实想了。”
“……这算犯法吗?”
刚在过来的路上,姜临就把整件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陈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进过两回派出所,还是他亲手抓回来的。
一群未成年人到超市里去偷东西,陈佑属于是其中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
当时有一个孩子大概是看不下去,便往他兜里塞了点吃的,其他孩子个个都气定神闲地出了超市,就他红着脸戳在那,双手捂住自己那两个破兜,脸上就像刻了“我偷东西了”五个大字。
超市工作人员只要是眼没瞎,就知道他兜里揣着的是什么东西。
今天这件事,他在来的路上就觉得可气,报案人二十八岁,据说是某家著名企业的CFO,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会把价值不菲的皮包交给一个陌生的未成年人保管,这不脑子有病吗?
根据他们的调查,咖啡厅的工作人员作证说,这孩子曾向他们询问过报案人的去向,还在咖啡厅门口等待了半小时左右。
其实陈佑只要说自己离开的那几分钟是临时有事出去,并没有要侵占他人财物的意思,反正包里的东西没少,简单做个笔录也就结束了。
可偏偏这孩子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实诚,没等别人开口问他,便把自己心里那点阴暗的想法全部和盘托出,连等把包里的东西卖了,晚上自己要去吃哪家自助餐都和警察说了。
姜临才刚在陈佑对面坐下,后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姜临给他递了两张手纸:“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
他之前对这孩子的印象就是哭起来像摩托引擎发动,没想到两三年过去了,陈佑哭起来还是这倒霉动静。
陈佑想止住眼泪,但根本就止不住。他记得之前姜警官已经警告过他了,说他如果再做坏事,下回进来他就得坐牢了。
“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姜临板着脸,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判断出陈佑这事问题不大,但为了给他留个教训,还是表现得相当严肃:“之前你在这儿亲手写的保证书,都忘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陈佑。”
陈佑哭得开始抽抽:“对……对不起。”
“之前我们替你联系帮扶团队,人家厂子那边也愿意收你,结果你是怎么做的?干不到半个月就跑了。”
姜临看他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被身边那些小混混给影响了,心里很迫切地想拉他一把。
“你自己说说是什么原因?”
陈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在那里面待得不舒服,没人和我玩。”
“你是去工作的,不是去玩的!”
陈佑不太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感受,当时在厂里宿舍,有人把尿尿到他被子上,问了又没人承认,他们还老围在一块笑。
只有那种很明显、很赤裸的恶意才能被他接收到,陈佑甚至在那里边待了快半个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人叫他“傻子”“白痴”,和闯哥他们这样叫自己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厂里好多坏人。”他这么说。
“你知道那包里的财物值多少钱吗?”
陈佑摇头。
“十几万!”
姜临等他反应过来了,才又说:“人要告你‘侵占罪’的话,你知道得怎么量刑吗?”
泪眼汪汪的陈佑仍然摇头。
“两年以上,五年以下。”
陈佑闻言整个人都呆了以下,连哭都忘了:“我……他自己给我的……我没偷。”
“没说你偷,‘侵占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陈佑执拗地辩解道:“我一块都没有花……姜警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现在才知道怕,早干嘛去了?”
陈佑简直如坠冰窟,之前闯哥他们进局子,最多关十天也就放出来了,陈佑一方面感到了强烈的不公平,一方面也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和慌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
他就不该答应那个男人帮他保管皮包,不,他就不该因为贪吃,去什么咖啡厅,明明去便利店门口翻翻垃圾桶,也能填饱肚子的。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一点都不想坐牢。
见他被吓得够呛,教育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姜临这才说:“好在那个报案人说他检查过了,财物没有损失,又看你年纪小,说可能只是一场误会,不打算追究你。”
“等一会儿手续办完,你就可以走了。”
陈佑短时间内历经了大悲大喜,表情和动作一下都凝在那儿了,他抬起那双带着点傻气的眼睛,小声问姜临:“我不用坐牢了吗?”
“你还想坐啊?”姜临笑了,“傻小子。”
陈佑连忙摇头。
“再有三个多月你就是成年人了,千万别再来这儿了。”姜临有些语重心长地,“知道吗?”
“嗯!”
“好好做人,别人让你做什么,你自己也稍微动动脑子,别谁的话都信,要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你来派出所问我,我要不在就问其他警察叔叔,别让坏人给忽悠了。”
陈佑眼下心里只有“得救”的喜悦,对姜临的话自然无有不是的,他说一句他就狠狠地点一下头。
被领着到那个男人跟前道歉的时候,陈佑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恍惚感。
说“对不起”的时候他低着头,只看见那人锃亮的皮鞋和裤脚,靠近的时候,陈佑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水味,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一点颤抖。
终于,陈佑从姜警官口中听见了那句话:“你们可以走了。”
陈佑几乎是逃也似地跑出了派出所,等到看不见派出所大门了,他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两边裤兜,就找到了两枚钢镚。
在这之前的每天晚上,陈佑就是走到那儿就睡到那儿,桥洞、公园、地下通道、废弃楼房……都可以将就着对付一宿。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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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开心了,他就会回到以前和爷爷的那个棚屋里去。
陈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赵闯,毕竟他今天闯了这么大的祸,心情到现在都没平复下来,闯哥他们比自己聪明,陈佑觉得这种大事,还是得跟他们说一声才行。
这附近就有公交站,但陈佑不记得在哪儿了,可能还得找找,而且天色看上去马上就要黑了。
正当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忽然有辆车子在他身旁停下了。
喇叭响了一下,紧接着副驾驶的车窗忽然降了下来,陈佑好奇地往里望了一眼,发现车主就是那个报警让警察来抓他的人。
陈佑心里其实有一点怕他,当然也有点恨他。明明是他把包给自己的,当时不回来找,转头却又让警察来抓自己。
不过好在他没有打算追究,不然自己就真的要去坐牢了。
“陈佑?”
陈佑微微梗起脖子:“干嘛?”
“家在哪儿?我捎你一段。”
“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儿?”
“我去闯哥家。”
男人面上现出几分浮躁,很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看了眼手腕上那只表,慢慢收敛起了不耐烦的神色:“他家在哪儿?”
“青山果园站。”
“上来。”
要是别人,陈佑肯定不动脑子就上车了,但这人刚刚才坑过他,他对他有点敌意,万一再来个皮包事件,他咋办?
“不要。我自己坐公交。”
“上来。”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不上来我现在就去联系律师,告你恶意侵占他人财物。”
陈佑顿时脖子就软了:“哥,你刚刚不是都原谅我了吗?”
“闭嘴,上车。”
陈佑连忙照做。
“安全带。”
陈佑忙活了好半天,才总算把安全带插上了。
男人专心开车,陈佑就伸手去摸车门内饰板和座椅扶手,没一会儿,遮阳板也被他误打误撞地翻了下来。
男人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找什么?”
陈佑“啊”了一声,答非所问:“你这车看着挺漂亮的,多少钱啊?”
没等男人说话,陈佑便又道:“我不是回去找你了吗?你怎么能报警抓我呢?我一开始是想把你包拿了,但想了想还是没敢。”
说完他自己还傻笑了一下。
“你十七?”
“嗯。”
“没上学?”
“读不下去,我太笨了。”
“家长也同意?”
陈佑很诚实地:“我就一个爷爷,爷爷死了,我就不读了。”
男人一开始听他报了个公交站的站名,还以为陈佑对他是抱有警惕心的,谁知才这三两句话,这人就轻易地将自己的底细都和盘托出了。
不过他说的话男人也并不全信,他见多了在他这儿装蠢扮乖的年轻男孩子,撒起谎来一套一套的,心眼比生意场上的商人都多。
“刚从派出所回来,怎么不回家?”男人又问。
陈佑说:“我没家,爷爷死了我就没家了。”
“那你住哪儿?”
“随便啊,”陈佑说,“我带了被子的,上哪儿睡都可以。”
说完他还向男人展示了一下他背后那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背包。
男人看上去好像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陈佑这是在跟他扯谎,未免也编的太过离谱。甚至要不是陈佑可以和人顺畅沟通,他都要怀疑旁边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
“我带你去吃晚饭。”
“为啥?”
“你帮我保管了包,不是吗?”
陈佑有点糊涂了:“但你不是让警察来抓我了吗?”
“那是误会。”男人说,“现在误会解除了,我请你吃饭,就算是赔礼道歉。”
3. 第3章
第3章
一路上陈佑那两只手几乎就没怎么停过。
无论是车内饰的质地和触感,还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都能引起他的好奇。
简秩舟起先在咖啡厅里注意到他,其实是因为陈佑的这张脸,让他恍惚之间以为又碰见了那位故人,不过那种恍惚也不过只存在了几秒钟。
陈佑这张脸有些过于年轻了,也经不起仔细的打量,几个躲躲闪闪的神态之间,气质就首先露了馅。
这个少年显得瘦小、干瘪,肤色也有一点黑。
眼睫毛倒是很长,脸部的线条介于硬朗与柔和之间,眼神清澈明亮。乍一看是很相似的两张脸,可两个人的神态却完全不一样。
关于“陈佑”这个人的背景资料,虽然暂时还没有到他手上,但刚才还在派出所的时候,简秩舟就听那些民警有意无意地在自己面前聊起了陈佑。
有个中年民警轻声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其实也怪可怜的。”
简秩舟便询问他为什么。
那警察低声道:“命不好吧。家里原来就一个靠捡废品为生的爷爷,这孩子说话做事也跟同龄人有点不一样,不是很有脑筋的那种人。”
再多的话,他们也没跟简秩舟说。
简秩舟本来就没打算追究,只要“鱼”上钩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之后民警劝两人签署和解书,简秩舟自然也就顺坡下驴。
现在看来,他的运气确实不错,陈佑年纪尚小、社会背景简单,简秩舟自信不用花费多少成本,就可以将他教导成另一个人。
心情还算不错的简秩舟,也因此对初次见面的陈佑多了几分不可多得的耐心。
晚上简秩舟带陈佑去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餐厅,餐厅内环境偏暗,以氛围灯为主。
陈佑活了十七年,梦里都没进过这样的地儿,心里很是踟躇,他以为简秩舟口中要请他吃的晚饭,至多就是好点的自助餐或是快餐。
“杵在那儿干嘛呢?”简秩舟看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很不满意。
陈佑站在门口不肯动,简秩舟叫了他两次他都抿嘴摇头,觉察到有侍应生在盯着他看,于是陈佑颇有些疑神疑鬼地把简秩舟拉到一边:“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一会儿吃完了你把我丢在这儿就走了,”陈佑脸上露出了那种自以为聪明的‘狡诈’表情,“大晚上的我又得进派出所。”
末了他忽然一顿,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骗!”
听他说话的时候简秩舟始终皱着眉,等陈佑说完了,才扯开他的手:“你有什么值得我骗?”
“不要浪费时间。”
陈佑听他这样说,又觉得确实有些道理,简秩舟要是真那样干了,他到时候大不了拽住他的胳膊、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就是了。
确认过预约号码后,侍应生领着他们来到一处靠窗的位置。
陈佑没想到这家餐厅里会有这样一大片通透的玻璃幕墙,远处是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
在这一小块江城的缩影之中,仿佛流淌着无数条鲜活的璀璨光带。
陈佑不禁看得有些痴迷:“好漂亮……”
简秩舟听见他这样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意来。
陈佑毫无察觉,只是低头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面前精致的餐盘,以及餐桌上玲珑剔透的氛围灯。
点菜时陈佑也得到了一份纸质菜单,只是上边有许多字陈佑都不认识,就是认识,也不太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在看见简秩舟轻车熟路地点完了菜后,陈佑心里莫名就对他生出了一种钦佩,简秩舟在他心里的形象也因此发生了一点转变。
等侍应生走了,陈佑才开口说:“菜单上那些东西你都认识啊?你还挺厉害的嘛。”
“你老来这儿吃饭吗?一顿得不少钱吧?”
简秩舟在以往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也没遇见过陈佑这种人,他的每一个问题,都令简秩舟感到无语。
“你的义务教育完成了吗?”他问陈佑。
陈佑:“我没有天天去学校,我喜欢跟爷爷待在一起。”
“我是问你读到几年级?”
“唔……”陈佑想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初一吧,我不太记得了。”
简秩舟在心里下给他了判断:不完全文盲。
以陈佑的年纪,可以混出一个初中肄业的学历,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虽然陈佑有时候回答问题显得牛头不对马嘴,但因为他对陌生人几乎没有任何警惕心,简秩舟没费什么功夫,就在饭桌上将他的人生履历和社会关系差不多都打听完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一开始费劲放出那枚“鱼饵”了,这样愚蠢的人,其实只要请他吃几顿饭,就可以相当轻易地将他骗到手,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对他动用什么复杂手段。
陈佑并不知道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他只知道送上来的每道菜的分量,都少得有点可怜,而且吃起来也没它们看上去那么好吃。
反正是不如汉堡和炸鸡好吃。
不过可能因为确实饿了,陈佑还是吃得很香。
陈佑用手臂抹嘴的时候,简秩舟掀起眼皮看他了一眼:“你的吃相很不好,要改。”
陈佑没回答他提出的要求,只是说:“我没吃饱。”
“我想吃炒饭,还有薯条。”
简秩舟在片刻的沉默过后,还是给他加了一份牛肉炒饭和黑松露薯条。
“还有吗?”
“还要可乐。”陈佑说。
简秩舟没找到可乐,就随便给他点了杯招牌饮品。
点完菜,简秩舟忽然问他:“为什么捡人剩的东西吃?”
一起吃过了饭,陈佑自以为跟他已经熟络起来了,自然也就不怎么为此感到羞愧:“因为我饿了。”
“人家吃剩的东西有传染病。”
“是吗?”陈佑毫不在乎地说,“但我饿了就得吃啊,我得了传染病我也不会怪别人的。”
“而且又不犯法。”
简秩舟懒得和他辩论,只是很专制地发出一道指令:“这个习惯要改。”
陈佑很不以意,但今晚是简秩舟请他吃饭,他觉得自己理应给他一点面子,所以并没有当场反驳。
侍应生上菜的时候,简秩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提醒,起身就要走。
陈佑见状也连忙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他还是怕简秩舟会突然跑了坑他。
简秩舟于是丢给他一张卡:“623918,记住密码。”
陈佑接过了那张卡,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简秩舟离开后,陈佑吃一口炒饭,就嘀嘀咕咕地轻念一遍那串六位数的密码,直到念到第十三遍的时候,简秩舟才又回来了。
“吃完了吗?”
陈佑摇头。
简秩舟看了眼时间,然后说:“五分钟,够吗?”
“不知道。”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简秩舟还是觉得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即便他判断陈佑这张脸对于自己来说,是具备一定价值的。
“快点。”简秩舟说,“否则这顿饭我不付款。”
陈佑瞪大了眼,随即胡乱地把剩下的饭菜塞进了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简秩才川见他每隔一会儿就噎得梗起脖子,捶胸顿足,忍不住便拧起眉。
真丑,真蠢。
其实已经吃不下了,但陈佑坚持要将最后两根薯条和饮料收进肚子里,等眼前的杯盘变得干干净净,陈佑才踏实了。
走出餐厅的时候,陈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揣在兜里的那张卡还给了简秩舟:“还你。”
“今天谢谢你了,其实应该是我请你吃饭的,你人其实挺好的,姜警官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不打算追究我,我可能就得蹲五年局子了。”
闻言简秩舟忽然笑了笑,这笑完全是他发自内心的,是极其轻蔑的恶意嘲弄,他几乎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直白的讽刺笑容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对面那个傻子却完全看不懂,甚至还回以了他一个灿烂的傻笑。
简秩舟没有去接陈佑递过来的卡:“这张卡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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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陈佑很惊讶,“干嘛给我啊?”
简秩舟把人塞进车里,又特意用这个傻子能听懂的话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混,这张卡里的钱都是你的零花钱。”
陈佑有点没懂:“你要给我介绍工作吗,老板?”
简秩舟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差不多吧。”
经历了今天这件事,陈佑终于又想去找一份正经的事儿做了。
他其实也并不是不想当个“正常人”,但每次他想做什么正经的事儿,好像都不会成功。
他从小学东西就很吃力,做事也是这样,以前待过的几个地儿,老板就总骂他连卖力气的活儿都做不清楚。
一直都没有正向的反馈,于是渐渐的陈佑就什么都不愿意再尝试了。
反正……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着,也不会渴死饿死。
“什么工作呀?”陈佑忽然有点讨好地看向简秩舟,“老板。”
“别叫我老板。”
“那叫什么?”陈佑这才想起来,自己跟人吃了半天饭,居然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老板你叫什么名字?”
“简秩舟。”
陈佑嘀咕着重复了一句:“简直粥。”
“秩,秩序的秩。”简秩舟有点头疼,“舟船的舟。”
“我知道!”陈佑的眼睛一亮,“我会写。”
“简老板。”他叫他,“还是舟老板?”
简秩舟又感到了无语:“叫哥。”
“简哥。”
“嗯。”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简秩舟很确定自己忍不了他三秒钟。
“简哥,”陈佑用恳求的语气,“你真的会帮我找工作?”
简秩舟一边开车,一边敷衍:“嗯。”
“那我不想进厂,不想搬东西,干其他的行吗?”
“行。”
陈佑很高兴,这件事比今晚吃到了以往没吃过的东西还让他高兴。
简秩舟带他去附近商场随便买了一身新衣服,然后把人带到酒店,开了一间房。
“把你那身恶心的衣服换了,”简秩舟指挥道,“记得去洗澡,你身上也挺恶心的。”
“明天我会让人带你去医院做体检,别乱走,有什么需求告诉他,那张卡里的钱也可以用。”
“饿了自己联系前台送餐……”说到这里简秩舟忽然一顿,“你带手机了吗?”
陈佑磨磨蹭蹭地从兜里又摸出了那台红色老人机:“带了啊,你把人家电话号码留给我吧,我这个可以打电话。”
简秩舟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今晚第几次沉默。
“你直接用床头柜上那个电话,上面有‘服务’两个字,摁那个就行了,有什么吃的,菜单上也有写。”
陈佑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他抱着新衣服走上前,询问:“如果体检没病的话,我是不是就有工作了?”
“是。”
突然地,简秩舟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脚边:“谢谢你简老板!”
简秩舟后退了半步,他既觉得惊讶,又觉得有些荒谬,震惊之余又开始怀疑陈佑的智商,他实在有点担心陈佑会不会是个弱智。
“起来。”
“大恩大德,”陈佑坚持要把自己从电视里学到的词全念出来,“无以为报!”
两个成语念完,陈佑自己感觉特别满意,但再往下要怎么说,他一点都不记得了,于是只好抓着简秩舟的裤子借力站起身。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简秩舟挺认真地问,“有没有人给你发过残疾证?”
陈佑连忙说:“我没病。”
“最好没有。”
简秩舟要走的时候,陈佑一边送他出门,一边发自肺腑地说:“简哥你人真好,真是谢谢你了。”
“你是我的贵人。”
简秩舟一回头,正对上陈佑那张纯真的笑脸和明亮的眼,那些话在简秩舟听来,是非常虚伪的话,可陈佑的这双眼睛,却又跟虚伪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别乱跑。”他终于还是说,“早点休息。”
陈佑:“嗯嗯。”
4. 第4章
第二天陈佑是被客房的门铃声吵醒的。
通常情况下陈佑都睡得很沉,但因为昨晚是陈佑人生头一回住酒店,又躺在那张过于柔软干净的床上,陈佑破天荒的因为过度兴奋而失眠了。
前半宿他都躺在床上畅想未来,后半宿他才忽然想起来要给赵闯打个电话,“汇报”一下自己今天走大运的事儿。
可惜手机忽然就没电了。他这台老人机买了挺久了,那时候给配的还是万能充,陈佑给前台打电话问过了,人家说没这个东西。
不能及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自己最好的哥们这件事,让陈佑感到非常遗憾。
天将亮的时候,陈佑那股兴奋劲终于过去,人才总算有了几分睡意。
可还没等他睡熟,就被门口那阵轻柔的门铃声给唤醒了。
门被打开后,陈佑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在看见陈佑时,似乎微微有些惊讶。
陈佑个子不高,留着很短的寸头、没染发,穿着简单干净,看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或者大学生的模样。
“你是谁啊?”陈佑问。
老陈从业二十来年,跟着简秩舟也算有五六年时间了,可谓是阅人无数。但眼前这少年却散发着一种介于“纯真”和“冒傻气”之间那种分外奇特的气质,跟他平时接触的人存在明显的差别。
简秩舟的身边人一贯换得很勤,但整体气质都大同小异,就算不是一身名牌,也是一身轻奢小众品牌。比起之前那些人,这个年轻孩子的穿着打扮简直可以算得上过于朴素了。
司机老陈在他开口之后,便轻车熟路地递上来一张名片:“陈先生,我是简总的司机,今天负责送您去医院体检。”
“哦!”陈佑说,“那不着急吧?楼下有自助早餐,不然咱俩一块吃完再走吧。”
陈佑昨晚听酒店服务人员说,他这个房间包含免费的三餐自助,于是陈佑便从昨晚一直惦记到现在。
“陈先生,那恐怕不行,”老陈说,“体检需要空腹,而且已经预约好了时间。”
陈佑皱了皱眉头,他是真觉得特别心疼:“那好可惜啊。”
免费的东西,自己却吃不上,陈佑越想越觉得血亏。
以至于接下来他一边洗漱收拾,一边心里还是念念不忘地想着楼下那顿自助餐。
最后陈佑果然还是不顾老陈劝阻,急匆匆地下楼进了酒店餐厅,开口就问服务员:“姐姐,我一会儿得去体检,来不及吃早餐了,可以拿点东西给我带走吗?”
服务员迅速确认了一下他的房间号,然后微笑道:“可以的先生,您稍等。”
陈佑没要太多,倒不是他客气,只是他想一会儿回来还要吃自助午餐呢,总得留一点肚子。
片刻后,陈佑提着打包盒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餐厅。
老陈下意识地伸手:“我来拿吧陈先生。”
陈佑不肯给他:“不用,又不重。”
接着他和老陈说:“叔,你知道他们那个菜单上的东西有多贵吗?明明有自助餐可以吃,傻子才去点什么客房服务。”
老陈尴尬赔笑:“是啊。”
“不过这家酒店的服务员人都特别好,讲话温温柔柔的,特别客气。”
老陈继续微笑点头。
他忍不住心想,简秩舟是这个酒店里的VIP客户,那间客房就是酒店方特地给他保留的专属房间,之前在里边住过的不是mb就是十八线。人家知道你的房号,对你当然客气了。
老陈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只是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提醒道:“预约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快点了陈先生。”
虽然几乎一晚上都没睡,但陈佑还是显得挺精神的。
“叔,”陈佑在车上也闲不住,“我昨晚一晚上都没睡着。”
老陈:“真的?”
“对啊,”陈佑压根没发觉老陈在敷衍他,“床太软了,感觉好奇怪。”
“我那会儿还想给闯哥打电话来着,但我手机没电了,”陈佑想起昨晚简秩舟跟他说,有需求可以和这个人讲,于是又问,“你知道哪儿有卖万能充吗叔?我想给手机充电,之前那个好像被我搞丢了。”
老陈道:“这个您放心,简总交代过了,等体检结束了,我会去买一台新手机给您。”
陈佑眼睛一亮:“能看电视能打游戏的那种吗?”
“当然可以。”
“我能挑吗?我想要红色的壳儿。”
老陈顿了顿,才道:“这个可能得看简总的意思。”
陈佑也没觉得沮丧,依然笑呵呵地:“简哥人真好,叔你人也真好。”
过了会儿他又问:“叔你叫啥啊?”
“我姓陈。”
“那咱们还是本家呢!”
老陈又露出了那种礼貌性的微笑,他是个性格相对内敛的人,平时给简秩舟开车,遵循的就是“不看不问不八卦”三个原则。像陈佑这种个性的孩子,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几秒过后,老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刚才给你的名片上其实有写名字。”
“哦,我忘了!”陈佑这才去掏自己屁股兜里有点被压皱的那张名片,“你们做生意的是不是都有这种名片啊?”
老陈解释道:“我就是个给老板开车的,什么大生意,养家糊口罢了。”
“那也很厉害了。”
正好这会儿在等红灯,老陈微微偏头瞄了一眼陈佑的眼神,要说那双眼睛里有什么心机,那还真是冤枉他了。
这人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像是在有意恭维,倒像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他一个半辈子都在给人开车的司机,顶多再抢点人家助理都不乐意做的脏活累活干,和厉害两个字又有哪里能沾的上边?
以往他去接送的那些人,要么就安安静静地坐那儿玩手机不说话,要么就想从他这儿打听点简秩舟的喜好,妄图在他身边待得更久一点。
老陈不知道简秩舟是从江城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这号人物,怪不得会让他在以往的体检项目之外再给加一项智商检测。
……
陈佑刚一进医院就有点儿腿软了,闻到那一股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就更加不得劲了。
但怕归怕,一想到体检完了,简秩舟就会给他安排工作,说不定未来自己也会西装革履,随手就能发出一张名片给别人,陈佑就咬牙跟着老陈走了进去。
前面的体检流程走得其实还算顺利,但到了要抽血的时候,陈佑就怂了,他悄悄询问老陈:“我也要抽吗?”
“那肯定。”
“能不能不抽?”闻言陈佑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我怕打针。”
小时候爷爷领他去打疫苗,现场都至少得有两个人摁着他。
老陈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不验血怎么做检查?没事儿,一下就过去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排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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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佑真想一跑了之,可又害怕简秩舟承诺给他找的工作这就不做数了,好容易才遇到了个这么好的人愿意帮自己,陈佑觉得自己不该让他失望。
于是他又拽了一下老陈的手臂,哀求道:“陈叔,你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先把我无痛弄晕吧,我真害怕……陈叔。”
“又不疼,就跟蚊子咬似的,”老陈这会儿心里是真觉得他有点事儿了,“大不了一会儿我帮你捂眼。”
“不行。”陈佑的脸色铁青,“我害怕,我特别害怕。”
站在原地没跑,就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就在此时,操作间里的护士已经开始催促了:“陈佑,请到1号窗口抽血。”
眼看陈佑迟迟不肯上去抽血,急得满头是汗的老陈只好到旁边去给简秩舟打了个电话求助。
简秩舟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开早会,接起电话后,听见那边闹哄哄的,语气便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老陈:“是这样的简总,陈先生他不肯抽血。”
这会儿连后边排队的人都开始帮忙劝陈佑了,可陈佑就是在那埋着脑袋一个劲儿地摇头。
“这孩子太倔了,怎么劝都没用。”老陈又低声说。
“把手机拿给他。”
老陈立即将手机塞到陈佑耳边,并告诉他:“是简总的电话。”
“简哥……”
“乖乖抽血还是蹲大牢,你自己选一个。”简秩舟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陈佑不想蹲大牢,而且忽然被这么多陌生人围着,他们又用那种略带着点责怪的语气跟自己讲话,让陈佑感到很害怕。
但他记得爷爷还在的时候总跟他说,要乖乖听人家的好话,别给别人造成麻烦。简哥、陈叔、护士,都是好人,他该听他们的话。
想通之后,陈佑脸色苍白地对老陈说:“陈叔,一会儿你摁着我行吗?”
最后是老陈和一个热心的大姐,一人一边摁住了陈佑的肩膀,这才总算让他抽完了血。
完事后陈佑忍不住偷瞄了眼刚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那管血,还没来得及去接过止血棉棒,忽然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有点想吐,但看了眼脚底下干干净净的地板,陈佑忍住了那股冲动。
护士瞥见他这样,连忙和老陈说:“他这估计是有点晕血了,你扶他到旁边休息区坐会儿,要有什么严重不良反应,就过来喊我们。”
老陈点头应了,然后搀扶着腿软脚软的陈佑坐到了旁边的休息凳上。
等稍微缓过来一点了,陈佑才有点心虚地问老陈:“我刚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老陈说,“血抽了就好。一会儿你吃点东西,还有个测试。”
“不打针吧?”
“不打。”
陈佑这才有点安心了。
老陈见他好了,就带他去了就餐区域,刚才打包的早餐还在车里放着,没拿上来。老陈提议直接就在食堂里买点东西吃,但陈佑不同意,认为那是在浪费食物浪费钱。
他固执地打算自己回到车里去拿早餐,老陈当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拿,于是便只好让他在食堂里先坐会儿,自己回去把早餐给他拿来。
结果他人前脚才刚进电梯,就发现陈佑后脚又跟了上来,他的脸色看上去仍然有些苍白:“陈叔我们俩一起吧,我一个人坐那儿有点害怕。”
老陈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块去停车场。
5. 第5章
体检结果当天就出来了。
报告显示陈佑的身体总体还算健康,只是轻度的营养不良。智力方面倒是不出简秩舟所料,检测分数略低于平均水平,八十分,被鉴定为边缘智力。
简秩舟还特地仔细察看了量表中的备注,表上注明了分数在七十以下的才能算是患有智力障碍,陈佑这种单纯就是比较笨。
于是在当天晚上,陈佑就住进了简秩舟家的别墅。
进门时陈佑迎面撞上了收拾东西准备下户的家政阿姨,陈佑微微愣了一下,他以为这个妆容得体的中年女性是简秩舟的长辈,心里莫名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有点担心这个阿姨会不喜欢自己。
于是在片刻的怔楞过后,他忽然朝着家政阿姨郑重其事地一鞠躬:“阿姨好!”
家政阿姨有些尴尬地点着头:“你好你好。”
“您就是简先生说以后要在家里长住的那位客人吧?”阿姨说,“我姓杨,您称呼我为杨姨就好。”
陈佑有点紧张:“好好。”
杨姨给他拿了双新拖鞋,然后道:“您看,我这就要下户了,您先进去在客厅里稍坐一坐,简先生在三楼的健身房,应该马上就下来了。”
陈佑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在一楼客厅沙发上坐了大约三分钟,他才总算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大姐应该是简秩舟家里的保姆。
他并没有为自己认错人了而感到尴尬,只是觉得简秩舟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就连家里请的保姆阿姨,都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盘得干干净净,看着就体面。
坐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有点无聊了,偌大的一个别墅里看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于是陈佑就自己摸索着参观完了一二楼,每来到一个新房间,打开灯,陈佑就“哇”一声,然后兴奋地钻进房间里四处摸来碰去。
大约几分钟以后,正在三楼健身房内的简秩舟刚好抽空看了眼手机APP里的监控画面,然后破天荒地提前六分钟就结束了自己今日的运动计划,用三分钟冲了个澡,然后下楼。
正当陈佑有些鬼鬼祟祟地从二楼最后一个客房里出来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简秩舟的声音:“偷东西呢?”
陈佑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又飞回到那间客房里去,他转身回头,就看见了赤|裸着上半身的简秩舟。
脱下西装后的简秩舟让陈佑感觉很陌生,但好在那张脸并没有变,只是他的头发是湿漉的,不再像昨天见面时那样的一丝不苟。
“简……简哥,”陈佑说,“我不是小偷。”
说完他还把自己的两边裤兜老老实实地掏出来给简秩舟看:“我就摸了摸,什么都没拿。”
简秩舟:“没人教过你在别人家里不能随便乱走吗?”
“杨姨说你有事忙呢,”陈佑说,“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我就想看看你家里有多少个房间。”
简秩舟觉得和这个傻子讲话相当费劲,干脆直接用陈述句:“以后去别人家里,如果不是受到主人邀请,第一不准乱走乱开门,第二不许乱摸乱碰。我给你三个月提高你个人的素质和边界感。”
陈佑不是很懂:“什么叫边界感?”
简秩舟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说:“算了,我会再给你添加一门礼仪素质课,认真学。”
“我都上班了还要上课啊?”
简秩舟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就往楼下走。
陈佑连忙追上了他的脚步,他看见简秩舟打开了冰箱门,然后从里边拿了一瓶瓶装水,于是陈佑挤到他旁边:“我也想喝饮料。”
简秩舟:“自己拿。”
陈佑认真地挑了罐饮料,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喝了,接着对简秩舟评价道:“我感觉你家饮料不甜,没啥味儿,以后还是多买点可乐吧。”
简秩舟没回答他。
他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用平板电脑翻看起了今日的行业报告。
陈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表格,他瞄了一下就觉得头晕,于是在简秩舟的目光朝他看过来之前,陈佑就先一步闪身坐到了简秩舟左手边的那个单人沙发椅上。
简秩舟低头看电脑,陈佑就悄悄看简秩舟。
男人肌肉匀称,胸肌微微隆起,靠在沙发上的时候很放松,整个人看上去显得修长又利落。
陈佑呆呆地盯着他的上半身看了会儿,直到简秩舟忍无可忍地抬起眼看向他:“看什么?”
陈佑发自内心地说:“简哥你好壮啊,我以后也想长成你这样。”
简秩舟将电脑息屏,丢在一边,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陈佑脚上没穿鞋,也没穿袜子,就这么光脚踩在地上。
“为什么不穿鞋?”
陈佑看了眼自己的脚:“你家地板踩起来挺舒服的啊,我感觉没必要穿鞋。”
“穿上,”简秩舟说,“立刻。”
陈佑只好小跑去玄关,把刚刚杨姨给他准备的那双拖鞋穿上了。
今日的计划已经被陈佑打乱了,开始感到烦躁的简秩舟对回到客厅的陈佑道:“在家里不能光脚。”
“外面更不行。”
陈佑:“好的简哥。”
“还有,以后不要在家里四处乱蹿,休息时间只能待在你自己的房间里。”
“行。”陈佑回答得很干脆,他顿了顿,才又问,“那我的房间在哪儿呢?”
简秩舟起身,带他上了二楼,然后停在了一间客房前。
陈佑迫不及待地就先他一步走了进去,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随后很高兴地告诉简秩舟:“我刚才就觉得这间最好看,谢谢简哥!”
“我自己的房间可以摸吗?”
简秩舟:“随你。”
顿了顿,又道:“以后只能穿衣柜里我给你准备的那些衣服,穿自己买的衣服要经过我的同意。”
陈佑闻言连忙去看衣柜,他并没觉得简秩舟的要求存在任何的不妥,他抬手抚摸过那些手感很好的新衣服,心里特别高兴:“有这么多漂亮衣服呢,我干嘛还要浪费钱买别的呀?”
“最重要的一点,除了你自己房间内的摆设,这个房子里的其他东西,都不要随便改变它原本摆放的位置。”
简秩舟一下子对他提出了太多要求,陈佑刚才还在认真欣赏简秩舟给他买的新衣服,有点走神儿,简秩舟口中那个“最重要的一点”,他听一半漏了一半,压根就没听懂。
“你再说一次呗简哥,我刚忙着看衣服了。”
简秩舟沉默了几秒,而后才耐着性子,把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问:“现在懂了?”
“明白!”陈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第二次参观完自己的房间后,陈佑高兴地黏着简秩舟问:“对了简哥,你给我安排了什么工作啊?”
“明天就能去上班吗?”
简秩舟毫不留情地:“你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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肄业,并且不具备任何特长和技能,你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什么工作?”
虽然他话里有两个词陈佑都没听懂,但整句话的具体意思陈佑还是差不多能够理解的。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学电动车吧,然后去送外卖,闯哥说那能挣不少钱呢一个月。”
“还有呢?”
“我感觉像纹身店学徒啊,美发学徒什么的也不错,等以后攒够钱了,我就自己开店当老板去,以后要是简哥或者你朋友来,我肯定都给你们免费。”说话时他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简秩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给他剖析这些行业的发展前景,更不想分析他究竟适不适合这些行业,他只是冷笑一声,然后说:“你做不了。”
“为啥啊?”
“你为什么做得了?”
陈佑总是习惯于听别人替他分析问题,比如赵闯、又比如姜警官,他习惯性地选择听从别人告诉他的那个“正确答案”。
一旦有一个需要用脑子深度思考的问题被抛给了他,陈佑的脑子就会死机,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因为……”
简秩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差不多就是个弱智,并且你还什么技能都没有,怎么可能找得到工作?”
陈佑听了他的话,心里感觉有点儿生气,但又无法反驳。
“那我该怎么办啊简哥?”
“我给你请了老师、报了课,从明天开始,你就按我给你制定的课表上课、学习。”
陈佑听见“上课”两个字,人就有点活泼不起来了:“上课啊……”
“我都快成年了,上课还有用吗?”他看起来有点不大情愿的样子,“简哥……要不然我就在你家里给你打扫卫生吧?”
“不需要,家里有固定的家政阿姨。”
“那简哥……”
“别给我讨价还价。”简秩舟不耐烦地说,“如果你足够听话,我就会提供给你相对优渥的生活条件,但如果你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干脆就直接回去坐牢吧。”
陈佑连忙说:“我不想坐牢,简哥,我想读书了。”
并没有费多大功夫,简秩舟就让他接受了自己提出的要求,但简秩舟却并没有为此感觉到满意,反倒还因为陈佑脸上露出的那种愚蠢且谄媚的神情而感到了一丝反胃。
“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表情和我说话,很恶心。”
陈佑闻言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太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样的表情:“很丑吗?”
“很丑。”
“好吧。”
简秩舟这样说他,陈佑也没觉得有什么,他笑了一下,在简秩舟眼里那显然也是一个相当愚蠢的笑:“我肯定没有简哥你帅啊。”
简秩舟没理他,过了一会儿,他又屁颠屁颠地追到了简秩舟身后。
此时简秩舟正要进书房做一下工作总结,顺带制定好明日的工作计划,但陈佑丝毫没看出他要忙,拿着那台崭新的手机在他身边不停地嘀嘀咕咕:“简哥,我感觉用不太懂这个手机……之前我放在电话簿里的闯哥电话怎么没了啊?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自己学着看。”
“但是简哥……”
说话间,简秩舟已经进了书房,并且将房门锁上了。
陈佑在门口站了两分钟,见简秩舟真的不理他了,这才揣着那台手机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
6. 第6章
这天晚上,陈佑始终沉浸在自己终于又有了一个“家”的兴奋感里。
他本来还想趁着今天晚上,就把这台新手机给琢磨清楚,但因为昨晚的失眠,陈佑还没来得及把新手机里所有的APP都折腾明白,人就已经迷迷糊糊地抱着手机昏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陈佑睡得太死,以至于第二天没能及时听到简秩舟的敲门声。
大概是因为常年居无定所,陈佑并没有睡前锁门的习惯,简秩舟轻轻一按把手,便打开了陈佑的房门。
他走到床边,随即俯身一把掀开了盖在陈佑身上的被子,感觉到凉意的陈佑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陈佑。”简秩舟叫了他一声。
陈佑没动。
“陈佑!”
床上的人仍然在酣睡。
简秩舟终于忍无可忍,扯着陈佑的衣服,把人从床上硬拽了起来。
忽然腾空的陈佑总算惊醒,他刚睁开眼睛,就被简秩舟丢回到了床上,陈佑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干嘛啊?”
“起床。”
简秩舟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你的课排得很满,以后每个工作日必须给我在六点半之前起床,晚上睡前自己定好闹钟。”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陈佑瞪了瞪眼睛:……六点半?”
“迟到一分钟,周末就补一个小时的课。”简秩舟说,“我很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陈佑有点委屈地:“简哥,那也太早了吧。”
“你只需要接受并执行我的要求,我有说过你可以和我讨价还价吗?”简秩舟看了眼时间,然后道,“起床洗漱、现在、马上。”
陈佑乖顺地离开了他舒适柔软的床。
“简哥,”陈佑问,“那咱们今天早上吃什么啊?”
他话音未落,简秩舟就看见了浅色床单上挤着一件皱巴巴的脏衣服,很旧的深蓝色外套,看着就脏。
“那是什么?”
陈佑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迅速将那件旧衣服塞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这是我爷爷的衣服。”
“以后不准带任何脏东西到床上。”
“这不是脏东西。”陈佑反驳,“这我爷爷以前经常穿的,有我爷爷的味道。”
简秩舟面无表情:“你现在住在我家,就要遵守我的规则。”
说完他的目光往下,看见陈佑又一次光着脚踩在地上,眉毛抽了抽,随即他便把那双摆的七歪八扭的拖鞋踢到了陈佑脚边:“我不是让你穿鞋?”
“我忘了。”陈佑连忙把拖鞋穿好,然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对不起嘛简哥。”
简秩舟严格的目光再次扫过陈佑身上,他发现这人身上的衣服仍然还是昨晚那件:“衣服为什么不换?”
陈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伸手扯了两下:“还不脏呢,等脏了再换。”
简秩舟走进了他房间里配套的卫浴室,发现脏衣篓里空空如也:“你昨晚没洗澡?”
“我之前不是在酒店洗过了吗?没脏呀。”
简秩舟闭了一下眼睛,感觉自己血管中的每一滴血液里都在冒火:“陈佑,你进来。”
陈佑走进卫浴室:“咋了简哥?”
这才第一天,简秩舟就开始怀疑自己将这个傻逼带回家里,可能是一种错误选择。
但也正因为才第一天,简秩舟知道,如果自己使用太过强硬的手段来规训他,陈佑很可能被吓跑,这也有很大概率会影响他后续的计划。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在我家,以后必须每天洗澡洗头,早晚刷牙,”简秩舟说,“晚上睡觉穿睡衣,每天更换衣服,注意保持你的个人卫生。”
陈佑刚想开口说那也太麻烦了,就被简秩舟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我会每天检查。”
于是陈佑只好闷声说:“我知道了。”
简秩舟盯着他走到洗漱台前,拿起牙刷、挤上牙膏,然后刷鞋似的开始胡乱动作。
他又皱了皱眉:“上下刷。”
陈佑好像有点没理解上下刷是什么意思,简秩舟完全看不下去,只好上前抓住他手:“上下左右分不清?”
等陈佑掌握好正确姿势,简秩舟又提出了要求:“三分钟,别偷懒。”
陈佑好像很痛苦地刷满了三分钟,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口中的泡沫呸呸吐掉,开始用清水漱口:“简哥你家牙膏味道太难吃了,我讨厌这个味道。”
“好辣啊。”他感觉自己的舌头仍在发麻。
“能给我买个草莓味的吗?”
简秩舟没回应他,只是说:“给你三分钟时间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餐。”
几分钟后。
换上新衣服的陈佑走下楼,正在吃早饭的简秩舟抬头看见他,眉头不由得又是一皱。
他给陈佑订的这些新衣服色系统一,风格简单干净,并没有什么很跳脱的元素,基本上随便伸手进去捞两件出来,都会是比较合适的搭配。
但他没想到陈佑会如此没有审美,竟然能在衣柜里精准地找到一套完全不匹配的上衣和长裤穿在自己身上。
偏偏简秩舟又是个相当苛刻的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他都一视同仁地用高标准来要求一切。
陈佑屁股还没沾到餐椅,就被简秩舟一把又拉了起来。
“简哥,”陈佑甩了甩自己被死死攥住的那只手,“我又怎么了?”
简秩舟不说话,只是带他上楼,然后迅速从他衣柜里翻出了一套正常的秋装:“把衣服换了,快点。”
陈佑不明所以地把身上的衣服剥下来,同为男性,他并不觉得自己换衣服需要避开简秩舟。
脱下衣服后的陈佑和以往看上去是一样的单薄,扁瘦的腰、细长的腿,被布料遮盖住的地方其实很白皙,每一寸皮肤都很细腻,都在生机勃勃地反映着主人的年轻状态。
简秩舟对于他的身材将将还算满意,因此积压了一个早上的怒火并没有再继续蔓延下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陈佑那条松松垮垮的破裤衩,简秩舟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老头才会穿这样的内裤,再仔细看一眼,陈佑那条裤衩的右边屁股上甚至还烂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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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洞。
在没看到那个破洞以前,简秩舟还想说让他今晚洗澡的时候再把裤衩换了,可是现在他却完全忍不了了。
盯着陈佑把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简秩舟心里的烦躁才总算消退下去一些。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新衣服后的陈佑脸上看着都多了几分不存在的精明,也比之前显得更加干净清爽。
大概今天从一起床,陈佑就从简秩舟嘴里听到了太多的这不行、那不对的话,而且早餐还是杨姨准备的低脂早餐,有半盘都是陈佑不喜欢的生菜和黄瓜,所以陈佑有点笑不出来了。
但也正是因为他难得淡着一张脸,眉眼间才忽然又有了那个人的影子。
冷淡、矜傲。好像谁也没法走进他心里。
简秩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佑,忽然说:“头发要留长。”
陈佑摸了摸自己的板寸:“你说我吗?我从小就这个头型,还是这样最方便啊,好洗也好干。”
“难看。”
“我又不是女的,要什么好看?”
简秩舟:“我说了,在我家,要听我的话,遵守我的规则。”
陈佑瘪了瘪嘴:“那好吧。”
简秩舟任职的公司要求员工在九点之前到岗打卡,但他几乎每天都会在八点左右提前到岗处理工作。
简秩舟前脚刚出门上班,后脚陈佑的钢琴老师就到了。
这位老师似乎是简秩舟家的常客,他进门时杨姨称呼他为:“楚先生。”
陈佑对这世上所有的“老师”,都表现出一种天然的畏惧和卑躬屈膝的姿态。
“老师好,”陈佑殷勤地去厨房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早上好啊。”
看上去显得沉郁温柔的男人看着他,淡淡一笑:“你好。”
陈佑极少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留着长发的男性,眼前这个男人有着细长眉眼和精致柔和的五官,穿着打扮虽然不像简秩舟那样一丝不苟,但看起来比他还要精致许多。
“你身上好香啊老师。”开口前陈佑的鼻翼忽然很用力地翕动了两下,“真的好香。”
楚砚笑了笑:“是香水的味道。”
“哦。”陈佑很认真地问他,“男人也喷香水吗?怪不得我闻到简哥身上也有香味,不过和你的不太一样。”
楚砚适时提醒他:“我们该上课了。”
到了三楼,楚砚让陈佑在钢琴凳上坐下,然后轻声问:“你有音乐基础吗?”
陈佑想了想,然后说:“我小时候上过音乐课。”
楚砚微笑:“好。”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砚,你可以称呼我为楚老师或者楚砚,都可以。”
陈佑连忙起身,朝着楚砚一鞠躬:“楚老师好。”
“我叫陈佑,我朋友都叫我柚子。”
“好。”楚砚显得温柔又有耐心,“鉴于你没有任何乐理基础,我会先从钢琴基础和乐理基础开始讲起,一会儿要仔细听。”
“好吗?”
陈佑连忙点头:“好!”
“请坐,陈佑同学。”
7. 第7章
陈佑整整一天都在按部就班地完成简秩舟给他制定的课表。
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九点半,除了预留出的中晚餐时间,陈佑基本上就像头驴一样被各式各样的老师们撵着跑。
为了以后能找到一个好工作,陈佑一开始其实学得非常认真,但那些知识对于陈佑认知有限的脑子来说,还是显得太陌生,也太困难了。
他的学习能力和专注力都十分有限,哪怕过程中他一直在试图强打精神,但却还是避免不了走神和犯困。
一整天下来,陈佑感受到的只有无聊和疲惫。
而且除了今早教他钢琴的楚老师还相对比较温柔之外,其他老师身上多少都有点简秩舟的影子,在授课过程中对他的要求非常严格。
陈佑挨了一天的批评,晚上下了大提琴课,被司机老陈送回别墅时,整个人已经完全蔫巴了。
刚进门没多久,陈佑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那儿等他的简秩舟。
陈佑打起精神朝他走了过去:“简哥……”
“今天可真是累死我了。”他刚想坐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就被简秩舟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叫了起来。
简秩舟合上电脑:“今天都学什么了?总结一下。”
陈佑其实现在只恨不得赶快往床上一躺,但面对简秩舟这样一个凶且苛刻的人,陈佑打从心底里不敢忤逆他的话。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说:“早上楚老师教我认识了钢琴键、音符,然后还看了很多画,还有字母……那个什么标、骑了马,这个我感觉好可怕,不适合我,然后还玩了那种有国王和王后的棋。然后……还有晚上的大提琴,老师很漂亮但是讲话有点太凶了。”
简秩舟倚靠在沙发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除了楚砚,今天所有老师对你的评价都很差。专注力差、理解力弱,并且学习态度也很不端正。”他慢条斯理地说,“还有,表达能力也很匮乏、蹩脚、笨拙。”
其实所有的老师都只是和简秩舟委婉地表示了陈佑目前的学习能力还有待提高,但总体的学习态度还算认真,不过到了简秩舟嘴里,就把所有他认为无用的信息删去,只剩下了能够佐证陈佑一无是处的那一部分。
陈佑也不狡辩,蔫蔫地承认道:“我确实是比较笨啊。”
“其实简哥……我感觉我没必要学这些的,我也学不会,真琢磨不明白,而且我听老师说一节课还挺贵的,哥你花那钱还不如给我开家理发店,我想做生意,等我赚钱了,我一定连本带利把钱还你……”
陈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突然站起身的简秩舟一把拧住了耳朵。
陈佑立即痛叫一声:“简哥……你干嘛呀?!”
“闭上你的嘴。”
简秩舟有点想不明白,如此相似的两张脸,为什么两个人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和那个人相比,陈佑除了更年轻、廉价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这张还算是赏心悦目的脸,也因为他内里的愚蠢和庸俗而严重贬值。
如果不是这张脸,陈佑简直就是简秩舟最厌恶的那类人。
在吃痛之后,陈佑终于安静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简秩舟要求要去检验他今天唯一没受到批评的那门钢琴课的学习成果,并且完全没给陈佑拒绝的余地。
于是陈佑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简秩舟身后,仿佛奔赴刑场一样上了别墅三楼。
大概因为钢琴是陈佑今天上的第一门课,那时候的注意力勉强还算集中,而且楚砚耐心温柔,讲话令人如沐春风,陈佑当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差不多都听进去了的。
可是经过后面那几门课的摧残,好容易走进陈佑脑子里的乐理知识已然不翼而飞。
还没等坐到琴凳上,陈佑就已经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坐下我看看。”
在极度的紧张和压力之下,陈佑开始有点口不择言:“我感觉屁股好像有点疼,不然今天就算了吧简哥。”
简秩舟冷眼看着他。
陈佑莫名感觉他比自己今天接触到的每一个老师都更可怕。
“……突然好像又没那么疼了。”说完陈佑就乖乖地坐到了琴凳上。
他开始心存侥幸,觉得简秩舟很可能并没有认真学过这个,自己只要装腔作势地弹两下,应该就可以把今天先应付过去了。
“把手放上去。”
陈佑顺从地放了,他自认为自己的姿势应该还算挺优雅的。
“放好了?”
“对。”陈佑自信答道。
陈佑刚说完,简秩舟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对个屁。”
陈佑委屈地抱住了自己的后脑勺:“简哥,你怎么又打我?”
“你今天带脑子上课了?”简秩舟冷声道,“坐姿、手型,全不对。”
说完简秩舟就开始让他认琴谱上的基本音符,他手里拿着今早楚砚留下的指挥棒,当那根木棍指向第一个音符时,陈佑连蒙带猜地答道:“二分音符……吧?”
简秩舟很快便指向了下一个。
陈佑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后试探性地:“三……三分?”
很快,陈佑便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简秩舟手里的木棍狠狠抽了一下,他连忙“哎呦”一声收回了手,并将那只手藏到了衣服里去。
“哪来的三分音符你告诉我?”
陈佑也没想到,简秩舟竟然真的什么都懂。
面对严厉且处于愤怒状态的简秩舟,他只好赔笑:“简哥,你也学过这个吗?”
“废话。”
“你好厉害啊,赚那么多钱,住这么大的房子,还什么都会,好了不起。”
简秩舟并没有因为他的恭维就打算放过他,赞美的话他从别人那里已经听得太多了,况且从这么个蠢货嘴里出来的夸奖,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陈佑一直都是这种状态,他觉得自己可能连一丝一毫要操这个蠢逼的兴趣都没有,哪怕他有着一张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的脸。
“我说实话,”简秩舟的语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赤|裸|裸的嘲讽,“你也真挺厉害的,怎么没人把你送进博物馆展览?”
陈佑似乎并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甚至还将其当作是一种赞赏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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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这样觉得吗简哥?我其实挺普通的……没人找过我,只有你这样好心地帮我。”
简秩舟看见他那双纯真到发蠢的眼睛,就感觉无比烦躁。
陈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说话,简秩舟的脸色就变得更差了。
最后,简秩舟要求陈佑在今天晚上,就把坐姿、手型和基本音符全部学会,并且要很熟练。
陈佑不记得这天晚上,自己究竟挨了那根指挥棒多少下。但因为直到临睡前,简秩舟仍然对陈佑的坐姿和手势感到不满意,所以这天晚上,陈佑是在琴房中度过的。
也好在琴房中铺满了厚地毯,躺地上也并不算凉,于是陈佑就这样盖着琴罩在琴房睡了一夜。
他曾经有很长时间的流浪经历,所以这样的惩罚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昨晚在临睡前,他本来还在心里暗暗觉得简秩舟这人未免有些太坏太苛刻了。但一觉睡醒,陈佑的心里又什么都没有了。
陈佑心想,人家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自己,还花了这么多钱给自己请老师,让自己提高技能,对自己严格一点,也无非是为了他陈佑以后好。
爷爷从前不也老拿着扫把追着自己打,逼自己去上学吗?
想通了这一点,陈佑乐观地回到房间里,并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简秩舟提前给他搭配好的衣服换上,然后把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
陈佑本人其实对自己的形象是毫无要求的,但他能感觉到简秩舟好像更喜欢干净漂亮的东西,毕竟他每天起床,都会将自己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打扮好自己的陈佑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总觉得还是显得不够聪明,于是他自作聪明地打开了洗手台上的那瓶发蜡,然后擓了一大块,抹在了自己头发上。
大约几分钟后。
简秩舟在一楼餐厅看见了徒手将自己的头发搓成油刺猬皮的陈佑。
并且这只蠢刺猬还自信地向他展示起来:“哥,你看我今天也认真打扮了一下。怎么样?”
简秩舟无语地说不出话来。
陈佑以为他是认可了自己的打扮,于是又屁颠屁颠地走到他面前,向他道了歉:“我昨天一直没学好,让你生气了,我今天一定会好好学,不会浪费哥你花的钱的。”
看着他那副伏低做小的样子,简秩舟忽然从中觉出了几分隐秘的兴奋感。
从前哪怕是他花钱买来的关系,也总是维持不了太久,大部分人都忍受不了他的过分专制。如果是之前那些人,经过昨晚琴房那件事,今天一早就会以自己的自尊被践踏为由而提出结束关系,并且向他索要赔偿。
但陈佑不一样,这个人仿佛没有自尊,更不会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践踏。
是了,他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只有他简秩舟才能拯救他。
“去把头发洗掉。”
陈佑问:“不好看吗?”
“你的品味很恶心,”简秩舟对他说,“马上去洗掉。”
陈佑没有再提出异议,而是问他:“那你现在还生我气吗简哥?”
“你听话就不生。”
“行!”
8. 第8章
陈佑在简秩舟家熬过了他将近十八年的人生当中,最能称得上是身心俱疲的一周。
周五晚上,陈佑本来想着总算可以赖床休息了,于是睡前就自己琢磨着把简秩舟之前帮他定的起床闹钟给关了。
可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陈佑依然被简秩舟准时从温暖的被窝里拍醒过来。
陈佑懵懵地坐起身,然后有气无力地问:“不是说……今天放假吗?”
“谁和你说周末就可以休息?”
陈佑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两句什么,眼睛半闭半睁着从床上爬了下来,随后意识恍惚地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
他以为简秩舟已经离开了,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偷懒,陈佑其实很不喜欢牙膏的薄荷味在口腔和舌头上带来的灼痛感。所以只要不是简秩舟在盯着,他一般随便拿牙刷在嘴里捅咕两下,就会马上漱口把牙膏冲掉。
但就在陈佑伸手去拧水龙头的时候,简秩舟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的镜子里。
陈佑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牙杯摔掉,他转过身,有些小心翼翼地:“哥……我还以为你已经下楼了。”
“吓我一跳哈哈。”
简秩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佑立刻大声狡辩道:“我就是今天忘记了,之前一直都有刷满三分钟的,我马上重新刷!”
简秩舟越不吭声,陈佑心里就越感觉没底。
他转身过去,在简秩舟的目光注视下,重新又认认真真地刷了一遍牙。
在放好牙杯和牙刷之后,陈佑听见身后的简秩舟终于开口叫他:“过来。”
陈佑有点心虚地朝他走了过去,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讨好的笑:“……哥。”
“张嘴。”
陈佑连忙照做。
“张大。”
陈佑很听话地“啊”了一声,试图把嘴张到最大。
简秩舟掐着他的脸颊与下颌,简单检查了几眼他的口腔,倒没看出有什么蛀牙的痕迹。
陈佑的卫生习惯比较差,这一周要不是简秩舟盯着管着,这个人甚至连刷牙洗澡都会偷懒。
“收拾一下,”简秩舟说,“先到琴房练一个小时的琴,十分钟早餐,然后去医院检查牙齿。”
陈佑一听见又要练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点绝望,但拒绝和讨价还价,都会让简秩舟不高兴,一旦惹他不高兴了,那么不但琴依然是照练不误,陈佑还必须要接受简秩舟的惩罚。
于是陈佑只能怏怏地:“好吧。”
“早餐我想吃三个包子、两颗茶叶蛋、一根油条,哥你要帮我和杨姨说。”
通常陈佑向简秩舟提出需求,大多数时候,后者都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碰见简秩舟心情比较愉悦的时候,就会偶尔满足一下陈佑的愿望。
简秩舟说:“好好练琴,最后十分钟我要检查。”
陈佑听见“检查”两个字,整个人迅速地就变的耷眉耷眼起来。
这一早上,陈佑感觉自己过的就和渡劫似的,时不时就得让从天而降的简秩舟给“劈”一下。
好在最后总算是把那一小时给熬过去了。
陈佑从小就皮实,记事以来,他就没怎么进过医院,就是偶有几次头疼脑热,一包感冒冲剂喝下去,再睡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差不多大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害怕去医院,害怕见医生,害怕消毒水味和看见血。
简秩舟带他来的是一家私立口腔诊所,装修风格温馨明亮,但陈佑却并不因此感觉到放松。
越往里走,陈佑心里越紧张,他悄悄地拉扯了一下简秩舟的手腕:“哥,今天不能又让我打针吧?”
简秩舟并未搭理他。
因为已经提前预约好了,并没有多少等待的时间,在简秩舟的陪同下,陈佑完成了初诊,紧接着人便被牙医助理带进了诊室。
医生很温柔,但在治疗椅上躺下的时候,陈佑还是感觉非常害怕。
“放轻松,”医生说,“现在只是检查,不会疼的。”
陈佑乖乖点头。
他的口腔有点过于敏感了,无论是探针还是口镜的侵入,甚至是塑胶手套的气味,都让陈佑感觉很不舒服,医生动作一重,他就会反应很大地“啊”一声。
一系列的检查完成后,陈佑只想赶快从这间诊疗室中逃走。
“怎么样?”推门进来的简秩川询问为陈佑做检查的医生。
“他的牙齿很好,”医生笑道,“一点蛀牙都没有,牙龈状态很健康,牙齿排列得也很漂亮,以后只要每半年来做一次常规检查就可以了。”
简秩舟有些惊讶:“但他平时的清洁习惯很差。”
牙医说:“那就是先天条件特别好了,他父母的牙应该都不错。”
说完她看向陈佑:“你的牙齿长得很漂亮,回去一定要好好刷牙,不然以后牙齿坏了,就得经常和我们见面了。”
陈佑连忙保证:“我会的我肯定会的。”
“我以后肯定不偷懒了。”
牙医和旁边的助理护士都笑了。
离开诊所后,陈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他想起刚才医生的话,有点得意地和简秩舟说:“医生刚才夸我牙齿漂亮呢,你有没有听见?”
简秩舟懒得搭理他。
陈佑这一周,就今天从牙医嘴里听见了一句赞美的话,心里很高兴,忍不住就一边走,一边吹起了不成调的口哨。
简秩舟皱眉:“闭嘴。”
“哦。”
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陈佑小声嘀咕:“……口哨也不让吹。”
简秩舟看了他一眼。
陈佑连忙闭上了嘴。
虽然这周陈佑的表现在简秩舟的眼里,实际上连及格的标准都没有达到。
但简秩舟知道,长期的负向激励也可能造成一定的副作用,所以他打算今天满足陈佑的一个小要求。
他看了眼时间,本来他以为陈佑多少会有一点口腔问题,所以事先就预留了治疗的时间。但现在他们提前从牙科医院出来了,并且距离他执行下一个计划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
“陈佑,”简秩舟忽然问他,“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陈佑不假思索:“我想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和海盗船。”
小时候在电视机里看见那个,陈佑就老幻想着爷爷会带自己去。
可是这个城市随便哪家游乐场的门票都太贵了,爷爷总也舍不得,总说两个人的门票钱加起来,都够家里买两周的菜了。
简秩舟不同意:“周末很多人,况且那种地方没什么好去的。”
“那就……动物园!”
“很臭。”
简秩舟其实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替他决定好了目的地。他认为陈佑应该像过往那些男孩一样,说自己想要去某家商场消费,买包、买表,又或者是其他的奢侈品。
刚好下周他的一个下属生日,他也可以顺便在那里为那个下属挑选一件礼物。
但陈佑始终想到的都是其他答案:“那海洋馆行不行?”
“我不喜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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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佑开始发愁:“你什么都不让,那你问我干嘛呀?”
忽然地,他又想到了一个地方:“我想去游戏厅,我想抓娃娃去,这个总行了吧?”
简秩舟刚想开口拒绝,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老陈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好心开口提醒道:“商总,我记得这附近的澜悦天地里就有电玩城。”
“对,就是电玩城!”陈佑顿时兴奋起来。
简秩舟想起这个商圈里也有不少的奢侈品店,于是终于道:“可以。”
“耶!”陈佑终于感觉自己又开朗了起来,“耶!简哥你人真好!”
“闭嘴。”
周末电玩城里有许多带着小孩的家长,以及放假的中学生。
简秩舟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是多少年前了,可能是跟班里的同学一起出来的。但简秩舟记得自己当时的体验感不佳,他觉得与其在这种地方虚度光阴,还不如回去写作业。
他让老陈去给陈佑换了一篮子游戏币,然后要求陈佑需要在中午十一点之前结束,并回到车里。
陈佑见他要走,连忙追上去问:“简哥你不玩吗?”
“不玩。”
陈佑心里感觉有点儿可惜,缠着他问:“那你去哪儿啊?”
“和你没关系。”
“好吧。”陈佑转头问老陈,“陈叔你也要走吗?”
老陈看了眼简秩舟,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直到看见后者朝他点了一下头,他才回答陈佑:“我就在这儿等你。”
陈佑听见老陈的话,这才放下心来,拉着老陈的手臂挤进了人群中。
老陈家里也有个儿子,今年刚上大学,小时候倒是跟他亲的不得了,现在人长大了,除了和他要生活费,儿子从来就不会主动联系他,更别说像陈佑现在这样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臂让他陪自己玩了。
他多看了陈佑几眼,这孩子和之前简秩舟身边那些显然不一样,如果他生在普通家庭里,或者说智商再高一点,说不定现在还坐在某个学校里念书呢。
“陈叔,你来试试。”陈佑叫他,“我怎么老抓不着呢?”
老陈看着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话,但最终他也只是说:“我也玩不来这个。不过我儿子读初中那会儿,一放假就喜欢和同学来这里玩,他抓娃娃倒是很厉害。”
说起儿子,老陈眼里神采奕奕。
“闯哥抓这个也很厉害呢,”陈佑说,“陈叔,你儿子多大呀?”
“和你差不多年纪。”老陈说,“今年刚上大学。”
陈佑说:“能上大学的脑子都聪明。”
老陈摇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不是什么名牌大学。”
“那也老厉害了,”陈佑很真诚地,“我连初中都没念完呢,太难了。”
老陈下意识地开口:“为什么没念下去,你们现在不都是义务教育吗?”
陈佑难得沉默了会儿,然后才傻笑了一下说:“以前都是我爷撵我去学校的,后来他死了,我就不想去了,反正我本来就害怕上学。”
以前他还想着,多读点书,以后尽量找个好工作,给爷爷买大房子、让他老人家好好享享清福。
陈佑还记得那天爷爷像往常一样,把捡来的纸壳叠码得整整齐齐,还让他帮着把塑料瓶踩扁装好,明天一早就拉去垃圾回收站卖了,然后给陈佑买他念叨了很久的汉堡吃。
陈佑都想好了,明天那家店的汉堡十块钱可以买三个,爷爷一个,然后他自己吃两个。
但是第二天早上,爷爷却再也没有醒来。
9. 第9章
陈佑从前进这种电玩城,一般都是跟在赵闯他们后头凑热闹来的。
偶尔陈佑会从机子底下扫到几枚人家不小心掉的游戏币,但每次游戏币还没被捂热,就会被赵闯他们给拿走,陈佑依然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玩。
不过闯哥他们愿意带着自己一块玩,陈佑就已经挺高兴了,有时候他听见他们一块说话骂人的动静,他也觉得很有意思。
今天破天荒的,陈佑突然有了满满一大篮子的游戏币,并且全都是他的,没人跟他抢,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一开始那股兴奋劲过去以后,陈佑反倒有点舍不得花了。
因为一眼就看中了娃娃机里的一只小羊公仔,陈佑抠抠搜搜地投了七八次游戏币,才将将把那只玩偶拽到出口处。
“再来几次肯定就出来了,”老陈忍不住开口劝他,“别舍不得,反正这些游戏币也退不了。”
陈佑心里是真觉得亏了,虽然是简秩舟花的钱,但陈佑还是有点舍不得花。
但别的机子他也不太能玩得明白,于是陈佑干脆就继续往那台娃娃机里投币。老陈劝他去抓其他只看起来更好被勾住的,陈佑没听,他铁了心地就想要那只公仔。
直到陈佑第二十一次往里投币的时候,那抓夹才总算是有力了一把,将那只小羊甩进了出口。
陈佑高兴地一蹦,激动地跟老陈说:“耶,终于抓到了!”
老陈也看着他笑。
正当他打算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挑中的这只玩偶的时候,附近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我去,柚子?”
陈佑愣了一下,立刻转身回头:“闯哥!”
“你上哪儿去了这几天?”赵闯过来就捞住他的脑袋往下一按,“打你电话也不接,我们几个都以为你进去了。”
陈佑被他摁地一踉跄,但脸上依然笑得很开心:“我确实差点就坐牢了闯哥。”
“说说,怎么回事儿?”赵闯这才看见他身后那个拿着半篮子游戏币的司机老陈,“这谁啊?”
“这是陈叔。”
“你还有叔?你家不是没亲戚了吗?”
“不是。”陈佑有点说不清楚,“陈叔是帮简哥开车的。”
赵闯皱眉:“什么哥?你又从哪儿认了个哥?”
他的语气不太好,态度有点像是在审犯人,陈佑被他这样质问一番,脑子一下就有点乱。
“简哥是大老板,他家住大别墅呢,特别有钱,”陈佑着急地说,“而且他人很好的,不仅没有追究我拿了他的包,还让我住他家里,我现在每天都吃得很饱,他还花钱请老师教我学习技能,以后等我学好了,他就会给我分配一个好工作……”
赵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玩意儿?”
顿了半秒,他当即警觉起来:“你不是让人给骗了吧陈佑?一会儿给你卖到什么园区去……我靠倒时候他们让你搞诈|骗,你和他们能玩得明白吗你?”
“那肯定不是。”陈佑坚定地,“简哥是好人,就是对人稍微有点儿严格。”
说完他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司机老陈:“陈叔,你快给他们看你的名片。”
老陈犹豫了一会儿,在陈佑的催促下,还是递给了赵闯一张自己的名片。
“简总就任于启元熵界科技有限公司,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老陈解释了一句。
启元熵界不仅在江城出名,在全国各地都是相当有知名度的。
赵闯听完一皱眉:“什么皮包公司,没听过。你们骗谁不好,陈佑他就是一傻子,别说电脑了,他就连智能手机都玩不明白,你们骗他过去能干啥啊?”
说话时他已经拽住了陈佑的胳膊,心里已经默认面前这个老陈,和陈佑口中的简哥都是一伙的骗子。
陈佑还没来得及再辩解几句,人一下便被赵闯提溜到了一边,又让跟他一起来的那四五个精神小伙团团给围上了,不许老陈走过来。
“简哥真不是骗子,”陈佑很着急地向赵闯辩解,“他人很好的,让我到这里玩,还给我买了那么多游戏币。”
赵闯这会儿才去有功夫仔细去打量他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干净还是其次,关键是一打眼看上去就知道不太便宜。
“我去,几天没看见,你这浑身上下怎么都鸟枪换炮了?”赵闯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人家图你啥啊?你想过没有,他给你花钱肯定有所图,说不定就是看上你的心啊肺啊肾啊,你这种傻子多好骗,一会儿让他弄死了,你都没个爹妈亲人给你伸冤。”
陈佑心里本来很坚定地认为简秩舟是个大好人,但听见赵闯这么一说,也有点犹豫了。
“但是当时如果他要追究的话,我肯定就得坐牢了。”陈佑说,“而且他要是这样的话,干嘛还请老师教我那些呢?”
说着说着,陈佑又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新手机:“我之前那个手机充电器丢了,简哥还让人给我买了个新的呢……”
陈佑刚掏出手机,就被赵闯一把给抢了过去,他自己正面反面看了一遍,又递给其他兄弟看。
“我靠,他干嘛给你买这么好的手机,你玩的明白吗你?”赵闯也有点不确定了,“这年头骗子都这么肯下血本了?”
之后陈佑又和他们解释了大约快二十分钟,赵闯他们才勉强对他口中的简哥打消了几分疑虑。
……
选好礼物回到车上的简秩舟看了眼时间。
10:58
他立刻给司机老陈打了个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简总。”
“怎么还没出来?”
老陈说:“陈先生好像是碰到了之前的一些朋友,那些人不肯放他走。”
“什么朋友?”
老陈压低了声音:“看着年纪都不大,有纹身,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还有两个看上去有轻微的残疾,我估计就是几个社会闲散人员。”
“把他叫出来。”简秩舟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高兴,“时间到了。”
陈佑这会儿正跟着赵闯他们一起玩游戏机,一开始简秩舟给他买的那些游戏币,已经都被赵闯他们拿走了。
老陈挂断电话后就立即进来找他:“陈先生,到时间了。”
“简总刚刚给我打电话,语气听起来不大高兴。”
陈佑闻言猛地站起身,小声嘀咕道:“完蛋了……”
“闯哥,等下回有空我再去找你们玩吧,我要是迟到了,简哥肯定得发火。”
“又那什么哥,”赵闯瞪大眼睛,“你还真拿那骗子当哥了!”
有个兄弟拉了他一下:“算了吧闯哥,真就是骗子,还能骗柚子啥啊?骗财他兜里一个子没有,骗色更不可能了,他又不是女的。能让柚子白吃白住,还给买那么好的手机,柚子这回说不定真是遇上贵人了。”
“闯哥,简哥真不是骗子啊,我都一直在给你解释了,”陈佑说完看了眼那还剩下半篮子的游戏币,忍痛道,“那些游戏币就给你们玩了,我真得走了。”
眼看着陈佑跟着司机老陈离开了,赵闯还是不太放心,犹豫了几秒后,便带着人尾随在他们身后跟了下去。
直到目送着陈佑上了一辆豪车,赵闯等人才收回视线,然后面面相觑,赵闯心里只觉得震撼:“他上的那车看着像是保时捷吧我靠。”
虽然兜里没两个钢镚,但赵闯平时就喜欢在手机上刷点豪车豪宅,偶尔再从别人主页偷几张图发朋友圈,用来打造高富帅人设和人网恋。
“那型号得百来万呢,”赵闯感觉这事儿非常荒谬,“……我不是做梦呢吧?咱们傻蛋陈佑都坐上豪车了。”
与此同时。
陈佑才刚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旁边的简秩舟忽然面无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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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地开口:“你迟到了八分钟。”
“对不起,”陈佑辩解,“我刚碰上闯哥他们了……”
“我不是换手机了没他电话了吗?他一周没联系上我,肯定也着急了,就一直觉得我是让人给骗了。”
简秩舟:“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事实是你又浪费了我八分钟。”
“我下次肯定不会了。”
“那是什么?“简秩舟忽然看向了陈佑怀里抱着的两只丑玩偶。
陈佑把那两只刚抓的公仔递给简秩舟看:“这个大象是刚刚闯哥给我抓的,这个小羊是我自己的抓的,小羊我想送……”
“不要往家里带这种做工低劣的破烂玩具。”简秩舟看也没看那两只娃娃,就直接打断了他,“拿下去丢了。”
“可是……”
“没可是。”简秩舟说,“丢了,立刻。”
陈佑抱着那两只玩偶不肯动:“求你了简哥,我特别喜欢这个。”
“我不想说第二遍。”简秩舟冷声道,“陈佑。”
“你想被罚吗?”
听见这个字,陈佑终于动了。他很害怕简秩舟的惩罚,无论是打手板还是被禁止吃晚饭,对他来说都像噩梦一样。
“那不然,我今天就不吃晚饭了……”陈佑想和他商量,“我用晚饭换这个,行吗?”
“不行。”
陈佑只好万分不舍地下了车,然后将那两只屁股上还带着吊牌的玩偶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松开手时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然后迅速地跑回了车里。
回到车里之后,陈佑明显有点儿不高兴了。
从小他的玩具都是爷爷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开始他其实也拿那些东西当宝贝,但那会儿总会有其他孩子跑过来告诉他,他的玩具都是人家不要的,是二手的破烂。
虽然后来陈佑依然把他们口中的那些破烂当成宝贝,但也明白它们和店里那些崭新的玩具不一样。
他手里的都是人家玩剩下的,是被丢掉的。
那两只玩偶那么新、那么可爱,还有一只甚至是他亲手从娃娃机里夹出来的……
陈佑最喜欢小羊,所以他打算忍痛把那只小羊送给简秩舟,剩下那只大象他打算放在枕头旁边,晚上让它陪着自己睡觉。
陈佑越想越觉得舍不得,甚至都有点想哭了。
好在简秩舟因为陈佑的顺从,心情似乎有种微妙的转好,于是简秩舟打算再给他一些奖励:“中午想吃什么?”
陈佑嘟嘟喃喃地说:“你不是说我没有决定权吗?”
“今天有。”
“汉堡、炸鸡、薯条。”陈佑说,“我要吃麦当劳。”
“可以。”
陈佑即将要憋出来的眼泪,就这么轻易地又收了回去:“真的?”
简秩舟打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然后递给陈佑:“自己点。”
陈佑高兴了,整个人往简秩舟那边倾了一下,撅起嘴就要亲他的脸。
简秩舟躲了躲:“滚。”
“你太好了简哥。”陈佑说,“我以后肯定会回报你的。”
简秩舟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问陈佑:“怎么回报?”
“你要是生病了,我就一直守着你、照顾你,我把你当成我亲哥,”陈佑这会儿正埋头认真点餐,只能照着从前哄他爷爷的那套哄简秩舟,“等你老了瘫了,我还给你端屎端尿,我肯定不能嫌你……”
简秩舟心里顿时一点念头都没了:“傻逼。”
陈佑嘟囔道:“干嘛又骂我?”
说完他把手机递还给了简秩舟:“我点好啦。”
简秩舟扫了眼他点的东西,又骂:“饭桶。和猪一样。”
“干嘛啊?”陈佑委屈道,“你让我点的,我点完了你又骂我。”
10. 第10章
因为周六那天和赵闯他们在电玩城的偶遇,陈佑终于又重新加上了赵闯的联系方式。
第二天,陈佑难得有空闲时间摆弄一下自己的新手机,这才发现微信里赵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发来了好友申请。
陈佑才刚点完添加,赵闯那边立即就发了两条语音过来。
“不是,我昨儿打你那么多电话怎么都没接?陈佑你现在是麻雀变凤凰了,看不上我这个闯哥了,我的电话都敢不接了。”
“你现在住哪儿啊?”
陈佑点开语音认真听的时候,赵闯那边还在不停地发消息过来。
“我刚练琴……”
陈佑的语音刚发出去,赵闯的消息又飞了过来:“说话的时候手摁着别松,你个傻叉。”
“哦,我知道了。”陈佑说。
“我刚练琴呢,”他又重复了一遍,“简哥一直盯着我,我不敢看手机。”
“我现在住在简哥家里。”
赵闯很快回复道:“谁问你这个了?我问的是你现在的地址。”
陈佑:“我不知道呀。”
他的时间每天都被简秩舟安排得满满当当,出行也都有老陈接送,再加上陈佑也并不曾特别去留意这个,此时赵闯问起,他的脑子里也就只有模模糊糊的两个字。
他又补了一条:“好像是叫云什么……观什么。”
“哪栋?门牌号呢?”
“我没仔细看。”
“你那两只眼睛到底干什么使的?你告诉我?”
这条语音陈佑还没来得及听完,赵闯的视频通话就发了过来,陈佑手慢脚乱地点了接通。
赵闯略带卡顿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你转一下镜头柚子。”
“怎么转?”
“右下角那点一下!傻逼。”
陈佑一边念念有词地嘀咕着“右下角”三个字,一边成功翻转了摄像头。
“手机抬起来,我看看。”
陈佑又照做了。
“我靠……这你屋?你一个人住?”
陈佑听见他羡慕的语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对。”
“拉开窗帘我再瞅一眼,啥样的小区。”
窗帘一打开,赵闯又是一声“我靠”,“你是真发达了啊柚子,你说你那个什么简哥图你什么?他不会是那种变态吧?”
陈佑问:“哪种变态?”
“就……喜欢男人的那种同性恋,你懂吗?专门走人家后门的。”
陈佑没懂:“走后门是什么意思?”
赵闯知道要跟陈佑讲话,拐弯抹角地搞什么暗示,他是听不明白的,于是便直说道:“就是做|爱啊,咱们正常人肯定走前边啊,他们死基佬就得从你拉|屎那地进,听明白没?”
陈佑听得愣住了:“……那也太变态了,简哥不是这种人。”
“那你俩晚上没睡一个屋吧?”
“没啊。”
“他也没摸你那儿吧?”
“哪啊?”
“哎我去,你真纯傻子一个。”赵闯大声道,“就你底下那只小鸟,他摸了没?”
“那怎么可能?”陈佑大惊失色,“闯哥你干嘛一直说这种话啊?太不文明了。”
听见陈佑否认,赵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是觉得难以理解,于是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上:“那你说他到底图你啥?”
顿了顿,他忽然又说:“不会是你亲生爸妈来找你了吧?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什么简哥,他真是你亲哥?”
陈佑被他说的心里直跳。
小时候他也总幻想着父母能回来找自己,虽然爷爷对他挺好的,但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而他只有爷爷。
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学校外,都没有同龄的小孩乐意和他在一块玩。
以前陈佑最常从人家嘴里听见就是“有娘生没爹养”“没妈的孤儿”“他是他爷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诸如此类的话。
陈佑想了一会儿,才说:“那他干嘛不直接告诉我呢?”
赵闯在那头一拍大腿,顿时脑洞大开:“这也好解释,以前你不让他们狠心给丢了吗?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怕你埋怨他们,不然你想啊,要是无亲无故的,他们干嘛还要花钱让你学这儿学那儿的?”
“我估计他们这会儿就是在考验你呢,要你啥也学不会,他们肯定觉得把你认回去也没用,你啥也不会,就是个负担,要学好了,才把你认回去当儿子。”
陈佑听得心惊胆战,这一周以来,简秩舟几乎每天都在骂他。
他自己也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学好,脑袋就跟天生漏了个洞似的,总也记不住老师说的话。
“那他们要是不满意我了,是不是就又要把我丢掉了?”
“那肯定啊。”
从前陈佑一直居无定所,每天就靠翻翻垃圾桶、吃人家剩下的餐食活着,但那时他感觉自己好像过得也挺开心的。
除了冬天冷一点、夏天热一点,陈佑不觉得那样有什么苦。
可是自从住上了别墅,睡上了干干净净的床,过上了三餐都能按时吃到,再也不用担心外面刮风下雨的日子。明明才很短的时间,陈佑就觉得以前的那种日子变得难以接受了。
陈佑小声地对着听筒说:“我不想被赶出去,怎么办啊闯哥?”
赵闯说:“闯哥劝你句话,他家里要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就赶紧拿了,然后我帮你卖出去,反正也是他们欠你的,到时候他们要是把你赶出去了,你自己兜里也有子不是吗?”
陈佑脱口道:“我不敢……”
“万一让简哥发现了,他肯定会报警把我抓走的,到时候连着之前我拿他包的事儿一起罚,说不定得判我十年呢。”陈佑越说越觉着害怕。
“没出息,”赵闯骂他,“你也就这样了。”
“得了,”赵闯又指挥他,“你再给我拍拍房间外面什么样。”
陈佑于是举着手机就出去了。
一开始赵闯在电话那头,几乎每隔三秒钟就骂一句脏话,到后来才慢慢变得沉默,只是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这傻小子,命真好。”
陈佑正在很认真地给赵闯拍别墅里的家具和摆设,没注意到听见声音的简秩舟忽然朝他走了过来,不小心就举着手机撞上了简秩舟的胳膊。
陈佑左脚拌右脚,差点摔了,好在让简秩舟一把给拽住了胳膊。
“在拍什么?和谁说话?”简秩舟开口问他。
陈佑连忙回答说:“是闯哥。”
简秩舟直接拿过他的手机,然后不由分说地挂断了那条视频通话,顺带再将赵闯拉黑:“以后这种不三不四的关系也要断掉。”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陈佑其实已经对简秩舟相当信服,他就是放个屁,陈佑估计也能当圣旨仔细聆听。
但赵闯毕竟和他认识得更久,也是他心里很信服的一个人,而且陈佑认为简秩舟说的这句话不对,他下意识地就替赵闯辩驳道:“闯哥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人很仗义的。”
“仗义?”简秩舟冷笑,“一群社会的渣滓,整天游手好闲,靠偷靠抢靠索要保护费活着,你最好也跟他们继续学、好好学。”
“……”
陈佑虽然没太听懂他的话,但也能听出来简秩舟对赵闯他们是有误解的。
他其实还想为赵闯辩解几句,但因为忽然想起了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于是陈佑突然将话锋一转:“简哥,我其实想问你件事。”
“说。”
“你是我亲哥吗?”陈佑开门见山。
简秩舟无语地看向他:“你认为我和你会有血缘关系?那遗传基因该有多不公平。”
陈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简秩舟道:“我是独生子,就算不是,我爸妈也不可能生出你这样的蠢货。”
“为啥不可能?”
“没听明白吗?”简秩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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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客气地,“因为你是笨蛋,我们家没这样的基因。”
陈佑认为他的回答似乎有些道理,所以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做纠结。
过了两秒,他又问简秩舟:“那你干嘛让我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钱啊?”
简秩舟其实从一开始决定把他带回家来开始,就已经提前打好了腹稿,但他没想到直到今天,陈佑才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但在和陈佑相处了一段时间后,简秩舟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必要编纂什么周密的谎言来骗他,那种做法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于是简秩舟也很直白地告诉他:“因为你长得很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
陈佑果然一下就接受了:“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简秩舟难得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或许。”
陈佑感觉他说话有点儿高深莫测的,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那也并不是他关心的事儿。
“如果……我一直都没学好,一直都让简哥不满意,你会不会不要我?”
简秩舟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他依然回答得很快,对于这种问题他不需要深度思考:“当然会。”
“我的家里不需要垃圾和废物。”
陈佑连忙说:“我感觉我不是。”
“那就证明你不是。”
和简秩舟结束聊天后,陈佑就变得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这天晚上难得不用简秩舟催促,陈佑就主动地走进了琴房。
虽然已经学了一周,但陈佑觉得黑白两色琴键在自己手下还是显得相当陌生。
他先是对着谱子艰难地弹了两段,陈佑知道自己没什么音乐细胞,不过他也能听出来自己弹得肯定不是很对。
才刚在琴凳上坐了不到十分钟,陈佑就感觉自己的屁股上像是被扎了针,再过三分钟,他就开始抓耳挠腮,时不时地就要打上三两个哈欠。
他心里其实很想偷偷回房间睡觉,刚刚傍晚时简秩舟就出门了,现在压根就没人在盯着他,就算他偷懒,也不会怎么样。
但陈佑一想到将来自己又会回到从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去,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敢回房间睡觉。
坐在琴凳上愣了会儿,陈佑干脆打开了微信。
他微信里加的人少得可怜,除了简秩舟就是帮他创建微信账号的楚砚,本来还有个赵闯,但就在刚刚,赵闯让简秩舟给拉黑了,陈佑没特意去找他,所以也就没发现。
陈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点开了楚砚的聊天框。
虽然楚砚比起其他几位老师来说,对他相对要温和得多,但陈佑从小就怕老师,别说老师,就是学校看门的门卫他都有点怵。
陈佑不敢直接给楚砚发语音,于是只好一笔一划地在手机键盘上写下“老、师”两个字。
但他写字实在太慢了,每次手机都没等到他写完,就已经自动识别了。
毫无耐心的陈佑气得恼羞成怒,在屏幕上瞎点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还可以语音转文字,比手写要方便多了。
很快,他就发了一条文字消息给楚砚:-楚老师,我在练琴。
楚砚这会儿大概有事正忙,并没有立即回复他。
陈佑捧着手机等了会儿,又发了条消息过去:-我能学好钢琴吗?
-我感觉我好笨
-有没有办法
-让我一下子变成你那样?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楚砚才回复他:-才第一周,不着急。
两分钟后,楚砚又发了一条:-是不是秩舟又骂你了?
陈佑:-没有。
-我感觉弹琴好难,我怕简哥对我失望
手机那端的楚砚笑了笑,发了一段语音:“我会帮你和秩舟说的,让他不要那么逼你,你是有天分的,别着急。”
听见他的声音,陈佑莫名觉得没那么焦虑了。
“真的吗?”他也发了语音。
“当然。”
11. 第11章
陈佑本想等到简秩舟回来,然后像往常那样给他汇报自己今天的学习成果。
因为简秩舟给他列出的无数条“规则”里就有这么一条:在没有给简秩舟汇报总结当天的学习结果之前,不允许提前睡觉。
但陈佑只勉强熬了一会儿,人就迷迷糊糊地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简秩舟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钟了。
看见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陈佑,简秩舟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俯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起来,回卧室睡。”
陈佑压根就没反应。
简秩舟刚想把人暴力拎起来,就看见了他手里攥着的一张纸,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用黑色中性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今天我从7点学到10点30,没有偷懒,进步了,很多。
偷懒的懒字写错了,偷字看起来也不怎么对。
“文盲。”简秩舟对着熟睡的陈佑评价道。
文盲陈佑睡得很香,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还香甜地咂了咂嘴。
当简秩舟知道陈佑今晚之所以睡在沙发上,是为了遵守他立下的规则,即等他回家时向他汇报自己的学习成果,简秩舟的心情当即就好了许多。
于是他难得有些温柔地,将陈佑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但大概因为他鲜少做这种事,俯身抱人的时候不小心把陈佑哪里给扯疼了,被吵醒的陈佑半梦半醒地睁了睁眼。
“……爷。”
但是陈佑嗅到的气味不是来自爷爷身上那种熟悉、又有些发闷的陈旧木头味,而是冷冽的男香中还混着丝丝缕缕的烟酒气息。
陈佑迷迷糊糊地想起来,爷爷老得很快,自从他六七岁之后,爷爷好像就没法这样抱他上床睡觉了。
不是爷爷。因为爷爷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睁开了眼。
简秩舟正俯身将他放在床上,见他忽然睁开眼,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开口道:“醒了?刚才怎么睡得跟猪一样。”
“哥,”陈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指,“你能不能陪我睡?”
简秩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他没有和人同睡的习惯,旁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这件事,让他感觉很厌烦。
所以自从他记事以来,除了做|爱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在同一张床上待过。
但这件事对于陈佑来说,显然又还不到时候。
虽然简秩舟曾听陈佑说过,因为上户口晚,他的实际年龄要比身份证上的大几个月,但简秩舟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隐患。
从美梦中惊醒的陈佑看上去似乎有点脆弱,他开始不自觉地咬起了指甲。
简秩舟把他的手从嘴边拽了下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许再啃手指。”
“那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陈佑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虽然你不在,但我今天也很听话,我很认真地练琴了。”
这并不是个过分的要求,恰好简秩舟今天心情也不坏,所以他很轻易地便满足了陈佑这个愿望。
只不过那个拥抱显得很形式、也很冷淡,几乎不到两秒钟,陈佑连他的体温都没有感知到,简秩舟就已经松开了他。
“行了,睡吧。”
简秩舟起身的时候,陈佑忽然很坚定地对他说:“简哥,我一定会变得很有用的。”
简秩舟盯着他那张脸看了几秒,然后才说:“希望吧。”
……
这之后将近有三个月的时间,简秩舟的工作都很忙,经常性地处于加班状态。
但他对陈佑学习生活的管控,并没有因此就得到放松。
陈佑仍然每天都生活在高压之中,有时候简秩舟都不必开口,他就知道这个人要对自己说什么话。
“不行、不好、不对、不能、不可以”,陈佑有时候感觉简秩舟简直就是个“否定机器人”,如果他要批评陈佑的话,他总可以事无巨细地列举出陈佑的一切缺点。
而且陈佑总觉得简秩舟自从工作开始忙起来之后,对待自己就更为严苛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简秩舟的印象只是过于严格和凶,那么现在的简秩舟在陈佑心里简直就像个恶魔,这个人只要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会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十一月末的一个周末。
简秩舟难得能拥有两天完整的假期,没有任何工作上的应酬以及即将收尾的工作需要完成。
但就在周六这天上午,简秩舟忽然在电脑邮箱里看见了助理发来的辞职申请,他皱了皱眉,刚想给这位助理打个电话过去问个清楚,原本正在做卫生的杨姨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杨姨说,“……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想和您提,但您最近工作太忙了,我找不到机会开口。”
简秩舟抬眼看向她:“说吧。”
“自从陈先生搬来后,家里的垃圾似乎变少了。”
“什么意思?”
杨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但又害怕到时候简秩舟自己发现了,又要指责她不够细心。
她顿了顿,然后才开口道:“陈先生好像有收集纸皮和塑料瓶的癖好。”
“收在哪里了?”
“应该是他自己的房间。”既然已经开了口,杨姨干脆把这段时间的发现全说了, “上回我看冰箱里有水果坏了,打算清掉,但陈先生看见了,硬说还能吃,也不听人劝,把我处理掉的水果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烂的那一半削了,还剩的我亲眼看他全吃了。”
“我跟何姐当时都劝他了,他就是不听。”
陈佑身上的某些恶习,的确顽固到难以矫正,简秩舟丝毫不怀疑杨姨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他立刻合上电脑,来到陈佑的房间。
陈佑的房间平时有杨姨他们定期收拾,乍一看是十分整洁的,床上四件套每三天一换,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衣物柔顺剂的气味。
作为知情者的杨姨领着简秩舟去到连通陈佑房间的那个小露台:“有一部分他放在这里了,上回我委婉地提醒了两句,后来他就把塑料瓶塞进了衣柜里,纸皮收在床底下。”
简秩舟沉默了。
在杨姨把陈佑藏在床底下的纸皮扯出来给他看的时候,简秩舟忽然又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一点烟灰。
陈佑房间的床头柜是白色皮质的,有一点脏污落在上边,就显得格外明显。
“他平时抽烟吗?”简秩舟问杨姨。
“好像是吧,”杨姨答道,“有时候我们换陈先生这间卫浴室里的垃圾袋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几个烟蒂。”
在此之前,简秩舟送给陈佑的那张卡里的余额压根就没动过,他不知道陈佑哪来的烟可以抽。
于是简秩舟开始翻看家里的监控,他以为可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因为陈佑实在鬼鬼祟祟得太明显了。这个人只要起一点坏心思,就会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上。
监控视频里显示,趁着简秩舟在健身房的那四十五分钟,陈佑轻手轻脚地猫到了玄关处,从他脱下来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中拿走了两根。
如果没从他的口袋里摸到烟盒,陈佑就会退而求其次,去捡烟灰缸里简秩舟之前抽剩下的烟屁股。
看完监控,简秩舟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
陈佑正在赵闯他们选的一家牛排自助餐厅里大快朵颐。
虽然陈佑一开始并没能及时发现赵闯被简秩舟拉黑了,但到了第二天,赵闯就对他开始了电话轰炸,即便陈佑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被赵闯痛骂了一顿。
于是当天,陈佑就在赵闯手把手的教导之下,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在那之后,赵闯经常约陈佑出来见面,陈佑心里其实也想出去找他们玩,但就算他几次鼓起勇气跟简秩舟提了,得到的也都是否定的回答。
这个月陈佑大概软磨硬泡了简秩舟有三四次,直到昨天晚上,简秩舟才终于同意,他可以在周六上午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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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后回来,出门的时间不能超过三小时。
能允许他出门,陈佑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对于简秩舟的那些附加要求,他当然全都欣然答应。
赵闯他们在店门口看见陈佑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都愣了一下。
陈佑万年不变的半寸居然留长了,变成了短碎发,看着就特意上理发店剪过、也打理过。
除此之外,陈佑还戴了一副黑色半框眼镜,赵闯他们第一眼都没认出来他来。
“我靠,真人模狗样了现在,”赵闯上来就很重地揉了一把陈佑的头发,“人也白了,就跟个小白脸似的。”
陈佑傻笑了两声。
“怎么还戴上眼镜了?”
“简哥让我戴的,没有度数的。”陈佑说,“他说我戴上眼镜显得聪明点。”
赵闯仔细打量了他几秒,然后说:“他这句话说的有道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们柚子现在看起来都像大学生了。”
陈佑听见他说自己像“大学生”,心里是真的很高兴:“而且我最近还会说点外国话了。”
“我靠,”赵闯旁边那人说,“上档次了陈佑,外国话都会了,快讲两句让我们听听。”
陈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说:“比如闯哥和你们,就是我的‘不乱勒’。”
“we are 咕父论死。”
“哎我去,太洋气了,”有人笑道,“不乱勒、咕父论死,这都啥啊?”
陈佑也跟着他们一块笑。
一群人硬是拽着陈佑笑了半天才进了餐厅。
这顿饭是陈佑请客。出门前他特意跟简秩舟说了,后者则表示之前给他的那张卡里的钱就是给他零花的,可以随便用。
除了陈佑和赵闯,今天来的一共还有四个人,他们点单的时候陈佑就暗暗在心里算着,但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算能力,算了半天也没个准数。
还是赵闯先开口问他:“你带了多少钱啊?”
陈佑:“我不知道。”
“不知道?”
“简哥给了我一张卡,他说可以随便花。”
“多随便?”赵闯接过陈佑那张卡看了两眼,“别一会儿这里边的钱不够,咱们都得留在这儿给人刷碗。”
陈佑走得太急,确实也没记得问一嘴简秩舟这张卡里的余额。
看他这幅傻样子,赵闯心里都有点紧张了,他连忙喊来了服务员,说他们现在就要付款。
好在陈佑在输完密码后,POS机上就显示了“交易完成”四个字。
等服务员走后,赵闯他们就问陈佑:“他给你的那张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啊?”
陈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傻啊,干嘛不找个ATM机去查一查?”
陈佑想了想说:“我现在也不缺钱花。”
“你现在是不缺钱花,”赵闯说,“万一你那个简哥突然哪天翻脸不认人了,你难道还像之前那样混日子啊?”
“你就听我的,赶紧找时间把里头的钱都取出来,我帮你保管,要以后真怎么样了,这卡他可以要回去,但钱在你闯哥我这儿,他想拿都拿不走。”
陈佑沉思了一会儿:“……我感觉这样有点不好,而且我也没帮他什么忙啊,但他给我吃给我住还给我买漂亮衣服穿,我怎么还能拿他的钱?”
赵闯瞪了瞪眼:“那你今天怎么花他钱了?”
“这个我记着呢,等以后我能工作了,拿到了工资就会还给简哥的。”
“傻叉,”赵闯骂他,“大傻叉。”
“有钱不要,你真是疯了你。”
两人在聊天的时候,那四个小伙已经迫不及待地端了十几个盘子回来。
“你俩快别聊了,我昨个就没吃上两口饭,真饿一天一夜了都,快吃啊,一会儿好菜都让人拿光了。”
陈佑听完,立即就拿着空盘子过去了。
赵闯在后头追着骂他:“没出息。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就知道吃!”
12. 第12章
陈佑回到别墅的时候,整个家里都静悄悄的。
其实今天一路回来陈佑都很高兴,因为他在餐厅的满额抽奖活动里抽到了两张五十块的优惠券和一份十二寸的披萨。
披萨在回来之前就差不多被赵闯他们给分完了,还剩下芝士最多的这一块,陈佑自己舍不得吃,打算带回家“上供”给简秩舟。
回来的时候陈佑没舍得打车,转了两路公交,刚下公交陈佑就发现自己好像又迟到了,这会儿离简秩舟一开始给他规定的时间差了大约得有五六分钟。
他在心里祈祷着简秩舟今天心情能好一点,或者最好已经忘掉了这件事。
要上楼梯的时候,陈佑终于在家里看见了一个人,是刚做完卫生下楼的杨姨。
“杨姨。”陈佑亲热地叫了她一声。
杨姨也朝他笑了笑:“听先生说,你今天出去找朋友玩了。”
“对,”陈佑高兴地说,“我们还吃了自助餐。”
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代金券,递给了杨姨:“这是我刚刚抽奖抽到的,两张可以抵一百块呢。”
杨姨愣了一下:“给我干嘛呀?我吃不来这些的。”
但陈佑还是倔强地把那两张代金券往她手里塞:“姨你用不上可以给你女儿呀。你这么照顾我,但我不像简哥那么厉害,所以只能给你这个了。”
说实话,一开始看见那两张代金券,杨姨心里的确存了几分看不上的念头,她一个月的工资可不少,逢年过节的也都有红包拿,哪里能缺这一百块?
但因为陈佑的语气和眼神都太过诚恳,弄得杨姨心里都不好意思了:“那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我拿了简先生工资的,自从你来了,简先生还给我们几个都加了工资,没道理再拿你的东西呀。”
陈佑没明白:“但这个是我想给你的。”
杨姨看着他那眼神,实在是没办法拒绝,于是只好将那两张代金券收下了:“你这孩子……”
相处这几个月,杨姨也知道陈佑就是个淳朴的孩子,没什么坏心,只是总有点让她都难以理解的坏习惯。
陈佑刚要往楼上走,杨姨忽然拉住了他,给他使了个眼色,陈佑没懂:“怎么了杨姨?”
杨姨小声凑过去和他说:“先生这会儿有点生气,你千万别跟他犟。”
陈佑心跳一紧,连忙说:“肯定是因为我迟到了……”
杨姨言尽于此。
她在简家别墅干了挺多年了,一开始是有点不适应,简秩舟的要求很高,对于家中所有物品摆放的位置,都有自己严苛的标准。
但只要适应之后,也就没其他事儿了。她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陈佑,和这个家里真正给她发工资的雇主过不去。
陈佑提着凉掉的披萨,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情急之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先回到自己房间里,然后直接躺上床睡觉。
到时候简秩舟过来找他,他就说自己其实早就按时回来了,只是因为太困,所以先去睡了个午觉。
陈佑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一边伸手摁下了门把手,结果门刚推进去一半,陈佑就呆住了。
“简……简哥。”
简秩舟就坐在他房间里靠近露台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像是特意在等着他进来。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啊?”陈佑脸上立即露出了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他一紧张,人就显得更加不聪明了,“我还想你这会儿肯定睡午觉去了。”
简秩舟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佑警惕地往简秩舟那边挪动了几步:“……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公交车开得有点慢,周末人太多了,每站都有人。”
“哥。”陈佑在他脚边蹲下,“我错了,你别生气。”
简秩舟终于开口:“为什么在房间和露台上攒那么多的纸壳和塑料瓶?”
陈佑闻言连忙转过身,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了眼,地板之上空空荡荡。
紧接着他又站起身,迅速开门到露台看了一眼,在发现自己所有的“宝贝”都被清空以后,陈佑霎时发出了一声大叫。
陈佑情绪一上来,顿时便委屈得忘乎所以,他就跟只被人偷了为过冬储备的坚果的松鼠一样,气得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我的纸皮呢?”陈佑冲着简秩舟喊。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来。
因为居无定所,所以陈佑选择把捡来的废品都藏在了废弃的楼房里,攒了大概一个来月,也不知道是被哪位同行给发现了,直接就把他的收藏一窝端掉,连个塑料瓶盖都没给他剩。
陈佑记得自己那天直接就瘫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了出来。
简秩舟并未理会他的崩溃:“我让阿姨处理掉了。”
陈佑失控地喊:“你怎么能这样!”
“还给我!”陈佑的喊叫声中夹杂着不间断的、毫无逻辑的控诉,“我好容易攒下来的,我马上就要拿去卖钱了,那么多、那么多,你怎么能把它们丢了?”
简秩舟突然站起身,他一把拽住了陈佑的衣领:“闭嘴,谁允许你对我大喊大叫了?”
陈佑红着眼睛:“那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都丢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陈佑刚朝他吼完,脸上就狠狠地挨了简秩舟一耳光。
不知是因为突然的剧痛,还是因为简秩舟的表情,陈佑人一下就懵了,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简秩舟。
陈佑感觉自己看不懂简秩舟的表情,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古怪,如果陈佑能看懂,就会知道,那是极度的厌烦。
挨揍的那半边脸烧得厉害,嘴里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陈佑忍不住哭了。
“哭什么?”
简秩舟的语气太吓人了,陈佑只好低头把眼泪抹掉,人贴着墙站着,不敢再对上简秩舟的眼睛。
房间里寂然了片刻。
正当陈佑不知所措的时候,简秩舟忽然朝他丢了一包纸巾过来。
“把脸擦干净。”
陈佑总算松了一口气,弯腰去捡那包抽纸,然后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抹掉了。
“冷静了吗?”
被迫冷静下来的陈佑点了点头。
“我对你的要求已经很低了,”简秩舟回到沙发上,点了根烟,“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陈佑低着头没吱声。
“说话。”
陈佑闷声道:“知道了。”
他悄悄觑着简秩舟的动作,看见这个人先是缓缓吐出一口烟,然后才又开口:“首先,如果下次再有迟到的事情发生,你以后就不要再出门了,守时是我对你最基本的要求。”
陈佑很怕他忽然又冲过来往自己另半边脸上也来一下,于是只好乖乖点头。
“第二,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在家里藏这些破烂……”
陈佑小声辩解:“不是破烂,那些都是可以卖钱的……”
“陈佑。”
陈佑连忙说:“就是破烂。我再也不藏这些东西了。”
简秩舟继续道:“第三,不要再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
“可是,”陈佑说,“还可以吃的东西就那么丢掉了,多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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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秩舟一个眼神过来,陈佑就又怂了。
“……我以后肯定不捡了。”
“最后一个,”简秩舟看着他,“不许抽烟,更不许捡烟灰缸里剩下的烟屁股抽,改掉这个恶心的习惯。”
陈佑没想到他会发现这个:“你怎么会知道?”
过了半秒,他又嘀嘀咕咕地说:“你自己怎么都能抽?”
简秩舟:“闭嘴。”
“还有,以后不许和我大喊大叫,不许反驳我说的话。”
陈佑心里觉得很委屈,简秩舟只会对他说“不行、不许”,一百次的“不行”才会触发一次吝啬的“可以”。
他梗了一会儿没说话,心里仍然有些记恨简秩舟。
“哑巴了?”简秩舟冷声道,“回答呢?”
陈佑闷闷地:“知道了。”
“保证。”
陈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简秩舟看了眼时间:“写一份检讨书,五百字,晚饭前交给我。”
“五百字?”陈佑更委屈了。
考虑到陈佑的学历水平,和文盲般的表达能力,简秩舟还是稍微有点人性地放宽了一下字数限制:“三百字以上。”
“可是……”
“没可是。”
简秩舟从他的房间离开后,大约有三五分钟,陈佑的脑子都还是有点懵的状态。
他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那半边脸很明显已经肿起来了,他心里觉得简秩舟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潜意识里却又不想承认简哥是个坏人。
陈佑在厕所里站了一会儿,也纠结了一会儿。
他想,简秩舟好心把他带回家,现在在这个家里,他有吃有住的,一点都不用再挨饿受冻,甚至还有零花钱用。
简秩舟给了他这么多,却从不管他要什么东西,而且他确实也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简秩舟打他,肯定也是为了他好。
所以简秩舟肯定是个好人,只是脾气稍微暴躁了一点。
理清这些后,陈佑顿时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他认为自己应该去给简秩舟道个歉,对了,他不是还给简哥带了一块披萨吗?
想到这里,陈佑又拎着那块凉掉的披萨,打算去找简秩舟求和。
简秩舟这会儿似乎不在房间里,于是陈佑又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他书房门口。
从一开始,陈佑就被禁止进入简秩舟的书房和卧室,所以敲门之后,陈佑也只敢站在门口等待。
屋里传来了脚步声,陈佑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又有点发紧了。
门开了,陈佑连忙把打包袋递上去,然后结结巴巴地:“简哥……这个、送你。”
简秩舟接过了他手里的打包袋,陈佑心里顿时就没那么紧张了,他又说:“刚刚是我太不懂事了,我以后肯定能改好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那个袋子被丢进垃圾桶的声音。
“哥……”陈佑明显有些错愕,“那个是吃的,披萨。”
他下意识地就想进去把那个披萨从垃圾桶里捡回来。
简秩舟挡住了他:“我刚说什么了?忘了?”
陈佑想起来了:“不能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但是,它刚刚明明是干净的。”
“现在也是干净的。”陈佑完全不理解简秩舟的做法,“我特意带回来给你的。”
“我有说过我喜欢吃这种剩菜剩饭吗?”
陈佑辩解:“不是剩菜剩饭,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有什么区别?”简秩舟皱眉,“下次不要再往家里带这种垃圾食品。”
13. 第13章
陈佑已经单方面决定要和简秩舟绝交了。即便他现在人还住在简秩舟的房子里。
不过陈佑并不敢跟简秩舟大呼小叫,事实上,他在和简秩舟“绝交”以后,对他做出的所谓最坏的事,也就是在跟赵闯和楚砚提起简秩舟的时候,把原来亲切的“简哥”改成了“那个男的”。
简秩舟那天打他耳光的事,陈佑没告诉任何人,只在微信上和赵闯提了句,说自己和简秩舟吵架了。
赵闯问他原因,陈佑想了想,说:“我迟到他不高兴,然后他还嫌弃我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我从小和爷爷就是这么吃的,又不会死……”
“而且他还把我辛辛苦苦攒的废品给丢了,我攒了那么久,他一下子就全给我丢掉了,还不许我抽烟,他自己都可以抽……那天我还带了披萨回去给他吃,他不吃就算了,还把我的披萨丢掉了,我感觉他一点也不尊重我。”
赵闯那边才刚刚结束一把游戏,闻言随口就回复道:“他凭什么那么管你,他是皇帝吗他?”
陈佑听见赵闯骂简秩舟,心里又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又发了条语音给赵闯:“……但是我确实也有错,他那么帮我,我却总是惹他生气。”
赵闯继续开了下一把游戏,嘴上含糊道:“对啊,你说你都住上别墅了,还攒那些东西干嘛?他又不亏你吃不亏你穿的,要想赚钱,你就照我之前跟你说的,把他给你的那张卡里的钱取出来,放我这儿得了。”
陈佑看着手机屏幕沉思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又吃又拿的,成什么人了?”
“人自愿给你的,又不是你抢的,”赵闯说,“乖柚子,你现在有钱了,给闯哥买两个新皮肤呗?闯哥以前对你那么好。”
陈佑:“怎么给你买?”
“你微信余额有钱吗?”
陈佑回了句:“我看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好像没有钱。”
赵闯教他:“你去管你那个简哥要呗。”
陈佑很倔强地说:“那个男人现在不是我的简哥了。我讨厌他!”
后边那句陈佑说得很小声,生怕让简秩舟给听见了。
陈佑才刚从赵闯的聊天框里点出来,门外就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陈佑几乎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简秩舟不允许陈佑在非睡眠时间内躺在床上偷懒,当然也不可能会允许他躲在房间里,跟别人偷偷讲简秩舟的坏话。
陈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简秩舟似乎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不管自己悄悄做了什么坏事,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好在门外响起的并不是简秩舟的声音,而是家里的另一位家政何姐:“陈先生,可以吃晚饭了,先生已经下楼了。”
陈佑连忙应了一声:“我马上就来。”
他平时吃饭的时候其实总喜欢靠着简秩舟坐,但这几天却特意磨磨蹭蹭地坐到了他的斜对面。
简秩舟早就发现了他这点小心思,但他懒得提,何况他巴不得陈佑不要黏在他旁边。
今天餐桌上都是陈佑爱吃的菜,所以陈佑一坐下,就开始沉默地埋头苦吃。
“陈佑。”简秩舟忽然开口。
陈佑差点噎住了,捂着嘴呛咳了两声,然后才开口应答:“咳……哥?”
简秩舟今早才忽然想起来,按照陈佑身份证上的日期,他应该已经成年了。
之后他又抽空翻了翻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果然,陈佑身份证上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三天。
“你成年了,生日怎么不说?”
陈佑小声说:“那天早上我让杨姨给我煮了两颗荷包蛋。”
顿了顿,又道:“而且爷爷说我那时候户口上的晚,他也记不清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所以身份证上的应该不是我的生日。”
这事简秩舟早就知道了,就连陈佑和他那个爷爷的人生履历,他也早就看过了。
陈佑的资料丝毫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十分的简单干净,就那么薄薄的几张纸,还有大块地方都是空白的。
“你爸妈呢?”
陈佑回答说:“我没爸妈,我是我爷捡回家的,他们都说我是让我爸妈给丢了。”
“你又没残没病,为什么丢你?”
“……可能养活不起吧,没事儿,”陈佑微微笑着,“我跟着爷爷也很开心。”
简秩舟的询问让他久违地又感受到了“简哥”对自己的关心,陈佑心里对他的那点隔阂,顿时又烟消云散了。
快吃完饭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陈佑还以为是今晚的家教老师提前到了,但很快他就听见简秩舟说:“去开门,是给你订的蛋糕。”
陈佑眼睛一亮,人顿时有些飘飘然了:“蛋糕?”
他一路小跑着就过去了。
门口的外送员手里除了蛋糕,还有一束花,陈佑立马接了过去,然后又跑回了餐厅,他看着简秩舟:“都是给我的,真的吗?”
简秩舟:“不然呢?我给我自己送的?”
陈佑觉得简秩舟应该是在说反话,但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是给我补的生日蛋糕,和送我的花。”
简秩舟没有否认。
陈佑高兴了、雀跃了。
他从来没有正经过过生日,从前爷爷只会在一年中的某一天,忽然早起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有时候连陈佑自己都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
陈佑小心翼翼地把蛋糕和花放在餐桌上,然后一溜烟跑去厨房和杨姨说:“今天我过生日。”
杨姨笑着和他说:“生日快乐陈先生。”
“你也来,你和何姐都来吃蛋糕。”
杨姨和何姐本来都有点儿犹豫,但陈佑硬拉着她们往餐厅去,见简秩舟并没有说什么,两个人才在餐桌边站定了。
“有没有……”陈佑拉开那个蛋糕的保温箱,“生日帽啊,我想戴那个。”
杨姨帮他找着了:“不在这儿吗?”
拿到心心念念的生日帽的陈佑转头看向简秩舟:“简哥,我想你帮我戴这个。”
这实在是个很小的请求,所以简秩舟并没有理由拒绝他。
简秩舟的手触碰到他的发丝、触碰到他脑袋的时候,陈佑的眼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他觉得简秩舟的触碰让他感觉很舒服。
心里有种久违的,温暖而安定的感觉。
很快,杨姨她们也帮他给蛋糕插上了蜡烛。
然后陈佑自己给自己唱起了生日歌,杨姨她们也在应和着为他鼓掌,陈佑回头看身后的简秩舟,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
“许愿吧。”他对陈佑说。
陈佑觉得今天自己简直幸福得过了分,心脏像是飘在一朵棉花上,蛋糕闻起来香甜得也让他有些醺醺然。
但看着蛋糕上轻轻跃动的火苗,陈佑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愿望好许的,他认为自己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了。
最后他在心里念道:爷爷在天上也要过得开心。
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够,于是又补了一句:陈佑以后要赚到很多钱,回报全世界最好的好人简哥。
简秩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催促陈佑:“行了,不要太贪心,愿望许一个就够了。”
陈佑吹灭了蜡烛,然后才回答他:“我没有贪心,我只许了两个。”
简秩舟并没有接着问他愿望是什么,这并不是他会在乎的事。
陈佑把第一块蛋糕端给了简秩舟。
“我不吃,”简秩舟拒绝道,“太腻。”
“吃嘛,”陈佑说,“怎么会腻呢?”
简秩舟懒得跟他争辩,于是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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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勺子,轻轻地在蛋糕上蹭了一下,尝了一口。
的确不算难吃,但因为才刚吃过晚饭,简秩舟也只尝了这么一口,就把蛋糕放下了。
“陈佑。”简秩舟把手放在低头吃蛋糕的陈佑的后颈上,轻轻地握住,“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你已经成年了,可以去考个驾照。”
陈佑完全没发现,简秩舟在暗示他可以向自己要一辆车。
“好痒啊。”陈佑往旁边缩了缩脖子,“哥你不要摸我脖子。”
紧接着他又说:“我不要考驾照,我喜欢坐陈叔开的车。”
陈佑觉得自己平时上的课已经够多了,要是再要去考什么驾照,真得把他逼疯了不可。
至于生日礼物,陈佑想也没想,就抬头笑着对简秩舟说:“我想要玩偶,我要小熊。”
简秩舟好心提醒他:“可以买贵的。”
“我就想要小熊,”陈佑说,“我要三只。”
简秩舟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提醒显得很多余。
“对了,”陈佑又说,“我微信里没有钱,哥你能不能发我点,我想给闯哥买皮肤。”
“要多少?”
陈佑也不知道赵闯常玩的那个游戏的皮肤需要多少钱,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应该两百块吧……”
简秩舟直接给他转了两千块。
陈佑点开微信看了眼,声音惊讶的好像他的简哥做错了“1+1=2”这样简单的题目:“哥,你多摁了一个零!”
“没钱花了可以再向我要。”
简秩舟在金钱上一向对人很慷慨,对于已经给出去的钱,他也不会对它们的具体用途再做出什么详细规定。
陈佑点开钱包,继而又返回,随后又点了进去。简秩舟给他的那张卡是不透明的,他并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钱,平时也不敢乱花,但这个不一样,有多少余额,就明明白白地写在手机里。
他既不想还回去,但拿着钱又有点不好意思。
“简哥,”陈佑忽然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呀?”
“你赚钱也不容易,我又没帮到你什么,你其实不用给我这么多零花钱的。”
简秩舟懒得和他多说:“我赚钱很容易。至少比你这种笨蛋要容易得多。”
陈佑没看他,他仍然在盯着手机里的那串数字,感觉自己有点儿发财了,要是搁在以前,他和爷爷不知道得捡多少塑料瓶,才能攒到这么多钱。
“简哥你真好,”陈佑很认真地对简秩舟说,“我今天感觉特别幸福。”
“谢谢你。”
简秩舟觉得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可笑,一个破蛋糕和两千块钱,就可以让这个傻子感到幸福。
“我不是白给你的,”简秩舟很直白地说,“你要回报我。”
陈佑立即点头道:“那肯定的。”
简秩舟上楼后,陈佑就用那种穷人乍富的语气小小声地给赵闯发消息:“闯哥,我发财啦!”
赵闯秒回:“好兄弟有福同享,快给我买皮肤。”
陈佑给他发了两百块。
赵闯立即就收下了:“佑哥我爱你。”
这是赵闯第一次这么叫他,陈佑听得心里一下膨胀了,紧接着又小小声地和他说:“我其实还有一千八呢。”
赵闯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再发我八百,快点。”
陈佑:“不可以,我不能只给你买皮肤,这八百我得给黄毛哥他们。”
“给他们的就是给我赵闯的。”赵闯开玩笑道,“你直接都发我得了,我帮你给他们。”
陈佑:“不可以。”
他想了想,又说:“我今天过生日了,蛋糕还剩下一半,我放在冰箱里,我明天还得上课,你们过来拿吧。”
赵闯:“行。地址发我。”
14. 第14章
第二天一早,陈佑就收到了跑腿送来的一个大纸箱。
纸箱看着虽然大,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重量,陈佑一把将箱子抱到了客厅,然后问杨姨要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将纸箱拆开来。
大纸箱里还有三个小礼盒和一个铁皮手提箱,陈佑直接坐在地上就开始拆,礼盒里是穿戴好了衣服鞋帽和各种小配饰的三只小熊玩偶。
而那只手提箱里则是另外的可更换的套装。
准备礼物的那人大概以为陈佑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给小熊准备的套装几乎都是五颜六色的裙装。
陈佑并不纠结配套的小衣服到底是裙子还是裤子,他搂着那三只玩偶熊,顺势躺倒在客厅地板上,兀自先快乐了三分钟。
从厨房出来的杨姨“呀”了一声,旋即笑道:“天气都这么凉了,怎么躺在地上呢?小心别感冒了。”
“杨姨你看,”陈佑把小熊举起来给杨姨看,“这是简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杨姨笑道:“还怪有模有样的,这小衣服做得真好。”
陈佑把小熊放回到礼盒里,紧接着他又看了眼那个大纸箱,顺手就将它拆了并还原成了好收纳的样子,接着他本能地就想将这纸箱收到自己房间里去,可简秩舟上回那一巴掌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而且他现在有钱了,已经不需要再靠卖废品赚钱了。
但是明明可以用来换钱的东西,却要让他丢掉,陈佑是真的做不到。
于是他犹犹豫豫地看向杨姨:“杨姨……这个纸箱质量真的很好,拉去废品站至少能卖五块呢。”
杨姨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于是便劝道:“丢在垃圾桶,需要的人自己会捡走的,也不会浪费的。”
陈佑觉得杨姨说的很有道理,以前他们要看见这么好的箱子,都得抢着捡,现在他不需要了,也肯定会有别的生活更困难的人需要。
他现在有钱了,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连个纸箱子都贪。
陈佑很快便抱着那三只小熊上了楼,并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自己的床头,然后他拿起手机,得意洋洋地接连拍了十好几张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他拍照技术的问题,陈佑总觉得手机里的小熊看起来没自己肉眼看到的那么好看。
他先是把照片发给了简秩舟,然后又发了条消息给他:-谢谢简哥,这个就是我想要的小熊。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简秩舟还在忙工作。
陈佑发的十几张照片为他的手机带来了十几条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
简秩舟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结果点开看了之后,才发现是几乎从同一个角度拍摄的三只小熊玩偶的照片。
等他从照片里点出来,就发现陈佑又发了一个两只眼睛里都是爱心的表情过来。
陈佑发完了表情,才发现这个表情和他预想中的意思好像不太一样,因为点出去后那里显示的是个[色]字,他虽然文凭不高,但也不至于连这个字都看不懂。
于是他又点进去发了一段:-这个表情是错的,我是想说我非常喜欢这个小熊。
简秩舟没立即回他,陈佑默认他正在忙,于是他很快就给赵闯也发了照片:“闯哥你看,这是简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赵闯秒回:“怎么送这种小孩子玩的?不送点值钱的,我看他们有钱人也挺抠门的。”
陈佑立即辩解道:“简哥不抠门,我就想要这个。”
紧接着陈佑把其中一只奶茶色带着围兜的小熊设置成了自己的头像,他其实更喜欢穿着粉色公主裙的那一只,但又有点不好意思用它,怕赵闯骂他“娘”。
陈佑想立即把自己的小熊发给一万个人炫耀,可惜他的列表就只有孤零零的三个人。
于是他忍不住又点开了楚砚的聊天框,发道:-老师,你看我的头像。
楚砚也回了他消息:-很可爱。
这就是他最想要听到的回答,所以陈佑顿时就嘚瑟了起来:-对。
他自己一个人看着小熊快乐了半天,才发现今天楚砚还没有来给自己上课。
于是他又打开手机说:-老师,你今天好像迟到了。
楚砚直接给他发了语音:“秩舟没有和你说吗?今天他给你请了假。”
陈佑连忙又点开了简秩舟的聊天框:“简哥,你今天给我请假了?”
简秩舟终于回复了他:-嗯。
-以后不要发这种无意义的照片给我。
陈佑:“什么叫无意义?这是我的小熊。”
接着他又问:“今天真的给我放假吗?”
简秩舟:-再废话我会马上取消你的假期。
陈佑终于不发了。
平时简秩舟逼着他上课的时候,陈佑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哪怕给他放一天假呢。
但今天简秩舟真给他放假了,陈佑又觉得有些不适应了,躺在床上抱着玩偶发了好几分钟的呆。
小熊是好小熊,唯一让陈佑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小熊有点硬,抱起来不是很舒服。
陈佑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忍不住又点开了商秩舟的聊天框:-简哥,你在干什么啊?
简秩舟没回。
陈佑很快又去骚扰赵闯:“闯哥,我感觉有点儿无聊。”
赵闯过了挺久才回他:“我打游戏呢,无聊你就进厂打螺丝去,我看你也是染上他们那富人病了。”
在他回复自己之前,陈佑用微信刷了会儿视频,无意间就在某个视频号发布的视频里看见了简秩舟,他和一群同样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一块合影。
简秩舟的确就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天之骄子”的样子,甚至他身上还有许多仅靠陈佑贫瘠的想象力,所不能幻想出来的优越细节。
有的人天生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生下来就是人群当中备受瞩目的那个人,当然也就有陈佑这样,天生的、平凡的笨蛋。
但陈佑并不觉得沮丧,他坚定地认为自己也有许多过人之处,不然为什么简秩舟会选择帮助陈佑,而不是其他叫陈佐陈上陈下的人呢?
他陈佑即使是笨蛋,也是天底下所有的笨蛋当中,最有潜力的那一个。
陈佑就在这样慷慨激昂的幻觉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佑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多钟。
他本来还不肯醒,只是梦里一直有人在砸东西,吵得他睡不着觉,陈佑火气刚上来,人就气得醒过来了。
陈佑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愣,才发现是有人在敲他房间的门。
“陈先生……陈先生?!”
紧接着是杨姨的声音:“我还是去拿钥匙吧,别是出什么事了。”
陈佑睡得嗓子都有些哑了,闻言他立即朝外道:“我没事!杨姨……”
他翻身起来打开门:“我刚是睡着了。”
两人看他全须全尾的,这才松了口气。
何姐道:“我就说了,中午的时候我来叫他吃饭,他还答应我了,估计后头又睡死过去了。”
陈佑只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舒服的整觉,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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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何姐说的话,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下回还是吃了午饭再睡,”杨姨说,“对了,门口有几个客人来,说是陈先生你的朋友,我看着眼生,就没让他们进来。”
陈佑这才想起来今天赵闯要来,他连忙回头去拿手机,发现通知里全都是赵闯打来的未接电话。
他晕晕乎乎地跑下了楼,一开门,差点没被赵闯骂死:“你什么意思陈佑?电话也不接,这破小区还不让我们进来,就一破保安他以为他谁啊?”
陈佑很歉疚地:“我不小心睡死了,一点也没听见手机响,对不起闯哥。”
“哎呀行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黄毛小伙说,“柚子不就这样吗?你还指望他能记着什么事儿,不是说来吃蛋糕吗?快让我们进去呗。”
陈佑说:“我是想给你们带回去吃的。”
赵闯一挑眉:“兄弟们来都来了,你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有没有礼貌?”
陈佑其实心里也想带他们实地参观一下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但他总感觉简秩舟会生气,本来他就不让自己跟闯哥他们玩。
“但是这个不是我家啊,”陈佑纠结地说,“这里是简哥家。”
“来都来了,我们坐一下还能把他那金椅子给坐坏啊?”
陈佑从小在他们之间的地位就是最低的,从来只有听他们的“号令”行事的份,却没有拒绝他们的权利。但因为也只有他们乐意和自己玩,所以陈佑一直也很珍惜和他们的友情。
“那好吧,”陈佑说,“那你们吃完蛋糕就走好吗?”
赵闯他们进屋前都答应得好好的,一进门,就开始到处乱摸乱碰,嘴里还说:“我去这大傻小子,真让他过上好日子了。”
“凭啥啊?”
陈佑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拿过碰过的东西一一都放回到原位去,毕竟刚来简秩舟家的时候,他不知道因为这事挨过多少罚。
他小声地:“你们不能乱碰简哥东西,这叫做没有‘边界感’。”
可惜他说的话压根没人听:“就摸就碰了怎样?”
赵闯心里其实也有点厌烦他这段时间嘴里一口一个“简哥”的样子,眼下真看见了陈佑现在住的地方,心里更是有种微妙的“不爽”。
“有钱了就是不一样,”他的语气有些嘲弄意味,“还什么‘边界感’都来了。”
其他人也跟着他笑起来。
陈佑没觉察到他们态度的变化,反而还挺高兴地去冰箱里端了那大半个蛋糕出来。
其实陈佑感觉这个蛋糕自己一个人就能吃完了,但没舍得,这是他人生头一回正经过生日,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像样的蛋糕,想跟闯哥他们一起分享的欲|望打败了陈佑想独吞这个蛋糕的欲|望。
分完蛋糕,有个人就问陈佑:“没饮料吗你们家?”
陈佑说了句“有”,然后又打开了冰箱。
一群人围上来看,嫌他动作慢,干脆直接伸手进去拿。
“有钱人,”有人在陈佑身后说,“连饮料都喝带洋文的。”
陈佑随口说:“可是我感觉没有可乐好喝。”
“山猪吃不来细糠呗。”
陈佑看见他们有人把蛋糕拿到了沙发上去吃,心里有点害怕:“豪哥,简哥不让在沙发上吃东西的……”
“简哥简哥,他是你爹吗?这么听他的话。”
陈佑既不希望赵闯他们不高兴,又害怕一会儿回来的简秩舟会生气。
于是将近一个小时,陈佑都感觉如坐针毡。
15. 第15章
陈佑没想到简秩舟今天会回来得这么早。
听见玄关那儿传来开门声的时候,陈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他赶忙朝赵闯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可惜没人肯听他的,几个人依旧或躺或靠,各自都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态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当简秩舟走进客厅的时候,赵闯嘴里还在使用着相当粗俗的词汇辱骂着游戏里的“猪队友”。
“简哥,”陈佑连忙站起身,他能感觉到简秩舟比以往任何一次他犯错的时候都要生气,“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呀?”
赵闯他们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陈佑口中的这位“简哥”,简秩舟和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因为在陈佑以往对这个人的描述中,简秩舟听上去就像是一个钱多得没处使的傻|叉大老板。
赵闯原本以为他会是个身材普通,甚至有点儿发福的、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
但事实上简秩舟看上去非常高大、年轻,眼神凌厉,看向他们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一堆垃圾,他面无表情地对陈佑说:“让你的‘朋友’马上从我家滚出去。”
赵闯甚至没有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什么火气,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离开了沙发。
陈佑连忙上去轻轻拽动了一下赵闯的胳膊:“闯哥……”
旁边有个小混混忍不住嘀咕道:“拽什么拽?”
“三分钟,”简秩舟看向陈佑,“不然我马上报警。”
简秩舟说完便离开了客厅。
陈佑连忙又拉了拉赵闯:“求你们了闯哥,我会挨罚的。”
赵闯他们其实早就想走了,但方才简秩舟在这儿,他们要是起身就走,显得好像落荒而逃似的,那多没面。
现在陈佑开口给他们递了台阶,他们也就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我看你那个简哥指定不能是什么好东西,”赵闯说,“面相看着就凶,还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儿,真以为自己人上人啊?”
陈佑在旁边“嘘”了半天,可赵闯的声音还是很大。
几人刚穿好鞋,陈佑就迫不及待地替他们开了门,可门一开,却见门外站着几个手持警棍、且神情严肃的安保人员。
赵闯回头看向陈佑:“我靠,你那个简哥什么意思?”
陈佑明显已经慌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
看着赵闯他们被那几个安保人员连拉带拽地带走了,陈佑才知道跑进去找简秩舟。
“简哥……”陈佑低声对简秩舟解释道,“我就想让他们来吃我昨天剩下的蛋糕来着。”
“客厅那边我一会儿会打扫干净的。”
“简哥你别把他们送到警察局行吗?”陈佑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他们来了。”
简秩舟始终面无表情,只说:“吃饭吧。”
陈佑本来就不敢忤逆他,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简秩舟旁边坐了下来。
陈佑没敢夹菜,只埋头扒拉了两口米饭,干巴巴地嚼完,然后咽了下去。
“哥……”
他朝着简秩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自作聪明地往他碗里夹了一只虾:“我下次……”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简秩舟忽然将那只碗猛地朝他砸了过来,陈佑只觉得一阵冷风从自己耳边擦过,之后那只碗便连着里边所盛放的食物,在自己身后“砰”地碎了一地。
陈佑先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旋即他看见简秩舟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抓住他手臂,将他从餐椅上扯了起来,过程中简秩舟始终不发一言,陈佑只觉得自己的脚都要软了。
“我错了,”他一直说,“我错了简哥……”
简秩舟并没有理会他的挣扎,而是直接将人带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处,门一打开,陈佑就感觉自己被他丢了进去。
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随即跌倒在地上。
这间地下室内十分空旷,只有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没有窗,有灯,但是开关被设置在了门外。
陈佑很怕黑,被丢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连忙站起身,跑过去试图把门打开,但这扇门似乎已经被反锁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于是他只能疯狂捶门,一边哭,一边喊:“简哥我错了,你放我出去吧……简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陈佑不记得自己究竟被关在这间地下室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
他始终背靠着地下室的那扇门坐着,一开始他哭得太大声,嗓子已经有点发哑了,在他发现求饶完全没有用后,他才慢慢开始安静下来。
地下室里连一丝一缕的光线都没有,陈佑安静下来以后,才发现这里边也并不是极度的寂静,天花板上好像时不时地会传来一点奇怪的声响。
他把自己缩成很小一个,整个人都贴在离外边最近的那扇门板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好在简秩舟并没有打算让陈佑在地下室里过夜。
陈佑在哭累之后,其实就感到了困倦,但因为总觉得这间过于黑暗、又过于空旷的地下室里会有鬼和妖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虎视眈眈,所以陈佑硬撑着没敢睡。
直到身后的门传来开锁的响动,陈佑才一下站起身,因为在黑暗里待了太久,陈佑被外边突然的亮光刺激得忍不住眯上了眼。
简秩舟在他眼里依然显得冷漠而可怕。
“我错了,”陈佑忍不住又哭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闭嘴。”简秩舟说,“不许哭。”
陈佑不敢再哭出声,只是还在时不时地发出抑制不住的抽噎声。
他本来已经跟着简秩舟走出去了两步,忽然想到地下室的门还没关上,陈佑生怕简秩舟又突然发作,再一次将他关进去,于是又急忙折回去把门给锁上了。
简秩舟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陈佑能感觉得到。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别墅一楼的庭院平台上,眼下已经是初冬时节,夜风很凉,陈佑穿得少,一出来就开始发抖。
但简秩舟没让他回去,他就不敢回去。
陈佑看见简秩舟点了根烟,黑夜里,陈佑战战兢兢地觑着夜风中曳动的橘红焰点与简秩舟锋利冷漠的侧脸。
“我很想教好你,”简秩舟很平静地对他说,“但是你实在太不乖了……总是触碰我的底线。”
陈佑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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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说:“我以后肯定不会了。”
今天晚上,他已经把这句话说了无数次,可是简秩舟看起来一点都不愿意相信他。
“我以后会很听话的。”
陈佑一边说着,一边又用袖子抹了把眼泪。
简秩舟转身看向他那张湿漉漉的脸,除了眼泪,还有鼻涕。
他很难想象到那个人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和陈佑相处越久,简秩舟就越觉得他不像是那个人。
陈佑像是那个人的相反面,并拥有他身上所有优点的反义词。
“一样的脸,”简秩舟忽然说,“为什么你这么丑?”
陈佑听不懂他说的话,只呆呆地望着他。
“小丑东西。”
很显然,简秩舟对陈佑非常不满意,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又不愿意将这个人丢回到他原来的生活里去。
简秩舟说话的时候,陈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
在庭院灯光的映照之下,他的那双眼睛显得湿漉漉的,睫毛很长,因为被泪水打湿了,所以显得更加分明。
他真的很想要讨好简秩舟,让这个人消气,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简秩舟说不喜欢他笑,又不许他哭,所以除了直愣愣地望着简秩舟,陈佑现在什么也不敢做。
看着这样一张略显肮脏的脸,简秩舟竟然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欲|望。大概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忙,太久没有好好纾解的缘故,他想。
“过来。”他叫陈佑。
陈佑有点儿警惕地朝他走近了。
简秩舟指缝里还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他顺手掐住了陈佑的下巴,用拇指指腹抵在他下唇上,然后陈佑的唇缝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打开了。
他的力道有点重,但陈佑认为这是简秩舟给自己的惩罚,所以他并没有表达自己的不舒服。
陈佑依然用那种纯真的、湿漉漉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简哥,你现在原谅我了吗?”
“简哥……”
他是真觉得这外边有点太冷了,夜风吹得他唇齿发颤:“咱们进去吧,好冷啊。”
连陈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句话,或者哪一个动作取悦了简秩舟,但他很明显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好像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简秩舟把烟掐灭,带着他回到了客厅。
“不早了,”简秩舟对陈佑说,“先去洗澡吧。”
陈佑应了一声,然后问他:“……那我今天晚上还要练琴吗?”
“不用。”
陈佑又说:“对不起简哥。”
他越说声音越小:“你真让人把闯哥他们送去警察局了吗?闯哥他们其实人不坏的,而且是我叫他们来吃蛋糕的。”
简秩舟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没有。”
陈佑总算安心了。
“洗完澡到……”简秩舟忽然一顿,又说,“算了。”
第一次,陈佑什么都不懂,简秩舟预感到这一次不会进行得很顺利,而且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房间弄得太脏、太乱。
所以最后他说:“一会儿我会来找你,先别睡。”
陈佑也没问他到底来找自己干什么,满嘴只是答应:“好的简哥。”
16. 第16章
等简秩舟洗完澡过来开门的时候,陈佑已经躺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翻开,整个人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看见这一幕的简秩舟忍不住皱起眉,俯身叫他:“陈佑。”
陈佑一丁点反应也没有。
直到简秩舟触碰到他脸的时候,才发现他似乎有一点发烧,整个人都是烫的,脸颊上还泛着层不自然的红晕。
简秩舟只好把人拍醒,然后给他量了下|体温,38.7℃。
“难受吗?”
陈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感觉有点冷。”
“没了?”
陈佑点了点头:“还有点口渴。”
看他这情况,大概也没什么必要去医院,简秩舟丢了盒退烧药给他:“吃一片,然后睡觉。”
陈佑面露难色,小声提议:“我感觉喝包感冒冲剂就好了。”
简秩舟的语气不容反驳:“吃药,快点。”
要是这事发生在今天之前,陈佑肯定还得再跟他讨价还价几句,但今天简秩舟才刚对他发过那么大的火,陈佑这会儿一点也不敢再违逆简秩舟的话了。
但陈佑一直长到今年十八岁,都没能学会怎么就水吞药片。这件事可能对别人来说特别简单,但对陈佑来说,就跟他小时候怎么也写不出来的数学题一样困难。
陈佑怕简秩舟又突然发火,所以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说:“……可是我不会吞药片。”
“得拿勺子把它碾碎了我才能吃。”
简秩舟不相信一个成年人连吞服药片这样简单的技能都不会,在他眼里这甚至不能够称得上是一项技能。
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这是陈佑为了逃避吃药而编造出的谎言。
“陈佑,你刚刚才说的会听话。”
陈佑以前其实试过两次,但每回药片都卡在嘴里下不去。
“你别生气嘛简哥,”陈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简秩舟的脸色,“……我再试试看吧。”
说完他掰出一粒药片,然后放在手心里,犹犹豫豫地做着心理准备。
瞥见简秩舟的神色好像有点儿不耐烦了,陈佑只好视死如归地把药片往嘴里一塞,然后猛地往嘴里灌水。
不出所料,水全喝下去了,但那粒药片却在嘴里化开来,陈佑感受到了一股让人直犯恶心的苦味。
他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洗手间,将嘴里融化的药片呕了出来。
简秩舟看见他的反应,才终于有点相信了他所谓“不会吞药片”这件事。
他有点不耐烦地嘲讽道:“连药也不会吃,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陈佑吐完了才觉得有点难受,今晚他只吃了两口白米饭,肚子饿得有点疼,但他又不敢和简秩舟说,怕这人又忽然生气。
“对不起……”他小声说,“我下楼拿个勺子碾碎了就好了,我会吃的。”
“简哥……你别生我气。”
简秩舟只好跟着他下楼,他看着陈佑从厨房里找到一把合适的瓷勺,然后把药片用纸巾包住、碾碎,最后再倒在勺子里,跟开水一起调和成白色的糊状。
紧接着陈佑就拿着那把勺子,不停地做出一些无意义的举动,但就是不肯把勺子往嘴里送。
简秩川从来就难以容忍低效率的事,更何况陈佑就当着他的面在那里磨蹭。
他干脆直接走过去,有些暴力地捏开他的嘴,然后抢过陈佑手里那只勺子,直接把药倒了进去。
陈佑呛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拿水杯,把嘴里残余的苦味往下顺了顺。
经过这么一出,简秩舟原本勃|发的欲|望又回到了正常的阈值,他已经完全对做|爱这件事失去了兴致。
简秩舟转身往楼上走,陈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这会儿才想起了简秩舟刚刚和他说,要来找他的事,于是他低声解释道:“刚刚我洗完澡实在太困了,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简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简秩舟:“现在没事了。”
陈佑抓住他的睡衣后摆,轻轻拽了拽:“那你不要不高兴嘛。”
“我哪里不好你可以直接和我说呀,”陈佑很认真地,“我肯定会改的。”
陈佑是真不知道简秩舟为什么总是和他生气,明明刚才一楼庭院里,他们已经和好了,但这会儿他却又有点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简秩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和他解释自己不高兴的原因,所以他只是沉默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体温似乎还在上涨,于是陈佑终于感觉到明显的不舒服,脑袋变得很沉、很胀,但他还是追着简秩舟说:“晚安,简哥。”
简秩舟不回应,他就一路跟到他卧房门口:“简哥,你不要不理我嘛。”
简秩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道:“闭嘴。”
“回去睡觉。”
陈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他一向乐观,但也并没有蠢到那个地步。陈佑知道,如果简秩舟对陈佑的一切都感到不满意,那么很快他就会把他从自己的房子里赶出去。
天气已经变得冷了,陈佑不想再回到之前那种居无定所的生活里去。
“我以前都不生病的,”陈佑又对他说,“就是今天吹了冷风有点感冒了,明天马上就会好的。”
他像是急于向简秩川证明陈佑这个人是很有用的,不是只会闯祸和生病。
“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简秩舟说:“那就快回去睡觉,还在这里啰唆什么。”
陈佑傻笑了一下,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困了,他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才发现赵闯一连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
陈佑把声音调小,然后随机点开了一条:“……你闯哥我不是怕他,我是怕让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一群臭保安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敢打人呢,真是狗仗人势……”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陈佑躲在被子里小声回:“他刚刚生气了,但是现在应该已经原谅我了。”
“下次你们不能再来这里了。”
赵闯:“谁乐意来?要不是你让我们过去,我们还不乐意进呢,多了不起呢,一大老板就这点肚量。”
陈佑就这样一边跟赵闯聊着天,一边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陈佑的烧果然就退了,整个人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简秩舟本来还想再给他放一天假,但陈佑坚称自己可以上课,于是简秩舟也就干脆由着他了。
今天楚砚来得很早。
陈佑一早起来就对简秩舟格外殷勤,又是给拿包,又是给穿外套,还要黏在他身后,一直送他出门上班。
如果不是实力不允许,陈佑甚至都想替他去把今天的班给上了。
他送简秩舟出门的时候,就刚好撞见了来给他上钢琴课的楚砚。
“早上好楚老师。”
楚砚朝他微笑点头:“早上好。”
紧接着他又看向简秩舟,似笑非笑:“最近都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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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来玩,怎么,让家里的给绊住了?”
简秩舟:“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闲?”
他扫了眼楚砚的脸色,看他眼下有层淡淡的青色:“又玩了个通宵?刚从谁床上下来吧?”
楚砚:“说什么呢。”
他看了眼简秩舟身后的陈佑:“别教坏小孩。”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合适,”简秩舟看了眼时间,说“先走了,改天有空再聚。”
“好。”
简秩舟和楚砚也算朋友,因为两家长辈关系很好,所以两人从小就认识。
他知道楚砚荤素不忌,但过往他谈过那些男女朋友,几乎每个都同他一样,要么搞艺术、要么搞文学,身上都有股很相近的气质。
都是他简秩舟特别受不了的那类人。
而且楚砚的床|伴明显还是女性居多,偶尔出现一两个男性,也是身上女性气质更浓郁的那种男人。
简秩舟之所以请楚砚来教陈佑钢琴,一是因为机构里的那些老师,没一个能比得过他,二是因为两个人刚好认识,他们这种等级的钢琴家很不好请,与其费心费力去找别人,还不如就让他来。
简秩舟离开后,陈佑就跟在楚砚身后上了楼。
其实跟楚砚待着,陈佑反而能稍微放松一点,简秩舟对他太严苛了,但反观楚砚,这个人总是对他轻声细语的,所以陈佑喜欢听他说话。
“还没到上课时间,”楚砚看向他的眼睛,微笑,“你想听我弹琴吗?”
“想!”陈佑毫不犹豫地说。
陈佑看见他脱掉手上的戒指,放在钢琴顶盖上,他看上去有些散漫,可当指尖触碰到琴键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变了。
陈佑发自肺腑地认为,这些乐器大概天生就是为这些人而创造的,要硬要说他陈佑有天分,他自己都不敢信。
陈佑每天在触碰到钢琴键的时候,大多数时刻感觉到的都只有无力感。
琴音进入尾声,陈佑稍微有些走神了,他拿起了楚砚放在顶盖上的那枚戒指,仔细打量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啊?”
楚砚笑笑:“不是名曲,只是我中学那会儿随手弹的,有一个朋友给了我灵感。他是个很有灵气的人。”
“哇。”陈佑问,“那你这个朋友也和老师你一样厉害吗?”
楚砚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可惜他不走这条路,如果他肯来,那我一定黯然失色。”
陈佑有点好奇了:“那他现在在干嘛啊?”
楚砚的神色黯淡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几年前他出了意外,很年轻就走了。”
陈佑不太知道该怎样安慰人,因此只是干巴巴地说:“那太可惜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接着他看向了自己手心里的那枚戒指:“楚老师,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你干嘛戴戒指啊?”
“装饰品。”
“我可以戴一下吗?”陈佑看着他。
“当然。”
陈佑把他那枚戒指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有点大了,但戒身看上去亮亮的,上面还有一颗小钻。
“这是银的吗?”他又问。
“铂金。”
陈佑嘀咕道:“我也想要戒指戴。”
楚砚微笑:“那这个送你戴。”
“那不行,”陈佑拒绝了,“你不说这是什么金吗?肯定很贵。”
陈佑又把玩了一会儿那枚戒指,然后就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17. 第17章
原本被安排在晚上那节大提琴课已经被简秩舟取消了,因为那位老师从多方面佐证了陈佑在大提琴上没有任何天赋,再继续学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再加上这两天马术课的学习场地正在进行定期维护,所以今天陈佑的学习内容相对也比较轻松,在七点半之前就提前上完了所有的课程。
他最近迷上了短视频和消消乐一类的小游戏,每天一有时间就会捧着手机躲在自己房间里玩得不亦乐乎。
别墅里的家政阿姨这会儿已经下户了。大约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简秩舟看见了杨姨发来的一条消息。
-先生,刚才把你和陈先生换下来的外套送去干洗店之前,我检查了一下口袋,陈先生口袋里有一枚戒指和其他杂物,我都拿出来了,东西我放在了洗衣房的台面上,陈先生刚才去上课了,我就没拿给他。如果方便的话您就告诉他一声,免得一会儿以为是弄丢了。
简秩舟这会儿人刚好就在一楼,收到这条消息后,他就朝着洗衣房的方向走去了。
他之前给陈佑的那张卡绑定的是他的身份信息和手机号,如果陈佑买了什么东西,简秩舟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
但最近这段时间,简秩舟记得自己并没有收到任何扣款提醒。
在进入洗衣房之前,简秩舟认为陈佑大概只是用他那可怜的微信余额在哪个不知名的店里买了枚廉价戒指戴着玩。
可在洗衣房看见那枚戒指后,简秩舟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这枚戒指并不是什么“杂牌”,牌子虽然相对小众,但价格也不便宜,而眼前这枚戒指很显然是定制款,戒指内圈刻着一串英文字符。
他对这个英文单词很熟悉,这是楚砚的英文名。
……
因为简秩舟突然不声不响地就推门进来了,躺在床上鬼鬼祟祟玩手机的陈佑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他下意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简秩舟开口之前,就小小声地解释说:“我刚洗过澡了,已经准备休息了,所以才躺在床上的。”
简秩舟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将刚才从洗衣房里找到的那枚戒指递到他眼前,问:“这是什么?”
陈佑一下睁大了眼睛,脸上很明显地流露出了慌张的神情:“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他没有去看简秩舟的眼睛,而是一直紧盯着那枚戒指:“这个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简秩舟问,“哪捡的?”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陈佑一下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不由分说就将他关进地下室里的很坏的那个简秩舟。
在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下,陈佑变得更加慌乱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它忽然就在我口袋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今天吃晚饭的时候,陈佑就在兜里摸到了戒指,但他没有选择告诉任何人。
陈佑知道楚砚和简秩舟一样,他们都是有钱人,不管是银还是什么金,对于他们来说,显然都算不上什么。
再说他也并不是偷……是这枚戒指自己出现在他口袋里的,说不定就是楚老师有意要送给他的,只不过是没有跟陈佑明说而已。
本来陈佑想着晚饭后,就把它藏到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的,可是在上完国际象棋课之后,陈佑就把戒指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简秩舟闻言冷笑了一声,他显然认定了陈佑是在撒谎,而且撒的还是非常低级且幼稚的那种谎。
“我问你,戒指是谁的?”
“是……楚老师的。”陈佑狡辩说,“我一开始发现后就打算还给他的,但是我……我后面不小心忘记了。”
“忘记了?”
“嗯,”陈佑说,“我知道他这个戒指是那什么金做的,很贵,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还给他的。”
他见简秩舟没有再提出疑问,还以为他已经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话。
但很快,他就发现简秩舟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陈佑有些害怕地从床上跪着膝行到简秩舟的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腕:“简哥……你不信我吗?”
简秩舟的确十分厌恶陈佑身上的那些恶习,即便他已经给予了他足够优渥的生活,但那些恶习就像被刻在这个蠢货骨子里的肮脏淤痕。
只要简秩舟一移开视线,一切他曾费心矫正过的坏习惯都会再度回归到原位,更让简秩舟感到难以忍受的是,陈佑竟然还在偷东西。
哪怕他给了陈佑足够多的零花钱,他还是忍不住偷东西,偷的甚至还是楚砚的东西。
如果楚砚发现了,虽然他大概率不会将这件事揭穿,但他一定会认为简秩舟的品味低俗,或者说……连一个人都管不好。
简秩舟觉得陈佑让他丢脸了。
陈佑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重重地折了一下,还不等他反应,随即他整个人都被掀翻了过去,毫无防备地摔在了被子上。
陈佑惊恐地“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向简秩舟求饶,就感觉突然下|身一凉。
陈佑的整个脑子都是懵的,他不明白简秩舟为什么忽然要脱掉他的裤子。
他本来还在想,如果简秩舟非要打他的屁g,那么忍忍也就算了。只要他能够消气,屁g那块反正肉多,打起来肯定没其他地方那么疼。
可是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陈佑感受到的是一种更为隐秘的疼痛。
陈佑顿时痛得大叫起来,但同时简秩舟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于是陈佑的痛叫声便成了闷沉的呜咽。
他挣扎的幅度很大,但身体被简秩舟的重量死死地压制住了,陈佑完全只能被迫承受着这样的酷刑。
“以后你再偷东西,”简秩舟声音低沉地警告道,“偷什么,我就往你这里面放什么。”
陈佑的眼泪已经淌满了他的掌心,这种疼和挨打的疼不一样,陈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被凿开了,要被简秩舟弄坏了。
所以简秩舟一松手,陈佑就逃命般地从他的压制下爬了出去。
可还没等他爬下床,后衣领就再度被简秩舟拽住了,陈佑连忙求饶:“我不是小偷,简哥……我真的不是小偷。”
“我没有拿,”他一边说一边抽噎着,“真的是它自己忽然出现在我兜里的。”
“还在撒谎!”简秩舟一把抓住了他刚长长的头发。
陈佑吃痛了,可又不敢再挣。
“简哥……简哥……”陈佑哭诉道,“很痛,我真的很痛。”
“痛了才会记住教训。”
……
这个惩罚是陈佑依靠自己贫瘠的想象力所完全不能预想到的,他本来以为手指和那枚戒指已经让他够疼了,谁知道那仅仅只是开始。
简秩舟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事前准备就进入了,陈佑的嘴被捂住,叫不出声,但他能感觉到冷汗一直在往外冒。
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过程中陈佑一直在呜呜咽咽地求饶,但简秩舟没有搭理他。
直到他痛到大脑都开始昏沉了,简秩舟对他的“惩罚”才终于结束了。
底下很湿、很凉、很怪异。
陈佑感觉自己可能就快死了,就这样在简秩舟的“惩罚”下死掉。
但是简秩舟好像并没有一开始那么生气了,结束后他把陈佑抱起来,带进了浴室,热水淋在他身上,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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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很温暖。
陈佑其实隐约知道简秩舟对他做了什么事,但他现在不敢说话,也没力气说话。
他的眼泪太多了,刚才那漫长的一个多小时,他哭到几乎脱水。后来洗完澡没那么疼了,陈佑昏昏沉沉的就感觉刚刚好像是在做梦。
只要睡一觉起来,就会发现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第二天陈佑睡醒后,却发现身上还是很难受,嗓子也哑了,讲话声音变得有一点难听。
他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睡在了另一间客房的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陈佑才磨磨蹭蹭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简秩舟看他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餐桌边上,朝他看过来的时候,陈佑的眼睛还有一点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见杨姨他们,这才小声对简秩舟说:“……我感觉我的屁|gu很痛。”
简秩舟没说话,只是很冷漠地自顾自吃着早餐。
“我都流血了,”陈佑快哭了,“我以为是梦,但是……不是梦。”
刚刚在洗手间里看到血的时候,陈佑差点晕倒,还好他人当时就坐在马桶上,不过还是用手肘在大腿上撑着趴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你怎么能……这样呢?”
简秩舟终于看向他:“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
“可是……”
他继续轻描淡写地对陈佑说:“你这种蠢货要想赚钱,就只有这种工作,不然我凭什么白养你?”
陈佑被他说的愣住了。
身体上的不适让陈佑感到了委屈,他小声抱怨说:“那我不要你养我了,我自己出去找工作……”
“那好,”简秩舟很快发给他一份账单,“这是这段时间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先把这些钱还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哦,不对。”他又说,“我忘了,你不止偷了我的包,还偷了楚砚的戒指,我应该先送你去警察局。”
陈佑哑着嗓子叫道:“我没有偷!”
接着他气愤地查看了一下简秩舟发给自己的那份账单,上面的金额多到他需要用指尖点着屏幕数零。
“每一笔消费我都做了记录,”简秩舟说,“你可以自己去对。”
陈佑心里隐约觉得这不对,因为简秩舟一开始并没有说给自己找的工作是这样的,可是他又的确用了简秩舟很多钱。
如果现在简秩舟把他碾去警察局,他也没办法和警察解释清楚那枚戒指的来历。
戒指并没有自己长脚,怎么会跑到他的兜里去呢?
“可是这样的话,”陈佑说,“我有钱赚也没有命花……我屁|gu流血了你没有看到吗?”
简秩舟并没有向他道歉:“因为你恶习难改,所以才会这样。”
陈佑哑然。他说不过简秩舟,简秩舟做什么都很有道理。
“可是我不想死……”
“不会死。”简秩舟说,“涂点药就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他不耐烦地对陈佑说:“今天你不用上课了,我想以后也不用了,确实是在浪费我的钱。”
陈佑睁大眼睛看着他。
“只保留钢琴课,改到每天下午。”简秩舟很快就安排好了他的一切,“出门要经过我的允许,不要让你的任何朋友到家里来。”
经过昨晚之后,简秩舟已经想清楚了,陈佑就是一块漂亮的朽木,硬要将他雕琢成那个人的样子,不仅是白费功夫,也是对那个人的亵渎。
反正陈佑除了吵了点之外,操起来也挺爽的,还不用像睡别人那样收着劲。
他可以对陈佑很坏,反正这个蠢货也跑不掉。
18. 第18章
第18章
这一天,陈佑在网上浏览了很多相关内容。
对于那些贴子,陈佑一会儿感觉一头雾水,一会儿又被网友们的言论吓到大惊失色。
不过至少他知道了,世界上其实有挺多简秩舟这样的人。两个男人也可以发生性|关系,并且这样的关系也一样被称为做|爱。
可是陈佑看着看着就有点糊涂了,因为他一直以为这样的事只有在结婚后才可以做,可他和简秩舟并没有结婚,没有结婚就不能算是夫妻,那他们能算得上是情侣吗?
今天不用上课,于是陈佑就在网上浸淫了大半天,经过孜孜不倦地学习和提问,陈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虽然性别有点奇怪,但他和简秩舟完全就是一对已经同居了的情侣。
有一点好处是,哪怕现在陈佑学不好任何东西,他对简秩舟也算是“有用”的了。
可陈佑还是觉得很苦恼,因为昨晚实在是太疼了,他现在想起来都还会有点发抖,很显然,他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陈佑认定自己应该并不是同性恋。
但他又刷到网友说,不管是什么恋,最好是有固定伴侣,如果总是出去乱搞的话,得病是迟早的事儿。
除开昨晚那件事,简秩舟平时对他其实还是挺好的,所以陈佑心里其实并不想让他得病。
陈佑就这么来回纠结了一整天。简秩舟外卖给他买的药他也涂了,但动作稍微一大还是会疼。
他本来想和赵闯倾诉,但又感觉他肯定会叫自己跑掉,可是陈佑不想跑掉,虽然只在这儿待了三四个月的时间,但陈佑已经把这里当家了。
况且他还欠了简秩舟那么多钱……如果要捡废品还,那他起码得捡大半辈子的垃圾才能把钱还清。
……
简秩舟下班回家的时候,陈佑正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悠闲地吃着一袋薯片。
这些零食是他自己去门口的小超市买回来的,简秩舟不喜欢吃零食,自然也不会在家里放这些东西。
陈佑下午买了一大袋的零食回来,本来以为至少可以吃上三天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坐在这儿一下午的功夫,就把三天份的零食全都吃光了。
“简哥。”他既热情,又有些生分地叫了他一声。
不过刚刚才在他心里被单方面确定下来的“情侣”身份,给了陈佑一点向简秩舟索要东西的勇气。
所以他很快又自然地说:“我微信里的钱快没有了。”
其实还剩下五百多块,陈佑知道自己有点贪心了,但简秩舟把他的屁g捅得那么痛,他也应该给自己一点补偿。
但是简秩舟是绝对不会和陈佑说对不起的,所以陈佑干脆就管他要钱了,反正简秩舟是个有钱人。
简秩舟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所以他直接给陈佑转了两万块过去。
陈佑看到转账金额的时候有点儿手抖,他既兴奋又有点儿害怕:“怎么给我这么多呀?”
他一下感觉屁g也不疼了,自己究竟是不是同性恋这件事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陈佑看向简秩舟的眼睛,还是有点儿不太相信:“真的都给我吗?”
“一会儿你该不会反悔吧?”
“那你别收。”
陈佑生怕简秩舟反悔,连忙就把钱给收了。
他心里顿时有些飘飘然起来,感觉当同性恋的感觉也还不错。
简秩舟在陈佑身旁坐了下来:“今天在家里都做什么了?”
陈佑思考了一会儿,说:“挺多的……我玩了手机、看了电视,还去门口买了零食。”
说完他看了看茶几上的空袋子:“不过已经吃完了。”
简秩舟这时候已经摸到了掉落在沙发上的饼干碎屑,他的脸色再一次变得难看:“你躺在沙发上吃东西?”
这张沙发简秩舟前天刚让人换了新的,因为让陈佑那群狐朋狗友给碰了,他觉得脏。
陈佑立刻支支吾吾地狡辩道:“我没有,我是坐着吃的。”
“客厅有监控。”
陈佑于是又改了口:“我就趴了一会儿,屁股太疼了。”
“还疼?”
陈佑又重新有了底气:“当然了。”
接着他小声嘀咕道:“你让我给你捅几下试试……”
简秩舟冷眼看向他,陈佑一下就没声了。
“我下次不敢了。”
见简秩舟好像没发火,陈佑很快又说:“我想吃哈密瓜,简哥……”
“我刚睡午觉梦见哈密瓜了……”
无论是要钱要吃要穿,还是要车要房,在简秩舟看来都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请求,金钱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稀缺资源,时间才是。
于是他点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然后丢给陈佑:“今天就算了。之后自己去注册一个账号,别什么事都来烦我。”
简秩舟见他应了一声之后,便接过手机,熟练地用语音在搜索栏上输入“哈密瓜”三个字。
划拉了一会儿,陈佑又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贵啊?”
“……那我不要了,还不如买别的吃。”
简秩舟抢过手机,随手点了两盒切好的哈密瓜下了单。
陈佑在旁边看见了,着急地想抢过他的手机:“你干嘛点啊?我不要吃了。”
哈密瓜是夏天上市的,这时节显然已经不应季了,价格自然也就稍微高了一点,但也并没有高到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步。
简秩舟看他在那里磨磨唧唧,心里就烦。
“少一副穷酸样,”简秩舟很看不惯他这种习惯,“想吃什么就买。”
陈佑还是在那里嘀嘀咕咕地心疼钱,虽然那并不是他自己的钱。
半个小时后,陈佑就收到了外卖员送来的果切。
虽然一开始念叨着贵,但等外卖送来了,他还是很开心的。
简秩舟这个点还在健身房里,陈佑于是便带着果切去敲健身房的门,戴着耳机跑步的简秩舟其实听见了,但他没有应。
陈佑站在门口自顾自地吃了会儿哈密瓜,很甜,所以他还是有点想和简秩舟分享,毕竟他们现在已经算了情侣了,陈佑觉得他和简秩舟理应更亲密一些才对。
于是他端着剩下的果切,自作主张地进了那间健身房,陈佑朝着简秩舟那边走去,殷勤地询问:“简哥,你要不要吃哈密瓜?可甜了。”
“不吃。”简秩舟微微喘着气,“谁让你进来的?”
陈佑没觉察出简秩舟的不高兴,大概是刚才那两万块钱和简秩舟给他点的外卖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有些执着地把塑料打包盒朝着简秩舟递过去:“真的很甜。”
见简秩舟在忙,于是陈佑又说:“不然我喂你吃吧。”
“简哥……”
他话音未落,简秩舟就一脸不耐烦地将那盒果切打翻在地。陈佑又有点愣住了。
“滚出去。”
陈佑有点生气,但他又不敢对简秩舟怎么样,只敢小声地说:“干嘛这么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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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说第二遍。”
陈佑很快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哈密瓜全都捡回到了盒子里,然后才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里。
看着这人的背影,简秩舟感觉有些头疼。
或许他应该把陈佑养在另一个房子里,他是个很需要独立空间的人,说的直白一点,他对陈佑也仅仅只有性|需求而已,这个人的过分黏人显然令他感到了腻烦。
但同时陈佑又是个坏毛病很多的人,简秩舟觉得如果让他单独住到其他房子里去,陈佑就又会变成一开始他见到他时,那副让人倒胃口的模样。
所以思考过后,简秩舟认为暂时还是先将他放在自己身边,至少在他玩腻陈佑之前。
*
简秩舟之前就告诫过陈佑很多次,掉在地上地东西就不能再吃了,但陈佑尝试了也很多次,却还是没办法将那盒好好的果切丢掉。
于是他用水把哈密瓜冲了一下,然后躲进房间里,把那盒果切偷偷全吃完了。
洗完手趴到床上的时候,陈佑忽然想起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吃哈密瓜,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
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好像有一点模糊了。
那会儿他看见同学买辣条吃,陈佑就跟在他们后边流口水,然后捡起他们吃完丢掉的包装袋,撕开舔味道。
那些小孩看见了,就骂他恶心,后来干脆还拿石子砸他,说他身上有传染病,都是细菌,让他不要再跟着他们了。
他小时候比现在可傻多了,他没有零花钱,就一直求爷爷给,爷爷禁不住他磨,就给了他五毛钱。
陈佑记得自己那天去小卖部买了一包辣条,自己其实馋得要死,但也没舍得吃,而是把这包辣条给了之前那个同学。
比起好吃的,他其实更想要朋友。虽然有爱他的爷爷,可是陈佑总还是会感觉到孤独。
他笑着对那个同学说:“这个还给你……我没有传染病的,你以后不要那么说我了。”
可那个同学一下就把那包辣条打掉了,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同学的脸了,但陈佑还记得他说的话。
他先是跑开了一点,然后捂住鼻子,大喊道:“我不要和你讲话!你说话也有细菌。”
“你就是一个大病毒,我妈说我上次生病就是因为你!”
更多的细节,陈佑好像也想不起来了。
再后来他就认识了闯哥他们,别的小孩都不愿意和他玩,只有闯哥他们愿意带他上一起。
有一次陈佑看见他们一起吃哈密瓜,陈佑没吃过,很馋,可是他们自己都不够分,他求了很久,他们才把剩下的瓜皮丢给他吃。
陈佑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他一点都不觉得脏。
可是吃的时候被爷爷看见了,爷爷很生气,一路拽着他回到家里。
陈佑不太记得爷爷那天骂他什么了,他只记得自己听不太懂,然后爷爷的眼睛红了,又说了句对不起他。
当天傍晚,爷爷带他到水果店里挑了一个最小的哈密瓜。
陈佑看见爷爷从那个破旧的腰包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但他并没有难过太久,因为那颗哈密瓜很甜,他叫爷爷吃,爷爷摇头,所以陈佑贪心地把一整颗哈密瓜都吃完了。
陈佑攥着爷爷的那件旧衣服,躺在这张柔软舒适的床上。他现在有钱了,住在别墅里,不会冷也不会饿。
他现在过得很“幸福”。
可是陈佑觉得自己想爷爷了,很想很想。
19. 第19章
第二天下午,陈佑终于又见到了楚砚。
那枚戒指后来好像让简秩舟给丢进了垃圾桶,陈佑没找着,就是找着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拿去还给楚砚。
在和楚砚对上目光的时候,陈佑心里有种隐隐的紧张感,就怕楚砚忽然跟他提起那枚戒指的事。
但楚砚看上去似乎同往常一样,看他的眼神、和他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楚砚手把手教他弹琴的时候,陈佑一直忍不住盯着楚砚空荡荡的手指,有些走神。
“今天状态不太好吗?”楚砚忽然在他耳畔开口,他的手覆在陈佑在手背上,“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陈佑吓了一小跳,脱口便道:“我有点儿不舒服。”
“感冒了?”
“可能……有点儿吧。”
楚砚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行。”
楚砚在陈佑身旁坐下,紧贴着他坐在琴凳上,陈佑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楚老师……你今天怎么不戴戒指了?”
闻言楚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道:“之前那枚戒指不小心弄丢了。”
他微笑着看向陈佑:“而且我是来给你上课的,戴首饰也不太方便。”
“这样啊……”
“秩舟他对你好吗?”楚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陈佑想都没想:“简哥对我很好的,就是有的时候脾气有点不太好。”
楚砚似笑非笑:“他这个人,很容易暴躁,对人缺乏耐心,以前就吓跑过很多男孩子。”
陈佑并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而是替他的简哥辩解道:“那也没有吧……他大部分时候都很好的。”
“是吗?”
“对啊。”
楚砚眯了眯眼:“可能他对你不一样吧。”
陈佑听了楚砚的话,心里有种诡异的愉悦感,他想把自己和简秩舟已经是情侣的事分享给自己最喜欢的这位老师,但想了想,又觉得他未必接受得了这种事。
毕竟他自己昨天那会儿也在迷茫和抗拒的情绪里摇摆过。
所以他换了一个自我感觉相对更委婉一点的说法,他说:“当然啦,我和简哥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
楚砚听着他轻松的吐字,好像“一辈子”这三个字是个多么轻盈而简单的名词,他忍不住笑了,他觉得陈佑真是单纯得可爱了。
不过他没有选择打破陈佑的美好幻想,只是不轻不重地反问:“秩舟也是这么想的吗?”
陈佑难得思考了一会儿,这一次他没有那么肯定了,声音变得有一点虚弱:“我感觉……他肯定也是的。”
“那很好啊,”楚砚很温和地笑,“祝愿你们。”
……
这段时间陈佑在家里待得百无聊赖。
自从他学会了点外卖,嘴上几乎就没有闲下来过,不过杨姨每日做的三餐,陈佑依然是照吃不误的。
为此陈佑还让杨姨给他买了好几盒健胃消食片回来,平时吃撑后就拿来当糖片吃。
他会睡到很晚再起床,醒了就吃东西、玩手机、看电视。
陈佑时不时地就会给简秩舟发条消息,但这个人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搭理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微信号已经被简秩舟设置了免打扰,受到冷遇的陈佑还发消息质问过简秩舟:-你的手机是不是坏了,怎么都不回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今天点到一家特别好吃的鸭锁骨,简哥你吃过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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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下午,陈佑都没有等到简秩舟的回信,他不由得有些气馁:-你也太忙了。
可是如果不这样忙,简秩舟大概也住不了这样大的别墅,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零花钱可以给陈佑花。
陈佑想明白之后,又觉得简秩舟有点儿可怜,于是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要是太忙了的话,看一下就好了,不要回我了。
不过事实上,简秩舟压根就没点开过陈佑的聊天框。
每天只要简秩舟一回家,陈佑就会死乞白赖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黏着这个人。
但是简秩舟对他很冷漠,一旦烦了就会让他离自己远点,如果陈佑不听,简秩舟就会当场翻脸。
除了做|爱的时候,简秩舟好像对他都有点爱答不理的。
因为一次吵架,陈佑在又被他关了一次地下室之后,终于有点学乖了,如果简秩舟不叫他过去,他就自动和他保持着至少一米的距离。
而且自从有了第一次之后,简秩舟也就开始放纵地对待他了。
陈佑每次都感觉自己快死了,等到身体逐渐适应过后,陈佑也会有数次失神,他受不了,所以认为那是疼痛之外的另一种折磨。
像是舒服,但又不全是。
而且他也并没有死掉。
不过比起这个,陈佑其实更喜欢简秩舟抱他亲他,还有抚摸,但是简秩舟在这方面上却显得极为吝啬。
他似乎不喜欢陈佑撒娇,不喜欢他哭,简秩舟总说他这样很丑,但陈佑总也改不了这些“坏习惯”。
十二月中旬。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陈佑正裹着张薄毯,窝在一楼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突然他一走神,余光扫到落地窗外纷纷扬扬地落起了大雪,陈佑立即丢开毯子,光着脚跑到落地窗前,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劲。
往年的这个时候,陈佑不是躲在商场和图书馆里蹭暖气,就是去闯哥他们的出租屋里猫着过冬。
江城的冬天虽然冷,但只要不一直在室外待着,也不至于冷到要冻死人的程度。
但今年他住在有地暖的别墅里,看到下雪的第一反应不是发愁,而是觉得欣喜。
陈佑一路小跑到二楼书房门口,简秩舟今天没锁门,陈佑听见他在里边说话,语气似乎并不是很好。
犹豫了一会儿,陈佑还是悄没生息地推开了一条门缝,偷偷往里张望了一眼。
屋里有股很重的烟味,陈佑看见简秩舟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有人在讲话,简秩舟很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么多处数据错误,你有认真核对过吗?还是你在整理数据的时候都在做梦?”
那人刚要开口辩解,简秩舟就又一次打断他:“不用和我解释原因,改好了再拿给我。”
下一个人才汇报了三分钟,简秩舟再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的重点呢?在这里东拉西扯什么?把你的结论告诉我。”
那人顶不住压力,声音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在门外偷看的陈佑顿时和他一起紧张起来,他决定还是先不要和简秩舟分享今年的初雪了,以免下一个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人变成自己。
就在他小心翼翼地要把门关上的时候,简秩舟却忽然转过了头。
陈佑不敢说话,只下意识地对着简秩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简秩舟的语气果然还是很不耐烦:“进来。”
陈佑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他小声问简秩舟:“……我说话,他们会不会听见啊?”
“不会。”看到陈佑的时候,简秩舟就已经关掉了麦克风和摄像头。
“干嘛在门外鬼鬼祟祟?”
陈佑说:“外面下雪了,我想叫你一起看。”
简秩舟看了眼他的脚:“又不穿鞋。”
“我太激动,就忘记了。”
这阵子陈佑脸上长了点肉,不仅肤色变得白皙起来,脸上也多了些健康的血色。
现在的陈佑显然要比从前更加符合简秩舟的审美。
在极度烦躁的时候,简秩舟的性|欲|望也会比以往表现得更为强烈,于是他便要求陈佑跪到他腿间,陈佑不知道他想让自己干嘛,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简秩舟伸手捧住他半张脸,用拇指指腹没轻没重地揉着陈佑的唇角和脸颊。
陈佑右边眉尾上有一道很浅的白痕,他自己说是因为小时候和人打架留下的疤,嘴角边有颗黑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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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不淡。
他不说话、也不做出任何表情的时候,倒是有种眉睫似墨、清俊灵秀的漂亮。
看向人的眼神干净得像是只小狗一样。
“最近长胖了。”简秩舟说。
陈佑笑了笑:“我天天都在吃好吃的。”
“今天吃点别的。”
陈佑没懂,杨姨她们已经下户了,这会儿下雪也不好叫外卖。
“吃什么呀?”
简秩舟面无表情地拉过他的手,放在那里:“拉开。”
陈佑愣了一下,虽然隔着布料,但他能感觉到简秩舟是半bo的状态。
“发什么呆?”
陈佑照做了,很快他又听见简秩舟说:“拿出来。”
“然后吃进去。”
陈佑的心跳快起来,他的手碰到了,可他不敢照做,他小声地抗拒:“我感觉……不可以。”
“可以。”
简秩舟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陈佑感到了舒服。
他的心情依然很烦躁,电脑里传出的汇报声使得他的烦躁仍然还在不断加深的状态中。
见陈佑不动,简秩舟干脆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然后往自己身上一拉。
陈佑的鼻尖和嘴唇一下就撞上了简秩舟,之前那几回都没有这一次看得这样清楚。他心跳得很快,有种害怕的感觉……
“快点。”
……
简秩舟提前结束了会议。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陈佑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天赋,但这种事他却学得很快。
但是眼泪还是太多了,多到简秩舟看到就觉得心烦。
而且陈佑很会躲懒,总是吃得太浅,简秩舟不满意,于是就按住了陈佑的头,狠狠往里挤去。
不是很顺利,陈佑的脸涨得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但他喉口的激烈反应却让简秩舟很受用。
陈佑的两只手无助地抓着简秩舟的腿,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呼吸了,好在在他将要因为窒息而昏厥过去以前,简秩舟心情很好地松开了他。
陈佑立即跌坐下去,撑在地上咳嗽的就像刚才溺水了一样。
简秩舟不喜欢在书房做,但今天难得他这样兴起。
他把陈佑从地上捞起来,将人抱到了自己身上。
陈佑死死搂住了他的肩膀和脖子,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喉咙太痛了,痛到一时都有些发不出声音来。
……
凌晨两点多。
陈佑昏昏沉沉地被简秩舟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他又困又累,但是还是忍不住凑上去想亲吻简秩舟的唇。
简秩舟没让他亲,随手抽了几张纸,把他脸上的湿痕擦干净了。
“不要总是哭。”
陈佑沙哑着声音说:“……可是我忍不住。”
“你为什么不让我亲你?”陈佑又说,“我想你亲我。”
简秩舟的吻技并不算好,但陈佑也感觉不出来,他总是喜欢一点点地顺着简秩舟的上颚往里舔,简秩舟不喜欢这样亲法,太黏腻了,头皮发麻的感觉令他皱起了眉。
但今天晚上陈佑表现很好,所以简秩舟决定满足他这个小小的请求。
吻完之后,陈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他小声地对简秩舟说:“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简秩舟:“不行。”
陈佑有点委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现在对你有用了,”他半闭着眼,像是在说梦话,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你不能赶我走了。”
“简哥……不要赶我走。”
“……知道吗?”
简秩舟将人塞进被子里:“你放心,只要你肯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以往那些跟过他的人,在结束关系以后,他一定会给人一笔不菲的“分手费”,所以每个跟过他的人都很满意。
陈佑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20. 第20章
这一个晚上,陈佑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他坐在一个刷了绿漆的木质矮板凳上,身后的爷爷手里拿了把剃刀,在很认真地给他剃头。
他有些坐不住,爷爷就用布满老茧的手掌按住他的脑袋:“不要动,一会儿弄破流血了,有你哭的。”
刮刀贴在头皮上凉凉的,陈佑被爷爷说的有点怕,于是便忍住了没有再动,但嘴里还是不停地说:“我不想去上学了。”
爷爷叹了口气,道:“上了学才会有出息。”
“不然你以后也像我这样,打一辈子光棍,一辈子都和这些纸皮啦、塑料瓶啦,睡在一块,这辈子就跟白活了一样。”
陈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但爷爷很老了,陈佑想让他住的好一点,江城的冬天越来越冷了,他总怕爷爷有一天会熬不住。
可是陈佑一点都不喜欢上学。
他成绩很差,班上也没人愿意跟他玩,明明个子不高,可班主任却永远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最后一排的卫生角那里。
全班人都有同桌,就陈佑没有。
陈佑不知道为什么同学和老师都不喜欢自己,他又不是故意笨、故意读不好书的,爷爷说他是早产儿,所以从小就发育迟缓,什么都跟不上人家。
不过陈佑其实也并不觉得坐在卫生角那里有什么不好的,同学们要是往垃圾桶里丢了纸本和塑料瓶,他就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塞到书包里,然后放学带回家给爷爷。
上放学路上,要是看到有垃圾桶,陈佑也会下意识地踮起脚往里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捡的。
这天放学路上,他发现有三五个同班同学一直跟着自己,在他身后很大声地说说笑笑,陈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是在讨论自己,直到听见了这么一句话:“……他爷爷是垃圾大王,他就是垃圾小王。”
那人一说完,身旁的所有小孩子都笑了。
听懂的陈佑气急败坏地朝着那个孩子就扑了过去,但他本来就比他们矮,又只有一个人,最后挨揍的人反而是陈佑,还被他们当街扒了裤子,陈佑只能哭着回家找爷爷。
爷爷知道了,当天下午就带着陈佑找去了学校,班主任说这个年纪的小孩们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况且还是陈佑先动的手。
最后班主任让两边的孩子都互相道了歉,也就揭过了。
陈佑的头发被剃光了,他摸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还是觉得很委屈:“大不了,我现在就去打工!”
“谁能收你这么小的孩子?”爷爷骂他,“小学文凭都没有,哪个单位会要你?”
陈佑又想起今天傍晚放学路上,那几个孩子再一次围住自己,说:“死陈佑,还敢告状,你以后给我小心点。”
后来他们还把他带到小巷里,逼他跪在地上认错,陈佑梗着脖子说自己没有错,他们原本还想动手,后来是有个大人经过,把他们都训跑了,陈佑才回的家。
被爷爷说了一顿以后,陈佑的眼睛红红的:“那他们以后还要打我,还要脱我裤子怎么办?他们还说‘才不怕你爷爷呢’,说我要是再和爷爷告状,他们就让爸爸妈妈来学校。”
“反正我不想去上学了,我去学手艺,以后也可以赚钱的。”
他说了这些话后,爷爷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了。
过了一段时间,放学回家的陈佑看见棚屋里站着一对陌生的夫妻。
看见他回来,爷爷抬手招他让他进屋,那个陌生女人看见他之后似乎很欣喜,挽着她丈夫的手臂小声说:“模样看着是很周正,是个好孩子……”
爷爷告诉陈佑,这对夫妻就是他的亲生爸妈。之前两个人一直在外地打工,现在赚到钱回来了,要带他去住楼房、念好学校。
陈佑那时候很傻,爷爷一说,他就有点儿将信将疑了。
但是他还是很生气地质问那对夫妻,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打过电话回来,也不给他和爷爷写信?
爷爷拉住他劝慰说,爸爸妈妈当时有难处,再说他们爷俩连个固定地址都没有,他们联系不上也正常。
陈佑就这么被说服了。
夫妻二人商量好了,等第二天一早,就来接陈佑走。
陈佑记得爷爷之前攒了很多捡来的烟屁股,在那天晚上,爷爷一宿没睡,把盒子里的那些烟一口气都抽完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陈佑想,因为爸爸妈妈要把爷爷接去享清福了,所以爷爷才把攒的这些烟全部吸完,反正以后他们肯定还会给爷爷买的。
直到第二天早晨,陈佑都还以为他们会把自己和爷爷一块接走,谁知道他一上车,爷爷就把车门关上了。
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他在那个“新家”里一直哭,无论是好吃的还是新玩具,什么都哄不好他,他只想要爷爷。
那对夫妻拿他没辙,就告诉他说,如果陈佑乖乖听话的话,他们就会把爷爷也接到家里来住。
陈佑相信了。
他适应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改口叫他们“爸爸妈妈”了。
夫妻俩都很高兴,“妈妈”抱着他,一直和亲昵地叫他“阿泉”,陈佑解释说:“妈,我叫陈佑。”
但女人固执地告诉他:“以后你就叫郑景泉,忘掉陈佑这个名字好不好?”
陈佑不愿意:“不好,我就想叫陈佑,这是爷爷给我取的名字。”
无论两个人怎么威逼利诱,陈佑都不愿意改名字。
夫妻俩在商量过后,打算让他改名叫“郑景佑”,小名“阿泉”。陈佑听见两人小声说:“让他用阿泉的名字,叫人听见了,总归还是不好……不如就把最后一个字改成佑,免得人家说闲话。”
有好多个晚上,陈佑都看见“妈妈”抱着一张相框在哭,而“爸爸”则坐在她旁边,沉默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在这个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陈佑才知道,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哥哥”,“哥哥”郑景泉去年暑假和朋友偷偷跑去水库玩水,出意外淹死了。
陈佑换了个学校上学,“妈妈”每天都会把他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但他还是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上课经常睡觉和开小差。
虽然已经和爷爷分开了,但陈佑依然会下意识地把同学们喝空的塑料瓶捡走,装进书包里。
渐渐地同学们似乎觉得他很奇怪,也就不怎么乐意和他玩了。
陈佑觉得和亲生爸妈生活在一起,好像也并不快乐。
爸爸妈妈对他的要求太高了,说花了那么多钱把他插|进那个好学校,结果他却不好好念书,一百分的卷子才考三四十分,就是傻子也没他这样笨。
陈佑被他们骂得很生气,爷爷就从来都不会嫌他笨,于是他也朝他们吼:“你们凭什么骂我?你不是我妈妈,你也不是我爸爸,我只有一个爷爷!”
“我不要待在你们家了,我要回去找我爷爷!”
男人生气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陈佑气得大哭起来,小声嘀咕着:“你不是好人,你们都不是好人……”
他不大记得后来是怎么和“爸爸妈妈”和好的了,反正陈佑总是很好哄,一句好话、一颗糖,就可以让他冰释前嫌,把不愉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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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都忘掉。
再后来……
有次班里交教辅材料费,一共是八十几块,到了交钱的时候,陈佑的同桌忽然慌起来,说自己放在笔袋里的一百块钱丢了。
陈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同学第一时间都怀疑是自己偷拿的。
他不停地辩解说自己没有拿,但这时候才上午第二节课,那个女生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
除了陈佑,好像再没有第二个人有偷钱的嫌疑了。
虽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梦到这件事了,可是梦里陈佑的情绪还是很激动,所有人都和他说:“快点把钱还给你同桌吧,没看到她都哭了吗?”
陈佑不知道让他们哪句话给激怒了,冲上去就打了那个一直叫他“还钱”的人一耳光,两个人推拉之间,他还不小心把同桌的那个女孩子也给撞摔倒了。
最后那个女孩子的钱好像找到了,在书包夹层里,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并没有来和陈佑道歉。
因为和人打架,陈佑被班主任请了家长,老师还顺带和“妈妈”说了陈佑老捡塑料瓶的事儿。
那天“妈妈”打开他的书包,把书包倒过来,书本和那些压得扁扁的塑料瓶一下全都掉在了地上。
陈佑被“妈妈”打了手:“什么脏东西你也捡?我送你来学校是念书的,不是让你来捡垃圾的!”
“你现在是我们的儿子,别总是这样丢人现眼了好不好?”
回家后那对夫妻还是一直在骂他,陈佑忍不住顶嘴说:“是他们先说我的,我没有偷东西,他们凭什么那么说我?”
“那又是谁教你打人的?”他们很快便把这段时间以来,对陈佑的所有不满都趁此机会吼了出来,“念了这么久,还是考三四十分,要不是我们的阿泉……”
陈佑忽然想起了那张照片,想起他们每天都要拿自己和那个溺死的孩子比,他觉得难过又愤怒:“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孩子是那个阿泉,他早就死掉了,我要回爷爷那里去!”
那个男人后来发了好大的火,把他的东西从房间里全都丢了出去,他们说明天就送他回棚屋,回那个垃圾场。
陈佑等不了了,他当天晚上就偷偷从那个“家”里跑了出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对夫妻再也没来找过自己,而自己又回到了爷爷身边去。
……
陈佑流着眼泪醒来了。
他的眼睛肿了,身上也特别疼,腰以下的身体好像死掉了一样。
醒来后陈佑就把梦里的事全忘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梦到了爷爷,所以才又哭了。
白天一整天陈佑都在玩手机上的小游戏,玩到眼睛都有点花了,天却还没有黑。
傍晚的时候简秩舟给他打了个电话,刚响一声陈佑就立刻接了起来:“喂,简哥。”
“在干什么?”
陈佑笑着说:“我刚吃完饭呢,杨姨今天做了鸡翅。”
“给你十分钟时间打扮好,”简秩舟说,“一会儿老陈会来接你,晚上去外面吃饭。”
陈佑:“可是我已经吃了两碗饭了。”
“饱了可以不吃,”简秩舟说,“带你出来见见朋友。”
陈佑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好呀好呀。”
“那我要打扮得好看一点。”
简秩舟一听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冷声道:“不要自己搭衣服,穿我给你搭好的那几套,头发也不要自己弄,要穿袜子,外面天气很干很冷,洗完脸要涂保湿霜。”
陈佑一直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21. 第21章
陈佑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佑只坚持玩了三四分钟的手机,紧接着便昏昏欲睡了一路,等司机老陈叫他的时候,车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这里四周是一片苍松翠柏,枝叶上覆着层薄薄的雪雾,陈佑左右张望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会所,也没看见门在哪儿。
“是不是开错地方了?”陈佑问老陈,“这儿哪有会所啊?”
“没错,就是这儿。”
老陈领着陈佑往里走,等走近了,陈佑才发现了掩在松柏后的门,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要把门安在这儿,灯也弄得那么暗,一点都看不出气派。
于是他小声和老陈说:“感觉好像在演鬼片……”
说完陈佑又紧紧抓住了老陈的手臂:“陈叔你别走那么快。”
在前面带路的是一个制服笔挺的男侍应生,身形高挑,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
陈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越往里走,心里就越紧张。
这里的装修风格他也说不大上来,只觉得很不一样,在路过一面超长的墙式鱼缸的时候,陈佑忍不住“哇”了一声。
鱼缸内有一大片的珊瑚造景,还有一群色彩斑斓的观赏鱼。陈佑放慢了脚步,有点儿舍不得走。
老陈小声提醒他:“简总他们在等了。”
陈佑这才不舍地把目光从鱼缸上挪开,然后那位侍应生便将他领到了一处包间门外。
他走进去的时候,桌旁那些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陈佑读不懂这些目光里的含义,但他还是莫名感觉到一种被审视的紧张感。
好在他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简秩舟,他一路小跑着坐到他身旁的空位上,恨不得贴着他的手臂坐着:“……简哥。”
紧接着他又看见了两个熟人,一个是楚砚,一个是他在上马术课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林峄。
看见有两个认识的人,陈佑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先是盯着陈佑看了会儿,接着忽而笑笑:“简总这是从哪儿找来的人?刚刚他进来的时候,我都愣了一下。”
“不会是温家的亲戚吧?这也太像了。”
简秩舟淡声道:“我查过了,和温家没关系。”
那人于是又看向陈佑,补了句:“你好啊。”
“怎么也不做个自我介绍?”
陈佑立即转头看向简秩舟,问他:“我要怎么说?”
“随你。”
于是陈佑磨磨蹭蹭地站起身,然后朝众人郑重地鞠了一躬:“你们好,我叫陈佑……”
说完这一句他就有点儿词穷了,身旁的简秩舟很快便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了:“小孩儿害羞,别为难他。”
“看着年纪是小,成年了吗?”
陈佑朝那人笑笑:“我十八了。”
又有人调侃简秩舟:“你老简哥也是吃上嫩草了,以前不说不喜欢小男孩吗?”
“你也看长什么样啊,这张脸,人就是才八岁,我看简总也会把人领回家养着吧?”
简秩舟皱了皱眉:“李泽宇,别开这种恶心的玩笑。”
那人立刻就噤声了。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话,陈佑都没有认真听,虽然他已经吃饱了,但还是贪心地把桌上的菜全都品尝了一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包间内的气氛忽然就沉了下来。
“明澈走了快有三年了吧?”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现在再想起来,还是觉得世事无常。”
陈佑就听见了最后那个词,他自以为很小声地问简秩舟:“简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试试无常’?”
还不等简秩舟回答他,离得近的人已经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不是,秩舟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小孩儿?”
陈佑初中都没念完,也不偏科,每个科目都一样的差,很多不怎么常用的四字成语,他是真不知道意思。
不过这些人为什么笑,陈佑还是知道的。因此他感到了几分窘迫,觉得自己好像给简秩舟丢人了。
简秩舟的脸色确实变得有点差,但也因为陈佑的这么一打断,桌上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又好转了起来。
陈佑注意到坐在他斜对面的林峄并没有笑,反而还说了句:“其实我刚回国的时候,也适应了很长时间,不少词都忘了,脑子里只有英文单词,怎么也想不起来中文的叫法,那阵还总被朋友骂‘装货’。”
“你在国外上的哪个大学?”
林峄把话题转走了,自然也就没人再关注陈佑刚才闹的那个笑话了。
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陈佑就觉得舒服了许多。
饭局结束后,众人分散开来,陈佑只想跟着简秩舟,后者则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自己去玩,在大厅里待着,不要乱跑。”
陈佑有点不高兴:“那你去哪里?”
“出来玩就要听话,”简秩舟微微皱眉,“我做什么事难道还要向你报备吗?”
陈佑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简秩舟给的,所以简秩舟才是“一家之主”,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边,陈佑这个人都得归简秩舟管。
虽然他心里隐约有一点不服,但是简秩舟的确哪哪都比他厉害,所以陈佑也只能听他的。
“那好吧。”
宴会厅里有不少人,陈佑刚走进来,就有几个刚才在饭桌上,简秩舟那些朋友带的女伴男伴过来找他聊天。
陈佑还在思考他们问的前一个问题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手里就已经被塞了一杯香槟。
他以为是饮料,尝了一口,发现不怎么好喝。陈佑不喜欢任何酒味,就连有一点带酸带苦的饮料他都不乐意喝。
得知他现在住在简秩舟家里,那些人多少都有些好奇,陈佑听见一个模样精致的年轻男人和身边那人说:“……他那人要求特别多,比我爸还爱管人,我那会儿跟了他差不多一个多月吧,连他家门都没摸着,都去的酒店。”
陈佑听得有些发愣:“你们在说谁啊?”
“简秩舟啊。”
陈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简哥的前男友?”
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前男友?也算吧。”
陈佑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但随后他又自我安慰道,简哥是大老板,还那么有钱,有过男朋友也不奇怪。
“没想到他现在换口味了,”那人又笑着说,“喜欢这种单纯小弟弟。”
陈佑听他们说话,心里总有点不舒服,而且他老也接不上话,于是没过一会儿,他就自己找了个角落,窝着玩手机去了。
打开了平时玩的小游戏,手机上才跳出了电量低提醒,出门前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也没带充电器。
就在陈佑嘀咕着“怎么没电了”的时候,身旁的沙发突然一陷,有人在他旁边坐下了。
“陈佑。”那人叫他。
陈佑转过头,发现是熟人,脸上立即就露出了笑容:“林峄!”
“最近怎么都不来上课了?”林峄说,“好久没看见你了。”
陈佑说:“我太笨了,学了也没有用。”
林峄的语气很认真:“你为什么要这样评价自己?你每一天都在进步啊,况且很多事都不是为了‘有用’才学的。”
“我本来也不想学那些,”陈佑说,“我还是更喜欢躺在家里玩手机看电视。”
林峄笑了:“好吧。”
林峄今年二十三岁,一头黑色短发,眉毛浓黑,有双明亮而有神的眼睛,穿着休闲,整个人显得清爽而利落。
“本来以为之后还会再见的,就没要你的联系方式。”林峄打开手机,然后对陈佑说,“今天刚好碰见了,我们加个微信吧。”
“好啊。”
扫码的时候陈佑发现林峄手机的电量还是满的,他想也没想就说:“我手机要没电了,你手机能借我玩会儿吗?”
几步之外的地方其实就有充电宝可以借,但陈佑似乎并不知道,林峄也没有多想,就说:“你玩吧。”
陈佑很自然地用小程序搜索到了自己想玩的游戏,嘴上还和林峄搭话道:“你有玩过这个萝卜吗?我已经打到好多关啦。”
“好像没有。”
看到关卡又回到了01,陈佑也没有觉得不高兴:“我再从头打一遍,肯定更厉害了。”
林峄看着陈佑笑:“那你就成萝卜将军了。”
“对,”陈佑对这个称号特别满意,于是连带着对林峄这个人都更有好感了,“林哥你说话真好听。”
过了会儿他又说:“你玩过那个贪吃蛇吗?可以吃得特别胖特别肥的那个。”
“以前好像玩过。”
陈佑笑起来:“那个也好玩,你很有品味呢林哥。”
平时陈佑如果和简秩舟说这些话,后者只会嫌他烦,但林峄不但不嫌他烦,还会不厌其烦地回答陈佑的所有问题。
所以陈佑很喜欢林峄这个朋友。
……
简秩舟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先是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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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里扫视了一圈,没见到陈佑的人影。
他皱了皱眉,有熟人凑上来搭话,简秩舟也心不在焉的,他就怕自己一刻没盯着,这蠢货就在这里闯祸闹笑话。
“看见我带来那人没?”简秩舟问他们。
“没印象啊。”有人说。
又有人说:“刚好像在茶歇区看见他了,在挺里边的地方。”
简秩舟立即就找了过去。
等他看见陈佑的后脑勺的时候,就发现他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两个人还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简秩舟冷声叫道:“陈佑。”
陈佑转身,从沙发靠背上探出头来,语气很欣喜:“简哥!”
陈佑起身朝简秩舟跑去的时候,林峄也站起身,朝着简秩舟微微一笑。
两个人并不很熟,至多算是点头之交。
“你小叔今天怎么没来?”
林峄回答说:“本来要来的,突然又来了台手术,半路上他就折回去了。他工作太忙了,平时我想叫他出来吃顿饭都难。”
两人寒暄一二句后,简秩舟不动声色地揽过了陈佑的腰,后者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很依恋地贴在了简秩舟身上。
“你和陈佑认识?”简秩舟问。
林峄笑笑说:“之前陈佑每天都去上马术课,我偶尔也去那边玩。”
简秩舟的语气不急不缓:“我看你们很熟的样子,还以为认识很久了。”
陈佑插嘴道:“我和林哥是好朋友。”
之前还只能算是朋友,但今天晚上陈佑已经将人放进了“好朋友”的范畴。
林峄已经听出了简秩舟语气里的不满,但陈佑的反应又让他觉得有几分可爱,简秩舟是个什么样脾气的人,他略有耳闻,他不想陈佑因为自己,和简秩舟有什么不愉快。
于是他很坦荡地说:“抱歉,我这个人是有点自来熟。”
“看陈佑一个人坐在这里,所以就过来跟他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在不大熟的人面前,简秩舟一向是以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精英形象出现的,所以他三两句话便将这件事带过,然后和林峄礼貌道别。
走出会所的时候,陈佑明显感觉到搂住自己腰的那只手越扣越紧,有些吃痛的陈佑低声问那只手的主人:“简哥……你干嘛啊?”
车门一关,简秩舟瞬间就变了脸色。
陈佑没察觉,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干什么突然掐我,很疼的……”
“刚才为什么和林峄靠在一块?”
陈佑想也没想:“我让他看我打游戏啊,手机就那么小一个,肯定得靠得近一点……”
简秩舟打断他:“近一点?再近点嘴都要亲上了,再给我装。”
“我装啥啊?”陈佑感觉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和他亲嘴?”
“你现在跟的人是我,多少知点廉耻。”
简秩舟的眼神很吓人,整个人都欺身过来,一只手死死压着他的手腕,陈佑觉得疼,但抽不出来。
他知道简秩舟真的生气了,于是声音慢慢变小:“……什么连齿?”
简秩舟怒火之外又多了无语,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靠我养着,和别人要保持距离,别那么骚、见个男的就贴上去。”
“他不是别人啊,上马术课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陈佑说,“而且我手机没电了才问他借手机玩的,我要是去找你你肯定不理我。”
“会所里多的是充电宝可以借。”
“那个要花钱的,”陈佑说,“我才不要借。”
陈佑话刚说完,手腕就被简秩舟拧痛了:“你总是顶嘴。”
陈佑被他摁在车门内壁上,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简秩舟的脸,有种很强的压迫感。
“再给我辩。”
“蠢货。”他骂陈佑。
陈佑也有点不高兴了:“你不能老是这么骂我,我才不是蠢货!”
两个人呛着呛着就动起手来了。
陈佑刚往简秩舟脸上拍了几下,就被他用皮带剪住了手,两只手都被缚在身后,陈佑一下就丧失了大部分的抵抗能力。
底下还是肿的,简秩舟用了劲,也才堪堪埋进去一个指节。
在陈佑痛叫起来之前,简秩舟就捂住了他的嘴,陈佑呜咽了几声,显然是想求饶,但简秩舟没有理会。
……
车外。
已经抽完了一根烟的司机老陈回来看了眼,发现动静好像不对,便又转头走远了,继续沉默地抽第二根烟。
22. 第22章
回去路上,陈佑变得很安静。
他的眼角湿漉漉的,泪痕未干,嘴和喉咙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难得的,陈佑一点儿也不想搭理简秩舟,整个人都在使劲地往车门那边别去,气上头的时候,陈佑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要和简秩舟讲话了。
这家会所离简秩舟的别墅很远,陈佑流着眼泪,没过多会儿就在车身的轻微颠簸中睡着了。
因为喉口很痛,所以陈佑一路上睡得并不安稳。
快到别墅的时候,陈佑自己就先醒了过来,他动了两下,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简秩舟的臂弯里,怪不得那股冷冽的香水味又变得浓郁。
陈佑哑着嗓子抱怨说:“你真的很坏……”
简秩舟的怒火已经在方才那场情|事中平复大半,他用手梳过陈佑已经长长的头发,这个人的头发并不软顺,甚至还有些扎手:“你如果好好听话,我也不会罚你。”
就在刚刚,陈佑还坚定地认为自己并没有错,但他喜欢简秩舟这样抱着自己,这样抚摸他的头发,所以他很没骨气地松动了。
“但是你也不能每次都弄得我那么痛。”陈佑小声地说,“我受不了。”
他期望简秩舟和他说一声“对不起”,但是简秩舟并没有。他甚至没等到简秩舟的回应。
因为陈佑的“不识好歹”,所以简秩舟不再抱他,也不再抚摸他。
他一这样,陈佑心里就有点慌了,他怕简秩舟会把自己从家里赶出去,他没有爷爷了,也没有其他的“家”可以回了。
于是陈佑又去摸简秩舟的小指,见他没有躲开,他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好吧。”虽然没有沟通,但陈佑还是自己和自己妥协了,“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简哥。”
“不许生了。”陈佑又说。
简秩舟没说话,陈佑就有点急了,凑到简秩舟面前,几乎要贴上他的脸:“简哥你要是原谅我了,你就眨眼。”
“滚。”简秩舟终于说话了。
“我不滚,”陈佑把脑袋埋在了简秩舟的颈窝里,嘀嘀咕咕地说,“我才不滚。”
*
陈佑从来就不记仇。
简秩舟只要稍微对他和颜悦色一点,他就会把“以后再也不会和这个姓简的男人说话”这个重要的决定给一下子忘掉。
周末那天江城总算出了太阳。
陈佑和简秩舟说了一声,在得到允许后,就自己跑去门口小超市买零食去了。
二十分钟以后,他轻车熟路地提了两大袋零食回来,简秩舟看他把那两大袋零食费劲地搬到了客厅里,然后心满意足地说:“今天超市里雪糕打66折,我抢了好多回来。”
说完他又把那一大盒子的雪糕冰棍打开来给简秩舟看:“简哥,你要不要吃?”
简秩舟往盒子里扫了一眼:“不要总吃这些垃圾食品。”
“不垃圾啊,”陈佑为雪糕们辩解,“这是有牌子的,打了折还得好几块呢。”
一开始陈佑还只敢挑便宜的零食买,但后来多消费几次,就感觉自己现在兜里有钱了、家底殷实了,消费水平也该跟上来了。
现在除了那些进口零食,其他好吃的,陈佑想都不想就往购物车里装,一点都没亏着自己的嘴。
简秩舟:“下次不要买了。还有,这些冷的一天只能吃一根。”
陈佑一瘪嘴,很不情愿地答了句:“知道了。”
说完他又去掏另一个袋子里的饮料,巴巴地又拿给简秩舟:“这个奶也好喝,简哥你试试看呗。”
“别烦。”简秩舟不耐烦道,“自己去玩。”
“哦。”
陈佑闷闷地答应了一声,一转身,这才看见了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楚砚,他立即笑起来:“楚老师!”
他紧接着又把手里那瓶被简秩舟拒绝过的饮料拿给了楚砚:“你喝吗?这奶可好喝了。”
楚砚笑着接了过去:“谢谢。”
“没事儿,”陈佑说,“我刚买了可多了。”
“老师你吃雪糕吗?我买了一大箱。”
楚砚说:“我看看。”
陈佑又献宝似的把箱子打开给他看:“我这次没小气,我专挑贵的、挑好吃的买的。”
看见两人挨在了一起,简秩舟就忍不住皱眉,他在两个人身后开口:“大冬天的吃什么雪糕?”
楚砚说:“小孩嘛,爱吃点甜的凉的多正常。”
听见有人为自己说话了,陈佑的腰板立刻就硬了起来:“就是啊!”
陈佑话音才落,便被简秩舟一把掐住了脸,自从来了这里,他每日三餐一餐不落,一到晚上就把头探到冰箱里找吃的。
现在又有了零花钱,在家闲着没事干的时候,陈佑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吃东西。
简秩舟这一掐,才终于发觉他最近是真的胖了不少。
“胖死了,”简秩舟骂他,“猪一样。”
“不许再吃了。”
眼看着那两大袋零食都被简秩舟给拿走,陈佑急眼了:“你还我!”
“这是我自己买的。”陈佑不高兴了,“为什么不能吃?”
“闭嘴。”
陈佑:“你就知道让我闭嘴!”
他感觉今天楚砚在这儿,简秩舟应该不能冲他发火,于是不自觉地声量就大了起来:“我吃什么你都要管我!”
“你想清楚,”简秩舟的确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惩罚’他,但语气依然显得冷漠,“你现在花的是谁的钱?”
陈佑脱口就道:“但是你捅我屁g也不是白捅的!”
简秩舟的拳头紧了紧,随即他一把扯住了陈佑的后衣领,将人连拖带拽地丢进了地下室。
陈佑又开始撞门、开始尖叫,简秩舟对此置之不理。
收拾完陈佑,他转身回到楼上,却看见楚砚就站在他身后。
“何必呢,”楚砚说,“关出毛病了怎么办?”
简秩舟冷着脸:“和你没关系。”
“不这样,他学不乖。”
而且他并没有锁门,如果陈佑聪明的话,他就会发现,只要拧动一下把手,就可以“逃”出来了。
楚砚没有再劝,两人并排往楼上走的时候,他才忽然又说:“有人在德国看见明澈了,活的。”
说话时他有意观察了一下简秩舟的神色,见他脸上并没有惊讶,才又问:“你早就知道了?”
简秩舟心平气和:“那场意外制造得太拙劣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把他找回来?”
简秩舟没回答。
“当年差点就追到了,你难道不遗憾吗?”楚砚说,“小佑长得再像他,也不是他。”
简秩舟冷眼看向他:“你话怎么这么多?”
楚砚笑笑:“我这是关心你,怎么,这都不让?”
“滚。”
一直到傍晚时分,地下室的门才重新被打开了。
哭累了的陈佑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简秩舟走进黑暗里,俯下身抓住他的手臂:“起来吃饭。”
被碰到的陈佑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才狼狈地抓住简秩舟的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到简秩舟的时候,陈佑又忍不住哭了:“你下次再生我的气,能不能直接打我……我不想被关在这里,真的很可怕。”
简秩舟没说话。好像他刚才只是把一只一直吵闹不休的宠物猫狗关进了房间,甚至聪明的宠物是会记恨这位曾对它不好的主人的,但是陈佑不会。
那些坏的事情,他总是忘记得很快。
“简哥……”陈佑哭得有些一抽一抽的,“简秩舟。”
“我真的很害怕这里。”
简秩舟终于开口了:“你听话就不会再关你。”
陈佑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听话”,有的事情简秩舟高兴的时候他就可以做,不高兴的话就会变成陈佑“不听话”的直接证据。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贴合简秩舟的要求了,但简秩舟却还总是对陈佑感到不满意、不高兴。
被关了一下午的陈佑得到的补偿是一小盒冰淇淋,简秩舟说他胖了、变丑了,所以以后陈佑连吃零食的自由都没了。
陈佑想反驳,但被简秩舟一个眼神瞪得把话又憋了回去。
晚餐陈佑就吃了一块牛排、半根玉米、几片生菜和一颗水煮蛋。
肚子其实已经差不多填饱了,但陈佑感觉嘴里没滋没味,馋得慌。
可是家里所有的零食都已经被简秩舟给清空了,晚上陈佑吃的那盒冰淇淋是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盒。
习惯了每天都有好吃的之后,陈佑的嘴已经被惯得有点不甘寂寞了。
到了平时的夜宵时间,陈佑整个人就馋地在家里走来走去。
他甚至都想把刚刚丢掉的冰淇淋壳子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再认真舔一舔,但是家里有监控,要是被简秩舟看见了,肯定又得把他碾进地下室里。
陈佑承认自己的确嘴馋又贪吃,是个很没出息的人。
简秩舟为了防止他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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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把他的微信余额都给清了,以后陈佑只能用简秩舟给开的亲属卡买东西。
陈佑以后每花一分钱,简秩舟都能看见用在什么地方了。
可是他平时除了吃吃喝喝,也没别的什么爱好了。
在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都无果的陈佑,终于还是来到了简秩舟的房门口,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简哥……”
“简哥。”
“简哥。”
陈佑不厌其烦地在门口磨。刚从浴室里出来的简秩舟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就冷着脸打开了门:“鬼叫什么?”
“……我有点饿了。”
“忍着。”
陈佑说:“我就想去买包薯片,一包就行,求你了。”
“先减下来再说。”
陈佑见他不肯让步,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里挤。
“不行。”简秩舟说。
陈佑小声反驳:“行。”
“我不吃东西了,你让我和你一起睡吧……”
“滚回你自己房间。”
陈佑嘀嘀咕咕地说:“为什么可以做|爱,却不可以一起睡?”
“没有为什么。”
“那你现在和我做|爱吧。”
简秩舟沉默了片刻。
陈佑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不带任何情|欲,但一样让人很难拒绝。因为简秩舟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只渴望主人陪伴的小狗。
“就今晚。”他说。
陈佑没懂:“那以后都不做了吗?”
简秩舟无语:“我说今晚你可以在这里睡。”
“噢。”
陈佑绕着简秩舟的床转了一圈,有点儿兴奋:“简哥你的床看着真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陈佑想了会儿,然后才傻笑着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傻子。”
陈佑见他心情还不错,于是就扑过去一把将简秩舟抱住:“简哥,明天能不能奖励我一包薯片?”
“看你乖不乖。”
“那肯定很乖,”陈佑仰头看着他,小声说,“我感觉你以后不能这么凶了,至少不能对我这么凶。”
“你每次这样对我,我都有点儿伤心。你知道吗?”
简秩舟皱了皱眉:“我哪样对你?”
陈佑知道再说下去,简秩舟又要生气了,于是他并没有再继续说,他只是黏在简秩舟身上,然后说:“那你抱抱我吧,我想你搂着我。”
说话的时候陈佑把脑袋埋在简秩舟的颈窝里,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你太喜欢撒娇了,”简秩舟说,“要改。”
陈佑小声抗议:“不要。”
“我不改。”
……
陈佑没想到简秩舟今晚并没有打算和他做,也没有用他的嘴。相反的,在陈佑在他身上蹭得脸红喘|气的时候,他还用手帮了陈佑。
陈佑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简秩舟的手很大,刚被握住的时候陈佑就受不了了。
躺在简秩舟怀里的陈佑浑身都软了,后脊背上像有电流淌过,一直窜到他的后脑勺,被简秩舟逼到极致的时候,陈佑的大脑和眼前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一秒、两秒……他张着嘴,连那声求饶的“简哥”都叫不出来了。
……
陈佑又觉得简秩舟好了。
他认为简秩舟只是有时候脾气太差,但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关心陈佑的。只是因为平时工作太忙,所以很多时候都顾不上他。
不过在关灯之后,陈佑还是忍不住往简秩舟那边缩了缩。
他凑到简秩舟耳边,小声地:“简哥……我想开灯睡,可以吗?”
“好黑。”
往常他自己睡的时候,因为怕黑,陈佑每天晚上都会开着床头壁灯睡觉。
简秩舟这会儿又有点烦他了:“谁晚上开灯睡?”
“不睡就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让他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已经是简秩舟无限让步的结果了。他晚上觉浅、伴有轻度的入睡困难,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更别提开着灯睡了。
可陈佑又不厌其烦地黏了上来:“那你搂着我行么?”
简秩舟没理他。
“那我们牵着手行吗?”陈佑摸到了简秩舟的手,见他没有抽回的动作,就一点点将他的手搬到了自己怀里。
“简哥,”他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说,“晚安。”
23. 第23章
陈佑连吃了几天杨姨给做的健康餐,两只眼睛馋得都快冒绿光了。
但是这个家里就连一粒尘埃也是绕着简秩舟转的,如果他不同意,那么无论陈佑怎样哀求杨姨,她也不敢偷偷给自己加餐。
在确定只有讨好简秩舟这件事是管用的之后,好学的陈佑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
-怎么让伴侣开心,让他同意我的请求?
陈佑苦心专研了半小时,得出一个看起来最管用的结论:色|诱。
他认为自己平时嘴已经够甜了,但是简秩舟还是对他不冷不热,至于那些什么情绪价值,陈佑也参悟不明白。
他对简秩舟嘘寒问暖,切水果送水送牛奶,简秩舟只会觉得他烦。
为了制造“惊喜”,陈佑不想让简秩舟事先察觉,于是就绞尽脑汁地想了个“好”主意,他用简秩舟给开的亲属卡,先给赵闯买了个皮肤,然后要求他返给自己三十块钱。
赵闯原本还不愿意给,最后在陈佑的连番语音轰炸下,才终于讨价还价地还给了他二十五块钱。
“我兜里就这二十五块了,全转你了,完事儿就饿死你哥我得了,反正你现在也看不上我这个闯哥了。”
陈佑听见了那条语音消息,但没有理。
紧接着陈佑就在网上下单了一套廉价且看起来十分薄透的“睡衣”。
自从买了这个,陈佑每天时不时地就会刷新物流消息,他要想背着简秩舟做什么事儿,基本是瞒不住的,简秩舟一问他就马上得露馅。
但好在最近简秩舟很忙,三餐几乎都不在家里吃,就算回到家里来也是在书房里忙工作,所以陈佑很幸运地独立完成了这次密谋。
当天晚上,洗完澡的陈佑艰难地换上了那件穿了和没穿似的“睡裙”,虽然家里这会儿除了简秩舟已经没别人了,但陈佑自己看着镜子,自己都有点儿难为情。
于是他还是找了一件睡衣外套披在外边,这才犹犹豫豫地来到了简秩舟的书房门口。
陈佑的要求不多,他只想简秩舟能在他毫无油水的三餐之外再加一顿宵夜,最好是炸鸡,炒饭也行,甚至方便面也可以。
怀着这样美好的期待,陈佑勇敢地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简哥……你开一下门。”
“简哥。”
“我有事找你。”
开门时简秩舟的脸色并不好看:“又吵什么?”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陈佑的下半身是关着的:“……为什么不穿睡裤?”
陈佑的动作有些别扭,他一颗接一颗地把上衣的扣子解开,脸颊看上去有些红烫:“哥……你看我,新买的衣服。”
简秩舟的眉头立即便皱了起来:“谁教你这样做的?”
“我自己上网学的。”
“少看那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哦。”陈佑突然俯下身,猝不及防地便将手探向简秩舟,“简哥……那你为什么,这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简秩舟一把抓住了手腕。
简秩舟挽起的那半截小臂上的肌肉忽然地绷紧了,很用力地掐着陈佑的手腕。
接近年末的这会儿,通常是简秩舟工作最忙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加班,他很讨厌工作到一半被打断的感觉,但陈佑……
这身材质廉价的衣服明显不适合被穿在陈佑身上,也不可能符合简秩舟的审美,但是……持续性的口干舌燥和硬得发痛的部位违背了他的理性。
“简哥,”陈佑难耐地动了动,“我感觉这衣服有点扎人……”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听简秩舟忽然骂了句脏话,然后拽着陈佑的手腕进到了隔壁的卧室去。
简秩舟的手劲非常大,陈佑心里有点慌了,因为他分不清简秩舟到底是生气,还是其他什么。
“哥……”陈佑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脱了。”
陈佑感觉到那包裹住他身体的粗糙的蕾|丝面料,被简秩舟用手掌狠狠地揉搓了一把,如果只是擦过其他地方,陈佑觉得自己应该还可以忍受。
但简秩舟明显是故意的,他故意隔着那层廉价的布料在折磨陈佑。
陈佑觉得疼了,也有点怕:“简哥……”
他有些讨好地说道:“我不穿这个了,你别生气……”
……
简秩舟今晚又变得很凶,还一直在骂他“sao”。
简秩舟虽然每次都对陈佑不太温柔,但也从没像这次一样,对陈佑说这么多的“脏话”。
有的脏话陈佑听懂了,有的没懂。
一开始他还有余力和简秩舟辩解:“简哥,我不是狗。”
但很快他就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到后边疼痛渐渐地就变成了酸|麻,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陈佑希望简秩舟能够抱紧他、亲吻他,怎样都好,他需要在这种潮水般一层层往上推的快|感里找到一个支点。
他很害怕,所以很需要爱人的安抚。
但是简秩舟并不像陈佑那样需要拥抱,事实上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掉陈佑的感受和需求。
意识被抛向一个奇怪的顶点,陈佑已经快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断断续续地叫简秩舟:“哥……简哥。”
“我错了……”
“你能不能……”
“老公,”陈佑忽然哭着改口,“老公,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简秩舟的动作忽然停了,一瞬间的头皮发麻,让他差点没有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骂陈佑:“sao 货。”
陈佑说不出话,他的肚子上好像脏掉了一块。
简秩舟有点咬牙切齿:“谁教你这么叫的?”
“又是从网上学的?”
简秩舟掐着他的脸,皱眉道:“说话。”
陈佑只是喘气,眼泪淌到鬓角,然后就被吞没在头发里。
“以后再学这些,嘴给你缝上。”
……
网上那些人说的话都是骗人的,陈佑今天晚上已经发现了。
因为他觉得简秩舟不仅没有因为他的“色|诱”而感到开心,好像还对他更生气了。
陈佑其实不太喜欢简秩舟每次一弄就弄他这么久,到凌晨那会儿他就感觉快要困死了,而且真的很累。
到最后陈佑甚至都没来得及向简秩舟提出自己的要求,就先半昏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陈佑先是感觉口干舌燥、浑身酸痛,然后就是饿。
他打开手机,看见微信里有简秩舟发来的消息,好像说什么今天晚上是楚砚的生日,让他提前打扮好,傍晚老陈会来接他。
陈佑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下去,然后给简秩舟发语音补上了自己昨晚没能找到机会说出口的那个要求。
“我以后晚上想吃宵夜……”陈佑还没太睡醒,声音有些含糊,“我要吃炸鸡和炒饭,我要吃烧烤。”
过了几分钟,简秩舟简明扼要地拒绝了陈佑的要求:-不行。
陈佑很不高兴地对着简秩舟的聊天框说了好几遍“我恨你”,但他又不敢真的发给简秩舟。
-小气鬼。
-你就把我饿死了好了!
陈佑说着说着,自己就委屈上了,他屁g这么疼,简秩舟却连夜宵都不让他吃。
他把手机轻轻摔在被子上,很窝囊地在床上发了会儿火。
傍晚时分。
司机老陈将陈佑带到了一处滨江的五星级酒店门口。
陈佑身上穿的是简秩舟给他搭好的一套卡其绿大衣,有点太长了,陈佑其实不怎么乐意穿这个。
宴会厅里很明亮,放着舒缓的古典乐,陈佑跟着楚砚学了这么久,很轻易地就辨认出这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陈佑到的时候厅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到处是人影攒动、衣香鬓影,所有的香气混在一起,便集成了一种稠冷的甜香。
他找了一圈,没看见简秩舟,反而找到了楚砚。
“楚老师!”
楚砚从侍应生手中的托盘里找到一杯不含酒精的气泡水,递给了陈佑:“什么时候来的?”
陈佑笑着接过饮料:“我刚来的,这是什么味道的?”
“你尝尝。”
陈佑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桃子味的。”
“生日快乐,”陈佑道,“老师你要天天开心!”
“谢谢。”楚砚微笑,“你也开心。”
陈佑说完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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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祝福,立刻又问楚砚:“晚上有没有好吃的?”
“当然。”
顿了顿,楚砚又说:“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给你加。”
陈佑高兴了:“老师你太好了。”
他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和楚砚念叨了一堆,后者都笑着说好。
“那你一定要记得啊,”陈佑小声抱怨道,“我最近在家里都快被饿死了。”
宴会上半场陈佑都跟简秩舟待在一块,所以他吃得很收敛,后半程简秩舟被人拉去其他场地玩了,离开前叮嘱他乖乖呆在这儿别乱跑。
陈佑还装模作样地等了一会儿,见简秩舟一直没回来,他就转悠着来到了自助餐台边。
热食台上除了原有的,还有不少是陈佑刚才跟楚砚点的,分量不怎么多,但确实都有。
陈佑火速装满了几个盘子,然后跑到角落里去吃。
期间有几个人来找他搭话,陈佑也不怎么搭理,只隐约听见他们远远地围在一块说话:“那个是温家的小孩?”
“他们不是几年前就搬走了?而且之前不是说温明澈出意外没了,从那之后就没见过他们家人了。”
“我刚看见了,他是跟简秩舟一块来的。”
这人话音一落,几个人脸上神色各异。
被人小声议论着的陈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吃饱,他怕简秩舟忽然回来,于是抓紧时间来回装了好几趟,直到陈佑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撑得不能再撑。
陈佑本来想喝点饮料顺一顺,没想到半杯饮料下去,陈佑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连忙冲进了洗手间,一俯身,就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吐了大半。
刚好洗手间里有人看见了,就问他:“没事吧?”
陈佑吐完了,第一反应是可惜,然后才回答那人说:“没事,我吃得太多了。”
“你是简总带来的人吧?”那人又问,“不然我让人去跟简总说一声?”
陈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我就是不小心吃多了。”
因为把吃进肚子里的差不多都吐干净了,陈佑就还想回去再吃几盘补回来。所以一出洗手间,他就立刻又回到了餐台旁。
陈佑才刚端着新打的菜没吃两口,就被简秩舟给抓了个正着。
简秩舟看上去很生气,他抓住陈佑的手,一路将人拉到车库里。
等四下无人的时候,简秩舟才开口说话了。
“在家没让你吃过饭?”简秩舟冷着脸道,“丢不丢人?”
“都吃吐了还继续回去吃,就这么缺一口吃的?”
“这么久了,还是这么没教养。”
要不是楚砚开口邀请,简秩舟今晚未必会带他来,在他看来,陈佑除了这张脸,其他方方面面,都拿不出手。
陈佑委屈了:“可是我已经瘦了很多了!你什么都不让我吃!”
“两周都没到,”简秩舟说,“现在的三餐是根据你的身高体重和年龄规划出来的,营养很充分,比你之前吃的高糖高油的垃圾食品要健康得多。”
“但是我每天都没有吃饱。”
“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暴饮暴食。”
陈佑说不过他,只好放大了音量:“我就想吃我就想吃!”
他晚上已经因为嘴馋和饿偷偷哭过好几次了,他就是一点饿都忍不了的那种人,肚子一空就会烦躁、不开心。
因为简秩舟不许他吃好吃的,陈佑现在都有点恨简秩舟了。
“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吃那些没味道的东西就可以开心,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
陈佑话音刚落,就被简秩舟拽着衣服塞进了车里:“闭嘴!”
被迫回到车上的陈佑含着眼泪,瞪着简秩舟,他刚才吃的几乎全吐了,现在肚子又空了。
“又想被关了是吗?”
陈佑抬手很重地抹了一把眼泪。
“你就给我在这儿待着,过会儿宴会结束了直接回家。”
“再这样瞪着我试试?”
陈佑动静很大地移开了目光。
简秩舟刚走,他坐在车里越想越饿,然后就委屈地又哭了。
没等到简秩舟回来,陈佑就自己躺在车后座上伤心地睡了过去。
24. 第24章
陈佑真的有点忍受不了简秩舟了。
在经过三分钟的“慎重”考虑后,他决定在这个冬夜里离家出走。
他今晚睡得很早,但十一点多的时候突然就醒来了,陈佑觉得很饿,特别是半夜的时候,简秩舟哪怕能为他准备一些袋装的面包和牛奶,陈佑都不会这么难受。
陈佑原本想去冰箱里找点东西吃,但今天冰箱里也是空的,只有几瓶简秩舟平时爱喝的、那种没滋没味的水。
陈佑顿时觉得很崩溃。
他悄没生息地来到简秩舟的卧房门口,想敲门,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如果简秩舟已经睡着了,那么陈佑一定会被骂个半死,如果他没睡,那么陈佑就要挨大半夜的操。
他是笨了点,但也还没傻成那样。
于是陈佑回到房间,在睡衣外披了一件长大衣,然后就这么悄没生息地出了门。
此时将近零点,室外雪才刚停,街道上很冷清,可路灯依旧是雪亮地悬在道旁。
陈佑猛吸了两口气,鼻子嗅到了一股很冷清的气味,陈佑认为那是雪的味道。室外的空气干冷,刚从温暖的房间里出来的陈佑显然有些不大适应。
他很轻易地就离开了简秩舟的别墅,但此时陈佑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整个人心里只有迷茫和困惑。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陈佑穿着拖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路过几个垃圾桶的时候,陈佑下意识地就想去翻,但要伸手的时候,他总觉得身后会突然跳出来一个简秩舟,骂他脏、骂他丢人,说他无可救药。
于是陈佑就忍住了没有去开。
走到后半夜的时候,陈佑觉得自己的两只脚已经冷到快失去知觉了。
身上那件大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但在这种气温里,无论是什么毛的大衣,都不如一件羽绒服顶用。
陈佑又有点想哭了,但又不能直接转身回去,认不认得路另说,回去被简秩舟抓到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不知不觉中,他便来到了一处亮着灯的便利店门口。
这里他以前经常来,刚才感觉四周的建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陈佑就下意识地往这边来了。
他在门口站了站,在柜台后看见了一个熟人。
陈佑紧绷的心情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他走进店里,门口的自动迎客铃发出了“叮咚”一声响。
店员抬起头看向陈佑,她的面上先是微怔,然后才笑了笑:“是你啊。”
店里很温暖,陈佑走到柜台前,叫她:“姐姐。”
“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店员说,“我还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说着她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陈佑的装束,他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头发也长长了,身上那件大衣的版型看起来很好,就是里面只穿着一件薄款的睡衣。
“你最近怎么了?”
陈佑的眼睛有点红:“我脚走得好酸。”
店员于是去搬了只凳子过来给他坐。
“之前有个有钱的老板,他说可以给我找个好工作,”陈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他之前对我还挺好的……最近非说我长胖了,吃得很不健康,都不让我吃饱饭。”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声音也不免带上了一点哭腔:“我现在感觉好饿……”
这家便利店几乎每天都会有临期打折也买不出去的熟食,还有一些报废掉的临期零食,从前的陈佑很喜欢来这里的垃圾桶里捡东西吃。
按理说这些报废掉的东西是不能让人捡的,但这家便利店的店员年纪轻,又很心软,有次她本来想去制止,但看见陈佑那双带有一点胆怯的、湿漉漉的眼睛,她就只好假装自己没看见。
到后来,店员干脆把剪开口的报废商品,单独丢在一个干净的垃圾袋里扎紧了,让陈佑来捡。
只是陈佑刚才进来前就先去垃圾桶看了眼,今天的垃圾已经被清运车收走了。
店员看他这样,有点不忍心,自费去拿了一盒速食盒饭去加热,又给他装了一碗关东煮。
陈佑虽然跟了简秩舟一段时间,脸皮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厚了,但是因为肚子实在太饿,陈佑说了声“谢谢姐姐”,就接过那些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跟店员说:“唔……真的特别好吃。”
“姐你真好,你是天使。”
在陈佑眼里,这些东西比平时餐桌上那些牛肉、虾肉要好吃得多。
那些食物吃的陈佑的身体是健康了,但是心理却变得很不健康。
店员笑了笑,随即又有些担忧:“为什么你老板不让你吃饱饭啊?”
陈佑本来想说实话,但是又觉得当同性恋、让人捅|屁|股这件事好像并没有那么光彩,于是他含含糊糊地说:“反正我和他吵架了。”
“他这个人真的有点过分,”陈佑抱怨说,“动不动就骂我,不高兴了就把我关在地下室里。”
“不是,”店员说,“你这老板怎么能这样对你?”
“你完全可以去告他的。”
陈佑的眼神有一点闪烁,他很诚实、但也很小声地说:“他有我的把柄,而且……我也有点爱他。”
店员有点没懂他的话,但还是说:“你别让人给骗了吧,你爱他,可他爱你吗?”
陈佑懵懵懂懂地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什么都会。”
“这个世界上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能因为他厉害你就让人给拿捏了啊。”店员恨铁不成钢地说。
填饱了肚子,陈佑就有点犯困了,他有点不大精神地说:“可是我喜欢跟他待在一起,想让他抱着我,如果他不骂我的话。”
“他不发脾气的时候,我就很爱他啊。”
店员哽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那你完了。”
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店员和他说:“再过半小时我就得和人换班了,你要待在这儿过夜吗?”
陈佑听完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姐,我想跟你回去,我不想回那个家了。”
店员将陈佑的手从自己另一只手上捋了下去,虽然陈佑看着年纪小,人也有点傻乎乎的,但是他毕竟是个男的,她没办法接受陈佑这种亲昵的举动。
“哎你别这样,”店员为难地说,“我跟我朋友合租呢,没法带男的回家。”
陈佑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没想到这茬,简秩舟说的没错,他的“边界感”的确太弱了,可是他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他把手伸进兜里去掏自己的手机,才发现自己的口袋是空的,他忘了带手机出门。
陈佑说:“你留个微信给我吧,我忘带手机了,等回去了我就把钱还你。”
“没事。”店员说。
“我不能白吃你的,”陈佑说,“你上班上到这么晚呢,钱很难赚的。”
店员看他坚持,于是就留了个号码给他,倒不是想让陈佑还钱,只是因为她对陈佑还挺有好感的。
今年夏天的时候,她有一阵半夜下班,有个看着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老尾随在她身后,陈佑知道后,就每天像小狗一样一路跟着她,送她回家。
陈佑人也没多高,瘦瘦小小的,自己也挺害怕的,估计那个流浪汉要真扑上来,他还不如店员自己包里带的辣椒水喷雾顶事儿。
但是她离开家乡,一个人到这里来打工,有人这样对她,她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后来据说那个流浪汉让民政部门给送进精神病院去了,陈佑又送了她一段时间,直到天气冷了,陈佑忽然有天就不见了。
既没来他们店外翻垃圾箱,也没在店员下班后,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是真的以为陈佑可能出什么事了,心里也为他担忧了一阵。
等店员的同事来了之后,陈佑就像从前那样,跟在店员身后送她回家。
她就住在这附近的老小区里,雪亮的路灯延伸进这些破败的小路里,变得忽明忽暗。
“你别送了,”她说,“那个流浪汉已经让人送精神病院里去了,现在没事了。”
陈佑“哦”了一声。
“快回家吧。”
店员又说:“今年过年我就离职了,便利店太累了,工资又少,我回老家过完年,就在那边换个工作干,和你说一声,年后就别来这儿找我了。”
陈佑有点难过,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不受他控制地像四面八方淌动着,人和人的关系稳固又脆弱。
虽然这个想法在陈佑的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但他还是觉得很伤心。
陈佑不喜欢离别、不喜欢改变。
但是这个世界总是给他事与愿违的发展。
“那你在老家好好的。”陈佑说,“你多赚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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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要吃饱。”
那店员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我会的。”
“你也保重。”
陈佑有点儿忘记自己是从哪里走来的了。
这边的路太绕了,陈佑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出来的时候他就穿了一双拖鞋,连袜子都没套,这会儿肚子是不饿了、嘴也不馋了,但是脚底板疼,还冷。
陈佑现在就只想回家去,躺到自己温暖的被窝里睡觉,但是他暴走出去大老远,却发现自己看见的街景越来越陌生。
他有点害怕了,害怕自己这一出来,以后和简秩舟就再也不能见面了。他又笨又总是不听话,简秩舟肯定觉得丢了就丢了,不会费劲来找他的。
陈佑在马路边的花坛上坐了会儿,实在冷得受不了了,这才又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进去问店员借手机打电话。
店员看他大衣搭着睡衣,鼻子和耳朵尖冻得通红,看着也不像骗子,于是就把手机借给他了。
陈佑谁的号码也不记得,但是却记得简秩舟的。
他有点害怕地按下号码,然后拨了过去,电话一下就被接了起来,陈佑有点心虚地叫他:“简哥……”
简秩舟的声音立即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人在哪儿?”
陈佑走到店门口,努力辨认了一下这家便利店的名字,然后跟简秩舟说了。
“就在店里等着,别乱跑。”
简秩舟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陈佑把手机还给那个店员:“谢谢你。”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凌晨四点左右,店员难得看见个人,就问陈佑:“和家里吵架了吗?大晚上的跑出来,多冷啊。”
陈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回忆着简秩舟刚才在电话里的语气,感觉自己今晚肯定得挨揍。
大约二十五分钟后,简秩舟的车就到了便利店门口。
陈佑和店员告了别,然后屁颠屁颠地就跑了出去,他打开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里气压很低,有股难闻的烟味,陈佑发现简秩舟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可能是刚刚已经睡着了,但是却被他的电话吵醒了。
他有些紧张,于是没话找话道:“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然后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简秩舟没说话。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我气简哥……”
他越不说话,陈佑就越害怕。
“我错了,”他亲昵地朝着简秩舟蹭过去,“我肚子太饿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就想出来找点吃的。”
“我错了。”他又说。
“你和我说话吧,”陈佑恳求他道,“好不好?”
一路上,无论陈佑怎样讨好地跟简秩舟说话,都没有用。
陈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很害怕,回家的路像是送陈佑去刑场的路,他不知道简秩舟这次会怎样惩罚他。
刚进家门,陈佑便毫无防备地被简秩舟踹倒在地,他一下子摔懵了,蜷在地上疼得没起来。
除了把他丢进地下室里置之不理,简秩舟几乎没怎么对陈佑动过真格,因为他总是认错认得很快,眼泪掉得也很快。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
简秩舟开车在江城找了陈佑好几个小时,他以为这个蠢货最多就在这周边待着,毕竟他没带手机,兜里也没有钱。
谁知道他竟然能靠两条腿走到将近二十公里之外的地方。
简秩舟首先感知到的是控制欲落空的愤怒。这段时间里,简秩舟几乎掌控着陈佑的一切,甚至连他吃什么喝什么,都在简秩舟的规划与安排之内。
陈佑几乎没有社交、没有工作,他可以很好地活在简秩舟近乎病态的规则里。
但今天晚上,他竟然敢一声不吭地就玩起了失踪。
“简哥……”陈佑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简秩舟拎了过去。
接连两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陈佑感觉整张脸都火辣辣的。他一下子就哭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忍着鼻酸说,“……对不起。”
可是陈佑越是痛哭流涕,越是露出这一副狼狈的样子,简秩舟心里的烦躁就越是翻涌。
陈佑哭着上来讨吻,但是简秩舟并没有对他心软。
他又被简秩舟丢进了地下室。
25. 第25章
第25章
陈佑在那日夜里的出走之后,就生了场重感冒。
并且这次重感冒在三天之后就演变成了发烧,而简秩舟却对此毫无察觉。
陈佑在简秩舟面前,总是有意憋着咳嗽,也不敢揩鼻涕,因为害怕简秩舟要求他去医院打针。
他每天都在吃药箱里的感冒药,但是并没有起效。
但就在这天晚上,简秩舟在结束工作以后,忽然就来到了陈佑的房间。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陈佑就不再往他身上黏了,甚至还有点躲着他,除了一日三餐,他都很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简秩舟的私人领域又重新回到了原来那种安静且井然有序的状态里。
他对陈佑最近的“听话”感到很满意,于是在这个提前结束工作的晚上,他想到自己需要做|爱了,接着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陈佑。
现在还不到九点,但陈佑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窝在床上玩手机。
他睡着了,并且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简秩舟掀开被子,一只手探进他的衣摆,触摸他的背脊,这才发现他身上全是汗,体温也有一点烫手。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天简秩舟在把陈佑关进地下室后,就和往常一样去上班了。
别墅里全天都开着地暖,但地下室不在取暖的范围之内,仅靠一楼的热量传导,那里边的温度应该不会暖和多少。
在去公司的路上简秩舟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此时江城还不到大冷的时候,简秩舟不认为自己家的地下室能冻死人。
而且他需要陈佑记住这次教训,那惩罚当然要越深刻越好。
那天之后陈佑的确有些恹恹的,但简秩舟并没有怎样注意他的变化。
他给陈佑量了下|体温,只是低烧。
简秩舟并没有因此就觉得自己对陈佑的惩罚有些过分了,反而还因为陈佑瞒着他生病这件事,而感到了几分烦躁。
“发烧了怎么不说?”他把陈佑从睡梦中叫醒过来。
陈佑小声回答说:“我吃点药就好了。”
“明天让老陈送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
简秩舟的语气不容置喙:“必须去。”
陈佑坚持说:“我只是有点儿感冒了,明天肯定就好了。”
“陈佑。”简秩舟的语气有点冷了。
陈佑不敢再辩,只能说:“好吧。”
……
第二天起床,陈佑的精神状态明显更差了。
他感觉自己哪哪都不太舒服。在来到简秩舟家以前,陈佑几乎不生病,就算是吃了有点儿变质的东西,他也照样能活蹦乱跳的一点事没有。
但是在简秩舟家里待久了,陈佑的身体好像就变得越来越娇气了。
今天是周末,简秩舟其实在家,但他似乎并没有要陪陈佑去医院的意思。
陈佑故意在他附近磨了一会儿,见简秩舟始终无动于衷,他才小声说:“简哥……我想你陪我去。”
“今天没空。”
“不是周末吗?”陈佑问。
“我有安排。”
陈佑看了他一会儿,只好说:“好吧。”
陈佑有些闷闷不乐地坐上了车,他觉得简秩舟有点儿不太关心他。一开始他认为只要有个“家”,吃穿不愁,就已经很够了,但是他现在又想简秩舟能对他好一点、温柔一点。
他想要简秩舟的爱。很多很多的爱……可能不能只有一点。
陈佑觉得自己有点儿贪心了,但是伴侣在他的概念里,就该是互相依赖、相互爱着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简秩舟对自己却不是这样,可能是因为陈佑表现得不够好,总是惹他生气。
陈佑平时老爱黏着人嘀嘀咕咕地讲话,今天忽然安静下来了,老陈还有点儿不适应。
“病得挺重的吧?”老陈问他,“最近流感多,我老婆这两天也总咳嗽。”
陈佑揉了揉发烫的眼皮,然后说:“我就有点儿难受,简哥非叫我去医院。”
“陈叔你一会儿跟医生说说,别给我打针吊水的,我挺好的,吃点药就好了。”
老陈说:“人家医生肯定也不会胡乱给你开药啊,我说了怎么算?肯定得听医生的。”
陈佑看着街景,忽然问老陈:“叔你老婆对你啥样啊,她平时骂你打你吗?”
老陈闻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就那样啊。都老夫老妻了,三天两头地就找茬骂我一顿,我有一回听见她跟儿子说,‘你爸天天在外边开车,也不容易’,结果一惹她不高兴,还是得骂我。”
“那她打你吗?”
“年轻那会儿吧,”老陈想了想,“我跟她没少干架,她就跟个火|药桶似的,想让我干什么她也不直说,老让我猜,我是真猜不着啊,这家伙,上来就往我脸上抽两大耳瓜子,也就我受得了她。”
陈佑笑了几声,鼻音很重。
“那会儿见家长,我上她家去吃饭,她爸妈跟我说他们姑娘从小脾气就差,要我多担待着点,我还不信,那时候谈得你侬我侬的,哪里听得进去?”
“那你俩怎么在一块这么久呢?”陈佑问。
说话时老陈始终是笑着的:“没招啊,人都娶回家了。后来我就跟她商量说,你想要什么,你就直接和我说,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说出来,我能改的就改了。”
“这么多年磨合下来,咱俩就跟一个人一样了,偶尔拌拌嘴,其实也挺高兴的。”
老陈难得跟老朋友之外的人,说这么多自己的事儿。他知道这些事儿要是跟那些老板说,人肯定都嫌烦,但是陈佑不是这样的,只要你说话,他都会听得很认真。
“真好,”陈佑说,“我也想跟简哥变成你们这样。”
老陈没说话,简秩舟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也只有这个傻孩子把这段感情当真了。
刚才陈佑从别墅里一出来,老陈就注意到了他额头上尚未消退的淤青,他随口问了句,陈佑也没遮掩,实话实说道:“我惹简哥生气了,前几天让他给揍了。”
纵然觉得陈佑有点可怜,但出于职业素养,他也不好对两个人的关系进行多余的评价。
这次老陈带陈佑去的是江城的一家私立医院,流程走得很快,基本不用等待。
经过问诊和体格检查之后,医生给开了血常规检查。陈佑一听就知道又要抽血,整个人的脸色顿时更差了。
有过上次的经验,老陈知道一会儿恐怕得叫个护士来帮忙,到时候一人捂住他眼睛,一人就帮忙摁住他两条胳膊。
不过这一路过来,两人都没碰见个闲暇的护士,快到采血室的时候,老陈忽然看见了一位眼熟的医生,他连忙叫住他:“江医生?”
那人朝着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还真是。”老陈一喜。
“帮个忙,江医生,”他又说,“帮我搭个手。”
江九珩的目光先是在老陈身上停了停,然后又落在了他身后的陈佑身上。
陈佑也朝他看了一眼。
老陈口中的这位江医生看上去身材高大,在陈佑眼中这个人大概和简秩舟差不多高。
等他走近了,陈佑下意识又偷看了他几眼。
江九珩有着深邃的眉眼、深眼窝,气场沉静、鼻梁挺直,五官轮廓分明,下颌线很利落,头发是浅棕色的,看上去有种混血感。
陈佑莫名感觉他长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这位是?”江九珩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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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佑问老陈。
“他是简总新交的‘朋友’。”
“明白。”江九珩又问,“什么病?”
“感冒发烧,小毛病。”
在老陈的解释下,进入采血室后,江医生一只手捂住了陈佑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摁住了他的肩膀。
陈佑在身后那人的身上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的手很大,很轻易地就捂住了陈佑的上半张脸。
可能因为这人是医生,所以陈佑今天没像之前那样怕了。
在休息区等检查结果的时候,老陈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陈佑说:“我这儿突然有点急事,你看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陈佑本来就害怕医院,现在又生着病,他想有个人陪着自己,于是他说:“……我感觉有点不行。”
刚好江九珩这会儿还没离开,他对老陈说:“我刚好下班了,我帮你陪他会儿吧。”
闻言老陈连忙说:“麻烦你了江医生,我尽量早点回来。”
老陈刚走没几分钟,江九珩就告诉陈佑,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让他跟着自己去复诊。
陈佑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进门的时候陈佑难得注意了一下门口的标识,上边写的是“胸外科江主任诊室”。
“刚刚我来的好像不是这里。”陈佑开口说。
“那边要排队,”江九珩道,“我可以帮你看,一样的。”
他身上有种沉静而稳重的气质,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说出口的话也莫名让陈佑感到很信服。
“你叫陈佑?”
陈佑点头。
“江城本地人?”
陈佑摇了摇头:“小时候不在这边,反正不在城里。”
“在江城本地有亲戚吗?”
陈佑总算还有几分警觉:“医生你问我这个干嘛呀?”
江九珩面色不变:“你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如果冒犯了你,那我很抱歉。”
“没事呀,”陈佑说,“我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呢。”
“哦?”
江九珩用一次性纸杯装了杯温水给他:“我听你的嗓子好像有点不舒服,喝点水吧。”
“谢谢医生。”陈佑毫无防备地接过那杯水,一口气就喝下去了大半。
陈佑又盯着江九珩看了会儿,然后突然兴奋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和林峄长得有点儿像!”
江九珩倒没有太惊讶:“你认识他么?他是我侄子。”
“我和林峄是好朋友呢。”
陈佑说完了,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看病的,于是他又问江九珩:“江医生,我的病怎样啊?”
……
他的记忆在这里就突然断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陈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病房里,左手上正打着点滴。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有点懵,病房里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过了一会儿,他才看见江九珩从病房的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穿上了便服。
“还好吗?”他问陈佑。
陈佑恍惚道:“我怎么忽然就睡着了?”
“你刚才突然晕倒了,”江九珩说,“可能是因为低血压。”
“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陈佑说,“太谢谢你了江医生。”
“没关系。”
“你要下班了吗?”陈佑问。
“嗯,”江九珩说,“老陈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说十分钟之内就能赶回来。”
江九珩走后,陈佑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大概烧已经退下去了,脑袋不再像刚才那样沉了。
就是身下隐隐约约有点儿不舒服,昨晚结束后,简秩舟给他抹了很多药,没想到这会儿又有些肿|痛起来。
26. 第26章
从医院回去的当天下午,陈佑就退了烧。
这几天他睡得太多了,待在家里没事做的陈佑只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在微信里和赵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陈佑把自己在网上刷到的搞笑视频分享给了赵闯。
赵闯那边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别发了,别发了。我之前不跟你说了吗,我最近都没啥空。”
“我跟你黄毛哥两个人上肯德基打工去了,过年这会儿正缺人,每天都给我俩累的臭死,没招啊,人家这儿给提供宿舍,今年江城太冷了,再住那危房里,我这正值青春年少,就得交代在今年了。”
赵闯和黄毛的学历比陈佑高,至少两个人还上了职高,陈佑一直还挺崇拜他俩的。
“那很好啊。”陈佑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我也想吃肯德基。”
赵闯过了会儿才回:“我靠累死你哥我了,一到周末就爆单,你这听着什么声啊?生病了?想吃你就点啊,你那什么简哥不给你钱花了?”
“我有点感冒了。”陈佑说,“他现在不让我吃这些东西了。”
赵闯说:“为啥不让啊?我昨天才跟经理预支了半个月工资,你要没钱花了,我这先发你几百块你赶紧拿去买好吃的。”
说完他就转了三百块过来。
陈佑没收:“我有钱闯哥,你不要给我发钱。”
“他那儿要不让你住了,你就来我这儿,来我宿舍睡,跟我和黄毛两个人挤一挤,以前咱们不都这样吗?”
陈佑的眼眶有点酸了,他小声说:“简哥他没不让我住,也没有不给我钱花,他对我其实还挺好的。”
在赵闯眼里,陈佑并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这么说,赵闯也就相信他是真没事了。
“那行,你哥我这儿正忙着呢,一会儿再跟你说。”
说完他又发了条视频链接过来,说:“我和你说,这个恐怖片拍得特吓人,昨晚给我和黄毛两个人吓够呛,你也快去看。”
陈佑从小就怕鬼怕得要死,但不妨碍每回赵闯他们围在一块看恐怖片的时候,陈佑都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小心翼翼地跟着一起看。
链接刚发过来,陈佑就下意识地点了进去,可才刚看见个封面,他就立即吓得把手机给关上了。
等到晚饭后,简秩舟又进了书房,陈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连小游戏都有点无聊了,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视频链接。
陈佑缩在被窝里看得心惊肉跳的,有一会儿他看电影里已经风平浪静了,连bgm都换成了舒缓的小调,谁知道陈佑才刚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放下来,屏幕上就来了一个贴脸杀。
陈佑没防备,被吓得大叫了一声。
没能看到结尾,陈佑就退出了那个视频,他刷了会儿轻松搞笑的短视频,但是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就平复下来。
他现在总觉得自己的床底下和衣柜里,甚至还有厕所里,都猫着一只要来索他小命的恶鬼。
顶灯一直是开着的,两边的床头壁灯也被陈佑打开了,甚至连窗台那块的氛围吊灯都被点亮了。
卧室里亮堂得和白天一样,但是陈佑还是疑神疑鬼地感到很害怕。
过了好一会儿,陈佑才鼓足勇气跑出了自己的卧室,夺门而出的时候他甚至连拖鞋都没顾上穿,主要是陈佑总感觉自己如果多费一步去够拖鞋的话,肯定会让床底下的鬼给掐到脚。
他一路跑到了简秩舟所在的书房门口。
“简哥……”陈佑贴在门上,小声地叫着简秩舟。
简秩舟没有应,于是陈佑就在门口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企图引起简秩舟的注意。
简秩舟大概是被吵到了,他走到门口,打开门,表情很凶:“干什么,皮又痒了是吗?”
陈佑想往书房里挤,但却被简秩舟给挡住了。
“今天没空,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我房间里有东西……”陈佑说。
“有什么东西?”
陈佑扭头往走廊上看了一眼,然后虚弱地说:“……有鬼。”
“滚。”简秩舟砰一声关上了门。
被简秩舟骂了之后陈佑也没走,他真的很害怕,哪怕在走廊里贴着书房的门板坐着,他也觉得比待在自己房间里安全。
至少书房里还有个简秩舟。
陈佑盯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感觉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发毛,过了几分钟他就又忍不住了,开始轻轻敲起了书房的门。
简秩舟听他在门口又敲又挠的,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简哥……我有事和你说。”
“简哥,你就让我进去吧,”陈佑恳求道,“我不说话,我就安安静静地待着,不会吵到你的。”
“求你了,我真不想一个人待着……”
书房的门终于又被打开了。
门往里开的时候,靠在门上的陈佑差点失去了重心,他整个人摇晃了一下,然后靠在了简秩舟的腿上。
陈佑如释重负,拉住简秩舟的手站起身,然后迅速往书房里跑去,好像身后真有只鬼在撵他一样。
简秩舟一把拽住陈佑的睡衣,把人拎到跟前,接着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还发烧吗?”
陈佑摇摇头,他顿了一下,然后磕磕巴巴地撒谎道:“但是我其实还有点难受的……”
他希望简秩舟能看在他还在生病的份上,对他稍微温柔一点。
“安静点,”简秩舟说,“要是出声就滚回去。”
陈佑闷声道:“我知道了。”
他不敢离简秩舟太远,就在他座位旁站着,面前的整个电脑屏幕上都是表格数据,陈佑看了没两眼就开始走神了。
陈佑才站了没多会儿,就觉得腿有点酸了,于是就靠着简秩舟的电脑椅坐在了地上,简秩舟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又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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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皱眉道:“又不穿鞋,我说几次你才能记得住?”
“我想穿的,”陈佑说,“但是我感觉床底下有鬼趴着,我不敢穿。”
简秩舟很无语。
“那个恐怖片太可怕了,”陈佑心有余悸地说,“和真的一样。”
“简哥……”他忽然又说,“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忙啊?”
“放假了都不可以休息。”
“闭嘴。”简秩舟冷淡地说,“不然就滚出去。”
“哦。”陈佑小声地,“我不滚,我安安静静的。”
简秩舟投入地忙了一会儿,这才忽然注意到陈佑真的不吭声了,低头看了眼,才发现他靠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
他收回腿,陈佑就这么毫无知觉地要往地上摔去,简秩舟伸手托了他一把:“坐在地上也能睡?起来。”
陈佑被那一瞬间的失重感吓醒了,他睁着眼看向简秩舟,人显然还有点儿懵。
“回自己房间去睡。”
“我不要。”陈佑的眼眶又有点红了,“简哥你最好了,我就想在这里待着,我想和你待在一块。”
简秩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陈佑的眼睛。
莫名的,陈佑突然就懂了他的意思,他站起身,然后面对面地跨坐到了简秩舟的大腿上,上一次简秩舟就是这样教他的。
这个姿势,简秩舟可以埋到很深的地方去,深得陈佑都有种撑得想吐的感觉。
但是今天简秩舟并没有脱掉他的睡裤,而是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然后难得有几分温柔地说:“睡吧。”
陈佑已经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头枕在简秩舟的肩膀上,简秩舟已经洗过澡了,以往那股冷冽的香水味变成了洗护产品的淡淡皂香。
陈佑比较喜欢这个味道的简秩舟,没那么锋利、也没那么凶,甚至还带着股很不常见的柔软。
“不脱裤子吗?”他问简秩舟。
“你想做?”
“不太想……”陈佑打了个哈欠。
“那我睡觉了?”他又说,“你要一直抱着我,不要把我丢回床上。”
“嗯。”
陈佑在他身上渐渐安静下来,他真的就像是一只家养的宠物那样,全身心地依赖着简秩舟,这种感知令简秩舟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和充盈。
“老公……”陈佑又快睡着了,但他还是坚持地在简秩舟耳边颠三倒四地说,“我感觉……我今天感觉你这个人好像怎么特别的好呢。”
他的鼻音还是很重,说话的语气跟喝大了一样。
简秩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佑又有点含糊地说:“简哥……”
“我今天感觉很爱你。”
简秩舟几乎立即就起了生|理|反|应。
他不轻不重地捋着陈佑的后颈,声音有一种咬牙启齿的感觉:“闭嘴……”
陈佑终于没声了。
27. 第27章
简秩舟今天进门的时候,陈佑就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似乎有一点差。
虽然门口玄关处就设有衣帽架,但是陈佑还是殷勤地凑到简秩舟旁边,放拖鞋、接过简秩舟脱下来的外套,并将其在衣帽架上挂好,一套动作伺候的一气呵成。
“简哥……”陈佑没话找话道,“你工作好辛苦啊。”
简秩舟头疼了一个下午,见到陈佑黏黏腻腻地凑上来说话,他只觉得厌烦:“别啰唆。”
陈佑小步追在他身后:“简哥……”
“闭嘴。”简秩舟皱了皱眉,“上次还没关够?”
简秩舟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在下班回家之后,像抚摸小狗那样揉乱陈佑的头发、触摸他的脊背,然后就是稍微有些吝啬的拥抱和亲吻。
很显然,简秩舟希望陈佑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他只想让陈佑缓解自己的烦躁,以及方便且安全地解决自己勃|发的性|欲,但却并不想在让陈佑开心这件事上花费时间。
之前的那些关系他也是这样处理的,简秩舟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和自己养过的那些小宠物们认真地去谈情说爱。
他总是习惯于用金钱和利益来打发所有人。
“够了,那肯定非常够了。”陈佑连忙说,“……我不说话了。”
陈佑这一次没有立即跟上他的脚步,而是在原地停留了几秒,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餐厅。
简秩舟上楼后就没有再下来吃晚饭。
陈佑有点想把他的那份晚饭也吃了,但又不敢真这么做,于是在吃完饭后,陈佑悄没生息地来到了三楼。
一般这个点简秩舟都在健身房里,但今天那扇门是开着的,里边空无一人。
陈佑紧接着又去书房找他,仍然没找到简秩舟。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简秩舟房间门口,语气很讨好:“哥……你怎么不下去吃晚饭啊?”
“菜就要凉掉啦。”
里边没回应。
陈佑又怕被他骂,又怕简秩舟会出什么事。
他有点焦虑地在简秩舟的卧室门口转悠了两圈,然后才鼓足勇气,对着那扇门说:“简哥……我能进去看你一眼吗?”
还是没人回应他。
于是陈佑硬着头皮摁下了门把手,屋里就开了一盏床头壁灯,陈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然后俯下身凑近了去看简秩舟。
躺在床上的简秩舟蹙着眉,他已经感觉到了陈佑越凑越近的呼吸。
“你已经睡着了吗?”陈佑用气音问。
简秩舟半掀眼皮:“头疼。别烦。”
“那也不能不吃饭呀。”陈佑小声问他,“你现在很不舒服吗?”
“……那我喂你吃饭吧?”
简秩舟伸手握住他半张脸,然后往旁边推去:“别逼逼,吃饱了自己去玩。”
“你的头很痛吗?”陈佑担忧地问,“那你会不会死?”
“你能不能滚远点?”简秩舟皱眉。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回应陈佑这个蠢货的蠢问题。
“那好吧。”陈佑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简秩舟用掌根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去洗澡前他就已经吃过止痛药了,但直到现在,都不怎么起效。
他一直有偏头痛的毛病,尤其在工作之后,发作的频率直线上升。
几次就医,医生都认为这一毛病的诱因是他思虑过重、压力过大,甚至患有一定程度的焦虑症,应该去精神科接受治疗。
但是简秩舟却不以为意。
他的控制欲的确太强了,甚至会注重工作中的每一个小细节。简秩舟不仅希望结果是正确的、目标是达成的,还要求整个过程中也不能有偏离他预期的情况出现。
只要是他看重的环节,哪怕并不是他这个位置的人应该亲自着手去处理的,简秩舟也会尽量亲力亲为。
至于公司里那些他较为欣赏的员工,哪怕职位再小,只要有想法,就可以和简总直接一对一沟通。
无论是私生活,还是工作,简秩舟希望所有的事都可以按照自己的逻辑和规则去运行、发展。
他也十分幸运,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事都在“简秩舟的规则”里高效运转着,这也让简秩舟更加坚信他自己的那一套。
几分钟后,他听见卧室的门又被人给推开了。
陈佑端着一个盘子和一杯水走了进来。
“简哥,我给你切了一点儿水果。”
他把切得奇形怪状的果切放在了简秩舟的床头柜上,然后又把那个杯子递给了他:“这个是我弄的柠檬水。”
“没加糖,也没放蜂蜜,很健康的。”陈佑说。
简秩舟并没有在卧室里吃东西的习惯,他觉得自己的头已经够疼了,偏偏眼前还有个不省心的傻逼在这里瞎折腾。
“拿走。”他意简言赅道。
“你尝一尝嘛,”陈佑殷勤地说,“这些水果我刚刚都尝过了,很甜的。”
简秩舟看也没看那盘毫无刀工可言的果切,只是接过了那杯温热的柠檬水,只尝了一小口,他就拧起了眉。
“你他妈往里挤了几颗柠檬?”简秩舟咬牙切齿道。
陈佑连忙解释道:“三颗呀,我怕营养不够嘛……”
陈佑怕酸,这杯柠檬水他一口没敢尝,只想拿来“孝敬”简秩舟。
他看见简秩舟捏紧了那杯柠檬水,还瞪着自己,陈佑以为他要拿杯子砸自己,就在简秩舟做出下一个动作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躲开,然后护住了头。
“干什么?”简秩舟看向他。
“我以为你要把杯子砸我脑袋上呢。”陈佑如实说了,“因为我没把柠檬水做好……”
简秩舟深吸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把这些拿远点。”
陈佑说:“但是你还没有吃饭啊。”
“一顿不吃会死吗?”
陈佑还在那里磨蹭,他拿了颗草莓:“那你吃颗草莓吧?”
“不要。”
“樱桃呢?”陈佑问,“苹果呢?橙子呢?”
简秩舟不耐烦地皱起了眉:“你有完没完?”
陈佑终于把那盘果切端了起来,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简秩舟听见他自以为很小声地嘟囔道:“这也不要,那也不吃。”
“……那你吃大便吧。”
说完他悄悄回头看了眼简秩舟,见他瞪着自己,陈佑才反应过来他可能听见了,于是赶紧找补道:“刚刚不是我说的。”
屋里就他和简秩舟两个人,陈佑知道这个谎撒得有点儿太离谱了:“话自己从我嘴里溜出来的简哥……我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
“傻逼。”简秩舟说,“滚。”
陈佑大概只滚了四十分钟左右,就又巴巴地提着家用医药箱进来了。
他鬼鬼祟祟地关上了门,在看见床上的简秩舟还睁着眼后,陈佑尬笑了一下:“简哥……”
“你的头还痛吗?”
简秩舟闭上眼不想理他。
陈佑蹲在他床边,然后很认真地从医药箱里找到之前简秩舟给他用过的测温枪,抵在简秩舟脑门上摁了一下。
“嗯?”陈佑有些疑惑地,“简哥这个体温计好像坏掉了……”
简秩舟终于睁开眼,看了一下测出的温度:35.6℃
“里边还有一只水银的。”简秩舟说,“拿出来给我。”
陈佑把药箱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那只水银体温计。
五分钟后测试结果出来,陈佑不会看这种体温计的数值,只能巴巴地问简秩舟:“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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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
陈佑下意识地:“这个体温计也坏了吗?”
他拿过体温计给自己试了试,测出来是36.8℃,很健康的数值,这说明体温计并没有坏。
是简秩舟“坏”了。
“为什么你的体温这么低?”陈佑满脸担忧,“会不会死?”
简秩舟认为这应该是止疼药的副作用,尽管他现在的确有些畏寒。
“你嘴里有没有一句吉祥话?”简秩舟没好气道,“就这么盼着我死?”
“那你不要死。”
过了会儿,陈佑靠着床边坐下,然后在手机上用语音输入问题:“人如果体温35.5会不会死?”
“体温35.5,头还很痛,是因为什么?”
陈佑越看那些贴子越紧张,几分钟后,他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很坚定地去拽简秩舟身上的被子:“简哥,我们快去医院看看吧。”
“你肯定是得了癌症了……”
“你能不能滚?”简秩舟说,“我要睡了。”
“你别睡,”陈佑说,“我爷爷就是睡着了,然后就死了,明天你就醒不过来了。”
“你爷爷几岁我几岁?”
陈佑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心他:“我求你了,你就和我去医院看看吧,我给陈叔打个电话。”
“不需要。”简秩舟真烦他了,他警告陈佑,“不要做多余的事。”
简秩舟要求陈佑把那盏壁灯关了,大概是止痛药终于开始起效了,他的头疼有所缓解,他要趁着现在马上入睡。
灯关了,陈佑却没走,还在他床边赖着。
简秩舟懒得管他,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大约几分钟后,他感觉自己的脸上痒痒的,简秩舟下意识抓了一下,握住了陈佑的偷偷摸摸探过来的一只手:“真想去地下室里待?别犯贱。”
陈佑委屈道:“我不想。我就想看看你还有没有呼吸……”
简秩舟:“你烦不烦?”
“那你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
“哦。”
大概过了将近二十分钟,陈佑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摸着抓住了简秩舟的手,试图像电视剧里那样,用两个指头去摸简秩舟的脉搏。
但他毕竟不专业,怎么摸也摸不到简秩舟的脉搏,而且简秩舟这时候也不再动了,这个可怕的发现把陈佑吓得叫了一声,也把刚睡着的简秩舟又给惊醒了。
被吵醒的滋味并不好受,心率一瞬间飙升,简秩舟烦躁地把灯拍亮,打算把这个蠢货关进地下室,让他学会安静。
但是灯一打开,简秩舟就看见了陈佑布满泪痕的脸。
他打算拎人的动作猛然一顿。
“……哭什么?”简秩舟说,“死不了。”
陈佑抹了把眼泪,又问:“那你现在头还疼吗?”
“好了。”
“真的吗?”
简秩舟干脆把人拎了过来,然后往被窝里一塞:“睡觉。”
爷爷过世后的一段时间里,陈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天晚上他没有睡得那么熟,如果多一点警惕心,多注意一下爷爷的呼吸呢?
那样就不会连爷爷在他旁边都硬掉了,他还一点都不知道。
陈佑很黏人地蹭进简秩舟怀里,把耳朵贴在他胸口。简秩舟啧了一声:“别把鼻涕蹭在我身上。”
“没有鼻涕。”陈佑说,“我吸回去了。”
简秩舟真忍不了他了,他伸手抽了好几张纸,塞到陈佑手里:“擦了。”
陈佑乖乖地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了。
“再吵就去地下室睡。”
陈佑和他贴在一起,感受到了简秩舟身上传递过来的热量,心里这才踏实了,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嗯。我不吵了。”
28.第28章
二月十六日,除夕夜。
陈佑已经自己一个人在别墅里待了好几天了。
几个家政阿姨早在休年假之前,就提前领了红包回去过年了,简秩舟也在三天前回到了邻市的父母家,别墅里于是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陈佑。
一开始他还有种可以放纵吃喝的兴奋劲,但到了晚上,一想到整个别墅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陈佑就莫名感觉心里有点儿害怕。
半夜十一点多,陈佑鬼鬼祟祟地进了简秩舟的卧室。
他想,简秩舟脾气那么坏,应该不会有哪只鬼会想不开,躲到他的房间里来。
陈佑起先还只敢坐在床边,虽然简秩舟已经回他爸妈那儿过年了,但陈佑总感觉简秩舟本人的鬼魂还“音容宛在”。
但后来他又渐渐感觉简秩舟的房间好像也有一点阴森,于是陈佑在十分钟以后,还是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
其实陈佑一开始一直以为两个人是要在一块过年的,毕竟简秩舟平时并不和他提起自己的爸妈,也几乎没有联系过家里人。
陈佑的世界里只有简秩舟,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简秩舟也只有他。
陈佑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后,躺在被窝里给简秩舟打了个电话,他刚才已经打过好几通了,但简秩舟都没有接。
简秩舟也不回他的微信。
通常是陈佑发给他一百条,简秩舟才会偶尔回复三两句话,甚至有时候连这三两句话也没有。
如果没有得到回应,陈佑一整天都会有点闷闷不乐的。
后来被忽视的次数太多了,陈佑干脆就不再点开简秩舟的聊天框了,但他依然有许多话要和人说,于是陈佑转而就把自己那些无聊的消息发给了林峄。
林峄和简秩舟不一样,他会回复陈佑的每一句话、回应他的每一个话题。
这几天无聊的时候,陈佑都和林峄在微信上组队玩飞行棋,他运气很好,玩这个的话,十次有八次都是他得第一。
简秩舟没接电话,他就给林峄发消息:“林峄,你在干什么呢?”
“你也回家过年了吗?”
林峄的消息很快就过来了:“我在爷爷奶奶家呢。”
“你吃饭了没有?”
陈佑回答:“吃了,我刚刚点了麦当劳,都过年他们还开着店呢。”
陈佑看着自己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沉默了会儿,接着林峄那边就忽然发了条语音邀请过来,陈佑很快点了接通。
“峄哥。”他笑着叫林峄,“晚上好呀。”
“怎么吃麦当劳?”林峄问他,“一个人在家?”
“简哥他回去过年了。”陈佑又说,“你昨天说你买了很多烟花,今天会放吗?”
“嗯。过一会儿,我爷爷奶奶这儿能放。”
“那你要拍给我看。”
林峄:“一会儿给你发视频。”
“好。”
“你明天有空吗?”林峄问。
“有啊。”陈佑说,“我每天都很有空。”
“要不要出来玩?”
陈佑:“要!”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陈佑想了想,说:“我想去游乐园,但是……人会不会很多?”
“放寒假呢,”林峄笑了笑,“明天大年初一,哪里人都多。你想去我现在就买票。”
“我想去,我肯定想去!”
陈佑高兴了:“峄哥,我感觉你真是我的好朋友,闯哥排第一,你排第二。”
林峄又笑了:“你应该和我说,峄哥排第一,和那位朋友说,峄哥排第二。”
陈佑感觉他说的话有点绕,他有点为难地说:“可是我不能和好朋友们说谎啊。”
“那我们如果再认识得久一点,我会变成你的第一吗?”
“可能会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十一点五十七分的时候,林峄突然和他说:“要放烟花了。”
他挂断语音通话,又拨了条视频通话过去,陈佑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他揉了揉眼睛,点了接通。
镜头在黑暗中晃动了几下,然后对准了天空。
手机那端的林峄正在从三十秒开始倒数,等到倒数的数字归零,手机里便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旋即稠黑的夜空便被炸开的各色焰火铺满了。
陈佑头一回看到蓝色的烟花,很绚丽,散开后便犹如一点点溅撒开的星斑,从墨蓝色的夜里流星似地坠落下来。
“小佑,新年快乐。”
陈佑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大概是因为手机里传来的动静震痛了他的心脏。
“新年快乐……”
陈佑话音未落,就看见屏幕最上方,简秩舟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连忙说:“峄哥,简哥给我打电话了,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最后那个“说”字林峄只听见一半,陈佑就着急忙慌地挂掉了他的视频通话,转而接起了简秩舟的电话。
“睡了没?”
“没呢。”陈佑说,“但是我已经躺床上了。”
“你房间没人。”
陈佑坐起来:“你怎么知道?”
“监控。”简秩舟说,“蠢货。”
“别把东西拿到我床上吃。你要敢流口水我杀了你。”
陈佑无力地辩解道:“我睡觉从来不流口水的……”
“晚上吃的什么?”
“麦当劳。”
“冰箱里杨姨回去之前给你包的饺子呢?”
陈佑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放哪儿了。”
“又蠢又懒。”
“……才没有。”
“简哥,”他又笑着说,“新年快乐呀。明年你要顺顺利利的。”
“嗯。”
简秩舟平时话就少,在电话那头,他似乎显得比以往更加寡言了。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陈佑小声问,“……我很想你。”
听筒那端沉默了会儿。
“简哥,你有没有在听啊?”
“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还有呢?”
“……”陈佑的声音又小了点,“我说我有点想你了。”
“初三回。”
“哦。”陈佑拉长了语调,追问,“那你呢?”
“你太爱撒娇了。”简秩舟点了根烟,然后冷淡地评价,“很幼稚。”
“我就幼稚了。那你就不可以想我一下吗?”陈佑有点急了,“我这几天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都不接。”
“没空。”
陈佑有些沮丧了:“我想要一个新年礼物。”
“要什么?”简秩舟问,“卡里有钱,自己去买。”
“我不要买东西,我要听你说你也想我了。”
“得寸进尺。”简秩舟在那边缓缓吐出了一口烟,“少给我蹬鼻子上脸。”
陈佑跟简秩舟在一起久了,再加上最近手机玩得比较多,文化水平有所提高,已经能听懂不少成语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让你想我一下,比让我出去乱买东西还贵吗?”
“……抠门。”陈佑故意用气音说。
简秩舟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秒,弧度轻微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皮又痒了是吗?”
陈佑连忙说:“没痒。”
“……”
简秩舟没跟他聊多久就挂断了电话。
陈佑揣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嘴里絮絮叨叨地抱怨:“不说想我……”
“晚安也没说。”
“新年快乐也没有。”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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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秩舟这人还是太害羞了,他其实心里也想陈佑了,但他不好意思说。
得出这个结论后,陈佑就没有那么沮丧了,他打开微信,看见林峄发过来一条消息:-我叫了跑腿去给你送饺子。
刚躺下去的陈佑又重新坐了起来,他这会儿是有点饿了,但是又觉得大晚上麻烦人家跑来跑去的有点不好,何况今晚还是除夕夜。
-不用啦。我睡觉了峄哥。
“先别睡。”林峄说,“再等我一会儿。”
“那好吧。”
陈佑一路把别墅里的灯都点亮,然后来到一楼,大约半小时后,他又收到了林峄的消息:-开门。
陈佑小跑到门口,直接就打开了门,看见外边那个人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有点惊喜地:“峄哥?”
“这是我今晚和家里人一起包的,”林峄说,“你要还有肚子的话就尝尝看。”
“这是什么馅的?”
“很多,”林峄笑着问,“你有忌口吗?”
陈佑摇了摇头。
“那就好。”
“谢谢你峄哥。”
“吃完早点睡,”林峄说,“明天早点起,我八点过来接你,可以吗?”
“会不会太早了?”
“不会呀。”陈佑说。
“那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天一早。
简秩舟不在,陈佑没穿他之前给自己搭配好的那些衣服,而是自作主张地套了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出门。
林峄见到他的时候,还愣了半秒钟,随后他慢慢笑起来:“你今天穿得很特别。”
陈佑:“好看吧?”
“好看。”
简秩舟离开家的这几天,陈佑本来时不时地就会想起他来,然后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孤单、有一点寂寞。
结果刚跟林峄进游乐园没多久,他就把简秩舟这个人抛之脑后了。
游乐场里人特别多,但陈佑他们基本没怎么排队,一路上畅通无阻地玩了好几个项目。
陈佑非常开心,他认为这是自己今年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去年最开心的事是简秩舟给他过生日,还送了他生日礼物。
林峄见他疯玩了一早上,还能蹦来跳去的,一点也不嫌累,他也忍不住被陈佑的笑容感染了。
不用林峄问,陈佑就主动拉着林峄的手说:“我今天感觉特别特别特别的开心。”
林峄笑了笑:“我也是。”
“休息会儿吧,”他又说,“去买冰淇淋吃。”
“好!”
两人买完冰淇淋,就坐在休息区里吃。
林峄看向陈佑,忽然问:“你知不知道……简秩舟曾经追求过一个叫温明澈的男人?”
刚才他们还在聊乐园内的项目,聊今晚的烟花秀,话题一下子转变了,还和简秩舟有关,陈佑一时有些发懵。
陈佑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
“简哥对他很好吗?”
林峄看他那副样子,忽然有些不忍心说了:“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有多少真实性。”
“他……”林峄问,“对你好吗?”
“简哥吗?”
“嗯。”
“很好呀。”陈佑吃冰淇淋的速度明显变慢了,“那他们有说简哥现在还喜欢那个人吗?”
林峄明白交浅不言深的道理,况且他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并不能确定这一传言的真假。
“这个我不清楚。”
“那个温……现在还和简哥在一块吗?”
“应该没有。”林峄说。
陈佑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那就没什么啦,我相信简哥,他现在是我一个人的老公,他很爱我的。”
“是吗?”
“是呀。”
29.第29章
简秩舟突然发现,陈佑好像已经很多天都没给他发过消息了。
他难得点开了陈佑的聊天框,还是那个围兜小熊的头像,但微信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橙柚小熊”,很孩子气的一个昵称。
陈佑给简秩舟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我要吃你之前买的那家蛋糕店的蛋糕,外卖上没找到,回来给我带。
[小狗星星眼]
简秩舟当时根本没空搭理他,或者说,他其实是刻意地忽视了陈佑发来的消息。
今天他下班很早,于是便让老陈绕了路,去了之前给陈佑定蛋糕的那家甜品店。
简秩舟到店里的时候,店员正忙着往蛋糕柜里补充部分热卖款甜品。
他懒得费工夫挑,干脆让店员把店里的热卖款各挑一样装起来。
回去路上,简秩舟稍微翻了一下别墅里最近的监控录像,陈佑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就在餐桌、卧室和琴房之间三点一线。
无一例外的,陈佑不管去到哪里,手里都会揣着个手机。
陈佑不怎么会打字,也懒得打字。简秩舟发现监控视频里的陈佑三不五时地就对着手机说话,显然是在给别人发消息。
发完了还对着手机笑,笑得很灿烂。
简秩舟缓缓将手机捏紧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名叫赵闯的小混混。但陈佑之前似乎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起过,那几个小混混最近去肯德基打工了,每天清洗完机器下班都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
一边忙着上班,一边还能如此高强度地和陈佑发着消息,普通人应该很难有这样的精力。
……
陈佑刚听见地下车库的自动门打开的声音,就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口等着简秩舟了。
门开了,陈佑脸上浮起笑容,然后迫不及待地对简秩舟说:“简哥,我今天一口气弹了很长一首曲子呢。楚老师说我进步很大,他有把视频发给你看吗?”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司机老陈提进来的一大袋蛋糕,陈佑凑过去看了眼,声音很激动:“你真的给我买啦!”
他快乐得有些忘乎所以了,于是就无意识地忽略了简秩舟脸上的阴沉。
陈佑抱住简秩舟的一只胳膊,粘腻地喊他:“老公你真好!”
“你手机呢?”简秩舟问。
陈佑愣了半秒:“我好像放沙发上了。”
简秩舟甩开他的手臂,迅速走到客厅,然后一把抄起了陈佑的手机。
陈佑的手机连密码都没设,简秩舟在打开他的手机前,屏幕上的消息提醒还在不停地滑出。
林峄——
简秩舟点了进去,林峄发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和好几条大狗在庭院里玩。右下角露出了半张侧脸,和一只青筋凸起、肌肉线条饱满流畅的小臂。
在陈佑眼里,这可能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但在简秩舟看来,这张图片里的每一个像素点都在卖|骚,释放着勾引的信号。
陈佑把脸凑到简秩舟手边,边看边笑:“峄哥家里养了好多条小狗呀。”
“峄哥?”
“是啊……”陈佑这才发觉简秩舟的脸色很不对劲,于是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峄哥他比我大五岁呢。”
简秩舟冷笑了一声。
林峄和陈佑几乎每天都在聊天,每天晚上还会互道晚安,过年的时候简秩舟不在,这两人甚至还一起去了游乐园。
简秩舟一张一张地翻开林峄发过来的那些照片,其中既有两个人的合照,也有陈佑的单人照。
陈佑一如既往地笑得很开心。两只眼睛亮亮的,和对着简秩舟的时候一样。
简秩舟很沉默,只有手指在不停地向下滑动,陈佑莫名有些紧张,他小声地解释说:“那时候大家都回去过年了,闯哥他们也在忙,没人陪我玩,峄哥问我要不要去游乐场,我就去了。”
“我还给你买了礼物呢。”陈佑说,“但是你当时很凶地说不要。”
简秩舟想起自己刚从父母家回别墅的时候,陈佑的确拿出来过一只公仔,让简秩舟以后把它放在床头,陪他睡觉。
在简秩舟沉默的罅隙里,陈佑这才忽然想起来,简秩舟之前就因为他跟林峄贴得太近,而跟他吵过架。
可能是因为简秩舟讨厌林峄,所以才不让陈佑和他一起玩。
“峄哥他其实人挺好的,”陈佑替林峄向简秩舟辩解,“他不是坏人……”
陈佑的这句辩解,无疑是在这堆聊天记录上又添了一把火。简秩舟怒极反笑,很突然地,他就将陈佑的手机摔飞了出去。
陈佑一下就懵了。
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惧,大脑又变得一片空白。
陈佑挪动着步子,终于在墙角看见了自己那台手机的“尸体”,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捡,但简秩舟却一脚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陈佑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被简秩舟踩碎了,他用另一只手抓住简秩舟的小腿,闷声求饶道:“简哥……”
“好痛。”陈佑感觉身上冷汗直冒,整张脸也因为疼痛而扭曲了,“我错了……我错了简哥。”
“你不要……再踩我了。”
简秩舟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松开,反而还在重复碾压,陈佑觉得自己的手指就快被碾碎了,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眼泪瞬间就淌了出来。
陈佑下意识地捶打着简秩舟的小腿:“放开我……你放开我!”
“简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哭叫起来:“老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公……”
简秩舟松开他的时候,陈佑的右手已经痛到麻木了,他抓着那种红肿的手,跪在地上哭得直抽气。
简秩舟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他一把抓住了陈佑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拽到了沙发上,简秩舟的手劲太大,陈佑一时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陈佑努力张大嘴,但也只能勉强吸进一点可怜的空气。
他的眼泪淌向下巴,然后打湿了简秩舟掐住他脖颈的手指、手背。
比疼痛更让陈佑感到害怕的,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简秩舟的手指还在不断收紧,陈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认为自己只是和好朋友出去玩,一起聊天、一块玩游戏,仅此而已。
在陈佑行将窒息的前一秒,简秩舟总算松开了他。
陈佑终于解脱,转过身去,趴在沙发扶手上剧烈咳嗽起来,他显得非常狼狈,生理性的泪水还在不停滚落,脸上眼泪、鼻涕、口水,什么都有。
“你不要杀我……”陈佑磕磕绊绊地恳求简秩舟,“不要……”
还没等他说完,简秩舟就抽出皮带,将陈佑的脖子重新扣住了。
这个姿|势,只要简秩舟稍一用劲,陈佑就又会回到之前那种无法呼吸、也无法发出声音的状态里去。
然后简秩舟顺着往前,抓住了陈佑的头发。
“你管谁都叫哥呢,”简秩舟忽然咬紧牙齿,发出了一声冷笑,“骚|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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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个男的你就上赶着舔上去了,是吗?”
陈佑根本没法出声,自然也就无法回应他的话。
“在我眼皮子底下勾引男人。”
“林峄,”简秩舟的语气很古怪,“峄、哥。”
陈佑会因为简秩舟有钱、懂得比他多、学历比他高,就无比崇拜简秩舟。
当然也会因为林峄的留学经历、因为他丝毫不比简秩舟逊色的家庭背景、因为他的热情回应,甚至因为他那几条破狗,就转而崇拜起林峄。
但是简秩舟不允许陈佑这样放|浪。
……
陈佑不知道自己这天晚上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他的身体完全失控了,意识也是。可能是太疼了,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陈佑没忍住把沙发弄脏了。
简秩舟骂他“恶心”,骂他“脏”。
陈佑只能浑浑噩噩地承受着,他已经快把眼泪都流干了,但是简秩舟还是不肯原谅他。
……
昏睡过去之后,陈佑做了很多很多的噩梦。
抬起头的时候,他又回到了小学的课堂里。
课间的时候他趴在那里睡觉,忽然有个半满的矿泉水砸中了他的脑袋,他一下被砸懵了,手护在自己被砸痛的地方,无所适从地看向班上的人。
他们班的劳动委员是个嗓门很大的女生,她忽然站起来对班上一个男的说:“瓮鸿,你再乱丢垃圾,我就告老师了。”
那个叫翁鸿的男孩嬉皮笑脸地:“去告啊你,就知道打小报告,你是老师的小走狗。”
“翁鸿你死定了!”
“小走狗汪汪叫,听不懂听不懂werwerwer。”
陈佑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拿矿泉水砸他脑袋的罪魁祸首是谁了。于是他站起身,非常愤怒地瞪着翁鸿。
“瞪什么瞪?我本来要丢垃圾桶里的,谁让你挡道了,”他说,“赶紧捡啊,这就算你爸我赏给你的……”
他话音未落,陈佑就像头小牛一样朝他扑了过去,一脑袋顶在他肚子上,直接把人撞倒在地。
但是摔下去的时候,翁鸿的头不知道磕到那儿了,陈佑冷静下来后,先是听见了同学们的叫声,然后才看见了翁鸿头上的血。
翁鸿的脑袋上缝了好几针。
爷爷被叫来学校,翁鸿的爸妈那边叫了好几个亲戚一起来学校闹,要陈佑赔他们三万块。
什么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
可是爷爷在兜里掏了半天,只掏出了皱巴巴的几十块钱。
陈佑一下就哭了,大喊着冲到前面说:“那你们砸回来,砸回来!”
“把我的血赔给翁鸿!”
陈佑一边喊,一边用半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板砖,使劲地砸自己的头。
最后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他没有印象了,只是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身上也很痛,好像全身上下都让拖拉机给碾了一遍,他又疼哭了。
陈佑哭着醒来了。
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的太阳好像快要落山了,穿过纱帘照出一块橙红色的光。
陈佑举起自己已经动不了的那只手看了一眼,很肿、还浮着一大块很吓人的淤紫色。
他一点一点挪下床,很艰难地走到门边,用另一只好手按下门把手。
门被锁住了。
“简哥……”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我错了。”
他还在翻来覆去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30.第30章
第30章
陈佑直到第三天上午才被简秩舟从卧室里放出来。
一看到简秩舟,他忍不住又哭了。
陈佑有些畏怯地看向简秩舟,目光闪闪烁烁:“简哥……”
“我的右手不能动了,”陈佑边哭边说,“这怎么办呢?”
简秩舟那天晚上忽然的暴力行为,给他造成了很深的阴影,陈佑现在是真的很恐惧,可是除了简秩舟,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依赖了。
“我上厕所也很疼……”
“我会不会死掉啊?”
“我很饿,”陈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反反复复地说,“我也很疼……”
简秩舟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安抚。
于是陈佑小心翼翼凑到简秩舟身边去,努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已经受到很多惩罚了……你现在原谅我了吗简哥?”
简秩舟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是冷淡地说:“老陈一会儿会送你去医院。”
陈佑用另一只没有伤的手去触碰简秩舟的胳膊:“你能不能摸一摸我?”
“你摸一下我就没那么疼了。”
简秩舟冷笑了一声,用手背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陈佑的脸:“你可真是个傻子。陈佑。”
陈佑似乎错误地将简秩舟的动作理解成了与他和好的信号,他甚至下意识地傻笑了一下。
“那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吗?”
“你觉得呢?”
“和好了。”陈佑说,“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也已经罚过我了。你就不能再和我生气了。”
简秩舟笑着钳住陈佑的下巴,在他唇角的伤口上亲吻了一下。显然陈佑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眼,都精准地落在了能令简秩舟感到满意的范畴之内。
“很乖。”他表扬了陈佑。
……
老陈又送陈佑去了之前的那家私立医院。
他身上的伤实在不大好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省去排队的麻烦,再加上老陈做事向来稳当,不用简秩舟特意叮嘱,他就带陈佑去了这家江氏旗下的医院。
来之前老陈就给江九珩打过电话,和他提前知会过了一声了。
进入诊室的时候,陈佑的眼睛还是红肿的。
他今天穿得很笨重,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受了伤的右手半举着,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都蔫蔫的。
“把衣服脱了。”江九珩说。
陈佑只剩下一只好手了,他很艰难地拽着衣服,但是怎么也脱不下来。
见状江九珩起身朝他走了过来,他略微扫了一眼陈佑的那只右手:“不是骨折就是骨裂了。”
“和人打架了?”
陈佑摇了摇头,小声说:“我犯错了。简哥不开心。”
在解下他那条围巾后,江九珩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对你动的手?”
陈佑解释道:“他可能有点太生气了,之前他就跟我说,不要和林峄玩,但我还是和他一块玩了……”
“简哥不喜欢我不听话。”
“这个位置很脆弱,”江九珩盯着他脖颈上的淤痕说,“他下这么狠的手,非常危险。”
陈佑不再说话了。
他本能地将那个恶鬼般的简秩舟与平时会亲吻他、抚摸他的那个简哥分离开,陈佑宁愿相信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而不是简秩舟真的是那样坏的一个坏人。
江九珩帮着陈佑把身上厚重的衣服都脱掉了,他身上的各色伤痕也因此完全暴|露在江九珩眼前。
陈佑觉得诊室里有一点冷,忍不住便瑟缩了一下身体。
江九珩询问他了很多问题,有些带着医学术语,陈佑听得并不是很懂。
忽然地,江医生的目光落在某一处,然后他问陈佑:“排|尿会困难吗?”
陈佑点点头,他很忧愁地问:“医生,我会不会变成太监?”
“不至于。”江九珩面无表情地说,“但最好不要经常性地玩得这么狠,有可能会造成勃|起障碍。”
“那你能帮我和简哥说一下吗?”陈佑说,“陈叔说你跟简哥很熟……他一生气就不听我说话。”
江九珩说:“我尽量。”
“谢谢你,江医生。”
“把衣服穿好,”江九珩推了一下眼镜,“我领你去拍片。”
“嗯。”
检查结果出来后,另一位医生给陈佑开了两瓶滴液药剂,说是用来控制感染和促进骨折愈合的。
刚开始输液没多久,陈佑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醒的时候他看见江九珩正在帮自己把手背上的针管拔掉,陈佑下意识地就挪开了目光。
身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他感觉到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被上过药了,包括那两处隐秘的部位。
接着他又看见自己的右手上已经被戴上了支具,而江九珩在另一边帮他用棉棒按着手背。
“江医生,”陈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我的手坏得严重吗?我每天还要上钢琴课呢。”
“钢琴先不要学了。恢复期最少三个月,一周之后记得来复查,恢复得好的话,四周之后就可以拆支具了,之后每隔三周来复查一次。”
“哦。”
陈佑其实并不喜欢学钢琴,他觉得重复性的练习很枯燥,不过他很喜欢和楚砚说话。如果三个月都见不到楚老师,陈佑感觉自己还是会有点想念他的。
……
陈佑最后还是吃上了那天没能吃上的蛋糕。
离开医院后,老陈开车带他去了那家蛋糕店,说简秩舟让他自己来选。
陈佑也不管能不能吃完,很贪心地选了一大堆,三个大袋子把车后座都快放满了。
还在车上的时候陈佑就迫不及待地吃上了,昨天他被简秩舟关在卧室里整整一天一夜,连杯热水都没喝上。
但因为实在太渴了,陈佑还是用牙杯接了一杯生水喝。
反正他以前也是这样喝的,只是到了简秩舟家里,才把这个习惯纠正了过来。
刚刚出门前他其实就已经饿到不行了,但是陈佑才刚见过简秩舟最恐怖的样子,实在不敢再开口和他提任何要求。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蛋糕,一边和老陈说:“陈叔,你不要告诉简哥我在车里吃东西了。”
“好吗?”
“简总要是没问起,我不会主动说的。”
陈佑想起他之前凶自己的样子,忽然被噎了一下,然后就没有再继续吃了,他怕不小心掉了蛋糕屑,一会儿再让简秩舟发现了。
他忍住饿,直到回到了别墅。
陈佑把蛋糕一袋一袋地运回自己的房间里,门一关上,他就一口气往嘴里塞了很多,一边吃还一边喝了两瓶牛奶,后来蛋糕在肚子里泡胀起来,他又开始躺在床上犯恶心。
他咬牙忍了三分钟,最后还是跑进洗手间吐了。
吐完之后,陈佑就看着垃圾桶里的那些甜品包装盒发呆。
他一直是个有点儿愚钝的人,无论是在智商上,还是情商上,大多数时候他都显得很不敏锐。
陈佑感觉自己心里有一点难受,可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情绪和需求。
他在只是一直坐在那里发呆。
直到简秩舟下班回来。
今天陈佑难得没有到玄关处迎接简秩舟,拖鞋是杨姨帮忙放好的。
“他怎样?”
杨姨回答说:“陈先生下午都在卧室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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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跟你们说话么?”
“没有。”
陈佑平时跟家里的家政阿姨、以及定时来维护庭院中花草绿植的庭院维护工都聊得很好,他一向是个很嘴碎的人,就是路上碰见一条小狗都能和它叽叽喳喳地聊个没完。
简秩舟走上楼,随手推开了陈佑卧室的门。
原本呆坐在床边的陈佑立即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把那个装满包装盒的垃圾桶用脚向后一拨。
没等简秩舟开口,他就先发制人地解释道:“……我刚是在外边露台上吃的,没有在房间里吃东西。”
他的目光闪烁,很显然是在撒谎,但是简秩舟并不打算追究他。
他不确定陈佑的承受能力在哪条线上,简秩舟需要陈佑满足自己极端的欲|望,但却并不想他因此变成一个精神病。
玩坏了的玩具就得丢了,他懒得亲手去修。
“手还疼吗?”简秩舟的语气听起来很温和。
陈佑摇了摇头。
“医生说骨折了,要养三个月。”陈佑说,“可能上不了钢琴课了。”
“那就不上了。”
简秩舟在他的床边坐下,而后一把揽过他的腰,平时这种时候,陈佑总会像一只没长骨头的八爪鱼一样,整个人缠进他的怀里。
但是今天陈佑整个人都显得很紧绷、很反常。
简秩舟一手扣住他的后腰,一手轻轻抚摸着陈佑的脊背,没多会儿,陈佑又重新软了下来。
他总是非常好哄,像一只从来不记仇的笨狗。
“前天我有点太着急了,”简秩舟很慢地说,“火气一上来,就有些控制不住。”
“你能理解我吗?”
他摸得陈佑很舒服,连带着身上的那些伤痕都变得痒痒的。
“嗯。”
“但本质原因,还是因为你不听话。”简秩舟说,“你住在在我的房子里,用我给你买的手机,和那个姓林的聊|骚,你觉得自己对得起我吗?”
陈佑有点儿被他绕进去了,他小声问:“什么叫聊|骚?”
“他在勾引你,你也在勾引他。”
陈佑:“那怎么可能!”
“不要大喊大叫。”
“但是……”陈佑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峄哥是我的好朋友啊。”
简秩舟的脸色微变:“峄哥?”
陈佑总算学乖了,改口道:“不是峄哥,是那个姓林的。”
陈佑又怂又笨,简秩舟当然知道他没有那个胆量主动和人聊|骚,但是同时陈佑又是个相当没有边界感的人。
哪怕两个人是第一天认识,假如对方说想看一下他的小鸟,他说不定二话不说就把主动把自己的裤子给扒了。
这个认知让简秩舟感到很冒火。
“林峄也喜欢玩男人,你别说你不知道。”
陈佑哪里想过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多同性恋,还都在自己身边。
“他又没有告诉我。”他觑着简秩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老公,我以后会很听话的。”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他轻轻地在简秩舟的侧脸上啄吻了一下,观察到他并没有露出厌烦的神色,陈佑这才像以前一样黏了上去。
陈佑懵懵懂懂地想,反正能有个家待着就好了。
为了有人能够爱陈佑,为了有人能像这样抱着他、抚摸他,陈佑觉得很多疼也不是不能忍受。
而且简秩舟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很坏。有时候陈佑就觉得自己很爱简秩舟,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
咬一咬牙就好了,比起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流浪,没有高智商也没有很大力气的陈佑可以没有尊严,也可以忍受那些屈辱和简秩舟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