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顶流青梅标记后[娱乐圈]》 1、chap 1. “……演员林却时尚盛典疑似提前下班,再次陷入耍大牌争议……” 鹿聆瑟缩了下,手机滑落到了枕头一边,潜意识里,她感觉自己陷入了睡眠,但除了眼睛睁不开这一点,听觉,甚至嗅觉的敏感度都被调高,懵懵懂懂中,又好似仍然醒着。 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好似被胶水黏住,怎么也睁不开。 世界一片黑暗,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床吸走。 “嘭!” “啊!” 眼睛终于睁开了。 她扭过头,门大开着。 门外是无尽的黑暗,仿佛巨兽瞌睡时张开的深渊巨口。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她四下摸了一圈,没有眼镜。 窗外正在下雨。 寒风裹挟着雨点从窗户缝隙里溜进来,落到她身上的刹那,真实感触又一次让鹿聆打了一个寒颤。 她望着门口,手不觉攥紧被子——查看?或者报警? 自己去查看,如果门外真的有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结局只有一个:当场死亡;如果报警,前一种结局的可能仍然存在,但或许对方会因为警察知难而退。 报警吧。 鹿聆观察着门口,手捞过手机,短视频声音停止的刹那——“嘶——” 头痛。 疼到没有办法发出一丝声音。 鹿聆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吸满水的海绵,一双无形的手正残忍地积压着她的大脑;细密的汗,或者是血液,由内而外被挤压出,布满她的皮肤,她身下的床单似乎也被浸湿了; “吱呀——” 有人进入了房间。 鹿聆喘息着,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的手胡乱挥舞着,倏然,手心攥住了一个柔软的触感——是丝绸的质感,像女人的衣裙。 一股浅淡的薄荷香气。 好熟悉。 鹿聆轻嗅着那香味,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疼痛一点点退却,其他感官知觉逐渐回笼——她的腰间,潮气萦绕的手蛇一样缠住她的腰,颈窝则正在被下巴磨蹭着。 是一个女人。 香气,越来越浓烈,无形的网一样。 薄荷,血橙,苦柚。 女人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舌尖如雨滴,细密而轻盈地落下。 鹿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自觉发出的细微声响如同奶猫,女人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 “不要害怕,乖乖,不要害怕。” 熟悉的声音。 鹿聆呼吸一滞,思绪一点点回笼,但身后女人的反应快得不似人类,腰腹上的手臂猛地收紧,反扣住了她的手。 “呃——” 毫无预兆的,如同狮子啃咬鹿的脖颈。 鹿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颈侧的皮肤被刺破,窗外定格住的红色光亮停在了扣在她脖颈之上的手上,恍如她皮肉下渗出的血珠凝在了其上。 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刻,鹿聆的手收缩了一瞬,打在了床头柜上。 “咔啦——” 手机和眼镜一起滚落。 女人直起身,红绿交织的光仿佛艳丽华贵的礼服,金发赤瞳,冷白修长的手紧扣着她的脖颈; 太阳穴嗡鸣,眼泪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视野却清晰了; 闪电刺破苍穹,冷色的光映在女人苍白而精致的脸上——林却。 鹿聆使劲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她竟然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但眼前不似人、却有分明是林却的女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不是梦。 “嗯——” 林却倾身,含吻住了她的唇。 薄荷的香味充斥在她的鼻息间,蜷起的手指逐渐卸力,仿佛在春夜中悄然开放的花,最后完全舒展了。 眼镜的螺丝刺破指侧的皮肤泛起了疼。 坠落在地的眼镜镜片里,倒映着不知年月的槐树伫立在风雨中,枝叶簌索,是雨天,是晴天,是夏天。 如果是梦,这是噩梦。 *** 关于林却,鹿聆最后仍然称得上是清晰的记忆,是十二岁从蓝口巷子搬走的前一天。 那天,她拥有了人生第一副眼镜。 深紫色硅胶材质的圆框眼镜。 “呦呦,你怎么近视的?” “我妈说近视度数在十八岁之前会一直涨,而且戴眼镜久了眼珠会凸出来,眼睛也会怕光……” “怕光?那不是吸血鬼嘛……” 无聊。 鹿聆望天翻了个白眼,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瞥向某处—— 林却坐在巷口的槐树下,胳膊肘撑着身后的石墙,中指同食指夹着蒲扇的扇柄,扇面失重摇晃着。 幽灵一样。 “林却。” 蒲扇顿了下,林却缓缓看向她。 一步,两步; 两人之间距离逐渐缩短,鹿聆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一点点被她的影子蚕食,在被完全吞并前的刹那,鹿聆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重合的影子分开。 “我的眼镜。” 林却瞥了一眼,没有接,笑了下:“很可爱。” 鹿聆微微蹙眉,戴上了眼镜。 林却微笑,漂亮的人假笑也漂亮:“好看。” ——假话。 林却对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鹿聆摘下眼镜,重新望向前方,槐树的模样模糊。 戴上眼镜,枝叶间的光影都清晰可见。 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地看向林却:“我为什么要戴眼镜?” 林却蹙眉,鹿聆眸光雀跃:“为什么我是近视,你们不是?” 她指向槐树,继续说:“为什么我看它的‘模糊’是‘模糊’,你们看那颗树的‘清晰’就是‘清晰’?为什么你们的‘正常’就是‘正常’?”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正常’的?” 少女们安静了,不远处的搓麻声也变得遥远。 其中一个声音说道:“你戴眼镜前和我们也是一样的啊……呦呦你怎么了?” 鹿聆无视她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余光瞥过林却,反问道:最开始呢?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你还有关于这棵树的记忆吗?我已经不记得了,显然你也是没有的,那你凭什么肯定我和你们是一样的呢?” “难道你记得?” “我也不记得。” 鹿聆眸光灼灼:“我们都已经不记得了。” “那说不定,”鹿聆望向林却,“在最开始的时候,‘模糊’才是‘正常’,清晰是一种病……病?” 林却终于开口,接道:“病变。” “对,病变!”鹿聆雀跃地点头,“林却——” “但在这个假设成立的情况下,”林却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半眯望着她,“世界上至少一半人都是病人。” 她想到了什么,垂眸补充了一句:“剩下的一半也不见得是正常。” 鹿聆没有回答,她望着林却。 林却站在阳光下,白的带着一丝病气,如游走白昼下的怨鬼。 她也已经记不清这场辩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了。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她便和鹿晔女士从成华搬到临市。 而现在,十二年后,二十四岁的鹿聆再次回到成华,坐在了熟悉又遥远地铁的二号线上。 “嗡嗡——” 鹿聆掏出手机:【母上:见到你小沈姐姐了吗?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沈姐姐其名沈昱初,林却的姐姐。 不过说来也奇怪,在鹿聆模糊的记忆中,林却几乎从不喊沈昱初“姐姐”,偶尔几次,她似乎听到沈昱初撒娇一样喊林却“姐姐”。 奇怪的两个人。 回到现在,鹿聆仍然不知道鹿晔女士那样骄傲的人,是如何同沈昱初或者林却开口,鹿晔女士一开始还会转移话题,到后面干脆装听不到,语气坚定地说:“你不能再继续在家虚度光阴了。” 最后,她把鹿聆连人带吉他塞进高铁站的时候,留下一句“工作给你安排好了,老老实实干去吧!”后,转身就走,走的坚决。 而这份安排好的工作是艺人助理。 十二年,时间改变了太多,却也符合逻辑规律——比如林却成为了大明星。 她从小漂亮的不似真人。 二十岁出道,凭借名导名作中的一个镜头,美进了娱乐圈。 曾有高赞帖子评价林却,如果她在那一个镜头之后销声匿迹,或者公布讣告,那她将会是所有人的白月光朱砂痣心头血。 没死成的林却在业内可谓是声名狼藉。 但每年的商业价值盘点榜单,她又总是在榜首。 而她呢? 这十二年,鹿聆正常的上学,毕业,组建过两个乐队,参加过音乐节,也在平台上发布过单曲,但最终还是被狠狠拍进了失业的浪潮里。 面试的过程鹿聆已经记不清了,反正这一趟只是走个过场。 只记得面试官如数家珍地向她“科普”关于林却的各种习惯。 全世界围绕林却旋转。 林却是世界中心,她是宇宙意义。 而现在,暴雨过后的天空湛蓝如宝石,阳光和仍然带着潮气的风顺着窗户缝隙溜了进去,鹿聆打了一个寒战,她彻底清醒了过来,望向身侧—— 世界中心安静躺在她身边。 没什么缘由的,她望着林却,长大了林却是小时候的等比例放大版,真人比屏幕里更要美的惊魂动魄。 她忽然记起了那场辩论的结尾—— “……假设成立与否,最终都能说明:我是很特别存在——不是吗?” 林却愣了一瞬,随即又淡淡道:“世界上也有很多人和你一样。” “那我们都很特别。” 快乐对十岁的鹿聆来讲无比简单——林却进入了她的话题,她便可以雀跃整个夏天。 至于是否意见一致,并不重要。 她甚至为她们相反的观点而兴奋的战栗。 而时间证明,24岁的鹿聆没什么特别。 眼镜度数也不会在十八岁停止上涨。 鹿聆摩挲着脖颈上的皮肤,望着这个从小被她在心里腹诽了无数次的不是人的人—— “呵……” “你怎么还真的不是人啊。” 2、chap 2. 夜色下发生的一切:暴雨,泼出来的、血渍一样的霓虹灯光铺满她满打满算十平方米的出租屋,脖颈皮肤被犬牙刺破时候的虚空感,全部重新灌进鹿聆脑内。 所有画面被总结成一句话: 此刻仿佛无辜路人一样依偎在她怀里的始作俑者,身份是大明星兼她的老板的林却,极有可能,不,一定不是人。 同时,她自己以一种极为不体面的姿态被林却绑在了自己的床上。 林却安静地睡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松开了桎梏在她腰间的手,裹了裹被子背过了身。 “……” 鹿聆试着挣了挣,绳扣松了一节——挺好,还不算丧尽天良。 她起身,关上门,结束了月租九百的半地下室的公共景观任务。 摆在茶几旁边的镜子的镜面已经布满水渍,但未丧失基本功能。 鹿聆审视了自己一番,还算衣着得体。 不过—— “我手机呢?” 话音刚落,她便在门后积水的角落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手机。 “哈。” 鹿聆无语笑了。 然而下一秒,更无语的事情发生了——“咕噜——” “威胁”她生命安全的人尚且同她共处一室,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好饿。 好在外衣口袋里还有二十块现金。 够买两份中碗加肉的拉面了。 鹿聆在心里算了算,发现还可以加一根三块的烤肠。 算是惊喜了。 鹿聆套上外套,打开门,看了一眼躺在被子里的林却。 太瘦了。 这是时隔十二年再次见到这个人,鹿聆的第一感受。 门与床的距离不超过十步,这样近的距离,鹿聆看过去,一片平坦。 纸片一样的人。 鹿聆从前便听说过“上镜胖十斤”,截止到今天,她已经十二年没有见过镜头外的林却了,鹿聆回忆着自己在屏幕里见到的“林却”——瘦成纸片一样,在镜头里才称得上是“匀称健康”,所谓“完美身材”“健康体型”的背后真相,是透支身体换来的。 真是讽刺。 但选择活在镜头下,选择用“美”作为置换条件,自然而然的,维持大部分人眼中认同的“美”是唯一选择。 “咔哒——” 鹿聆很轻地关了门。 算了,买两份吧。 床上的人瑟缩了一瞬,皮肤和被子的“索索”声消失在了阳光里。 *** “你这手机真是让你用够本儿了……” 鹿聆拎着打包好的两份拉面和烤肠,另一只手吊儿郎当的揣在口袋里,闻言暗暗轻叹了口气,无奈又自嘲地想:有的选的话,她宁愿没这么勤俭持家。 这样她面对的问题只会是手机坏了怎么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人家的手机上鬼鬼祟祟地搜索“吸血鬼是不是真的存在”、“被吸血鬼咬后真的会被同化吗”这类正中二的孩子都不好意思打出来的字。 女人抬眸看了她一眼,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看清搜索框里的字时,眼眸微顿,回过神后,恶作剧一样咳嗽了两声。 “被吸血鬼咬——” 鹿聆忙摁灭屏幕,食指不自觉蹭了两下鼻尖,强装镇定但十分生硬地别开话题:“元姐,我手机还能开机嘛?” 李元漂亮的狐狸眼半眯了一瞬,极快地嗅了嗅,眼眉微蹙,重新由上到下地扫过鹿聆,垂眸淡淡道:“能,但是屏幕用不了了。” “那……” 鹿聆话音未落,李元大方表示道:“你这屏幕我得找厂家发货,最快也要个三两天,这几天先用你手上这个吧。” “啊?”鹿聆一时没反应过来,女人抬头便看到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茫然的模样,不禁笑了下,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啊什么,你难道手里有备用机?” 这无疑帮了她大忙。 现代人是不能离开手机生存的生物。 “谢谢姐,姐,真的是帮我大忙了!” 鹿聆诚恳地望着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元忙抬手打断,看了眼她手上的袋子,问道:“你一个人吃?” “嗯……啊,对。”鹿聆尴尬地笑了下,“我饭量挺大的。” “太饿了。” 关于林却,鹿聆虽然还没有正式上岗,但是已经有了作为助理的自觉。 “挺好,多吃饭是好事,”李元淡淡道:“不过也得小心消化不良——有时间的话,去街口那个诊所开点常用药备着,她那边便宜……” “知道了——谢谢姐——” 鹿聆松了口气,不等她说完,便转过身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雨后的天空澄明,这是成华少见的无污染艳阳天。 李元望着鹿聆离开的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收回视线。 “嘶……那孩子难道没有被咬?不应该啊……” 拆开的手机被她胡乱地扫进了垃圾桶,伴随着卷帘门震耳的“哗啦”声,只剩下那张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招牌,可怜兮兮地暴晒在天空下。 *** 鹿聆提着东西,距离出租屋越近,心情就莫名的紧张。 好像回到了被严格管制的童年时代,没有考到妈妈要求的分数,背着书包里距离九十分只差一分的卷子回家时,心情与现在相差不多。 那时小小的她害怕面对鹿晔女士伤人不带刀子的言语; 但她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出租屋虽然小,但那是她自己的小窝。 林却虽然是大明星,但昨天晚上的行径,排除超自然的事实,算得上是私闯民宅了。 想到这,鹿聆硬气了些。 把备用机揣进口袋里,手上的袋子右手倒左手,摸出钥匙,舒了口气——“吱——” 门开了。 “小鹿,你回来了啊……” 开门的是昨天面试她的人,林却的经纪人,贾佳。 面前人的嘴巴张张合合,说的话左不过那些没意义的寒暄。 鹿聆眼中的她是虚焦的。 视线固定在林却身上。 林却已经换了衣服。 焦棕色的大衣搭在床头,垂坠感的白衬衫搭配同样质地的阔腿长裤,显得林却整个人更瘦削了。 风筝一样浮在衣料里。 长发也不是记忆中的金色,而是和她一样的黑长发。 意识到这点的鹿聆不由得一怔。 刹那,林却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身懒懒地瞥过。 两人的视线短暂相交又错过。 林却微微蹙眉,修长的手指轻揉着太阳穴,似乎不太舒服,又更像是对于这个小小的出租屋的不满。 “——那个,不好意思,” 林却放下手,看向她。 鹿聆自顾自坐到茶几前,褪色的红色马扎随着她坐下,发出一声不满的喟叹。 “两位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先从我家离开了吗?” 鹿聆把打包好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拆开一次性筷子后,抬眼望着林却,漂亮的眼睛闪烁着乖巧的光亮:“明天才是正式报道的日子,提前见到——” “你是我的新助理?”林却望着她,偏头望向经纪人,眼眸中满是不耐,“当时不是说好是那个叫鹿聆的小姑娘吗?” 贾佳:“……” 鹿聆怔了下——已经不记得她了吗? “哈。” 鹿聆冷嗤了声,起身,手胡乱地在裤子上摸了两下,伸出右手,望着林却,一字一句道:“您好,我是鹿聆。” 林却审视着她,没有伸手。 鹿聆的手顿了下,收了回去。 再坐下,她也没办法佯装大气了。 包装盒发出粗暴的声响,凝着水滴的盒盖被随意地扔掉了地上。 鹿聆故意展示无礼和粗鲁,猛吸了口面,拇指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嗓子眼里含糊地发出了“请便”两个字。 不等她把面咽下去,林却先是蹙眉,然后捂住了半张脸,整个人佝偻了一下,肩膀瑟缩,最后毫无预兆地冲进了洗手间—— 干呕声回荡在里面,压抑的低吼一样。 这情况发生的太突然,鹿聆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握着一杯水,呆呆等在门口了。 同样在门口的还有贾佳。 不同于她的懵然,贾佳没有抬头,见怪不怪地在手机上敲打着,后面干脆走到一边发送语音,真正的云淡风轻。 这样的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大概频繁发生。 林却干呕的声音短暂停下又响起,鹿聆不放心想要进去看看的时候,被贾佳一把拽住了手腕。 温热的水一半撒在了她的袖口上。 “别太紧张,没事的。” 贾佳松开手,宽慰一样朝鹿聆笑了下,递给了她一包纸巾,自己也慢悠悠擦了擦包。 “林却后天要进组了,角色需求,面的味道太重了,她反胃了而已——正常现象,别太紧张。” 这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两个月前的林却,也可以用瘦削来形容。 鹿聆拿着水杯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贾佳斜睨了下鹿聆,笑了下,摇了摇头,暗自感叹还是年轻。 “不错,有干咱们这行的心理素质。” 鹿聆看向她。 “林却这么个大活人莫名其妙闯进你家,都不报警。” “啊……” 报警? 很神奇,这个念头从没出现过。 贾佳提醒后,鹿聆才后知后觉,正常人面对这类事,第一反应都是报警。 她没有。 报警后会发生的一切,没有一件事会对林却产生正面影响。 “——哗啦。” 林却眼眶通红,嘴唇泛着湿润的红,她站在台阶上,鹿聆抬头望着她,嘴唇嗫合,不等她说出什么,微凉柔软的唇贴近了她的嘴角。 清醒着的,林却的吻。 薄荷味道的。 “呦呦,” “好久不见。” “嗯。”鹿聆呆呆地望着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眼睛怎么也舍不得移开,声音很轻很轻,“确实,好久不见了。” 3、chap 3. “嗯?” 林却愣住了。 鹿聆也怔住了。 她这是什么反应? 我的反应不对吗? 那我应该要什么反应? “林却?” “啊!” 林却叫了一声,像是被她吓到了,下一秒又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哒”—— 一记响指,贾佳瘫倒在地。 ?!! 林却松开她的手腕,好像自问自答:“你为什么还醒着,应该和她一样才对啊?” “……” 那怎么办? 她要为此说一句抱歉嘛? 鹿聆看了看瘫在地上的人,又看向林却,试探道:“那,我也躺下睡会儿?” 林却:“……” 鹿聆精确的抓到了重点,“你刚才……是为了让我忘掉你,所以你真的是吸血鬼?” 林却瞥了她一眼,坐到了床上,大有“事已至此干脆摆烂”的态度,闻言点了下头:“对。” “昨晚——”鹿聆话音未落,林却抢先点头,给了肯定的答案。 姿态大方,颇有破罐破摔的意思。 “那我会——” “不会。” 鹿聆愣了下——其实事实已经代替林却回答了,她现在仍然是人类,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脖颈上印记的颜色也变淡,但还是下意识问出了为什么。 墙面上,两人的影子错落着。 林却正过视线,阳光的边缘横在她的眼中,瞳仁变幻成近乎金色的浅色——如同昨晚。 鹿聆不自觉低下头。 ——“都市传说还真是把人忽悠瘸了。” 林却站起身,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两人的视线被迫齐平。 “吸血鬼和吸血鬼也是不一样的。你所知道的那一类好像感染嗜血症一样的吸血鬼,如果存在,她们的主要活动区域应该也不是在咱们这边,”林却说,“她们是否存在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一不是吸血鬼族群分布学的教授,也没有见过她们活物,我与她们的区别,就好像你和嫦娥的区别,懂了吗?” 鹿聆望着她,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林却怔了下:是不是语气吓到她了? 林却重新坐下,手默默放下,声音柔和了下来:“总而言之——” 话音未落,鹿聆看向她,自言自语一样:“所以,你又是为什么存在?” 林却:“嗯?” “吸血鬼的原型是中世纪欧洲的卟啉病患者,你呢?”鹿聆望着她,眼眸平和,“你为什么存在?” 你为什么存在? 这是一个困扰人类千年的命题。 林却放在口袋里的手攥紧又松开,微尘勾引着金色的光束,一起落进了横在两人中间的积水中。 “因为海洋。” 林却望向她,说。 ——因为反抗,因为海洋。 西方传说中,文明起源于消失于海洋中的亚特兰蒂斯,现代科学证实,生命的最初是海洋生物,水生万物。 林却为什么会进入海洋呢? 鹿聆还想问的时候,林却已经起身,绕过她到了贾佳身边。 “醒了后她会不认识你吗?”鹿聆的注意力转移回了不久前,“还是说,你可以选择性的让她忘记?不过你干嘛要让她睡过去——” “停!” 林却抬手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疲惫而缱绻:“你问题好多哦。” 鹿聆噤声,余光却还是忍不住飘向了林却。 美。 千百年来,人类对于美有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执着,而美又依附于时代背景,有史料记载以来,对于女人的美,标准大同小异,“柔”与“媚”当属关键。 而林却,在具有这两点的同时,又有着不似人的美。 鹿聆翻看微博时,发现林却庞大的粉丝基础中,大半来自黑转粉,而黑转粉的契机又有大半是见过了线下肉眼中的她。 她太美了,那张脸美的没有任何缺点。 鹿聆想的入神,倏然,那张漂亮完美的脸靠近放大——“哒”。 “嗯?” 鹿聆回神,望着她。 “啧,怎么会失灵呢?”林却自顾自说。 “吸血鬼都有这种技能吗?” 林却看向她,鹿聆斟酌了一下措辞,补充说:“这种,超自然技能?” “不,” 林却粲然:“只有我会。” “那——” “傻孩子,”不等她讲完,心有灵犀一样,林却便了然,“当然不会只有我一只,” 她顿了下,微微偏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新奇,“吸血鬼。” 鹿聆苦笑了下:“听起来不像是好消息。” 林却只当自己没听见,把贾佳转移到了茶几旁边的木椅子上。 “——哒” 贾佳缓缓睁开了眼,茫然看着周围,视线落在鹿聆身上的时候,骤然清醒:“你你你你……你是鹿聆吧?!你…我怎么在这儿?” 林却扶额:“这是她家。” “啊?!那我们怎么在这?” 鹿聆望向林却。 林却食指扫过鼻尖,没有回答,而是面露无语地瞥她一眼:“对啊,我为什么要来这?” 反问代替回答,她自己成为了无辜的人。 贾佳无辜又可怜地望着林却。 林却漫不经心玩着自己的指甲,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鹿聆不忍心看贾佳这样被林却折磨,主动开口圆场道:“小佳姐,我明天会准时报道的。” 话音刚落,鹿聆便感觉到林却看向了她。 贾佳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鹿聆,她是为了通知她报道时间过来的? 林却没有给她想通的时间,戴上口罩,径直向外走去,仿佛被贾佳这番荒唐操作气到无语。 “啊,好,”贾佳的视线跟着林却跑,“姐!” 门没有被关紧,虚虚地留着一道缝隙。 鹿聆在原地怔愣了很久才回过神。 “啪!” 疼。 嗯,不是梦。 鹿聆想。 *** 保姆车内安静的只有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林却安静合着眼睛。 贾佳不了解鹿聆,也不算上了解林却,但她了解自己——她不会在鹿聆这类行业新人身上浪费自己的时间。 带艺人,还是林却这样级别的艺人,她没有必要提前一天见一个新人助理。 即便,这个人好像是林却主动提的。 贾佳透过后视镜看向林却。 不等她回忆起面试当天的事,手机铃声先响了起来,林却喑哑的声音轻飘飘从后座传来:“沈昱初?” 林却接过,刚刚摁下接通键,沈昱初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她的耳朵里:“昨晚什么情况?你——” “我没事。” 林却的眼神温柔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系带的末尾:“最近一直在管控体重,昨晚上活动现场又各种状况……总而言之,给你添麻烦了。” 电话那边的人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你滚啊!” “你是故意恶心我吗?” 林却被骂了也不恼,整个人也彻底放松而温柔了起来。 昨晚是某品牌的开年群星盛宴,从开始的红毯环节开始便硝烟弥漫。 活动方讲不明是故意搞噱头还是行业新人单纯的纰漏,艺人a和艺人b发现她们同时是艺人c的女朋友,两个人风风火火杀到了艺人c的休息室,三个人上演了一场真正的大战,好巧不巧,“战场”在林却的隔壁。 和人类一样,吸血鬼们也走过了千百年的历史,她们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做着和人类一样的工作,各行各业的金字塔尖都有她们的存在,其中当然包括科研行业。 吸血鬼仍然需要鲜血,但是她们早已经有了成熟的血液补剂产业,吸血鬼家长们也会从小给孩子服用补剂,教导她们不可以随便啃人类的脖子。 所以人类的新鲜血液对于她们而言,有诱惑但早就不像活春药一样了——极其虚弱或者情绪起伏特别大的情况除外。 林却是因为为了贴合电影《长夜》中病弱谋士沈洁的形象,在一米七五125斤的基础上,减重减肌到了95斤,极度饥饿和嘈杂的环境,彻底失控。 她依靠最后一丝理智出逃,以“知名女星再次耍大牌”的字眼冲上了榜一。 “热搜什么的我已经处理完了,”沈昱初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进组?这次要拍多久?” “明后天吧——” 贾佳纠正道:“姐,是后天进组,拍两个月左右,最多两个半月,《长夜》虽然是名导复出,但是不是什么大制作——陈导毕竟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挂个名字,至多拍几个关键的镜头而已。 林却点了下头,同沈昱初重复道,“后天进组,两个月或两个半月吧。” 贾佳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为此差点闯了一个红灯。 林却挂掉电话,看了她一眼,没有讲太多。 贾佳的对不起还没发出第一个音,支付宝到账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刚才都低血糖晕在人家家了,”林却合上眼睛,半张脸藏在了毯子里,“我都以为我真的职场霸凌你了。” “姐~~” “停,”林却合眸,“大爱无声,闭嘴吧。” “好!” 绿灯亮起,车子平稳启动。 林却没有看到贾佳脸上那迅速消失的笑容,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到达酒店的停车场后,她看向林却,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却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贾佳转过身,笑容平常:“姐,明天咱就一个站台的活动,下午两点到五点,可能需要你早点起床。” “嗯。”林却扣上帽子,说。 “还有个事儿。” 贾佳试探望着林却,语气好像自己也很为难:“剧组那边,导演说想明天晚上和演员们吃个饭熟悉熟悉。” “嗯?”林却蹙眉。 贾佳硬着头皮,继续说:“姐,您也该吃放纵餐了,昨晚上真给我吓坏了。” 林却一向不参加这类的饭局。 这次也想拒绝,但看着贾佳拽住她袖口的手,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 4、chap 4. 是夜,鹿聆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鹿晔女士—— 逃不过那几个话题:好不容易有了份正经工作,不可以刷小脾气,外边不比家里…… 她叹了口气,“好”字还没拼写完,对话框里又弹出了消息:“实在累了就回家。” “没什么丢人的。” 酸。 播出的电话被秒接,鹿晔的声音混着天气预报的声音传入鹿聆耳中的刹那,眼泪打在了手上。 “喂?” 鹿聆深吸了口气吊儿郎当地说:“真回家了,你肯定又不开心了。” 鹿晔笑骂了句,“死丫头。” “怎么对你妈连基本的信任都没了?” 话音刚落,鹿晔女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那把破吉他最近还被你封印着?” 鹿聆垂眸,含糊嗯了声。 角落里,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的吉他被黑色的琴包包裹着。 笔直,也落寞。 那件事之后,鹿聆删掉了写好的曲子,和发布出来的所有歌,十五岁到二十二岁,她删掉了那些她曾经视为自己存在意义的一切。 十二岁搬出蓝口巷子的时候,鹿聆曾经以为,那是她摆脱林却“别人家孩子”阴影的开始;十五岁rose&gun发布第一首曲子并且收到live邀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成功了; 十九岁和第二支乐队fever登上音乐节舞台,舞台被上传到视频平台点击超过百万点赞的时候,她那时的世界仍是她认为的世界。 鲜花,欢呼,音浪,烟火,理想。 这些美好的幻梦破碎在二十二岁生日的当天。 音综选秀节目《野莓生长》向她们抛出橄榄枝,她踌躇满志的接受了节目组的邀请后,在入驻训练基地的当天,亲眼目睹了节目组的剧本——冠军其实早已内定,除此之外,各个平台资方都有各自想要捧的人。 她们只是用来博噱头的棋子中的一枚。 最后的结果可以预知,鹿聆背着吉他,离开基地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七分。 夜空墨蓝,白砂糖粒一样的星星闪烁,恍如恶作剧成功的神明同她俏皮眨眼。 fever解散了。 她以为不过是退赛而已,但结果显然不是——她成了道貌岸然的人,曾经关系不错的圈内朋友将她拉黑,音乐节举办方也对她下一次活动搪塞其词。 她错过了毕业季,考研也断送在每天浑浑噩噩的晚睡晚起中。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欢迎来到世界的反面,自负的可怜虫。 鹿聆挂断电话,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吉他面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城市高悬的霓虹灯,藏在抽出新芽树木之后月亮,一起透过地下室低矮的老窗。 墙面的影子被拉长,指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到琴包拉链的刹那——“嗡嗡嗡……” 鹿聆触电一样收回手,转身回到床上捞起手机。 是贾佳。 【文件一:《brora品牌站台活动当日安排》】。 【文件二:《媒体采访问题确认版本》】。 【文件三:《艺人习惯总结(补充版)》】。 【jia[引用文件一]:品牌站台、广告和杂志拍摄类活动的流程相差不大,明天我会带你走一遍,一定要记住。】 【jia[引用文件二]:一般情况下媒体方会发过来初版,你以后的任务是,以林却的公众形象为核心,最大能力的维护和减少不利舆情出现为目的,和她们沟通这些问题。这条规则适用于一切需要媒体采访问题。】 林却的公众形象? 鹿聆脑海出现了关于林却的各种报导。 “真的要以公众形象为核心吗?”鹿聆小声吐槽道,“那不完蛋了嘛。” 【jia[引用文件三]:建议最好过一遍。】 建议最好做什么的意思是可以不做。 鹿聆点开了第三个文件。 大概是前几任助理写的,内容其实并不多,重要的只有几条而已。 “一,不要迟到,林却脾气很好,除非迟到;” “二,不论行程多么紧凑,尽量与活动方/剧组沟通,留出一小时午睡时间;” “三,常备药:blueblood复合维生素(每天两次,一次两片);nature的系列补剂(正常情况下每月月中一次,生病时马上,体重管理期贯穿全周期)。” “哈,”鹿聆笑了下,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怎么有种规则怪谈的感觉呢?” ——如果不这么做,会发生什么? 林却会失控吗? 像那天晚上的模样。 鹿聆咬住下唇,她欲盖弥彰地滑动手机屏幕,页面划到了最下面: “姐很爱吃橘子,每天5-6个左右的摄入量,开始咬嘴唇的时候,就要开始剥橘子了(女明星漂亮的手指尖不可以被橘子皮染黄)。” …… 鹿聆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扔到一边,人陷落进了被子里:“女明星的手指尖不可以被橘子皮染黄,我的手指尖就可以了啊?” “我这十根纤纤玉指研究过几何代数,陪西西弗斯滚过巨石……哎!” 鹿聆眼中升起一层薄雾。 汽车途径出租屋的声响经过矮小却唯一的窗户远去,车灯白亮的光线刺眼,鹿聆下意识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越来越用力,直到呼吸变得费力。 “啊……” 她翻过身,胸腔起伏,直视着泛着潮气的天花板。 “算了。” 鹿聆摸过手机,设定了早上五点的闹钟——林却七点起床,准备妆造。 她的出租屋到市中心宝格丽酒店,需要转乘两站地铁,共计用时两个小时。 鹿聆顿了下。 把时间从五点提前到了四点二十,犹豫了下,加了一个四点半的那种。 转念,想到明天要辛苦一整天,干脆又设置了一个四点的闹钟。 四舍五入相当于多睡了半小时。 美哉! *** 大概是文件三第一条起了作用,为了不迟到,鹿聆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最终于凌晨三点五十九分苏醒。 人是迷迷糊糊的,脚步也是虚浮的,仿佛走在云彩里。 在到达酒店后被强制“脚踏实地”。 素未谋面的同事老鹰捕猎一样拽住她的手腕,自问自答式确认了她的身份;最后好像身后有丧尸围城,拽着她狂奔进了电梯。 “姐,人接到了,没接错吧。” 鹿聆懵懵站着。 林却穿着浴袍,垂在发丝上的水珠颇有心机地落在了她裸露着的锁骨上,室内亮堂的恍如太阳已经升起,鹿聆却总觉得朦胧。 “嗯。” 林却看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又收回视线,似乎想要再同她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鹿聆默默关上了门,走到了忙碌的人中。 她第一次用“人来人往”形容室内——妆造团队分为两波人,头发吹干后,化妆师也已经准备就绪; 同时,贾佳递给鹿聆一个相机包。 “你的第一份任务,拍摄活动vlog花絮,作为后续发布在各个平台上的物料,等你熟悉了,工作室的账号会交给你负责。” 鹿聆怔了下,整个人仿佛被彩蛋砸中,只是茫然。 贾佳也并不在乎她的内心活动,她只是发布任务并且验收成果。 把相机包挂到鹿聆的脖子上后,她便又接通了不知道谁拨来的电话。 鹿聆打开相机包,里面是一台佳能g7x2——确实没有什么使用难度。 但是,鹿聆虽然没有做过艺人助理,但也明白,花絮vlog里的艺人也一定是要美的。 拍人没什么难度,把人拍的自然松弛又灵动鲜活且美丽,这就很考验拍照人的技术了——“怎么了?” 鹿聆循声看去,迎上的是林却那双漂亮的仿佛桃花潭的眼睛。 林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相机包,微微偏头:“佳——” 话音未落,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鹿聆忙打断,声音也不自觉提高,像是心理暗示:“我会用!” 她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在安静高效运转的房间内,还是不可避免的转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短暂集中在她身上。 鹿聆强迫自己无视那些视线,拿出相机,扫了一圈,顺利开机,摁下了“录制”键。 林却偏过视线,低头轻笑了下,化妆师没来得及反应,粉扑的一角在她唇之上落下了一点白。 她抬头,鹿聆便同她隔着屏幕对望着,她清晰地看到,林却眼中一闪而过的怔愣被荡开的温柔取代,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很棒”。 鹿聆举着相机的手不觉收紧,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很快投入到了这份工作里,虽然是第一次,但胜在反应够快,拍视频的同时还可以兼顾其他的零散活。 这里的一切仍旧围绕林却展开,最开始那种憋屈的愤懑感却奇异的消失了。 她幻想过,林却这样“恶贯满盈”的艺人,活动进行的时候会不会被anti攻击——红外线扫射眼睛,或者被现场辱骂。 然而,一切顺利。 太好了,一切顺利。 但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出现了那些状况,她能做些什么? 鹿聆想着,她的第一反应应该会冲上去,挡在林却的面前; 红外线同时攻击了她们两个人的眼睛。 会有肢体冲突吗? 如果有,那她们身体上或许会落下同样的淤青。 安保人员会把她们和躁动的人群隔绝开,耳边只剩下被疯狂摁动的快门声。 林却的手会紧握住她嘛? 她还会是最开始那副从容的模样吗? ——“哗!” 宴会厅,浓郁的红酒顺着嘴角的缝隙流入舌尖,涩。 林却在红色里。 “诸位还真是,” 林却在她身边,声音却莫名遥远。 “找死。” 5、chap 5. 鹿聆做完和品牌最后的交接工作,刚踏进休息室,便看到工作人员们围成了一个圈。 见她回来了,贾佳忙招呼她过来:“小鹿,快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人群的中央是品牌方送来的pr礼盒。 “姐每个月不止会收到她们一家的礼盒,同样的她们也不只给咱们送,”贾佳望向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林却,眼眸中是溢出来的骄傲,“咱们的大明星呢是物欲极低的那一类人,这些礼盒基本上都是咱们的员工福利了。” “不错吧。” 鹿聆笑了下,算是认同。 “小鹿,你今天表现的超级好!之前真的没有做过相关工作?” 贾佳说着,围在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也纷纷附和,鹿聆配合地笑着。 她没有做过助理,但是参加过音乐节。 从收到邀约和对面沟通到最后到现场等待演出的过程,总有能触类旁通的点,无非身份反转了一下。 “没有,是各位姐姐们教的好。”鹿聆乖巧地说。 林却靠在化妆镜前的椅子上,她已经换回了私服,双手抱在胸前,眼眉微微蹙着,是觉得她们聒噪吗? 那一瞬间,鹿聆下意识想让这些职场前辈们噤声。 但下一秒,这个念头便一扫而空了。 再多夸夸我吧。 林却会不会看向她,附和一句:真棒,做的很好。 鹿聆呼吸一滞,不等她把这种恐怖的想法请出脑内,负责服装的姐姐递给她一瓶香水:“这是她们家经典的味道,这瓶正装平时去门店买基本上都跑空。” “是嘛?” 鹿聆接过香水,无比感激一样望着她,“谢谢姐姐。” 余光里,林却似乎往她这边扫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很轻地叹了口气。 鹿聆眼眸暗了暗,放下了这瓶价值不菲的香水。 拥有这座金字塔上最顶尖的一切,把她自己看不上的东西施舍一样分出去,和垃圾桶充当一样功能的人欢欣雀跃。 “这个味道啊,” 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一只手绕过她的脖颈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拿起被她放下的香水,望向她,说:“你喜欢吗?” 林却靠在她的身上,薄荷的气味里掺杂着淡淡的柑橘香,又或者是苦柚。 鹿聆回神,下意识摇头:“不……”下一秒,她又想到这是服装姐姐推荐的东西,改口实话实说道:“我没有闻过,不知道。” 林却放下香水,点了点头:“这样啊。” “它的味道太腻了,不适合你。” 鹿聆微怔,林却抽回手,视线在礼盒中扫过一圈,最后停在了贾佳手上的手链。 有眼力见如贾佳,她笑了下,姿态轻松自然地把那串手链递给了林却。 “伸手。”她拍了下鹿聆的肩。 “啊?” 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 ——“咔哒”。 下午四点三十七分,太阳仍旧橙黄, 鹿聆垂眸,手指覆盖住林却的指纹——上面似乎残余着温热。 吸血鬼有与她相同的体温。 “做的很棒。” ——吸血鬼也会读心术吗? 鹿聆的眼睛一下下眨着,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回过神。 林却和贾佳一起离开了。 原本拥挤的休息室变得空旷。 “怎么还愣住了?” 服装姐姐笑了下,空出来的手拍了下她的肩:“小家伙,下班了~~” “姐,”鹿聆问,“林却要去哪?” “啊?” 鹿聆眼眸颤动,找补道:“我记得今天没有行程了,刚才贾佳姐又和她一起出去了。” “这样啊,”服装姐姐忙说,“出门右转,能看到直梯,地下车库在b1,或者打——” “好!” 鹿聆勾上帆布包,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完全没听到服装姐姐的后半句:“或者直接打电话问问贾佳…” *** 保姆车里,林却往窗外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贾佳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关切道:“不太舒服吗?” 林却收回视线:“没事。” 贾佳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口道:“姐,一会儿饭局上除了导演和主演,还有几个制片和影视公司的老总。他们都是《长夜》的投资方,咱们现在已经谈好的剧也都有他们的投资。” 林却指尖顿了下,她没说话,车内的气氛凝重了起来。 直觉告诉贾佳,她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调转方向,送林却回酒店休息。 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 没机会回头了。 “姐,不用紧张,就是正常的、剧组聚餐而已,当成动员会就行。” 林却抬头,透过后视镜凝视着贾佳。 她出道四年,贾佳就担任了她四年的经纪人。 林却第一次面试的时候,贾佳背着笨重的包,作为经纪人比她这个要面试的演员还要紧张,不着调却也真诚地说着“姐,别紧张,你比她们都要漂亮”,“面不上也没事,相信我的眼光,你这张脸不成为大明星都不符合常理!” “到时候,你是大明星,我是明星经纪人!” 林却舒了口气,重新看向窗外——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类似的情况她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林却。 林却摘下帽子,收回视线,从包里拿出梳子。 驾驶座上的贾佳想要说些什么,但林却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时机——“啪”。 梳子被随意地扔到了一边的空位上,林却重新合上了眼睛。 天色暗淡,傍晚迎来了难得一见的蓝调,黄色的路灯星星盏盏。 城市安静的热闹着。 正常聚餐——个屁。 独立的包间里,总共坐着十三个人。 演员只有她和饰演将军的男演员。 将军在戏中的戏份只在开头。 开场即杀青。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自以为高深的推杯换盏,眼神仿佛拉丝的痰液,话题一旦要到林却身上,贾佳便起身,赔笑敬酒挡了回去。 林却只冷漠看着她。 贾佳把她当菜端了上来,又不愿意她真的被吃掉。 人啊,纠结又有趣。 林却抬头,恰好同“将军”视线相撞。 完了。 “将军”隔着醒酒瓶冲林却笑了下。 林却觉得这应该不是“同病相怜”或者“合作愉快”的意思。 他和她一样,都是这饭局上的一道菜。 不同的是,他似乎对这顿饭局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算不上幻想,坐在他旁边的男制片人的视线,蜘蛛网丝一样黏在了他的身上。 林却抿了口红酒。 ——大概一年,或许用不了一年,她很快就能记住这位男演员的名字了。 “哟,” 林却放下酒杯,看向说话的人。 顾铭。 《长夜》最大的投资方。 西装外套敞开着,只见他松了松领带,手臂自然搭在林却的椅背上:“这瓶酒是我从自家酒庄带过来的,你年纪不大,没想到品味不俗。” 顾铭眼睛半眯,还想说什么。 林却扫过他稀稀疏疏的头顶,手指在小臂上轻点了两下。 贾佳一时警铃大作,抢在顾铭开口前“替”林却应酬了起来。 “我没和你讲话。” 贾佳看了林却一眼。 林却表情淡漠,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要开口圆场的意思。 贾佳深吸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白酒瓶,笑得熟练:“是我不懂事了,顾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一瓶我干了!就当给您赔罪!” 起哄声也响了起来。 林却蹙眉望向她,仿佛在骂:“有病?” 贾佳决绝地打开了酒瓶——“啪”。 “你有病就去医院挂号。” 林却抢过贾佳手里的酒瓶,骂完了她,俯视着顾铭,扫过他头顶的反转风向的地中海后:“酒精呢,其实也是导致脱发的重要因素。” 席间的气氛凝滞了。 林却也在这一刻确定,自己“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但,如何呢? 林却盯着他,没什么情绪,但和嘲笑的区别不大。 贾佳呼吸一滞,条件反射一样越过林却,赔笑打圆场道:“贵人不顶重发!哎呀,她这个嘴啊,好话都讲不明白了!顾总您别和她一般见识,我喝!我能喝!” 说着,贾佳抢过白酒,猛灌了下去。 酒精迫使她踉跄了下,她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再抬头仍然是满分的笑容面对顾铭。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顾铭却见过太多了。 贾佳不知道,喝酒平事,也是有门槛的。 顾铭半眯着眼睛,林却盯着他,心里想着,嘴也没忍住说了出来:“真亮啊。” 空气再次凝固。 “怎么都这个表情,”顾铭笑了下,悠哉悠哉地倒了一杯红酒,递到林却面前,“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如果真的跟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吹鼻子瞪眼才是闹笑话了。” “小林,喝了这杯酒。” 林却垂眸看着那杯红酒。 倒影里,她自己的面容也随着荡漾的波纹而扭曲。 她向后退了一步,仍旧淡漠地望着他。 “——林却!” 鹿聆天外来客一样冲了进来。 这位天外来客看到的场景是:林却被一个中年秃顶男拽住了手腕,男人手里还有一杯红酒。 她没有犹豫,直接拧过男人的手,伴随着清脆的“咔”和男人倒吸凉气的狼狈,红酒毫不意外地泼了她满脸。 等到她再醒过来,她正在保姆车里。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社媒推送的弹窗被#长夜阴阳剧本#的标题占满。 鹿聆潦草看了眼,随即摁灭屏幕,望向车外,只有林却一个人,看不明表情,只觉得落寞。 “哗——” 鹿聆抬头。 林却背着光,影子完全笼罩住了她,神情湮没在阴影中。 “你——” 话音未落,不远处响起一声快门按下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谁?” 6、chap 6. “伊依?” 林却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蓝白条纹的高中校服,肩膀上的布料被书包拖拽出了局促的皱褶。 是粉丝啊。 鹿聆想,现在的孩子条件真好:“你好,我是林却的新助理。” “怪不得嘞,”赵伊依松了口气,仰头和林却视线相撞的刹那,眼眶不自觉红了,语气是撒娇的委屈:“姐姐,我还以为我今天见不到你了。” 赵伊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林却,嘴唇翕合,直到林却主动伸出手,微凉的指腹轻柔抚过她的泪,她才回过神。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追星被无聊的大人们认为是小孩养废了的一大标志。 ——你没有见过她真正的模样,她面对你的样子全部都是经过公司调教的,她并不真实。 ——她知道你是谁嘛? 他们不知道,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她们爱她们,是因为太美好了。 每当那些讲不明的痛苦袭来,每当自我的调节器失控,回到这座乌托邦,总会得到疗愈——这便是热爱她们的意义。 赵伊依把手机相册调出来:“姐姐抱歉,不应该偷拍的,我就是有些激——” 林却关心的重点显然不在被偷拍这件事上,她望着赵伊依,问:“你怎么回家?”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是成华本地人。” 赵伊依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知道了。” 林却轻叹了口气,不等赵伊依反应过来,拿过了她的手机,侧身把人也安排进了车内,对鹿聆道:“看好她。” 鹿聆和赵依依肩膀靠着肩膀,面面相觑。 好尴尬。 但还好,尴尬持续的时间不长。 林却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现在时间太晚了,你妈妈说她明天早上七点过来成华接你。” “我已经定好酒店了,现在带你过去。” 赵伊依音量陡然提高:“我妈没有骂你吧??还有——” “没有,”林却望着她,认真地说,“她一直都在说,谢谢和不好意思。” 赵伊依垂眸,没有再说话。 鹿聆以为林却会开始说教,但并没有,她点到为止。 赵伊依透过后视镜望着正在开车的林却,视线在她和鹿聆之间跳转着,犹豫了下,最终低下头玩手机。 助理坐车,艺人开车。 有点奇怪。 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讲话,氛围便足够奇异。 林却是一眼惊艳的浓颜系美人,五官锐利,气质却是反差感十足的清冷;鹿聆则是更加清秀灵动的风格。 标准的杏仁眼,长睫的阴影在眼下的皮肤上轻颤,仿佛小鹿择溪而饮。 活泼,灵动。 鹿聆并不知道身边的小朋友已经做起了拉娘的“工作”,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如果伊依不是十七岁,而是二十七岁,林却不会做到这一步。 成年人有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义务,未成年人需要的则是正确的引导,两者的都不需要高高在上的说教。 这份反思持续到送伊依进到房间后—— “好了,我们也休息吧。” 林却开了两间房。 只开了两间。 *** 房间内,鹿聆站在玄关处,林却背对着她,垂眸看了眼手机,随即便关机了。 “咳咳——” 林却转过身。 鹿聆手背在身后,眼神飘忽,不等她整理好措辞,只听到林却问:“你要处理一下吗?” “嗯?” 林却笑得温柔,言简意赅道:“红酒。” 鹿聆低头——白色的t恤上暗红色的红酒渍存在感十分强烈。 “你先洗,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说完,林却不给鹿聆反应的时间,门极快的打开又合上,不出三秒,又打开了—— 只有一张房卡。 “哈哈……一个人住惯了,不好意思。” 林却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噗嗤——” 鹿聆粲然笑了,微微探身迎上她的眼睛,打趣道:“说说吧,大明星,不畏狗仔也要出去是为了干嘛?” “和女朋友约会?”鹿聆开玩笑说。 “不是,”林却摇了摇头,“这边有商场,想去给你买换洗的衣服。” “我没有女朋友。” 鹿聆呼吸一滞,红色一点点攀附上了她的耳朵。 “啊……没有女朋友啊,”鹿聆尬笑了两声,大脑一片空白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嘭”关上了门。 后背脱力地靠在门上。 没有女朋友。 很正常的一句话啊! 她这是怎么了? 门外,林却怔了半晌,终于回过了味儿。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接近二十分钟了。 鹿聆还站在原地。 林却无奈摇了摇头。 故意加重了脚步,向椅子那边走去。 ——走了? 鹿聆屏住气息,耳朵竖着,是椅子拉开的声音,她去到窗户那边了吗? 洗澡吧。 林却瞥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旋即收回视线,思衬片刻,嘴角还是浮上了一层笑意。 怪笨的,也怪可爱的。 听到淋浴声停下后,林却才敲了敲门:“换洗的衣服我挂在门把手上了。” 浴室内安静了两秒,最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回答的格外响亮——“好!” 或者说,正义。 *** 鹿聆换好衣服出来时,屋内暖烘烘的,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空调。 见她出来了,林却忙熄灭烟。 “你抽烟?” 林却耸耸肩:“偶尔。” 像是为了缓解氛围,林却半开玩笑说:“咱们本土的吸血鬼吸烟不会生——” “你不开心吗?”话音未落,鹿聆望着她,眼睛湿漉漉的。 林却怔了下,鹿聆犹豫了下,又试探问:“因为贾佳姐?” “嗯,”林却舒了口气,坦诚道,“有点,但不多。” 从饭局脱身后,地下车库内,贾佳低着头,神情淹没在阴影中,肩膀耸着。 林却瞥过从她西装外套里“越狱”标签,心空了一拍——贾佳选择这样做的原因和饭局上那位男演员相差无几。 为了置换更好的资源。 她有野心,给别人打工当然比不过给自己打工。 地下车库内,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贾佳的手举起又无力垂下:“姐,你把一切都毁了。” “那个地中海秃头不止是投资了《长夜》,他在海外也有制作团队,你明白吗?” “我知道,你不愿意参加这种场合,但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啊?”贾佳深吸了口气,“酒我会替你挡,不该做的事情我也不会让你去做,我们在一块儿四年了,你连这个都信不过我吗?你就只是,坐在那里,如果他们谁和你讲话,顺着他们说几句好听的话——” “你什么时候和那个秃头的公司搭上线的?”林却眼眸冷淡,“去年?还是前年?都不重要了,在这之前,你们之间的交易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损失,所以我尊重理解你的野心,但这不代表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贾佳,”林却望着她,眼睫微颤,“我们认识四年了。” “我只需要静静坐在那里,说几句好听的话,” 林却轻笑了声,“讲出来这些话的时候,你自己都觉得可笑吧?” “……你之后要怎么做?”鹿聆望着林却,声音很轻地问。 “什么怎么做?”林却看向她,反应过来后,“啊,你说这个啊。” “什么都不做。” 鹿聆怔愣住了,林却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想往上没错。” “但是,她把你当梯子了啊!” 鹿聆不解。 林却眼中的笑意更浓,语调轻松道:“从结果上看,我没有被她踩到。” 鹿聆还想反驳,只见林却望着她,灯光下,她的眼眸变幻成了漂亮的浅琥珀色,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呦呦,贾佳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她和你一样,大学期间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我是她第一个艺人,她也是我第一个经纪人,我知道她很辛苦,她这么辛苦都要坚持下来,就一个目的:出人头地。这么多年了,她也一直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再走——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从现在的位置再次跃升的机会,摆在她面前,换做别人,大概也很难拒绝吧,人总归都是最爱自己的。”林却顿了下,缓缓说,“她没有做错什么。”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鹿聆望着林却。 这样的林却她是陌生的。 在她的记忆中,林却总是一副“不需要主动争取,我就是天选之女”的傲慢疏离模样。 是自己一直以来偏见太重了吗? 她必须要承认, 对于林却,她有着很重的偏见,从小到大。 “呦呦,” 鹿聆循声看去,林却笑容浅淡,撒娇一样:“我其实也不算坏的。” ——她一定会读心术。 鹿聆只是望着她,只见林却的唇角上扬到了好看的弧度,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但凭什么要牺牲你?” “要接吻吗?” ——“轰!” 鹿聆的大脑近乎爆炸,整个人红透了。 林却斜睨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你一直在看我的嘴唇。” “没有!” “好吧,没有。”林却耸了耸肩。 这无所谓的态度让鹿聆一阵憋闷。 “证据呢?”鹿聆直直盯着她,问。 林却看向她,起身,一步,两步——嘭。 两人的影子重合。 林却的发梢芦苇一样轻点她裸露的锁骨皮肤,气息交缠,鹿聆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 象征清醒的薄荷气味此刻却让世界眩晕。 “怎么还合上了眼睛。” 鹿聆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温热略过嘴唇—— “呦呦,晚安。” 这一夜鹿聆睡得格外安稳,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中午。 手机疯狂震动着。 屏幕上的名字是:宋禾。 7、chap 7. “鹿聆是吧……我是影视部的负责人宋禾,你现在打车到城关派出所这边,戴好口罩和帽子,给林却带……” “她现在在这边接受调查,没有看热搜吗?前脚阴阳合同被爆出来,后脚那个姓顾的就失踪了,他助理第二天去接他,打开门发现落地窗直接全都碎了——二十二楼,没伤到路人就烧香拜佛吧,嗯,饭局上的人都得配合调查……谁知道那些媒体会胡说八道什么……贾佳?” “姑娘,我已经很忙了,别再提没用的人了。” 鹿聆挂断了电话,她脑内一团乱麻,只有一个念头:林却没事吧? 她会不会被人识破是吸血鬼? 会不会遇到危险? 警局门口并没有围着大批大批的记者,看样子林却配合调查的消息还没放出来。 鹿聆几乎是踉跄冲进去的,不等她站稳,一个柑橘香味的怀抱先稳稳把她承接住了。 她抬头,眼睛一眨一眨望着林却,仿佛不认识她。 林却怔了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受外伤后,松开手的刹那,鹿聆好像被打开了开关,猛地又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 “我没事。”林却望着她,安慰一样的语气说。 鹿聆望着她,眼眸微颤,最后缓缓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头低垂着站在她身边。 林却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却率先传来了警察的声音:“怎么还在这儿?” 林却看向警察,不等开口,鹿聆抢先道:“警官,她和这件事儿没什么关系吧?” “具体情况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那——” 警官没有再给鹿聆提问的机会,她转身看向林却,笑容和善:“这一上午你也辛苦了,后续如果有其他情况我们会再联系你们的,案件进度也会平台同步公布,不用担心,清者自清。” 鹿聆重新低下了头。 ——清者自清。 “切。” “嗯?” 警察和林却同时看向她。 鹿聆抬眼,又重新低下了头,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万幸两个人也没心思了解她的真相。 鹿聆拿出手机,准备叫车,输入目的地的时候,犹豫了下,看向林却:“填酒店地址?” 林却抬眸,笑容粲然:“那边现在应该从昨晚开始就人山人海了。” “嗯?” “喏。” 林却把手机递给鹿聆。 宋禾不是神,即便是神,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昨天晚上,阴阳剧本上热搜没多久,一段林却进入酒店包房的录像便被爆了出来。 #林却潜规则#压过了阴阳剧本的热搜。 “怎么能这样呢?” 林却和她并肩站在警局路口,鹿聆的声音很轻,但林却还是听清了。 她偏头看向她,拽下口罩,墨镜后的眼睛淡淡笑着,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警察老师讲了,清者自清。” 鹿聆望向她,欲言又止,漫过胸口的憋闷化作了一声观点暧昧的“嗯”。 ——清者自清。 鹿聆自嘲的笑了下,她退赛后,那些针对她的子虚乌有的话,才是fever彻底撑不下去的根源。 所有人知道“者”是清的,才算成立。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内心所认定的某片碎片。 广场上的帖子疯狂滚动着,谴责,讽刺,以及大量的骂战。 清不了的。 “放松一点啦,没事的,小事一桩。” 鹿聆看向林却,林却指了指太阳穴:“很快就会被忘掉的。” “然后呢?”鹿聆问。 “然后,”林却垂眸,望着鞋尖,很轻的说,“该做什么做什么呗。” 下午两点,太阳高悬,天空水洗过一样的蓝。 订新的酒店显然也不现实,所有酒店应该都有狗仔蹲守,鹿聆看向林却:“那,回我家?” “嗯。” “我那是个半地下室。” 林却笑了下,微微偏头,轻松道:“那又怎么了。” *** 出租屋的位置偏僻,网约车只停在了小区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过某个房子的时候,鹿聆倏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原来好像有个店。 鹿聆蹙眉,心脏憋闷,像是被扣掉了一块。 林却顺着她的实现看去:“怎么了?” 鹿聆摇了摇头,自顾自喃喃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们走——” 话音未落,突然顿住的人变成了林却。 “怎么了?” 林却轻啧了声,收起手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那个?” 鹿聆警惕地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咱们能放假了。”林却粲然。 鹿聆右眼皮跳了一下,问:“坏消息呢?” “无限期不留薪长假。” “…………” 如果鹿聆是在职场里摸爬滚打多年,这两个其实都算是好消息,但是她不是。 昨天是她上班第一天。 她一时有些恍惚,林却转过身,神情轻松:“我现在的状况,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软封杀’?” 鹿聆愣住了。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林却。 林却脸上的笑容从轻松到生硬最后完全消失了。 “呦呦?”她试探唤了鹿聆一声。 ——叮。 好像常年紧闭的门被按下了门铃,鹿聆回神打开门,门外不是春天,也没有冬雪; 阳光只是短暂出现了一瞬,不等照到她的衣角,就又藏回了黑云之后。 眼泪。 珍珠一样。 林却彻底愣住了。 手举起又放下,嘴唇也张张合合,半晌发不出声音。 鹿聆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视野中的林却模糊不清,本来纸片一样的人偶尔是“球”,偶尔又变成了“杆”。 “为什么不告诉我?” “贾佳姐要带你去那个饭局,顾铭,还有刚才的事情,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告诉我我说不定就能拦住了啊,我们……我,就不用这样了啊。” 鹿聆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林却听清其中的委屈,“你也觉得,告诉我没有什么用吗?” “不——” 林却否认的话还未说全,鹿聆擦了下眼泪,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我是才刚刚成为你的助理,可是,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的人,林却。” 林却想好的所有措辞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抱歉。” 林却垂下头,微微弯腰,视线与鹿聆齐平,郑重而温柔:“鹿聆,抱歉。” 鹿聆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眼眶通红,却还是执着要望着林却。 “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太相信我自己了。”林却垂眸说,“我在赌贾佳不会那样做,没想到会输。” “小赌倒霉,大赌犯罪,”鹿聆瞥过视线,闷闷地吐槽:“你失业了。” 林却斜睨向她,友善地提醒道:“你也是哦。”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这是拜谁所赐啊……” “我房租怎么办啊?”鹿聆长叹了口气,打开房门。 林却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你不是刚到成华吗?阿姨没有给你启动资金?” “什么刚到,我都来三四个月——”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鹿聆猛地捂住了嘴,眼神却已经乱飘了。 林却望着她,语调平淡:“阿姨三个月前和我说,你大概这个时间过来成华,她应该猜到了你会死要面子活受罪地硬撑。” 鹿聆放下手,苦笑了下,故作轻松道:“知女莫若母嘛。” 林却望着她,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视线扫过角落里的行李箱,随口道:“你到这儿三四个月了,东西就这么点嘛?” “这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嘛。”鹿聆破罐子破摔说。 林却看了她一眼,拿出了手机—— “叮——” 鹿聆拿出手机,看到转账信息的刹那,怔愣住了:“林却——” 林却躺倒在床上,闻声伸出了一根手指,代替开口。 到嘴边的话哽住了, 林却没有转多,不多不少,三千块。 如果是三万块,甚至三十万块,鹿聆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她会直接退回去,但是三千块——这是她实习期间正常所得的工资数额。 这笔账走公司账目到她卡上,没什么,偏偏是林却的账户。 所以, ——你是在可怜我吗? 早知道就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别多想。” 鹿聆抬头,林却撑坐起来,揉着眼睛说:“还不知道要在你这里蜗居多久,我总不能白吃白喝吧。” “到时候多退少补,ok?” 安静。 林却怔了下,看向鹿聆,四目相对的瞬间,鹿聆终于绷不住了,轻笑了出来。 “好,” 鹿聆走到她面前,想到了什么,说,“保证这几天你都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橘子!” 林却望着鹿聆,她也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阳光,透亮的橙黄色,鹿聆晶亮的眼睛也变幻成了漂亮的浅色。 精灵一样。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鹿聆好像也是这样灵动的一个人。 四岁?或者五岁。 记不清了, 反正是个叫人讨厌不起来的年画娃娃。 “啊——” 鹿聆也躺了下去,她看了一眼林却,不觉叹了口气:“你会一直被封杀嘛?” 林却瞥了她一眼:“这么担心失业啊,果然没上过班。” 鹿聆不管她的调侃,翻过身凑到林却面前,“主要是,这是根本没有的事情啊?” 什么事情都没做,甚至还算得上是受害人,凭什么要落到软封杀的地步? 林却不可以和她一样。 如果她也落到和她一样的处境里,那她还能相信什么呢? “呦呦,” 鹿聆回神:“嗯?” “我好饿。” “啊,” 鹿聆眨了眨眼睛,抿紧了唇。 林却以为她在想要吃什么,刚想报菜单,只见鹿聆决绝地坐了起来。 “那,”鹿聆脱下外套,偏过头,脖颈露在了她眼中,“你喝点?” 8、chap 8.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 鹿聆望着笑到捧腹的林却,无措。 视线相撞的刹那,林却深吸了口气,最后又崩盘。 “怎么了嘛……” 鹿聆拉上拉链,半张脸缩在领口里,只剩下一双葡萄一样的眼睛望着林却。 林却侧过头深吸了口气,这次稳住了:“首先,我不是很喜欢血这个东西,我更喜欢吃点五谷杂粮。” “你不是吸血鬼吗?”鹿聆闷声嘀咕道,“吸血鬼不爱喝血合理吗?” “吃老婆饼的难道是真的想吃老婆吗?”林却反问。 “……” 感觉没问题,但又好像不太对。 林却正过身,手撑在身侧,斜睨着着正前方镜子里的自己,说:“那些无聊的传说里说吸血鬼不能一天没有鲜血,”林却顿了下,话锋一转,“其实也不能是完全不对。” 鹿聆:“嗯?” “在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是那样没错,但那个时候靠血液活着的不止吸血鬼,”林却说,“人也是。” 鹿聆怔了下:“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吗?灾荒?” “战争?” 林却没有立刻回答。 那是太久太久太久之前了。 不过理由左不过这些。 “好累啊。”鹿聆说。 林却微微挑眉:“那你休息——” “我说你。” 鹿聆舒了口气,望着林却,眼中蒙着一层悲悯:“那个时候的战争、疾病、灾荒,连锁反应一样,你看着那些人那些场景的时候,一定很难过。” ——难过吗? 林却记不清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所谓“情绪”了。 “你会死吗?” 林却顿了下,抬眸望向她。 她笑了下,没有回答,恢复了那副天塌了也无所谓的表情:“你觉得呢?” “什么叫我觉得啊……” 鹿聆坐正,余光里是镜子里的林却,薄薄一片,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打底衣,在蓝色的被单上,仿佛平静海面上的一朵浪花。 她的心脏莫名空掉了一拍。 “我觉得会。” 鹿聆的视线从镜子移向身边真实的人,“我们一样。” “嗯~”林却移开视线,顺势向下藏进了被子里,声音也闷闷的:“我真的好饿了~~” “你饿一会儿,让我再问一个——”鹿聆抢过被子,林却翻身坐了起来攥住了被子的另一角,一场被子大战毫无预兆的开始了。 “哇,鹿呦呦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怎么比我还不是人!” “你别管……我就最后一个——啊!” 鹿聆说话的间隙,林却看准时机,果断出手,攻击鹿聆的手肘,刹那间,鹿聆整个手臂都麻了——却不想鹿呦呦同学认准什么就是什么,手臂麻了也不肯松手,林却稍微使劲,被子带着人一起摔进了她的怀里。 一时间,房间内的氛围有些尴尬。 ——林却你在干什么? 被子里,鹿聆紧紧抿着唇,双颊泛着羞赫的红晕。 早知道不折腾了。 林却呢? 鹿聆小心仰头,食指的指尖向上撑了撑被子,然后嗅了嗅——极淡的薄荷清香,混着柑橘的气味。 压在腰上的力气挪开了。 鹿聆探出眼睛,四目相撞的刹那,不等林却说什么,鹿聆忽然“想开了”,决绝掀开被子:“饿了是吧?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一会儿估计都要打烊了……不是,一会儿人就多起来了,要排队很久——” 她整理好自己,下床正身,望着林却的眼睛,眸光灼灼:“你想吃什么?” 林却眨了眨眼睛,很轻地回答:“面?” “好!” “等着吧!” “啪——” 鹿聆走的风风火火,闪光带电。 林却回过神,没忍住轻笑了声—— 像装凶的奶牛猫。 林却刚舒了一口气,门又被打开了。 鹿聆探出一个脑袋,胡乱绑起来低马尾绕到了肩上:“什么面?” 林却已经冷静了下来:“牛肉面,大碗,加两份肉。” 鹿聆蹙眉:“你吃的完吗?” 林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鹿聆仍然保持怀疑态度:“但你上次只闻味道就直接冲进卫生间吐了哎。” “因为太香了啊。”林却垂下眼,神情恍如隔世,“截止到那天,我已经连续120天都在啃菜叶子配水,现在不用进组也算是好事一桩。” “能吃饭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吃饱饭更幸福的事情了,”林却认真地说,“如果有,就是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吃到饱。” 鹿聆郑重地点了点头,收回头,关门前探出胳膊又比了一个大拇指——“传世真理!” *** 两人“相依为命”了一周。 舆情诡异却也有合理性可言的将林却与顾铭的去世的新闻联系到了一起,与之相应的,产生了一系列有笔有眼的胡说八道。 尽管官方的公告在第二天便公布,林却与顾铭去世无关,阴阳剧本也同她没有关系。 顾铭是在饭局结束回到自己的公寓后,自杀身亡,当时他的妻子正在国外和女儿一起度假,家中唯一有嫌疑的只有宠物狗。 工作室和公司的声明也避免不了被二次解读。 骂战仍然在继续,记者化身警察,蹲守在公司和酒店,鹿聆这间月租九百的地下室成为了最安全的场所。 她居住的酒店短期内不要想着回去了。 这是公司工作人员给她送东西的时候,替宋禾带的话。 林却的工作全方位停摆,鹿聆刚刚开始的“新生活”在一点点滑向从前——不同的是,鹿聆这次着急了。 她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打开各大社媒;第二件事,发布各种澄清帖,因为太过积极,已经被林却超话的管理员提拔为了主持人,顶着原始昵称成为黄v用户;最后一件事,给宋禾发消息。 宋禾的回复也一成不变:“稍安勿躁,清者自清。” 又是这四个字。 等到大部分人相信林却是清者,林却怕是已经到了可以退休的年纪了。 坐以待毙是坚决行不通的。 鹿聆想。 她的第一份正经工作不可以在还没进入正轨就宣告失败,她的人生不可以是一场还没开场就被喝倒彩的烂片。 于是,林却发现,鹿聆好像突然感染了网瘾。 眼睛睁开的时间里,她只盯着手机,偏偏作息又极其规律:每天晚上十一点,按时关闭手机,大概过十分钟,就会睡着。 “这样吗?” 电话那边,沈昱初也有些不可思议,但仍然是轻松愉快占了大数,她重新把话题从鹿聆身上带回了林却身上:“所以现在,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沈昱初对于鹿聆的网瘾并不在意,她只在意林却的想法:“不想做明星了?” 房间外漆黑一片,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映在林却的侧脸。 事情演化成现在的样子算她咎由自取。 在饭局开始前,在顾铭逼酒后,或者随便那个节点,她告诉沈昱初,一切就都就结束了。 但她没有。 一个有着十足争议的人与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前者明显拥有更多的关注。 二十岁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要成为一个做什么工作的人。 甚至懒得去思考这个问题。 面对经纪公司给出的橄榄枝,她并没有多心动,打动她的是贾佳极为不甘心的一段话:“有名气,长久的活跃在银幕上的女人,不论什么时候,哪怕是最后入土,人们再提起她也永远只会是她的名字,而不是某人的妈妈,某人的太太。” “姐姐,我们的名字独立存在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你想复出也没那么麻烦,这几天正好有几个导演想约我见一面,”沈昱初话音未落,林却终于开口,“这岂不是潜规则啊。” 尽管看不到沈昱初的脸,但林却可以想象到她一定翻了一个白眼。 “你有病吧?” “抽风了?” “年年真是长大了,现在都可以骂我了。” 沈昱初:“……又犯神经。” 被骂了一通林却舒服了,余光里是已经睡着了的鹿聆:“戏还是要拍的,总不好让某人刚工作就失业。” 沈昱初愣了下。 电话那边的林却叹了一口气,似乎轻笑了下:“呦呦同学最近因为没有工作好抑郁的。” 沈昱初眼眸暗了暗。 林却几乎在每一通电话里都会提到鹿聆。 明明一直帮她解决麻烦的人是她。 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林却。 “昭昭?” 沈昱初回神:“刚才信号不太好——姐姐。” “我还要很久才能回去,这边的工作好麻烦的。”沈昱初不觉放缓了语气。 林却舒了口气,眼眸也温柔了下来:“那我下周过去陪你?正好也没有工作。” “好——” 沈昱初喜出望外,“好”字不等说全,电话那边的林却又补充了一句:“带着鹿呦呦一块儿,就当给她放假——” “嗯?” 林却看了看手机屏幕,“怎么挂了?” 不应该来欧洲。 应该在国内。 沈昱初起身,一夜未眠,拨通了电话:“——喂……是我……那个秃头的事……” 姐姐,你等着吧。 只有我,也只会是我,可以解决掉你身边出现的所有问题。 ——“啊啊啊啊!” 翌日,林却是在鹿聆的尖叫中清醒过来的。 “怎么了?” 不等她缓过来,身侧的床垫陷落。 鹿聆情绪十分激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进化”成了“亲密无间”。 她的肩膀蹭着林却的手臂,发现新大陆一样把手机凑到林却眼前。 林却的眼眸酸涩,闭着眼一边揉着一边下意识点头回应,但鹿聆完全沉浸在兴奋中: “林却!我们有翻身的机会了!” 9、chap 9. “雀漫今天结婚了吗:第1460天,没有。” 林却把碎发挽到耳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雀’应该是我,请问‘漫’是那个?” “一千四百六十天,”林却顿了下。 鹿聆极其“善解人意”地递上了答案:“从你出道那天算,四年,正好四年。” 林却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表情冷漠地问:“所以我素未相识的新娘是谁?” 鹿聆眼眸晶亮,回答的乖巧:“楚漫。” 林却眯了眯眼睛,双手环抱着,右手轻点着:“她啊。” “邪门cp。” 楚漫童星出道,8岁凭借在电影《遗孤》中的表现,成为最年轻的影后,海内外的奖项拿了一圈归来不过二十五岁。 但已经接近五年没有出演过影视剧了,原因是:“烂片烂剧本烂演员泛滥,能拍出来什么好东西。” 烂片烂剧烂演员,几乎是对林却演艺生涯的精准总结。 她发表这番言论的时候,正巧碰上林却新剧开分——林却一塌糊涂的演艺生涯又多了一部毫无意义的低分烂剧。 这番话自然而然被认为是“德艺双馨老艺术家”讽刺“娱乐圈乱象代表人物”。 而楚漫本人没有做出过任何回应。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集。 林却同楚漫是真的素未谋面,全靠网友牵线——一条黑线,一根红线。 “为什么呢?”林却看着这根红线,第一次觉得自己跟不上世界的节奏了。 “cp磕的是一种感觉,”鹿聆老教授一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正主愿意营业最好,不营业也没关系,不认识简直是太爽了——人类对爱无穷止的想象源于未知。” “啊……” 林却仍然没太明白,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要说膈应,应该是楚漫会更膈应。 尊重理解,爱与和平。 但,她瞥着鹿聆兴奋的眼睛,思衬片刻,明白她那句“翻身”是什么意思后,眼眸不由得暗了下来。 “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嘛。” 鹿聆说:“我把这个bot的贴文全部看了一遍,评论区的风向一开始也是和我一样,觉得这个账号存在的莫名其妙,但是时间越靠近现在,竟然真的有人在真情实感地磕,并且还有产出——尽管你们素未谋面,甚至楚漫疑似对你有误会。”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如果你和楚漫可以解开误会,她可以发一条博文澄清一下当时阴阳怪气的人并不是你,这样你的口碑肯定会有挽回的,这样公司那边去和剧组沟通也会更有底气——” 鹿聆话音未落,林却直接打断道:“然后,我中止的工作可以继续了,我的那些负面新闻也都可以烟消云散?” “我没办法保证,但是如果真的实现了,但总有可能,”鹿聆观察着林却的表情,语气也越来越不确定,“吧?” 林却的眼睛眯了眯,最后移开视线,垂眸轻笑了声:“怎么可能呢。” 鹿聆怔了下,嘴巴比脑子快:“为什么?” “因为,我是林却。” 林却指了指自己,望着鹿聆眼眸淡漠:“我只手通天,背后有不可言说的大金主,和我扯上关系的人,但凡有一个人说好话的,要么是收钱了,要么是被逼无奈;退一万步讲,楚漫帮了忙,最后的结果也只会自己的风评收到影响,她难道不知道这个结果吗?她何必呢?” “当初那条博文在热搜上挂了很长时间,她能看到,她的工作人员也能看到,但并没有和我,以及我的经纪人进行沟通,就说明她那条博文的的确确在说我,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招惹到这位前辈了;” “在这个基础上,我要怎么去和她解开误会呢?” 成见已经存在。 “我去找她解开这个什么误会,难道不是认下来那些事情了嘛?” “怎么就是认下来了呢?”鹿聆不理解,音量不由得提高。 安静。 林却没有再讲话。 鹿聆反应过来了——“我没有说你是烂演员……” “这重要吗?” 林却舒了口气,摇了摇头,声音很轻,“这一点也不重要,呦呦。” 鹿聆的肩膀瑟缩了一瞬,彻底耸了下去。 出租屋一天中有一半的时间不被阳光青睐,空气中微小的尘埃小心翼翼地坠落着。 林却最大的争议是她刚出道时,凭借电影斩获了那一年的新人奖,颁奖礼过后的第二天,流出了一段颁奖礼后台的影像。 影像中,同样穿着黑色外套的人,其中一个翘腿坐着,另一个人则屈辱地跪在她面前。 三分多钟的视频,全程没有拍到两位主角的正脸,判定职场霸凌者为林却的证据是:霸凌者的黑色外套,以及耳饰,和林却当天的机场图近乎吻合。 之后,有人晒出工作证,声称围观了林却霸凌的全过程。 林却拒绝道歉,发布澄清声明后再无回应。 她这样的态度便又被贴上了傲慢的标签。 鹿聆无法对此做出评价。 她不是当事人,更不是旁观者。 她不了解真相。 但目前的事情她知道真相。 她清楚的知道林却是无辜的人。 但所有的负面词和林却完成了绑定,以至于他们多数人都忘记了,这件事里林却的身份是受害者。 就事论事已经成为了一条悖论。 少数掌握喇叭的人利用莫须有的污点,塑造了一个可供发泄围墙外的人们毫无负担发泄“恶”的完美罪人。 “——你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呦呦。” 鹿聆的肩膀晃了一下,耳边嗡鸣,支撑着她的那一根“筋”倏然断裂。 林却察觉到了不对劲,直起身,不等她触碰到鹿聆——“嘭!” *** “我觉得这不公平。” 训练营内,月亮高悬在夜空上,被郁郁葱葱的梧桐枝叶切割成了小块,透过小小的窗户,好奇地张望着室内正在发生的一切: 鹿聆握着吉他,站在所有人前面,直直盯着节目的负责人。 她那时不知道,自己正在埋葬着所相信的世界:“如果你们已经决定好了谁是冠军,那举办这场比赛的意义在哪里,把我们这些人骗过来当免费的氛围组?” 安静,负责人眼神负责地看着她。 鹿聆那时以为对方因为真相被她道破而羞赫难言,如今想来,那眼神其实是在看傻子。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这件事吗?” 鹿聆看向破冰的人,人不由得一怔。 初晓,十六岁出道的天才歌姬,至今仍然是乐坛势头最猛的女solo。 时间追溯到她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她和鹿聆在学校的空教室里,一起写下了rose&gun的出道曲的最后一个音节,点击鼠标,摁下发布的按钮。 “也不是免费吧,至少,你和你的队员不是。” 记忆中的初晓和站在她眼前,身份为导师的人陌生的叫她以为,十五岁的记忆是她的一场幻觉。 初晓望着她,平静的,或者说,居高临下的。 “鹿聆,你知道吗,你这一点其实特别讨厌。你凭什么觉得你以为的就是正确的?比赛的意义不只是得到第一名,你看看你身后这些人,她们绝大多数都比你,比我,更早开始玩音乐,但你认识她们所有人吗?”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就是正义的,自己做什么都是正确的?你又凭什么以为你能拯救谁?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鹿聆,你愤怒的原因不是不公,而是不满。不满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内定。” 鹿聆嘴唇张合,没有讲出一句反驳的话。 初晓的话正确与否也不重要了。 仿佛被海浪吞没,将她淹没的海水冷得刺骨。 她并非不想反驳,而是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林却说的没有错。 是她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扮演自以为是的好人。 她善于扮演“好人”。 这样可以获得好名声,拥有朋友。 林却相反。 她冷漠,说的最多的字是“不”。 但她总不缺少主动走向她的人。 她们是,她也是。 于是,鹿聆更讨厌自己了。 相应的,也更讨厌林却了,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被抛弃感。 ——“鹿聆。” 十岁的鹿聆坐在座位上,笔尖顿了一下,抬头,林却正走向她。 “我们一起吧。” 她怔了下,下意识看向她周围的“朋友”。 林却握住她的手,重新抢夺回她的视线:“你想和我一起吗?” “嗯。” 鹿聆点头。 下一秒,林却握住她的手腕,两人跑出了教室—— “那些人,吵死了。” 鹿聆望着她,实话倾泻而出:“我也不喜欢。” “她们讨厌死了!” 她们讨厌死了。 鹿聆舒了口气,路口车来车往,人群拥挤。 太丢脸了。 不过是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此刻,走在街路上的鹿聆,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讲出那些话的动机。 她说的那些浑话,核心思想是妥协? 林却凭什么妥协? 因为所谓“规矩”吗? 林却不会被那些困住。 如果林却也被那些困住,那她呢? 她要在这个所谓真实的世界里如何立足? 马路对面,信号灯再次变成绿色。 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身后,老树枝上冒出的新芽,小心翼翼望着太阳。 “呦呦。” ——叮。 鹿聆的手腕被圈住。 她回头,撞进了林却的眼睛里。 “……我有点奇怪,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 “幻想她们会此起彼伏地说‘她人呢’‘鹿聆不见了’…”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光影婆娑,两道影子跨过时光重叠—— “我找到你了。” 10、chap 10. 餐馆内人来人往,尽管不是就餐的时间段,但店内仍熙熙攘攘。 林却点完,发现鹿聆低头捧着手机,手机屏幕却是黑的。 “哒。” 鹿聆回过神,眼神茫然。 林却收回手:“出事情了?” 鹿聆先是点头,又忙摇了摇头,问:“你点了什么?” “两碗牛肉面,”林却把已经烫好的餐具递给鹿聆,唯一裸露在空气中的眼睛亮晶晶的,“加了两份肉!” “……” 这已经是她们第七天吃面了。 鹿聆望着林却,此人兴致勃勃,大有可以再吃一个星期的意思。 算了,女明星平常能吃到什么好东西呢? 不过是寡淡的绿叶和味同嚼蜡的鸡胸肉。 但—— “真的不用打包吗?”鹿聆问。 林却摇头:“现做现吃,味道最好。” 鹿聆欲言又止,林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靠回了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声音不大,听不出情绪:“呦呦,我又不是通缉犯。” “哎,”鹿聆叹了口气,“可是会被拍到的。” 拍到会被曝光,曝光了又是一圈子虚乌有的热搜。 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她不在乎,她在乎。 “……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算不算停薪留职。” 鹿聆叹了口气,双手做祈求状:“老天保佑,随便哪位神仙保佑,让你快点沉冤得雪吧!” 林却侧目睨着她。 “然后你火速恢复繁忙的日程工作,不然我妈问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编!” 林却刚张开嘴,不等发声,只见鹿聆已经完全没了力气,自顾自的碎碎念着:“还有房租和水电费……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刚上班就休长假。”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林却的心灵布满了无语。 “你是我的生活助理。” 鹿聆看向她,无声说“所以呢?” “所以你是可以和我住在一起的。” 说着,林却终于想起了什么,在鹿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里,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按照计划,她们应该住在总统套房,但是计划出现了意外; 但结果是一样的啊,她们住在一起了。 鹿聆翻了个白眼,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住酒店?” 林却睨向她,正欲开口,鹿聆小心翼翼地说:“你也买不起成华的房子吗?” “……” “买得起,但是不想买。”林却说,“酒店多方便,出去再回去,房间整洁如新。” 鹿聆点了点头,但仍然不太认同这个观点,不等她开口,林却几乎没有动静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却接起电话:“喂?” 鹿聆期待地看着她。 “宋禾?” “嗯,好,”林却示意了鹿聆一眼,起身道,“我出去和你说吧,在外边吃饭,没人看我们……” 鹿聆怔愣良久,直到服务员上完了面,她望着升腾的白气,最后还是偏过身子,望向林却。 是已经没事了嘛? 心脏忽然拧一下,像落下了一滴柠檬汁。 鹿聆舒了口气,证明什么一样,重新望向林却,思绪却飘散回了二十年前的夏天。 她初遇林却的夏天。 阳光侵略着地面上的一切,夏蝉嘶吼着嗓子,热气从脚底板向上攀爬,小小的鹿聆终于忍不住停下来了。 鹿晔低头,把自己的帽子扣到了小鹿聆的头上,深吸了口气,一下把小鹿聆抱了起来,金色的光在红皮面的书包上泛起错落光晕。 “给我吧。” 小鹿聆搂住鹿晔的脖颈:“这个不沉。” “没事,妈妈手里的也不沉。” 彼时鹿晔的全部身家挂在肩上,怀里则是她的全世界。 鹿聆趴在鹿晔的肩上,望着走过的路,总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窄—— “呦呦,咱们到了。” 巷子口的尽头倏然宽阔。 青石板铺成的路是暗色的,踏上去,凉丝丝的。 鹿聆抬头,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只是藏在了高耸繁密的槐树后。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低下头,迎面对上了槐树下林却的眼睛。 她们那时身高相仿,非要比较,鹿聆稍高一些。 林却站在那里,圆润流畅的鹅蛋脸上,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恍惚浸泡在深潭中的石头。 鬼魅一样。 又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鹿晔却好像完全没有她这样的感受,她牵着鹿聆,主动走进了树荫里,对林却自我介绍到:“你好,我是鹿晔,日华晔——呦呦,” 林却怔了下,眼眸轻颤,握住了鹿晔伸出的右手。 “林却。” “双木林,忘却的却。” “你已经识字了吗?”鹿晔有些惊喜地看着林却。 “嗯。” “真棒。” 得到夸奖后的林却兀自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下。 “呦呦?” 该来的还是来了。 鹿聆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手心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大概是夏天作祟。 她也是识字的,鹿晔此前的工作是小学老师。 但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胡乱擦了擦背在身后的右手,握住林却手的刹那,耳朵瞬间攀上了红热——她的手心仍然带着不雅的潮气。 “鹿聆。” “梅花鹿的鹿……聆……聆……” “聆听的聆。” 鹿晔语调轻松道。 鹿聆抽回手,被帽檐遮挡住的脸颊泛着羞耻的红热。 三个人一起往院子里走着,她在鹿晔的左边,林却在右边。 鹿聆始终低着头,手心一下下在裤子侧边上摩擦着,眼角的余光小心望着林却。 林却自然跟在鹿晔的身边,和她一样静静听着鹿晔讲话,不同的是,鹿聆能感觉到她是开心的。 ——她在开心什么? ——开心自己完成了流畅的自我介绍,开心自己的白裙一尘不染,开心自己清爽干净,而她却是卡顿的自我介绍、老气的红衣黄裤和仍然在冒汗的手心? 鹿聆看向她,鹿晔正在说着搬家时候发生的事,生动形象,林却望着她的妈妈,笑容莞尔。 她喜欢鹿晔, 鹿晔也显然很喜欢她。 但鹿晔是她的妈妈。 像是察觉到了鹿聆的视线,林却望向她的刹那,鹿聆伸手牵住了鹿晔空着的手。 “小林你生日是什么时候?”鹿晔并没有察觉到她简单动作之后一连串“复杂”的动机,只当是女儿面对陌生环境的不安,紧了紧她的小手,偏头问林却到。 林却似乎也没有懂鹿聆的“复杂”。 那双阴涔涔的眼睛盛着细碎的阳光,竟然有一种温柔的意味。 鹿聆觉得自己的脸被阳光晒得更热了。 “十月二十一日。” “呦呦要比你大一点哦,”鹿晔拍了拍鹿聆的肩,“呦呦是四月份的生日,四月七号。” 明明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实,鹿晔的语气却带着骄傲。 于是,心底无意识产生的隐秘雀跃冲淡了她脸上的红热。 “呦呦你是姐姐了哦。” 鹿聆看向林却。 倏然微风起,温热的风轻动她的裙摆,林却似乎在思考,笑意一点点漫上眼底—— “哈,” 林却笑了一声。 不是嘲笑。 “那,姐姐好。” 仿佛化冰的溪水,花瓣静静流淌着; 在盛夏, 她在某个人的身上, 见证了春天。 “……我们有工作了。” 鹿聆回神,抬眸,阳光碎在她的眼中,眼瞳变换成了极浅的色泽,恍如春光。 “什么工作?” 鹿聆收回视线,问。 “治愈类的慢综艺。” 林却把手机递给了她,手撑着太阳穴。 文件名:《生活类治愈慢综:next企划书》。 鹿聆点进去,文件显示加载的时候,她的右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看到“拟邀嘉宾”一栏的时候,鹿聆怔住了。 她看向林却,又低头确认了一遍,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 “拟邀嘉宾:楚漫,林却,莫笠,谢栖之!” 鹿聆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了,下意识捂着嘴,微微弓腰,确认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后,又压低音量问:“是我想的那个吗?” 林却笑了下,点头,语调轻松,事不关己一样点评道:“有人敢想,有人敢做。” 鹿聆继续看,每看过一行,都要停顿一下。 她原以为这个节目的震撼只有拉娘cp照进现实这一个,看到最后才明白,节目最大的震撼竟然是“死对头”。 谢栖之,金牌主持人,德艺双馨十二年。 职业生涯内唯一的黑点是在三年前,作为c品牌盛典的特邀主持人,在红毯环节被当年风头无量首席名模莫笠上演了一场把阴阳怪气演绎到极致的唇枪舌战,真正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莫笠算得上是步步紧逼,谢栖之却防守为主。 大战最后以莫笠铩羽离去收尾。 谢栖之则仍旧温柔地完成了后续工作。 两个算是完全在两个圈子里的人,溯源不到的恨等于讲不明扯不清的爱。 不笠不栖,横空出世。 鹿聆把手机还给林却,筷子拿起又放下,“这个节目真的有人会投资吗?” 林却拿过醋,潇洒的淋了三圈:“宋禾会和我说,说明已经拉到投资了。” 鹿聆想了下,身体向前倾了倾:“你和楚漫不熟,那和谢栖之还有莫笠呢?” “也不熟。” “哦。” 意料之中的答案。 鹿聆坐回位置上,不由得望天。 这四位dramaqueen齐聚一堂的震撼,不亚于当红爱豆和绯闻对象一起上恋综。 “她们会参加吗?” “不知道。”林却喝了一口水,语气轻松的她像是局外人。 “你呢?” “也不知道,”林却微微偏头,笑意浅淡,“如果你不想我参加——” “我想。” 鹿聆望着林却,“我想你参加。” “好,” 林却旋即眉眼弯起:“我听你的。” 11、chap 11. 林却是一只吸血鬼。 不同于她的同类,她不会死亡,成年之后也不会再老去。 她的死亡是重生。 于某日,她醒来,发觉自己再次变成婴儿或其他,她便明白:昨天是旧时代的最后一天,她的同龄人将成为她的母亲、姐姐、或者朋友仇人。 恍如神明在塑造生命时偷了一个懒,于是她存在了。 神,多么随性自私的存在。 她赐予她永恒生命,却又惩罚她在瞬息变化中活成一座流动而古老的墓碑。 那个夏天如同她从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夏天,嘲哳的蝉鸣,烈日高悬; 复制粘贴一样的日子,变化的只有从三十秒延长到了五十秒的红灯,以及这一次她是在婴儿时期,便被沈昱初找到。 沈昱初不同于她,她不是吸血鬼,也不会衰老。 她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某天,眼眸亮亮的告诉林却:“姐姐,现在我不会再和你走丢了。” 但其实,她们还是“走丢”了很多次,停驻的时间不是永恒的锁链。 这次是她第一次找到婴儿时期的林却。 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昱初都为此洋洋得意。 “姐姐,这次你的妈妈是我哦~” 林却回敬了一个白眼,捞起板凳,关门出去了。 槐树下,微风骤起,裙摆轻拂过小腿皮肤带起的痒,才叫林却回过神。 飘散的思绪回归,一个鼓鼓囊囊的影子越来越近,她眨了眨眼睛,那影子还是模糊,最后停在了距离树荫仅有一指的地方。 林却抬头,一个身高同她齐平的小姑娘。 大了一圈的姜黄色的帽子,红色短袖上印着黄色大写的字母la,衣摆下是一条牛仔质地的明黄色五分短裤,肩上又背了一个红色的书包。两只手上各提一个比她人还要宽的黄色袋子,一双眼睛,水洗过的葡萄一样,怯生生又好奇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身色彩搭配实在夺目,林却望着小姑娘的眼睛,大脑空白了一瞬。 “你好啊,我是鹿晔。” 林却视线向上,撞上鹿晔眼眸的瞬间,呼吸不自觉放缓。 ——母亲。 过去数不清的岁月里,她有过很多“母亲”。 勤恳朴实依靠土地生活的农妇母亲,高门大户言行端庄的大夫人母亲,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将军母亲,行走在丛林中虎啸震天的猛虎也曾养育过婴儿时期的她。 然而,在开始赐予她生命的母亲,再也不会是她的母亲了。 母亲在海洋中永远沉睡,她和林小宝,她的妹妹活下来了。 后来小宝也睡在了安乐乡。 林却不相信神,更不相信转世,但当她注视着鹿晔的眼睛,望着她眼眸中小小的那个自己,母亲——这个遥远的词语,重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仿佛春光晒透了厚重的冰块,解冻的春水推动着冰块流动向前。 叮铃当啷,碎冰相碰,冰块融进了流水。 春天在某个盛夏降临。 这一次的母亲开朗热情,眼眉总是舒展;这一次小宝拥有健康的身体,很聪明,成绩很好;性格也好,身边总是叽叽喳喳围着一群可爱的孩子。 只是没有那么喜欢她了。 怪失落的,不过没关系。 “一家团聚”的幻梦破灭在她十岁的夏天。 鹿聆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副眼镜,暗紫色的。 “……不论假设是否成立,结果都能说明,我是很特别的存在,不是吗?” 林却望着鹿聆,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但她能够感受到,心底的酸涩已经蔓延到了她的眼底。 她垂眸,没人注意到,沉浸在兴奋中的鹿聆更没有注意到,林却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世界上很多人都和你一样。” ——你是小宝。 “那她们,不,那我们,我们都很特别。” 鹿聆戴上了眼睛,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浅绿色的光圈,完全遮挡住了她的瞳仁,林却盯着她,固执地看着她的眼睛。 最后,她移开了眼睛。 “是的,” “你们都很独特。” “你很独特。” 鹿聆只是鹿聆。 神又一次同她开了一个无尽落寞的玩笑。 然而,开始转动的时间不会戛然而止。 在鹿聆搬离蓝口巷子后,面对重新归于平静的日子里,在某个需要做决定的时刻,她总会忍不住套用“如果是那孩子,她会怎么做”的公式。 “那孩子”似乎太过傲慢。 她的万能公式最终定型为:“如果是鹿聆,她会怎么做”。 她开始想,十年后,二十年后,小鹿聆长大,成为大鹿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白发苍苍的时候呢? 她那时还没有意识到。 她找回了期待。 对第二天的期待。 只是小鹿聆长大后并没有成为开心快乐的大人。 月光探进出租屋,看不清全貌的车辆高鸣着喇叭呼啸而过,鹿聆蹙了蹙眉,被子发出了细微的窸窣声。 林却听着电话,靠在门框上,闻声身体微微前倾。 鹿聆往被子里缩了缩,没有醒。 林却不觉松了口气。 沈昱初听到叹气声,不由得问,“姐姐,怎么了?” “那个什么节目如果你不想参加就不要参加了了,我帮你找——” “我参加。” 林却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鹿聆身上,眼眸中的笑意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我们的时间太多了,她的时间与我们相比太短,能够完全被她自主支配的部分更是短暂……这个综艺似乎也不会无聊。” 沈昱初眼眸暗了暗,默默说出真相:“你是看她的反应得出的结论吧?” “嗯。” “嗯?” 林却的干脆让沈昱初一怔,不等她回过神,电话那边,林却打了一个呵欠,含糊而疲倦地同她说完了“晚安”。 电话挂断后,沈昱初握着电话独坐了良久。 *** 《next》递过计划书后,暂时没有了后续。 这期间,递来的剧本稀少,剧情不能说脑残,但也多少有点智商不足。 林却主要的工作只有零散的广告拍摄。 拍摄某品牌矿泉水广告的间隙,宋禾带着《next》的合同过来了。 林却坐在化妆镜前,鹿聆站在她旁边,听到宋禾说,另外三位嘉宾也均答应出演后,忍不住腹诽道:这个节目组果然不同凡响。 敢想敢做就算了,竟然真的能做成。 林却漫不经心在包里翻找着什么,鹿聆见状,忙从口袋掏出笔递给了她。 宋禾侧目,怔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鹿聆原来是林却的助理,是她部门下的其中一员。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林却并没有给她机会。 黑色的笔在她之间转着,林却扫着合同上的条款,虽然已经决定参加,但是还是要慎重。 “这个节目组什么来头?” 能想出来这个点子并且拉到投资的班底,定然不同凡响。 宋禾笑了下,说:“说起来你别不信啊,没什么大来头。” 林却抬眸。 宋禾说:“这个班底人一半以上的人,大概三分之二吧,编导专业刚毕业,剩下一半专业不详。” 鹿聆还没消化明白这段话,林却眼睛微眯望着宋禾,把合同扔到了化妆桌上,纸张溅起的散粉尘埃缓缓坠落。 “大学生凑学分?” 鹿聆眼睛瞪大,看向宋禾。 “人家毕业了好嘛,凑什么学分凑学分,”宋禾认真道,“导演编剧跟过爆款项目。” “你拍戏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导演和编剧。” 林却望着她:“这是我的综艺首秀哎。” “你出道起点高,现在不也不耽误你没戏拍?” 宋禾耸了耸肩,“所以啊,事实证明,起点是什么鬼样子根本不重要,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到死头顶上也悬着会破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却白了她一眼,没有被带偏:“听起来并没有很安慰。” “那我换个直接点的方法,”宋禾粲然,拍了拍林却的肩膀,事不关己地调侃道,“宝贝儿,如果这个机会你都要拱手让人,你难道是想转型当广告模特吗?” “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你比我更有体感,你有话题流量,但也不是只有你有这些——江山代有红人出啊。” 鹿聆望向林却。 林却没有动作,似乎还在思考。 ——她会签。 鹿聆想。 “咔哒——” 林却拔开笔盖,倾身向前,笔尖和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短暂,果断。 宋禾接过合同,一边往包里塞,一边看着手机向外走去——“你继续拍吧,我回去走程序,开拍时间你注意看我消息。” 鹿聆收回视线,发现林却仍然望着宋禾,直到她彻底走出影棚,林却都没有收回视线。 “林——” 鹿聆话音未落,林却仰起头,直直地看着她,自言自语一样,“我怎么忽然,有点发毛呢?” “被大学生吓到了?”鹿聆当她惆怅,半开玩笑一样安慰道,“林女士,不要小瞧新人嘛。” “大佬不也是从行业新人时期走过来的嘛!” 林却摇了摇头,深吸口气,喃喃道:“不是这个事儿……” 她又看了一眼宋禾离开的方向,“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不祥的预感?” 鹿聆耸了耸肩,半开玩笑一样说:“总不可能刚签完合同节目就开拍吧?” “这个广告还没收工呢,怎么拍节目?”鹿聆说,“还能把你绑走啊?” ——还真可以。 移动的黑色保姆车上,鹿聆和林却并排坐在后座。 鹿聆眼角的余光默默观察着林却,林却幽幽看向她。 一语成谶,言出法随。 鹿聆默默低下头。 “嗡嗡。” 林却捞起手机,看清内容后,气笑出了声—— 【s&h:开拍!】 12、chap 12. 开车的工作人员听到声音,透过后视镜看向林却,鹿聆摘下口罩,刹那间,两人视线相撞——“你是谁?” “嗯?” 鹿聆下意识看向林却,林却扣住鹿聆的手,像是为了保护会被抢走的糖:“她是我的助理。” “啊?” “啊……” 后视镜里的眼睛完全怔住了,她是临时被拽来帮忙的。 鹿聆犹豫了下,还是说:“那我下车?” 林却蹙眉,看向她:“为什么?” 鹿聆怔了下:“这类节目应该不可以带助理吧?” 林却并没准备回答她的问题,但鹿聆能感受到,从上车开始林却的情绪便不太对:“但你难道不是被拽上来了的吗?” “你为什么总想着要为别人的失误承担呢?” “并没有要让您和您助理为我们的失误买单的意思,”工作人员可见心理素质十分过硬,“您也先别着急,现在咱们在国道上,我怎么也不能现在停车放人,对吧?” 林却的肩膀松了一瞬,她重新靠回椅背,但手仍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鹿聆只得也靠坐回去,下一秒,手背上传来了难以言明的、微妙的痒—— 林却双眸合着,泛凉的指尖无意识似的在她手背上摩挲着。 痒—— 鹿聆想抽回手,但,算了,她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 广告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同样的“阴谋”也在同一时间在另外三组出演嘉宾身上上演,矿泉水广告拍摄现场的摄像导演甚至于探班的甲方负责人都是由《next》摄制组工作人员友情出演。 鹿聆成为漏网之鱼实属意外。 她戴着口罩,头上的棒球帽又恰巧与制作组的帽子是同款,出于开源节流的考虑,负责林却这组的“群众演员”们是被导演任徽以学分作为诱惑忽悠来的学妹们; 林却不是事儿多的人,所以拍摄现场需要鹿聆做的事情并不多,注意到导演和摄像之外的工作人员似乎也有些生疏,她自然而然认为她们也和自己一样是“实习生”。 出于实习生帮助实习生和多做多学的出发点,明明是艺人助理,结果在现场各个工作组“乱窜”帮忙。 直到“绑架”发生前,导演走到她身边,告诉她,一会儿务必要拍下林却的第一反应——什么反应? 广告花絮吗? 不等她细问,她便和林却一起被塞进了拍摄需要的车内,直到刚才,她把导演塞过来的相机交给真正的工作人员,才被发现。 鹿聆这样想着,手无意识收紧—— “嘶——” 林却倒吸了一口凉气,鹿聆忙松开手。 “没事。” 林却微微偏头,想到了什么。 “叮——” 鹿聆拿出手机,是林却的消息。 【l:不开心?】 她望向林却,摇了摇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这种感觉很微妙,她们在所有人的面前毫无顾忌地进行着只有她们知道的对话。 【y:没有。】 【l:说谎话鼻子会变长。】 鹿聆失笑,继续回复:【y:真的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消息发送后,林却看着对话框里的话,眼眸怔了一瞬。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映照在她的脸上,她能感受到鹿聆正在望着她。 林却收起手机,重新合上了眼眸。 ——什么嘛。 鹿聆坐正了身体,也靠回椅背上。 冷漠的女人。 你睡我也睡。 这样想着,鹿聆也合上了眼睛。 眼前却并不是黑暗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幅关于节目的画面——会发生呢? 综艺节目,为了有趣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任务;会是什么样子的任务呢? 谢栖之,中学的时候班里掀起过一股观看谢栖之主持的访谈节目的风潮,那是学生时代难得的喘息时刻; 中学过后进入大学,她们拥有了手机的自由使用权后,节目也退出了她们的生活,但仍然是回忆里的重要部分。 而莫笠是近些年崭露头角的新秀。 凭借独树一格的风格气质,作为纪梵希大秀闭场模特出道,自此成名; 鹿聆知道她却是她成名后的第二年,作为vivinnewestwood闭场模特的那场春夏大秀,剪裁利落优雅的缎面抹胸式婚纱,经典的三层珍珠土星项链,圣洁白纱下是朋克复古妆容,裙摆下的艳红随着她的干脆利落的台步如红莲摇曳,象征泣血般反抗; 楚漫的电影她也看过,尤其《遗孤》。 小时候的鹿聆当年透过屏幕看着同样小小的,眼神中却满是沉重情绪的楚漫,内心也短暂闪出过所谓演员梦——但后续,通过儿童节排练童话剧的经验来看,她完全没有做演员的天赋,笑场是难以逾越的大山。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不自觉在膝盖上轻点着,恍如音乐的节拍。 音乐是有色彩的,人也是如画一样的存在,谢栖之是温和的绿色,莫笠是红与黑两种色彩的交融碰撞,楚漫是冷静的姜黄色——林却呢? 林却的颜色是什么? “……鹿聆……呦呦。” 鹿聆缓缓睁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模糊到清晰,林却已经下车,逆着光站着,嘴角微微上扬着。 她伸出手,阳光落在她的指尖上:“我们到了。” 鹿聆握住她的手,空落落的心莫名其妙落了回去。 她们并没有去往机场,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的尽头,海鸟急速盘旋又掉头离开,海风带起大海独有的咸湿感——还有阳光。 阳光躺在海面上,金光粼粼,闪耀夺目,漂亮的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林却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鹿聆。 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着。 鹿聆兴奋看向她的刹那,她收回视线,低下头,佯装百无聊赖,鞋尖磨蹭着湿润的沙。 “大海哎——”鹿聆压低声音说,被林却牵着的手不自觉前后晃了晃。 林却瞥了她一眼,没有松开手:“哦。” 鹿聆:“……” 她挣开林却的手,想说的话刚到嗓子眼,便被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打断。 两人顺着声音的来源偏头看去,鹿聆眼眸怔愣了一瞬—— 林却的右边,楚漫双手抱在胸前,夸张的烟熏妆显得她本就不苟言笑的表情更加严肃冷漠。 与之相反的是一身复古格纹西装加高跟鞋的谢栖之,笑容粲然望着她们,她朝林却摆了摆手,并没有为鹿聆的出现感到任何意外:“你们好呀。” 话音刚落,她身侧的莫笠毫不给面子地冷嗤了声。 谢栖之恍若未闻。 莫笠背着手,黑色皮衣下的蕾丝吊带裙摆轻轻摆动着,眼眸中的情绪也淹没在了海风中。 一句话没说,氛围却已经足够精彩了。 鹿聆不觉望向林却。 林却也笑容满分地回敬了谢栖之的友好,也如她一样忽视了楚漫莫名其妙的“攻击”。 鹿聆能感觉到楚漫对林却的“敌意”,或者说“厌恶”,但她其实并没有很担心林却——林却从来不是会立正挨打委屈自己的性格。 也不需要楚漫对她的出现表达什么,她自己便已经感觉到尴尬了,但问后悔吗? 不后悔。 鹿聆四下张望,想要找导演问一下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时候,脖颈倏然一凉—— “你是哪位?” 鹿聆不由得合上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转过身,对上了楚漫审视的眼睛:“老师好,我是鹿聆,林却的助理。”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这个好像没有同您解释的必要,”林却转过身,挡在鹿聆身前,直视着楚漫:“而且,我的助理不在我身边要在那里?” 楚漫被气笑了,她没有同林却多说,而是直接喊道:“导演——导演!” 鹿聆看着楚漫,有些意外:演绎精湛的大前辈,怎么和小学生那么像呢? “我来了我来了——”导演任徽终于出现了,鹿聆同她四目相对的刹那,不等她躲避,任徽先一步招了招手,语调轻松道:“你就是意外惊喜吧?快来。” 一瞬间,鹿聆能够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她强迫自己忽视心底的不适感,盯着那些视线,去到摄影机的背面,刚松了口气,余光便又瞥见了身边工作人员的工牌。 原来她就是编剧啊。 “我记得咱们节目也不是生活类vlog吧,”楚漫望着鹿聆,“助理也可以出镜?” 一种强烈的被冒犯感。 楚漫不是针对她,她在借她针对林却。 不适感被一股愤怒取代。 她正欲开口,任徽抢在了她之前:“这是我们的失误,因为资金和人手有限——如果充足的话,咱们节目也不会只录制七天。” 鹿聆冲上头的那股气渐渐降下去了。 任徽一句话便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了节目上:“同时,咱们是录播和直播并行,任务分为集体和个人,完成任务可以获得贝壳,每天获得贝壳最多的人可以许一个愿望,愿望请一定在节目组能力范围内。” 沉默。 海浪的大方包容下四个人内心的声音。 “怎么有人画饼也能画的让人难以下咽。” 楚漫几乎是喃喃,但林却还是听见了。 她看向她,没有讲话,笑容满分。 看的楚漫心里发毛:这人怎么阴恻恻的? 而鹿聆目睹了全过程,唇角不觉上扬,倏然,身侧传来一句不太清晰的话,她循声看去,迎面撞上了季夭探究的视线。 “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季夭望着她,眼眉微蹙,声音不大,忽然说:“我想起来了,” “你是luring,对吧?” 13、chap 13.(百收加更!) 如果有镜头能够对准鹿聆,那她便有机会看清自己那一刻的茫然无措——fever曾是她的全部骄傲和理想,时过境迁,再次听到人提起它,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否认。 否认fever曾经存在,否认自己曾有过那样肆意张扬的仲夏年华。 万幸这里是节目录制的现场,季夭即便还想确认,也只能暂时作罢。 鹿聆回过神,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刻,林却也正在注视着她——蔚蓝与金光交融在她身后,恍如天使的翅膀。 林却双手抱在胸前,沉静地望着她,似乎在问:怎么了? -被欺负了吗? 鹿聆微怔,不等大脑二次确认,身体先促使她微微抬起手,向着林却摆了摆——没有,我没有被欺负。 林却眼眉微蹙,显然没信。 鹿聆四下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后,默默推到制作组工作人员们的最边缘,朝林却做嘴型道:“我真的没事。” ——好吧。 林却收回视线,兀自耸了耸肩。 任徽其实全部看到了,但很善良的没有说什么。 她眼珠一转,从包里掏出一个工作证,朝鹿聆招了招手:“姑娘,来一下。” 鹿聆指了指自己,犹豫了下,走了过去,接过任徽递过来的工作证——摄影。 “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你帮帮我们的忙了。” 任徽长了一双笑眼,人也总是笑眯眯的,像治愈番中慈祥三花猫,鹿聆显然被她的“慈祥”蒙住了。 她道谢后便兴致冲冲的把工牌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新鲜牛马总是无比热情的给自己套缰绳。 围观了全过程的林却无奈扶额。 谢栖之注意到后,拍了拍她的肩,安慰似的说:“至少小姑娘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鹿聆的确心情雀跃,她自己把原因归笼统结为:没有被赶走。 林却轻叹了口气:“希望咱们接下来的十五天也能和她现在这样开心。” ——被人白嫖了劳动力还乐呵呵给自己带缰绳。 谢栖之闻言也笑了下,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我觉得一定会。” 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的制作组尾端一阵躁动,两个姑娘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东西走了出来。 “三二一——” “唰啦!” 黑布解开,一个巨大的、但是纯手工制作的转盘展示在了她们眼前。 走近看,转盘一共分为十二个部分,包括不限于:大象转20圈、清唱完整版《青藏高原》、用哆啦a梦的语气说话等等,根据难度和不可理喻程度,占比由大到小分布,“成功直达车”的占比目测之后成年女性小拇指一半的宽度。 “——现在大家请看向左边,”任徽笑容粲然,指了指左边的独栋房子,“这幢房子里面配备完善的生活设施,各位是四个人,在任务正式开始前,我先做一个小调查;” “能够接受合住一间房间的人,请举手。” 安静—— “啊……这下情况很棘手了啊,”任徽嘴上说着棘手,实则帽檐下的嘴角已经上扬到了耳朵——“第一个游戏:房间争夺战。” 莫笠勾了勾鼻梁上的墨镜,看了一眼身后大转盘,讲了节目开始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们转这个转盘就可以?” “不,”任徽说,“各位首先剪刀石头布,赢了的人在所有人中选择一个人为自己转转盘,同时其他几位要转过身,领取完任务的人进入房子,全员就位后,游戏正式开始,率先完成任务的人可以首先选择房间。” 楚漫微微蹙眉:“被选择了的房间不会再被其他人选择了吧?” “没有这样的规定哦。” 楚漫气笑了:“那折腾这一圈为了什么?” 任徽正欲开口,谢栖之不愧是全场脾气最好的人,笑意盈盈地开口为节目组解围道:“什么都不做,也不好玩嘛。” 楚漫舒了口气,仍然不服气,但是没有再说什么了,莫笠则重新戴好墨镜,墨镜漆黑,但鹿聆仍然能看出来,她隔着镜片翻了一个白眼。 对谢栖之。 结合之前两人之间的故事,鹿聆也好奇了: 这两个人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那,咱们开始吧。”林却说,“剪刀石头布?” “嗯。” 谢栖之是捧场的和事佬,楚漫对林却有不满但也不会影响节目,莫笠亦然。 剪刀石头布后,四个人的顺序是莫笠、楚漫、谢栖之,林却最后。 林却看着自己的手,轻啧了声——不仅是最后一名,还是第一个就确定顺序的人。 鹿聆唇角微扬。 林却不擅长这个游戏,小时候捉迷藏总是都一个“捉”的人。 鹿聆看着她们,忍不住笑了下——她们这样不情不愿但是仍然好好工作的样子,莫名其妙的可爱呢。 四个人之间有矛盾,但也需要为了工作彼此配合。 接下来的七天中,化解矛盾或者矛盾继续;彼此联盟或者上演大多数人都隐隐期待却并不明说的扯头花大戏? 节目的发展也如同薛定谔的猫。 “嗯……” 莫笠摘下墨镜,标志的瑞凤眼漫不经心扫过所有人,鹿聆同她视线交错的瞬间怔了一下,不等她反应过来,莫笠的视线移开了。 她斜睨着任徽,微微偏头,慢条斯理道:“我可以选择场外人员吗?” 任徽第一次懵住了:“啊?” 莫笠没有管她,自顾自拿出了手机,拨通电话放到了耳边,瞥了眼任徽的表情,无辜地耸了耸肩:“您刚才也没有说一定是在场各位中的某位啊。 “何况,”她笑了下,眼眸闪过狡黠的光,活像一只机灵聪敏的红狐,“您自己讲过的啊,本节目没有规则。” “但——” “喂?” 任徽话音未落,莫笠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兀自转过身,走到了镜头之外,距离鹿聆不远不近的地方。 电话里的人应该是不懂中文的,莫笠全程用英文同她交流,她一边说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又松开,像是害怕对面的人会拒绝自己的要求,果不其然——“why?” 莫笠的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委屈。 好像耳朵耸拉下来了的小狐狸。 电话里的人沉默着,莫笠也没有再说话,她们无声对峙着,最后,电话里的人率先低下了头—— 莫笠重新回到镜头里,她站在转盘前,问任徽:“她会告诉您一个数字,我从现在指针的位置开始数到她说的那个数字,可以吗?” 任徽看向季夭,季夭思衬片刻,点了点头。 莫笠这样做没什么不对,规则如果只是用来遵守,或者只是在规则之内折腾,那未免太过无聊,也失去了她们策划这档节目的初衷,莫笠很聪明,她完全明白了她们的用意,并且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好——其他三位老师请背过身。” 莫笠把手机递给任徽,任徽接过后,鹿聆这一次听清了电话里的人的声音——女声,温润平和的声线。 任徽点了点头,起身把手机还给莫笠的同时,贴近她耳朵告知了她电话里的人讲的数字:9。 莫笠微怔,一闪过的情绪,落寞或者酸涩,都化在了海风中。 她数了九个格子,确认自己任务后,几乎不可置信地看向任徽——“疯了吧。” 任徽天真笑着,谢栖之背着身,配合给出反应:“什么什么?” “——三位老师转过身吧。” 楚漫和谢栖之分别选择了任徽和季夭,轮到林却的时候,鹿聆的手不自觉攥紧——会选我吗? 应该会的吧? 不选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林却选不选她呢? 她选不选自己,对自己来说,难道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损失吗? “——就这位摄影老师吧。” 叮—— 鹿聆抬起头,林却望着她,嘴角微扬:“摄影老师?” “啊……哦。” 鹿聆重新低下头,向下扣了扣帽檐,绕过人群走到了转盘身边。 “那我要转了?” 林却莞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嗯,”她看向任徽,“就我一个人了,还需要转身嘛?” 任徽:“都可以。” “但是直面自己的命运还是有点残酷的。” 林却舒了口气,双手抱起,没什么所谓地盯着转盘,云淡风轻道:“问题不大,我运气一向还可以——” 话音未落,鹿聆终于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工作,鼓起劲儿转动了转盘。 一圈,两圈,三圈…… 转盘的速度由快到慢,林却的呼吸也慢慢放缓,距离转盘最近的鹿聆更是屏气凝神—— 越靠近“直通车”,转盘的速度越慢,林却也不自觉扣紧自己的手肘—— “咔哒——” 指针停在了“直达车”,鹿聆的眼睛倏然瞪大,望向林却的刹那——“吱呀——” 微风骤起,鹿聆直接背过了身。 柑橘薄荷的香味夹杂着潮湿的海风,林却挡住了鹿聆身上一半的阳光,她在她的身侧,偏头凑近了转盘,沙滩上,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缠,仿佛拥抱; “吃完三个冰激凌。”林却缓缓说着,低头看向鹿聆,“好像不算太难?” 鹿聆猛地抬起头,眼眸中的光瞬间又被点燃了——林却一个人吃双人份的拉面都没问题,区区三个冰激凌有何难! 太好了。 没有给她拖后腿。 林却松了口气,进入房间后,三个人各占据着客厅的某部分,谢栖之见她进来了,热情朝她挥了挥手—— 如果她手上没有拿着已经被她吃了一半的火炬手冰激凌的话,林却一定会回应给她同样的热情。 她的游戏开始即结束。 14、chap 14. 林却望着谢栖之,眼中写满了无助与无奈,嘴巴嗫嚅,不等她发出第一个音节,只见谢栖之反应极快——不愧是德艺双馨的“老”主持人,第一时间便发觉自己手里吃了一半的雪糕是林却的任务,不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冰箱,抢走了剩下的两根雪糕。 谢栖之一边跑一边吃,一边吃又一边笑:“哈哈哈哈哈哈这原来是你的任务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节目的氛围瞬间被调动了起来。 “还给我啊——” ——“抓到你了!” 两个人缠抱在二楼楼梯口,谢栖之的手高高举起,笑的断气:“哈哈哈哈……我要拿不住了……” 林却一手控制住谢栖之的腰,另一只手伸高,试图抢回雪糕的刹那,眼尾的余光向下正对着她们拍摄的相机。 鹿聆戴着口罩,楼梯口的窗户打开着,正对着蔚蓝海面,海风悠然进来,吹动了她耳侧的碎发;阳光细碎,她专注盯着相机显示屏的眼眸也变幻成了更浅的颜色。 林却不由得怔了一瞬。 “咻——” 雪糕飞走了。 林却呆住了。 谢栖之一个转身灵活逃出的同时还不忘拍拍林却的手背:“林林,欢迎你来到综艺的世界哈哈哈哈哈哈。” 鹿聆口罩后的嘴巴努力抿着,不想给林却破碎的心上再插刀,但镜头始终很敬业对着她。 镜头里,林却无力靠着身后的窗台的边沿,撑在两侧微屈着的手臂,夕阳的光影映衬着她整个人更加无助单薄。 “啊……这就是综艺嘛……” 听到她自顾自喃喃出这句话的刹那,鹿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却偏过头,眼神幽怨,声音委屈的像是在撒娇:“好笑嘛?” “没关系,这样有分量。” 鹿聆努力把上扬的嘴角向下压,安慰她的同时,无师自通的把镜头推进,给了林却一个特写。 林却斜睨着镜头:“你这么快就上岗了?” “嗯?” 意识到她是在问自己后,鹿聆嘴巴比脑子要快的做出回应:“人手不太够。” “呵——” 听到答案后,林却毫无顾忌地翻了一个白眼,音量提高道:“人手不够做什么节目!” 话音刚落,满堂哄笑。 鹿聆甚至能想象到这一幕后期剪辑的时候会被配上怎样黑色幽默的字幕。 林却直起身,向下走了两节台阶,鹿聆也试探着退了一阶—— “刚才好玩吗?”林却偏头,越过镜头,望着她的眼睛。 鹿聆点了点头:“我如果是观众应该会笑得很开心。” 林却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望着客厅里热闹的眼睛也漫上了一层笑意:“我大概明白了。” 鹿聆微怔—— 你明白什么了??? “——莫笠!你手里的是什么!!!” 林却恍然大悟后第一个遭殃对象出现了。 楼梯口正对阳台,莫笠蹲在阳台的角落,默默合上了眼睛。 她的位置很好,在客厅的视野盲区;时机也绝佳,谢栖之和楚漫正绕着客厅开始了新一轮的你追我赶。 而她的任务是: 做一锅冬阴功汤并且一个人吃完。 不算现在刚过午饭时间,她常年控制饮食,一人吃光一锅冬阴功汤根本不现实。 但莫笠并没有打算摆烂,作为第一个进到房间的人,她果断把冰箱里的食材和厨房柜子中的卡式炉一股脑塞进了黑色塑料袋中,转移到了阳台的角落,试图在绝境中开出花。 她知道谢栖之绝对不会老老实实。 谢栖之和林却激烈缠斗的时候,莫笠正好和楚漫视线相撞。 楚漫手里,是她刚从冰箱中拿出的干噎酸奶。 不需要交流,楚漫把酸奶背在了身后,假装没有看到她回到了沙发上——她的任务是吃掉酸奶啊。 比自己好点。 莫笠松了口气,一只脚刚准备踏进阳台,身后悠悠传来楚漫的噙着笑意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她在谢林打闹声中听清:“小莫,尝一下酸奶?” “芒果味的,很好吃哦。” 楚漫的任务也浮出了水面:给所有人分享干噎酸奶。 莫笠偏头,楚漫站在她身后,勺子里已经盛好了酸奶,笑意盈盈望着她——她没的选。 只是,她咽下酸奶的时候,认为自己面前的选项是:立刻出局和赢下游戏。 而现在,她看着抱着卡式炉满屋跑的谢栖之,望着被当做球扔的半成品料包,彻底无语到笑出了声。 “谢栖之!你完了!” “啊啊啊啊啊!!!” 莫笠仗着腿长手长的优势,轻轻一跃拦截了料包,几乎是追杀一样的追着谢栖之跑,两个人最后直接冲出来房间,沿着海边狂奔—— 而身后,扛着摄影机的追着她们跑的vj,她眼中的绝望伴随着喘息一起融化在了橙黄色的云霞里。 莫笠终于抢回了卡式炉,但是走了一个谢栖之,就会来一个林却; 楚漫见缝插针地给气喘吁吁瘫倒咋沙发上的谢栖之塞了一口干噎酸奶,然后老母亲给不懂事孩子喂饭一样追着林却满房间跑,这俩人最后也奔向了沙滩。 “剪辑的时候,会被吵死吧。”季夭嘴上这样说着,望着两人身影时,嘴角却是上扬着的。 任徽身体倾向她,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季夭:“别想,你自己来。” 任徽坐正,笑意粲然:“不会的,你不会忍心让我一个人干的。” 季夭偏过头,“切”了声,没有反驳。 “不过,这姑娘体力真好啊。” 任徽望着肩扛摄影机,追着林却边拍边跑的鹿聆,眼中满满欣赏:“学东西也快,她刚才就在悦悦旁边看了看怎么用和怎么拍吧?” “当然啦,”季夭语气骄傲,“fever乐队,你还记得吧?我跟你讲过的,她们三个成员都是z大的——” “是不是差不多到时间了啊——” 季夭话音未落,任徽便转过头,十分生硬地扯开了话题。 “切。” 季夭望着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上扬的嘴角。 “好——时间到!” 莫笠终于追回了被林却抢走的料包,拯救了它为雪糕殉葬的命运;楚漫也放开了谢栖之的后脖颈。 “恶龙。”楚漫评价完谢栖之,又看向弯腰调整气息的林却—— 鹿聆的镜头也追随了过去。 “坏种。” “哈哈哈哈……” 满屋哄堂。 林却气还没喘匀,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号逗笑了,她看向楚漫,试图挣扎:“我也是受害者——怎么不能是终成恶龙里的那个屠龙者啊?” “你哪里有屠龙!” 楚漫举着勺子:“还我酸奶!” 酸奶代替料包,陪伴着雪糕一起进入了大海。 “三位的任务毫无疑问——失败了。”任徽说。 “恶龙的任务是什么啊?” 林却问,她没恶意,是纯好奇。 “难道是搞砸我们的任务?”莫笠看向谢栖之,不等谢栖之否认,她便转过视线,锐评道,“那的确是除了她没人能完成的任务了。” 谢栖之被刺儿了也不恼,笑容依旧灿烂:“虽然你说的这个我也完成的很好,但是我的任务当然不是它啦,我的任务是——慷慨的糖果大王。” “我应该是唯一完成任务的吧。”谢栖之说,“林却的在裤子口袋,她抱住我的时候我放进去的;楚漫的在她卫衣帽子里,沙发缠斗的时候;至于你嘛——” 谢栖之望着莫笠,笑而不语。 “我今天穿的衣服都没有口袋……等等——” 莫笠手捂住胸口,转身再正过来的时候,手里是一个柠檬味的硬糖。 “你什么时候放的?” 谢栖之笑而不答,转移话题道:“你难道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莫笠舒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各种“五金”。 谢栖之移开视线,手背在了身后:“哦——就是因为这个我才选择的那个位置的。” “谢栖之!” “干嘛!” “流氓。” “哦。” 谢栖之粲然。 游戏结局输赢明显,谢栖之是赢家,剩下三个人输的平起平坐,最后剪刀石头布决定顺序:楚漫第二,莫笠第三,林却不出所料还是最后一名。 三个房间,两间向南,一间向北。 谢栖之犹豫不决的时间里,楚漫瘫在沙发上,开始了无意义的复盘,越想越气,狠狠拍了下沙发靠垫,不等发出声音,只听到坐在另一边的林却,语调诚恳对任徽说:“我们今晚可以吃饭吗?” 楚漫看向她,不可思议:“你还有心情吃饭?” “你不饿吗?”林却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是输的最惨的一个哎!” 林却实在没明白楚漫激动的点,说:“输的最惨的,连饿都不可以感受到吗?” 楚漫还想解释,谢栖之已经选择完了,轮到她做选择了。 林却舒了口气,眸光灼灼地望着任徽。 “——可以,当然可以吃饭了,不过你们要自己做。”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林却马上起身走向了厨房,不等任徽阻拦,西红柿已经被一切为二了。 “也不用上去选择了吧,我反正是最后一名——”林却眼睛微眯,看向二楼,“我选北边的房间。” 话音刚落,南边第二间房间的门打开了,三个人井然有序地走下了楼梯。 林却笑到捧腹,鹿聆也笑着,倏然,林却侧过身,一双桃花眼潋滟如春波,薄荷调的清香愈来愈近—— 嘴唇温软的触感,隔着口罩落在了她唇之上。 “谢谢啦,我的小福星。” 这个吻发生在节目开启第一场直播的时刻。 直播间内,过了一分钟才出现第一条弹幕—— 【各退一步,我就当亲的是我了。】 15、chap 15. 直播间毫不意外的卡掉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崩服务器的社媒也一起崩掉了。 忙碌了一天的所有人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时间。 鹿聆在制作组的最后面,身旁的摄影师正在调试着设备。 她低着头,仿佛鸵鸟,帽檐的阴影挡住了飘忽不定的眼神,染上红晕的耳尖却无所遁形。 握着手机的手,拇指一点点抠着手机侧边,身侧的摄影师一直用余光观察着鹿聆,准确说,她的视线一直在她和林却之间小心跳转着,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哎,” 鹿聆看了眼被轻拽了两下的衣角,看向她。 女生凑近,压低声线:“林却一直都是这样的感谢方式吗?” 鹿聆微怔,嘴唇嗫嚅,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她竟然没有忘记刚才那一幕? 鹿聆望向林却。 那个吻只是吻。 没有任何附加目的。 “——好饿啊。” 鹿聆忙回过神,下意识四下搜寻可以吃的东西,最后实现落在了茶几果盘里的橘子上,不等她开口,林却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拿起冬阴功汤的料包,征询其他人的意见:“冬阴功汤?” 莫笠微微挑眉,有些意外道:“你会做饭?” 林却点头。 鹿聆也有些意外了。 楚漫却意外的没有什么意外,望向莫笠道:“这是生存技能吧。” “小时候进组,我妈也会跟着一起,那个时候不需要操心吃什么,成年后第一次没有她陪着我一起进组后,”楚漫蹙眉,语气也不由得变得沉重,“我学会了做饭。” 谢栖之闻言笑了下,莫笠的视线飞快掠过谢栖之,望向了另一边,语调平淡地说:“我一般不开火,开火也只是煎牛肉或者煮鸡胸肉。” 楚漫的眼神瞬间漫上了心疼,碍于直播,最后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心疼或者诉苦对于站在镜头前的明星们来说毫无意义。 世界上多的是比她们还要疲倦的人正过着远远苦于“体重管理”的生活。 何况,这些所谓的苦,也是她们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楚漫转过视线,看到林却的刹那,怔愣住了——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冰箱里拿出了食材,满堆在吧台上的是各式各样的肉。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林却微微偏头:“你是素食主义者?” “不,”楚漫心直口快,“你不是马上要进组了吗?那个角色我记得是需要形象瘦削吧?” “啊,你是说《长夜》啊,”林却撕开一袋牛肉,眼眸晶亮,开朗明艳地回道:“那个项目早吹了——而且,我一开始就觉得有问题了。” 林却一条胳膊撑在吧台上,刀尖立在案板上:“故事背景是王朝末代,我饰演的角色是前朝公主。能从上一代王朝末代中存活下来、并且搅动这一代风云的角色,首先就不会是身娇体弱——有可能断腿断胳膊,但不会过分瘦削,如果过分瘦削,她首先就活不了那么长时间。” “道理是这个道理——” 楚漫没有说后半句,只是淡淡从上到下扫视了林却一遍——你还不是为了那个角色瘦成了现在的样子。 鹿聆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林却只笑了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仿佛没有听懂楚漫的弦外之音。 鹿聆不自觉蹙眉,余光里,任徽仍然在调试设备——因为直播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开始吗? 开始录制的时候,她一度觉得无预告直播的设计很有意思,现在却莫名觉得它叫人烦躁了。 她太想要知道林却真正的想法了。 她想要距离林却近一点,再近一点,像她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十二年那样。 ——“好了,恢复了。” 这样想着,鹿聆舒了口气,主动接过用于直播的手机。 “我来。” “好。” 任徽看着她的背影,然后看向季夭。 季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鹿聆是林却的助理,从房间任务开始,她便只负责林却,好像别人不存在,现在也依然把手机放在了厨房的吧台上。 固定好设备后,她直起身,林却也不偏不倚看向了她。 视线相撞,又迅速移开,蜻蜓点水一般。 厨房是明厨,林却在吧台内,反手拿着冬阴功的料包,一目十行地扫过“使用说明”,看到最后“有效日期6个月”,又正过包装袋,眼眸停滞了一瞬,最后笑了,望向任徽:“导演。” 林却朝她挥了挥手。 任徽一头雾水地戴好口罩,走进了镜头里,看清料包上的生产日期后,陷入了“冷却”状态,随即眼眸放大。 再看林却,笑容无辜,一手举着料包,另一只手的手指轻点着吧台的桌面—— “这料包过期了哎,咱有点太过日子了吧?” 万幸莫笠不通厨艺并且任务失败了。 轮反应快还是谢栖之,她抢在任徽坦白的前一秒抢先打开冰箱把食材一股脑抱进了厨房,莫笠和楚漫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一通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纵使没反应过来,人也先跟着一起进了厨房——四个人,卫队一样站在任徽面前。 “谢谢导演馈赠食材!”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瞬间明白了—— 【这是导演组的晚饭材料吧?】 【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这么聪明啊,口罩都挡不住导演愣在原地的表情。】 【林却手里的不会是上一轮的道具吧哈哈哈哈】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任徽的大脑飞速运转,姿势也变得恭顺,“我承认料包是我们的失误,但是——现在不是没有出问题嘛,这次失误也不是我们有心造成的,真的是因为制作经费有限——” 话音未落,楚漫讲出了林却说过的那句“名言”:“没钱做什么节目!” 任徽:“话也不能这么讲,众所周知人是一定会死的,难道现在就不要活了吗?” 直播间内的欢乐气氛更浓烈了。 鹿聆看向林却。 林却坐在正中间,长腿交叠翘着,双手抱在胸前,微微颔首,鹿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茶几中央果盘里的橘子。 她今天还没有来得及吃维c。 那一晚的记忆和文档里的内容一起涌进脑内,鹿聆忙转过身,寻找那个装着林却随身用品的黑包,不等她找到,只听见谢栖之喊道:“万一我们阿莫任务成功了呢?” “还是你们一开始就觉得我们成功不了啊!” 任徽欲言又止——确实不是本着让她们任务成功设置的任务。 她的姿态仍旧乖顺,身体微微向前倾,说:“我承认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也愿意为我们的失误付出点后果——这个意外终究没有成为意外嘛,我们也没有为各位设置晚饭任务对吧!” 说完,任徽看向了莫笠,双手恨不得合十祈祷。 莫笠双手抱在胸前,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肘部点了点,问出了关键问题:“没有晚饭任务,那是不是有睡觉任务或者早饭任务?” 任徽老实回答:“有早饭任务。” 莫笠点了点头:“取消早饭任务。” 谢栖之紧随其后补充:“补偿给我们贝壳币,创业也要有启动资金。” 任徽被气笑了,但碍于自己是下位方,仍然姿势温地讲道理:“各位,创业者的启动资金,也是需要经过千辛万苦的磨炼才可以的——高考状元也经历了题海战术磨炼的,对吧?” 林却面无表情的打断:“我保送,没题海战术过。” 任徽:“嗯?” “况且,”林却耸了耸肩,“谁是为了经历题海战术才去高考的?现在的情况明明可以不劳而获,我凭什么还要努力?” “……” 弹幕——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林却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人嘛hhhhhhh】 【回复楼上,小林就是这么一个聪明幽默又美丽的女子啊!!!!!】 鹿聆举着手机,没忍住轻笑出声,季夭循声看向她,两人视线相撞,鹿聆忙垂下眼眸,向另一边挪了挪。 “各位,咱们讲讲道理……” 任徽说:“这样,咱们也不要再谈判了,直接生死局——你们赢了,这些食材全部归你们,没有早饭任务,所有人都会得到贝壳;我们赢了,只是食材还给我们,可以吗?” 林却摇头:“看似我们赚了,实际上你们也没有亏。” 任徽被她的激将法激到了,季夭来不及阻拦,只见任徽大手一挥:“好!我们如果输了,录制期间,制作组集体在沙滩上睡!” 摄影组的组长猛地抬起头,情况突然,以至于破音:“你在说什么?!”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谢栖之抢先拍板:“好!” 与之相伴的是莫笠侧过身的一个白眼,但并没有反对。 林却也没有,无关理智丧失,强矛盾才能做大程度的调动起观众的兴趣。 楚漫也明白这一点。 一场莫名其妙又在情理之中的“赌局”就这样开始了。 鹿聆干脆利落的关闭了直播。 ——精彩的内容要在正片里。 为了契合主题,游戏也十分“看天命”——叠叠乐抽积木。 四个人对抗制作组十一个人,任徽打着“公平”的旗号,季夭负责掌机,不参与抽积木,剩下十个人石头剪刀布匀给了嘉宾组——鹿聆被匀给了嘉宾组。 开始总是轻松的,发展到第六回合的时候,摄影组组长兵行险招,积木“大厦”的主题只剩下了一块积木支撑,嘉宾组负责这一轮的选手是林却。 鹿聆在林却身后,手不由得攥紧。 “摄影老师,” 林却转过头,望着她。 鹿聆微怔,指了指自己。 林却点头,笑容粲然:“我抽那一个?给我点意见嘛。” 鹿聆望着她。 如果因为我,你们输了呢? 林却站在原地,在摄影机、灯光之前,鹿聆在她眼睛中看清了小小的自己—— 没关系,只是一场游戏。 鹿聆垂眸,攥紧的手舒展开了——因为我输掉了,节目效果应该会更好吧。 但,她是在利用我吗? 如果因为她的利用,输掉了,她面对我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庆幸或者愧疚? 如果赢了呢? 这样想着,鹿聆竟然燃起了一丝雀跃。 她凑上前,认真观察着“大厦”的结构,忽然,她的目光凝滞在了某处。 “林——” 清淡的薄荷香味,无形的网纱一样,从背后把她包裹住了。 林却在她身侧。 两人在同一高度,距离近的她的余光里看不见任何其他人和物。 林却撑在桌沿上,两人的影子落在另一侧的地面上,高低有致,一个留有喘息的牢。 “这个?” 林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问。 鹿聆调整了下呼吸,薄荷柑橘味的香味冲进鼻息。 她只得屏息,点头。 “但是”后面的句子还未出口,林却拿起小锤,果断敲下了那块积木。 “大厦”晃动。 海浪声裹挟着咸湿的海风,所有人都紧盯着积木。 鹿聆屏住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大厦左右摇晃,变形,但是仍然□□。 游戏的结果已经显然。 *** 这一场直播毫不意外登上了热搜。 与此同时,沙滩上,三位嘉宾和被划为和她们一组的工作人员一起看着任徽她们有条不紊迎接着这场突然开始的“露营”。 一时好不热闹。 莫笠的视线跟随着她们的动作而动,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你们真的晚上也要睡在这里吗?” 任徽看向她,并没有因为输掉了游戏而丧气,反而活力满满地点头:“当然,愿赌服输嘛。”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自己后脊背发凉。 “——哎呀,别这样嘛各位~~~” “这样节目多好看啊~” 莫笠眼眸微动,犹豫了下,说:“其实,一会儿录制结束,你们回酒店休息——” “不可以哦,” 摄影组的组长粲然摇了摇头:“观众不是可以这样糊弄的。” “我们也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做这档节目的。” 任徽点头,同时也不忘圆场:“谢谢莫莫的开后门邀请了,”她顿了下,“希望明天你也能对我有这样的心软时刻。” “哈哈哈……”莫笠点头,“我也希望会是这样。” 沙滩上的气氛一片祥和,鹿聆四下环望,林却不见了。 二楼卧室的灯亮着。 她在和沈昱初通话吗? 为什么每天都要通话。 鹿聆收回视线,侧过身,胸口憋闷。 脚尖无意识地踢了下——“咳咳咳……” 眼泪模糊了视线,分不清昏黄光线是月光还是卧室的灯光。 鹿聆垂下手,包和衣袖摩擦—— 林却今天没有吃补剂。 客厅里的橘子仍然完好。 16、chap 16. 鹿聆犹豫要不要给林却送药的间隙,她眼睁睁看着林却卧室的灯被关掉了——关闭亮起,亮起关闭,明暗交替,节奏增快。 ——她不舒服吗? 鹿聆在林却的卧室门口站定,身侧的窗户玻璃上,月影与幽蓝色的海交融,沙滩上的欢声笑语散在了晚风中。 薄荷的气味,鱼饵一样。 “咚——吱呀——嘭!” 鹿聆刚落下指节,门被猛地打开,不等她回过神,冰凉缠绕住她的手腕,门又关上了。 她被抵在墙上,鼻息间萦绕着薄荷柑橘的香味,尾调是苦柚的酸涩,林却在她的怀里——树袋熊一样,房间内的灯仍然没有打开,只有月亮见证了这场“意外”。 鹿聆放缓呼吸,上肢紧绷着,缠绕在她腰间的林却的手越来越紧,林却整个人是冰的,仿佛在冷水中浸泡了一整天,呼吸落在她脖颈和锁骨上时,却是急促而炽热的; 余光里,林却的长黑发已经变成了金色,皮肤也在月光下变成了没有生气的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林却抬头。 原本浅琥珀色的瞳仁,现在变成了金色红瞳。 林却眨了眨眼睛,偏头,执着地看着她,环绕在她腰间的手一点点向上,羽毛一样拂过脊骨,冰凉的指尖好似细雨,试探地摩挲着脖颈的软肉。 鹿聆呼吸一滞,合上了眼睛,紧绷的上肢卸下了力——痒,她不由得摩擦双腿,很舒服的痒。 灼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安抚剂一样的薄荷香味裹挟着舌尖的潮湿——“不可以!” 鹿聆猛的回过神,下意识想要推开林却,林却的反应却比她更快—— 两人之间那点微小的间隙彻底消失。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完全重叠,林却完全“吞噬”了她。 鹿聆的视线顺着林却动而动,瞳仁缩小又放大。 意外的,林却没有固执己见。 虽然也并没有撤开卡在她双腿之间的长腿的意思。 但这至少意味着,她能听懂她的话。 情况要比第一次好很多。 鹿聆深吸了一口气,后背紧贴着门,无意识努力与她保持着某种距离,正欲开口,林却毫无预兆向前倾身——她努力保持的某种距离又消失了。 林却蹭了蹭她的鼻尖,指尖摩挲着她的脖颈,眼眸水盈盈的,仿佛卧着一整个春天的温柔。 她在引诱她。 恶劣的人。 鹿聆不自觉攥紧了手,像是下定了决心,睁开了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眸—— 她学着林却对她的样子,抬起了手,温热的指尖生疏却可爱的挑玩着林却的耳垂。 林却先是一怔,随后眼眸亮了下,配合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了下脑袋。 小狗一样。 鹿聆松了一口气,她望着林却,昏黄的月光映照在海面上,也完全亲吻着林却金色的发丝。 人这一生总有一个无法逾越的弱点,意志力在这弱点面前也全部崩盘,鹿聆想,她的弱点是“美”。 ——林却做着恶劣无比的事,纵然她现在“生病”,生病也无法消解这恶劣,恶劣也无法消解她的美。 这样的人,竟然真的存在于世界上。 鹿聆眼眸微动,垂下了手。 她依靠在门上,依靠在林却的腿上,胸口起伏着,眼眸水润,视线涣散; 林却紧紧抱着她,金发散在她们两人的胸口上,尖牙刺穿皮肤的时候并不痛,不明显的女性喉结滚动,透过脖颈薄弱的皮肉,恍如心跳。 林却又一次成功引诱了她。 鹿聆余光望着林却,缓缓抬起了手,试探着,抚摸了她的头发。 林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鹿聆偏过头,她能感受到,林却在看她——仿佛小狗确认主人的意图。 “不喜欢我摸你吗?” 鹿聆垂眸看向她,问。 林却摇了摇头,发梢溜进了沟壑,又吹动了湖泊。 “喜欢。” “你…不可以。”鹿聆咬住蜷缩的食指指节,声线颤抖。 林却无辜又委屈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可以? 你不喜欢吗? 鹿聆别过视线,脸上的红晕藏在了夜色里。 “我是谁?”鹿聆抬头,望着她的眼睛,问。 林却微微偏头,像是在思考。 鹿聆的心里不由得漫上一层酸涩——不知道她是谁的意思,是不是随便是谁都可以? “簌簌——” 鹿聆循声抬眸。 林却握住她的手,先点了点她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 鹿聆微怔:“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 林却点头。 鹿聆心头的酸涩淡下去了一些,她笑了下,手轻轻捧住了林却的脸——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可以对她这样做吧。 “不是的,”她的语调温柔,“我是鹿聆。” “鹿聆是她自己的。” 林却点了点头,又想要凑上前——鹿聆向后闪躲,手指抵住了她的唇。 “嗯?” 鹿聆轻揉着她的耳垂,安抚着林却再次躁动的神经——这招显然有用。 “明天你还会记得现在发生嘛?” 林却没有反应。 鹿聆自问自答:“算了,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了。” 林却抬眼,望着她。 鹿聆没有注意到她金色的发丝颜色正在逐渐变深。 “为什么不反驳楚漫?” 鹿聆问。 “没有听懂她话外的意思?” 林却摇头。 鹿聆眼睛眯了一下:“听出来了但是不想反驳?” “嗯。” “为什么?” 林却的嘴唇沾染着来自她血管中的殷红,望着她的那双眼眸却盛着满载的无辜,嘴巴张合,仿佛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小狐狸,尚且无法驾驭语言。 鹿聆则像是老练的主人,或者耐心十足的母亲。 她并没有催促,手指轻柔地捏着林却的耳垂。 外套和罩衫散在地板上,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月光中,脖颈侧凝结的血珠鲜红而圣洁。 “没有意义。”林却重新抱紧了她,舌尖灵巧勾走了血珠。 鹿聆脖颈后仰,脚趾蜷缩,提问还是不能结束——如果就此结束,她最关心的问题估计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那为什么要亲伊诺?” 林却凝望着她的嘴唇:“喜欢。” 意料中的答案,但心情却莫名有些……吃味。 “喜欢就可以亲了嘛?”鹿聆的语气有些冲。 林却仍旧无辜地望着她。 两人一高一低,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对峙不算,玩闹斗嘴又偏偏其中一个是半个哑巴。 鹿聆卸了气。 林却现在的状态和高烧到意识模糊的病人有什么区别? 鹿聆垂眸看向埋在她颈间的林却,眼眸不由得一滞——林却的头发正在一点点恢复黑色。 她推了推林却的肩膀,示意她起来; 林却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鹿聆气笑了下,强硬推开了她,弯腰捡起被外套盖住的黑色包,再看向林却——林却站在她身后,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眼神无辜又委屈,好似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为什么? 你不喜欢吗? 鹿聆别开视线,确认她的头发没有再变回金色后,从包里拿出了补剂,像进行新型实验,递给林却。 林却蹙眉,推开她的手:“难吃。” 鹿聆被她气笑了,指了指自己:“这个不好吃,我好吃呗?” 林却微微偏头,肯定地点了点头。 “……” 鹿聆无奈看着她,还是没有放弃把补剂递给她。 林却今天的情况没有第一次那样严重,这种情况如果总是不定期上演,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鹿聆这样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林却望着她,漂亮的眼眉蹙了蹙。 十分不满意。 是不喜欢她吗? 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这样喜欢她。 夜色作祟,鹿聆没有注意到林却的变化,更没有发现她变深的发色又浅了一层。 “给。” 鹿聆对照着说明书取出补剂,递给林却。 林却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更深的陷落在黑暗里——“咔哒。” 鹿聆微怔:“为什么要锁门?” 林却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金目红瞳在暗色中更为明显——猫一样。 “啊对,你是要水对吧!” “呜——” 林却毫无预兆在她转身的刹那,从背后抱住了她。 单手把她完全地圈在了她的怀抱里,空着的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 映照在床上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交缠; 嘴唇与嘴唇,舌尖与舌尖,呼吸与呼吸; “——咚咚咚” 鹿聆猛地睁开眼,想要推开林却; 林却顺着她的力气,两人一起向后,陷落在了被子里;她的腿从上下跳跃挣扎,到完全舒展,咸湿的海风透过窗户的缝隙溜了进来,缠绕在指尖上,画笔一样滑过裸露在空气中的清白。 “已经休息了吗?睡得这样早啊……” “谁有看到小鹿?” 是任徽。 鹿聆使劲推搡着林却的肩膀,紧贴着的嘴唇终于移开,视野却模糊不清——于是,除视觉外的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林却的喘息声,她的指尖从冰凉变回了温热,那指尖抚过她的发丝、眼眉,耳垂,最后落在了嘴唇上; “为什么要挣扎呢?” 林却轻吻着她的脖颈,声音微弱,不安、委屈与吻一起降落在鹿聆的唇之上——“你不喜欢我吗?” 春天的夜是幽蓝色的,月亮明黄,宝石一样镶嵌在蓝丝绸上。 林却看向身侧。 黑发如瀑,月光斜照进房内,那双浅色的瞳仁望着背对着自己安静睡着的姑娘,她大脑一片空白。 记忆如电影画面,每一帧都清晰的在脑海中放映; 怎么办? 林却舒了口气,需要思考的事情有太多太多,她下意识不去思考,望着鹿聆——无关推卸,只是一句感慨:“傻子。” “你应该一刀捅死我。” 你应该杀了我,而不是纵容我。 17、chap 17. 林却的大脑开始疯狂的倒带——为什么会再次失控? 发生这一切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与鹿聆不同,林却无比确信,自己的情况恶化了。 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上一次“发病”是她在这次生命里的第一次,原因尚且可以归结于长期的节食和过量运动,外加外部环境的刺激; 这一次呢? 这段时间她几乎是“报复性进食”,工作也只是拍摄广告,没有按时服用补剂? 不是。 补剂只是原则上需要每日服用。 她的体检报告并没有不合格的指标。 难道因为录制节目和拍摄广告无缝衔接? 不对。 这样的情况同过往比较,算不上什么。 晚风微动,林却眼眸凝滞了一瞬,坐直了身体,望向了窗外——香味,极其浅淡,隐没在海风的咸湿中。 似乎是,樱花? 林却微微仰头,嗅了嗅,挺直的腰背又塌了下去—— 那一瞬间,一刹那,潜藏在咸湿海浪中的樱花香,她又一次想到了小宝。 已经覆灭百年的故乡,她们依海而生,她的母亲与亲族在海浪之上反抗,在海水中长眠,而她与妹妹在海洋中重生。 小宝刚出生时小猫一样孱弱,烛光曳在斑驳的墙面上,母亲搂着她和小宝,哼唱着不成调的童谣,“我们一一从今天起就是姐姐了,开心吗?” 对于这件事当时的林却其实没有准确答案,她望着母亲的眼睛,觉得肯定答案应该会让母亲开心。 母亲却在她点头前,紧紧抱住了她——大海的味道。 “一一可以不开心,也可以不喜欢妹妹也是可以的;” “一一喜欢或不喜欢小宝,都是妈妈的宝贝,唯一的宝贝。” 小林却缩紧母亲的怀里,母亲的胸脯温热,心跳强健,那一刻起,小林却明确了答案:喜欢妹妹,喜欢小宝。 而锈红色的沙滩, 夕阳下,海浪那绮丽的红。 小宝永远十三岁。 不会的。 林却扶额,摇了摇头。 ——事情发生之前,她和她们一起在海滩上的时候,周围的一切被各种声音填满,某个人经过她身边的瞬间,天旋地转。 心脏想要冲破□□一样剧烈,皮肉打旋似的撕扯着,远山与海模糊成了相同的色块——快跑。 逃到没有人会看到她的地方。 所有人都是敌人,手机、摄影机是她们的武器枪支——咚咚咚。 林却仰头轻嗅, 安全的味道。 鹿聆站在门口,月光、冷白的月光只吝啬了一半光辉,横照在她们中间,恍如银河。 本能促使她伸出手,跨越“银河”,紧攥住了鹿聆。 被月光照到的皮肤灼热,鹿聆在月亮下,整个人透明而圣洁——药瓶一样。 她吻她,如同吞下解药。 “为什么?” 叮—— 林却怔住了,望向声音的来源,望向鹿聆。 她的解药,她的罪证。 鹿聆眼睫微颤,唇角的破口殷红,脖颈上的旖旎袒露在海浪声中。 林却的视线定格在那里,手指不自觉蜷缩; 她应该对此感到抱歉,应该说一声对不起,尽管这看起来无比讽刺,但总好过现在—— 好过现在望着那暧昧的旖旎,仍然在想着她好美。 她真的好美。 挣脱了那些华丽虚无的词藻,只剩下这最朴实的喟叹。 鹿聆很美,这美或许她从未察觉,我们生长的环境总是对美左右为难——希望美存在,又厌恶与它共生的负面标签。 美本身无罪。 阳光下跑跳着的鹿聆,马尾辫一跳一跳的鹿聆;趴在课桌上用书本做掩护,在老师转过身的瞬间迅速把秀逗糖扔进嘴里,不等调整好表情又被老师提问的鹿聆; ——亲爱的姑娘啊,你为什么这样可爱鲜活呢? “林却,” 鹿聆的声音喑哑,眼眸下垂,细碎的月光笼罩在她的手上。 她伸出手,月光和她一起降临在了林却的手心。 林却的视线从她的指尖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鹿聆笑了起来,眼睛眯着,所有情绪都被她藏了起来。 “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不是吗?”鹿聆舒了口气,仿佛十分洒脱,眼神却不自觉闪躲了一刹,“如果你没有……我们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林却没有回答,只望着她。 鹿聆深吸了口气,撑坐了起来,黑亮的眼睛水洗过的葡萄一样:“还是说,如果你不是吸血鬼,如果你和我一样,根本对我这样的人产生欲望?” 林却眼眸微颤,海浪声被耳边的忙音掩盖住了,正欲开口的刹那,鹿聆像是感知到了她要讲什么,抢先打断道: “你不要说出来。” 林却微怔。 鹿聆望着她,固执的不眨眼睛——如果你同我讲“对不起”,那我算什么? 被辜负了的可怜女人? “林却,这不是什么需要抱歉的事。” 鹿聆抬眸,笑了下,像是为了配合这轻松的表情,肩膀也耸了一下,“你恢复正常了,我在这个过程里也很快乐,讲真心的,你很漂亮不是吗?这样想我好像也不算是亏了,我们是各取所需。” “不要让我肉麻的掉鸡皮疙瘩了,拜托。” 鹿聆做出拜托的手势。 林却垂眸,伴随着她放下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半眯了起来。 鹿聆终于没有办法继续笑了。 她重新缩回被子里,背对着林却:“睡——” “鹿聆,” 林却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声线沉稳喑哑,“我必须要说抱歉——这与我们是不是成年人,是不是各取所需无关。” “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对的。”林却说,“你应该对我做任何能想到的谴责,我也应该对此付出我能够付出的所有代价,包括生命。这是不对的事,即便你表明你没有不好的感受,但这件事本身就不应该发生。” 鹿聆背对着她,包裹在被子中的身体蜷缩成了团。 “x是一种欲望,与爱无关,更与某人是否具有魅力无关;它是否会发生,取决于两个人之间不需言明的默契,酒精、鲜花或者其他,是无辜的替罪羊。” 鹿聆转过身,看向她。 林却抬眸望向她,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成年人,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的身体和你的意志一样重要珍贵。” “很抱歉,我现在也没有明确我为什么会突然的再次失控,”林却垂下手,鹿聆仰头,视线向上望着她的眼睛。 “你应该杀了我。”林却侧过视线,喃喃道。 “为什么?” 鹿聆再一次问。 林却微怔,回答:“原因很显然。” “你的生命对你来说是最好能甩开的存在吗?”鹿聆的声音不大,眼眸茫然而落寞,林却望着她的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个存在于她眼睛中的自己被扭曲、淹没。 林却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嘴唇嗫嚅,最终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呢? 鹿聆撑坐起来,在她的腿上,两人的视线齐平。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却点头。 “在太阳升起后,你还会记得自己的答案?” “会。” “你说x与爱无关,”鹿聆说,“那对你而言呢?” 林却微怔:“什么意思?” “意思是,”鹿聆直视着她,“我对你有产生爱的意义吗?” 哗啦啦—— 海面骤然激烈,海浪拍击礁石,海风的尽头海鸟高鸣了两声,而室内,窗户半掩着,梳妆台的镜子偏心鹿聆光滑的脊背。 “有。” 鹿聆的身体僵直了一瞬,她望着林却的眼睛,支撑在腰背间的那一股气消散了——不对。 爱与爱的意义不同。 “你呢?”林却问,“你爱我吗?” 鹿聆垂眸,胸口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着。 林却怔愣了下:“呦——” “不对,我不应该这样问。” 鹿聆的手撑在她的肩上,头低垂着,仿佛自言自语:“因为我不爱你。” “我二十四年的人生里,最讨厌你。” 林却垂眸,轻舒了口气,眼眸中的情绪晦暗难明。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林却。” 鹿聆背对着床角的镜子,脊背光洁笔直,仿佛灯塔。 林却抬眸看向她:“好。” “你不要随便讲那样的话了,”鹿聆挽过林却脸侧的碎发,语气温柔,“没有谁应该被谁杀死。” 林却眼眸微愣,不等她做出反应,鹿聆的手指顺着她侧脸的轮廓向下—— 极轻的一个吻,晚风一般点在她的唇上。 “一一,晚安。” *** ——“嘭!” 林却几乎是弹坐了起来,甚至尚未清醒,但肌肉动作率先把被子大半掀到另一边,藏住了没有被吵醒的鹿聆。 任徽忙塞过去一个杯子:“来,喝掉。” 林却接过,大脑说“等一下”;手和嘴巴一递一吞——“啊!” “水!” 季夭忙掏出水,拧开瓶盖递给林却,林却接过水,两人指尖相碰的刹那,季夭怔愣了一瞬。 她先看向了林却,随即摘下口罩,嗅了嗅,视线落在她身后的被子上。 “任务?”林却的语气生无可恋。 “是!”任徽粲然,“恭喜你,现在可以抽选下一个幸运儿了!” “wow!!” “嘭——” 五彩斑斓的彩带紧随欢呼声之后降临,林却坐在床上,低头扶额,看似无奈,嘴角却上扬着,漂亮而宠溺。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也配合的鼓起了掌。 “ok,我这一趴结束了吧?” 林却长舒了口气,看向她们,问。 “还没有哦——” 任徽递上抽签桶: “请抽选下一个幸运儿,以及,”任徽说着,变魔术一样“变”出了第二个抽签桶,“幸运任务。” 18、chap 18. 任徽一行人“破门而入”的瞬间,鹿聆其实也同步睁开了眼。 林却快她一步,大概是某种潜意识推动她藏起了她。 鹿聆缩在被子里,呼吸放缓——“咚,咚,咚”; 除心跳外,一切声音都遥远而模糊。 空气被薄荷味填满,明明是紧张的氛围,却莫名安心了下来。 薄荷的香味中有她身上香水的花香调。 ——等等。 好像没人了。 鹿聆屏住气息:确认一下? 如果是她判断失误了怎么办?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以如此衣衫不整的形象出现在林却——自己老板的床上? 总不能讲这是团建活动吧! 不对,这似乎是林却应该苦恼的事情。 鹿聆揪着被子的手指不觉蜷缩了下,心底生出一阵怨气。 自己现在这样怎么像见不得光的情人呢? 成年人的一场春夜而已啊! 非要讲什么,见不得光的貌似是林却吧? 人类世界里的女明星,实际上是不定时炸弹,“爆炸”出吸血鬼本能。 算了! 鹿聆破罐子破摔的想,总不能一直这样藏着。 如果现在外面“不安全”,四舍五入,算林却自找。 鹿聆深呼吸。 三,二,一—— 她掀开了被子。 哗啦啦——哗啦啦—— 海浪声自远处裹挟着凌晨湿冷的海风,从窗户缝隙中溜了进来。 仿佛嘲笑她方才一系列的内心活动。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她的呼吸声。 心脏也像是缺了一块。 海平线的尽头映射着浅淡的粉色光亮。 黑夜即将宣告结束。 “这是好事,鹿聆。”鹿聆自言自语道,“拍摄是工作啊。” 这是好事,但是为什么,心里空空的呢? 仿佛在玩捉迷藏的时候,一直没有人寻找自己,清晰认识到被所有人遗忘的同时,又忍不住为她们寻找借口; 鹿聆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陷入无谓的情绪里。 余光里,原本散落满地的衣物,齐整摆在化妆镜前。 她捞起衣服,望向了镜子,侧过脖颈——还好,印记不是很明显。 鹿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吸血鬼咬人的时候都会这样吗? 不留下任何明显的印记,或者印记会自动愈合? 基因中自带的消灭罪证buff? 还真是卑劣的物种。 下一秒,鹿聆转身的刹那,腰背倏然抽痛了一瞬。 “嘶,” 鹿聆胡乱揉着腰,嘀咕着:“她是不是会读心术?” “还可以远程操作?” ——“阿嚏!” 林却打了一个喷嚏,刚抽的签还没有展开,另一个房间内三个人已经都齐刷刷望着她了。 抽签任务的对象:莫笠。 任务结果:抽一送二 理论上,只有莫笠一位“林”选之女;奈何三个人运气爆棚选择了同一个房间。 原定的起床任务被有预谋的取消,四个人聚集在一楼的客厅,开始了起床游戏的升级版—— 四个人按照苏醒的顺序排队,首先进行反方向游戏:即必须在任徽指出方向的瞬间将头转向相反的反向; 通过反方向游戏后去往下一环节:常识提问,抽签桶中抽取问题,导演组读出问题的三秒钟内迅速作答,超时即为失败,需从头来过;成功的通过后可以在制作早餐和回去继续睡觉之间做选择,继续睡觉被选择后,后面通过的人不可以再选择。 三个人负责整个早餐流程,从找食材开始到烹饪出锅。 “规则宣布完毕。” 四个人面面相觑。 楚漫眨了眨眼睛,然后偏过头,头顶上黛丝的大眼睛和她懵懂的眼神一起求助看向谢栖之。 谢栖之的嘴角温柔勾起,不等她开口,莫笠一把把楚漫拽到了自己身后,言简意赅地科普:“两个游戏,先玩第一个再玩第二个,第一个通过的人可以回去睡觉,后面通过的只能在厨房里打转,明白?” “哦……” 楚漫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偏头望向谢栖之,莫笠轻啧了声,不等她看清谢栖之的脸,抬手干脆利落的把她脸摆正了回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忘了昨晚被她忽悠的差点把全部身家都输给她了吗?” “前辈,”莫笠对楚漫说,但眼睛却凝望着谢栖之,“她可不是什么好人——眼睛一转就是一个损招。” 林却看向谢栖之,点了点头,作为受害者沉痛点头。 谢栖之笑容粲然,摸了摸鼻尖,没有为自己发表声明,但肢体语言表达了一切:知错不改,下次还敢——需要换个战略了。 林却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个醒过来的人,莫笠正准备到林却身后,谢栖之开口道:“等一下。” “干嘛?”莫笠看向她,眼中满是警惕:“林却的任务是叫醒我。” 林却站到她旁边:“对。” “咱们是一起醒过来的,可以查——”谢栖之话音未落,莫笠明白谢栖之的意思,有些无语:“这个顺序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能不能成功才重要吧?” “顺序很重要!”谢栖之反驳。 楚漫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话音未落,她眼睁睁看着谢栖之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灼灼的眸光瞬间锁定了正抱着胳膊看戏的林却。 “你说顺序不重要,是不相信我们林却会一次性成功吗?!” 林却:“嗯?” 莫笠明白了:今天第一个倒霉蛋出现了。 谢栖之完全不给林却反应时间,任徽马上心领神会:“林却。” 林却循声转头,任徽伸出手:“三二一,看这边!” 任徽指向左,林却反应很快,迅速抬头—— “好,失败!” 林却蒙在了原地:“为什么?” 任徽:“你应该向右。” “啊?”林却蹙眉。 谢栖之帮忙解释:“相反的方向,上对下,左对右。” “是的,”任徽悠然说,“林却同学,请挪到最后。” 鹿聆看着摄影机屏幕里,林却无奈又茫然的脸,没忍住跟着众人一起笑了。 刹那间,屏幕里那张惊艳漂亮的脸正对着她了。 浅色的瞳仁里盛着满满的无力。 “我到底因为什么现在到了这个位置?” 站在她前面的莫笠闻声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因为我们中有人不是人。” 她望向正在做常识提问的某人,葡萄大的眼睛半眯着,不易察觉的骄傲藏在欲盖弥彰的幽怨中,音量提高道:“是成了精的万年老狐狸。” “老狐狸”谢栖之闻言哭笑不得,问题也不回答了,十分自觉挪到林却身后,探出身子回莫笠道:“狐狸还不行,还得是老狐狸,我不就比你——” 谢栖之欲言又止,莫笠偏头看向她。 “不就比你大六岁嘛。”谢栖之心虚地偏过头,气势也一起弱了下去。 “你也会有三——” 莫笠笑了一下,转过身,抢先补上了她的话:“我当然会有三十岁那天,姐姐放心,我不至于因为输给老狐狸而想不开跳海的。” 谢栖之正欲张口,听完问题的楚漫毫无征兆的崩溃了——“啊啊啊!” 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谢栖之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 “这是常识题?!” 楚漫盯着任徽,字正腔圆的质问体现了她优秀的台词功底:“我的常识不允许任何人把鸡和兔子扔同一个笼子中,并且!我为什么要有悖常识的去在三秒钟里面数清楚某位不知名人士一通操作后,笼子里还有几只兔子几只鸡!!” 任徽并不慌:“常识问题,但范围不框定在生活常识。” “嗯?” “我们这个常识覆盖范围很广泛的,生活常识是其中一部分,”任徽认真说,“鸡兔同笼问题是小学数学的内容,是基础的数学问题了。” 完全清醒过来的楚漫,或者说,因为被诈骗了一晚上导致没有睡够,已经完全被“要补觉”念头支配了的楚漫,头脑运转速度非常之快。 “小学生做这个都会狂抓头发,何况我早就不是小学生了!” “所以更应该做——” 楚漫完全不给任徽找补的机会,像是预感到她会说什么,抢先反驳道:“大学生重回高考考场,重做高考试卷,全部都能考上清华北大嘛!” 任徽语塞。 楚漫上前,直视着她的眼睛,活脱脱风火轮:“回答我!” 林却斜睨着任徽,游戏一很简单,挡住她们步伐的就是游戏二。 说好取消的早饭任务已经被任徽与起床任务合并同类项了。 不论回去睡觉,现在天已经大亮,再折腾下去,鱼都要抓不到一条了,早饭变晚饭都有可能了。 她和身后的谢栖之相顾一笑。 “把学科类的去掉吧。”莫笠看似给台阶,实际做铺垫。 “还在上学的学生应该也没办法三秒钟之内回答出有两种解法的数学题,我们都毕业多久了。”谢栖之晓之以情,回归知性温柔的主持人形象,下巴朝着莫笠扬了扬,“何况这位初中肄业。” 莫笠白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谢栖之冒犯。 而林却是刺客。 鹿聆的摄影机跟随着林却的动作而动,林却趁着任徽思考的间隙,向前挤进了任徽身边,率先拿过了抽签通过:“来,第一个问题:澳大利亚的首都是——” 抽签提问变抢答。 楚漫如愿以偿去睡觉,谢栖之险胜莫笠。 “我负责烹饪部分吧,”谢栖之看向莫笠,说。 莫笠没意见,望向林却。 镜头里,林却循声转过头,金色的阳光被粘贴风格的彩色玻璃窗切割成了不同色块,红色与蓝色相交的部分填补了她的瞳仁。 梦幻。 梦幻的不真实。 “那我负责找食材吧。” 屏幕中那双梦幻的眼睛直直望着她,“摄影老师,今天也是你负责我吗?” 19、chap 19. 沿海边向北走大约一公里,便到了小镇的居民生活区,码头则在最北边。 四月,海风咸湿,水泥地的色泽深浅不一,大海沉默而温柔地承接着随风缓缓坠落的粉白花瓣。 大概因为鹿聆举着相机的缘故,码头上的老板和刚下渔船的渔民们,不自觉瞥向她们。 鹿聆扛着相机,手不自觉收紧; 林却仍兴致勃勃的边走边看小摊上买卖的产品——也对,她应该早习惯了投射到她身上的各种视线。 善意的,恶意的,或者不带任何情绪。 最开始站在镜头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从容吗? “呦呦,” 鹿聆回神,垂眸看向摄影机的屏幕:“嗯?” 林却在码头最后一个摊位前驻足,摊主是一位笑容和蔼的阿嬷。 小摊上摆着各种贝壳做成的手链和风铃。 “铃铃——” 风起,铃声响,海风低沉,天空,水洗过的蓝,林却的长发用一根黑色皮筋随意绑成低马尾,安静看着摊上的物品,几缕发丝借风与春色,偷吻了她的嘴角。 阿嬷热情介绍道:“都是我自己对着手机里的视频一边学一边做的,手串五块,风铃十块,做着玩的,不多收……” 这些东西在已经完全开发的旅游区中屡见不鲜,但林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鹿聆也没有催促她离开。 林却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了某处,是一条手串。 两人同时开口: “像不像小猫?” “像蝴蝶。” 林却看了看手链,眼眉微蹙了下,又在望向鹿聆的瞬间舒展开,“像蝴蝶吗?” 鹿聆点头,镜头对着林却:“我觉得像蝴蝶。” “嗯……” 林却把手链放回原处,同阿嬷浅笑颔首,“谢谢阿嬷。” ——她似乎又讲了一句什么。 “呼——呼——” 不等鹿聆询问,海风猛然大作,裹挟海浪敲打着渔船,鹿聆稳住相机,林却已经转身向码头另一侧的海鲜摊走去。 呼啸的海风似乎并未对她有任何影响。 至于那些摊上的海鲜,林却只远远暼了一眼,便果断放弃。 她们出来的不是时候,现在摊上的东西大多数被挑剩的;其次,节目组没有给购买食材的资金,林却也仅仅是通过摊贩上的东西推测大概还可以见到什么漏。 但没有钱寸步难行。 “嗯……你说,”林却转头问鹿聆,“我跟这些老板们打个商量,我帮她们卖鱼,报酬是给我点鱼虾蟹啥的,成功的概率高吗?” 鹿聆环视了周围一圈:“这个码头上目前算是顾客的人,似乎只有你和我。” “那怎么办啊,”林却偏头望着她,眼眸在阳光下仿佛盛满春光的湖泊,“我的小福星~” 鹿聆呼吸一滞,下意识撇开头,不等她想好措辞,视线与刚靠岸的渔船船主相撞的刹那,左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林却与船主同时开口: “老板你们还要出海嘛?” “我们要再最后出一趟海,要不要跟着看看?” 林却眼眸亮了一瞬,她没有马上应下,而是先看向了鹿聆。 鹿聆下意识点头。 “吱呀呀——” 林却站在船板上,转身向鹿聆伸出手:“来。” 鹿聆望着她伸出的手,指尖承接着金色的阳光与蔚蓝的海面,然后,她移开了视线,迅速估量了一下自己与船之间的距离—— “吱呀——” 林却微怔,视线追随着鹿聆,鹿聆绕过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稳定下来后,她转过身,望向林却:“进去吧。” 说完,不等林却回答,她低头提着相机,匆匆走进了船舱。 鹿聆恐高。 但那一刻,林却伸过来的手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鄙夷。 幼稚的行为动机,不讲道理的逻辑。 鹿聆的耳朵红的发疼。 她始终背对着林却。 以至于没有看到林却望着她背影时,嘴角上扬的弧度是林却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 渔船启动了,向着大海的深处。 鹿聆战胜了恐高,迎来了天旋地转的晕船。 而林却坐在她身侧,神情平常,并无任何不适。 不仅如此,在船主的指导下,她很快便上手了。 撒网时的熟稔叫鹿聆有一瞬间觉得,她也是依靠此为生的人。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林却觉得棘手。 想到这,鹿聆心里自下而上升起了一股气。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总同林却暗暗较劲的童年。 那时又是因为什么呢? 记不清了。 感受比根源更刻骨铭心。 鹿聆深吸了口气,扛着机器,专注盯着屏幕中的画面,强迫自己忽视不适的感觉。 画面中,林却和她穿着同样的橙色救生衣,大海的深处是浑浊的蓝。 林却垂眸,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渔船随着海浪起伏而漂浮,鹿聆努力压制着胃里的不适,庆幸没有吃东西的同时,余光仍然望着林却。 林却依旧没什么异样。 仿佛在平地上。 林却察觉到鹿聆的视线,正过脸看向她的刹那,笑容温柔地绽开。 阳光透过云层,浅却极耀眼的金色光线横在林却的眼睛里,那种不真实的感受再次在鹿聆脑中冒出来。 而呼吸间升腾又散去的白气是这一切绝非梦境的证据。 “真俊啊,小妮儿。” 船主坐在她们对面,看着林却,大方夸赞道。 林却莞尔,大大方方道谢:“谢谢。” “我也觉得我漂亮,”说着,她偏过头,“摄影老师,我漂亮吗?” 叮—— 鹿聆的耳边响起一阵忙音。 等到她回过神,林却在阳光下笑的温柔:“谢谢啦~” 她刚才大概点头了。 鹿聆轻叹了口气,不等感叹完自己不争气,林却向她的方向靠了靠,蹭了蹭她的肩膀:“摄影老师有喜欢吃的鱼嘛?” “我喜欢什么就会有什么吗?”鹿聆反问。 林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先说嘛。” 鹿聆想了想,望着林却,试探道:鳗鱼?” 话音刚落,不等林却开口,船主先笑道:“那难了。” 林却扭头看向她,问:“没有人抓到过鳗鱼嘛?” “这倒不是,”船主眯眼望着海面,“现在不是季节——收网!” 林却忙上前一起帮忙:“不是季节,那就是不是没有的意思。” 船主一边收网一边碎碎念:“还挺沉嘿。” “说不定是大丰收。”林却说。 船主笑了笑:“那借你吉言了——我去!” 渔网里,满满的,不是破铜烂铁,不是平常的虾蹦子,而是各类鱼鲜。 一只螃蟹从渔网的缝隙中“越狱”,下一秒“升空”—— 林却捡起它,轻啧了声,失望的把它扔回桶里。 “没有鳗鱼。” 林却望向鹿聆。 鹿聆和船主的表情一样。 她看着林却,眨了眨眼睛,又看着渔网中的鱼。 即便旺季,她们这一趟也算得上满载而归了。 “哎呦,您这吉言也太灵了!”船主说着,便提鱼进了船舱,招呼道,“来来来,尝尝这个,保管鲜!” 林却笑着起身,进到船舱转身,鹿聆仍在原地坐着。 她蹲了下,心头浮上一丝不安,同鹿聆招了招手。 鹿聆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机械性地提起相机,跟了进去。 船舱内,林却一开始只是看着船主处理鱼,抱在胸前的手松开又收紧,最后终于上前,接过了刀,主动请缨。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根完整的鱼骨便被剔除了,锋利的刀刃上,鱼暗红色的血液又化进了鱼肉中。 “长的漂亮,动作也这么漂亮!” 鹿聆望着林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林却名为第一次出海的表演穿帮了。 “——你因为什么存在?” “因为海洋。” 是了,林却讲过的,她因为海洋而存在。 “澎——” 船体剧烈摇摆,鹿聆攥着摄影机,林却几乎在瞬间扔下了刀。 鹿聆望着她,一步,两步—— “哒——” 被搂住了,薄荷味道的。 “别害怕,没事的。”林却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又仿佛那么遥远。 恍如那棵高大的老槐树。 不适感卷土重来,触电的蛛网一般缠绕住脚底,小腿,最后是整个身体。 鹿聆摇了摇头,视线重新回到了那根完整的鱼骨上。 ——或许在很久之前,久远到她连芥子都不算的时代里,林却却已经存在于深海中了。 海洋赐予了她聪明智慧的头脑,无可挑剔的容貌,以及强健的体魄,而她却背叛了海洋。 如同为人类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于是她也接受了海洋的惩罚,成为了现在的林却。 “呦呦?” 鹿聆抬头,看向林却,船稳了回来。 “吓蒙了吧。”林却抽回手,问。 鹿聆摇了摇头,抬起头,林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问道:“想尝尝?” “味道的话,”林却双手抱在胸前,收回了视线,似乎对生鱼片也兴致缺缺,“吃得惯是鲜甜,吃不惯只剩下腥了——沈昱初喜欢的要命。” 鹿聆蹙眉,反驳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 林却斜睨着她,眸光狡黠,夹起一片生鱼片,递到了鹿聆嘴边。 鹿聆凑上前,屏住气息,一口咬住——好像鱼咬住了鱼饵。 下一秒: “咳咳——” “吐出来。” 林却伸出手接在她的嘴边。 鹿聆蹙眉,强忍反胃,咽了下去。 她望着林却。 镜头倒映着她们两个人,肩并着肩,她们是绿色的。 林却微愣,缓缓收回了手。 此后,一路无言。 鱼腥气网住了五脏内腑,鹿聆变成了那条被切成片的鱼;气道是蜷缩打卷的枯草叶,呼吸变成了一项凌迟。 ——“嘭!” 林却转身却握空。 鹿聆晕倒在了船板上。 20、chap 20. “簌簌——” 鹿聆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白色天花板中央的灯,轮廓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睛,仍然模糊,隐形眼镜应该丢在码头或者渔船上了。 薄荷香,清淡的、熟悉的薄荷香味。 林却的房间。 鹿聆心沉了沉,正欲撑坐起来,胳膊忽然被挽住——季夭搂住她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 “谢谢。” 鹿聆下意识不去看季夭,季夭重新坐回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递给了她,鹿聆戴上眼镜,失而复得的清晰给她带来了久违的安全感。 两人同时开口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很多了,应该还在录制吧——” 季夭舒了口气,语调平静:“没关系的,外面她们忙的过来的,倒是你,”季夭想到了什么,笑了下,“你知道林却肩上背着你,脖子挂着相机拇指勾着鱼,出现在房子门口的时候,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视觉冲击吗?” 鹿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嗯,的确很有冲击,也很有节目效果。 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不等她斟酌好措辞,季夭嘴唇张合了下,像是下定了决心:“鹿聆。” 鹿聆抬头,扶了一下眼镜,望向季夭。 “手。” 季夭率先手心向上,朝她伸出,鹿聆怔了下,但还是配合的把手腕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还有点热,”季夭搭脉,眉头微蹙,认真地问,“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鹿聆眨了眨眼睛,腰背不自觉挺直,像是第一次感受自己的身体。 “没有,”她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所以,我是发烧,所以晕倒了嘛?” 季夭楞了下,随即笑了:“嗯,对也不对吧。” “什么——” 鹿聆话音未落,季夭抽回了手,重新靠回了椅背上,语气平常道:“体内有热,但不是发烧引起的,”季夭瞥了一眼鹿聆的脖颈,光洁一片,被吮吸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但是仍有气味,人类闻不见,同类却可以,“你是吸血热。” “第一次被吮吸血液会出现这种类似发烧的症状,但根据体质不同,每个人的情况也不同,一部分人每被吸吮一次就会出现一次吸血热。” “你情况还好,不严重,好好休息应该就可以恢复。” 季夭说完,倾身向前,鹿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 “别误会,我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误诊。” 季夭打量着鹿聆,指尖在肘部轻点着,思衬片刻,她舒了口气,选择了直接问:“你的吸血鬼是谁?” “我的?” 鹿聆眼眉微蹙,“我的”这个字眼的时候,让她感受到强烈的不适。 她仿佛被强行的绑定在了一段低位的从属关系中。 “不方便回答就算了,不过如果你明天,或者今晚仍然是发热的状态,务必要告诉你的吸血鬼,她会有解决办法。” 鹿聆怔了下,嘴巴先于大脑一步:“如果不告诉她呢?” 季夭微愣:“什么意思?” 鹿聆的手收紧,声音很小,近乎是自言自语:“除了她,没有其他办法处理这个问题吗?” “有,但是来不及,目前最近的售卖可以处理这种情况的速效药的药店距离这边,”季夭在心里迅速估算,“驱车最快也需要三十分钟。” “来回一小时的时间,”季夭有些无奈,“你早就凉透了。” 鹿聆还想问什么,视线与季夭相撞的刹那,她放弃了,点了点头。 季夭玩味地看着鹿聆,正欲开口,鹿聆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望向窗外:“我都已经得了那个什么吸血热了,应该没有必要再表演‘原来这个世界还存在吸血鬼啊’,或者,‘原来这个世界不止她一个吸血鬼啊’——这些我都知道。” “哈哈,是这样的没错,抱歉,我有些傲慢了。” 季夭轻笑了两声,姿态也放松了下来,她重新观察着鹿聆——尽管如此,她还是对鹿聆现在泰然自若的样子感到了一丝意外,或者说,鹿聆的这一面是她没有预想到的。 如果是背她回来的人讲出这样的话,季夭反而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不过,这些都不是季夭真正在乎的——“鹿聆,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也可以拒绝,不要有压力。” 鹿聆有些意外,望向她。 季夭垂眸,极快地想好了措辞,开口的瞬间,鹿聆能够看出,她在表演自然与松弛:“麻烦你帮我转告你的吸血鬼,请她保密我的存在。” 鹿聆怔了下,嘴唇嗫嚅。 “最开始我以为你是我的同类,但下一秒,我就意识到我的判断出错了。” 季夭望着鹿聆,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鹿聆不是她的同类,那正确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了,但——这也是最令她费解的地方:林却身上没有任何吸血鬼的气味。 事实与事实相悖。 她在思考的间隙,鹿聆借助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她的表情,鹿聆的大脑变身成为了飞速运转的计算机,眼睛收集录取季夭的微表情,大脑迅速处理给出结论:她并不明确林却的身份。 鹿聆那时脑海中只有念头:她要保护好林却。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嗯,你们也会有专门的医学专业吗?” 季夭循声抬头,没忍住轻笑了一下,鹿聆的语气实在可爱,想法也都盛在了那双可爱的眼睛里,叫人即便明白她的意图,却还是忍不住顺从——不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对她本人造成什么影响,不是吗? 她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但并不是一定。 鹿聆不会威胁她们的安全,更不会影响节目的进度; 任徽不会受到不利影响,足够了。 “嗯,不过我本科和硕士都是你们人类的中医临床学。”季夭语调轻松道,鹿聆怔了下,不等她感叹什么,门被敲了两声,两人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吱呀——” 门被打开的刹那,微凉的风从缝隙中遛进,迫不及待拥吻浅蓝色的窗帘,林却踩在清透的阳光里,门打开又合上,深棕色的托盘里,两碗海鲜粥冒着氤氲的白气。 鹿聆看了一眼粥,有些意外:“你做的?” 话音刚落,她瞥了一眼季夭,心紧了一下,补了一句:“姐姐。” 林却微顿,随即回道:“嗯。” 地面上,拉长的影子被风扰乱在她身后,仿佛热情摇着尾巴的小狗。 “我会的东西很多哦,”林却搅拌着粥,偏头看了一眼正在思考出去房间托词的季夭,自然笑了下,“小季,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嗯……”林却停止搅拌,手背贴到碗壁上,确认是入口正好的温度后,自然偏过视线看向鹿聆,“啊,想起来了。” 鹿聆坐在她那一侧的床边,心顿了一下。 “《野莓生长》,你和任徽当时都是副导演吧?”林却余光望着鹿聆,语调平常,“这档节目当时邀请我去做嘉宾,但我唱歌实在没天赋,就拒绝了——最后冠军是谁来着?记不太清了。” “是,”季夭点头,她看向鹿聆,犹豫了下,还是将最开始就想同鹿聆讲的话说了出来:“我大学的时候,经常去看fever的现场,真的好久不见了,luring。” 鹿聆眼眸凝滞。 林却脸上的笑容也微顿,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身体朝向鹿聆,手自然搭在了鹿聆的手背上。 鹿聆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在动作被察觉的瞬间,被压的更紧了。 季夭还想说什么,但明显,现在的氛围不对劲——还是快些出去吧。 “你们先聊,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咔哒——” 鹿聆悬起的心随着关门声猛地下坠,坠入虚空。 她想到了季夭应该是认识她的,甚至也想到了她可能是《野莓生长》的工作人员之一。 通过《野莓生长》知道了fever,是鹿聆想到的最糟糕但仍可以自我调理的情况,但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季夭见过最意气飞扬的fever。 她那时在训练营中吗? 如果在,她望着那个自诩正义结果被昔日队友狠狠打脸,最后狼狈出局的luring的时候,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luring,fever,是不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笑话? ——“放松,” 林却察觉到鹿聆的情绪处于失控的边缘,抬手扣住鹿聆的肩膀的瞬间,鹿聆缓缓抬起头。 透过林却的眼睛,她得以看清自己现在的表情——脸色苍白,眼眶泛着难看的红色,眼睛又是无法聚焦的轻颤着。 真是狼狈啊。 季夭难道不明白这种狼狈吗? 她难道感受不到,她不想任何人再提到fever,提到luring吗? ——“嘶。” 没什么预感的,鹿聆挣开了她的束缚,紧紧圈住了林却的脖颈,牙齿啃咬着那块软肉。 ——“嘡啷” 鹿聆咬的极狠,颈侧的血管跳动在她的舌尖; 林却的腰撞到了床头柜的边沿,托盘里的粥解脱了一样泼了出来。 而下一秒,她环住了鹿聆。 镜子记录下了她们此刻病态拥抱的形态,仿佛母亲在哺育婴儿。 林却的指尖轻轻揉着鹿聆暴露在空气中的那块软肉,额头因为痛漫上了一层薄汗,但她没有挣扎,她只是安抚着鹿聆,以这样的方式。 鹿聆松开口,缓缓直起身。 林却仰头望着她,眼眸温柔似春水。 “你知道luring。” 陈述句的语气。 林却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21、chap 21. “……同学,同学,等一下!” 鹿聆停住脚步,摘下左耳的耳机,有些怔然地转过身——一个短发女生正向她小跑而来。 女生卡其色红色细条纹宽格衬衫内搭,外搭的深蓝色夹克外套拉链敞开着,下身是一条深绿色的阔腿裤和银色的运动鞋,手撑在膝盖上,胸口起伏着,然后,抬起头,黑框眼镜后的,因为奔跑太快而生理性泛红的眼睛上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亮。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是初晓?” “同学,你是一中三班的吧?有兴趣做我的主唱吗?” 鹿聆怔住了,先先点了点头,又忙摇头。 初晓仍眼眸灼灼的望着她,别在她黑色帆布包系带上的乐队周边徽章恰好在她肩头的位置,莫名形成了一种呼应。 远处的场馆里,乐队的演唱会仍在继续。 鹿聆下意识认为,她们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提前结束了这场期待已久的演出——这个乐队的歌,亲自听了现场,竟然没有耳机里的情绪浓烈。 这不是现场的意义,更不是鹿聆对于音乐的想象。 意识到对方也在看她后,鹿聆下意识将右手背到身后,藏起手腕上的尚未消散的青紫。 她知道初晓,从入学第一天便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高一分班的名册按照入学名次排列,初晓是第一名。 军训时,两个班级的队列恰好又是相邻,站在队伍中的初晓与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初晓,不同于受欢迎的优等生形象,初晓是安静的。 顶着烈日站军姿时,也不会和身边人有任何眼神交流,解散休息时也只是一个默默在树下喝着水——确实经常带着耳机。 原来她那时不是在听英文。 鹿聆重新看着初晓,个子比自己矮一个头,黑框眼镜占据了她半张脸; 风动,她摘下眼睛,拨弄起被睫毛勾住的头发,被眼镜挡住的五官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夜色中。 小小的脸上,全是五官。 精致漂亮的像洋娃娃。 眼眸亮亮的,又像撒欢回来的小狮子。 “……演唱会的时候我坐在你正下方,你跟唱的时候我听到了,”初晓望着她,声音退去了一开始的兴奋与雀跃,恢复了鹿聆过去七天对她的安静内向的印象。 “你唱的特别好,我觉得要比舞台上的那个要好。” “啊?” 鹿聆下意识想要摆手,四目相对,她意识到初晓并不是为了达成目的而恭维,她举起的手又垂下了—— 音乐,她是喜欢音乐的。 在颠沛流离的搬家路上,她和妈妈挤坐在货车后座和行李箱充当邻居的时候,司机播放的车载音乐,小小的鹿聆就这样看着因为疲劳而面色不善的司机师傅,一点点在音乐中放松了下来,变回了本来和善轻松的模样——音乐像是一种魔法。 那些没有办法同鹿晔诉说的苦恼,音乐总有办法化解。 但,这些都不足以充当她答应初晓邀请的必要因素。 她那时十五岁,高中生,她那阶段人生的首要任务是高考。 但—— “你的乐队叫什么?” 初晓站直,语调沉静:“rose&gun。” “只差主唱?” 初晓纠正:“是只有主唱。” “嗯?” 初晓并没有觉得难为情,神情坦荡地补充:“如果你答应。”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某人。 “嗯……”鹿聆犹豫了下,试探问:“如果我没有答应呢?” 初晓没什么负担地耸了耸肩,指了指自己,轻松道:“那就还是只有一个鼓手,目前。” “簌簌——” 晚风,轻轻掠过树梢,降落了一场粉白色的樱花雨。 风止,初晓摇了摇头,抖落自己身上的花瓣,几片粉白色的花瓣顺着她的肩膀,偷溜进了她的帆布包中,其中一篇落在了包中露出一角的杂志模特的额前。 初晓顺着鹿聆的视线看去,把杂志拿了出来:“你也喜欢看这个杂志?” 方才只露出的一只眼睛的模特,完全的展示在了鹿聆面前——是了,她没有认错人。 她怎么会认错她呢? 林却。 她其实见过十五岁的林却,在四月的春夜,在她最喜欢听着音乐偷偷幻想过自己登上它封面时场景的音乐杂志封面上。 封面上,林却的短发与初晓类似。 不同的是,她是更加大胆的眉上刘海。 锁骨胸口处是仿晒伤的字母“nevermind”,烟熏妆下黑亮的眼眸直直望着镜头,仿佛狩猎的豹子。 鹿聆直视着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她盯上的猎物,这感受实在算不上好。 却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在兵荒马乱的青春期,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好看? 鹿聆拿着杂志的手无力垂下,到嘴边的“谢谢”更换成了“好”。 初晓微愣,回过神后,笑容瞬间绽开,激动地扑住了鹿聆——那是鹿聆记忆中,初晓难得能与“十五岁”对应上的瞬间。 她被初晓拥抱着,配合着她笑着,视线却始终定格在杂志封面上,林却的脸上。 这本杂志由s公司音乐本部发行,封面模特除了旗下艺人,便是即将推出的艺人——林却吗? 封面上林却的脸变成泛着寒光的刀刃。 林却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 小学三年级时候的合唱比赛,林却站在她身边,因为对嘴型被老师发现了。 再三询问她也不愿意讲出为什么,直到老师说,如果再继续这个态度,那她的位置只能是队伍最边缘,那个一定不会被灯光照到的地方。 她下意识望向她,林却也看向了她。 她看着她,嘴唇抿紧又舒展,最后林却别过视线,耳尖泛着羞赫的红,声音不大语速极快地说:“我唱歌跑调。” 老师不解:“用心唱是可以的,你不能声音都不出,这是集体活动。” 林却的耐心已然耗尽,提高了音量,破罐子破摔道:“我是耳朵的问题,不是嘴巴的问题,我不出声、不带跑其他人就是对这个集体活动最大的贡献,以及,”林却站直,仰头望着老师,神情坦荡,“贡献美丽。” “漂亮的人站中间会显得所有人都很漂亮。” 林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漂亮这件事,这是无法质疑的客观事实,象征权威的老师纵然被挑衅,最后也没有将她挪到边缘。 而林却的耳朵有问题,对鹿聆来说是一件极有反差的事。 ——原来林却也有不擅长的事。 但不擅长又怎么样呢? 恍若那时,烟熏妆下的那双黑亮眼眸直直看着她,仿佛挑衅,无声的说:“看吧,我还是快你一步。” 耳机里,那首喜欢的旋律变得嘲哳,惹人烦躁。 她那时正是在爱做梦的年纪,是拥有一定能把梦变为现实勇气的时光——她答应了初晓的邀请,成为了主唱,她也会登上这个封面,以光鲜亮丽的形象,手握足以打动万人演唱会场馆的音乐,更有底气,更加正面,远胜于林却。 之后,鹿聆同班的学委贝湜一加入,成为了乐队的键盘手,一年后又加入了贝斯,rose&gun的成员最终确认,同年七月发布出道曲《仲夏未央》,八月份,鹿聆接到了第一个livehouse演出邀请。 而那本杂志上的封面模特新人换旧人,林却的出现那场散落在春夜中的樱花雨,她没有作为音乐人出道,也再也没有出现在那本杂志上。 高考前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她们走出后台,有人叫住了她与初晓,递上了名片:“我是s公司音乐本部的新人开发组组长。” 她望向初晓。 初晓没有看向她,像是刻意忽视她望过去视线,手指紧紧捏着名片的一角。 她知道初晓的选择了。 四个人的乐队,最后只剩下了她和贝湜一。 那场本应该是高考前最后的演出,成为rose&gun的最后一场演出,初晓没有参加高考,签约s公司,鹿聆考完最后一场,走出考点,打开手机,推送的第一条消息便是:s公司新人女solo出道。 贝湜一看了一眼她的手机,舒了口气,撕开雪糕包装递给她,不等她斟酌好安慰的话,鹿聆偏过头,眼眸灼灼:“十一,你还想唱歌吗?” “唱歌,不是很简单吗?”贝湜一没有正面回答,鹿聆执着地打破了那层纱:“你知道我讲的不是这个意思。” “十一,”鹿聆一字一句,“我还想唱歌。” “唱自己的歌,我的歌比她们的都要好,不是吗?” 贝湜一久久地望着她,橙子味的雪糕一点点化开,汁水顺着雪糕棒向下,在她泛红的指尖凝成一粒饱满的珠子后继续向下——“啪嗒——” 断线的珍珠,坠在阳光普照里。 “好。” fever,luring,shiyi, 诞生在阳光下。 “……现在呢,你最近还想唱歌吗?” 对话框的顶端,十一。 大洋彼岸的现在是下午两点,《野莓生长》之前,贝湜一便已经拿到了offer。 鹿聆切断了自己和luring所有的链接,除了十一。 而现在,鹿聆看着三十多秒的语音转文字后的最后那句“现在呢,你最近还想唱歌吗?”手指悬浮在键盘上,最终摁灭了屏幕。 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了,总不能一直偷懒。 鹿聆戴好口罩,深吸了口气,推开房门的刹那,楼下客厅里传来任徽兴奋雀跃的声音——“ok!告白!” 林却眼眉微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尾的余光看了楼梯口一眼。 “小林,请开始你的告白!” 22、chap 22. ——“……鹿晔?” 沈昱初放下水杯,好看的眉眼微蹙,林却正欲提醒,她抢先一步想了起来:“想起来了,你当时误会是妈妈转世的人。” 林却:“……” “有些时候你可以失忆。” “那不好意思了,我这人记性好的不得了。”沈昱初计划得逞地笑了两声,举杯喝水的同时,眼尾的余光瞥向林却的电脑屏幕,“十二年了吧,她搬走后你们还有联系?” 林却看向她,一语中的地反问:“是她偶尔还会和你联系吧?我的好姐,姐?” 沈昱初被她的这声“姐姐”刺挠的浑身发毛,但没有否认。 鹿晔母女搬走后,类似对话的联系是不多的,但每年林却的生日,鹿晔的礼物和祝福都会准时到达。 算不上贵重,但能看出来是她用心准备的,沈昱初认为这左右也算是没有断联:“所以,你准备帮她这个忙喽?” “嗯。” 林却扣上电脑屏幕,戴上耳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呦呦了。” 沈昱初蹙着的眉更紧了,起身凑过去,不等开口,手机里先传出了贝斯声与嘈杂的欢呼声,夹杂在其中的那句“大家好,我们是fever!”格外明亮。 “我是主唱,luring。”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seesea》!” 沈昱初怔了下。 林却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大大方方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 视频是音乐节的观众用手机录制的,画质堪忧,画面抖动,但是音乐传达的情绪——编曲并不复杂,但极有画面感。 有的乐手用音乐讲故事,鹿聆则是用音符作画。 晴天,暑假,从学校中解脱的少女们开始了谋划已久的逃跑计划,计划的目的地是海边; 干净的衬衫,冰块碰壁,深色的可乐气泡滋滋起舞; 绿地,发呆的小狗和兔子,一边凑近一边小口喝可乐的少女。 四散奔跑的小动物,明明是想吓它们,最后却被她们吓到的少女,朋友们没有安慰,而是加入了微笑小狗的队伍,一起笑着看着她; 奔跑,海边,珍珠一样散落的海浪; 大海也好像变成了她们中的一员,温柔地加入了这场“追逐战”,阳光散落海面,不知道那位姑娘不小心被石子绊倒,又或者自己摔倒——“扑通——” 她们一起倒在了沙滩上,海浪,温柔的海浪,轻轻吻着她们。 假期结束了。 “luring,”林却睁开眼,摁灭手机屏幕,望向沈昱初,“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对吧?” 一首歌的时间,她们都被她引诱进了她构建的世界中。 沈昱初坐正,点了点头,轻松道:“确实有才华。” “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是成——” “不。” 林却打断沈昱初的话,她望着屏幕里的人,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她小时候也很聪明,关于音乐,她是天才。” 沈昱初心下一沉,但仍然顺着林却的意见点头,半调侃道:“所以,你要拯救这个失意受挫的天才吗?” 林却蹙眉,看了她一眼。 沈昱初微顿。 她知道自己理解错了,却怎么也讲不出询问的话,相比询问,她在那一瞬间,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被刺痛感,或者说,背叛感。 但下一秒,她便强迫自己忽略掉这层感觉。 “我没有弥赛□□结,”林却收回视线,语调很轻,“鹿聆也从来不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人——人类的一生不足百年,但也足够漫长,这样漫长的人生里,谁又能拯救谁呢?” “但我想,鹿女士给我发这封邮件的时候,应该想了很多,求人帮忙从来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林却淡淡说,“她一直也是一个要强骄傲的人。” “那——” “如果她还想唱歌,并且,”林却回答道,“并且不介意这个帮忙的人是我,我非常愿意。” 沈昱初蹙眉:“嗯?” 林却轻耸了下肩,语气轻松道:“昭昭,你一直都没有看出来吗?” “……从三岁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最讨厌的就是我了。” 摄影机后,鹿聆眼眸低垂,扣着机器的手不觉收紧。 大片的阴影温柔地挡住了她,替她藏起红透了的耳尖。 余光里,打成蝴蝶结样式的黑色丝缎领带欲盖弥彰的斜系在林却的脖颈上,林却后背靠在沙发上,指间坦荡荡地缠绕玩起了领带,视线则直直望着直播设备的镜头。 口罩下,鹿聆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她没有失忆,她什么都记得。 吸血鬼可以消除自己留在人类身上的痕迹,却不能消除人类留在她身上的吗? 是不能,还是—— 灯光,摄影机,甚至于直播间的弹幕,都聚集在林却身上。 “但没办法,” 黑暗中,鹿聆的瞳仁放大了一瞬,林却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她听清每一个字:“我很喜欢她。” 直播间内的弹幕疯狂滚动着,词条#林却初恋#顶上了热搜第一。 谢栖之看向林却,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了,她正欲圆场,任徽却快她一步,追问道:“那现在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鹿聆呼吸一滞。 林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像是想到了什么,背对着她,面对着光明,做了一场迟到的自白:“之前,很久之前,十五岁的时候。” “s公司音乐本部的星探给我递过名片,”多年前的事情了,林却讲述时的神情平和且温柔,鹿聆知道,她是在讲给自己听。 “那位告诉我,只要我答应,下个月就可以登上杂志的封面。” 楚漫也有些惊奇,说道:“相当于暗示你,只要你过去,就一定会让你出道。” 林却没有扭捏,大方坦荡地点头:“嗯,因为我漂亮啊。” 楚漫:“……” 不爽,但是没办法反驳。 “我当时想到了她。”林却说,鹿聆完全屏住了呼吸,“她喜欢唱歌,尽管很少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这一点,但并不是完全没有露出马脚。” “我们那时已经三年没有联系了,但是我们其中的一位共友始终没有和她断联——嗯,原来只是不想见到我啊,我那个时候是这样想的。所以答应了星探老师。” “我知道,她一定会买那本杂志,我一定要让她看到我。” 正常人都可以感受到林却这句顶着满分笑容讲出来的话有多么乖戾,但经验丰富如谢栖之,迅速找准了切入点,接话道:“但你不是作为演员出道的吗?” “我其实五音不全,无药可救的那种。”林却粲然:“训练了一年还是毫无长进,她们死心了。” “哈哈哈对对,你还记得之前跨年晚会嘛,修音师快疯了……” 鹿聆紧扣着的手卸下了力。 难堪吗? 不,是一种讲不明的释然与轻松。 原来那份杂志不是意外,它是某人的蓄谋。 二十四岁的她站在这里,是这份蓄谋成功的证据。 幸好,她知道; 幸好,只有她知道。 —— 《next》的版本真心话大冒险,贯彻落实了节目本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宗旨——轮到谁由转酒瓶决定,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则是需要嘉宾蒙住眼睛,在房间任务时登场过的大转盘再次登场,只是这次上面的选项分格比例都是正常的。 楚漫是大冒险。 在场的人完成必须完成她指定的任务。 谢栖之:“这不是国王游戏嘛!” 楚漫起身,视线不紧不慢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林却坐在沙发的一侧,和谢栖之一样抬头望着她,最后,她的视线定个在了莫笠身上。 莫笠坐在单独的沙发椅中,长腿交缠翘着,手撑在一侧的扶手上,贴头皮的高马尾发型,腰背挺直,整个人也是挺拔的,眼尾微微上挑着,同样瞥着楚漫。 ——【这就是超模嘛?】 【说莫笠在拍硬照我都信】 【好圆润的一颗头,好优越的头盖骨】 “好了,我选择好了!” 楚漫移开视线,双手掐腰,迈出了直播间的镜头,随后左手端着一大碗炒饭,右手拿着四个小碗重新回到了镜头内—— “任务目标:所有人,任务名称:光盘行动。” 林却微微偏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也真的有些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几口粥,还是在某人碗中幸存的。 她尝了一口,望向谢栖之,眼眸瞬间亮了:“好吃,为什么一点腥气也没有?” 谢栖之故作玄虚地笑了笑,手指比在嘴唇前:“这是秘密。” 鹿聆眼眸微动,调整镜头,莫笠入镜。 莫笠淡淡瞥了谢栖之一眼,微微别过了脸。 “喏,”楚漫递给莫笠一小碗米饭,“中午和晚上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话音未落,不等莫笠开口,楚漫望着莫笠,余光捎带过林却,发出了真诚的不理解:“你俩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尤其是你,一整天就喝了一瓶水吃了半块苹果,还要和黑心导演以及她手下的灰心成员们斗智斗勇,你怎么活下来的?” “黑心导演”以及“灰心节目组”哄堂大笑。 “哒——” 笑声过后,莫笠才放下碗,鹿聆敏锐地调转镜头。 这一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林却的眼睛,她垂下头,嘴角微微上扬。 莫笠舒了口气,睥睨着所有人,开口前嘴角先上扬了一瞬,眼睛也染上一层狡黠的笑意:“抱歉,我不能完成这项挑战,和各位不同的是,我的工作暂时没有中止。” “嘿!” 三个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刚刚止住笑声的制作组,再一次满堂揶揄。 23、chap 23. “哈哈——” 这样紧张的气氛里,任徽瞥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时间,“簌簌簌簌——” 四个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了她身上。 任徽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着笑意,尽量用平和的语调念出了那条弹幕:“三名待业女子与世界名模的珍贵同框影像。” “……” 莫笠偏过头,努力不让拼命压抑上扬的嘴角暴露在直播镜头里。 这条弹幕一定程度上讲的没有错,不对的一点是:“现在也是工作吧?” 林却喝了一口水,把炒饭顺了下去,望着镜头认真地说:“我们三个这不是也在录节目、跟大家直播嘛!” 谢栖之粲然,任徽出镜,双手合十附和道:“我们《next》也是正经节目啊,各位。” 满堂哄笑中,林却微微倾身,眼睛半眯望想直播设备的屏幕,鹿聆绕过去,向上划着弹幕:“三位失业人员可以再讲一讲自己是怎么把老板炒了的经历吗?” 话音刚落,鹿聆呼吸一滞。 说错话了。 其他人不清楚,但林却失业的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至于另外两位,纵然这是鹿聆的无心之失,但她作为制作组工作人员读了出来,任谁看也会是搞事。 任徽起身,轻轻拍了拍鹿聆的肩膀。 鹿聆转过头,任徽朝她笑了下,眼眸温柔,像在说无声的“没关系”。 “我就应该不用再说了吧?” 林却舒了口气,胳膊撑在茶几上,手撑着太阳穴,神态轻松地斜睨着楚漫和谢栖之,调侃道:“两位前辈,愿意讲述一下你们是怎么——” 客厅骤然安静了。 画面静止。 鹿聆反应极快,立刻切断了直播间——【是卡了——】 是的,卡了。 “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鹿聆更是长舒一口气。 同时,她眼角的余光不忘小心望着四个人。 做错就要挨打,她已经做好了被狠批的觉悟了,但是——“直播间关掉了?” 莫笠问。 “关掉了,”任徽摘下帽子和口罩,“老师们今天辛苦了,咱们今天先到这里吧。” 莫笠:“这个环节还没结束吧?” “作为直播播出的环节是节目的彩蛋,”任徽说,“咱们制作经费紧张,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有效、也最能放大各位老师们的名人效应的营销方式了——总不能大家辛辛苦苦录到结束,到头来没有一点水花吧。” 谢栖之抬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理解。 这个方法的效果很卓然,截至目前两次直播,直播的时间段以及当周的热点话题,都是《next》。 谢栖之抻了个懒腰,视线在另外三个人身上扫过,十指相扣又松开。 正在整理设备的鹿聆忽然感觉到自己脖颈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 “咳咳,”谢栖之清了清嗓子,像是自言自语,喃喃道,“我在原平台最后的一个项目是《野莓生长》。” 鹿聆怔住了。 林却也偏头看向谢栖之。 “它是我职业生涯里评分最低、最没什么反响的一档节目,”谢栖之说,“同时也是第一档我的名字作为出品人,出现在片尾的节目。” “那之后我就没有任何工作了,月初和他们的合约到期不续,算是解脱了。” 谢栖之毕业便进入原平台工作,从幕后到台前,从编剧助理到主编剧,从当家主持人到上桌出品人,她用了一整个青春的时间。 但就像成功跃过龙门的鲤鱼,她以为自己会成为拥有话语权的“真龙”,实际上她仍然是已经围坐在宴席桌子上的那些人的一盘菜。 她是一盘漂亮的菜,是一个实用且万能的工具; 她可以用来彰显他们的成就——看啊,她可是我提拔上来的女人; 也用来彰显他们的开明与先进——看啊,她可是我提拔上来的女人。 女人,多么了不起的身份; 女人,多么无足轻重的身份。 “……然后?” 谢栖之走完第二天一公的彩排,赶到选手训练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初晓双手抱在胸前,同另外几位导师谈笑风声。 她的助理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简单概括成了一句话:一组乐队和初晓叫嚣,现在已经退出了。 那支乐队? fever。 有印象,印象深刻。 在项目的拟邀选手名单上,黑白印的照片里,她一眼便注意到了鹿聆。 为此,她也去听了一场fever的现场演出,结束后,她告诉任徽,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她们参加节目。 而初晓就这样把她们赶出去了? 这算什么? 她又算什么? 初晓斜睨着她,下巴微微上扬着。 她很礼貌的没有打断谢栖之的讲话,在她讲完后,她只是无所谓的冷嗤了声,一言未发,绕过她,走出了训练营。 那之后,一篇关于揭秘某知名好人人设主持人不为人知秘密的帖子开始在网络上病毒扩散,平台对此只是敷衍拖延的态度,她联系律师,一次次发布声明,报警等等,为自己维权。 她试图和他们对话,试图为自己争取过,但失败了,他们根本不给她见他们的机会。 处理完最后一批造谣账号后,谢栖之想开了。 楚漫看了看谢栖之,恍然大悟:“所以,这个节目是你组的?” 莫笠哭笑不得,很善良的没有讲话。 她仍然觉得楚漫很神奇,明明已经出道很多年了,但总是有一种违和且跳脱的气质。 谢栖之莞尔,不置可否。 ——不管怎么样,她在他们的那张桌子上,永远都在边缘; 他们坐着,她只是站在桌边的漂亮花瓶,需要时为她插上漂亮名贵的花卉,摆在中央展示,不需要时弃之如草履,既然这样,她又何必继续糟践自己? 不让我上桌,没关系,老娘不玩了。 那些残羹剩饭,他们自己吃吧! 楚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股难言的怅然浮上心头的同时,她的余光瞥见了林却。 她八岁成名,话还说不全的时候就已经在剧组里泡着了,这个圈里的牛鬼蛇神们不说全部,她也已经见的七七八八了。 她是演员,她只会演戏,也只愿意演戏。 很长一段时间里,业务能力不行却极其擅长摆谱的同行,能够引起她生理性的恶心——这也是楚漫不再拍戏的原因。 “没有好剧本,能讲清楚人话的演员更没有几个,还拍什么?” “和这群败类共事就是在玷污我的生命!” 在不知道第几次经历全组等一个人后,楚漫彻底忍不下去了。 而林却职场霸凌的传闻也是那个时候传到了她的耳中。 《next》之前,她并没有见过林却。但她对林却算不上一无所知——这个时代,只要上网,多多少少都不会对林却陌生。 林却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二十六个小时都出现在热搜上,以及关于她的各项传闻,都很不幸地踩在了这位“老艺术家”的雷点上。 但,那始终是传闻,直到因为这个节目,她才真的见到了林却这个人。 楚漫看着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她的视线太过直白,直白到原本正在发呆的莫笠也察觉到看了过去——林却当然也察觉到了,她任由楚漫看着她,仍然自顾自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炒饭。 对不上。 怎么也对不上。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关于林却。 楚漫垂下眼,重新靠回沙发靠垫里。 “好吃吗?”楚漫望着林却,问。 林却应了一声,三口并两口地吞了剩下的饭,重新取了一个碗,盛满递给了楚漫:“尝尝呗。” 楚漫犹豫了下,也从沙发上滑了下来,盘坐在林却身边。 林却把碗推到她面前。 “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林却眼眉上挑,望了一眼谢栖之,“谢老师出品,满分推荐哦。” 楚漫看着面前的饭,她在桌子上,筷子在她的手里。 要怎么做,她拥有绝对的权利。 吃饭。 要吃饭。 楚漫端起碗,一口一口吃着,吃的越来越快,莫笠蹙眉,出口劝道:“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的。” ——有,有人。 太多人了。 那些人在明处,也在暗处,仿佛影子,又好像惹人厌烦的黑皮狗,在她身后,在她们身后,口水拉成极细的线,源源不断地滴落,最终成河—— 她们都是被拆分吞食后,又被淹没的祭品。 ——不,她们还没有完全被淹没。 莫笠也从沙发上起身,接过鹿聆递过来的水,拧开坐到了对面,把水递给了她:“喝口水。” “咕咚咕咚——” “哈——” 楚漫的胸口起伏着,她望着她们,半晌后,视线固定在了谢栖之身上,殷红的唇嗫嚅,不等她出声,谢栖之便已经明了,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林却身上。 林却很美,在已经知道这个事实的前提下,再看她的脸,内心的第一感受仍然是这句话。 楚漫望着她,嘴唇张合,最后还是偏开了视线,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清的声音,极快地吐出了那句她应该说的抱歉——在不清楚真相之前,以发泄不满为主要目的发出的博文,时至今日无疑已经成为将林却石锤的证据之一。 “对不起啊。” 然后,她抿紧唇,余光小心观察着林却。 林却似乎没有听清。 她四下张望着,最后视线定在了方才递给莫笠水的工作人员身上——那是她的助理。 “摄影老师,” 林却微微偏头,黑色蝴蝶结下的旖旎悄悄探出了一角。 “怎么办,我也好渴哦。” 24、chap 24. 鹿聆加快手上的动作,没有抬头:“冰箱里有冰水,常温的在厨房柜子里。” 林却正欲开口,鹿聆已经火速收尾了自己负责的部分,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我,变丑了吗?”林却看向楚漫,问,“她怎么跟被我吓跑了一样?” 楚漫:“……你可以去直接去问当事人。” 林却恍然大悟:“对哦。” 楚漫:“……” 她望向谢栖之,想要说什么,临门一脚哽住了—— 谢栖之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有实质证据,她说的话就是捕风捉影,和当初在微博上的发言没什么不同。 同样的错误楚漫不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没什么。” 楚漫舒了口气,起身到了厨房:“做饭的时候没有出力,那我就来洗碗吧!” 谢栖之没过多客气,让到一边后想到了什么,说:“以后可以这样分工。” “做饭的人不洗碗,洗碗的人自主选择要不要加入做饭环节。” 楚漫闻言,半调侃的语气说:“好像洗碗的人选择权更多哎。” 莫笠已经上到了二楼,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提高音量“扫兴”她们道:“有权利选择两个都不做,选择权才算得上是成立,何况,洗不洗碗算什么选择权。” “话不能这么讲——” “嘭——” 楚漫话音未落,莫笠甩上了门。 用力之大,房子似乎晃了一下。 “这脾气……” 楚漫看向谢栖之,谢栖之笑了下,没什么所谓地耸了耸肩。 仍然在客厅内的工作人员也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诡异。 这两个人之间,也无比诡异。 “——你好像很怕我,呦呦。” 海边,鹿聆偏身望着林却,嘴唇嗫嚅。 她应该思考怎么反驳这句话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的被那根黑色领带吸引走了。 系在林却脖颈上的黑色领带垮垮的搭在她的锁骨上,其下的痕迹,暴雨后腐烂在地面上的荼蘼花一样。 夜色下,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海水一层层堆叠、增高; 林却向前挪了一步,她又被完全的罩在了她的影子下。 鹿聆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林却却先一步伸出手,牵住她的袖口。 “不,不是害怕,”林却兀自摇了摇头,重新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是回避。” “你回避我,”林却松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为什么呢?我的存在让你感受到了不适吗?” 鹿聆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要回避我呢?” 林却平静的望着她,极有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鹿聆垂着的手,握紧又松开——不是回避,也不是畏惧,是什么呢? 被水完全浸湿的棉花团一样,填满了她大脑的每一条沟壑,阻止她思考出问题的答案。 渐渐地,一股酸透了出来,酸侵蚀她的血管和皮肉,漫过口腔和眼睛;她正在被一点点掏空,最后一段跳动的血管被踢出的刹那,她猛地伸出手,紧攥住林却的手腕。 “不是的。” 她的声音很小,近乎呢喃,整个人随着呼啸的海风左右晃动了下。 林却垂眸望着她,她听见了。 “不是的。” 鹿聆抬起头,水洗过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着林却。 月亮也探出海平面,温柔又残忍地围观着两个人。 “林却,全世界,”鹿聆一字一句说着,手上的力气却一点点卸掉了,“全世界,我最讨厌你了。” 林却垂眸,望着手腕上尚未消散的红印。 这句话鹿聆讲了很多次。 看样子是真心话了——“这可怎么办,” 林却伸手,轻捧住了鹿聆的脸,一字一句:“但我最喜欢你了呢。” 晚风毫无预兆的增强,海浪一下下拍打着两人裸露的脚趾,沾湿的裤脚黏在小腿上,温热的,春夜的海水是白昼阳光的保险箱。 林却向前迈了一步,倾身——温凉的两瓣唇,春夜降落的细雨一样,落在了她的唇上又迅速消失。 沙滩上,两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交叠纠缠,拥抱接吻。 “……她是天才,你不觉得吗?” 正在电脑前愁眉苦脸的沈昱初听到这句话,望向林却,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和林却辩论,敷衍地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和林却辩论是毫无意义的,从某一年的夏天,林却第一次没头没尾得出这个结论后,“鹿聆是天才”这五个字就像是不定时炸弹,时不时就会爆炸一次。 沈昱初难以认同,但如若因为这个和林却争论出来个高低也是无趣。 吻,薄荷味的。 “你一定会去做音乐,”鹿聆肩膀一顿,缓缓抬头,朦胧的视野中,她能感觉到林却正在看着她,林却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无比肯定,肯定到鹿聆觉得那是对现在的她的一种讽刺,“我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你搬走后,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愈发强烈,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拍摄了杂志——rose&gun和fever,证明了我没有错,你是天才,呦呦。” 鹿聆没有回答,沉默地低着头,手紧攥着垂在身体两侧,似乎没有听清,。 林却蹙眉,又重复了一次:“你是天才,我认准的。” “你凭什么认定?你是谁,我又是什么!” 鹿聆猛地推开了她,林却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自嘲地笑了下——天才,多么刺耳又讽刺的字眼。 “我是一件物品吗?一定要拥有‘天才’这样的标价才可以被摆上货架?”鹿聆讲不清自己在发泄什么,她只是在宣泄。 她把自己一直以来最恐惧被人识破的那一面在林却面前血淋淋的撕开。 那个不惜通过否认自己,来完成对林却观点的驳斥的鹿聆重新出现在她的身体里:“你凭什么以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站在这里说这些话?难道我的内里,我的灵魂,通过你吸得那几口血,也传递给你了吗?” 林却没有回答,她定定望着鹿聆,眼眸中的情绪晦暗——是怜悯吗? 鹿聆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瞪着林却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倏然,林却的脸开始变得抽象。 仿佛被修图工具误触的皮肤,拉长、凹陷,五官全部消失磨平;最后又凸起,眉眼,鼻梁,嘴巴; 模糊,清晰。 最后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吸血鬼的又一个特异功能吗? 靠近了,越来越近了。 薄荷的香味浓烈,窜入鼻腔,灌入身体的每一处空隙; 吻,再次落下来了。 鹿聆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休息,是的,她需要休息。 需要一场梦的时间去想明白,关于音乐,关于自己,关于林却的一切。 “吱呀——哒——嘭!” 客厅中,任徽猛地扭头,寂静,只有被海风吹拂的窗帘。 季夭眉头微蹙,“你看到鬼了吗?她坐在楼梯还是窗台? “不是,”任徽转过头,余光瞥了一眼楼梯口,“你没听到吗?二楼。” 季夭舒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她:“你考虑投身恐怖电影题材吧,蛮适合的,真的。” 任徽斜睨着她:“神经。” 季夭笑了笑,说:“我讲真的,你如果不拍综艺了,去当电影导演也不错,就刚才那个,扩充一下,多么完美的恐怖故事开头——” “小夭,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任徽垂眸,声线中的疲惫难以掩饰,“《next》最后会不会成功,我其实也没有底——理论上它一定会成功,这是嘉宾阵容就能决定的,但后续呢?我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季夭微顿。 任徽垂眸笑了下,十指交缠着,从节目筹备开始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表达出来不确信。 “当初决定改行的时候,我其实也犹豫过;录《野莓》的时候也在想,如果当初没做出这个选择,生活会不会好一点,至少你肯定不会跟着我胡闹——如果没有,你现在应该已经博士快毕业了吧?” “打住——” 季夭倒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就算考上了,我也没有底气能不延毕顺利毕业。” 任徽粲然:“小夭,你可以的。” “那,”季夭敛起笑容,望着任徽,“任徽,你就有我想的那么厉害。” 《野莓生长》是谢栖之第一次担任出品人的节目,也是任徽第一次担任副导演的节目。 一场节目所涉及的利益方众多,为了几碟醋包这一顿饺子更是寻常。 《next》对于她和谢栖之而言是一场必须打赢的仗—— 她要依靠它证明,认真做正确的事情,并不会饿死。 季夭垂眸,良久,才望向她的眼睛:“任徽。” 任徽偏头,季夭倾身。 “咔哒——” 两人迅速分开,一齐看向楼梯口。 “二楼?” “嗯。” 季夭望着楼梯口,眼眸晦暗,鼻尖轻嗅—— 空气中漂浮着浅淡的木质香水味。 很熟悉。 不是林却,更不是鹿聆。 这两位没什么意外已经睡了。 “啪——” 两个人再次抬头。 “是二楼的声音吧?” 季夭靠回沙发靠背上,点了点头,思衬了下,补充说:“应该是谢姐的房间。” “谢姐啊,那没事了。” 任徽舒了口气。 季夭看向她,眼眉微挑。 任徽讪笑了下,好脾气地说:“谢姐很开明的一个人的,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单雌生殖都普及多少年了,谁还会——” 季夭轻笑了下,看向她,打断道:“谢姐估计要有点小麻烦了。” “啊?” 任徽微怔。 季夭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刚才不是谢姐,” “是她的冤家。” 25-30 第25章 chap25. ◎永不迟到的春天◎ 船帆簌簌作响,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也左右摇晃着,楚漫望着海平线的尽头,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的同时没忍住打了一个呵欠。 任徽和季夭在客厅留守了一晚上,为的就是起床任务,这次唤醒方式温和了很多:直接掀被子,没有怪异小饮料和万恶抽签桶。 四位嘉宾各自拍摄日出照片,由节目组统一发布在微博上,一小时内获得票数第一和第二的人可以乘车去市场,进行下一轮游戏;最后两名则步行,直线距离二点六公里。 打哈欠具有传染性,楚漫的一个哈欠,一串人先后都开始了哈欠,哈欠带出来的酸涩,生理性的眼泪一连串的溢出眼角。 林却揉了揉眼睛,最后干脆双手捂住了脸:“啊!!!” 鹿聆一激灵,泪眼朦胧地看向她。 林却的手指叉开,在眼下比成了两个“耶”,声音不自觉黏糊:“有点喘不过气了。” 楚漫瞥了她一眼,她其实也有同样的感受,但出口没忍住还是质疑:“那你拍夜戏的时候怎么办?” “要多做做有氧和力量训练啊,身体素质很重要的。” 林却:“……” 她倒也不是真的有多不舒服。 谢栖之笑了下,从口袋里捞出来两听可乐,递给她们:“喝口可乐醒醒神。” 莫笠诧异:“哪儿来的可乐?” “哎!” 楚漫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也迷迷糊糊的,起太早了,导演!” 任徽目移,装没听到。 楚漫气笑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瘫”靠在船板上的时候,后背先抵到了林却的指节。 她瞬间弹起,林却收回手,眼眸无辜:“钉子翘起来了。” “哦……”楚漫往前坐了坐,余光瞥着林却,声音不大切迅速的说了一句“谢谢啊。” 不等林却做出回答,她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下,眯眼望着天空:“相比日出,我还是觉得日落更美好——谁规定一日之计就必须在于晨了,死亡是灵魂的新生!” 莫笠余光斜睨着楚漫手上的可乐,咽了咽,看向林却:“还有吗?” 林却看向谢栖之:“还有吗?” 莫笠补充:“无糖。” “无糖。” “那等你成灵魂了再考虑日落的事儿吧——你不能喝可乐,喝一次呛一次,”谢栖之在包里翻着,“酸奶行吗?” “什么酸奶?”莫笠警惕的看着她。 “当当当当——”谢栖之自带配音地拿了出来,“爽歪歪!” 莫笠:“……幼稚。” “难道不好喝嘛?”谢栖之分着酸奶,反问道。 莫笠冷眼看着爽歪歪,移开了视线:“糖掺香精,健康杀手。” “都和你一样健康的活着,嘴巴舌头包括胃,午夜梦回的时候都后悔跟了你,”谢栖之把酸奶递给她,“你要不要?” 莫笠扫了一眼酸奶,偏过头:“谢谢,我还是想多活一会儿。” “切,”谢栖之眼中的笑意粲然,递给林却后,又拿出了一瓶塞给了她:“有氧和力量训练来不及了,先补充点碳水化合物吧——6.5克呢,还有浓缩蛋白粉。” 林却哭笑不得:“谢谢,但我奶制品过敏,” 说着,她的视线在周围一圈人身上扫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鹿聆莫名奇妙有些紧张。 林却的视线定在了她身上。 然后又收回了。 “阿楚姐姐,” 林却笑容莞尔,“你喝吗?” 楚漫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对过摄影机,一双杏仁眼看着林却,没有说话,但骂的很脏——你吃错药了? 林却耸了耸肩:真的过敏。 楚漫:…… “嘭!” 海风卷起的海浪猛地拍击了一下船体,鹿聆左右轻晃了一下,然后舒了口气——万幸,没有摔倒。 但那瓶爽歪歪“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谁都喝不到了。 挺好的。 鹿聆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专注在工作上。 莫笠看了一眼酸奶掉下去的位置,余光又扫过恍如没事人一样的谢栖之,她整理了一下口罩,嘴角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稍微扯动,便是撕扯的刺痛。 始作俑者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谢栖之笑容粲然,眼眸澄澈,手撑在下巴上,食指无意似的划过嘴角。 莫笠深吸了口气,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了海平线,天空已经不似她们刚出发时候灰暗了。 这块巨大的画布上,自上而下,原本的墨蓝色逐渐变成了透亮的蓝宝石一样的蓝色;然后是渲染开的粉紫色,最后,最靠近海平线的地方,血染过的红—— “扑通——” 太阳跳出来了。 光束透过云彩,油画一样的橙黄色光束。 四个人安静望着太阳。 日出时分的阳光不似八九点钟,她温柔的接受着人们的视线,慷慨的把自己的光芒洒向海面,洒向星星点点的渔船,洒向远处海滩上的行人; 摄影机的镜头对准四个人,四个人迎着日出,船悠悠前进着,载着四个人一起驶入阳光里。 鹿聆看着她们,嘴角上扬着。 ——像冒险小说的终章。 她这样想着,不自觉哼了一段旋律,声音很小,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哼唱旋律; 林却的耳尖微动,猫一样转过头,望向她。 鹿聆低头看着摄影机的屏幕,身体的一半被她挡住,橙金色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拥抱着她一半的躯体。 深色的眼眸也变幻出了更浅一度的色彩,花纹都那样可爱。 所有人望着日出,沉浸于美好; 林却望着鹿聆,眼眸温柔。 是她永不迟到的春天。 但她又在鹿聆察觉到她视线的前一秒,重新看回了太阳。 鹿聆看着镜头中的林却,眼眉微蹙。 错觉吗? 应该是错觉。 这部分应该很适合出现在预告片里。 鹿聆想。 下一秒她的设想得到了肯定。 任徽编辑好微博点击发布后,对季夭说:“这一部分剪在预告片里应该不错。” 季夭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鹿聆有些诧异,回想起了那天,不禁问:“剪辑也是您负责吗?” 季夭点头:“严格说,我负责剪辑你拍的这些素材,其余人各自负责各自的素材。” “咱们组虽然学院派不多,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当年都是同人圈知名剪刀手,”说着,她笑了下,“众所周知,不会剪辑的摄影师不是一个好大夫——第一天带你的小远,本科研究生都是我的学妹。” “导演算半个学院派,她研究生从临床跨专业到了新传。” 鹿聆咽了下:“这专业跨度有点大啊。” “新传啊,”一旁的莫笠偏过头说,“挺好的,祖上特别富的专业。” 这下轮到任徽纳闷了:“嗯?” 莫笠微微一笑:“大明朝的时候。” “一开始是东厂比较牛,西厂后来者居上了,但影响不大,干的都是一个行当。” “噗哈哈哈哈哈哈……” 谢栖之深吸了口气,余光正好瞥到林却,顺势道:“小林呢?” “我?” 林却说,“成大的数学专业。” 鹿聆微怔,高考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鹿晔曾经和她提过一嘴,林却考上了成大。 具体哪个专业鹿晔没有说。 或者鹿晔讲了,但她不想记住。 总而言之,她对于林却的大学生活了解仅限于:她是理科生,上岸了优秀的双一流高校,大三的时候作为演员出道后也顺利毕业了。 “出道前我正在准备教资考试,”鹿聆的思绪被牵扯了回来,林却说,“如果没出道的话,我现在已经在高中当老师了吧——幸亏出道了。” 楚漫也舒了口气,“吾心甚慰”的望着林却:“好事一桩啊,我根本想象不到如果你是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会是什么样子的。” 林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我也想象不到。” 楚漫笑容轻松,看向莫笠:“小莫,你——” 莫笠瞥过视线,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让她哽住了:“我没上过大学。” “啊?” “嗯。” 莫笠表情淡漠,一时叫人分辨不出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网上说的那些什么,我高中毕业就去国外读书,毕业于那个什么,纽约什么学校,假的——我没上过大学,也没上过高中,初中肄业。” “啊……” 楚漫的嘴巴张张合合,视线在众人身上跳转,短暂略过谢栖之,定格在了任徽身上。 莫笠眼角的余光同样扫过谢栖之,然后看向任徽,好脾气地笑了下:“没关系,导演这一部分到时候正常播出就好——那些东西本身就是假的,与其到时候被别人扒出来闹得沸沸扬扬,不如我自己讲出来,而且,” “我现在站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学历不怎么重要的,”她捧着自己的脸,同样的橙色救生衣穿在她身上,仿佛某品牌的当季新品,这是她的本事,是老天喂饭吃的证明,“漂亮才是最重要的。” 鹿聆戴着口罩和帽子,表情和微微蹙起的眼眉都被阴影遮盖住了,她不认同莫笠的观点,但莫笠站在那里,又是自己观点最有利的证明,她下意识看向林却——林却手撑在膝盖上,眼睛出神地盯着某处,似乎完全没有听莫笠的发言。 莫笠斜睨着谢栖之,谢栖之始终没有抬头,唇角和眼尾上扬的弧度标准而温柔,似乎是她在听并且立场中立的证明。 小船越来越靠近码头,挺稳的刹那,她抬起头,莫笠偏开视线。 “结果出来了,各位。” 莫笠站起身,望着任徽。 任徽微微挑眉,结果似乎也超出了她的预想—— “我们有两个第二名。”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小满! 大家都开开心心呀!我老开心了!三百收了耶耶耶耶耶耶耶耶!百收加更! 第26章 chap26. ◎300收加更◎ 博文并没有表明四张照片分别是谁的作品,做到了完全的公平公正: 第一名,林却,100.6w票; 第四名,莫笠,23.7w票。 并列第二名的谢栖之和楚漫获得了相同的30.1w票。 这个票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热搜榜一:#NEXT投票#。 “这么高的票数啊?” 楚漫惊喜道:“参与投票的人这么多啊!” 她无所谓自己是不是第一名,与演技无关的一切排名她都抱着一种看热闹的轻松心态。 “别说,确实蛮好看。”楚漫看了眼林却的照片,像所有第一次见到林却本人的人得出的结论一样:好看。 没有花里胡哨的修饰,只是好看,漂亮,美。 谢栖之也是不在乎排名的一位, 她瞥过标题上方的讨论度,眼眸微怔:节目有热度,在她的预想内,热度不会低,也在她的预想内,但现在这样随便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顶上热搜的热度,不正常。 但相比无人在意,这种“不正常”也是一种正常。 她看向林却,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传言林却背后有一位金主,林却参与的大部分项目,从她的成名作到后期的所有商业代言,背后都少不了这位金主的投资支持。 相比金主,她更像是林却的狂热粉丝,林却演什么她投什么。 林却也并不是外界传言那样刁蛮无知,如果真的是这样,对节目来讲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鹿聆站在外围的一圈,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输入的数据是在场所有人的表情、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以及细小的肢体动作,然后开始处理这些数据。 嘉宾组三个人互相谈笑着,谢栖之眼角的余光在手机屏幕和林却之间跳转着,莫笠和楚漫则似乎都不怎么在乎这场投票的结果。 至于制作组—— 制作组分成了三组,日出任务组,市场任务组,以及仍在“家”中布置场景的第三组;日出组的两位摄影老师同样惊喜,在手机上敲什么,向另两组传递着好消息; 而任徽先是一顿,预料之中,但仍然不可思议; 她看向林却,眼中的晦涩一闪而过,但鹿聆仍捕捉到了。 一种建立在欣喜与庆幸上的自我怀疑。 “如果林却没有参加,还会有这样的热度吗?这块勋章全部属于林却,还是有她的一部分?” 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十二岁,搬走前的半个月,她上学期参加的美术比赛结果出来了,第一名。 粘贴风格的人物海报。 高饱和的红蓝色卡纸裁剪成各类几何图形,灰色泛黄的国内外报纸碎片重叠;作为主体的人物藏在这些碎片下面。 只露出一双眼睛,眸光凌厉,直直看着镜头。 是林却的眼睛。 是她在课外活动时间偷溜回教室,镜头正对着当时正在假寐的林却,快门按下的刹那,林却毫无预兆地直起身。 咔嚓,定格。 她逃跑了,之后林却也没有再问过,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偷拍林却,确定下参赛作品类型后,她脑子里只有林却。 老师把奖状放到了她面前,忍不住夸赞:“你的作品风格太吸引人了,尤其是人物的眼睛。” 尤其是模特的眼睛。 尤其是林却。 她回头看向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看向林却。 林却的校服外套堆在课本上,她趴在外套上,蝴蝶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着,一切与课外活动的天重合; 教室嘈杂,上课铃声和教杆敲打黑板的声音一起响起,林却的肩膀动了一下—— 鹿聆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在林却起身前的一秒,转回了身。 那个奖状被揉成了一个团,随着夏天一起腐烂。 林却是一个大麻烦。 让所有人都陷入不安的大麻烦。 “出了码头后向东一直走,看到一个红色的饮水机右转后继续直走,”鹿聆回过神,神情乖巧地看着任徽,任徽则正在给莫笠指路,“通过一个桥洞,左转,看到一棵挂着‘小岛市场’标牌的树,进去到市场了。” 莫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脑子中迅速布置定位点。 谢栖之下意识问:“不会迷路?” 莫笠蹙眉,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看不起谁啊?” “我不是……” “小鹿,” 谢栖之话音未落,任徽偏过头打断了她。 鹿聆抬头,指了指自己。 林却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鹿聆点头:“好的。” 林却随即收回了视线。 仿佛刚才的瞬间,只是一个偶然。 ——她生气了吗? 因为昨天? 要道歉吗? 她摇了摇头,提起摄影机,快步跟上了莫笠。 *** 通往市场的路也未经开发,黄色的土路面完整保存着每一辆在雨天路过的车轮褶皱——莫笠走在前面,带着墨镜,纯黑色绸缎质地的抹胸上衣,搭配下身的牛仔死亡七分裤,脚上扫着的是一双十块黑色拖鞋。 足够死亡的穿搭,但在她身上也足够亮眼。 “摄影老师。” 莫笠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稍微慢一点吧。” “不不不,” 鹿聆忙摆手,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能跟上。” 莫笠轻笑了下。 鹿聆倒吸了一口气,小心地看着她,像等候发落的“死刑犯”。 “什么嘛,我不会吃人的,摄影老师。”莫笠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喃喃道,“真的应该控制一下了。” 鹿聆仍旧小心观察着莫笠的表情,确定她真的没有生气后,才松下气。 枝叶间隙切割成菱形又或者方形的光块落在她的眼睛和肩膀上,她轻笑了下,被光块亲吻着的眼眸变幻出了更丰富的浅色,肩上的方形的光块也变得更像是一颗星星。 她看了一眼鹿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口,认真地说:“摄影老师,我并不是狂躁症患者,我其实脾气挺好的。” “哈哈哈哈……” 鹿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解释这点,可能终于意识到自己展示的形象过于负面了,这算是亡羊补牢了——毕竟固有认知里,初中辍学直接和鬼火少年画等号。 但不论怎样,鹿聆想着,莫笠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相比为难她,莫笠应该更愿意为难谢栖之。 两人之间的磁场是肉眼可见的不合。 莫笠说完,速度确实慢了下来,两人到达小岛市场后,其余三个人聚在一起,似乎并没有因为提前到而享有什么福利。 这倒是也没什么意外的。 毕竟这是《NEXT》。 市场任务的规则为: “神明”和“恶魔”混在在市场中,嘉宾需要自己分辨身份,如果将商品售卖给了“恶魔”,嘉宾将会同化为新的恶魔。 莫笠迅速抓到了重点,问:“摊位和‘恶魔’有关系吗?” 任徽拍手,眼眸放光:“很好!由于这个任务难度系数较高,大家有三次提问机会,我会诚实的回答大家的问题,莫莫的问题算一个——” “答案是,”任徽浅笑,“有关系。” 谢栖之反应很快,一把握住了莫笠的手,示意大家围成一个圈:“这不是个人战。” 她说:“所有人被同化后,恶魔胜利——” 林却打断:“如果所有人都同化成恶魔,那就不存在恶魔了。” 谢栖之微怔,她眼中旋即闪过一丝光,有些欣赏地看着林却:“这好像也是一种胜利。” “但是神明依然存在啊。” 莫笠和楚漫一起说道。 四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面面相觑,提问的机会只剩下两个了。 林却看向任徽,鹿聆知道,她又一次充当了“出头”的那一个:“神明是对我们有利的吗?” 任徽:“是。” 对她们有利,说明神明和恶魔是对立的双方。 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林却思衬片刻,看向众人,说:“我觉得,我们应该问问,售卖物品的类型和恶魔神明有关系吗。” “有道理。” 确认莫笠和楚漫没有其他意见后,谢栖之向林却点了点头。 “滴——” 任徽毫无征兆的吹响挂在胸前的口哨,林却蹙眉,摁了摁自己无辜的耳朵:“嘉宾触及敏感词,游戏提前开始——” 四个人愣住了。 任徽向后退了一步,笑容灿灿:“市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有四个空摊位,售卖水果、葡萄酒与面包,花卉及最后的药草。” “祝大家好运。” 任徽话音刚落,哨声再次响起,仿佛女巫的摇铃。 小岛市场由此开始“活”了起来。 四个人没有再犹豫,奔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鹿聆正欲追出去,手腕被季夭拽住了:“等一下。” “来,”任徽拍了拍鹿聆的肩膀,万恶的签桶这次到了她面前,“经费有限,恶魔还差一个人——都来都来,抽中红签的人就是啊。” 鹿聆快速数了一下签筒中的签,一共二十根。 她的右眼皮不受控的跳了一下——应该不会吧?鹿聆最后选中了一根签,不会这么巧吧…… 鹿聆别着头,双唇紧抿,内心两个小人殊死搏斗。 算了! 不管了! 她转过头,献祭一样的决心悲壮地低下了头—— “红签只有一根,是吧?” “啊?对!” 任徽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意识到了什么。 她转过头。 鹿聆看了一眼手上的签,想哭又想笑,手无力的垂下了,竹签尾部的红标染红了她的手心,恍如一道血痕。 恶魔不是问题,问题是她是恶魔; 林却一眼就能看穿。 但显然,任徽不这么觉得。 她看向季夭。 季夭了然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球球评论~~~ 第27章 chap27. ◎苦柚子味道的◎ “——嗯,这样就可以了。” 任徽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递给鹿聆一个白色口罩:“戴上吧。” 鹿聆接过口罩,犹豫了一下,低头打量了自己一圈,欲言又止,最后在周围一圈人殷切的目光下戴上了口罩。 深绿色圆领薄款长袖衫外搭浅蓝紫色的衬衫外套,领口的扣子敞开,搭配一条深棕色的压纹丝巾;下半身的棕色长裙,黑色平底鞋,套一副做旧了的手套挡住与年龄设置相违背的原生手——二十四岁女青年变身时尚奶奶。 这一身搭配其实没有多夸张。 如果不看套在鹿聆头上的深棕色卷毛短款假发,以及为了遮盖发缝而戴的黑色针织款渔夫帽。 “感觉还差点意思。”服装组陈琳蹙眉道。 季夭想了下,转过身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来一辆米白色的、疑似银行存款赠送的购物推车,塞到了鹿聆手里,然后看向陈琳。 陈琳偏头,鹿聆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四目相对的刹那,陈琳恍然大悟,捏住了她的脸颊,“问题在这里啊,小鹿小鹿,眼睛也和小鹿一样。” “这是问题所在啊。”陈琳说,“别人不好讲,林却应该可以一眼认出来吧,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 鹿聆下意识抿紧嘴唇,耳尖泛起羞赫的红。 “嗯……找到了。” 陈琳和任徽同时开口,一个手里拿着一副镜腿上绑着白线的老花镜,一个拿着一副墨镜。 “学姐,你疯了?” 任徽默默把墨镜别到自己的领口上,姿态谦和:“听你的。” 鹿聆戴上眼镜,食指往上推了推镜框,再次看向陈琳。 “嘶——” 不能说没有效果。 老花镜架在她的眼前,不禁没有起到给眼睛“去光缩小”的作用,反而像是一个时尚单品。 陈琳上手把镜框又挪了下来,镜框的最上缘卡在鹿聆眼睛下三分之一处:“好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调整它了。” “好。” 任徽看了眼手机,对鹿聆说:“四个人已经全部找到摊位了,楚漫在南边,谢栖之在正东方向,莫笠在北边——东北方向,距离谢栖之的位置不远,林却正西方向。” 鹿聆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她们卖的东西是什么?” 季夭正准备说,任徽抢先打断道:“这个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 鹿聆微微蹙眉,但也没有再问。 转身准备出发的时候,任徽叫住了她,一脸严肃地说:“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恶魔,你的任务是什么?” “搞事儿?” 鹿聆觑着她的表情,试探说。 “话糙理不糙吧,”任徽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到了这一步,小鹿你切记,这已经是我们和她们之间的‘战争’了!” “一定要凯旋而归,好嘛?” 任徽眼中的光芒灼灼,尽管鹿聆仍然没太明白,怎么就“已经”是和嘉宾们之间的战争了——难道不是从录制开始,双方就已经是斗智斗勇的状态吗? 鹿聆就这样拖着小推车,努力压抑着想要推一推镜框的冲动,向着市场出发了。 身后,三个人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舍得收回视线。 陈琳舒了口气:“这种像是送孩子参加高考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儿?” “咱们能赢吗?”陈琳看向季夭和任徽,说。 任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语气轻松:“这谁知道呢——说不定吧。” *** 鹿聆混在市场的人群中,很快摸清了自己这一身装扮所属于的人群画像,并且本能的开始模仿了起来—— 腰要微微拱起,走路的时候步伐要放慢;她们的目标一般为新鲜的蔬菜和肉类,海鲜这类自家有的产品大多不会光顾,蔬菜会先把菜叶择干净后称重; 带着孙女一起来的人会再称一些散装的膨化类零食和老式糕点。 除此之外,鹿聆还为自己增加了一个设定:不能讲话的哑巴。 除林却外剩下三位嘉宾不认识她的字,她可以写在小本子上和她们“交流”;至于林却—— 林却是个大麻烦。 麻烦要留到最后解决。 鹿聆边走,边思考剩下的三个人。 谢栖之是“笑面虎”,莫笠虽然看似是只针对谢栖之的刺猬,但两者的重合度并不低,莫笠是尚未学会伪装的老虎; 那么最适合作为突破口的人只有楚漫了。 市场内的分区很明显。 以南北为分界,越往南走,蔬果的香味越浓郁,如果从上空俯瞰整个市场,南半部分的色块的亮度甚至也高于北半部分,北半部分是生活用品和主食面点类。 楚漫并不难找,在一众摊主中,她十分显眼—— 面前是用蓝色集装筐累的整整齐齐的橙子,身后铺着深灰植绒布卡车车斗里,更是累满了清新的橙黄色,放在集装筐上的喇叭循环播放着:“橙子,新鲜脐橙,倍儿甜!” 楚漫带着口罩,围着一个亮黄色的围裙,宛如真的摊主,热火朝天的同购买的人讨价还价; 她眼中已经没有了对“恶魔”的警惕,全然是对“橙子摊老板”这个角色的沉浸式演绎。 鹿聆稍稍放松了一点:没问题的,鹿聆你没问题的,过去买橘子,然后留下硬币,就成功了。 她拖着小车,刚挤到人前,楚漫开朗的声音随即从头顶传来:“来看看吧阿姨——我们家橙子都是早上现从果农家里收来的,你看,都带着露水呢*!” 鹿聆接过她递过来的橙子和透明塑料袋,眼眸中不可控的,因为成功而兴奋的笑意潜藏在帽檐下的阴影中。 她蹲在地上,学着周围人挑选橙子的样子,像模像样选了四个橙子,刚刚直起身,楚漫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挑好了?我给过称。” 帽檐宽大,藏住了她的眼睛,她点了点头,把袋子递给了楚漫。 楚漫接过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脖颈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下意识看向鹿聆,从上到下,极快地扫过。 鹿聆咽了咽,拽着小推车的手不觉紧了紧。 她暗暗深吸了口气——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她微微抬起头,喉咙发出疑惑的一声,空着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比划着。 “啊,抱歉抱歉,” ——是聋哑人啊。 楚漫心底泛起一阵愧疚:“好了,一共四块五,四块就行。” 鹿聆从口袋里摸出来四枚硬币,楚漫忙接过,把橙子递给了她,开朗温柔道:“好吃再来哈!” “不甜包退!” 鹿聆挥了挥手,拖着小车迅速走出了人群,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市场中央的喇叭声响起—— 谢栖之漂亮的眼睛半眯了起来。 提示音响起,意味着她们中已经有人被同化为恶魔。 林却? 应该不会。 拟定计划的人不会让自己献祭。 她收回视线,没有收小姑娘递过来的钱,浅笑道:“新品免费品尝。” 葡萄酒摊上,莫笠的呼吸间都是酒味,熏得她也有些晕眩,双眼刚合上,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姨停在她的酒摊前: “葡萄酒怎么卖?” 莫笠扭过头:“不卖。” 阿姨愣了下。 莫笠点了点头,眼皮半耸着:“不——” “她戴着黑帽子!!!针织渔夫——呜呜——白呜呜啊白色车——” “吱——” 楚漫的喇叭被无情夺走,眼前也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她仍然试图喊出多一点鹿聆的特征,下一秒,嘴巴也被堵上了。 ——听到了吗? 她们听到了吧。 鹿聆步伐一顿。 这是她们的计划。 牺牲一个,换一个情报。 但这是显然不成正比的计划,她们只有四个人,不对—— 鹿聆猛地抬头,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莫笠。 而此刻,酒摊上空无一人。 唰—— 一道影子,鹿聆不敢回头,她仔细辨认着身后不远处的声音。 那声音正在向她靠近,是人在人群中想要奔跑但被阻碍的脚步声。 这就是她们的计划了。 恶魔是危险因素,被同化也是危险,那如果通过抓住一个恶魔,从而抓住全部恶魔,危险元素则不存在了。 这套逻辑她太熟悉了。 林却。 只会是林却。 鹿聆没有再坐以待毙,她果断摘下帽子,扔下了小推车。 不论如何,她们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只有一个黑色针织渔夫帽和白色推车。 鹿聆保持着原来的神态与节奏,继续往酒摊去。 信息差。 她们人多,但她们掌握的信息远没有她多。 她口袋里仍然有钱,硬币落到莫笠摊位上的那一刻,交易成立——“你要干什么!” 莫笠178的个子享有更远的视角,纵然距离摊位有一定距离,但仍然精准捕捉到了这一瞬间。 鹿聆手轻颤了下,硬币滚落到了另一边,口袋里没有多的硬币了。 莫笠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跑! 不能被抓到。 不可以再一次输给林—— “嘘。” 转角的墙壁,深蓝的塑胶布罩住的货箱与墙面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照不见阳光的角落里,深绿色的苔藓攀附着潮气向墙角攀爬。 鹿聆眼眸瞪大,望着林却。 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又为什么要拽着她跑到这里? 她与她是对立的。 “人呢?怎么又不见了……” “没事儿,我们还有三个人,她那枚硬币没落到你摊上就不算数……先回去……” 谢栖之和莫笠的声音越来越远,林却也收回视线。 垂眸,鹿聆只露着一双眼睛。 小鹿一样抬头看着她。 很乖。 真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想我是怎么找到你吗?” 林却笑了下,微凉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呦呦,你是苦柚子味道的。” 【作者有话说】 朋友瑞平:你在吸血鬼文里写一种很新的信息素 我其实不是很吃abo的说,但是气味真的很涩涩啊!!!!!!吸血鬼就是嗅觉要比正常人类敏感的[可怜] 第28章 chap28. ◎好烫◎ 鹿聆侧过脸,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余光瞥过那副已经是灰白色的手套时,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羞耻感。 她现在的装扮是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的中老年女人。 林却依然是年轻的。 尽管只是假扮。 但对“衰老”的恐惧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尤其是在林却面前,这种本能务必顺滑地转化成了“羞耻”。 鹿聆忽然想到,林却会变老吗? 作为吸血鬼,她是不是不会变老? 她会不会永远是现在这副美丽的无可挑剔的皮囊? 如果答案是肯定,那造物主还真是对她格外的偏爱。 “哼哼——” 林却忽然毫无预兆的凑近,鹿聆下意识别过头,林却鼻尖微热的气息铺在她的脖颈上,如同被放大镜聚焦的阳光落在了上边,那一部分皮肤泛起不自然的灼热,含着细密的痒,酥进了骨头里。 “好苦,”林却偏头,迎上她的眼眸,“心情不好?” “因为我?” 口罩后,鹿聆的嘴唇嗫嚅——是。 “不是。” 鹿聆拍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眼眸冷淡:“你的主意,对吧?” 林却余光瞥过被拍落的手的指尖,唇角微微勾起:“你是一开始就已经猜到了嘛。” 游戏的哨声响起后,四个人像四散的落叶,毫无头绪地往规定的方向跑着,至于下一步? 谁知道呢? 被恶魔同化后的结局是什么? 不知道。 在她们跑出去的那一瞬间,四散的前一秒,林却声音不大但确保三个人都能听清的,极快地说:“引出恶魔。”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 引出恶魔,原本的被动有了一个转化为主动地位的目标。 不需要商量,在必须分头行动的前提下,她们也没有商量的时间;三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分工便明确了。 林却身上有一种魔力。 一种她即宇宙,她即正确的魔力。 她的存在仿佛这个故事中的蝴蝶效应,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故事的走向开始变化。 故事原本的结局不是如此模样,但如此模样便是故事的结局。 这一点在很久很久之前,鹿聆还是孩子的时候便意识到了。 在自由极其有限,但天空格外湛蓝的童年。 没有被占用的体育课上,树荫下的孩子们组成一个又一个的圈,在流行节目爆火的游戏中,挑选一个所有人都最想要玩的——“玩卧底游戏吧。” “好啊!” “一样的玩法儿很无聊吧,我们这样吧……”林却招了招手,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圈成立了。 深绿色的灌木丛后,大片的暗红色上,蔷薇枝条向上盘沿,嫣红色的花在上方小心翼翼看着鹿聆,她蹲着,脚下的泥土依旧湿润; 熟悉的声音在灌木丛的另一边出现,短暂停留,一边念着她的名字一边践行践行——“只剩下鹿聆了吧?” “……不对,还没找到林却!” “分头行动,你们找林却,我们找鹿聆!” 鹿聆放慢呼吸,手心不自觉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这个地方还安全吗? 应该换个地方了。 但如果刚出去就被她们发现了呢? 鹿聆双唇紧抿——跑还是不跑? 倏然,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呦——” “啊——呜——” 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瞳孔放大,她看着忽然出现的林却,林却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两个人一起重新躲回了蔷薇花下。 “别出声,小心被发现。” 鹿聆点了点头,林却缓缓放下手。 “我们躲在这里,不要动。” 鹿聆蹙眉:“她们会找到我们的。” “她们不会找到。”林却语调沉静,明明以她们当时的现状来说,不应该用这样百分百语气讲出来的话。 但鹿聆望着林却,方才摇摆不定的心做出了选择。 是因为那朵不偏不倚垂在她耳朵上的蔷薇花吗? 鹿聆垂下眼睛,挪动身体,面对着教学楼的背面的墙面,墙面的砖缝中已经泛出黑色的薄晕。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呢?”她再次看向林却。 林却手臂环过小腿,眼眸中笑意粲然,语气轻松:“那就跑呗,一起跑。” “我是卧底。” 游戏只有一个卧底。 她是卧底,现在却和她一起躲在这里。 林却抬头望着开得旺盛的蔷薇花—— “簌——” 林却折下了其中一朵,手臂的影子横落在鹿聆的眼眸中,她微微颔首,于是这朵花被自然地别在了她的右耳上。 “你现在是卧底的同谋了。”林却说。 鹿聆蹙眉,并不认同这一点:“我可以把你交出去。” 林却眼睛半眯了下:“你要背叛我吗?” “不行吗?”鹿聆没有回答,反问道。 林却望着她,眼眸沉静:“不可以哦。”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背叛你。” 鹿聆还想问什么,她们中间的那一道灌木丛忽然被人扒开,探出了一只晶亮水润的眼睛——“她们在这里!!!” “跑!” 鹿聆的手腕被林却攥住,她被拽了起来,没有思考时间,太阳向西一寸寸地缓慢移动着,她们跑着,那一朵蔷薇花完整地落到了地面。 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跑到阳光里去。 不要被抓到。 “这一次你是‘卧底’了。” 二十四岁的林却向后退了一步,二十四岁的鹿聆不自觉向前倾身,意识到后,身体微微晃动了一瞬,而后站定,望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嗯。” “你——” 鹿聆望着她,先一步问:“你要成为我的共谋吗?” 林却望着她,眼眯了起来:“我会有什么好处?” “嗯?” 鹿聆怔了下。 林却垂眸轻笑了下:“这个游戏只讲了惩罚,并没有公布奖励是什么,我们现在之所以和你们对抗是因为那个所谓的惩罚,但是惩罚具体是什么也并没有公布,实际上,这是个完全没有意义的游戏——但,” “你可以让它变得有意义。” 鹿聆蹙眉:“什么意思?” “或者这样讲,”林却向前迈了一步,两人的距离重新回到开始,林却凑近她的耳朵,耳语道:“你可以让它变得,对我有一点意义。” 鹿聆不自觉耸肩,躲开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耳垂,察觉到自己这副样子明显处于弱势后,强装镇定地垂下手,斜睨着她,语气生硬道:“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是皇帝吗?”鹿聆越想越气,但并没有丧失理智,音量依然不高,“还要人猜——猜不中要怎样?把我交出去吗!” 林却微怔,鹿聆说着腰越来越直:“那你交呗,反正恶魔不止我一个。” “嗯!”鹿聆双臂合拢,手腕抬到她眼前,声音不大,但理直气壮,“把我上交了吧,反正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林却失笑,拍下她的手腕,“怎么耍上赖了?” 鹿聆没有回答,偏头望着她,像是在回答:对啊,那又怎样。 林却清了清嗓子。 鹿聆斜睨看向她。 “那个,”林却蹭了蹭鼻尖,眼神飘忽,“怎么才算成功成为了你的共谋?” “只是口头说一句,应该不算吧?”林却说。 鹿聆审视着她,没有回答,慎重道:“你就这么容易‘投降’?” 林却坦荡:“不然呢?” “我好像也没有选择吧。” 林却说:“就像你说的,我可以把你‘上交’,但同样的,你也可以冲出去,和我的盟友们讲我试图投敌,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只要你讲了我与她们之间便有了一道跨越不了的沟壑。” “呦呦,”林却垂眸,声音柔和,“我们其实都没得选。” 是的。 她们其实根本没得选。 “你过来一下。” 鹿聆说。 林却点头,上前。 鹿聆摘下手套,捂住嘴巴哈了两口气:“手给我。” “你要干什——” “啪——” 温热的,带着微微潮气,像盛夏午后被阳光照射着的湖面。 鹿聆左手垫在她的手背下,右手掌心与她的掌心紧贴着,落在她手臂内侧皮肤上的指尖,随着掌心的重心,时而扎实地陷进皮肤里,不等林却感受到她指尖明确的温度,鹿聆便把手收回了:“——好了。” 林却垂眸,望向自己的掌心。 红色的狭小碎屑嵌在生命线的沟壑中,横过她的掌心,向下,然后向上,与鹿聆手掌边缘连接的刹那,颜色从此鲜艳、深刻。 林却放下手,空着的右手扣在左手小臂上,恍如遮挡什么。 “你——” “这是恶魔的标记?” 两人同时开口,林却快了她一步。 “嗯,”鹿聆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这是我成为恶魔的标记。” “现在你也有了。” “嗯,” 林却浅笑,重复了一遍,像是同她表明自己的立场,“现在我也有了。” 鹿聆看了一眼外面。 市场里仍然热闹,蝴蝶扇动了翅膀,游戏仍然在继续,结局或许已经开始了改变。 “我们会赢吗?” 我们。 不代表恶魔、神明和人类的任何一组, 我们中只有鹿聆与林却。 她们是一直存在的第四联盟。 林却微微挑眉,抬眸看向她,嘴角扬起的弧度漂亮:“会。” “我们中只要还有一个存在,就是胜利。” 鹿聆重新戴上手套,扣紧了帽子,走进市场前,又一次回头,望着林却,问出了刚才被打断的问题:“你会背叛我吗?” 林却看向她。 右手仍然扣在原来的位置。 她笑下了,眼眸莞尔:“不会。” 鹿聆转过身,回到了市场中,以第四联盟的身份。 林却的手松下了。 她垂眸望着手臂上,指尖落下的位置。 “好烫。”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写下这段作话的渡师傅已经被甜晕了 第29章 chap29. ◎我们赢了◎ 一路上楚漫的眼睛一直被蒙住。 眼睛被蒙住了,其他感官的敏感度便会被拉高——市场内的气味变得越来越遥远,没有上车,一路上均有人架着她的胳膊。 直行,右拐,走出一段距离后,大概二三百米,崎岖不平的路倏然平坦,裸露在外边的胳膊也被泼上一层冷水,阳光的温度瞬间被覆盖,毛孔骤然紧缩; “楚老师小心台阶。” 一层,15阶台阶。 “我们到了。” 摘下眼罩,楚漫环视了周围一圈——她现在所在的这件房间显然已经是节目组简单布置过的了,三面墙全部用黑色的布盖住,她背对着的那一面墙上,用白色的卡纸剪出了“恶魔的游戏”五个字。 楚漫默默低下了头。 长叹了一口气。 正准备走流程说台词的任徽一下卡住了,眼神短暂和身边的摄影师交换,不等她询问,楚漫缓缓抬起头,拉过面前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手撑在腿上,望着任徽的眼睛,满是真诚:“导演,不行我把出演费退给你吧——这彩纸你们都是跟小朋友借的吧。” 任徽:“……” “咔哒——” “游”的三点水缓缓掉下来了“一滴水”。 “咳咳,”任徽清了清嗓,保护住了自己最后的一点良心,无视了掉下来的第一滴水,硬着头皮走流程,“恭喜您成为第一名进入恶魔游乐园的人类。” 楚漫:“这貌似不是应该被恭喜的事。” 任徽继续无视,把面前的两张卡片推到了她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做出选择吧。” 跟着一窝人精久了,醉心于专业的老艺术家也学精了。 楚漫双手抱在胸前,谨慎看着任徽:“你先告诉我选项有什么,以及每个选项的结果。” 任徽浅笑,靠回座椅后背,循循善诱道:“这样岂不是失去了很多乐趣,我们这样把命运交给老天——” 话音未落,楚漫径直打断:“不需要——” 楚漫向前,修剪圆润的指尖一下下轻点着桌面,一双杏眼沉着也俏皮:“我命由我不由天。” 任徽挑眉,没有再坚持。 摆在她面前的两张卡片,一张写着“恶魔”,一张是“神明”; 抽中“恶魔”,成为“恶魔”中的一员,可以重新回到市场中,同时藏在人群中的其他“恶魔”会主动向她表明身份,助力同化其他人的进度,直到市场内的所有人同化为恶魔; 抽中“神明”则要折腾的多。 “神明”拥有两种选择,一,不再回到市场,可以通过监控俯瞰全局,同时不可以提供任何帮助,同样的,也不参与最后的结算,胜败的结果都与她无关;二,通关节目组设置的三组游戏,每通过一组,可以看市场内监控画面十分钟,全部通关后即可带着掌握的所有信息回到市场,参与最后胜负结算。 楚漫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选择‘神明’牌。” 她态度之果断,让任徽愣了一瞬,下意识反问道:“你都不问问怎么样算胜利吗?” “对哦,忘记问这个了,”楚漫看向她,方才果断决绝的眼神一瞬间蒙上了一层呆萌,“‘神明’牌,不对,这个游戏,人类怎么才算胜利?” 不等任徽回答,楚漫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不对——” 她看着任徽,一字一句说:“游戏开始前的询问环节,你没有否认神明是对我们有利的存在,但是这也不代表神明一定会有利于我们——神明也可以选择加入恶魔,对吧?” 任徽粲然:“游戏本就不存在唯一的玩法。” 楚漫怅然若失,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喃喃道:“如果我作为‘神明’重新回到市场,最后即便恶魔不存在了,那我在其中也是一个‘异类’,人类依然没有办法获胜,对吗?” 任徽眼睛半眯着,她没有说话。 准确来说,她没有纠正。 她从没有讲过抽到“神明”,重新回到市场后,身份便是“神明”了。 如同她同样也没有讲过神明和恶魔是对立的双方——但这一点显然楚漫已经意识到了。 “楚老师,您的选择是?”任徽没有再给楚漫思考时间。 楚漫抬眸,看向她,又看向面前的两张卡片:“神明是那一张?” “您左手边。” 楚漫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真的?” 任徽浅笑:“我没有必要在这个节点上撒谎。” 楚漫收回视线,拿起左边的牌卡——神明。 “哗啦——” 身后黑色的布被揭下,楚漫看着迎接她的三组游戏,或者说“挑战”,漂亮的杏眼怔住了。 手上的那张“神明”牌也缓缓坠落到了她的鞋边。 楚漫转过身,咒怨地瞪着任徽。 任徽粲然,语气幽幽:“成神的路如果很容易,一般都是邪神。” 三组游戏,一组内又有三个游戏,任何一大组中有一个小游戏失败了,必须从头再来,镜头外倒计时器的时间为1:35:56,如果倒计时清零,她还没有完成挑战,这个选择即没有任何意义,并且要接受“惩罚”。 楚漫舒了口气,转头看向任徽,语气果断而坚定:“第一组是那一个?” *** 市场内的游戏仍然在继续。 鹿聆迅速找到节目组的人,换掉了已经暴露的黑色帽子,扣上新的假发后,她想到了什么:“市场内其他恶魔的身份,我可以知道吗?” 季夭耸了耸肩:“不然你以为你刚才为什么可以跑走不被抓到。” “她们会保护你的。” 鹿聆点了点头。 季夭拍了拍她的肩:“快去吧。” 鹿聆整了整口罩,走进市场后,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那惊险一幕的全部细节——莫笠和谢栖之马上就要追上来了,但是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们的人有同样是购物打扮的姐姐阿姨和奶奶,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是卖碗具和杯具的小摊上发生了“悲剧”,货品全部被蹭到了,市场内的构成人群是人类和恶魔,恶魔的数量可能不是很多,但恶魔拥有同化人类的能力,不仅仅包含嘉宾。 想通了这一点,鹿聆顿悟:一开始她就把游戏想的太复杂了。 她其实不需要冒险。 口袋里还有六枚硬币。 接下来的目标仍然是莫笠—— 薄荷的气味。 鹿聆回过神,侧过头,林却正在她的不远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市场的正西边,林却的摊位。 花卉与最后的草药。 向日葵与薄荷草。 林却靠在满载向日葵的三轮车上,白色的阳光在她身侧铺就一层光晕,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低头专注整理着围裙。 “在看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她的vj老师,调整着呼吸,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有缓慢移动的人流。 林却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 VJ姐姐狐疑地点了点头——方才人群躁动,林却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如离弓之箭倏的一下没了影子,等到她好不容易找到林却,林却正在一个卖玩具的摊前。 “叮咚叮——” 林却循声抬头,看向仍然热闹着的某处,手指在空气中四下划了划,嘴角不觉上扬:“莫笠那一边,对吧?” VJ下意识回答“是”,旋即捂住了嘴巴。 林却轻笑了下,看向她:“对人类要保密,对我不需要——” “啊?” 林却摘下头上的帽子和围裙,一起交给了她,随即接手了她的相机。 “素材一定会非常够用,不要担心!” VJ全程懵然,等到林却的身影隐没在了人群中后,她才缓缓拿出对讲机,对那边的人说道:“姐……我们的计划好像要失败了……就是…人类好像和恶魔搞到一起了……” *** 鹿聆解决了莫笠,只剩下谢栖之一个人。 按照节目组的调性,游戏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收尾。 两个人极有可能会再次“复活”,不管作为“人”还是“神”又或者“恶魔”,对她们来讲都是不利的——如果全部都是恶魔,那么就不存在恶魔了。 恶魔们自动失败。 赶在她们“复活”之前解决掉谢栖之,才是真正的胜利。 “还给你——” 身后,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拽了拽她的一角,笑容甜美看着她,手心里躺着两枚硬币,另一只手攥着一只向日葵花。 鹿聆蹲下身,视线与小女孩齐平,收回她的硬币。 “谢谢你哦。” 小女孩看向出口处,转过头,犹豫了下,问:“刚才那位姐姐为什么会被赶走?” 鹿聆眼眸微动,心底漫上了一层愧疚感——不应该让小朋友来做这件事的。 “姐姐,你是好人吗?” 鹿聆失笑,她想了下,看着小朋友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别担心,我们只是在玩游戏,就像你和你的小伙伴们玩的游戏。” 小朋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那我是不是让那位姐姐输掉了?” 鹿聆起身,笑容灿然:“但你帮助我赢了啊。” “嗯?” 小朋友懵然地看着她。 鹿聆郑重点头:“嗯!” 鹿聆舒了口气,垂眸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鹿聆环顾了周围一圈,谢栖之没有在附近。 谢栖之并不好对付。 她正思考着对策,喇叭再次播报:“叮咚叮——游戏结束。” 鹿聆微怔。 林却。 “嘿——” 鹿聆转过身,首先直面的是摄影机的镜头,视线向上,林却眼眸灿灿。 林却垂眸望着镜头中的人,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呦呦,我们赢了。” 【作者有话说】 林却(邀功版):赢了耶! 第30章 chap30. ◎生日快乐◎ “——欧包哎。” 谢栖之回神,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林却扛着摄影机,空着的手正要撕开包装往嘴里送,谢栖之眼疾手快拍了她手背一下,救下了欧包:“怎么还来白嫖了——你这是什么情况?” 谢栖之迅速上下打量着林却,林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现在是VJ老师。” “什么意思?” 林却舒了口气,认真地说:“楚漫留下了什么信息?白色推车和黑色帽子对吧,”林却侧开身体,指了指身后的人群,“这个信息太笼统了,我们如果现在还待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 谢栖之微怔,她的思路不自觉跟上了林却的节奏:“什么意思?这和你现在这身打扮出现在我这儿有什么关——” 林却没有回答,看向跟拍谢栖之的VJ。 谢栖之顿了下,微微颔首:“我明白了。” 同化她们的方式是买卖交易,但如果她们不在场呢? 无法进行交易那么恶魔同化所有人的目标则永远无法成功,即便楚漫已经“牺牲”,最后她们获得胜利的结局不会发生改变。 林却眼睛扫过摊上的面包:“和聪明人讲话果然省事儿。” 谢栖之没有搭话,抬头问:“你告诉小莫了吗?” 林却摇头。 谢栖之的右眼皮不觉跳了一下。 她顾不上伪装,起身朝东北方向走去。 林却望着她的背影,拿起一个面包,喊道:“饿死了,吃一个你的面包!” 谢栖之朝她挥了挥手。 林却收回视线,拿起那个刚才被抢回的面包,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原本属于鹿聆的硬币,放到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口袋中。 已经散场的市场内,谢栖之幽怨地盯着林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面包,味道好吃吗?” 林却偏过头,故作心虚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甲,含糊其辞又诚实地回道:“说实话,有点太硬了,感觉能用来砸钉子。” 谢栖之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回怼道:“还是硬度不够——硬度到位了你现在门牙应该是缺一块的才对。” 林却失笑,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撒娇却不自知地说:“真生气了?” 谢栖之抽回手,往楚漫身边挪了一步,林却不屈不挠,走过去弯腰望着她:“我看看,哭了吗?” “起开,小叛徒!” 林却眼眸粲然,余光瞥了人群中的鹿聆一眼,点了点头难得乖巧道:“是,我是小叛徒。” “那你要怎么办嘛~” 谢栖之斜睨着她,终于还是破功了:“你怎么还委屈上了?一群人都算是被你耍着玩了吧?” 话音刚落,原本在一边低偷放空的楚漫像是忽然被激活了,抬头看向林却。 她眼神中的怨气,如果穿越进仙侠小说,她已然是邪修未完全黑化的形态:“你知道我为了能快点回去帮你们,经历了什么嘛!?” “神明的试炼”设计了三个大组游戏,对楚漫来说,她要一口气完成九个游戏任务——九个游戏,难易分布可谓是起起落落。 第一关:与工作人员剪刀石头布,三局三胜; 第二关:身后约二十米的位置分别放有红黄蓝三个桶,她手中一共有十五个乒乓球,要求背对桶,在起始线上向后扔球,三个桶中球的数量需平均; 噩梦一样的第二关后,是天使一样的第三关:五秒之内吃完三颗秀逗糖。 这样的设置与给驴前面钓一根胡萝卜无异。 但又因为时间限制,化解掉了胡萝卜的安慰激励作用——纯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折磨。 尤其是在莫笠进入房间后,做出了和她相反的选择。 神明牌,但是旁观。 市场内发生什么莫笠漠不关心,她坐在一边,饶有趣味看着楚漫一道一道地受折磨,做起了现场的reaction。 “你才是真的恶魔。” 楚漫看向莫笠。 莫笠失效,自然搂过她的肩膀,她本就个子高挑,楚漫虽然是前辈,但被一把搂在怀里,从莫笠的视角看,丝毫不耽误她娇小可爱的“本质”:“前辈,这不能怪我,谁知道她们把‘神明’设置的这么混蛋?” “你少来!” 楚漫没有上当,一针见血地指出本质:“设置的‘混蛋’,但是没逼你选吧?你可以选择不当混蛋的!” “难道不是它们存在本身就是罪恶嘛……” 一行人一边闹着一边向着海边的方向走着,鹿聆转头看向林却——林却悠悠跟在一边,唇角的笑意浅淡,没有在参与进任何对话,忠诚地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 搞乱了一切,又干干净净地抽身离开。 童年时候,那场捉迷藏最后是怎样收场的来着? 好像和现在类似。 输赢的概念被混淆了。 这算恶魔赢了吗? 她是恶魔的同谋,并不是恶魔。 算人类赢了吗? 可她是恶魔的同谋。 输赢不存在了。 开心最大。 “好——” 任徽开口的瞬间,方才还热闹讨论的四个人马上安静了下来,眼眸灿灿地看向她,似乎在说:现在这个情况,导演要怎样收场呢? “哈——”任徽眼眸半眯着,视线定格在林却身上,“现在要怎么办呢?大家想要贝壳币,还是再转一次大转盘?” “大转盘上都是奖励吗?” 楚漫挣开莫笠作怪的手,问。 谢栖之像是这一刻才回过神,收回视线,抬眸装上与平常无异的浅淡笑意,看向任徽。 任徽:“当然是——奖励惩罚和游戏混杂的了。” 楚漫:“那这个选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任徽理所当然地说:“但给各位贝壳币也很奇怪,输赢的标准被搞掉了。” “那先回家呗。” 林却和谢栖之异口同声道。 莫笠点头,说:“本身玩这个游戏也不是为了赢,开心最大嘛。” “遇事不决先回家——主要是真的饿了。”莫笠循声看向谢栖之,视线相撞的瞬间又迅速偏过头,墨镜后,谢栖之眼中的笑意浓重。 林却环顾一圈,发现四个人摊位上的东西已经被装上了载她们来的那辆车上,粲然道:“*不如把我们刚才摊位上的东西给我们吧,就当我们用这一局的贝壳币换的。” 鹿聆瞬间便明白林却做这个局的意义了——她的目标是面包与葡萄酒。 这一局赢下来的贝壳币不一定能够换回来这些东西,但如果原有的秩序甚至常识崩塌,那么就有可能了。 即便没有得到面包与葡萄酒,对节目来说,她也已经做到了嘉宾要做的事情了。 “好聪明啊。” 鹿聆不觉喃喃道。 季夭循声看向她,低声问:“什么?” 鹿聆回过神,摇了摇头,对季夭笑了下,转移话题道:“不好意思啊,我任务失败了。” “这有什么啊,”季夭舒了口气,“我们只是表演‘反派’,又不是真的想要整死嘉宾,节目有看点才是最重要的。” 季夭拍了拍她的肩,“你做的超级棒的!” “谢谢。” 鹿聆心里暖暖的,垂眸舒了口气—— “嘶——” 她揉了揉耳垂,耳垂刚刚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她放下手,下意识看向林却。 林却低着头,身体微微向谢栖之倾斜,不知道耳语着什么。 ——坏人。 鹿聆收回视线。 接过道具组递过来的面包,余光又瞥了一眼林却——哼。 七块面包变成了六块。 装面包的箱子并未封口。 到家后,林却抱着箱子,余光瞥过其中的面包,不觉微顿。 鹿聆此刻正背对着她。 在同组的摄影师身边,乖巧调试着机器,摄影师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双小狗一样总是亮亮的眼睛倏然弯起,恍如天边若隐若现的弯月。 浅粉色的。 *** 林却抱起面包走进厨房,鹿聆的视线似有若有地跟随着面包箱。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林却抬眸望了过去,鹿聆瞬间撇过头。 假装很忙一样,手胡乱但是虚空着在平板上乱划。 “呵——” 林却垂眸,最终还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好可爱。 “各位,咱们这个环节照例开直播。”任徽说着,给了鹿聆一个眼神,“两个设备,一个厨房一个给栖之姐。” 鹿聆点了头,看向厨房。 林却站在吧台,用刀的架势熟稔——她会做饭吗? “你要对面包做什么?” 鹿聆正疑惑,闻言忙走过去,看见吧台后面包惨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栖从林却手上接过刀:“面包知道自己犯了这么严重的罪吗?” 林却蹭了蹭鼻尖,目移到了天花板:“刀的问题。” 话音刚落,一片完整的面包片安静地躺在她制造出来的面包碎屑堆上。 鹿聆果断给了那片它一个特写。 林却看着她,无奈。 然后偏过头笑了下。 鹿聆心满意足地收回设备。 下一秒,餐厅里,莫笠一边醒酒,一边看着屏幕疑惑的复述着:“这一对也有点好磕啊叹号叹号叹号——”她微微蹙眉,看向楚漫,“那一对?” 鹿聆的手不觉一顿。 “嗯——” 楚漫看向厨房,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厨房里的两位,弹幕说你们的女儿已经出生了,知道吗?” 莫笠垂眸,腰背挺直,也看了过去。 鹿聆不自觉整了整口罩,风一样逃离了两人中间。 林却的眼眸半眯着,直到鹿聆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她才看向谢栖之:“谢老师?” 谢栖之的视线极快地略过莫笠,语调里噙着笑意:“今天刚出生吗?那今天算是孩子们生日了。” 林却浅笑了下,点头看向镜头:“祝各位生日快乐哦。” 【作者有话说】 鹿鹿:不嘻嘻 雀雀:沉浸在自己的脑回路里无法自拔 谢栖之:这么猛的嘛姐子? 直播间的观众朋友们:这样的林却没心机~亲完摄影老师媚cp粉 作者君:雀儿是一款略有非人感的吸血鬼() 30-40 第31章 chap31. ◎你在阳光里期望我什么?◎ “嗯?” 楚漫戳了戳屏幕,弹幕还是毫无反应,“卡住了?” 话音刚落,前一秒仿佛冻住了的弹幕瞬间开始滚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猫猫们这下我真的出生了!!!】 【你俩赐名:磕雀啦!】 【楼上要不要这么有才华】 【公元20xx年4月x日下午三时十五分,这就是我们雀宝宝的生日时辰!】 “磕雀啦,”任徽的肩膀止不住的颤动,最后还是破功,“已经磕雀啦了,两位老师不合作出一首歌说不过去了。” “这是真为难我了,”林却看向谢栖之,自我调侃道,“我唯一的全开麦真唱舞台只有学生时代的升旗仪式。” 林却话音刚落,鹿聆也没忍住默默低下了头——实际上这个全开麦舞台也不存在,林却几乎没有出席过每周一的升旗仪式,老师曾经试图说服她担任某一周的主持人,也被她义正言辞的推掉了。 谢栖之浅笑着,思衬片刻,说:“前几年,我一个学生的毕业论文也是cp方向的。” 楚漫有些意外:“您还有学生呢?” 谢栖之看了她一眼,故意嗔怪道:“我正了八经成华大学新传学院的研究生导师——扯远了,磕cp也好,或者其他什么也好,本质上都是大家为了获得快乐的方式,让大家获得快乐是我作为艺人的职业要求之一。” “但这是我个人对于艺人这个职业的理解了,”谢栖之看向镜头,眼眸柔和而沉静,“所以啊,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你们有因为我而快乐。” “哇——” 鹿聆望着谢栖之,心中只有佩服二字。 这一次直播又一次登顶了热搜,同时#谢栖之磕cp#的词条的排名正在迅速上升。 谢栖之的一番话把重点从磕cp转移到了艺人的职业操守上,话题更能够牵动公众情绪,节目的热度讨论度再一次被带了起来。 林却不需要说什么,她安静站在吧台里做着力所能及的事,便可以带来热度。 鹿聆也是这个时候发现林却对于做饭并不是一无所知。 更像是很久不展示本领的剑客,时隔多年再次拿起自己的剑,难免手生,但终归有功底在,稍稍指点便触类旁通—— 比如现在,林却将面包从片切成块,裹上蛋液,热锅热油,葱姜碎末,孜然辣椒,培根火腿块,一道根源于炒馒头块的炒面包块横空出世。 莫笠和楚漫面面相觑,最后把视线默契的绕出镜头,鹿聆发觉她们在看自己后,猛地回过了神。 “助理老师——” 林却端着自己的杰作步伐轻盈地走到了她面前。 鹿聆装备齐全,口罩挡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隐藏在棒球帽帽檐的阴影下,微微抬头看向林却,一缕阳光横斜在她的眼下,影子暴露了睫毛颤动的频率。 林却望着她,眸光灼灼,语气像在哄不听话的小朋友:“尝一下嘛,好吃的,相信我。” 鹿聆瞥了眼镜头,压下帽檐,深吸了口气后拽下了口罩—— “嗯?” 鹿聆顿了下,看向林却。 “好吃的。” 虽然色相难评,但是味道美味。 鸡蛋裹着面包,翻炒的火候稍有些大,但口感多了一层容易接受的脆,小麦粉和孜然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 鹿聆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亮灿灿的,望着林却:“真的很好吃!” 林却的视线极快地略过手腕上的手,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重,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丝孩子气的骄傲:“当然了,”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小到鹿聆也没有听清,不等追问,林却收回了手,转身问另外三个人,“说了好吃了,你们真的不要尝一尝嘛?” 三个人默契摇头。 林却:“……” 她转头看向鹿聆,委屈的好像垂下耳朵的兔子:“助理老师,刚才不是为了保护我脆弱的自尊心吧?” “不是,”鹿聆连连摇头,一时间忘记了镜头的存在,“我真的觉得很好吃,我可以一个人全部吃掉!” 林却微微偏头,没有再说话,眼眸半眯着,望着鹿聆。 她背对着镜头,任徽迅速调整进度,谢栖之了然。 又被她骗了。 鹿聆的手垂下。 林却怎么会真的委屈。 坏人。 讨厌的坏人。 “嗯?” 鹿聆微顿——林却的指尖,微凉的指尖略过她的嘴角,她望着林却,在林却粲然的眼眸中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表情懵然的自己。 “嘴角有面包屑。” 林却的声音很轻,说完,她向后退了一步,暖色的阳光重新完全裹住了鹿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鹿聆很想伸出手,把林却重新拽回来。 像是拽回一只风筝。 客厅里仍然热闹着,林却把盘子放在餐桌上,顺势坐下,胳膊撑在桌子上,重新参与进了三个人的谈话中,仿佛刚才的一切,发生在她们两个人之间的那些没有用语言言明的那些,是她的一场梦。 一个可笑又可耻的梦。 鹿聆重新戴好口罩,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季夭将一切都尽收在眼底,她抬起手,想要拍一拍鹿聆的肩膀,算是安慰,但不等她触碰到她,鹿聆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旋即抬眸,看向她的刹那,小狗一样亮灿灿的眼眸弯成了好看温柔的弧度—— “我没有说谎,真的很好吃。” 季夭苦笑了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是吗?” 任徽循声回头,略过鹿聆,看向季夭笑容灿灿:“回家了我们也试试吧。” 季夭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鹿聆顿了下,问:“回家?” 季夭也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工作完了不回家,你要去哪?” “虽然很遗憾,”季夭舒了口气,嘉宾组四人也安静下来听她讲话,她的声音准确的传进了直播间内,“今天是和各位录制的倒数第二天,我们其实准备了很多,但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原因……” 时间原来可以流淌的这样快。 周遭的声音变遥远,鹿聆看着林却。 林却没参与对话,她仍安静在原地。 咔哒咔哒。 刀刃落在案板的声音如同恐怖的倒计时。 节目结束后,楚漫或许会重新拍戏,或许继续过着半隐退的养老生活;莫笠仍然是那个在各大秀场上的国际名模,《NEXT》目前的话题度已经决定了,谢栖之一定会重新走上牌桌,甚至单开自己的牌桌——林却呢? 她问过宋禾,目前递给林却更多的是广告邀约。 鹿聆望着林却,她们好像仍然停在原地。 林却作为演员,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坏花瓶”。 鹿聆这个观点如果讲出来,大概会收获一片群嘲,但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观点。 林却出道后,每一部作品问世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但是最后,视频软件里的最新历史记录的封面仍旧是剧目的海报。 这是窥探欲。 她对林却那浓烈的窥探欲驱使她违背主观意识,不受控制地去记住那些关于林却的一切信息。 那些信息又被整合,从一个神经突触传到另一个,细密的电流一样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最终得出那个总是被她下意识回避的结论:林却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花瓶,关于演戏,她并没有多么渴望做到满分。 世界上的事对于林却来说,只存在想要做和不想做,不存在做不好。 “——OK了,咱们的直播结束啦!” 鹿聆回过神。 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餐桌前,小口小口喝着葡萄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被某人注视着——也对,一直以来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从来不止她一个。 楚漫想要邀请工作人员一起吃饭但是被拒绝后,便专注于给她们投喂; 莫笠盘腿坐在椅子上,只小口小口抿着葡萄酒,食物对她而言始终算不上一种诱惑; 谢栖之的手撑在下巴上,温柔地望着楚漫,余光始终停在某人的酒杯上,然后把自己面前的培根煎蛋推到了莫笠面前。 但莫笠并不领情,只淡淡瞥了一眼,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我累了,先上去休息一下。” “晚上还有一个夜游会对吧?” “啊,对。” 任徽粲然,“你们先休息,我们会叫你们起来的。” “这次没有任务,咱们是正经治愈类综艺!” 楚漫,林却和谢栖之相视一笑。 三个人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最后,楚漫也吃完了东西,准备上楼的时候,发觉林却仍然坐在原地。 “你不休息?” 林却摇了摇头,眯眼看向被阳光笼罩住的客厅,余光带过某人:“想晒晒太阳。” 楚漫点头。 “咔哒——” 二楼传来的细微关门声,裹挟着溜进来的海风,鹿聆四散的思绪瞬间被拽了回来。 她四下看了一圈,一楼只剩下她和林却。 “呦呦。”林却看向她,唇角微扬,语调温柔的不像话,“你看我的时间已经超过免费时长了,我要收费了哦。” 鹿聆没有移开视线,她点了点头,声音微弱的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你要收多少呢?” 阳光止步于她与林却的边界。 林却整个人完全隐没在晦暗的阴影中。 鹿聆在阳光里,望着她,眼睫轻微的颤动在光影下无所遁形。 ——我们会有怎样的未来呢,林却。 林却怔愣住了。 期望。 对,是期望。 可是, 我亲爱的姑娘,你在阳光里期望着我什么呢? “哗——” 椅子和地面发出轻微的拖拽声,林却起身,踏进了阳光里。 鹿聆仰头,迎接了那个薄荷柑橘味道的吻。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到当时写的我头发晕的章节了 第32章 chap32. ◎所以,你现在要自由吗◎ 夜晚活动的全称为春夜游会。 “这是小岛重要的庆典活动之一,从前一整天都要用来度过庆典,但现在随着岛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活动时间也仅限在傍晚和晚上了。” 任徽说完,偏头朝着海平线的方向看了一眼,日头正在一寸寸向下挪移着,海风舒适,海浪也难得温柔。 沙滩上已然热闹了起来,各类娱乐设施和小摊贩已经在环绕着沙滩就位。 楚漫环视了周围一圈,警惕说:“这是真的庆典活动对吧?不是你们瞎编出来,整我们的吧?” 话音刚落,莫笠想到了什么,补充说:“我在成华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知道有个地方每年还会举行这么个活动。” “朋友们,”任徽终于找到了气口,在周围同事看人闹不嫌事大的眼神中,苦笑说,“咱们资金有限,支撑不来这么大的牌面。” 莫笠收回视线:“这个是真的。” 说完,她顿了下,在脑海中迅速从奄奄一息的纯手工大转盘过到了纯手工布景外加疑似偷偷使用当地废弃政府楼造就的“上帝厅”,最后点头的力度重了很多,眼神也更加坚定。 “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相信她。” “……” 得到了信任,但也很难开心起来的现状。 “没关系啊,”林却舒了口气,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如果被设计了,就当这也是游戏中的一环——时间很短暂,不要浪费在门口嘛!” “也别只是我们玩儿,大家也一起啊!” 不等鹿聆反应过来,林却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向日落跑去。 “小鹿——记得拍素材!!” “哈哈哈……” 谢栖之望着林却越来越小的背影,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余光瞥见楚漫的刹那,开口道:“她很聪明,对吧?” 楚漫没有犹豫地点头,随即拍了拍她的肩,第一次有了所谓的“前辈”模样,“谢老师,您也是一个超级无敌聪明的人。” 谢栖之嗤笑了声,顺着她说:“谢谢前辈肯定。” 楚漫不由得瑟缩:“咦惹——我演不下去了!酸死了!” “哈哈哈哈……” 大概是这一天的夕阳太过梦幻,粉紫色与白昼最后残留下的暖色交织,蔓延至海天相接的尽头。 莫笠静静看着谢栖之和楚漫的互动,她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她的嘴角是上扬着的。 四目相对的那一个瞬间,她忘记了闪躲。 一切又回到原点。 谢栖之漂亮的桃花眼眯起,视线极快略过她,然后垂眸自然挽上了楚漫的胳膊:“走啦走啦,去玩啦——那边好像是跳楼机,我们去玩吧……” 楚漫想要拽上莫笠,但谢栖之的力气太大。 莫笠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很久才回过神。 身侧,VJ老师这时才温柔开口道:“莫老师。” “一起玩吧。” 莫笠看向她。 其实想要拒绝的。 “好。” 莫笠舒了口气,扯出一个笑容。 她不喜欢讨厌热闹,对综艺节目更是没有什么兴趣,但她还是来了。 她其实可以拒绝的,但是如果拒绝了,似乎会给很多人添麻烦。 她讨厌麻烦,更讨厌给人制造麻烦。 但如果是给某人添麻烦,乐意之至。 *** “……怎么又发呆了?” 鹿聆回过神,恍惚了一瞬。 林却正偏头看着她,眼眸亮亮的,吸管又一下没一下戳着果汁里的橙子切片。 “呦呦,”林却望着她,“你确定要一直举着摄影机对着我吗?” 鹿聆微怔,看了眼摄影机,蹙眉不解问:“这是工作,不可以吗?” 林却双手抱在胸前。 她倾身向前的同时,鹿聆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 “你还记得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吗?”林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 “你的助理。” 鹿聆试探看着她。 “不对。” “怎么不对了……” 鹿聆想了下,再次看向她:“艺人助理?” “连起来完整说一遍。” 鹿聆直觉不想这么做,但是林却的眼睛是棒棒糖味的钩子:“我的本职工作是你的艺人助理。” “嗯,”林却舒了口气,半眯着眼睛看着她,鹿聆垂着的另一只手不自觉攥紧,“我不想和自己助理工作的时候她总是神经绷紧的状态。” 鹿聆微怔,正欲回答,林却似乎并不关心她的答案,她松下手,眼眸垂下了,声音很小,像受了委屈:“你很怕我,但你不承认这点。” “……没有。” 鹿聆垂下手,犹豫了下,关掉了摄影机。 林却扫过摄影机,视线向上,定格在鹿聆的眼眸。 鹿聆舒了口气:“我们为什么总纠结这个问题?” “嗯?” 鹿聆望着林却,认真地说:“或者说,你为什么总是纠结我对你是什么感觉?林却,我们分开了十二年,但之前我们也认识了十二年,你之前也不会纠——” “会。” 林却打断她,说。 鹿聆怔住了。 “我一直都在纠结这个问题,”林却神情坦诚,方才佯装出来的委屈一扫而空,“呦呦,你知道的啊,我们还在一起的那十二年,你也是一直在躲着我的。” 鹿聆嘴唇嗫嚅,晚霞在林却的身后——更加透明了。 “但现在,你躲不掉了。” 握不住的风一样。 “哒——”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风”握住了她的手。 “呦呦,不要躲着我嘛。” 林却唇角轻扬,微凉的指尖点在了她的唇上:“我好喜欢你的,我想和你在一块儿,我想你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是自在开心的。” “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不紧张呢?”林却垂下手,语调很轻,“亲你好像会让你更想躲着我。” ——可我还是想吻你,怎么办。 鹿聆的手紧紧攥着,长睫洒落在眼下的阴影微微颤动,呼吸也放缓,她望着林却的眼睛,没有闪躲,像是在用力证明自己仍然镇静。 喜欢。 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瞬间,心底有个声音,近乎嘶吼地告诉她:不要相信! 她所说的喜欢,不是你的第一反应。 但歧义成立瞬间,心脏空掉的那个节拍,又该取一个怎样的名字呢? 她好喜欢我的, 我呢? 鹿聆呼吸一滞,她强制“唤醒”了自己,不远处的小摊上,小朋友正在欢呼着,为妈妈用射击为自己赢下了最漂亮的小熊。 林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转回头正欲询问的时候,鹿聆率先说:“我们比赛吧。” “你赢了,我就按照你说的做;我赢了,”鹿聆顿了下,像是为自己鼓气,“我赢了,我就不要跟拍你了。” “你赢了,你要自由?” 鹿聆点头:“嗯,我要自由。” 林却微微偏头,没有立刻答应:“如果我赢了,你真的可以做到我说的那样吗?会不舒服吧。” 鹿聆舒了口气,难得坦诚:“有点,但我可以克服。” 林却手指微顿,旋即垂眸笑了下:“好。” 一共二十发子弹,射击摊的规则为,全部射中全场任选。 她们的规则要简单的很多,二十发子弹,哪怕其中一人空靶,另一个人只射中一个,也算另一个人胜利。 奖励是自由。 鹿聆自然架起摄影机,准备拍摄的时候,林却侧眸看向她:“我们一起来吧。” “一起来才有意思嘛。” 鹿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把摄影机架到林却的一侧,然后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枪。 “嘭!” 命中。 林却拿枪的姿势很标准,鹿聆想起来,她曾经拍摄过刑侦题材的电影,但电影的剧情实在一言难尽,当初宣传的重点也是主演们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其中包括射击。 由此可见,并不是虚假宣传。 射击枪都是特殊处理过的,感觉瞄准了不等于真的准,鹿聆全神专注——“嘭!” 同样命中。 气球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摊位老板的眼神从开始的游刃有余,中途转为饶有趣味,最后定格为了兴奋,小摊上不知不觉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观看热闹的人。 “嘭!” 鹿聆再次命中。 她舒了口气,握抢的手手心已经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林却正在看她。 鹿聆能够感觉到。 紧张嘛? 不紧张,她专注于射击,或者说,她专注于战胜林却这件事里,而距离这件事成功,只差最后一颗气球。 林却的靶子上此刻也只剩下一个气球。 她放下了枪。 鹿聆这才看向她。 眼神狐疑。 林却浅笑了下,举起手,右手无力地下垂着:“手好酸,你先来。” 鹿聆微微蹙眉,心底闪过一丝不对劲,但是她来不及细想。 距离胜利的一步之遥已经让她没有多余的能量用于分析和思考,她能做的只是,调整好呼吸,然后瞄准——“嘭!” 最后一只气球也破开了。 欢呼声掌声哗然。 鹿聆放下枪,和所有人的视线一起看向林却。 林却正过身,拿起枪,一只眼闭起,认真演绎着神枪手的角色:“嘭——” “哎,空靶!” 鹿聆怔住了。 林却放下枪,合着众人笑着,然后看向她,语调沉静:“怎么办,” “我输了。” 她是故意的。 “不算数,”鹿聆重新拿起枪,对老板说道,“老板,我们再各来二十发。” “呦呦,你赢了。” 林却望着她,说。 “不算数。”鹿聆看着她,一字一句说,“你是故意的。” “可我就是输掉了啊。” 林却眼眸潋滟。 “你讲了啊,”林却眼眸中的笑意温柔,鹿聆知道,她是一只坏狐狸,“可以做到,但会不舒服。” “所以,” 坏狐狸向前一步,“你现在要自由吗?” 【作者有话说】 有人懂我一下嘛……[可怜][可怜] 决定不管数据了,我按照节奏写!榜单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哪怕只有一个人看,我也一定好好写完! 第33章 chap33. ◎坏狐狸◎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片森林,森林中生活着一只小兔子,小兔子过着规律而稳定的生活;早上醒来,她会去胡萝卜林挑选喜欢的胡萝卜,然后一整天在森林尽头,与绿地交接的地方的树荫下看一整天的太阳;”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菱形的,方形的光斑落在她柔软的皮毛上,她就这样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出现在了她旁边——她浑身火红,与身后的晚霞相同,眼睛笑眯眯弯着,两只三角形的耳朵竖立,偶尔随着风吹树叶的簌簌声而抖动;” “‘你是谁啊’,小兔子问。” “‘我是狐狸。’” “于是,狐狸和小兔子一起生活在了森林里。小兔子带着狐狸一起去到了胡萝卜林,这是她最喜欢最珍贵的地方,狐狸却说,她不喜欢吃胡萝卜,但我们可以一起看太阳。” “她们就这样继续生活着,某天小兔子醒来,发现她们的房子周边种满了胡萝卜,有和树一样高的,也有只有她小手指一样大小的,而狐狸站在那些胡萝卜前……” “坏狐狸。” 小鹿聆打断了鹿晔,她扣上绘本,缩进被子里。 鹿晔放下绘本,她其实想问鹿聆为什么的,但看小家伙这样的态度,最终只是无奈摇了摇头,放下绘本。 这个故事其实是一个温馨的友情向故事,但小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追根问底反而会显得自己是无趣的大人。 何况这是小鹿聆难得主动要求听绘本故事。 语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尤其是作文,对鹿聆来说都是一个难以克服的大山。 文字在鹿聆看来是抽象符号,反而是数字公式对她来说是更容易理解的存在。 转变发生在她即将搬离成华的前一个学期的开始。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讲台上是全体同学语数英三科的试卷,老师站在讲台上,宣读各科前五名同学的名字。 “首先是语文,第一名林却……” 林却起身,路过她座位旁边的时候,鹿聆不自觉挺直了脊背,余光极快地瞥过她的试卷——是背面的作文。 在大多数人都还是一看可以认出是小孩子字体的时候,林却的字工整娟秀,全文没有任何修改,好词佳句频出,老师打出满分后还要额外在数字下划下两道强调用的标记线。 林却是语文的第一名,数学的第六名,英语则是中规中矩的第三名。 鹿聆则是数学第一名,语文不在前五名之中,英语两人的成绩相同。 鹿聆偏头看向林却。 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浅蓝色的窗帘用尽全力阻隔西晒的阳光,但仍有光束借助着夏末的暖风照了进来,阳光落在林却身上,窗帘摇动的不规则光影如层叠起伏的波光。 鹿聆欲言又止,准备收回视线的刹那,兔子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声音,对林却说话的声音:“林却,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试卷吗?语文试卷。” 不等林却回答,鹿聆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重新看向林却,音量也不自觉升高:“林却。” 原本嘈杂的教室骤然安静了下来。 她望着林却,林却那双漂亮的眼眸在光影下,似乎变幻出了第三种绝色。 耳边是自己的呼吸声—— 烫,脸颊是烫的,掠过呼吸道的气息也是烫的。 鹿聆眼眸震颤,垂着的手紧攥着外套的下角:“我想看你的试卷。” 林却微微偏头,眼睛半眯起望着她,已经递向另一位同学的手收了回来:“那一门?” 鹿聆微怔:“语……全部。” 林却应了声,从桌洞里拿出了三门的试卷,朝她扬了扬下巴。 鹿聆起身走到她身边,手即将接触到卷子的刹那—— “哗——” 鹿聆不解地看着她。 林却伸出手:“我也要你的试卷。” “全部。” 鹿聆不想给,但是她想要林却的试卷。 于是她还是把她的试卷递给林却。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鹿聆被迫沉浸在某种惴惴不安中。 她的数学是最高分,但题目中有一些也是蒙对的。 如果林却之后刚好问到那些题目,她要怎么讲给她呢? 英语分数一样,可以暂时放心。 语文,尤其是作文。 林却的作文是满分,前面的题目只是错了一个选择。 仔细看,那一个选择似乎也是她知道正确答案,故意写错的——正确答案是B,她在B下面划了对号,括号里写的却是C。 林却看到她做错的题目会怎么想? 会觉得自己很笨吗? 好丢脸。 太丢人了。 不应该抢过来她的试卷的。 但,她的文字有一种魔力。 不止作文。 那些枯燥的、有着固定答题套路的阅读题目,她回答的角度思路也是那样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下课铃声响起的刹那,鹿聆不在乎老师有没有宣布下课,她即刻起身,走出了教室,毫不犹豫敲开了语文老师办公室的门。 而林却呢? 林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做,直到学期末的期末考试。 林却成为综合和单科第一名,包括数学在内。 这个人是个坏狐狸,明明看到了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却还是这样轻飘飘的,把胡萝卜种满了整片森林——是为了炫耀自己天资聪颖吗? 鹿聆站在荣誉榜前,看着排在第一位的林却的照片。 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愤怒,甚至于阴暗的、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情绪也不见了。 林却的照片之后是她的照片。 她是第二名。 “——我的作文竟然还得过满分?不可思议。” “小学的作文,”鹿聆斜睨了她一眼,闷闷地说,“得满分也不奇怪吧。” “也是。” 林却说着,瞥了一眼鹿聆,清了清嗓子,然后煞有其事地举起了相机,镜头对准了鹿聆,语调里噙着淡淡的笑意:“那我采访一下,鹿聆小姐,请问您觉得和您认识了十二年的好朋友是不是很厉——” “不是,没有,你少自恋。” 鹿聆打断三连,但最后还是没忍住讲出了真心话:“但我真的没想到你高考会选择去选择数学。” “我说了,”林却食指之间蹭了蹭鼻尖,骄傲的坦然:“我很厉害的。” 鹿聆失笑,想到了什么,看向她:“我说完你做的那一盘不明物体好吃的时候,你小声说的是这句?” “怎么就是不明物体了!多明显,炒面包块!”林却为自己辩驳完,然后偏过头极快地点了一下,算是承认了鹿聆的提问。 “好好好,炒面包块,不是*不明物体,是炒面包块。” 鹿聆认真地说着,但是表情落在林却眼中,和哄三岁小孩没有分别。 说来也是好笑,她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吸血鬼,竟然被一个二十四的小朋友,当成了小朋友哄。 林却默默谴责完了自己,然后看向鹿聆:“你呢?” 鹿聆怔了下,偏过视线,手臂漫无目的地前后晃了两下:“什么我呢?你说那次考试吗,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啊,早不记得了——哎,那边是不是卖冰激凌的?” 林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像是故意不再询问,顺着她的话,兴奋地说:“是,我们吃冰激凌吧——走!” “好好好——我的手要让你拽断了!” 鹿聆嘴上勉强,唇角却始终是上扬着的。 *** 冰激凌摊十分火热,她们排在末尾。 沙滩上霓虹闪耀,大海在黑夜下安静的热闹着。 林却站在她的前面,半扎的低丸子头已经散乱,发稍顺着脊柱的沟壑向下,与皮肤似有若无地贴近着,暴露在她眼眸中的部分则随着主人向前探视的动作而动—— 鹿聆看着那一缕纤细的黑色,不自觉咽了咽,仿佛那藏在衣服内、与林却皮肤亲密接触着的发丝无限向下延伸,钻入她们脚下的花岗岩,缠绕住她的脚踝、小腿、然后向上,向内,最后点落在她的心脏。 痒。 源自外,却从内里渗出。 要自由吗? 交出相机,陪她在庆典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像童年时的春游,算背叛了自由吗? 不算的。 在林却身边,不算对自由的背叛。 “呦呦。” 鹿聆回神,下意识垂眸,然后才抬眼重新看向林却。 “冰激凌售罄了。”林却舒了口气,“我们吃不到了。” 鹿聆四下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售卖冰激凌的摊,但嘴上仍然宽慰道:“应该还有别的冰激凌摊。” “我们再逛逛,说不定会——” “嘭!” 话音未落,夜空之上,绽开了一束梦幻的蓝色烟花。 沙滩上,穿着传统服饰的小岛居民们虽然没有聚集在一起,但她们同样仰望着漫天的烟花,哼唱着同样的乡音歌谣。 那是鹿聆听不懂的语言,但情感不会因为语言不通而被阻断。 鹿聆仰望着烟花,不自觉和上了她们的歌谣,一副绚烂美好的春光图在她眼前缓缓铺开。 那是小岛居民对于春天最美好的期望。 她全身心的投入在音乐与烟花构建的图景中,直到烟火结束,幽蓝的天空之上只剩下浅白色的烟雾,鹿聆偏过头,正好撞进了林却的眼中。 她怔了下,问:“你没有看烟花?” “嗯。” 林却点头,视线始终望着她。 鹿聆嘴唇嗫嚅,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一些什么。 林却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递给了她一只耳机:“有个东西,可以帮我听一下吗?” “好——” 耳机里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合着海浪声,鹿聆一瞬间怔住了。 她的声音。 日出时的那一段旋律。 第34章 chap34. ◎月亮见证◎ “为什么表情这样?” 林却语气温柔,示意她摘下耳机,故意问道:“不好听吗?” 鹿聆顿了下,垂眸,声音不算大:“这是我的声音。” “哦,”林却微微颔首,旋即嘴角微微上扬,恶作剧一样反问:“怎么证明?” 鹿聆蹙眉:“就是我的声音!” “你又要怎么和我证明你是你?” “我算看明白了,你这一身刺全针对我了。” 林却终于不再逗她了:“这是我们一起看日出的时候,你在我身边哼的。” 鹿聆愣住了。 这是她的声音,她哼唱的旋律。 但那时,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哼唱。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拿出手机,点进了社交媒体,手指在屏幕上点击着,确认节目组发布的那条投票微博中。 确认live图音效是关闭的,紧蹙的眉头才松开。 “为什么害怕被听到?” 林却按下相机的暂停键,一针见血问。 鹿聆瞥了一眼相机,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把它拿了回来。 “不是害怕。” 她说。 林却蹙眉:“嗯?” “我不想变成个麻烦。” 鹿聆垂下眼眸,深吸了口气,保证自己的声线没有颤抖:“我知道,我当歌手的时候也不是多么有名气的歌手,但是,但是——” 但是《野莓生长》录制期间发生的事情,她忘不掉。 初晓站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她也放不下。 说她别扭也好,说她记仇也罢,有些人洒脱看得开,放下了还能继续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她不行。 她做不到。 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不公平的赛制,而是因为初晓。 那个背着琴包,和她在一起躲在琴房里写一下午歌,眼睛都始终亮晶晶的人,也成为了那套制度的拥护者。 那件事放在漫长的人生时间轴上看,算不上多大的事情。 一切都在正常进行,冠军成为了冠军,其余人也和初晓说的那样,商演价格水涨船高。 只有她一个人被扔在了那个春夜。 这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是她忮忌心太过? “——没有,不是的。” 鹿聆抬起头,视野模糊。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重新变得清晰,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自己流泪了。 鹿聆慌忙低下头。 刹那间,林却微凉的指尖轻掠过她眼下薄嫩的皮肤:“呦呦,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鹿聆抬眸看向她,犹豫但点了点头。 “好乖,”林却语气温柔,“第一个问题,如果那段旋律的声音不是你,你觉得它好听吗?” 鹿聆欲反驳,却在迎上林却眼眸的刹那,泄了气。 她点了点头,红晕同时染上了耳朵。 “不要害羞,” 林却向前一步,抬起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凉,之后更烫了。 鹿聆点头。 “我觉得很好听,你的声音和你的旋律,都非常好听。” “好乖,好诚实。”林却收回手,直起身,“第二个问题,你希望有更多人听到它吗?” 鹿聆迟疑了下,林却正视着她的眼睛,手扣住了她的肩膀,中断了她思考的时间:“不要思考,现在立刻,告诉我你的第一想法!” “我不知——” 鹿聆想要挣脱她的束缚,林却步步紧逼,相机也不慎滚落在地,周遭人群热闹,她们之间的互动并不张扬,但只有鹿聆能够感受到,她完全淹没在林却影子中的时候,几近喘不过气:“你知道。” “告诉我你的第一想法。” “想,还是不想?” “鹿聆,告诉我。” 鹿聆的视野再次模糊,她不是爱哭的人。 但那一刻,眼泪生理性的流出。 她嘴唇微微张合,声音微弱到她自己也没有听清。 “很乖,很棒,”林却弯腰凑近,轻声地问:“好孩子,再讲一次好不好?” 鹿聆抬起头,望着她。 然后挣开了林却的手,向后—— 一步,两步,垂在身侧的手,张开又攥紧。 “想。” 鹿聆深吸了口气,终于讲出来了。 林却安静地望着她,没有上前,浅色的眼眸仿佛也是沙滩上五彩霓虹中的一个。 “我想它被听见。” 鹿聆停住脚步,望着她。 她没有再管眼泪,也无心自己是否狼狈,任由它们一滴、一滴,断线的玻璃珠一样砸在自己的皮肤上。 针尖一样,透过皮肉。 鹿聆捂住胸口——疼。 疼的几乎要蹲下的时候,天空上,第二轮烟花秀开始了。 林却抱住了她,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垂上,和烟花的声音一起。 “呦呦,别害怕,我们走。” 恍如那个午后,她们两个一同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奔跑。 而现在,她们也背对着人潮,跑进了远离人群的沙滩。 ——“啪” 相机滚落, 薄荷的气味,尾调是苦柚,这是林却的味道。 头昏沉沉。 吻。 林却轻啄着她的嘴唇,黑色的镜头反光里,月亮在她们中间忽明忽暗。 林却落下吻,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鼻尖轻蹭她的鼻尖,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对不起,我刚才的语气太凶了,吓到你了。” 鹿聆想摇头,却在下一秒又一次迎接了她的吻。 “不要被我吓到,不要害怕我。” “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我向月亮保证。” 鹿聆躲过她的吻,终于得到了说话的机会,但仍然音节破碎:“为……为什么是……是月亮?” 林却没有回答。 她扣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间,加深了这个吻。 鹿聆合上了眼睛。 结束后,还会记得吗? 记不记得,都不重要了。 鹿聆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了夜空。 夜空无云,明月清明。 仿佛可以包容世间发生的一切。 薄荷的气味像是已经将她从外到内浸透,起伏的胸口重叠着起伏的胸口,林却窝在她的颈窝,温热的气息带起的痒如细小的电流,从指尖流经心脏。 耳边,风声与远处的热闹重合,口袋里的手机正在震动着。 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示意她不要管。 鹿聆垂眸看向她,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下:“如果不接,你不敬业耍大牌的传闻要坐实了。” 林却仿佛没有听见,她似乎根本不在乎:“你会重新唱歌吗?” 鹿聆怔住了:“如果我说不会吗?” 林却深吸了口气,直起身,手指弹琴一样点在她的锁骨上:“那我会再吻你一次。” 鹿聆偏头躲开:“莫名其妙。” “对,我就是莫名其妙。” 林却点了点头,捞起她的手机,挂断了那通电话。 “林——” 林却向前倾身,贴近她的嘴唇:“所以,你还想要接吻吗?” 鹿聆抿紧唇。 林却笑了下,轻蹭了她鼻尖两下,两人的距离终于回到安全地界。 “密码?” 林却问。 鹿聆报出了密码。 林却解开,回拨刚才挂断的电话,接通的瞬间又秒挂断了。 “骚扰电话?”鹿聆问。 林却点头。 鹿聆松了口气。 林却眼眸眯起:“很害怕我有不好的传闻出现吗?” “呦呦,你好喜欢我啊~” 鹿聆无语:“我只是不想继续失业。” 林却笑容粲然,恍若未闻:“如果可以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就更好了。” 鹿聆眼睫轻颤,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反问林却。 反问她说的“喜欢”是那一种喜欢。 喜欢与喜欢是不同的。 她可以喜欢任何人,相处已久的朋友是喜欢,合作愉快的同事也会有喜欢,萍水相逢但格外相投的陌生人也会有喜欢,但我们都知道,那些都与“我喜欢你”不同。 你对我,是哪一种喜欢呢? 林却神情平淡,平淡的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有质问,没有逃跑,没有接吻——接吻,亲吻一个人对她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不是如同外国人之间的贴面礼? 鹿聆不想再想了。 “呦呦,那我们说好了哦。” 鹿聆蹙眉看向她,语气有些冲:“说好什么?” 林却目移:“你说不要接吻了,” “那不就是会重新唱歌的意思吗?” 鹿聆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我重新唱歌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林却摇头:“没有什么好处,我还会损失一名助理。” “那——” “但你是鹿聆。” “我认识的鹿聆,无所不能。” 林却的语调平淡,恍如今夜的月亮。 那一年初秋,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一整个下午鹿聆的试卷。 那些数学题在她看来也十分简单,简单到她觉得写上答案都是对生命的浪费。 但这样的傲慢基于她只是看起来是小学生。 她拥有鹿聆十倍甚至百倍的人生——鹿聆好聪明。 写的字也好可爱,俗套的命题作文她的切入点也好有趣。 她看到我的卷子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这样简单的题目都会错的人是个大笨蛋? 林却站在从前未曾停留过的荣誉榜前,鹿聆的照片与她并列着,照片上的人没有表情,甚至有些严肃地看着她,嘴唇抿着,似乎很紧张——紧张也好可爱。 真棒啊,鹿聆。 我好好填写答案了,但你好像更不喜欢我了。 “——如果,我做不好呢?” 如果,她们因为我,不喜欢我的音乐呢? 又或者与我无关,只是直接的不喜欢我的音乐呢? “不会,不存在这个可能。” 林却看着她,眼眸不自觉温柔了下来:“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事对于你而言,只存在想做和不想做。” “别人怎么想你和你的音乐我不知道,我也决定不了,” 林却一字一句,仿佛誓词: “但我喜欢你和你的一切,永远喜欢。” 她笑了下,抬手指了指夜空:“月亮见证。”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求多多收藏一下预收呀~~超好看超带感! 第35章 chap35. ◎月亮◎ “你讲了两次月亮。” 海浪声阵阵拍打在沙滩上,远处的热闹似乎也即将进入尾声,或许是为了自己已经通红的耳朵寻找一个恢复正常的借口,鹿聆故意忽略林却说的前一句话。 她望着她的眼睛,似乎这样,便可以为身侧紧攥着的手脱罪。 林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神情平淡,仿佛头顶的这一片幽蓝夜空,林却望向月亮:“因为月亮,永恒不变。” 太阳东升西落,流动河水每时每刻都在更新,花草与看不见的空气也在微秒中发生变化。 人们的誓词总是“对天”或“上帝见证”,但誓词的第一个字刚刚讲出口,天空之上的云彩已变幻了模样,又要如何为永恒做见证? 至于上帝、神明。 她们是不可信的。 她的存在便是证明。 神明并不伟大,她们自私而偏执,这片土地上存在的每一声痛苦的祈祷,都是她们勋章上的一枚星星。 除了月亮。 月亮是已经死掉的星球,月亮永恒不变。 它见证的一切都算数。 “林却。” 鹿聆的手攥了攥,月光洒落在她侧脸,眼下长睫的阴影微颤:“如果,如果我不想再唱歌……” 如果我再也不会唱歌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可悲的懦夫? 林却正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的手指微顿,旋即笑了一下,语调平淡:“呦呦,一个人真的不想做一件事,是不会做假设的。” 鹿聆怔住了。 林却弯腰捡起一旁可怜的相机,摁了摁电源键。 屏幕重新亮起,林却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她的瞬间,鹿聆侧过身,下意识躲避镜头:“呦呦,不要躲。” 鹿聆顿了下,正过身,望着镜头后的林却。 “你不要拍我,拍我没有用。” 没有人想看到她,大多数人估计都不知道她是谁,她们想看的人正执掌着本应该拍摄她的相机。 “你拍的这些最后都会被剪掉。”鹿聆说。 林却不以为然:“哦。” 鹿聆:“你也会被剪掉。” 林却唇角微扬,晚风温柔,吹拂起她散在身前的发稍:“嗯。” “你——” “你看,你没有再躲避镜头了。” 林却弹出屏幕外,眼眸灿灿望着她:“鹿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镜头,越来越昂贵的设备对准你和你的作品,不要躲,躲避不可耻但也没有用。” 鹿聆望着她。 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一点点占据了她的心脏,燥动的,仿佛即将喷发的休眠火山——关于她,林却看透了她能理解的全部,包括最隐秘的部分。 她知道她知道她的骄傲与追求,知道她的不堪与脆弱,更知道她的天赋与才能。 “你做摄影师或者助理当然也好,你会是最优秀的摄影师和助理,” 鹿聆看向林却,林却把相机还给了她,绕过她向前走着:“但是,如果真的那样,你的吉他应该会很难过。” “你呢?” 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鹿聆看着林却的背影,紧攥的手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声带在颤抖,但仍然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调,又问了一次:“你呢?” 林却停住,转身看向她。 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唇角上扬的瞬间,月亮也探出了云层。 “我也会,但,”林却双手合十扣在胸前,头也垂下,望着她,“难过我也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的。” 鹿聆终于没忍住笑了:“你很肉麻哎。” “嗯!你笑了!”林却说。 “好了,我们回去吧。” 鹿聆无视她的话,顺势拿回相机。 林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你做好决定对吧?” “你有一点聒噪了。” 大明星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一定是我想的那个……” 鹿聆深吸了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 她们并不是最后一组回到集合点的。 鹿聆松了一口的同时,也有些意外——最后回来的人是谢栖之。 莫笠是最先到达集合点的人,鹿聆望着她,犹豫了下,还是对季夭说道:“需不需要给莫老师再补一下妆?” “主要是唇妆……”话音未落,鹿聆瞬间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季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潦草看了一眼,其实并没有看清,但问过了总比没有问强:“小莫老师,需要再给你补一下口红嘛?” 说完,她才认真看了一下,补充道:“您嘴角的口红有点结块了。” 莫笠顿了下,拒绝的话不等发出第一个音节,先被楚漫抢了先。 “是哎,”楚漫凑上前,蹙眉看了看,“你吃什么东西上火了嘛?还是刚才玩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啊,嘴角这是破了哎。” 鹿聆默默抿紧了唇。 腰也不自觉拱了下去。 消失,消失,看不见她,看不见她。 莫笠淡淡瞥了鹿聆一眼,然后抽出一张纸巾,她没有解释,只是把口红全部擦干净了。 嘴角破开的地方,鲜红色的血珠细密渗出。 谢栖之拍了拍楚漫的肩膀,楚漫看向她,先是一怔随即回神,让出位置。 “不用。” 莫笠条件反射一样向后闪躲了一下,气氛肉眼可见的凝结了一瞬。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是一知半解的看客,不知全貌,袒露在眼前的信息,只能编制出一个极尽狗血的故事。 鹿聆看向林却。 如果,如果现在位置反转,暴露在镜头前的人是她们呢? 林却又会怎么做? 而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是难以验证的命题。 谢栖之眼眸微顿,抬手绕过莫笠的脖颈,扣住她的后脑。 莫笠想要挣脱,身体却强制朝向谢栖之。 “我们还在工作。” 谢栖之用只有她们能听清的话说。 莫笠紧绷的腿卸了力。 折成三角形的纸巾,尖端点蹭着她的嘴角,海绵一样吸着渗出的血液,直至血液不再流动。 谢栖之松开手,手腕短暂搭在莫笠肩颈上一秒。 镜头扫过来的瞬间,她仍然是那个温柔平和的王牌主持人:“咱们开始吧。” 任徽和季夭相视一眼,连同全体制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至于林却。 林却仿佛全程置身事外,直到鹿聆走到她身边,递给她蜡烛,她才回过神一样。 “谢谢。” 鹿聆被她的一句“谢谢”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句不恰当的俗语浮现在脑海: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没放过林却,但也没善待自己。 “咱们的录制也越来越接近尾声,这几天非常感谢各位配合我们的一些看起来很混蛋的想法,”任徽说,“相比录节目,我觉得咱们的氛围更像是一场春游,这个环节可以理解为大型真心话,各位剪刀石头布,赢了的人可以提问任何人——当然,也可以真情告白,如果各位喜欢温情向的话题。” 话音刚落,众人不自觉揶揄。 莫笠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第一次承担“赶流程”的角色:“我们开始吧——不过,我们可以向你们提问吗?” 任徽粲然:“任何人里也包括我们这些工作人员。” “那你们也应该参与进来吧?”谢栖之说。 楚漫点头,看向林却,示意她拱一把火。 林却浅笑,悄悄比了一个OK的手势,随即开口道:“但你们人有点多,不然就导演和编剧老师作为代表?” “不……” 拒绝无效。 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何况真心话不涉及离谱的团队任务,服装组和道具组眼神对上的刹那,同时出击,把任徽和季夭推了出去——“去吧!” “口罩口罩!” “哈哈哈哈哈……” “哎呀……” 任徽眼眉弯弯,与季夭对视的刹那,不由得顿了一下——季夭的耳朵已经红了。 季夭移开视线,看向起哄的众人,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任徽也瞬回过神,不太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口罩,脚步下意识追随着季夭而动,刚迈出一步便被提醒,她的位置在另一边——莫笠的旁边。 季夭在谢栖之的旁边。 心不由得失落了一瞬。 不过问题不大。 “既然这样,咱们第一局也不用什么包剪锤了,直接从导演开始吧!”陈琳不给任徽挣扎的机会,说:“我们其实也好奇很久了,您到底出于怎样的动机,组了这样一个局。” “应该不全是看到了群众们的呼声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明白言外之意是什么,任徽的笑意蔓出眼角。 她垂眸,点燃自己的蜡烛,思衬了片刻,说: “初心没有多么复杂,” 任徽的眼睛掠过每一位工作人员:“和一群有趣的人做一个有趣的节目,让观众开心,录制的人也开心。后者要等到节目上线才能验证,但是前者,我想我们还是做到了。” “我认识四位老师其实都很早,”任徽舒了口气,看向她们,“我们这一批同龄人没有看过谢老师的节目一律可以按照间谍处理;阿楚老师近些年没有新的作品,但是每看过《遗孤》的人应该也是少数;小莫老师那场出道即成名的大秀,我其实有作为实习生参与到其中的一个环节,那也是我真正决定入行的开始。” “但,真正驱使我无论如何都要完成《NEXT》的动机,有两个。” “一个是我曾经参与过的一档节目,就不展开说了;”鹿聆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视线,跟随她的视线看去。 “另一个,”任徽望向林却。 林却浅笑,指了指自己:“我吗?” “是的。”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明天假期快乐啊!!! 第36章 chap36. ◎怎么办,我想◎ 任徽算半路出家的半路出家。 她最先考虑的是导演专业。 实习工作是影视剧导演助理。 她做的第一份工作是把一沓沓女演员的照片贴在导演面前的白板上,在导演作出决定后,逐个给胜出的女演员拨打电话,通知试镜。 任徽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明明是已经过去三年多的事情了,但在她脑海里,那天发生的一切仍然鲜活:“每一个角色的确定都需要一场不大不小的讨论,除了小林老师饰演的侠女。” “我的戏份并不多,运气好。” 林却笑容浅淡,说。 任徽摇了摇头:“陈导的作品里,不会有任何一个角色是随意拍板的,哪怕是龙套演员。侠女的出镜虽然只有最后一幕,但是是具有决定性的一幕——陈导后来的采访中也有讲,她其实想过要拍第二部。” 气氛凝滞了一瞬。 陈导采访的后半句话——“没有开机是因为侠女的本心已然动摇,江湖的故事停在结尾即可。” 林却垂眸,双手交叠扣在膝盖上,指尖轻点。 “你干嘛!” 鹿聆回过神。 身侧,摄影师拽住她的手腕,蹙眉看着她,眼中满是不理解。 林却好像很失落。 她想过去她身边。 确认她不会再做出什么出个行为后,摄影师才缓缓松开手,她顺着鹿聆的视线看去,轻舒了口气:“你过去了又有什么用,事实难道会改变吗?” 鹿聆微顿。 摄影师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声音很轻地说:“状态实在不好就先休息一下。” 无形的刺随着对方没有恶意、甚至是好意的一句话,精准地刺入了她心脏的深处。 鹿聆望着林却,在任徽的讲述中,她仿佛也看见了二十岁的林却,试镜时候的场景。 七月仲夏,试镜的大厅内。 林却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长发简单的绑成低马尾垂在脑后,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横在大厅中央。 她靠在白瓷砖的墙面上,贾佳站在旁边,时不时深呼吸,看起来比一会儿要进去接受审视的本人还要紧张。 “林却在吗?” 十九岁的任徽四处张望,。 林却放下包,看向她:“我在。” 四目相对的刹那,任徽顿了一下。 讲来也不公平,但有些角色存在便是为了等待某个人。 像玄幻小说中为了等待主角将它拔出而存在的宝剑。 林却的演艺生涯开始的如此顺理成章、甚至水到渠成,她的脸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侠女的戏份在整部戏的最后。 按照道理讲,林却没有跟组的必要,她可以等到拍摄这部分戏份的时候再进组。 但她没有。 深山,八月,林却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在剧组,没有自己的戏份她也站在一边,认真揣摩着,演员在对词的时候,她也小声地跟着念——她背过了所有人的台词。 在最开始,林却是想成为一个德才兼备的演员。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任徽说:“我那时觉得,小林老师有一天一定会成为被所有人喜欢的大明星。” 林却粲然:“承你吉言,现在的确也算是大明星了吧——” 任徽还想说什么,与林却视线相撞的刹那,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咽下,精简为了:“我们都很喜欢您。” “谢谢。” 林却双手合十,看向另外三个人,自我调侃道:“我这此身算不算终于分明了啊~” 任徽不相信林却会职场霸凌。 她见过镜头之外,那个坐在角落里,眼神专注看着前辈们学习的林却,她所接触的林却不是传闻中的样子。 但她如同鹿聆过不过去林却身边,她的相信也不重要。 那之后林却的作品质量也的确对得上“花瓶”的称号,但好像也不公平—— “我是成长在Z时代的一代人,海量的碎片化信息围绕着我整个生命,等我有自己的意识和思想,我发现了一个很不公平的现象:我们的世界面对不同的人,有着界限暧昧的两套标准。” 任徽说着,所有人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摄影师同她做了一个手势,最后一场直播正式开始。 “各位身上的这些所谓的争议点,其实也同样发生在另一些人身上。小到所谓的身材走样,中到职场争议和桃色新闻,甚至于另外一些人做出过更加恶劣的事情,但围绕着他们所产生的争议或者说惩戒吧,其实远没有各位严重,似乎有人在我们的脑海里植入了一个系统,即:女人,女明星,甚至于女服务生,她在从事一件事情的时候,达到所谓完美的基准,一定是高出另一部分人。” “错误变得不是错误,完美的标准也有两套。这不公平,也让很多事情,比如节目、电视剧、电影等等,也都愈来愈无趣,大家都变得太高高在上,只看得见虚无缥缈的不幸。” “这种不公平的现象带起的一个连锁效应是,那些不符合完美标准的女性,比如说各位,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叛逆’的,是会制造麻烦的存在。但多数人又隐隐期待着‘麻烦’的产生,这样便可以把自己放在第三视角,进行没有任何压力的评判,这好像很公正。” “我在撰写计划书的时候,有收集一个投票结果,投票的内容就是如果您几位齐聚一堂,最有可能会出现的场景是什么。结果百分之88.7的人认为会上演大型扯头花,创造新的互联网学派——好像女人们在一起,产生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 四个人相视一笑。 任徽说:“我们录制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七天,各位彼此之间的隔阂或者说偏见,肯定依然存在——我们也不是一个调解类的节目,可即便您几位之间存在短时间内无法调和的矛盾,但在面对我们,在这场游戏里承担反派角色的一类人,大家的处理方式极具特色的同时,没有被所谓偏见打散。” “这验证了我最开始想法是正确的。”任徽说,“我最开始的想法是,我要证明,把这样一群被打上不完美标签的女人齐聚一堂后,不创造所谓互联网学派、不把镜头对准那些真假掺半的争议,节目仍会成功。” “因为各位是闪闪发光的人类,而非被包围观赏的斗兽。”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阵阵,飞鸟在海平线的尽头高声歌唱,而月亮,月亮走出了云彩,完全的展示在天幕之上。 “哎呀……” 楚漫深吸了口气,眼眶泛红,嘴角扬起的弧度温柔也骄傲,“刚说不走温情路线,合着导演是准备自己先走。” 谢栖之笑了下,调侃的话也温柔:“标准的上车就把车门焊死的行为,谴责了啊。” 此刻,直播间的弹幕疯狂滚动着,一场新的网络风暴席卷着所有的社交媒体,机器配音组成的语句无差别的推送给了所有人。 人们自由的享有发表意见的权利,NEXT正式播出前的热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任徽已经做到了自己能想到了的一切了。 《NEXT》从立项开始,算不上顺利,也没有多少支持。任徽想到录制的过程会不容易,但没有想到,还会有人强势的切入,要求不是塞新人,而是中断录制。 对方的姿态强势到,谢栖之也无法改变。 这场海边告白有些仓促,但已经是当下,她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NEXT》之后她还会有NEXT吗? 不知道,但总好过最后的故事也烂尾。 谢栖之望着任徽,那是大多数人熟悉的谢栖之——宽厚、善良,敢于冒险也不畏惧失败。 这也是莫笠所熟悉的谢栖之。 可她已经忘记这样的谢栖之太久太久。 嘴角的伤口已经结痂,而血腥味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贯穿她的寸寸皮肉,直达骨血——谢栖之塑造了她。 谢栖之毁灭了她。 鹿聆从沙滩上回到房间,踏上二楼台阶的瞬间,怔愣住了: 冷色的月光落在窗台,两道身影纠缠在晚风中。 谢栖之靠在窗台上,怀里的人环抱着她的脖颈,后背皮肤勾勒出肩胛骨的线条,宛如蝴蝶的翅膀。 鹿聆愣在了原地。 大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 谢栖之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 楼梯口清清白白。 “怎么了?” 莫笠泛红的眼睛潜藏在阴影中,声线微弱。 “没什么。” “是一只小猫。” 莫笠抬眸,吻了一下她的鼻尖。 “继续吗?” 谢栖之眼睫微颤,回应以热烈:“继续。” “——好了,没事了。” 鹿聆的视野重新从黑暗变回光明。 林却收回手。 两人站在门口,大海在夜色下平静地翻涌着。 “她们——” 鹿聆炸毛的猫一样,边说视线不住地向二楼瞟——“嘘。” 林却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双桃花眼中盛着灿灿光辉。 鹿聆顿了下,正过身,低垂下了头。 她不觉有些丧气。——林却又是那样淡定的模样。 “怎么忽然霜打的茄子一样了?” 林却偏头看着她,笑了下,肩膀耸动了下,语调里噙着可爱的笑意:“啊,我知道了。 “你也想接吻。” “什么?” 鹿聆立刻炸毛。 林却转回头,继续自顾自说:“我们呦呦想接吻了啊。” “我没有!” 林却瞥了她一眼:“哦,想和我接吻。” “我没——嗯——” 林却倾身向前。 薄荷的味道靠近又远离。 湿润停在她嘴唇上。 林却望着她,月亮在她背后。 “原来不想接吻啊。” “但怎么办,我想。”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球球评论,求求预收~~~ 五月是全勤没有请假的一个月哦!!! 第37章 chap37. ◎姐嫂◎ 鹿聆怔住了。 心底的两个小人分别降落在她的左耳和右耳,左耳的小人说,她说她想吻你,她是爱你的;右边的小人回怼道:你不会又相信了吧。 明明知道她是一只坏透了的狐狸,但心脏仍然会在她展示柔软的瞬间暂停一秒,呼吸也停滞,仿佛死亡降临在黑夜,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只剩下了她,剩下了眼前的这只坏狐狸。 坏狐狸望着她,眼中的笑意狡黠。 薄荷的气味如无形的网,从外到内,从她每一个毛孔侵入,薄唇即将再次贴近的瞬间——“好了。” 林却直起身,向后撤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再次回到安全范围。 鹿聆微怔,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唇——身体先于意识,竖起了名为清醒的堡垒。 “不逗你了。” 鹿聆缓缓放下手。 双手背在身后,十指纠缠,积压在胸口的棉花越来越沉。 鹿聆合眸,开始在心底倒数。 倒数到“一”的瞬间,林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看向她,抢先一秒开口:“我刚才看到你进任徽的帐篷了。” 鹿聆准备讲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愣了下:“啊?啊……对。” “嗯~” 林却轻舒了口气,斜睨了鹿聆一下,随即又向她的方向挪了一步,倾身,肩膀轻蹭了一下肩膀:“有秘密。” “没有……” 鹿聆清了清嗓子,余光瞥过肩膀被林却轻蹭过的地方,腰背默默挺直了:“就是……综艺节目也需要主题曲吧……” 话音未落,鹿聆不用看,便已经感受到了林却骤然灼热的视线。 鹿聆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看向林却的瞬间,那积压在胸口的憋闷似乎也被拨开了。 “没有拍板,但导演说我写好了可以发给她。” 鹿聆舒了口气,语气有些怅然:“林却,我好久好久没有唱歌了。” “但你可以做得很好。” 林却眼眸灿灿,“对吧?” 鹿聆望向她,这一次终于没有别扭的否认。 她点了点头,重新望向海面,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像是把这话再次刻进大脑——很久没有唱歌又怎样? 她鹿聆生来便属于舞台。 后悔过吗? 后悔过。 《野莓生长》之后,穿着租借来的西装,从毕业答辩的教室走出来的时候,天气温暖而明媚,她的学生时代在一个阳光耀眼的发冷的上午落幕。 所有的光环,诸如“别人家的孩子”“第一名”和“那个很有名的乐队主唱”等等,都在阳光下化为了尘埃,飘在了空气中。 她抱着旧吉他,走出校门,成为了无所事事的成年人。 如果当初没有拒绝X公司的邀请,城市中心的广告牌,或许会出现她和初晓的脸庞。 成为“天才歌姬”的鹿聆,应该就不会被评价为“你过去也没有用”吧。 鹿聆舒了口气,她不会告诉林却这些的。 如同林却并不明白她所谓的“逗”带给鹿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鹿聆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产生这个假设的背后,意味着她心中的天平已经不在平衡——成为“天才歌姬”的鹿聆会意气风发的创作一首又一首大热单曲。 她会为侠女摇旗呐喊,在那些腥风血雨前。 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林却身边。 侠女仍然是侠女,林却依然是林却。 她会保护林却。 她想走在前面。 从孩提到成人。 “——你呢?” “嗯?”林却循声看向她,怔了下,笑容浅淡:“什么我呢?想要邀请我合唱吗?” 鹿聆没有讲话,只望着她。 林却垂眸,正过身的刹那,晚风骤起,薄荷味道的外套把鹿聆包裹住了——淡淡的,似乎还有苦柚子的味道。 “我啊,嗯,还没想好。” 林却舒了口气。 鹿聆眼眉微蹙,正欲开口,林却自然而然地倾身弯腰,环抱住了她。 薄荷的味道重了起来。 林却不对劲。 她早就应该察觉到的。 “林——” “呦呦,” 林却松开她,月光下,鹿聆抬眸迎上了那一对红色的瞳仁,乌黑的长发也蜕变成了金色。 恐惧吗? 没有。 鹿聆望着林却,不远处沙滩上,最后一盏亮着帐篷也灭了。 黑夜中唯一的光源是她们头顶的月光。 月光照在林却身上,轻纱似的,本就白的肤色,冷的近乎透明。 鹿聆忽然想到了小美人鱼的故事。 小美人鱼以嗓音为代价,换来人类的双腿,以求永恒的灵魂。 你呢? 林却,你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变成这样,所求的又是什么? 林却望着她,指尖凉的发烫,指腹摩挲在她唇之上:“你有闻到,樱花的味道吗?” 鹿聆怔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林却深吸了口气,她这一次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失控,仿佛地狱燃起的火,一寸寸舔舐着她的理智。 她和自己的本能做抗争,最后终于猛地推开了鹿聆。 “走!你快点走!” 鹿聆回过神,收到驱赶信号后的服从性行为是生物的本能。 她走出两步后,停住了。 苦柚子的味道。 冲破厚重的,恍如烈火的樱花气味。 林却垂眸,鹿聆抱住了她,视野中是她头顶可爱的发旋。 “我没有闻到樱花的味道,”鹿聆声线微微颤抖,环抱住林却的手臂却越来越紧了,“如果樱花的味道会让你失控,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们以后一起注意这些,但现在——” “现在,”鹿聆仰头望着她,“你需要我,对吗?” 林却的瞳孔开始失焦,鹿聆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嗅觉的敏感度被无限放大——海浪的咸湿,夹杂在风中的、好像只能被她闻见的樱花,以及怀中苦柚子的味道。 鹿聆是苦柚子味道的。 她咽了咽,拇指落在了鹿聆脖颈上——“嘶。” 痒。 烫。 鹿聆微微瑟缩了下,但仍然没有后退。 “告诉我,” 鹿聆望着林却的眼睛,“你需要我吗?” “需要。” 林却深吸了口气,原本清醒的林却被吞噬,但仍然挣脱出灵魂的一角,声线颤抖地重复道:“我,需要你。” 一片模糊中,她依稀听到鹿聆似乎笑了一声。 之后,苦柚子的味道越来越靠近她的鼻尖。 “好。” 吻与血交融。 海浪与晚风,鹿聆光洁的手臂搭在床沿外,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落在其上,仿佛神明打下的印记。 迷迷糊糊中,鹿聆仰头在空气中嗅了嗅。 或许是错觉,她似乎也闻到了浅淡的樱花气味。 眼睫微微颤动,然而已经没有力气了。 远处,太阳正一点点从海平线上升起。 *** 《NEXT》结束录制的当天,莫笠是最先离开的。 她要赶飞往巴黎的最早的一班飞机,以确保她能够如期出现在P品牌的春季大秀的秀场上,鹿聆醒来的时候,房间已经被收拾齐整,她的衣服,从内到外,折叠整齐摆放在床的另一边。 床头柜上,水杯中的水是温热的。 鹿聆撑坐起来,抿了一口水。 干到隐隐作痛的喉咙缓解了不少。 “她倒是细心了。” 鹿聆放下水杯,还是没忍住补上一句吐槽:“更像人渣了。” ——不对,她也不是人,是吸血鬼 鬼渣。 “吱呀——” 说曹操曹操到,林却小心地推开门。 同时,鹿聆刚刚穿上内衣,黑色的打底衫刚刚套进去一半。 林却怔了一下。 窗户留有一道缝隙,风顺着缝隙溜进来,窗帘的一角浮起又落下,金色的阳光斜照在鹿聆光洁的腰背上。 腰间是两个深深的腰窝。 鹿聆慌忙套好衣服,四目相对,不等她先说话,林却倏然朝她伸出手,脸侧到一边——“阿嚏!” “什么情况,有人骂我了吗?”林却抽了抽鼻子,舒了口气,自言自语地疑惑道。 鹿聆抿紧了唇,看向了窗外。 “我……” 林却发出一个音节。 鹿聆随即看向她,眼眸亮晶晶的。 林却余光瞥了她一眼,唇角不觉上扬了一瞬。 好可爱。 确认不会再打喷嚏后,林却才放下手,舒了口气:“她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鹿聆愣了一下:“我们怎么走?” 林却点头,上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宋禾来接我们。” 她顿了下,说:“昭昭说她也一起。” 鹿聆怔了下:“啊?” 林却见她懵然的模样,没忍住垂眸笑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调侃道:“怎么,你长大了就要不认账了吗?” “你小时候可是喊过长大了要嫁给沈昱初,当我姐嫂——呜——” 想起来了! 鹿聆瞬间红透了,来不及顾忌什么了,死死捂住林却的嘴巴:“你别说了!” “我那个时候才几岁啊!” 林却不能出声,但是手能动。 只见她张开手掌,比了两次。 十岁。 讲出这番大逆不道话语的起因已经记不清了,但脑子清清楚楚记得这件事真切发生过,于是鹿聆的脸更加红了:“你还讲!” 林却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手心,泛起一阵微妙的痒,脚趾无意识蜷缩。 “不许说了。” 鹿聆瞪着她,自以为严肃地警告道。 林却颔首。 鹿聆将信将疑地放下手,向后撤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林却强忍着笑意,双手环抱在胸前,等到鹿聆彻底放下了戒备,她才再次开口道:“但其实辈分不——” “你不许说了!” “啊——” 一瞬间,两个人再次陷落进了白色的被子中。 温暖的,带着阳光和薄荷的味道。 “林——哇哦。” 两人偏过头,同时向门口看去。 宋禾笑容粲然,偏头看向沈昱初。 “沈总,恭喜啊,你要有姐嫂了。” 【作者有话说】 [坏笑][坏笑][坏笑] 第38章 chap38. ◎转机◎ 不等沈昱初回答,林却先一步从床上撑坐了起来,望向沈昱初,那是鹿聆没有见过的欢欣雀跃:“昭昭!” 林却几乎是瞬间从床榻上撑起,奔向了沈昱初。 “嗯,”沈昱初舒了口气,半调侃地说,“某人看起来如果我再不回来,就要在娱乐圈半隐退了。” “什么呀……” 林却笑容粲然。 鹿聆余光望着她们,嘴角保持着礼貌的弧度。 她心情很好。 因为她的姐姐回来了吗? 那个传闻中的金主,似乎也有了答案。 “鹿聆,还记得吧?”林却望向鹿聆,说。 鹿聆回神,习惯性抬起头。 她先看向林却,然后才望向沈昱初,笑容得体:“沈总好。” 林却怔了下。 鹿聆的手背在身后,左手紧攥着右手手腕,右手拇指的指甲深陷在食指指侧内。 沈昱初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微微颔首,感慨道:“真的已经是长成大姑娘了啊。” “别叫什么总不总了,还和以前一样喊我姐姐就好。” 说着,沈昱初想到了什么,垂眸轻笑了下,偏头看向宋禾,语气平淡的再次投下一道惊雷:“你刚才说的不对,纠正你一下——” “不是我要有姐嫂了,是我姐姐要有妹媳了才对。” 鹿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沈昱初看向她,无框眼镜的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绿紫色的光斑:“还记得吧?你小时候可是喊过长大了要嫁给我的。” 讲出这样“壮志豪言”的时候,鹿聆三年级。 ——“你们知道那件事吗?” “什么事?”鹿聆好奇地问。 “你竟然不知道?!” 周围人的反应十分热烈,好像相比这件事本身,她不知道这件事才是一件大新闻。 “我又不是狗仔,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 “但你和林却不是发小嘛?” 事情在已经长大成人的鹿聆看来并不是一件大事,并且颇有童真趣味——“咱们楼上一班的陈雅芝,前天放学的时候把林却堵在教室,告白了!” 但当时的鹿聆愣住了。 告白,对林却吗? 像电视剧里那样的“我喜欢你”吗? “……陈雅芝胆子好大哦,和林却告白。” 鹿聆回过神,这一句话不知道那一个字眼精准刺痛了她的神经,她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同伴的话,认真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和林却告白,就说明陈雅芝胆子大?” 同伴一怔,眼睛眨了眨,脱口而出的话往往是内心真实的写照:“就,很明显吧。林却那么好看,你没见过陈雅芝——她一个人有两个林却宽……” “所以呢?” 鹿聆蹙眉:“这就是依据?” “她比林却胖一点,然后表露出‘喜欢’,就说明她胆子大?” 那时鹿聆其实也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为这位素未谋面过的陈雅芝讲话,现在的鹿聆也讲不明白,也正是因为这份不明不白,这段对话从开始的“愉快”迸发出了刺眼的火花。 “鹿聆你这么生气干嘛?难不成,”说话的人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嗤笑了声,“难不成你喜欢陈雅芝啊?” “什么?” 鹿聆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们。 “哦,那喜欢的就不是陈雅芝了。” 说话的人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出了后半句:“你喜欢林却。” 鹿聆脑子嗡的一声。 不等她说话,三个人默契的连成了同盟:“我懂了,因为你也喜欢林却。但是陈雅芝比你胆子大,她告白了,所以你现在装出这幅公正伟大的样子,你哪里是替她说话,你是在为自己的说话吧,是不是也担心林却会拒绝你啊?” “你好装啊,鹿聆。” 没有答应吗? 鹿聆没有意识到,再听到林却没有答应告白的时候,相比被诬陷为“装”的愤怒,心底首先泛起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庆幸。 “我没有!” 鹿聆瞪着对方,音量不觉提高,像是这样便能证明自己是无比坦诚而正义的一方:“我不喜欢她!” “哦,”对方显然不信,轻蔑一笑学着她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她~” 鹿聆哽住了,双手紧攥:“我就是不喜欢她!” “我喜欢她姐姐!” 鹿聆说完其实紧接便有些后悔了,但说出来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讲出的谎话更是需要更多、更漂亮的泡泡来做修饰:“她姐姐可漂亮了……个子高高的,人也瘦瘦白白的,戴眼镜,我喜欢戴眼镜的姐姐。” 空气安静了。 鹿聆看着眼前三个人的眼神明显不对。 然后,转过身。 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操场,也不知道跟在她身后多久。 “——现在还喜欢戴眼镜的姐姐吗?” 沈昱初双手抱在胸前,唇角上扬着好看的弧度。 她应该只是善意的调侃。 但是为什么,鹿聆望着她,脑海中总是忍不住出现当时同样双手环抱着,斜睨着她的三个同伴。 鹿聆垂眸尬笑了两声,手不自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她已经长大了,学会了更好的“吹泡泡”方式:“现在自己都已经是戴眼镜的姐姐了。” “我好爱我自己的。”鹿聆做了一个抱住自己的姿势,十分诚恳地说。 “哈哈哈哈哈,”宋禾看够了热闹,终于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任务,一边让出门口,一边说:“爱自己是好事儿啊,这样我下面说的话也不会很突兀尴尬了。” 鹿聆微怔。 林却把视线从鹿聆身上收回,挪到了宋禾身上——不过不等宋禾开口,她便看向了沈昱初。 “LURING,我诚挚的邀请你,加入我们X音乐部。” 宋禾眼眸澄明,语气认真。 林却微微偏头,看着沈昱初。 ——你的主意? 沈昱初微微颔首。 她没有否认的必要。 两人的视线交流在鹿聆看向林却的前一秒结束。 林却垂眸,迎上的便是鹿聆那双水盈盈的眼睛——懵然,惊喜,同时还有本能的警惕。 “好累了,” 林却收回视线,眼皮半耸拉着,她绕过宋禾,路过沈昱初的时候停住:“我们一辆车?” 沈昱初点头,无所谓也无所畏惧:“嗯。” 鹿聆目送着林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宋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却离开的方向,最后试探地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两人同时开口: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 “抱歉宋总,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的答案。” “啊?” 尽管鹿聆的想法算和她不谋而合,但宋禾还是怔了一下,随即浅笑道;“没关系——这件事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算是人生大事了,当初林却也没有立刻——” “宋总,” 宋禾话音未落,鹿聆再次看向门口的方向,自言自语一样道:“我这次回去,可以先回趟家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啦。” 鹿聆感觉自己的脸笑得有些发僵:“林却那边……” 宋禾被她可爱到了:“林却那边你先不用担心,没什么意外的话,她过两天就可以进组了。” “不过你们感情倒是真不错。” 鹿聆感觉自己已经不会笑了:“哈哈,是挺好的。” 宋禾顿了下,想了下,认真叫了一声鹿聆的本名。 “鹿聆,我私心上,是真的很希望你可以接受我们的邀请。” “私心?” 宋禾点了点头:“嗯,私心。” *** 车内,沈昱初和林却分别坐在后排的两边,中间的距离宽到可以塞进两个三岁的孩子。 沈昱初手上捧着平板,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林却身上——林却长腿交叠着,十指交叉扣在小腹上,双眸合着,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 “昨晚没有休息好?” 林却睁开眼,点了下头:“昨晚,又不太对劲了。” 她顿了,言简意赅地总结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多亏了她在。” 沈昱初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她扣上平板,看向林却,不等斟酌好措辞,林却也偏头看向她:“昭昭,” “小岛上没有樱花。” 沈昱初蹙眉:“什么?” 林却转回头,微微垂眸,喉咙瑟缩了下,她自己也对讲出的话,感觉到荒诞,但那是她在嗅闻到樱花味道的时候,均出现的念头:“闻到樱花的味道,然后不舒服,临近的边界,小宝就出现了。” 沈昱初收回视线,重新靠回座椅后背,语调冷淡:“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小宝都走多少年了,难不成这次是真的转世?” 林却看向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可能?” “呵呵,”沈昱初说,“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上一次认为存在转世的时候的结局吗?” 林却收回视线:“不用了,谢谢。” 沈昱初白了她一眼,轻舒了口气,随即开始了“唠叨”模式:“你就是作息太差劲了,本来录一天节目就够累了,结果大半夜还给我打电话,有的没的说上一长串——” “打住,沈总。” 林却失笑,看向她:“没有多折腾人,您千万别因为这个生气,也千万积点德。” 沈昱初轻啧了声:“你说的我好像是个权势滔天的恶霸,我很善良好嘛。” 林却笑了下:“恶霸有待商榷,宋禾刚才那一出戏,你安排的吧?” “又不是坏事,”沈昱初耸了耸肩,“你说过的啊,她是玩音乐的天才,宋禾喜欢天才。两全其美了。” 林却笑了下,颔首算是认同。 “她总不能一直是我的助理。” 沈昱初深吸了口气,重新打开平板,调侃一样的语气悠悠道: “嗯,” “总不好让她一直是你助理。” 【作者有话说】 请夸夸这个尽管发烧的头晕目眩,但是依然按时更新的作者吧[可怜][可怜][可怜] 第39章 chap39. ◎因为这一次,我追上你了。◎ “……林却同学,我喜欢你!” 陈雅芝说这句话时眼睛不自觉紧闭着,郁结在心口的一团气终于吐出来一样,以至于讲完了,心跳的频率反而更快了。 初秋的节点,西照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整间教室,橙黄色的阳光完全笼罩住眼前的小姑娘,耳尖的红无所遁形地袒露在林却的眼中。 很久很久,陈雅芝低垂的眼眸胡乱地飘着。 心跳声仍然清晰,心脏被情绪灌满,然后撑大,呼吸道变得狭窄逼仄。 林却为什么一直不讲话? 我有吓到她吗? 要不要,要不要,抬起头看一下她的眼睛。 陈雅芝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收紧。 “嗯……你刚才是在和我讲话吗?” 陈雅芝顿了下,意识到是林却在讲话后,抬头看向她。 “嗯。” 陈雅芝的喉咙是收紧的,重重点了点头:“我没有表白错人,你是林却。” 陈雅芝看着林却,用盯更准确。 她盯着林却,指节泛白,她试图记录下林却一闪而过的所有情绪,像考试结束后,自作主张对答案时候的心情。 林却平静地站在原地,浅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幻出更浅的色彩,她淡淡望着她,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一个普通同学的普通请求:“谢谢你,但是,我不认识你。” 陈雅芝怔住了。 林却微微偏头,转身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然后绕过她,自顾自向外走。 “什么意思?” 陈雅芝望着她的背影,问。 林却转身,重新看向她。 眼底茫然,如同陈雅芝不能理解她的话,林却显然也没有理解陈雅芝的询问是什么意思。 陈雅芝顿了下:“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你不喜欢我,对吗?” “不是的。” 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不喜欢你?” 林却的回答似乎很正确,但又有什么地方不对。 陈雅芝想不通。 林却站在原地,笑容嫣然地望着她。 “那你想认识我吗?”陈雅芝试探地问。 林却摇了摇头。 陈雅芝紧攥着的手,松开了。 尽管她是一个正在小学的小朋友,但也正因为她是一个小朋友,对于情绪的感知远比大人们敏感——比如现在,她可以感知到,她的“喜欢”与林却所说的“喜欢”并非同一性质。 林却没有讲常见的那套“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不喜欢你,你会遇见更好的人”,因为她根本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她——没有人需要为不想认识某个人而道歉。 也没有人需要为自己不喜欢某人而抱歉。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林却望着她,轻声说。 陈雅芝眨了下眼睛,一滴泪打在了鞋尖上,视野骤然清明的刹那,林却再一次走向了她——淡淡的柑橘掉洗发水味道。 干裂的嘴唇之上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 “有开心一点吗?” 陈雅芝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她看着林却,嘴唇嗫嚅,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有开心一点,”林却直起身,自言自语着,“现在要这样才会让你们变开心一点啊。” 陈雅芝反应过来后,正欲否认,但林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林却重新看向她,眼中的笑意潋滟且温柔:“不要不开心。” “如果因为我,那更没有意义。” *** 《NEXT》录制结束后,林却没有再回到出租屋。 她与沈昱初一辆车,自然也和沈昱初一起走了。 鹿聆是有些庆幸的。 庆幸自己狭小逼仄的半地下室没有暴露在沈昱初面前,林却会和她提到吗? 应该早就说了吧,她们每晚都会通电话。 为什么每晚都要通电话? 鹿聆这样想着,胸口不觉有些郁闷,她停下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拿出手机拨通了鹿晔的电话。 鹿晔女士几乎是秒接。 “喂——” “妈你先别说话,我先说,”鹿聆语气认真,“我问你一下啊,如果我天天给你打电话,每天晚上都给你打,你会不会烦?” “啊?” 电话那边的鹿晔女士愣了一下,鹿聆无视她的怔愣,趁机补充了一句:“我没事,也没受什么刺激,你不要给我虚假的母爱关怀,诚实作答,第一反应——” “会。” 鹿晔回答的干脆果断。 “假设我每天都给你分享各种各样精彩的故事呢?” 鹿晔女士反问:“你是说八卦?” “不是,但你这么理解也行。” “那也烦。”鹿晔女士仍然回答的毫不犹豫,“我对别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对吧,这样才是对的啊!” 鹿聆脑海中迅速“审视”着沈昱初,沈昱初绝不是一个好奇八卦的人。 首先,沈昱初很忙。 鹿聆小时候,见到沈昱初的次数便不多,一年中三分之二的时间她几乎都在出差,她现在的事业版图与从前相比,怕是只大不小,那便更没有心思在八卦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其次,林却也很忙。 最后,林却同样也对别人的事情不报以关心。 尽管她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 “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鹿晔女士的询问让鹿聆回过神,但不等她回答,鹿晔女士忽然诡异地笑了一声,揶揄地问:“谈恋爱了吗?” 鹿聆呼吸一滞,音量陡增,以至于路过半地下室的路人也下意识驻足了一瞬:“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鹿晔女士闻言,不自觉笑了两声。 “忘记我闺女没谈过恋爱了,”鹿晔女士止住笑,一本正经地同母单人士科普道,“这种恨不得所有时间都黏在一起的症状,一般常见于恋爱初期,别名‘热恋期综合征’——怎么,一一谈恋爱了?” “没有!” 鹿聆几乎是脱口而出。 否认完后,心中的小人才冒出来,在她耳边补了一句:你怎么确定的? 林却是吸血鬼,那一直在她身边,容貌身材与十二年前没什么差别的沈昱初自然也不是人类,那她们之间所谓的“姐妹”关系,便可以画上一个问号了。 鹿聆的胸口倏然憋闷。 喉咙缩紧,像是被绳子勒住,又像是喝下了一杯没有经过稀释的柠檬汁。 “你不是对别人的生活不关心吗?” 鹿聆眉头紧蹙,“不和你说了,我要挂——” “一一也不是别人啊。” 鹿聆顿了下,声音闷闷地回道:“是啊,她不是别人,她是给我正经工作的老板,贵人!” “你给我好好讲话,又那根筋搭错了?” 知女莫若母,鹿晔女士“骂”完就意识到了什么:“找到新的工作了?” “嗯……”鹿聆有些含糊地说:“也不算吧。” “我需要点时间考虑一下。” “也行。” 鹿晔女士没有说任何规劝的话:“一一那边你跟人家说好了吗?” “嗯,说了。” ——其实没有。 她没有同林却讲要回家的事情。 宋禾发出邀约的时候,她也在,所以不需要说,她应该也能明白吧。 沈昱初回来后,或者说,看到沈昱初的那一刹那,尽管鹿聆表演的正常从容,但心底的不安总也挥散不去——她下意识想要避免和沈昱初产生交集,同样的,也短暂地想要和林却不再联络。 “妈,” 鹿聆说,“我今天回家,晚上八点左右到家。” “啊!?” 鹿晔女士的音量终于有了起伏:“晚上到家,你现在给我消息,这很让人措手不及啊!” 鹿聆笑了下,调侃道:“怎么了?你偷偷给我找新妈了?” “这倒没有。” “那你等着接驾吧!” 鹿聆拉上行李箱,环视了房间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东西忘记装好后,顺势躺进了被子里:“我想吃你做的糖醋小排了。” “这好说,给你安排上,”鹿晔女士答应的十分爽快,“还想吃什么?用不用去买点啤酒,咱们娘俩喝点儿?” “好啊,”鹿聆粲然,“喝点就喝点——但我不想喝啤酒,你买点果酒呗。” “那跟喝饮料有什么区别……” 鹿晔女士吐槽完,紧接着又追问着鹿聆点了几道菜,直到鹿聆说准备出发了,她才主动挂了电话——挂的十分果断。 鹿聆说完“我要出发了*”,下一秒,鹿晔女士的电话便挂断了,告别和叮嘱也都没有一句。 “这手真快。” 鹿聆嘀咕着吐槽了一句,眼中的笑意却在电话接通那一刻起,便没有再褪下。 鹿晔女士一直都是这样。 她不过问鹿聆太多的事情,但她直到鹿聆喜欢吃的菜,听得出她心情不好,却并不会多问。 她有自己的方式安慰鹿聆:比如喝一杯,比如坐一桌她喜欢的菜,再比如放下骄傲,同林却发送一封为鹿聆求职的邮件。 鹿聆拉上行李箱,吉他背在肩上。 即将走出住宅区的时候,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向某处。 余光扫过了手上的手机。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忽然出现:这个手机,真的是我的手机嘛? 鹿聆摇了摇头。 这想法真有够莫名其妙的。 不是她的会是谁的? 这世界上还有谁会莫名其妙出现,白送给她一部手机? ——“呦呦。” 鹿聆顿住了。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 一步,两步,三步。 林却在她面前站定,垂眸摘下了口罩。 “你……” 鹿聆眼眸震颤,望着她。 不等她回过神,林却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袖口。 阳光斜照在她身上,眼睫的阴影散落在眼下的皮肤上,微微颤动。 “你要不要,带我一起回家?” 鹿聆听到自己的声线微颤,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次,我追上你了。” 林却望着她,说。 【作者有话说】 这里应该可以看出来雀雀的“非人感”了。她并不知道亲吻的深层含义(开窍之路已经踏上了) 第40章 chap40. ◎西蓝花◎ 七月初,暑假开始的第七天,鹿聆从蓝口巷子搬走的日子。 “——老板醒醒啦,结账。” 小卖店,吹着旧风扇已经睡着了的老板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铺满玻璃柜台的各种糖果。 林却正用亮灿灿的眼睛灼灼望着她。 —买这么多糖呢! 林却点头。 “小心坏牙!” 林却一股脑把糖全部归拢进透明的塑料袋里,粲然回道:“我又不会自己全部吃掉。” 老板也有些诧异了:“那你要和谁一起吃?” “小呦呦搬家去临市了。” “你找到别的小伙伴了?” 林却提着糖袋子的手顿了下,风扇的风吹过塑料袋,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搬去临市? 搬家耗费的时间并不短,尤其是异地搬迁。 鹿晔女士的工作,然后去到那边后,住在那里,找房租房——开春之后,鹿晔女士出差的频率确实要比从前频繁了。 从早上她睁开眼开始,不,从昨天期末成绩公布后,放学的时候,鹿聆就没有再等她了。 她不应该瞎开心的。 开心这种情绪比恐惧还要可怕,它会麻痹神经,让人忽略关键的细节。 等到它退却后,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变身成为尖锐的剑,直指眉心。 尽管如此,尽管已经来不及,林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就像那时义无反顾的跑向血染红的海岸。 她冲进院子,槐树下乘凉下棋的老人,围成一圈玩着卡片的同学,齐刷刷看向她。 已经掉色的绿色大门上,树影落在紧扣的门锁上,微微颤动着。 纷乱的思绪以藏在门口槐树枝叶间的蝉鸣声做结尾。 鹿聆离开了。 林却转过身,身后,小伙伴们也正在看着她。 她们都知道鹿聆搬走了。 她是最后知道的人。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似乎也对此感到意外。 所有人都认为她们喜欢着彼此,都认为她们应该对彼此都毫无保留。 实际上,她们之间存在一面高墙,不容翻越。 林却垂眸,看了眼手上提着的糖,最后把它挂在了面前的门把手上。 “恭喜你成为第一名。” 她说的很小声,小到只有风听到。 于是,风停树止。 这是鹿聆不知道的故事。 原来,自己也对林却做出了这样恶劣的事。 此刻,她们错过了高铁时间,林却蓄谋已久似的,把她进自己车内。 成华距离临市并不远,车程两个半小时。 鹿聆坐在副驾驶上,看了一眼仪表盘,车速已经到达了180多迈,直逼两百。 再看林却,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神情更是淡定如斯,偶尔还可以跟着随机歌单哼唱两个不成调的音符——每次结束的都很突然,同时余光一定会瞥到鹿聆。 “没有必要的……” 鹿聆望向窗外,声音微弱。 林却目视前方,轻柔地问:“什么没有必要?” “糖。” 鹿聆看向她:“干嘛还要买糖?” 你不喜欢吃糖。 第一名也有你追逐的汗水。 可是,有什么必要呢? 你之前不是,因为那时你不想做而已。 这样的第一名,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不一样的,有必要。” 林却说:“那是柠檬薄荷味的糖。” 鹿聆不解。 林却看向她,又收回视线,笑了下,语调缱绻: “忘记了啊?” “你说过的啊,你喜欢这个味道的糖。” 林却说:“好久好久之前了吧,七岁?” 鹿聆松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她:“那我要怎么记得嘛?” “但我记得。” 林却回答到。 鹿聆哽了一下,重新靠回椅背上。 一股奇异的情绪漫上心头,不是难过,也不是紧张——恍如在平淡的一天的傍晚,听着不知名的歌走着,抬头的瞬间,晚风温柔,蓝调时刻。 “之后呢——”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啊,上学,吃饭,考试,然后高中,啊,拍那个杂志的封面——” “好了好了,打住吧。” 鹿聆收回视线,打断了她流水账一样的回忆。 油然而生的负担稍稍减轻了一点。 但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鹿聆的感觉没有不对,甚至直觉超然。 那天之后,林却久违的生了一次病,等到她意识再次清楚,已经是三天后了。 醒来的时候,持续的暴雨将将转小。 门打开又合上,沈昱初碎碎念的声音从模糊变清晰,最后化作一声惊叹:“你这是什么情况!?” “生病了为什么都不联系我……” “不要再念了……头好疼……” 林却撑坐起来,头仍然昏沉的疼,望向窗外,天地昏沉,空气是潮湿的燥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身上拖着千斤巨石前进。 她的声音很小,沈昱初没有听清,唠叨声混着热水壶的咕噜声。 “原来,她是真的不喜欢我啊。” 林却收回视线,她忽然想到了陈雅芝。 陈雅芝不是第一个同她讲“我喜欢你”的人,林却望着窗外的雨,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那个叫陈雅芝的孩子,在那个阳光漂亮的下午是不是也这样的不开心? 因为感觉到她不开心,所以才亲了她一下。 现在不开心的人换成了她。 如果鹿聆可以亲她一下,自己的心情会不会好起来。 但鹿聆应该会心情不好。 毕竟, 她看起来是真的真的很讨厌自己呢。 可是, 还是好喜欢她。 *** 两个人到家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左右。 鹿聆正准备给鹿晔女士拨打电话,林却先一步拦住了她:“可以陪我去买点东西吗?” “你要买什么……啊,”鹿聆反应过来后,摆了摆手,“不用弄这一套,我妈贼烦这一套。” “但——” “而且,是你和我一起回家哎,”鹿聆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些骄傲,她深吸了口气,眸光灼灼地看着林却,一字一句地说,“没有比你本人还可以让她更满意的礼物了。” “什么嘛,”林却垂眸,“我是礼物啊。” 林却斜睨着鹿聆,被她的神情逗笑了:“倒是你,听起来语气酸酸的哎。” “吃醋?” “嗯,我吃醋了。”鹿聆难得坦荡:“鹿晔女士从知道你存在那一刻起,尽管后面我们搬走了,她也总忍不住提你,各种各样的角度,甚至是刁钻——你知道最让人无语的一次是什么吗?” 林却挑眉,顺着她的话问:“什么?” “是我高中的时候,” 鹿聆深吸了口气,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再提起还是忍不住觉得无语和气闷:“当时过周末,我在一边做题,她老人家在客厅扫地,扫着扫着忽然给我来了一句‘哎哟,好多头发啊,这要是一一,一定不会掉这么多头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却没忍住,实现了现实意义的捧腹大笑。 鹿聆看着她笑,自己也偏过头,嘴角也上扬了起来:“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无语吗?” 林却直起身,靠回椅背上,抬眸望向她,亮晶晶的眼睛,保存着白昼剩余的阳光一样。 鹿聆心沉了一下。 她放下手,垂眸又抬眼,视线扫过林却的长发,有些尴尬但并不突兀地问:“你真的,不怎么掉头发?” 林却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鹿聆默默咬了一下舌尖——这是什么怪问题。 “我头发掉的严不严重,你应该很清楚吧。” “啊?” 林却耸了耸肩,堂堂正正道:“我们这小半个月不都是一起睡一起醒吗?” “……” 这话没什么不对,甚至是客观事实。 但是林却讲出来,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啊,不是,你——” 一瞬间,鹿聆的语言中枢好像失灵。 林却望着她,眼眉弯起——只见她停好车,兀自下车后,从前绕到副驾驶,打开了车门——那张看不见疲惫的精致脸庞近距离出现在了鹿聆眼前。 “好啦,虽然我是个不错的礼物,但我想我还是要给自己选一点装饰的。” 鹿聆收回视线,嘀咕道:“什么嘛……” 还真的是一点不把自己当人了。 “那你要选什么装——嗯?你在看什么?” 鹿聆起身探出头,顺着林却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自家小区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了不知名花卉。 “啊……你决定给自己买花当配菜?” 林却看向她,笑容粲然:“你妈妈喜欢什么花?” 鹿聆收回视线,钻出车门,看着林却的眼睛,果断回答:“西蓝花。” 林却的眼睛却半眯了起来:“啊,这样啊。” “嗯?” 不对劲。 鹿聆偏头准备检查的刹那,林却收回了抵在车门上的手,向外挪了一步:“超市里有西蓝花吗?” “有啊,” 鹿聆还想说什么,但视线与林却相撞的刹那,还是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行,买吧买吧,就买一颗啊——” “叮咚——” “来了!” 鹿晔女士脚步轻快、心情也无比愉快的打开了门。 在看到眼前场景的瞬间,上扬的嘴角不觉顿了一笑,如果这是某一档综艺节目的开场,负责后期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在鹿晔女士的头上加一串问号的特效。 林却怀里捧着一束西蓝花,脚边放着两个茶叶礼盒,左手拽着贴满各种贴纸的主人是谁十分明确的行李箱,笑容乖巧温婉:“阿姨你好。” “我是林却。” 再看鹿聆。 鹿聆摘下AirPods,手上唯一的黑色塑料袋中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听到林却“人模人样”自我介绍的瞬间,不禁看怪物一眼看了她一眼。 然后清了清嗓子,向上扯起嘴角,学着林却的语调道:“妈妈你好,” “我是你女儿。” 【作者有话说】 鹿晔女士:…… 40-50 第41章 chap41.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却震惊地看向鹿聆,同时,余光观察着门口已经半眯起眼睛的鹿晔女士。 在她犹豫要不要打圆场的时候,鹿晔女士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鹿聆讪笑了声,十分自然地握住。 “我的女儿你好,我是你妈妈。” “哈哈哈哈哈哈……” 鹿聆“计谋”成功,笑得花枝乱颤,眼角的余光不住看向林却,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我妈会配合我。 林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在上扬,她垂眸轻轻摇了摇头,鹿晔女士也在摇头,一边摇头一边碎碎念“吐槽”:“多大的孩子了,还玩这种小恶作剧没够,羞不羞啊?” “还有这些!多大年纪了还吃垃圾食品没够儿!” 鹿晔女士把行李箱和琴拖进玄关,终于注意到了鹿聆手上的零食以及林却提着的那颗包装可爱的西蓝花。 她瞥了一眼鹿聆,下巴朝西蓝花扬了扬:“你的主意吧?” “对啊。”鹿聆供认不讳,下意识把林却护在自己身后:“一一想给你买花,鲜花,我跟她说没必要——” “怎么就没必要了?” 鹿晔女士斜睨着鹿聆,“鲜花不比西蓝花好看啊?” 林却好奇地看向鹿聆。 鹿聆微微偏头,游刃有余地姿态:“姐姐,你讲点理吧,咱家没花儿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花粉过敏吗?” ——嗯? 称呼妈妈为“姐姐”吗? 这似乎有些冒犯。 林却回忆着鹿聆小时候,具体说是她们小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沈昱初作为符合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和她的监护人常常出差,鹿晔女士便经常把她喊到自己家。 那个时候鹿聆面对鹿晔虽然也有些“放肆”,但和现在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鹿晔女士从妈妈“降格”成为“姐姐”也没有恼怒,回怼道:“那怎么了——咱家没有花啊?” “客厅茶几上摆着的是你啊?” 鹿聆无语到笑出来了:“你真的!那向日葵不是假的嘛,谁要买假花送人啊。” “你非得让林却犯错误,她不是你最喜欢的孩子了吗?” 林却眼眸亮了起来,闻到猫条味道的猫一样,看向鹿晔。 下一秒,鹿晔女士轻啧了声,一把拽过林却,西蓝花也终于正式转送到了她手上:“好孩子,咱不听你姐姐胡说八道啊——我最喜欢你了,房间里还有你之前电影电视剧的海报呢……” “啊?” 这惊喜有些太意外了。 林却求助看向鹿聆。 然而,鹿聆同她对视的刹那,移开了视线。 “嗯?” 鹿聆抻了个懒腰,拖上自己的行李箱,以及被放在行李箱上的林却的包,慢悠悠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哎呀,这一天好累的哦,妈妈我先去洗个澡!” 说着,她朝林却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一溜烟地钻进了自己的卧室。 “……” 林却回过神,无奈的笑了下。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声笑里,宠溺的情绪远多于无奈。 但旁观者最清楚。 鹿晔放下握着林却手腕的手,笑容和蔼:“看来呦呦这段时间没有给你添麻烦。” 林却循声抬头,温顺乖巧地点了点头:“她帮了我很多。” “她特别棒。” “那当然了!” 鹿晔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骄傲。 林却眸光温柔,身侧的阳台玻璃倒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鹿晔女士本人的履历,在如今这个年代看来,也会让人不禁竖起大拇指。 年轻时候的鹿晔女士奋斗目标不是什么出人头地,而是:挣钱,挣多多的钱。 这个目标在现在看来其实并没有实现——钱总是算不上“多”,但总归是“足够”的了。 三十岁的时候,她的钱足够她申请“独自孕育子女”;三十五岁的时候生意失败,但仍然足够带着鹿聆换一个城市东山再起; 四十岁的时候,她的钱足够她在临市全款购入一套房子——这个计划其实并不在二十岁的鹿晔女士的人生规划中。 二十岁的鹿晔女士认为房子是没有意义的累赘。 但四十岁的鹿晔女士看着鹿聆,她觉得是时候买房子了。 鹿聆是她的女儿,她会和她一样离开熟悉的土地,她怎么也舍不得让她每次回家都要换一个目的地。 这座她们停留时间最长的城市几乎三天变一个模样。 翻新的道路,新开的商场,计划开通的地铁,但这栋她们居住时间最长的房子、鹿聆的房间,不会改变。 鹿晔女士不会改变。 不管外面怎么变化、怎样狂风暴雨,她回来,那盏灯依然是她熟悉的暖黄色。 而妈妈,而她,会给她一个拥抱,说—— “欢迎回家。” 鹿晔女士轻轻环抱住林却,林却不觉微怔。 “一一,好久不见了啊。” 很好闻,让人想要缩在她怀里,安安稳稳睡一觉。 “之前,你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总觉得我当年生的应该是双胞胎,但是医院给我把你扣下了。” 林却微怔,像忽然被塞了一块特别甜的糖。 鹿晔女士不太想多说这个话题,她自顾自松开手,往厨房边走边说:“蓝莓山药,蛤蜊丝瓜汤,还有金针菇肥牛虾滑卷,我记得你小时候都很喜欢吃,”鹿晔说,“但扇贝买不到新鲜的了,明天早上吧,我——” 林却从背后抱住了鹿晔。 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保鲜膜封住的杯子,空气透过细微的孔眼,丝丝向外渗透着。 “这么多年,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鹿晔不关心八卦,但林却出道后,她养成了每天浏览浏览娱乐版块新闻的习惯——她什么都知道。 但也做不了什么。 如同鹿聆郁郁寡欢的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是向林却求助。 发送那封邮件的时候,鹿晔的心也酸酸的。 不是因为作为所谓长辈,最后竟然需要为了女儿向一个“晚辈”求助。 而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能力给到鹿聆帮助。 不得不自私的,向深处旋涡中央的,她真心疼爱喜欢的另一个孩子求助。 “一一,”鹿晔拍了拍林却的手,像小时候,她第一次被鹿聆带回家时候,安慰她放松的语气说:“回家了就好好休息。” “我——” “你们两个在干嘛?” 鹿聆洗完澡,走出房间,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攥在手里的毛巾一瞬间落在了地上。 林却默默松开了手。 “能干嘛!还不许人家拥抱一下了?” 鹿晔女士说着,提上西蓝花转身往厨房走:“和你一样,也做个自我介绍?” “嘿嘿,” 鹿聆弯腰捡起毛巾,敞开怀抱三步并两步往鹿晔女士的方向小跑过去,“大美女别生气,给你补上!” “你走远点,头发还没干呢!” “我就不——啊,林却你干嘛!” 林却拽住了她的衣领,趁其不备,迅速攥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转身走回了房间:“你头发没有吹。” “没事——” 话音未落,林却转身望向她,眼眸嫣然,勾人魂魄的钩子一样:“我可以帮你吹头发吗?” “姐,姐?” 鹿聆怔住了。 烫。 耳朵和脸。 林却最后这句话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听清,鹿晔女士“远”在厨房,只听到了前半句,还不甚完整,于是顺着自己的理解喊了一句:“你听一一的话,快去把头发吹干。” “看,妈妈也说了。” 林却眼眸中的笑意狡黠:“你要不要听我的话?” 鹿聆看向她:“你会告状吗?” 林却粲然,摇了摇头。 “那我不要你了。” 鹿聆挣开手,毛巾搭在头上,遮挡住了还未消散的红晕,想到了什么,又忙纠正:“不是不要你了——” 林却垂下手,看向她。 ——更奇怪了。 鹿聆又一次背过身,声音含糊:“我自己吹就好。” 话音刚落,不等林却回答,门迅速关上了。 带起的风中,苦柚子的味道扑面而来。 “呦呦吹头发去了?” 林却走进厨房,鹿晔问。 “嗯,她说不要我了。” 林却点头,挽起衣袖,笑容莞尔,“我来给您打杂。” *** 饭后,鹿晔想起还没有为林却准备睡衣,于是匆匆出门。 尽管林却表示可以直接外卖一件,鹿聆更是表示,她还有很多没有来得及穿的新T恤。 “外卖买的那些都能穿吗?还有你,那个新T恤,不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你们两个都少穿破烂吧!” “破烂儿?” 鹿聆看向林却。 林却所谓的“外卖”界面,停留在某H开头的官网上。 “我妈如果知道,你要买的这个破烂儿五位数,我觉得她道心会破碎。” 鹿聆喝了一口果酒,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晚风温热,她的脸也是温热的。 林却收起手机,望着她,悠悠说:“应该不会。” “妈妈是个心脏很强大的人。” 鹿聆回眸,斜睨着她:“她是我的妈妈。” “你好爱吃醋哦,醋精吗?” 林却被她莫名其妙吃醋的样子逗笑了,语调不自觉温柔:“喝醉了吗?” 鹿聆摇头,顿了下,又点了点头:“如果我承认我喝醉了,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可以不生气吗?” 林却没有马上回答,胳膊搭在椅背上,身体和怀抱完全向她敞开。 墙面的影子,她的手垂着,修长的手指轻点着什么。 鹿聆正过身,她再次提问的声音与林却的回答一起响起: “可以吗?” “不承认也不生气。” 林却仰望着她,拇指的指腹轻轻略过她的唇角,梅子酒的清甜气味重新渗入舌尖。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反抗。”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鹿晔女士就是这样非常好的一款的妈妈 第42章 chap42. ◎她迫切的想要找到更多证据◎ 鹿聆望着她的眼睛。 林却的眼眸澄澈,仿佛月光下泛起涟漪的湖面。 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动人的情话对她来说,是否具有人类观念中的意义? 鹿聆咽了咽,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忽视。 这太奇怪了。 奇怪在,她又为什么要在意情话对于林却的意义是什么呢? 有没有意义,有着什么意义,是不是与她理解相同的意义,又有什么重—— “呦呦。” 鹿聆猛然回过神,林却起身,向前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近乎为零,林却温热的、带有淡淡薄荷味道的气息恍如蛛网,正在一点点把她网住。 鹿聆向后撤了一步,抬眸望向她的瞬间,林却眼眸中仍然噙着淡淡的笑意。 是波澜不惊的湖面。 这印证了她刚才的想法是正确的。 那些暧昧缱绻的话,同她的吻一样,在林却的概念里不具有任何特殊含义。 她不是有意挑逗,对别人是,对她也是; 她只是没有这个概念而已。 “你想问什么?” 林却眨了眨眼睛,鹿聆细微的神情变化自然落在了她的眼中,她并不能理解其中缘由。 但依然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或者说,“不安全感”。 鹿聆没有立刻回答,她摇了摇头,语气轻飘飘的:“我也不知道想问什么,可能想知道的太多了,也可能我真的喝醉了。” 林却怔了下。 她在本能驱使下伸出手,轻拽了下鹿聆的衣角:“那我们从头开始吧。” 鹿聆望着她,又一次摇了摇头——怎么算是从头开始呢? 从她为什么是吸血鬼开始提问,还是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开始?这些问题没有意义。 林却的身份如同她的性别,生来如此,源于基因和神明。 至于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蛋已经出生,又何必追问呢? 而追根溯源,抛开她刻意去忽略的部分,她在乎的是——林却又一次推掉了工作,为什么? 因为网络上尘嚣甚上的言论吗?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推掉那些工作。” 林却怔了下。 鹿聆拿出手机,调出和宋禾的聊天记录:“宋姐说很多的影视公司已经有送过来的剧本了,你为什么——” 林却眼中的紧张消减了下去,她微微松了口气,重新靠回了椅背:“你想问的原来是这个啊。” 鹿聆顿了下,那些念头又一次卷头重来—— 她想问她到底明不明白“喜欢”、“吻”意味着什么;想问她为什么总是每天都要和沈昱初通话,想问她喜欢她和喜欢别人的意义,是相同吗? 但她没有立场提出这些问题。 鹿聆点头,坐回到她对面:“嗯,我就是想问这个。” “因为顾铭吗?” 林却蹙眉,一瞬间没想起顾铭是谁。 “啊,跟那个光头大叔没关系。” “那件事的后续你应该没有注意过,和他有利益牵连的几家影视公司紧接暴雷,负责人进去的进去,限制高消费的限制高消费,但,”林却轻笑了下,“他们的资源由Eclantnova集团旗下的传媒影视公司星云接管。” 鹿聆眨了眨眼睛,大脑高速运转——Eclantnova涉及的行业领域众多,上到生物医疗以及高新科技领域,下到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卷纸巾;但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保健品牌BLUEBLOOD。 “Eclantnova是沈总的” 鹿聆试探说。 林却点头,语气欢愉:“她是不是很厉害?” 鹿聆有些懵,惯性点头。 虽然早就已经猜测到了,但当这一切真的有林却向她拍板的时候,她还是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林却讲出这些的时候,眼中闪烁着骄傲——不是为自己有这样的“金主”,而是纯粹的为沈昱初而骄傲。 为沈昱初取得的一切成就而骄傲,无所谓这些成就能不能荫蔽到她。 那她对她呢? 鹿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诡异,她放任思绪纷飞:如果某天,她达成了十五岁时候的幻想,林却会为她感到这样的骄傲吗? “呦呦,” 倏然,视野中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晰,鹿聆循声看向林却。 林却垂眸,修剪圆润的指尖轻点在暖色的光线中,“我拒绝那些工作,是因为不想拍她们递给我的那些角色和故事。” “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拍的角色和故事是什么样子的。” 鹿聆怔了下。 ——林却是在迷茫吗? 她推掉那些剧本,那些角色,是因为运用了“如果是鹿聆”的思维吗? 像她会不受控地想到“如果是林却”? 这不道德,但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仿佛喝到的第一口橙子美式,丝丝的甜被酸和涩包裹着。 林却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林却就是这样的。 “她们递给我的剧本,那些故事和角色,和我之前演绎过的故事相比,差别只是名字不同,”林却讲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鹿聆却更加专注了。 她迫切的想要找到更多证据,更多林却和她一样,也是“人”的证据。 她想要找到一个独特的突破点,将她和林却一起从雾里拽出去。 这要只有她能做到,沈昱初也不可以。 “我不想再继续演那些角色和故事了。”林却轻飘飘地说道。 鹿聆忽然很想抱一下她。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有些突然,林却有些懵,但双臂还是习惯性地承接住了她的。 “干嘛忽然抱我?” 林却往她的颈窝里蹭了蹭,问。 鹿聆摇了摇头,声线有些含糊:“不知道。” 忽然很想抱你。 为看到你眼中的迷茫而狂喜,却又因你和我相似而心脏抽疼。 鹿聆收紧了一下手臂,林却环在她腰上的手也收紧了。 胸膛紧贴着胸膛,林却的温度透过睡衣的衣料,传到她的皮肤上。 会渗透进身体吗? 耳侧,林却低声笑了下,她抬起手,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噙着笑意的声音,哄小孩子一样说:“我懂了,原来呦呦在心疼我啊。” “不要心疼我,我其实还蛮幸运的。” 林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两人紧贴着的胸膛暂时分开,鹿聆的手臂也向下,环住了林却纤细的腰肢。 “能知道不想做什么,然后可以避开它们,本身就是一种幸运;”林却凑上前,鹿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微凉的触感没有降临在嘴唇,而是鼻尖。 鹿聆睁开眼,看着她。 贴在林却腰肢上的手不自觉松下。 林却眼眸灿灿,语气也轻快:“我开心的是,” “这一次,我会很认真很认真的去做到和你的名字并列。” 鹿聆怔住了:“嗯?” 林却点头:“嗯。” 鹿聆想再问她些什么,比如:什么并列? 是因为那场最后的考试吗? 但在鹿聆准备开口的瞬间,“叮咚”一声,鹿晔女士提着崭新、并且洗过烘干了的睡衣走了进来。 “我拜托老杨直接干洗了,所以花了些时间——你们两个小朋友站在阳台上怎么还要间隔那么远?” 鹿晔瞥了一眼阳台,一边换鞋一边精准吐槽:“怎么,准备在我这阳台上创业开奶茶店啊?” 林却看了看自己忽然空了的手,又看了看鹿聆,不等她说话,鹿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抢先一步朝鹿晔女士无意义地挥了挥手,嘴里含糊的话她自己也没有听懂,总而言之——“嘭”的一声,她逃一样回到了房间,房门紧闭。 “嗯……我晚上睡在哪里啊……” 林却垂下手,无辜也无奈地看向鹿晔。 鹿晔女士忍俊不禁,朝她挥了挥手:“你跟我走吧。” 林却眼眸亮了起来。 但下一秒—— “你那些海报,我都有好好贴在墙上呢,现在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想起来了,我这是林却痛屋!” 林却笑不出来了。 “哈哈,谢谢阿姨了,哈哈。” 林却在很久很久之后,也没有想明白鹿聆究竟为什么会“忽然生气”。 *** 一直到半夜,很晚很晚,鹿聆都没有睡着。 房门的隔音并不好,隐隐约约的,大概凌晨十一点左右,她听到鹿晔女士的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阳台推拉门被拉开又关上。 鹿晔女士没有起夜的习惯,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林却在给沈昱初打电话。 那一刻,鹿聆有一种冲动。 她想冲出去问一问林却,为什么每天,不论多晚,都一定要和沈昱初通话? 如果她没有决定自由地去往哪里的权利,那她为什么要跟着她回来呢? 万幸,她并没有实施这个冲动。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提问的时候没有鼓起劲儿问出这个问题了。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索性怎么也睡不着了,鹿聆干脆起身,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电脑。 LURING的社媒软件当初她已经全部注*销,但FEVER在音乐软件的歌手栏中仍有名字。 电脑屏幕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望着音乐软件的推荐页,竟然有些紧张——占据推荐页首页比重最大的,是初晓的新专辑预约宣传。 三天后,初晓将发布她的第五张正式专辑,名《F.F》。 15首歌,等待官宣,预约人数在她点击的瞬间,从999w跳跃成为了1000万。 她猛地退出了界面。 ——为什么会心虚,有什么好心虚的呢? 鹿聆舒了口气,重新点进界面,盯着任仍在不断上涨的预约人数。 “我会超过你的,一定会。” “之后再告诉你我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写到最后一句话时候的作者:看清楚,baby我会出现在大荧幕~ 明天就要高考了,要高考的孩子看完这一章去乖乖睡觉哦~不要紧张,高考也不过是人生的一个体验,人生的容错率很大,而我们的人生也绝不会被一次考试的结果而一锤定音! 第43章 chap43. ◎我想痛苦你的痛苦◎ “……没有给我添麻烦,你从来都没有给我添过麻烦。”电话那边,沈昱初的语气温柔,温柔中掺杂着一丝她自己也不确定的迟疑:“你在鹿聆那边怎么样?习惯吗?” 林却轻笑了下,悠悠道:“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呦呦看起来已经调整好状态了,她没有让我进她的房间,但我有透过门缝看到,她的吉他已经从黑漆漆的琴包里解放出来了。” “鹿女士也很好,和从前一样好——” 林却顿了下,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因为是在不好意思,仅仅是想一想,耳尖都会发烫——时隔十二年的初次相见,她还是和从前的第一次见面一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那个所谓的“转世”。 她又有些希望“转世”是真的了。 那么,她和她的呦呦之间的关系,会更贴近一点。 “你好像特别喜欢她。” 沈昱初说。 “不是好像。” 林却莞尔,“我就是特别喜欢她。” 沈昱初的心沉了一下。 她不是鹿聆,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一瞬间的念头已然讲了出来:“那一种喜欢?” “嗯?” 林却怔了下,“什么那种喜欢?” “喜欢,也分种类吗?” 林却喃喃着,想到了什么,眼眸亮了一下,语气更加温柔了:“昭昭,我也很喜欢你啊,我最喜欢你了。 “……” 她就不应该问她。 仿佛被扔入海底,拼命向上游,在无数次感觉海平面已经触手可及的时候,海平面又一次遥远了——那透过海平面的阳光依然清亮光明,落在她身上的刹那,却怎么这样的冷呢? 最喜欢她了。 这句话没有安慰到沈昱初半分,反而加重了她心中的某种感觉。 ——不拍戏,不是因为不想拍,是因为不知道想拍什么样子的角色和故事。 沈昱初骤然找到了方向。 如果林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那她就把能找到都摆到她面前,总会有一个她喜欢的存在吧? “不和你说了,挂了。” “哎——” 林却看着恢复到聊天界面的屏幕,不觉蹙眉:“又怎么了……” “你们不一样的啊。” 林却走出阳台,鹿晔女士已经睡着了,她坐在沙发上,月光清明,斜落在茶几上,结尾在鹿聆紧闭着的房门把手上。 沈昱初和鹿聆不一样,沈昱初是家人。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对林却来说是不确定的,她的明天充满了未知。 今天她是光鲜亮丽的大女星,新的一天或许就进入了新的时代,她会重新变回婴儿,突兀的开始新的人生。 沈昱初和她相似,却也不同,沈昱初不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丝毫,和月亮一样。 昭昭是不确定的明天中,永恒不灭的月亮,月亮指向她存在过的痕迹。 昭昭是记得她的人。 呦呦呢? 呦呦是她想记住的人。 这不太公平。 但心脏本就偏左。 林却最后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场景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母亲,母辈以及伙伴们的身影。 风雨飘摇的船上,母亲站在最前面,林却和小宝,以及曾经的伙伴们。 这是她们跳下船前的最后一幕,是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幕。 林却眼前的雾气浓重,浓重到母亲的身形在她眼中只是一团,矮小却挺直的灰色色块。 这场对峙的开端于数月前的一场大旱,日头炙烤着土地河流,河床干裂,村子里的人,也已经不剩多少了。 继续等在村子里,等着老天下雨;又或者撑着一口气,走出去,这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记忆中,母亲始终是一个温和的人,但在那天,她抱着小宝,牵着她的手,表现得十分尖锐:“我要带着孩子走。” 其中一人反驳道:“我们出去,就一定能找到水吗?找不到,死在路上了,都算客死异乡!” “呵,” 母亲斜睨着讲话的人,“留在这里倒是落叶归根了,明天,咱们全部可以落叶归根了!” “你!” 母亲深吸了口气,咽了咽,她举起手,手腕上的割痕稍稍结痂,“我现在出去不一定会马上找到水,但我留在这,明天一定会死。” “我已经没有血来喂养我的孩子了,我可以死,我和我孩子都可以死,但我们绝不在这等死!天灾人祸,避免不了的,避免不了的难道我们就活该等死吗?” “各位要走要留随意,我一定要走。就算客死他乡,之后到阎罗殿报道的时候,也能挺直腰杆对后土娘娘说,我为了活着,流尽了最后一滴汗、干涸了最后一滴血!而不是和你们一样,坐等老天显灵!” 最后,和母亲一起走的是十二位母辈。 她们一人怀中揣着一把刀,踩着已经破了洞的草鞋,每一步落在土地上,脚心传来火烧一样的灼热,但依然没有停。 她们都有女儿。 女儿跟着母亲,母亲背着女儿,最后,又是女儿背着母亲。 所有人精疲力尽,即将倒下的时候,大海出现了。 海岸上停着一辆渔船。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他们也是准备逃难的。 母辈们承诺,她们可以给他们做工,不需要额外的费用,只求他们能够带上他们一起走,在看到第一片陆地的时候,把她们放下即可。 但她们先在海上漂泊了半个月,一个月,最后三个月。 想象中的土地、对岸,似乎也被这场大雨吞没。 雨水裹挟的海风,洋洋洒洒落在大海中,散落的黑色钉子一样。 母亲察觉到,他们看她们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 她们被默认为不详的征兆。 是她们带来了灾难。 毁掉她们,把她们献祭海洋,平息海神的愤怒,乞求风暴的停止。 而所谓献祭不过是愚蠢的谎言,根本原因是他们已经没有食物了。 放干她们的血,失去意识后,到底是归于海洋还是人的胃袋,就不得而知了。 她们自然没有坐以待毙。 他们的船容不下她们。 那就把船变成她们的船。 母亲瞪着他们,她们被逼到挡板前。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林却在她身后,母亲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 不是每一次战斗都会胜利。 但母亲仍然不想认输,她们不想认输。 “凭什么我们是不祥?难道是我们想要这场雨不停的吗?我们难道不想活吗?” 昏暗天地中,海洋狰狞,母亲拼尽全力做着最后的嘶吼控诉,视线扫到她和小宝时,凌厉骤然退却,演化成温柔与不舍;林却明白妈妈和母辈们的想法,伙伴们也都明白。 与其成为他人的储备粮,战战兢兢的等风暴在屠刀对准自己前停下,不如真的将生命献祭于海洋,让生命完整而壮烈的永远属于自己。 她们和她们紧握着手,转身,决绝地投入了海洋。 水生万物,包罗万象。 但是妈妈,海底好黑啊。 海水好冷。 呼吸、意识、生命在一点点的被海洋抽走。 倏然,有一股力,自下而上,把纠缠在她灵魂上的另一重力拨开了。 怀抱。 温暖的怀抱。 像漂浮在被阳光晒透的海水上。 淡淡的苦柚子味道蔓延,包裹。 林却紧蹙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 手不自觉环住——鹿聆身躯微颤,撑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脱力。 她是出来喝水的,打开门,便看到林却躺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在月光找不到的角落里。 半掩在衣领后的肩胛骨微微颤抖,仿佛在风暴中挣扎的蝴蝶。 沙发向下陷落的刹那,林却求救似的环住了她。 额头贴在她小腹的位置,小狗一样蹭了蹭。 鹿聆的心脏收紧了一刹。 她试探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林却的眉心、眼眉。 夜色中,她的眼眸变幻成更浅淡的琥珀色:“你做噩梦了吗?” 清冷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横落在了她们两个身上,林却裸露在月色下的肩膀,似乎变得透明——透明的部分一点点侵蚀着暗色、保留着和她相同体温的部分。 鹿聆伸出手,扣在了她的肩上。 仿佛这样可以阻碍透明化的进度。 不够。 远远不够。 墙面上,被拉长的两道影子。 直立的身影弯曲向下,唇瓣落在了唇瓣上。 鹿聆重新直起身。 林却环在她腰上的手又一次收紧,睡得更加安稳了。 鹿聆眼睫微颤,心情平静。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一刻,她只想那么做。 所以她吻了林却。 没有征得同意,是卑鄙无耻的窃贼。 “窃贼”的食指环绕着林却的发稍,用自己也没有听清的声音,呢喃着:“如果,” “你是我生出来的,该多好。” 那样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 传言说,母女或者姊妹之间存在心灵感应; 即,如果你痛苦,我也会痛苦。 怎么办呢,林却? 我想痛苦你的痛苦。 翌日,清晨六点半。 鹿晔女士走出房间,不自觉顿住了—— 纱帘将金色的光束切割成了不规则的T型光块,横落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身上。 林却环抱着鹿聆的腰,鹿聆则坐着,背靠在沙发的靠垫上,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的右手搂着林却,手臂横在黑长发上,恍如深水之上的一道桥梁。 桥梁的终点是藏在浓雾后的心脏。 “咔嚓——” 鹿聆肩膀瑟缩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嘿嘿。” 鹿晔女士把手机背到身后,朝她笑了两声。 “嘭”的一声,关门大吉。 鹿聆:“……” “嗯?” 她循声低头,林却睡眼惺忪。 出口即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们,睡了?” 【作者有话说】 准时更新!球球评论! 第44章 chap44. ◎陈雅芝◎ “……” 林却仍躺在她的腿上,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她,盛着满满的无辜和清澈。 鹿聆看着她,无语演变成了无名火越烧越旺——“啊!” 林却毫无防备地被弹了一个脑瓜崩。 “还我们睡了……姐姐!太阳都晒屁股了,睡什么睡!我们醒了!” 说完,鹿聆“腾”地起身,越想越气,倏地转过头,低头瞪着林却——林却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被忽然“制裁”,浅褐色的眼眸更加无辜了。 两个人一高一低,鹿聆被着她看着,垂在身侧紧攥的手一点点松开了;原本“盛怒”的眼睛,也一点点变回柔和,最后彻底垂了下去。 太丢了人,鹿聆! “你自己看着找点东西玩儿吧,我要回房间了——” “哎——” “嘭!” 林却盘坐在沙发上,望着被重重关上的门,肩膀不觉耸了下来,如果她有垂耳兔一样的耳朵,耳朵大概已经垂落到了地板上。 “我自己能玩什么啊……” 林却瞥着紧闭着的门,眉心还在隐隐作痛,尽管是自己碎碎念,但语气也不自觉有些委屈:“要和你一起才好玩啊。” “吱呀——” 林却循声看去。 鹿晔女士笑容和蔼而宠溺,朝她招了招手:“走啊,咱俩出去给你买扇贝中午吃啊?” 林却心情瞬间明媚:“好!” 换好衣服穿好鞋后,林却想到了什么,“可以再买点鳗鱼吗?” 鹿晔点头,顺势问:“你喜欢吃鳗鱼?” 林却粲然:“呦呦喜欢。” “嗯?” 鹿晔有些意外,但看着林却灿灿的眼眸,最终没有说什么。 鹿聆从小不吃鱼。 说来也奇怪,鹿晔女士本人在海边长大,对海鲜的喜爱程度之深,曾经一度想过百年之后海葬。 但鹿聆不仅不喜欢吃鱼,甚至对海鲜也嗤之以鼻。 鹿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提示音一直在响,于是眯着眼睛摸起了手机:【mom: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吃鳗鱼了?】 嗯? 我喜欢吃鳗鱼? 正疑惑着,鹿晔女士发来了一段视频。 ——林却穿着简单的长袖长裤,长发散在背后,口罩遮挡着大半张脸,市场内光线昏暗,她微微弯腰,向前倾身看着鱼缸内的鳗鱼,潋滟的水波倒映在她眼中,竟然亮灿灿的,像夜空中的启明星。 【mom:一一差点要把这一鱼缸的鳗鱼买走。】 鹿聆指尖微顿。 叮—— 鹿晔女士的手机屏幕亮起。 【呦宝:一直都很喜欢,你记错了。】 【呦宝:妈妈,记得买一些橘子回来,要甜一点的。】 【一一喜欢吃。】 *** 重新开始创作的难度不小。 经历过高考作文训练,从而顺利进入了大学的人大概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从前编曲填词,于鹿聆而言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宛如高考议论文的三段式结构一样清晰刻画在脑海中;而现在,她面对着电脑屏幕,面对着空白的音轨,什么也想不到了。 她的确封闭自己太久了。 这是她必须要承担的后果,在决定再次写歌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连续三天均是以写了删最后全部删光的结局收尾后,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那个想法中:我是不是不会编曲写词了? 鹿聆自认为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但不知道第多少次删去了写好的编曲后,她终于也耐心耗尽,自暴自弃地狂摁空格键。 那一刻,她忽然很想放声尖叫。 但还是忍了下来。 林却这几天状态也不好。 两个人回家的第三天,生活和伙食方面得益于鹿晔女士的照顾,得到了极大改善,但是精神受到了极大创伤:一个写不出来一段令自己满意的曲调;一个从和沈昱初通话后,便被宋禾用各种剧本轰炸,纵使如此,她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林却也陷入了一个泥潭:我是不是根本不想拍戏? 鹿聆打开房门,林却盘腿坐在地毯上,循声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个人又同时把头偏到一边,笑出了声: “你现在像过度风干的牛肉干哈哈哈……” 林却盘腿坐在地毯上,茶几上厚厚的剧本数不清总数了,摆放的整齐也散乱,摊开的一本第一页“人物介绍”的部分,被她圈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再看“风干牛肉干”本人。 暗白色丝绸质地的睡衣睡裤来自鹿晔女士的倾情“赞助”,长发用一根笔盘起,松垮挽在脑后;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本就白的肤色上,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两者相互作用,显化在林却本人身上,只剩下了“憔悴”,人也显得更加单薄。 因为她盘腿坐着,身高大打折扣。 鹿聆想到自己要说什么,没忍住侧过身笑了:“纠正一下,是断了一半儿的牛肉干。” “你棒!” 林却望着她,把剧本合上放到了一边:“不停哆来咪发的犟驴。” “那怎么了,”鹿聆也不生气,双手抱在胸前,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睨着林却,“我好歹是活物。” “牛肉干不也是活牛做的吗?”林却为牛肉干辩护道。 她的表情很认真,以致于鹿聆的神情也变得一本正经,端正好态度地和林却“辩论”了起来:“要先把牛杀掉,然后才能做牛肉干。” “那牛被杀掉之前,难道就死了吗?” 林却不为所动。 好像有什么不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不能因为它被做成了牛肉干,就直接否定它活过的事实!” 林却一本正经地说胡话:“牛难道没有生存权吗?” 鹿聆斜睨着她,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 林却震惊看着她。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原本正在午睡的鹿晔女士已经被吵起来了。 “生存权,你说到了是‘权’,那就是写在法律条文里的,生存权,也就是生命安全了,属于基本权,那就要从基本法看,”鹿聆嘴角微微抽动,“什么是我国的基本法——” “你俩!” 鹿聆话音未落,被怒气冲冲的鹿晔女士打断了。 “牛是死是活还是基本法,吵醒我的后果是什么,清楚吗?” “——出去流浪吧!” “嘭——” …… “我妈挺好的,”鹿聆说,“就是有点起床气——她说睡眠质量是她能否长寿的风向标。” 林却看向她,欲言又止。 她其实想说,长寿也不是多好的事情。 这是她作为一个类人类生物的想法,讲出来显然对鹿晔女士大不敬了。 “我们一会儿再回去吧。” 鹿聆舒了口气,十分游刃有余。 林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问:“为什么不能现在回去?” “因为我妈显然现在还余气未消呢。” 鹿聆说完,瞥着林却,想了下,试探地问:“你和沈总之间都没有过拌嘴吗?” 林却不解:“嗯?” 鹿聆哽了下,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你看啊,我们两个现在被我妈赶出来,是因为我妈妈的底线是不可以吵醒她睡觉,你和沈总没有这种不可跨越的雷池吗?” “就像我作为你助理的时候,每天都要给你剥橘子,因为你每天都要摄入足够的维C,并且女明星的指甲不可以被染黄。” 林却没忍住笑了一声:“这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规则?” 鹿聆腰杆直了:“贾佳姐发给我的PDF里的啊。” “还有这种东西?” 鹿聆点头:“你是老板哎——不对,你又不正面回答我问题!” 林却侧眸浅笑:“橘子是可吃可不吃,我的指甲也没有那么金贵,但我的确也有一个不可以逾越的底线。” 鹿聆又一次被成功带偏了关注点:“什么。” 林却正过身,捏起睡衣的一角:“我不会穿着睡衣去室外任何可以见到人的地方——” 话音未落,鹿聆抓到了重点:“你说我不是人!” “没有!” 林却被这天降大帽子砸晕了:“你不要乱说!” “你还要继续转移话题吗?” 鹿聆偏头,微微倾身,亮灿灿地望着她。 林却眼眸低垂,唇角勾起的弧度温柔:“好了,我说。” “没什么矛盾,也没有吵过。”林却说,“还有啦,你不要总是‘沈总’嘛,从你嘴巴里讲出来太奇怪了。” 鹿聆没有回答,转身在台阶上大喇喇坐下,看向林却,说:“也是,你们两个都是大忙人。” “嗯?” 鹿聆脱下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吊带,叠好的外套规规整整放到自己身边:“来坐。” 林却余光瞥过她的锁骨,不自觉咽了咽,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 她其实没那么多讲究。 但鹿聆总觉得她需要细致的对待。 下午两点的太阳缓慢向西移动,林却看了鹿聆一眼,想了想,开口的瞬间鹿聆也说道: “你的剧本选的怎么样了?” “歌还没有头绪吗?” 话音刚落,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了一秒。 林却先开口的:“没有。” “但我好像有些摸清方向了。” 鹿聆点了点头,语调畅然:“我们中间总要有一个先找到方向。” 鹿聆没有告诉林却,她还没有同宋禾讲已经决定签约的事情。 她想要更有底气一点,不为同合约争夺什么,只为自己:她想重新找到LURING。 鹿聆想超越的不是初晓,她想要不落下风的是意气飞扬的LURING。 林却望着鹿聆,想要说什么的刹那,一道有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林却?” 两人一起回头。 “陈……陈雅芝?” 【作者有话说】 全体注意!一位闪闪发光的女士正在向我们走来了! 第45章 chap45. ◎本能◎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无比玄妙,鹿聆楼上的房子一直没有人空着。 林却来了之后,这位和林却有过情缘的人,成为了她的邻居。 一时之间,鹿聆也搞不懂,这座久久空着的房子等待的是陈雅芝还是林却。 “汪——” 鹿聆和林却同时低头—— 一只西高地坐在她们面前,两只耳朵一只站岗一只放哨,身后的小尾巴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鹿聆顺着小狗的视线看去。 林却垂在身侧的胳膊僵直,眼珠隐隐颤动。 “你害怕——” “啊!” 小狗跳起的刹那,林却快它一步,跳到了鹿聆背上。 手臂也死死环着鹿聆的脖颈——有些喘不动气了。 陈雅芝忙赶过来,一把揪起来正欲再次起跳的小狗:“咪咪!” “你吓到姨姨了,”陈雅芝说着,看了一眼鹿聆,“你这个姨姨快被勒断气了!” 林却听到鹿聆快断气了,忙松开手。 身体下意识后仰的刹那,鹿聆没有回头,空出的手却同时扣住她的腰——她重新贴回了她的后背上,双手垂在她的肩上。 “现在下来吧。” 鹿聆侧眸望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刚才我没太站稳,容易摔到你。” 林却点了点头。 咪咪已经被“制裁”,笼子里坐的规规矩矩,无辜又可怜地看着她们。 “我其实没有多么害怕,”林却望着咪咪,对陈雅芝说,“不用关它。” “你不害怕?” 陈雅芝近乎破音,以及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却,“胆子不大,心还挺软的。” 鹿聆转头看了林却一眼,然后看了看正在摇尾巴的小狗:“你刚才,叫她咪咪?” 陈雅芝粲然点头:“对呀,她是女孩子啊。” 鹿聆牵住林却的手,环视了周围一圈,自然引着她们坐到了沙发上。 “还有一只三花,叫阿汪,我对象今天带走打疫苗了。” “她是宠物医生。” “啊,这样啊。” 鹿聆点了点头。 客厅的气氛很自然的尴尬了下来。 鹿聆的视线在林却和陈雅芝之间跳转,多年前的那件事不受控地出现在脑海里。 她观察着林却。 林却的注意力全部在咪咪身上。 陈雅芝顺着林却的视线看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到了笼子旁边,转头看向林却:“确定想让咪咪出来?” 林却和咪咪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然后看向陈雅芝,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咪咪兴冲冲跳出笼子的瞬间,林却呼吸一滞,本能驱使她双腿离地,缩到了沙发上。 “咪咪,不许动。” 话音刚落,咪咪停在了距离林却一块地砖的地方,没有再上前。 但尾巴依然左右摇的欢乐。 “明明很害怕,还非要它出来——” 陈雅芝说着,准备再把咪咪放回笼子里, 林却望向她,语气平静:“我害怕和它是不是在笼子里没有关系的。” 陈雅芝微怔。 “它只要存在,我就会害怕,这是我的问题,如果把它放进笼子里,那它也太可怜了。” 林却重新坐好,望着咪咪,“而且,我想它应该不会咬我。” 林却弯腰倾身,手垂下,咪咪起身小跑过去她手边,鼻尖嗅了嗅。 咪咪的舌尖触碰到林却手心的刹那,鹿聆注意到林却想收回手,但没有那么做。 “看,它没有伤害我。” 林却抬眸,笑靥粲然。 咪咪也开心,顺势躺了下去,翻开肚皮逗林却开心。 “这是喜欢我的意思?” 林却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小狗柔软的肚皮,咪咪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鹿聆望着林却,点了点头:“嗯,它喜欢你。” 这一幕无比和谐,和谐到陈雅芝以为已经释然的记忆,又一次重新蒙住了她的眼睛。 记忆中的林却总是独来独往,但她的视线总是会在某个人身上,鹿聆从来没有意识到,她和林却与其她人之间存在着一层屏障,她们两个一起构建了这层屏障。 “鹿聆,我做的司康好像好了,一起看看?” “啊?” 鹿聆抬眸看向她,有些意外。 陈雅芝有话要对她说。 但是为什么要对她讲? 印象中,她与陈雅芝没有什么交集。 “来嘛。”陈雅芝说。 “好。” *** 厨房内,充满黄油和蔓越莓果香气阵阵,尴尬的氛围也变得有些勾人口水了。 鹿聆能感觉到陈雅芝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没有注意到这点。 她应该大大方方转过身,询问陈雅芝为什么要用“玩味”的视线看着自己;并且告知她,这种视线让她不太舒服——如果是林却,林却一定会这样做。 是的,她也应该这样做。 但陈雅芝已经转过身,她顿了下,然后有些突兀地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小时候对林却表白过。” 这个话题开始的突然,但鹿聆配合地点头。 她对这件往事充满了好奇。 鹿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关于林却的一切,她一直都是好奇的。 陈雅芝站直,视线与她齐平:“我那个时候并不苗条,也不好看。” “现在呢?你觉得我怎么样,有漂亮吗?” “挺好的。” 现在的陈雅芝和鹿聆记忆中的陈雅芝,几乎等比例放大。 五官并没有什么变化,身高高了一些,身材仍然是中等——但在如今白幼瘦横行的审美体系中,陈雅芝这样中等微胖的身材,大概会划归为大码女孩一类。 “大码”。 鹿聆始终觉得这个词语太过刺眼。 带有鲜明的“凝视”和“审判”意味。 鹿聆不知道陈雅芝为什么会忽然和自己讲述起了“从前”,但如同相比和熟悉的人交谈心里话,和素未谋面的网友袒露更多想法反而会更轻松。 她在陈雅芝这里所扮演的便是“网友”的角色。 “我在很早的时候,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又或者更早的时候,我懵懵懂懂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是女孩子,”陈雅芝说,“童话书都读过吧?我在读到《睡美人》这个故事后,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穿着盔甲的骑士,劈开荆棘丛,闯进城堡,吻醒了沉睡的公主。” 鹿聆礼貌而温柔:“《睡美人》的结局这样也未尝不可嘛——女孩子拯救女孩子,更合理。” 陈雅芝垂眸笑了下,继续说:“后来确定,是因为林却。” 鹿聆微怔。 “我挺早熟的,也因为早熟,或者说,早熟却不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被排挤过。背地里有的是人说过我‘不要脸’,还有一些更难听的话。” 陈雅芝讲出这些的时候,语气平静,似乎当时作为主人公的自己也真的和现在一样云淡风轻。 “我不是多洒脱的人,当时的我,包括后来上大学的我,一直都是那个样子:身材臃肿,五官扁平,我不美,我很清楚。” “但无所谓,我自己很满意我自己。我现在是美食博主,一个商单报价五位数仍有品牌方抢着来,我有爱我的和我爱的爱人,我们拥有现在的小家。” 陈雅芝的声音不大,这些话也只是为了讲给鹿聆和她自己听:“向林却告白,是我想要验证自己想法的一个实验。当然,这并不是我不喜欢她的意思,当时的我很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她。” “现在看到她,第一反应也是:靠,她怎么还是这样的好看?上帝真是不公平透了。” 鹿聆垂眸浅笑。 产生这个念头的人不止她一个人。 “——我当时想验证,她们觉得我恶心是因为我拥有渴望亲吻一个漂亮女人的欲望,还是因为我作为一个不漂亮,成绩不突出,个子矮,并且身材膨胀的女人,却毫不避讳提到自己拥有这种欲望。” “恶心的是我,还是我所拥有的这种欲望?如果答案是前者,那为什么她们看向我现在的爱人,一个和我拥有同样欲望的美人,和看向我时截然不同?” “看向她时,是一种意外却又在意料之内,底色是无限温柔的眼神;看向我时,同样意外,但绝大多数人都无法迅速掩盖住眼底同时冒出的恶心,仿佛在讲,‘你?就你?一个臃肿的,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女人?’” “我觉得很可笑,我平凡臃肿又怎么样呢?只有漂亮精致的脸才可以拥有‘喜欢’的资格吗?” “但这是我的本能。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我天生喜欢女人。难道也需要用‘配’这个字眼吗?” 陈雅芝舒了口气:“我是在被林却拒绝了之后,才想通了这些。” “想通了后,我马上扔掉了冰箱里妈妈给我准备的蔬菜沙拉,并且开始吃之前很讨厌的牛肉,高考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健身房。” “叮——” 烤箱的定时器响起,暖黄色的灯光暗了下去。 鹿聆望着陈雅芝。 陈雅芝是热烈的红色。 燃烧着的火一样。 视线相错的刹那,鹿聆脱口而出地问:“你当时怎么确定自己是‘喜欢’她?” 陈雅芝顿了下。 “……升旗仪式,她是主持人,我在队伍第一排望着她。” “一开始看的是她的脸,后来是被风吹起的她的头发,最后是她的嘴唇。”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好想吻她。” “你说她多奇怪。” 陈雅芝眸光温柔,林却是她已经释怀的事和人: “不喜欢我,但让我如愿了。” 鹿聆的手垂下了,望着客厅里的人,喃喃道:“是啊,多奇怪的人。” 林却揉着*小狗柔软的毛,金色的光束斜照在她的身上,影子被拖得很长,仿佛变成了一根线。 ——哒。 心脏, 好像被缠绕住了。 【作者有话说】 鹿鹿和雀雀也会养小狗和小猫的,提前剧透一下,是咖色边牧曲奇和傲娇布偶奶油[让我康康] 第46章 chap46. ◎勇气还是安慰,予取予求◎ 两人和陈雅芝聊了一会天便准备回家了,门刚刚被关上,林却便看到鹿聆一溜烟的下楼,摁密码,然后重新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鹿晔女士也已经完全睡醒了。 面对突然“发疯”的女儿,她显然已经习惯,只是默默注视了门被甩上的全过程。 “一一,” 林却回过神,看向鹿晔女士。 鹿晔女士朝她招了招手,西晒的阳光温柔罩在她身上:“咱们娘俩儿出去晒晒太阳?” 林却看了一眼堆积在茶几上的剧本,又看了看紧闭着的门。 “不了,谢谢您。” 鹿聆又一次在她之前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她总是最先明确方向的那一个。 一种久违的不安感卷土重来。 害怕再次被抛下的感觉,又一次席卷了她所有感官。 西西弗斯的巨石又一次滚落,压在了她的胸口。 鹿晔女士被拒绝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看了看重新坐回到茶几前的林却,又望了那扇紧闭着的门一眼——鹿聆谱曲的声音穿透木质房门,配合着剧本翻页的窸窸窣窣声。 她们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明明是一件她全程参与的事,但每次意识到,总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她们早就长大了。 只是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鹿晔的心脏总是不受控的收紧一瞬。 在记忆中,两个人总是那个夏天里,一起坐在槐树下就眼镜的问题展开讨论的小姑娘。 那时她的心里只觉得她们怎么会这样的可爱。 而此刻。 音乐,剧本,这些都是她搞不懂的东西。 岁月让她珍爱的两个孩子从小姑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也一点点收回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诸多能力,比如学习新事物,比如记忆力。 两个人并没有察觉到鹿晔女士的离开,她们都在和时间赛跑—— 鹿聆在键盘上敲击旋律的手飞快,她惧怕稍微晚一秒,那一闪而过的音符旋律便错过;林却则更专注的看着那些剧本,那些她已经筛选掉的剧本,她需要从“错误”答案中找到一个明确的正确答案。 “——叮铃铃” 林却舒了口气,她的头发已然散乱,摊开的剧本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关键词。 “喂,昭昭。” “嗯?好,我马上赶回去……” *** 鹿聆录完最后一句歌词,一鼓作气地把歌打包发给了宋禾。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十一点四十七分。 房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站起身的刹那,她的眼前一片黑蒙,伴随着天旋地转——“嘭!” “啊!” 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倾倒,猛地一下撞到了面前的玻璃柜上。 彻底清醒了。 设备没事。 鹿聆松了口气。 “咕噜——” 饿了。 “这个时间,应该都睡了吧。” 鹿聆瘫倒在床上浏览着外卖软件,但总忍不住划出侧栏,确认宋禾有没有回复她的消息——没有。 思绪也在这时四散:这个时间点给宋禾发过去这样一首歌,会不会太突然了? 她应该也已经休息了吧?而且,明明和她讲还在考虑签约的事宜,不过才过了三天,现在就把歌给她发过去,会不会被认为太装了? 她会喜欢这首歌吗? 应该会喜欢吧。 “嘿——” 鹿聆这样想着,没忍住笑了一声。 回过神后,她无比羞耻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脸完全埋在枕头里,越思考越觉得羞耻,耳尖也越烫,最后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忙完了?” 鹿聆抬起头,鹿晔女士的头从门后探出,笑容灿灿:“饿了吧。” “妈妈~~” 在看到鹿晔女士的瞬间,鹿聆忽然泛起了讲不清的委屈,已经比鹿晔女士高处一个头的人,现在软乎乎地趴在鹿晔女士的肩头,撒娇道:“我真的好饿啊~~” “嗯,那你想吃什么?” 鹿晔女士驮着肩上的“重物”打开了冰箱,扫了一圈后,问:“还有些泡菜,给你下个朝鲜面,然后空气炸锅一下这些鸡翅?” 鹿聆点头,想到了什么:“林却睡了吗?” 鹿晔女士走进厨房,闻言头都没有回地说:“一一已经回成华了,怎么,她没和你讲吗” 鹿聆怔住了。 下意识望向客厅的茶几。 茶几上的剧本没有被挪走,她走过去,摊开的剧本上的字迹不觉刺痛了她的眼睛:古装、双女主/单女主剧集、陈林、廖梅。 其中,陈林被她着重圈了起来。 陈林是林却成名作的导演,廖梅是编剧。 两位是知名的高质量剧集产出夫妻档。 林却这一趟回成华,应该就是为了找她们二位吧。 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鹿聆扣上剧本,轻舒了口气。 林却去见导演和编剧的结果其实好坏参半,但鹿聆的第一反应总是好的。 导演、编剧和林却,三方一定会一拍即合。 怎么会不喜欢林却呢? 所有人都应该喜欢林却,像她一样。 像她一样什么?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鹿聆猛地把手从剧本上抽回。 没有温度的纸张变得发烫,烫的她指尖生冷。 “呦呦?” 鹿聆循声抬头,鹿晔女士端着炸鸡翅咱在餐桌旁,表情温柔:“面一会儿就好,你先吃鸡翅吧。” “好。” 鹿聆起身,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剧本,然后低下头,拇指不分青红皂白地在手机屏幕上右滑着,最后干脆摁灭屏幕,把手机扔在果盘里。 鹿聆走的太快,以至于她没有看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SH:你是天才!我想见你!我们见面聊!这首歌你一定一定一定不要给别人!】 【HATER:明天回家,有好消息。】 *** 餐桌上,鹿晔女士慈爱且宠溺的看着鹿聆大快朵颐。 等到鹿聆吃差不多,抬起头的时候,迎面便是鹿晔女士捧着脸,眼神无限宠溺地看着她:“够吗?不够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 “够了够了,” 鹿聆忙阻拦,鹿晔女士顺势递上了水。 甜的,淡淡的荔枝味道。 “荔枝茶,”鹿晔感慨道,“你高三的时候蔫蔫的,晚上熬夜刷题,白天又靠咖啡续命,我就给你换成了这个。” 鹿聆心底不觉柔软,她望着鹿晔女士。 “记得啊,怎么会忘啊。” 鹿晔女士的眼角,又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皱纹呢? 这些多出的皱纹,大概每一根都有她的一份努力。 人在夜晚时总是感性,也因为感性,那些白天被理智压住的真心话才得以讲出:“妈妈,” 鹿聆的声线微微颤抖:“我有时候想,” “如果没我,你现在应该会更潇洒。” 话音刚落,鹿晔女士斜睨着她,说:“难道没有你,我就不会变老了吗?” “生老病死,谁逃得过啊,和你有个毛的关系?” 鹿晔女士说着,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西瓜。 鹿聆望着鹿晔女士的背影,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那你就没有一瞬间后悔选择生下我吗?” “咔嚓——” 西瓜一分为二,红色的汁水留在案板上浸染出了深色。 鹿晔女士放下刀,转身捧着西瓜和勺子重新回到餐桌上:“有。 “你一两岁的时候是真的很烦人。想要的东西如果没马上给你,就开始werwerwer叫,但最后也好了。” 鹿聆试探问:“怎么好的?” “有一次,你看我做饭切菜,非要自己也试试,我被你缠的没办法,就把菜刀给你了。然后你的手就被切到了,你现在仔细看,左手食指上是不是还有一道斜着的疤?” “啊?” 鹿聆十分震惊。 鹿晔女士理直气壮:“自那之后,也不知道你是那根任督二脉被菜刀砍通了,再也不werwer乱叫了,变成了天使小宝。” “但其实当时也没有后悔过。” 鹿聆冷漠看着她:“我觉得你是在找补。” 鹿晔女士全当没听到:“那个孩子不是从不会说话到会说话呢?我也是从招人烦的时候走过来的,我知道你不会一直那个样子。” “而且你可不是什么意外的产物。你是我为娘努力上班努力挣钱,保持强健体魄,走正经申请渠道,才拥有的心肝宝贝。” “在你出生之前,我就已经期待你很久了。” 鹿晔女士望着鹿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非要讲什么,其实我应该问问你,有没有后悔选择我作为你的妈妈。” 鹿聆:“嗯?” “我总觉得自己作为你的妈妈,不是那么的合格。你小时候,在一个地方上一阵子学就要转走,朋友没来得熟悉就和她们分开了;后来你组乐队、去唱歌,我也只是司机的角色;包括现在,你重新写歌唱歌,我也没有帮到你很多,我不懂这些,也试着努力学,但学不会啊。” “可我能感觉到,这些东西是很有趣的东西,至少对你来讲肯定是这样的。” “呦呦,辛苦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不存在你,它就消失在我生命里;但因为你,我的生命体验变更丰富了。如果没有你,我想我的人生会无趣很多。” 鹿聆垂着头,深深舒了口气,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上的负面情绪,此刻全部驱散,恍如走出了云层的月亮。 鹿晔的眼眶也有些红了。 她轻轻环住了女儿。、 从前可以一把环住,搂在胸口的孩子,现在只能搭在她的肩膀上了。 “呦呦啊,我永远为你骄傲。” 即便你什么都没做成功,即便你迷茫地走在雾里——没关系的,这些都没关系的,只要你回头,妈妈永远都在你的身后。 勇气还是安慰,予取予求。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一起喊:妈妈!! 第47章 chap47. ◎嫉妒◎ 林却赶回公司时已经是傍晚六点。 晚高峰下班点,电梯的速度格外缓慢。 林却看了正在等电梯的人群一眼,果断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公司位于十三楼,吸血鬼在体能方面的优势得以彰显。 十三层,林却只用了五分钟。 胸口稍稍有些喘。 “抱歉,我来迟了。” 会议室内,陈林与廖梅闻声同时看向她。 那一瞬间,林却扣着门把手的手指指端竟然有些麻。 极度紧张时,四肢末端的温度会降低,紧接是眩晕。 仿佛细密的电流顺着每一条神经血管游走。 目标只有一个:彻底麻痹她的大脑中枢,摧毁她的思考与语言能力,搞砸一切。 林却望着面前的两个人,手指越来越麻。 ——如果是鹿聆,她会怎么做。 如果现在面对提携自己、但自己却辜负了她们期望的人是鹿聆,她会怎么做? 林却望着她们,眩晕感一点点褪去了。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向后一步,郑重地、深深地向陈廖两人,鞠了一躬。 林却做过很多事,也从事过许多职业,演员是第一次。 她必须承认,陈导在电影杀青两年的那场采访中,对她的点评是正确的:“抱歉,这些年辜负您的期望了。” “这些年我的方向一直都搞错了,以至于自己推着自己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林却深吸了口气,“谢谢您二位还没有完全放弃我。” 陈林和廖梅相视一眼,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做错什么。” 廖梅望着她,包容而温柔:“没有人不想成名,没有人不想被记住,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不见得会做出比你更好的选择——所以,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现在依然会找到你,这就是你的本事。” 没有高高在上的说教,也没有无意义的回顾过往。 廖梅久久凝望着她。 林却没有闪躲,坦然而平静地接受着她们的审视。 良久,廖梅终于垂眸:“你啊,一定要好好谢谢妈妈。” “给你生了这样一张漂亮脸蛋。” 林却微怔,旋即绽开一个笑容——是的,确实要好好感谢一下母亲。 遥远的记忆中,总有人和她讲,她和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是缩小版的母亲。 如果真的存在转世,母亲会不会也在某个时空里,成为了银幕上的明星? “来,看看吧。” 林却接过剧本,标题:《将星》。 双女主,古代架空,共计24集的网剧。 女主:施杳,宋今禾。 天下纷乱,四方势力割据,祝阳侯率二十万精兵,问鼎中原。少帝宋今禾在宫人协助下成功出逃,于不明山中,被少女施杳救起。 施杳背负一红缨刀,眼眸晶亮如沉水的黑色鹅卵石。进入村寨后,宋今禾意识到,这片不为人所知的土地,这群看似普通实则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眼前这位永远背着刀和寨主犟嘴的少女,是她重回王座的筹码。 “觉得我们想让你饰演谁?” 林却合上剧本,思衬片刻:“宋禾?” 陈林微微挑眉,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林却粲然,把散在胸前的长发拢到了身后,微微扬起的唇角,旋起两点酒窝,显得她整个人温顺也乖戾:“因为我觉得宋禾会很漂亮。” “而我足够漂亮。” “哈哈哈——” 陈林闻言便笑了,有些无奈地看向廖梅。 “怎么办,她这话说的还真叫人没法反驳。” 林却“乘胜追击”:“我真的饰演宋禾?” “我有信心,没有人会比我更适合她。” 廖梅打量着她:“我的剧本还没有完工,你的底气从哪里来?” 林却迎着她的视线,再度起身,向后撤了一步,将自己的全身展示在她们眼前:“您现在坐在这里,就说明,您也相信我可以做到,”说着,她顿了下,眼眸不觉温柔,“有个人对我讲过,她说,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对我而言只存在想做和不想做,不存在做不好。” “好巧不巧,我也是这样认为她的。我想让她相信,想让我们都相信,我们的感觉没有错。” 廖梅良久没有说话。 陈林率先打破沉默,她看向林却,没有轻视的戏谑:“你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人。” 林却眼眸亮了亮,陈林话锋一转:“但你这次猜错了。” “我们更倾向由你饰演施杳。” 林却愣了下。 这的确超出了她的预想。 但似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挑战。 “宋今禾的饰演者向我们再次推荐了你。” 第二件让林却意外的事发生了。 以她自己在圈内的人缘,她很难将后半句话,和自己联系起来——但也不是毫无头绪。 “楚漫?” 陈林笑了下:“聪明。” 虽然猜中了,但林却还是怔了下。 “楚漫和你看的剧本一样,她看完后问我,施杳的人选定了吗?如果没有,她推荐你。” “你是宋今禾选择的施杳,也是施杳选择的施杳。” “阿林,还有一个好消息。” “今天见到你,让我觉得,《侠女》终于可以有一个结局了。” *** 薄荷,橙子。 林却的味道。 鹿聆抖动了下,眼皮沉沉地睁开。 没有眼镜,坐在她床边的人的影子重重叠叠,熟悉的声音再次肯定了她的直觉: “你醒了。” “嗯。” 鹿聆怔了下,接过她递来的眼镜。 视野重新变清晰后,鹿聆首先看清的便是林却潋滟的眼眸:“记得吗,我是林却。” “……知道。” “我睡着了,又不是失忆了。” 鹿聆嘀咕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宋总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嘛?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对,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说着,鹿聆几乎要跳起来查看手机,林却扣住了她的手腕——四目相对,鹿聆望着林却黑亮如月色下潭水的眼眸,冲上大脑的慌张,退却了。 “呦呦,不要着急。” “宋禾和我一起回来的,她听了你的歌,非常兴奋,”林却的语调不疾不徐,鹿聆的情绪也随着她冷静了下来,“严格说,她应该是非常亢奋。一路上她都在夸赞你是天才。” 鹿聆眼眸微动,手指蜷缩了一瞬:“你呢?” “我说,当然。” “这件事实我要比她知道的时间早的多的多。” “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七分,鹿晔女士说你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写歌,大概到清晨六点,你房间的音乐声才停下。” 林却舒了口气,瞥了一眼关着的木门:“而我们是早上六点到的,自驾属于疲劳驾驶的范畴,所以我们坐的高铁。” “七点半鹿晔女士买完早点回家后,我们才敲门。这次我有给鹿晔女士准备她喜欢的向日葵——我在高铁上织的,送给她的现在摆在客厅的茶几上,送给你的,在这里。” 鹿聆顺着方向看去。 桌子上,她没有来得及收起的录音设备旁边,牛皮纸与旧英文报纸包装着的针织向日葵,沐浴在纱网过滤后的阳光下。 积极向上的柔和。 “——喜欢吗?” 林却眼眸灿灿望着她,像是等待主人揉头顶的小狗。 鹿聆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耳尖旋即泛起了可爱的红。 这点自然也落在了林却眼中。 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觉更深了——好可爱。 呦呦怎么会这样可爱? 开心的时候眼睛会亮亮的,现在耳朵红红的,是因为害羞嘛? 因为她,还是因为向日葵呢? 林却不自觉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耳尖的时候,鹿聆倏然转过头。 “你要干嘛?” 林却放下手,语气坦然:“你耳朵红红的。” 鹿聆哽了一下,直觉告诉她不要再多问。 她这次选择跟随直觉。 “所以,” 鹿聆垂眸,同时不自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微微发烫想耳垂,“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件让你不辞而别的好消息了吗?” “当然!” 林却肉眼可见的兴奋了。 “陈导和廖编决定让我饰演她们新剧的女主角之一。” “呦呦,我找到想拍的故事,想尽全力诠释的角色了。” 鹿聆的手顿了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是笑着的。 林却瞳孔中折射出来的她是笑着的表情。 “是吗,太好了。” 这是好消息。 是天大的好消息。 是她在《NEXT》录制期间,就在期盼的好消息——但是为什么,当这件事真的成为现实后,心脏却像是缺少了一块呢? 她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与林却有关的每个节点中,这样的感觉如同夜路上的黑皮狗,黏住了她。 林却正在望着她,眼眸澄澈,为她们真挚的开心。 客厅里,宋禾不知道第几次夸赞她从陈雅芝身上汲取灵感,写就的《RED》,鹿晔女士耐心十足听着,温柔递上切好的水果。 所有的一切,集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照妖镜。 照出了她皮囊下的,不堪入目的丑恶欲望——嫉妒。 她嫉妒林却,从童年时期的夏天到二十四岁的此刻; 她嫉妒她的才华,憎恨为什么她们之间她总是走在前面的那一个人。 她想走在林却的前面,扮演引导者的角色; 她想引导她,宛如母亲; 她想走在前面,而不是像现在,需要依靠她,那所谓的机会才会降临; 她想保护她,而不是被保护。 “呦呦。” 鹿聆回神,视线相撞的刹那,鹿聆的心不由得空了一拍。 “你知道吗?” 林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可以听到你的心声哦。” 【作者有话说】 名词解释百合文版: 夫妻:夫人与妻子(No丈夫与妻子) 陈导和廖编是双强夫妻档哈[加油] 第48章 chap48. ◎机会◎ 林却没有听到任何心声。 她并没有这个能力。 但看懂鹿聆也不是一件难事。 鹿聆那双好看的眼睛总会将她深埋在心底的真实,流露出来三分。 只是鹿聆自己不知道。 林却也不想告诉她。 这样的鹿聆很可爱不是吗? 她现在望着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好可爱。 可爱的想要抱紧她,然后拆分她的骨肉,鲜甜的血液顺着食管流入,她与她彻底合二为一。 鹿聆会在她的身体里重新组合,变成一颗卵子,居住在她的子宫内壁上,分裂重组变大,重新长出四肢、长出大脑,然后从她的甬道中呱呱坠地; 从此,她跟在鹿聆身后,从蹒跚学步到垂垂暮年,她与她永远在一起——为什么? 为什么“永远”这个词会和呦呦一起出现在脑海中? 漫长而充满不确定明天的岁月教会她的是,这世间的一切,除了月亮,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现在的她如果站在曾经无数个她面前,她们看她大概也会是陌生,或许还会投以鄙夷; 为什么会从可爱,想到永远? 林却眼眸微顿。 她的疑惑落在鹿聆眼中,又成了另一个味道。 鹿聆的手不自觉紧攥着:听到心声是什么意思? 读心术?吸血鬼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超科学能力?? 那她听到了多少? “我没——” “嘘。” 鹿聆顿住,无措地看着林却。 林却向前,抬手捧住了她的脸。 她的影子完全笼罩住鹿聆,鹿聆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向上,不甚明显的女性喉结不自觉上下咽了咽—— 林却逆着光线,表情隐没在阴影中,只剩下一双眼睛。 浸泡在深水中、沐浴在月光下的黑色鹅卵石一样,深情而慈悲。 鹿聆没有任何信仰。 她望着她,那一刻,脑海中却想到了上帝。 人们先入为主的认为上帝为雄,但《圣经》讲,上帝为灵,赐福众生。 鹿聆想要开口说什么,林却指侧微凉的触感摩挲在她眼下敏感的肌肤上——“这没什么,更不是需要羞耻或者忏悔的事。” 林却垂下手,在鹿聆再次怔愣住的目光中,倾身向前,牵起她的手,引导她起身站立,面向紧闭着的房门。 房门外,宋禾的声音正在靠近。 “呦呦,” 鹿聆的脊背僵直,林却站在她的身后,从背后环住了她,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垂上,痒痒的,带起手指尖阵阵酥麻。 林却的下巴垫在她的肩上—— “叩叩叩——鹿聆,起来了吗?” 鹿聆呼吸一滞,眼睫颤动。 林却蹭了蹭她的肩膀,漂亮的眼睛无辜望着她:“她在问你。” ——坏人。 现在,是惩罚吗? 惩罚她对她的嫉妒,惩罚她对她并不忠诚? 可是,凭什么? 鹿聆深吸了口气,盯着门,门把手完全落到了底——她忽然不想发出声音了。 门如果真的被打开了,林却会怎么做,会推开她吗? 房间没有镜子,她们纠缠的影子落在墙面上,没有名义却也实在算不上干净清白。 她们之间本就不清白。 ——不,她不会。 鹿聆猛地回过神,出声阻止道:“我醒了,正在换衣服!” 门把手恢复了原位。 颈侧传来一声轻笑,紧随其后的,是某人故意挑逗的指尖。 “好勒——” 脚步声走远了。 鹿聆松了口气。 然后抬手攥住了某只正在作怪的手。 鹿聆望着她,气势没由来的又弱了一分,她原本也没想过对她发作:“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却眨了眨眼睛,无辜又漂亮:“那一句话?我刚才讲了好多句话。” 故意的。 鹿聆没有接茬,两人对视着,最后她干脆松开了林却的手——甩开应该更确切。 “哎——” 林却上前一步,又一次轻轻从背后环住了她,她叹了口气,语调似无奈,却更多缱绻:“呦呦,你想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这样可爱。” 鹿聆没有说话。 林却侧过头,一个吻落在了她颈侧跳动的血管上。 “嫉妒也好,其他什么也好,至少说明,你对我并不是全无感觉的,是吧?” 鹿聆怔了下:她是这样的想法吗? 林却松开鹿聆,手扣在她的肩上,视线却定格在她刚刚吻过的那颗小痣上,“我去见陈导和廖编的时候,有一瞬间忽然讲不出话了。” “我需要推销我自己,我要讲话,你猜我最后怎么做到开口的?” 鹿聆抬头看向她。 “我想到了你。我想我自己是你,然后,我成功了。” “呦呦,” 林却扣着她的肩膀,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看清她眼底情绪的机会,她板正她的身体,两个人一起望着那扇门。 “去吧,” “门外等着你的,是本就属于你的璀璨星途。” *** 与宋禾对谈的重点有两个:一是,宋禾对《RED》用尽了脑海中的溢美之词,从歌曲本身的编排,歌词的意境,到对这首歌的前景展望——这部分鹿聆全当被喂了一张免费的大饼,全程礼貌微笑,点头,然后不发表任何意见; 第二部分则是真正的博弈。 “——鹿鹿,现在的市场情况,你肯定也有所了解。音乐市场并不吃香,质量也都参差不齐,个人打不过组合,但这是别家,而我是宋禾。” 宋禾从容而自信,自大的话从她嘴里讲出,也让人忍不住相信;“从MERIKA到林却,我想让火的,都火了。你的天赋很好,但在我听来,尚且还有进步空间,技巧更上一个层次对于歌曲的演绎,效果只会好不会坏,我们可以给你提供这方面的帮助;” 鹿聆平静地看着她,她并没有被宋禾的思路牵着走。 宋禾无疑是一个有能力且眼光毒辣的商人,正式出道前需要进行的声乐训练也是必要的,但同时,鹿聆敏锐捕捉到了一点:同她谈论音乐的宋禾,神态姿态,是不同于其他时刻的。 “同时,你也会有单独的工作室,我们有最好的设备,”说到这,宋禾眼里是藏不住的骄傲,“音乐部所有工作室的设备,都是定制的,一套总价这个数。” 鹿聆换算了下利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老板豪气啊。” “小意思,”宋禾摆了摆手,“除了这些,正常的营销包装就不必多数说了,但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具体方案,一个艺人的出道,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的工作量,需要多个部门配合工作,但我能保证,肯定是以你为本——” 话音未落,鹿聆忽然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打断了宋禾全沉浸式的自我推销:“这些我知道,嗯,我有一个小问题。” 宋禾点头。 鹿聆斟酌了一下措辞,“你给我的出道定位是什么?” “啊?什么定位是什么,”宋禾一时没反应过来。 鹿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给我预设的定位是爱豆歌手,歌手,又或者是音乐人,再或者把我和其他人组合在一起做组合或者乐队?” 宋禾没想到鹿聆已经想到了这一步,但这一步也的确是基本。 “我先说我的想法,”鹿聆说,“我想做独立音乐人,乐队我组过了,组过两个,至于其他的,嗯,她们的职业定性好像都不可以谈恋爱。” 宋禾懵了,她没想到鹿聆的思路会落在这个点上:“啊……原则上是这样的,但——” “原则上是这样的,就不要‘但’了。” “不做不该做的事情,是避免风险的不二法则。”鹿聆的语气温温和和,宋禾就在她温温和和的眼神中持续震惊。 “甲方也好,乙方也罢,本质都是合作,”鹿聆态度不卑不亢,“我想借助您提供的机会和平台,写歌唱歌,证明自己;您现在在这里听我说这些话,说明至少,您预计在我身上投入的成本,日后我可以还给您。” 宋禾久久没有说话。 鹿聆也没有再讲话。 这一次独立出道,是那晚在沙滩上,林却问她到底要不要重新唱歌的时候,她暗自做下的决定。 关于林却,鹿聆讨厌她,也仰慕她;嫉妒她,却也忍不住想要跟上她。 《RED》证明了,她从来没有丢掉所擅长的。 所热爱的没有因为她的消沉而远去,鹿聆、LURIING,从来都是一体。 事已至此,无所谓宋禾答应或者不答应,她已经重新走上了这条路,那便再也不会回头。 “好。” 宋禾颔首,鹿聆的话有些狂妄,同时也给她造成了冲击,但是,鹿聆没有错。 她无比坦诚,是一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错过鹿聆。 不是伯乐与千里马的情结,而是一种微妙也强烈的自我需求。 鹿聆会带给她很多惊喜,比如现在—— “您稍等我一下。” 鹿聆回到房间,很快抱着平板走了出来。 “第一首是我写给妈妈的歌,第二首还没想好名字,是《NEXT》的主题曲。” 鹿聆的语气平平淡淡,屏幕里的东西却非同凡响——不只是两首完整的歌,同时还是配有高完成度和故事性的动漫风格视频。 而这些,全部是她独立完成的。 宋禾看着她,半晌才垂眸,服气也认命地轻嗤了声。 林却的话还真是没错。 *** 楼下,鹿晔女士三秒钟抬头一次,余光扫过窗户时,不禁念叨出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当然可以,” 这个机会是双向的,但——林却望着窗户,喃喃出声: “更需要这个机会的人不是呦呦。” 【作者有话说】 肥肥的三章放松完毕,老婆们可以点点预收呀~ 姐妹盖饭系列《坏苹果与烂橘子》和1vn养成女团文《桃浦女团全员确诊同性恋》,关注预收开文不迷路!!! TWO:CLOSETOME 第49章 chap49. ◎你都不想我的◎ 那天匆匆一面后,林却再没露过面。 又一次来去自由的消失了。 万幸鹿聆也未在这件事上纠结太多,因为第二天,宋禾便又风风火火地回*到了临市。 在律师的见证下,鹿聆在乙方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心情,轻飘飘的。 “林却啊,”宋禾收起合同,生怕鹿聆会反悔似的速度,“她现在应该已经进组了吧。” “昨天回来的时候,她和我说,进组陈导剧组之前,想要认真磨炼演技——我也没想到她执行力这么高,前脚说完后脚人就已经在影视基地了。” “啊……” 鹿聆嘴唇嗫嚅,最终噤声。 “——别羡慕,你也要去集训。”宋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想到了什么,悠悠道,“封闭式训练,为期三个月。” “嗯?”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鹿聆望着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个月后,你就要正式亮相了。” 鹿聆收回视线,反应平平:“哦。” 宋禾顿了下,这么淡定? 不对,更像是丢了魂。 “但这不意味这三个月,你是纯训练没工作的状态,只是对于大众来讲,相比你的长相,她们先走进的,是你的世界。” 鹿聆眼眉微挑,像是被调动起兴趣的猫。 宋禾心满意足了。 ——创作一个风格各异且包容的世界,作曲、编曲、混音包括人声在内,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包括作为概念载体的艺人,她不需要被框定在一个必须的标准里,这是她的世界,她在其中享有完全的自由。 鹿聆拥有实现这个设想的能力。 宋禾在彻底了解过ROSE&GUN和FEVER两个乐队后,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鹿聆外在的形象是冷静、甚至恬静的,她没有攻击性,乐队时期她所创作的作品则与这个形象截然相反——乖巧没有攻击性的外表吸引人点进来,内在的反差则会吸引人留下。 ROSE&GUN发布歌曲共三首,三首歌风格不同,MV的风格怪诞而有趣,动漫短片的风格,解构了五个广为人知的童话故事。 小美人鱼以歌喉为代价换来的灵魂永生是一场的骗局,在故事中镶边的公主,也与她一样,成为了王子祈求永生的祭品,于是小美人鱼与公主开始了她们的复仇;高饱和度的蓝与红交织,两位公主与海浪之上高举酒杯。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夜中一下下划着火柴,风雪中她终于意识到:凭什么自己要在风暴里可怜的划火柴?奶奶的死亡是父亲的阴谋,父亲杀死了奶奶获得了房子的所有权,那她杀死父亲呢? 公主与青蛙王子的婚礼前夕,看着正在跳着优美华尔兹的众人,公主意识到根本不会有所谓的幸福生活。王子因为无耻而被惩罚为青蛙,自己那位被稍稍吓一吓便缴械投降的父亲,更是一个懦弱的草包,优雅的古典弦乐落下最后一个音符,鲜血染红圣洁的婚纱,公主为自己加冕。 鹿聆在裂缝中创造一个世界。 用她的琴弦,她的歌词,她的天赋。 宋禾意识到林却说的没有错。 她们之间更需要这个机会的人,不是林却。 鹿聆自身的能力是支撑她实现最初构想一切的基础。 X的初期,MERIKA的出道并不顺利,在取得现在演唱会场场秒空、专辑初动百万起步、音源更是首首allkill之前,MERIKA的出道专辑销量只有不到四十张。 林却和Eclatnova的投资一起到来,盘活了岌岌可危的公司。 MERIKA紧随其后爆火。 时机巧合到,宋禾自己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失意最终得意的天才,还是只是站在风口上起飞的猪。 ——如果当初没有林却,结局会是怎么样的呢? *** 集训在一周后,但不会没收手机,鹿晔女士为此松了一口气。 鹿聆也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聊天框,某人依旧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松下的气瞬间又堵在了胸口。 算了。 眼不见为净! 鹿聆干脆关机,把手机扔到面前的果盘里——“啊!!” “烦死了!” 鹿晔女士提着扫荡的战果兴致勃勃打开门,便目的到了这一幕。 “怎么了,我在楼道里就听见你在家鬼嚎。” “妈妈——” 鹿晔女士舒了口气,状似无奈实则宠溺地朝她招了招手:“下周滚蛋的时候记得都带上这些——是不是会超重啊?” “知道去了之后住在那里吗?给你发快递发去。” 鹿聆看着鹿晔女士准备的物品,从床单被罩到膨化食品,一应俱全的她有些无奈:“好妈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短吧?” 鹿晔女士嘴上反驳着,眼神迅速扫过自己扫荡来的东西,迅速拿出了几样:“这几样可以吧?牙刷牙膏,换洗的内衣睡衣,还有这个果干,你爱吃的这个。” 鹿聆心底一软,一句话也没说,看着鹿晔女士张开胳膊,便得到了一个暖暖的怀抱:“都多大了,还撒娇,羞不羞?” “多大了不都是你闺女嘛,我向我妈撒娇有什么好羞的。”鹿聆说着,脑袋又蹭了蹭鹿晔女士,她发觉自己刚才蹭的位置是鹿晔的小腹——她曾经在那个位置十个月的时间。 “妈妈,”鹿聆抬头望着鹿晔,“你刚才有没有觉得我特别不知好歹?” “你都说了是我买的啊,”鹿晔女士舒了口气,仍然环着鹿聆,“我买的,我掏的钱,那这些东西就是我主观意愿上觉得你需要的。我觉得你需要,不代表你真的需要啊,你当然可以拒绝。” 鹿晔女士说着,舒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感慨的调侃道:“你呀,没事儿就偷着乐吧!” “乐什么?” “啧,”鹿晔轻啧了声,“当然是乐我现在还有闲钱给你花啊!等三个月之后,你上班了,这些就没有了啊~” 鹿聆微微偏头,笑容灿灿:“我不信!” “切!爱信不信!” 鹿晔女士垂眸望着她,温柔也认真:“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郁郁寡欢吗?” “因为一一?” 鹿聆:“……” 知女莫若母,鹿晔女士总能一语中的。 从小到大,鹿聆和鹿晔之间没有什么秘密。 小时候的鹿聆甚至会把日记摊在鹿晔面前,但因为鹿晔女士一直拒绝看,鹿聆也就停止了这一“疯狂”行为。 但这不代表鹿晔对鹿聆毫不关心,她只是相信鹿聆。 她相信鹿聆拥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过了很久,鹿聆缓缓开口,眼神中是真切的迷茫:“她先是一言不发回了成华,现在泡在影视拍摄基地我也是通过宋禾才知道的。” “她什么都不告诉我——” 鹿聆看向鹿晔:“但我总第一时间想到她。” 写出《RED》的时候,做出MV的时候,在合同上签上名字的时候,这些瞬间在输入框中删删减减,最后只剩一句:在忙吗? ——她凭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自己又凭什么像一只风筝,被她所牵动? 鹿晔望着鹿聆,思衬片刻后,才问:“你生气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自己?” 鹿聆顿住了。 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她从没意识到问题的本质是这个 她讨厌自己像风筝一样被林却所牵动。 但风筝的引线是她主动递过去的。 ——“铃铃铃……” 鹿聆回神,下意识看向被她扔进果盘里的手机,没有动静。 啊,她关机了。 鹿晔接起电话,然后垂眸看向她,笑了下:“还真不可以背后念叨人,念叨谁谁来——” “呦呦,找你的。” 鹿晔把电话递给鹿聆。 鹿聆看了一眼鹿晔,接过手机,然后一溜烟回了自己房间。 安全了。 均匀的呼吸声透过手机听筒传来,鹿聆却好像感受到了她那温热的气息。 鹿聆揉了揉自己的耳垂,眼眸不自觉闪烁着,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还好吗?” “我好想你啊。” 轰—— 林却站在窗前,眼底的疲惫难掩,声线甚至有些委屈:“这几天你都没有问过我,下戏后我才看到你发的消息,你只关心我在干吗嘛?” “你都不想我的。” 鹿聆嘴唇嗫嚅,声带与呼吸一起收紧,该怎么回答呢? “呦呦?你有听吗?” “我在听,”鹿聆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声线平稳,“我想你又会怎么样?你难道也会瞬移?” 林却的语调明显雀跃了:“你试试嘛。” “试试说,‘我想你了’。” 鹿聆垂眸,手捂住了听筒,她的声音伴着发烫的耳朵一起发出:“我…我想你。” 林却轻笑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耳朵竟然有些痒。 “3,2,1——” “嘭!” 烟花在夜幕之上绽放。 窗户被打开,人们停下了手上的事情,这一刻,所有人共享这份私人浪漫。 “漂亮吗?” 鹿聆望着烟花,眼眸的颜色因为烟花而变幻:“漂亮。” “……LURING,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嗯,我们有了解到,您当初十分坚持音乐人的身份,是有什么原因嘛?可以回答一下吗?” 鹿聆已经准备离开,听到这个问题后,她转过身,看了一眼提问的记者,侧台,经纪人已经准别上前打断。 她却接过了记者的麦克:“嗯,原因很显然吧——其他身份都是不可以恋爱的吧。” “我有想要恋爱的人。” 话音落地的刹那,鹿聆归还麦克,在宛如雷霆的快门声中离场。 【作者有话说】 进入新章节! 第50章 chap50. ◎我想是因为今天太累了◎ “你有病啊?” 电话接通后,沈昱初完全不给林却讲话的机会:“你想提升演技,可以去电影学院,我去找最好的表演老师教你,你现在莫名其妙在干嘛?喜欢没苦硬吃呗!” “也不算没苦硬吃吧,”相比沈昱初爆炸的情绪,林却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一边,气定神闲地卸妆,“《罪夜》很有意思,我这次的角色也很有意思。” 沈昱初刚刚平稳下来的情绪,听到林却告诉她《罪夜》拍摄的始末后,又一次爆炸了。 《罪夜》拍摄团队的“寒酸”程度相比《NEXT》有过之而无不及,导演兼编剧兼后期剪辑戴璐璐是一个完全的新人。 导演是电影学院刚毕业的研究生,“资历”仅次于她的是摄影:研二的五成新苦力。 “你就神经病!你到底这么想的啊,你之前拍的是什么班底什么制作,现在这个草台班子又是个什么小卡拉米?你分不清楚吗!?” 沈昱初太阳穴猛跳:“把时间线往前调到最开始,你都不需要来拍这种大学生作业吧——” “你有看过剧本吗?”林却把洗脸巾扔进垃圾桶,语气也变得严肃,“你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故事,也不知道我饰演的角色是怎样的角色,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直接给这份作品打上不及格呢?” “制作等级高和这个故事好坏,现在来看,好像也没什么正向联系吧?” 林却垂眸,说:“昭昭,你太傲慢了。“ 沈昱初:“我没——” “还是你觉得我的审美压根儿不值得信任?” 一句话堵死所有后路。 沈昱初倒也冷静下来了:“我没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林却没有回答,抬手拧回了水龙头。 沈昱初故作轻松的语气开口,仿佛刚才的争吵没有发生:“宋禾呢?你一个人在那边,她没有一起吗?” 林却眼眉舒展:“宋禾应该满心都在呦呦身上。” 沈昱初微微蹙眉,想说什么,不等开口,林却率先道:“挺好的。" “这个时代,不存在个人英雌主义的胜利,爆火的艺人也好,其他行业也好,都是团队作战的胜利。” “听你的意思,你和鹿聆,两个人有一个胜利就算全胜呗?”沈昱初嗤笑了声,努力只表达出调侃一种情绪,“我感觉你有点太,喜欢她了。” 胜过喜欢我。 林却没有察觉到沈昱初细微的情绪转变,。 她总是无意识的将她们的情绪一体化:“如果是不得不的情况,你说的倒是我真正的想法,但现在显然不是那种情况。” “现在我们都在各自的路上好好走着,不是吗?” “是——” “昭昭,” 林却眸光温柔,抬头望着月亮:“我忽然觉得这一次的人生有趣了。” 沈昱初眼眸微颤,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像被挤出来的一样:“因为她?” “因为她。” 哈—— 沈昱初忽然很想笑。 这太可笑了不是吗? 她与林却。 她们见证了交通工具从马车到蒸汽火车再到飞机和现在的高铁,她们一起走过的岁月,原来都是“无聊”的嘛? 这算什么? 她找到宋禾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沈昱初找到宋禾,初心只有一个:鹿聆不可以再继续随时随地出现在林却眼前了。 她想做音乐,林却看起来似乎也想让她做点正事。 沈昱初那时的想法无比单纯:她不想鹿聆继续长时间的环绕出现在林却面前,鹿聆想做音乐,林却似乎也想鹿聆去做音乐,那她助力一把,林却会开心,她的目的也可以达成——现在看来,她那时简直太蠢了。 她应该直接杀她的。 像处决那位光头。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鹿聆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中的? 啊,想到了。 翌日。 林却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起来,揉着眼睛打开门,看清来人后,不由得怔住了—— 沈昱初在她目瞪口呆的神情下,绕过她进到了房间内: “你不是讲我太傲慢了吗?我现在来看看,到底是多么精彩纷呈的故事,能让你时隔这么多年,给我这样一顿批评。” “这段时间,我来担任你的助理。” *** 戴璐璐并不是第一个知道林却“驻扎”在影视基地的人,相应的,她自然也不是第一想邀请她参与到自己作品里的人——但她一定是众多人中,最有勇气的。 林却拖着行李箱到达房间门口时,便看到守在她门口的戴璐璐。 短发,半张脸都在黑色镜框后,满溢出来的学生稚气被一股脑地塞进了身上那套深咖色的西装里。 两人视线对上的刹那,戴璐璐顿了一下,打好的腹稿倏然卡壳了。 “滴——” 林却打开门,看向她,笑容莞尔:“进来聊聊吗?” 《罪夜》是一个意识流风格叠加悬疑的故事,故事开始于一场谋杀案。 高中老师古月在童年时候,与好朋友钟丽目睹一场谋杀案。 夏日,午后,钥匙晃动的声音盖过躲藏在树枝间高昂的蝉鸣,阳光透过狭小的窗口,勾勒下粉尘坠落的痕迹。 “刺啦——” 鲜血喷射在堆积着厚重灰尘的废仓房地板上,她们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跑走的刹那,一双眼睛,蛇一样,注视着她们。 那是古月与柏悦的第一次相遇。 案件以悬案收尾,柏悦也消失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古月都怀疑破旧仓库内发生的一切是一场噩梦。 而十五年后,柏悦的再次出现,则证明不是的。 那是钟丽移民前的践行宴,她前往钟丽家,房子内一片死寂。 溅落在校服上的血迹在黑暗中仍然刺眼,血液从钟丽身下泊泊流出。 柏悦一步一步走出暗影,上扬的眼眸沐浴在月光下。 说,好久不见。 戴璐璐坐在深棕色的沙发上,背挺得笔直,脖子不自觉的向前倾,双腿并拢着,帆布鞋的鞋尖抵着,厚重镜片后的眼睛小心观察着林却。 像等待评比结果的学生。 “我可以问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林却合上剧本,看向她,姿态谦和。 “啊,当然可以。” “请问我什么时候进组?” 嗯? 戴璐璐懵了。 这就答应了? 林却笑了下:“剧本应该不是只让我看看就行的意思吧?” “不不不!” “我写柏悦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如果邀请到您来演,就好了!”戴璐璐扶了一下眼镜,眼眸熠熠生辉,“我只是没想到,您真的会答应。” “谢谢,这是我的荣幸。” 这是林却的真心话。 好的故事、好的角色,不论在哪里都是需要抢的。 这样好的故事和角色,竟然是创作者想着她创作的——在她那样差劲的风评之下。 林却看向她,认真问:“柏悦,古月,还有死掉的钟丽,都是一个人吧?”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戴璐璐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林却蹙眉,耸了耸肩,坦诚道:“一种感觉,她们三个给我的感觉是分离的三胞胎,是一个人的三面特质——柏悦是极致的反抗、乖张,危险气息很强烈;钟丽则是非常幸运且幸福的一个人,有爱她的家庭,与‘我’和古月是完全相反的,她像是我或者柏悦,想象出来的一个人。” 戴璐璐正欲回答:“是——” “嘘——” 林却毫无预兆地倾身靠近,浑身散发着不似人的危险气息,鬼魅一样;戴璐璐被迫贴在椅背上,林却冰凉的指尖芦苇一样轻拂过她的唇。 冰凉的感觉仿佛刀尖,她成为了柏悦的目标。 “她会消灭我吗?我是说古月会消灭我吧。” 代璐璐嘴唇嗫嚅,她望着林却,四目相对的刹那,林却的眼神游移了一秒。 这一秒暴露了她的全部。 戴璐璐明白了。 林却在试戏。 不是剧本里的内容,而是她所理解的柏悦,走入了现实,与她进行了一个极为冠冕堂皇的“请求”——请让我杀死她,包括你。 请让我成为我。 这就是柏悦,她想要的柏悦。 戴璐璐提出想邀请林却出演柏悦一角的时候,团队内的其她人一致觉得她是没有睡醒,在讲梦话;确认她的态度很认真后,除了咖位问题,其她人反对的原因只有一个:林却是一个没有演技的花瓶。 但戴璐璐不这么觉得。 她分析过林却侠女角色之后出演的所有的作品,林却并不是传闻中那样无趣的演员。 只是她本人的争议性太大,让人们没有心情注意到这点。 既然放大她的缺点更容易获得声援,那为什么还要发表与她优势相关的声音呢? *** 柏悦的戏份在一天内集中拍完,由于经费限制,整个项目的拍摄周期只有紧锣密鼓的七天。 这也是沈昱初第一次目睹演员状态下的林却。 暴雨夜天地昏沉,倾泻而下的大雨仿佛是被踢倒的黑色颜料。 嘭—— 柏悦顿了下,后知后觉抬起手,捂住被射穿部位。 “我为什么,”柏悦眼神颤抖,直视着镜头,“为什么,不会痛呢?” 古月望着她,一步步走向她,手里的枪也掉落,子弹弹出弹匣,零散滚落在了折皱的试卷中央。 柏悦被古月抱住了。 胸口渗出的血液染红了相反方向的胸膛。 “卡!” 林却站定,神态懵然。 沈昱初意识到了什么,走上前的刹那,林却轻轻抱住了她,声如游丝: “——昭昭,” “导演喊卡前的一秒,我忽然‘清醒’过来了。” “我想是因为我今天太累了。” 所以,鹿聆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作者有话说】 今日两更~ 50-60 第51章 chap51. ◎WeetoNewYork◎ 落地纽约的时候,雨终于停下。 这场突然降临的雨导致飞机延迟降落半小时。 鹿聆随着人流,依靠“寻找关键词法”和跟着人流走的原则,顺利取到了行李,但最终还是败给了差劲的方向感。 她推着自己的行李箱,犹豫要不要用蹩脚的英文向看起来忙的转圈的工作人员问一下路的时候,终于感知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正在疯狂震动。 宋禾的语音电话带着十万分火急的气势风风火火地窜了出来。 她原本计划今天要和鹿聆一起落地纽约,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训练没什么意外她也将全程参与。 但在MERIKA世巡芝加哥场即将启程前十个小时,匿名论坛上发布了对队长岁岑的死亡预告——原因十万分荒唐:因为在世巡开启前一周的直播里,岁岑义正言辞地为当时沸沸扬扬的偷拍以及ai换脸事件进行了发声,此位粉丝认为岁岑的行为打破了偶像与三次生活的次元壁,是对偶像精神的背叛,对此他要进行正义处决。 预告一出,全体戒备。 宋禾火速改签芝加哥。 以至于看到宋禾的电话后,鹿聆的心也霎时收紧: “你还好吗?” “落地了吗?” 意识到鹿聆问的是什么意思后,宋禾笑了起来,鹿聆也放心了——还能有力气给她打电话,那边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了。 “啊——” 鹿聆刚想回答宋禾,不等开口,先被远处毫无征兆响起的尖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尖叫的声浪之大,即便鹿聆能感觉到热闹的中心距离她有着相当一段距离,但也不耽误她产生机场的屋顶将在下一秒砸到她头顶的错觉。 “——你那边很热闹啊。” “嗯,”鹿聆把右耳重新塞上耳机,确保自己能听到宋禾的声音,空着的左耳则根据声浪判断方位——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鹿聆听到了一个常在社媒上看到的名字。 声浪的源头是粉丝的爱,爱的方向是机场的出口。 感谢粉丝,拯救社恐。 “——你往出口走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啊,她家安保跟那个神经病一样,你距离艺人八百米远没什么事,一旦不小心缩短到799米了,那个脑子就不知道启动了什么诡异的程序,跟雷达一样,瞬间给你‘正义’的胳膊肘。你要是不小心被正义了,咱们姐俩儿在纽约的第一面可就从分部换到纽约市人民医院急诊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向上帝祈祷,在你骨折的肋骨自动愈合之前,一定见到医生,阿门。” “什么啊,”鹿聆被她一番话逗的不禁弯腰捧腹:“好,我一定躲远点——” “鹿,你不用羡慕她。” 鹿聆怔了下。 电话那边,宋禾的背景音是MERIKA演唱会彩排的声音,她一字一句,声线从容而坚定:“我现在在可以容纳6.5万人的体育馆内,MERIKA在进行芝加哥场巡演的最后一次彩排——你以后也会是这个场馆中心舞台的主角,最最最闪耀的主角,这不是客套,是我对我自己眼光的信任。” 鹿聆深吸了口气,她自己也讲不明白,从心底向上蔓延,最终在眼前成型的雾气是源于初到新环境产生的不安本能,还是因为方才随着尖叫声出现又被她强压下的情绪被宋禾温柔的包容。 总而言之,鹿聆并不希望纽约的这场雨绵延到她的眼睛中。 她四下环望了一圈,压抑着颤动的声线,用最自然的神态对着通话口道:“我好像已经到出口了,我下载了Uber,打车——” 话音未落,鹿聆站在出口处,粉丝的尖叫声在身后流动着,她在涌动着的人流之后,第一眼看到了某人—— “不用打车,分部那边有人等着你了,打扮的贼有个性了——小姑娘,亚洲面孔,一眼就是咱们中国姑娘,” 亚洲面孔,一眼中国姑娘; “一刀切的齐肩短发,偏分没有刘海,漂染的白金发色,挑染烟粉;右边的眉毛是断眉,打着三个孔,今天没记错的话眉钉是心,星星,和波浪;鼻钉在右边,唇环在左;注意,她没有纹身,穿的是吊带,长的很甜,好认的很……” 鹿聆站在原地,她觉得自己应该上前,走过去的。 在她正对面的人,和记忆中的少女,有些不一样了,但熟悉感更重。 一刀切的短发,偏分白金发色挑染烟粉,眉钉、鼻钉,唇环; 豹纹的吊带胸口处点缀着黑色蕾丝花边,银色的头戴式耳机代替项链点缀在她漂亮纤细的锁骨上; 马甲线的末端隐没在灰褐色毛绒质感的腰带之下——十分惹眼的穿搭,路过人的视线总忍不住被她吸引; 一张写着花花绿绿字迹的白板被她懒懒举着,底端边沿抵在头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终于把视线转到了这边—— 鹿聆呼吸一滞,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卫衣外套的帽子也推了下去。 “……她叫贝湜一。” SHIYI。 贝湜一站在围栏后面,笑容懒惫,朝她招手。 那块写着花花绿绿个性分明的字迹的白板,白板上的内容和她的声音一起完整出现: “WeetoNewYork.” *** ROSE&GUN有了鼓和主唱后,还缺少象征乐队灵魂的贝斯。 没有贝斯的乐队,相当于不穿裤子出门的人类。 但除开乐队本身便是小众文化的元素,她们学生的身份更是一大阻碍。 高中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搞乐队实属有些不务正业,但是鹿晔女士不这么认为。 鹿晔女士不懂贝斯手在乐队的作用有多么的重要,但她知道一位优秀的贝斯手首先要会弹贝斯,至于优不优秀,她相信鹿聆和初晓自有判断。 贝湜一比鹿聆还要小一岁。 因为户口登记的年份要比她真正出生的年份早两年,所以和她们成了同级生。 三个人身上同样的校服外套,也证明,她们不仅是同级生,还是同校生。 鹿晔女士很有眼力见的回避了这个场合。 鹿聆家充当训练室的地下车库内,三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合奏试试?” 鹿聆看着贝湜一,试探提议:“初晓是鼓手,我是主唱,也会吉他,键盘也会一点,”她的视线跟随着贝湜一的动作而动,声音越来越小,“你有想要弹的曲子吗……” 那时的贝湜一无比内向。 鹿聆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不爱说话但技术过硬的高个儿甜妹 贝湜一弹得是她自己写的曲子。 ——那个时候,她对于作曲的才华便已经展露,初晓和鹿聆随着她的贝斯,加入鼓点和弦以及和声,三个人默契地开始了第一场合奏。 她们合得来。 这是鹿聆在合奏后认定的事实。 ROSE&GUN解散后,高考过后,她们组成的FEVER也证明了这一点。 LUERING和SHIYI这一对“组合”包揽FEVER的全部歌曲制作,两个人缩在简陋的录音室,用最便宜的录音设备挥洒着最真挚的快乐,但那已经是从前了。 “哒——” 鹿聆收拢回思绪,看向现在眼前的贝湜一。 亮着的平板屏幕定格在歌名《欢欣雀跃的那一天》。 这是鹿聆写给《NEXT》的歌。 demo播放完毕后,贝湜一垂眸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虽然intro部分有点兵荒马乱的意思,但是的确是很鲜活的一首歌。” 鹿聆不自觉暗暗松了口气,仿佛通过考试的学生。 “我能听懂你想表达的东西,这个综艺的性质,或者说开始,应该‘奇袭’吧,”贝湜一向下划着曲谱,说,“因为这整个底奏,你用的鼓点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整首曲子作曲部分很简单,因为是综艺歌曲吗?” 贝湜一抬眼看向鹿聆。 四目相对的刹那,鹿聆有一瞬间怔住了。 像被导师问住的学生。 与贝湜一的对话变成了一件需要谨慎的事情。 这首写给《NEXT》的主题曲,成为了她交的第一份“考卷”。 评卷老师是现在坐在这件录音室里除她之外的所有人,各种肤色的陌生面孔中,她唯一熟悉的人,是她的主考官。 脱离乐队、脱离了她的贝湜一飞速上升。 细看过去两三年里,榜单前列的热单歌曲的制作名单,几乎一半以上都写着贝湜一的名字。 鹿聆垂眸,坐正了身体,没有回答。 贝湜一也并不在乎这点:“这首曲子给综艺没有什么问题,但,” 鹿聆脊背倏地一僵。 贝湜一放下平板,看向她:“如果不是你亲自交给我,我是不会相信这样一首曲子会是你写出来。” “不过也没什么问题,你现在重新开始,能交出这样的作品已经不错了,是我对你的想象太多了。” 贝湜一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余光瞥到鹿聆的刹那,她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嗯,”她伸手拍了拍鹿聆的肩,用最轻松的语调说,“有趣也不代表合适,对综艺来讲,很可以了。” 贝湜一的话没有恶意,甚至是对她的安慰,但—— 呼吸困难。 她感觉自己正在融化。 融化成为录音室墙壁的浅色,灵与肉都被完全吞噬——是神明也看不下去她如今的平庸,所以对她进行了重组吗? 神话说,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然而此刻,纽约正在暴雨。 平板屏幕折射着白色光线。 WeetoNewYork。 WeetoNewWorld。 【作者有话说】 这部分往后会出现一些现实生活中的品牌名称,设定上需要,无原型无原型无原型! 爱你们哦~~~ 第52章 chap52. ◎以她开始◎ 有了戴璐璐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原本犹豫不决持观望态度的人们也都“前仆后继”了过来。 林却进组的前后间隔最长有12个小时,角色包括不限于:仙侠古偶剧中存在于主角记忆中的白月光,朝堂权谋剧中以身殉国的女帝;现代背景悬疑单元剧中,校园暴力受害者的哑巴姐姐等等; 前两类角色戏份并不多,但属性上都有浓烈的“献祭”属性,相比她们如何“活”,人们更在乎她们的“死”。 “——别多想了,休息一下吧,这段时间你前一秒自戕女帝,下一秒底层哑女的,”沈昱初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林却,语气调侃,“现在竟然还有力气在这儿深入思考上了。” 林却接过橘子,朝她笑了下:“我感觉还好啊,是你体质太差了,大总裁——办公室综合征警告啊。” “什么嘛,脑力锻炼不是锻炼啊——*” 沈昱初说着,视线与林却对上的刹那,她一瞬间晃了神:林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她,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盯着林却,那视线让林却感觉莫名其妙:“昭昭?” 林却低头扫了自己一圈,然后再次看向她,嘴角无意识上扬,微微偏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变化”的感觉愈发直观。 林却不应该产生任何变化。 她与林却不存在“衰老”,她们应该永远一致。 但是经历过这些天,沈昱初明显感觉到,林却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悄悄发生了变化。 好像抓在手心小心护着的蝴蝶,忽然不在扑闪翅膀了——要张开手心吗?如果蝴蝶没有停止呼吸,在手心张开的刹那,振翅飞向天空了呢? 那她就成为失去蝴蝶的人了。 捕手与蝴蝶,猎人与猎物,凶手与受害者; 沈昱初与林却。 她们应该是一直在一起的人,任何生物、任何事物,都不可以插入她们中间。 “你身上什么味道?” 林却毫无预兆向她的方向嗅了嗅,沈昱初猛地回过神,向后坐了坐,后背紧贴着靠背:“什么什么味道?” “有点像樱花的味道,”林却坐回位置上,车窗拉开一小条缝隙,“熏得我头晕眼花。” 沈昱初垂眸,抬起胳膊闻了闻,语调带着轻松的调侃:“好说,我扔了就好。” “哎——” 林却阻拦的话还未讲出口, 定制的迪奥西装外套成为了绿化带内灌木的遮阳伞。 当事人依旧无事发生的表情,拧开一瓶水:“嗯,吃了吧。” 林却接过水,瞥了一眼沈昱初摊开手心中的两片浅粉色的药片:“这是什么?” “补剂片,”沈昱初神情坦然,“准备上线的新品——看我多好,有新东西都想着你。” 林却笑了下,拿过了药片,顺着水吞了下去后,她才调侃“回击”道:“是啊,试药员还得签合同,我什么都不需要,给啥吃啥,还死不了。” “那句话说的还真对,”林却合上眼睛:“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淌着肮脏的血液,你扔的外套比一个村子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哈,”沈昱初不以为然地斜睨向她,长腿交叠,“我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淌的肮脏的血液,你呢?我亲爱的姐姐?” 林却顿了下,看向了她。 “表演已经结束了,别一直沉浸在其中,”沈昱初餍足地舒了口气,悠哉继续道:“姐姐,我们一直都是同样的人啊。” 是这样的。 沈昱初没有说错什么,她只是陈述了客观事实。 但是为什么,她会产生如此强烈的不适感。 林却的记忆开始不自觉回溯,这样的感觉是第一次产生的吗? 过去的时间里,一次都没有过吗?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仍然飘散着清淡的樱花香味,如漆黑夜幕下的小巷口,那条狭长的道路似乎绵延无尽头,林却舒了口气,压在胸口的憋闷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像再次坠入深海。 她摁下车窗,从窗户缝隙溜进来的风是暖的,扑在小臂和胸口,轻飘飘的。 好像一双无形的手,穿透漆黑海底,耐心温柔的,解开锁在她脚踝上的铁链——“嗡嗡——” 沈昱初看向林却的手机。 林却划开屏幕,眼中的笑意不自觉亮起,而后又迅速凝滞。 沈昱初的心跳倏然空了一拍——“《NEXT》主题曲要在今天录制,为什么不告诉我?” 手机屏幕仍然亮着: 【14:13】 【LL:《欢欣雀跃的那一天》demo.MP3】 【15:05】 【LL:开始录制了吗?】 ——这首歌,你喜欢吗? 沈昱初望着林却,余光偶尔瞥过她的手机屏幕。 林却没有重复问题,她静静看着沈昱初。 “我需要知道为什么,你要把这件事给我退掉,并且完全不告知我。” 林却收回视线,垂眸在包里翻找着耳机,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真正林却”风格的话:“否则,除了剧组的工作,其他的我都全部不知——” “我没有故意推掉这个工作!” 沈昱初以手扶额:“节目组那边的想法是录制过程也会进行拍摄,后续节目上线,作为平台吸引付费的花絮部分——姐姐,节目都是在我的平台上线。我什么时候和钱过不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却戴上一只耳机,抬眸睨着沈昱初。 审视猎物的蛇一样。 沈昱初原本舒展的手紧握了起来。 “我觉得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她正过身体,也往嘴里扔了两片药片,“机器人也得有个时间段用充电呢,你又不是环保能源的。录音而已,录音室、录音师,还有剪辑后期,我又不是养着她们以供观赏的。” 林却收回视线,点进鹿聆发来的MP3文件,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外面彩色的街景。 “哦,这样子啊。” 沈昱初倒吸一口气,还想说什么,林却抬眼看向了她,递给了她另一只耳机,眼眸灼灼:“要听一下吗?主题曲是呦呦写的。” 沈昱初一哽,她想拒绝,但是手已经接过了耳机。 林却按下播放键,望着窗外,没有再看沈昱初,依然能感受到沈昱初的视线。 昭昭不喜欢呦呦。 “哎,难搞哦。” *** “对综艺来讲,可以了。” “如果不是你亲自交给我,我不会相信这首曲子的作者竟然是LURINNG。” “是我对你想象太多。” 是我对你想象太多。 鹿聆骤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视线扫过显示器下方的时间时,她怔了下——大脑迟缓的转动,最后得出结论:已经过去六天了,这是她在纽约的第七天。 浑身酥麻,耳边环绕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地缝中爬出来的虫群,踩在她的皮肉上,透过鼻孔、耳朵,眼睛,以及嘴巴,攻占了她的身体; 骨、肉和灵魂被虫子啃咬殆尽,撑起这具皮囊的是一层又一层堆积起来的虫卵与尸体。 ——有趣,到底要怎样才能有趣? 从前的自己,从前的LURINNG会怎么写的有趣? “你疯了啊?” 贝湜一推开制作室的门,看到眼前的人,脑海只只想到了这句结论。 “啊……还好。” 鹿聆视线飘忽,但手极快地摁灭了显示屏。 贝湜一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找到“病因”了。 “虽然你速度很快,但很不幸,我视力和记忆力,都还挺好的。” 贝湜一抬手干脆利落地把鹿聆转了回去,落座后重新摁开显示屏,鹿聆的后背也随着她点下播放键的动作,离开了椅背。 “层次丰富很多,” 贝湜一话音未落,鹿聆靠在椅背上,双手挡在眼睛前,声音喑哑疲惫:“但还是很无聊不是吗?不要告诉我你觉得这首歌及格了。” “巧了,我还真的觉得它可以。” 鹿聆看向她。 “这首歌是写给综艺节目的,旋律朗朗上口,情绪轻快欢乐的,就够——” “不够的。” 鹿聆的声音不大,眼睛因为长时间紧盯屏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生理性的眼泪灌满眼眶。 贝湜一想到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下来:“鹿聆,” “我对你一直有很多很多的想象,因为你停留在我记忆里的是FEVER解散前的样子,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把我这些想象太当回事儿了。” “现在的你缺席在我的记忆里,也缺席在你自己的记忆里,你得把她找回来。” “从前的时候,我们两个写出来的东西,谁不是灵气满满的呢?可是现在我们都已经过了那个阶段,继续追求那个时候的感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明白吗?” 鹿聆望着她,眼泪随着她眨眼睛的动作,滴落在了手背,她有些迷茫——讲不明是因为这几天不合眼造成的思维迟钝,还是真实的不知道要怎么做。 贝湜一向前,扣住她的肩,两双眼睛被迫对视。 “我告诉你什么是重要的,现在就是重要的。你现在告诉我,你对于这首歌最大的想象是什么?” 鹿聆眼眸微颤,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大脑开始转动的声音。 “是,林却。” 贝湜一微微蹙眉,她第一次在鹿聆嘴中听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想到她?” “这首歌因为她才会存在。” “好。” 贝湜一松开手。 两人的距离重回安全。 贝湜一靠回椅背,斜睨着鹿聆:“如果你还是不满意这首歌,那么现在,想着她开始工作吧。” “既然她是中心,那就设身处地再次以她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球球评论呀~~ 第53章 chap53. ◎橡木苔◎ 沉默。 1号录音室内,长久的沉默。 贝湜一起身坐到了鹿聆身后的沙发上,没有讲话,也没有提出“帮忙”——鹿聆不需要帮助。 任何一个伟大成就,都难以归功于个人英雌主义的胜利,但鹿聆一个人便是千军万马。 多久没有再见面了? 三年了。 贝湜一出国的计划是一早便定好的,FEVER的解散是一件必然事件,但包括鹿聆在内的全部人,默契地选择了回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我们散了吧”这五个字总叫人感觉残忍。 鹿聆也意识到了,但她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想“万一呢”? ——万一可以通过音乐,得到更多的、不只只是兴趣爱好那样简单的成果呢? 她们才华横溢,也都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了,不是吗? 收到《野莓》邀请的时候,贝湜一潜意识里不想再折腾了,无关于FEVER当下的发展好与坏,只是除了鹿聆外的其她人,都有了下一步的人生计划——这个计划里乐队,音乐,并不在她们的第一顺位。 从训练基地离开的那晚,失落吗?义愤填膺吗? 有。 但铺在这些之下的是松了一口气:原本的人生计划中久不需要再做出太多调整了。 遗憾也庆幸。 临近出国前,贝湜一收到了鼓手的短信,一是恭喜她即将出国,其次也向她说明了自己的去向:将在九月份前往北京,就读导演专业的研究生;键盘手的教资通过,正在准备家乡高中的面试,最后也收到好消息。 “哒…哒…哒——one,two,three,” 贝湜一回神,鹿聆转身也看向她——“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以林却为中心思考。 林却从决定参加节目,到节目最后收尾,全程都是松弛的,她什么都不在乎——节目会给她带来什么,她能给节目带来什么,就好像甩掉一切舒服,在长大后又一次坐回小孩子,开始了一场海边的春游; 那么整首歌轻节奏的思路是没有错的。 贝湜一的视线集中在鹿聆身上,如果不是曾经见过无数次她这样“突然”的状态; 从找到灵感抓住灵感到完成,鹿聆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作曲的改动并不多,编曲轻盈的同时,贴着编曲加了诸多细节。 无前奏,女声合唱叠加录音带效果的清唱作为导入,突出走动跑跳时候的气息,音乐渐进。 贝湜一的思绪随着音乐,回到了FEVER带着《seesea》参加第一场音乐节的夏天。 因为她记错了时间,四个人提前两天到了举办地。 身侧是正在搭建的舞台,面前是安静翻涌着的大海。 海平线遥远而模糊,漂浮在海面上的橙色浮漂随着海浪的节奏上下漂浮着——反正已经来了,索性玩个尽兴吧! 跑吧,跳吧,草莓冰激凌的味道融化在味蕾,充盈了身体,身高只到她们腰的小朋友们情绪高昂,赤脚冲进了温热的海浪中,系在她们手腕上的气球随风飘扬着,阳光透过气球,红蓝黄三色的交叠,落在了她们互相紧握住的手腕上。 夏天是三原色构成的季节。 回忆中鹿聆明媚的笑容与现实中,她面前的鹿聆重合。 因为连续的熬夜,鹿聆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长发用笔盘起,灰色的无袖衫空荡荡的,长睫的阴影散落在眼下青紫上,整个人憔悴而虚弱,但那双杏仁眼却眸光灼灼; 仿佛小时候发烧在医院打针时,隔壁床那位拜托护士一定把针扎在左手的姐姐,眼眶已经泛红,但仍然靠在枕头上,眼睛仍固执看着习题册上的题目。 药水顺着输液管向下,透过枕头的细小管道汇入她的血液,成为了写在纸上的每一个符号的支撑源——显示器中的音轨是鹿聆的“药”,让她完全意识不到身体借由不受控颤抖的手发出的警告。 “很好,” “很棒的一首歌。” 贝湜一垂眸,心情是一种沉重的轻松,心脏好像被拧紧,扔进装满柠檬汁的杯子中后,又被淋上了一层蜂蜜。 鹿聆舒了口气。 一直紧绷着的后背陡然弯了下去,肩膀靠回椅背的刹那,贝湜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副歌你为什么要那么编?” 鹿聆微微挑眉:“什么为什么?” 贝湜一戴上耳机,拖动进度条,反复三次后才又摘下耳机,讲话时没忍住嗤笑着:“这个调调,是有点跑调吧——但是,” “但是,居然是好听的——为什么?” “啊……这个啊……” 因为虚弱,鹿聆抬腿缩在了椅子中,声调也一点点减弱:“以她为中心,这首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如果是林却来演唱这首歌,这首歌的气质会是现在的样子; 如果是林却来演唱副歌部分,副歌的变奏就会是那个样子的。 如果是林却,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合理了。 “嗯?” 尽管贝湜一一直看着鹿聆,但当她真的合上眼睛不再讲话后,她还是懵住了。 犹豫了下,她起身凑上前,小心翼翼伸出了手指——啊,还好,还有气儿。 没过劳死。 “咚咚咚——” 录音室的门开出一道缝,宋禾从门缝里探出头,视线在贝湜一和鹿聆之间迅速跳转,最后定格在了贝湜一身上:“睡了?” 贝湜一点头,收回手然后利索地导出demo。 “非常好的一首歌,”贝湜一瞥了一眼宋禾,“那个什么综艺,可以收拾收拾准备火了——” “那个综艺不管有没有主题曲,热度都不会低的。”宋禾确认自己也收到demo后,放心收起了手机,“这首歌除了锦上添花,后期宣传的时候也算个亮点。” “那幸运的人就是你了,”贝湜一悠悠说,“这首歌宣传方面应该不需要太多——综艺播出说不定就火了。” 宋禾眯起眼睛:“你这么肯定?” “非常肯定。”贝湜一点头,“一个叫林却的女演员也参加了这个综艺吗?” “她有演过什么作品吗?” “嗯?” “我好久没看过国内的电影电视剧了。”贝湜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演过不少,但不建议你——” 宋禾话音未落,桌子上鹿聆的手机倏然响了一声,像是迫不及待地对宋禾的这一番话打出一个大大的“叉”。 手机屏幕推送的热点消息。 #林却演技复苏#; #《罪夜》# *** 鹿聆是两天半之后醒来的。 窗外的天空是短暂而珍贵的蓝调时刻,提醒她这一天的白昼又将迎来一个结尾。 手机! 鹿聆摸过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的消息提示已经被铺满,手指划了五六次才终于划到底部—— 【你怎么都不理我的?纽约下雨了。】 【宋禾说你把自己锁在录音室六天,她是在第七天才见到你。我也好想见你。】 【听到你写的歌了,很好听。】 【链接分享】 【好多好多好多人听了你的歌,她们和我一样喜欢这首歌,但她们比我弱一些,我比喜欢这首歌更多的喜欢你。】 【……】 【不回我消息也可以,请一定想我。因为我正在想你。】 【《罪夜》.MP4】 【我被好多人夸了。】 【你夸夸我嘛~】 【呦呦。】 眩晕。 鹿聆放下手机合上了眼睛。 眩晕感并未减弱。 她仰头嗅了嗅,顿了下—— 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香味类的产品。 但是为什么会闻到淡淡的薄荷香味呢? 薄荷的香味似乎是眩晕感的来源。 嘿—— 鹿聆重新瘫倒回被子里,翻过身,被子垫在身下。 她无视了微信对话框中众多亮着的红点,又一次点进了和林却的聊天界面,一条条仔细看林却发过来的这些消息。 全部都是文字。 林却的声音却随着那些文字进入脑海,她咬字的重音,声调,气息,她竟然都那样熟悉。 林却打下这些字的时候在干嘛? 拍戏? 广告,还是站台活动? 她很忙。 忙着向全世界展示她的灵性与美貌。 所以才只有文字,没有语音。 “叮——” 鹿聆的手颤了一瞬。 对话框内弹出了一条6秒钟的语音。 鹿聆点下语音:“……” 蓝调时刻转瞬即逝,霓虹灯代替了太阳与晚霞。 啊—— 鹿聆翻过身,捞过耳机。 上衣的衣摆卷起,流畅的腰线被被子的一角打断;手机屏幕亮着,耳机线连接在被子里; 鹿聆的两条长腿在床单上摩挲、蜷缩,落下; “窸窸窣窣——” 归于平静,耳机的另一端被扔出了被子。 胸口起伏着,屏幕的光仍然亮着,女人的脸是羞赫的潮//红。 这是第一次。 鹿聆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过了一会,鹿聆重新从被子里探出手,拿回了手机。 烫。 手机又或者她的脸颊。 手机屏幕的缩影在她的眼眸中,小小一个; “HATER”变更成为了“OaKmoss”。 橡木苔。 *** 林却结束最后一场戏,回到保姆车上的时候,沈昱初再次没了踪影。 桌子上摆好了切好的果切,装着鲜榨果蔬汁的杯子上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沈昱初的字迹龙飞凤舞:临时开会,当晚回。 发微信可以解决的时候,非要写一张便签。 林却摇了摇头,将果蔬汁一饮而尽。 鹿聆今天仍旧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哎—— 有理有据的,她对宋禾产生了怨恨。 林却后仰在椅背上,双眸合着,拇指准确按下了语音键,声线疲惫而缱绻,还有一丝丝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好想吻你啊。” 【作者有话说】 橡木苔,生长在橡树上,叶片类似鹿角,通常为薄荷绿,干燥时为白色,潮湿时为深绿或者黄色。 第54章 chap54. ◎凭实力压的林却◎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沈昱初恍若未闻的伫立着。 站在旁边的研究员观察着沈昱初的表情,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开口:“沈总——” 震动声停止。 研究员听天由命地合上了眼睛。 双层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 玻璃内,溅落在监护仪屏幕上的血点被浸满酒精的纱布擦去,四名护士齐心协力,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始作俑者小心翼翼转移到了已经消杀完毕的床铺上—— 白色的床单重新展开,少女睡颜安静,面色白的不似人,五官精致立体,宛如展厅中央优雅的古典雕塑。 蓝白条纹病号服下的胸口起伏平稳,监护仪上的数据显示她一切正常——如果忽略自脖颈向下蔓延的皮肤上恍如叶脉的青紫纹路。 纹路所覆盖下的皮肤微微凸起又落下,是血液在她身体内流动循环的最佳证据。 沈昱初收回视线,研究员额头上的隔离帽浸出了一团深色的斑块。 “已经发生两次了,刘教授准备给我一个怎样的狡辩呢?”沈昱初注视着病房内,冷嗤了声,“季节因素的借口你上次已经用过了。” 研究员倒吸一口凉气,余光瞥着病床上的少女。 自从接下这个项目后,她没有一天不后悔。 此刻更是发自内心想掐死当初拜倒在高价薪资之下的自己,并且由衷希望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少女再次犯病,大闹一场—— 大概“福至心灵”,病床上的少女真的睁开了眼睛。 正在往管道内输液体的护士猛地定住了。 所有人重新进入戒严状态。 “嗯?” 少女看向玻璃的方向,眼眸倏然亮了起来。 红绿异瞳的眼眸在冷白色的光线下像极了展柜中华贵的宝石——偌大的病室内也只有她一个“病人”,她如同珠宝,也是一件“藏品”。 玻璃是单面的。 原则上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由内向外看什么也看不到—— 沈昱初与少女对视着。 少女唇角勾起,抬头看向身侧的护士,声线稚嫩:“护士姐姐,我姐姐来看我了。” “她可以进来和我说说话吗?” 少女眼神天真,完全没有自己“作恶”的记忆,乖巧的模样不论见过多少次,护士仍然觉得割裂。 研究员已经脚下发软,小心观察着沈昱初。 沈昱初表情柔和了起来,朝着少女摆了摆手,然后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小姑娘漂亮的眼睛耸拉下来了。 但还是很乖地点了点头,重新躺回了枕头上,乖乖闭上了眼睛。 护士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推车离开,小姑娘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护士姐姐,可以不关灯吗?” “我睡不着,我想看一会儿故事书,我保证乖乖的,不打扰你们工作。” 护士眼底泛上一层柔软,但还是率先看向了玻璃。 小姑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小声地说:“姐姐刚才已经走了——护士姐姐,我身上这些奇怪的东西什么时候才可以消失啊,我想姐姐了……” 研究员站在原地目送沈昱初离开,长舒了一口气——算是安全了吧,算是吧。 病床上的小姑娘在安安静静翻阅着故事书,病历报告上表明她今年十三岁。 但她已经十三岁了接近十年了。 在她接收这个项目的时候她便已经在这里了。 研究员望着小姑娘,玻璃上她的影子与小姑娘重叠——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围绕着里面这个小姑娘所展开的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如果之后这里的一切披露在世人面前,那句“不过是打工挣钱”还会是漩涡中心的象牙塔吗? “……嗯,刚刚处理完,一些小问题她们拿不准主意而已……不需要,我能应付得来,我想陪着你嘛,”沈昱初摁下电梯,电话那边林却的声音疲惫,但话题再一次不出意料地转移到了鹿聆身上—— 厌烦。 好想杀了她啊。 电梯一点点下坠,耳膜生理性的膨胀感让林却的声音变得缥缈——没有用的。 杀死林却或者杀死鹿聆,活下来的一方会用余生记住死亡的一方,这样的结局更是让她厌烦。 如果死掉的是我呢? 所有来不及讲出口的,被隐瞒下来的,全部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消散,那么在林却记忆中的沈昱初永远都会是沈昱初。 无可替代。 啊, 好想直接死掉。 “……录音?” 沈昱初摘下眼镜,手指来回碾着眼镜腿,“啊,想起来了,嗯。” “我们成华见吧。” 电话挂断,沈昱初重新戴上眼镜——是她的错觉吗? 她好像也闻到了空气中樱花的味道。 要想个办法让这个味道从小宝身上消失了。 如同已经在她脑海中消失的那段记忆。 *** 《NEXT》的剪辑工作已经完成,将在月底上线,谢栖之也借由《NEXT》正式成立了自己的制作公司,有些意外的是,季夭并没有和任徽一起签约谢栖之的公司。 第一次录制主题曲时,莫笠也并未到场。 所以这一次林却并不是一个人录制。 过程总体算顺利,只是有一个小插曲—— 林却刚踏进录音室,莫笠刚刚录制完成,坐在沙发上准备喝水,她的半张脸被墨镜挡住——林却注意到,当她的影子罩在了莫笠身上的刹那,莫笠瑟缩了下。 莫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腰背挺的更加笔直,向林却强扯出一个笑容:“你来了啊,好久不见了。” “我录完了,后面还有些事,就先走——” 林却握住她的手腕,莫笠怔了下。 “我录音的部分很短,你后面还有工作吗?”墨镜后,林却笑容纯良,视线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意识到她什么意思后,莫笠垂眸挣扎了下,手最后还是垂了下去。 “好。” 林却莞尔,不需要多说什么,她进入录音室内后,沈昱初便自然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莫小姐有什么忌口?” 莫笠怔了下,正欲回答,林却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了。 她的部分确实不多,但亮点足够, “哈——” 莫笠没忍住笑了一下,察觉到沈昱初正在看她后,她才有些不太自然地收敛起笑容。 但开口时,笑意还是融在了语调里:“录节目的时候林老师讲过自己当时因为唱歌实在无可救药,被第一个公司含泪放弃,现在看也不是无可救药啊。” “编曲好有意思。” 话音刚落,录音师转头附和道:“这个副歌真是太妙了,但换个人唱又没有这个感觉了,前几天谢老师和楚老师一起过来的时候她们试了试——” “莫小姐,您还没告诉我您忌口呢。” 沈昱初突兀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望向录音师时笑容莞尔:“录制很快吧?” “啊?啊对对对,”录音师径直感觉头皮发毛,忙转回头,手在面前设备上悬空操作,“很快就好很快就好——林老师,最后一句咱们再来一遍吧,再来一遍然后垫一层和声就可以了。” “好。” “” 莫笠看向录音室内的人。 林却恰好抬眸,四目相对,她微微偏头,漂亮的桃花眼无声询问:“怎么了?” 莫笠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林却变了很多。 具体在哪里呢? 她也讲不出来。 更有“人”味儿了。 “莫老师?” 莫笠回过神,余光瞥过沈昱初,往另一侧挪了挪位置:“谢谢沈总,我没什么忌口。” “有的吧,” 莫笠微顿。 “海鲜一类的食品不太利于伤口恢复。” 音乐还在继续,莫笠正过身望着录音室内认真唱歌的林却,眼眸中的笑意浓重。 墨镜后,莫笠的眼睛瞪大,两只手僵硬地交叉扣在膝盖上。 “你——”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您了,”沈昱初垂眸,似乎在回忆,“应该是您成名那场大秀?” 莫笠的脊背已然僵直,沈昱初起身,睥睨着她射下了最后一箭:“我和ALwyn是很好的朋友,在她担任CELINE创意总监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沈昱初手搭在门把手上,莫笠意识到了什么,偏头看向她。 ——Alwyn在CELINE期间的品牌大使是林却。 “她最近在和SAINTLAURENT方面接触,”沈昱初眼眸粲然,“明年我应该会在SAINTLAURENT的秀场上见到您了吧?” “提前恭喜,但,”沈昱初推开门,迈出一步后又探回一只眼睛,“我还是更希望我们只在秀场上见面。” *** 纽约。 “——鹿聆!阿鹿!聆聆!Luring哎——” 五个小时的舞蹈课程已经把鹿聆抽干了,她生无可恋睁开眼,宋禾的脸倒置出现在眼前。 她蹲在她头顶。 鹿聆重新合眼,气若游丝,不等开口,宋禾上手摇晃她的肩膀:“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超级好消息,你想先听那个?” 鹿聆挑了挑眉。 “行,我按顺序来!” 宋禾清了清嗓:“主题曲已经官宣,宝贝儿,你的名字和歌一起上热搜第一了——知道第二是谁吗?” “谁?” 鹿聆心中隐隐期待。 “还能谁啊!主题曲之后不就是节目了,节目里会有谁啊,真难猜啊,是不是!” 鹿聆被宋禾的小表情逗笑了。 “我自己讲出来很奇怪啊” “自信点!这是事实,又不是你胡编乱造——我一分钱都还没花呢!” 宋禾伸手把拽了起来,郑重拍了拍鹿聆的肩膀—— “你,鹿聆,是凭实力压的林却!”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点点预收~ 喜欢姐妹盖饭的不要放过这个《坏苹果与烂橘子》啊!!! 喜欢1vn女团文的,不要放过《桃浦女团全员确诊同性恋》! ps.会调整一下文名,孩子感觉这个文名真的没太有人看的样子[可怜][可怜][可怜] 下周三回去联系编辑,暂定为《被顶流青梅标记后【娱乐圈】》(因为一直追评的老婆们一定发现了,说是同居,进行到现在两个孩子都已经开始‘异国暧昧’了,故事已经和我最初有这个脑洞的时候一模不一样了,最初有的时候,林却还叫黎晚来着)。总而言之,我们雀雀也是很爱啃脖子的一枚吸血鬼啊!不要小瞧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的羁绊啊!!! 第55章 chap55. ◎重要吗?◎ “咳咳咳咳……” 宋禾毫无预兆冒出来的“总结”,堪比炸开的烟雾弹,呛的鹿聆直咳嗽。 见状宋禾也蒙了,人是蒙的,但手已经开始给鹿聆拍背顺气:“我也没说错啊,你这是什么情况——哎呦喂,你别咳过去了……古有范进中举,今有小鹿压林——” “打住!” 鹿聆右手在胸口处给自己顺着气,左手给宋禾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在宋禾讲完虎狼之词之前,鹿聆转移话题道:“不是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吗?是什么?” 宋禾拿过一瓶水,拧开递给鹿聆后,斜睨着她因为咳嗽而通红的耳尖,兀自笑了声。 “干嘛?” “没什么,我就是忽然觉得,只是压了林却热搜这个消息,你看起来就已经开心的不行了。” “……” 鹿聆收回视线,想到什么:“你的重点是因为我压了林却热搜啊。” “算也不算——热搜也好,其他什么也好,都是宣传方*式的一种,咱们虽然走的是作品为先的路线,但你总过是要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在这之前多一分声量,不管好还是坏,都是好事。” “艺人,明星,从来都不害怕骂声,”宋禾认真地说,“怕的是无人在意。” 鹿聆点了点头,宋禾的话术让她方才浮现在她心底的不适感圆润地滑了过去。 宋禾舒了口气,手也自然搭在了她的肩上,镜子映照着两个人的背影——统一战线的坚定盟友。 “好了,那个更好的消息是——其实算两个更好的消息,排名不分先后,”宋禾清了清嗓子,鹿聆的兴趣完全被她吊起来了,“《怪物少女联盟》,知道吧?” 鹿聆眼睛亮了。 《怪物少女联盟》最开始是网络连载漫画,讲述的是拥有着不同天赋、同时也因为自身天赋而显得和人群格格不入的五位少女,因为一则神秘的邀请函被聚集到了一起,她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在学校的春日庆典上大放异彩,取得是工具是,贝斯与麦克。 这部小众风格的热血少女音乐番连载时期便杀出重围,改变成为动漫后也是热度居高不下。 第一季在鹿聆高一时候结束,此后每年#怪物少女第二季#的词条都会在热搜上走上几轮,可谓是等的人花开又花谢——“我们这边收到了第二季制作方的邮件,她们想邀请你制作第二季的op。” “啊?” 宋禾莞尔:“因为《欢欣雀跃的那一天》。” 鹿聆一时懵了。 大脑处理完这一切信息后,反馈给嘴角:“我吗?我,我当然愿意啊!!” 《怪物少女联盟》启发她萌生“我为什么不可以尝试自己创作音乐”的想法,是她少女时代的“圣经”。 那种欣喜击溃了五个小时舞蹈训练的疲惫。 鹿聆捂住嘴巴,望着宋禾,盈满水纹的眼眸又一次向她确认是不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鹿聆放下手,无措地环望周围——“啊啊啊啊啊!” 宋禾温柔注视着她,没有阻拦她的“怪叫”和“疯跑”,默默一次又一次地点头。 鹿聆停下,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好情绪,但当视线再次与宋禾相撞,漂亮的杏眼不可避免地弯成了月牙。 “宋禾,” 鹿聆笑了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宋禾挑眉:“你掐自己一下试试疼吗?” 话音刚落,鹿聆抬起手就要落实,宋禾哭笑不得,忙拦下:“真的,不是梦!” 宋禾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真正的好消息还没说你就已经成为半个‘范进’了,我说出来你别咔吧一下又倒下了。” “不会的!”鹿聆深吸了口气,看似已经镇定,实则眸光灼灼,“我发誓。” 宋禾眼睛半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觉上扬:“漂亮女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鹿聆欲开口,宋禾话锋一转:“但你是可爱女人。” “最后一个好消息是——”宋禾眼中的骄傲几乎满溢了出来,但在准备开口时,还是微顿了下,问鹿聆道,“YSL,喜欢吗?” 鹿聆怔了下,意识到宋禾询问背后的意思是,她微微垂眸,没有立刻回答。 宋禾稍稍有些意外,准备揭晓谜底的时候,鹿聆抬眸看向她,相比刚才,此刻的鹿聆真正冷静了下来:“她们要和我一个尚未出道,且目前只有一首所谓‘爆曲’的人合作?” “这有点科幻了吧。”鹿聆耸了耸肩,语调调侃,“像骗局。” 宋禾没有回答,只望着她。 鹿聆怔愣住了。 “我一开始也觉得意外,”宋禾双手抱在胸前,眼眸淡漠,“但邀请你合作的邮件是和想让林却官宣全球大使的消息一起来的。” “不意外了吧。”宋禾舒了口气,朝她耸了耸肩。 的确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林却身上发生什么都不算意外。 发生在她身上的好事,顺理成章庇荫到了她,也没什么奇怪——凭什么不奇怪? 即便她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就理所当然? 那她是什么? 是她买一赠一里的那个赠? 鹿聆垂在身侧紧攥的手缓缓松开了。 这个最好的好消息,成为包裹住她心脏的潮湿苔藓。 拒绝的话升到嘴边的刹那,宋禾像是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率先一步摇了摇头。 “你再好好想一下,这是别人倒贴都不一定有的机会。” “鹿,没关系的。” 宋禾终究还是没忍住:“这个机会因为谁,又为什么来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它来找你啊!” 鹿聆看向她。 “它都追在后面捧着饭碗喂了,”宋禾蹙眉,输出了最后一句:“谁把握不住谁他爹的是大傻子!” “砰!” 鹿聆的眼睛随着门被关闭的响动颤动了一下。 她垂眸,余光注意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正过身。 鹿聆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从哪一个瞬间开始,镜子里自己的脸,倏然变成了林却。 意识到后,鹿聆下意识后撤了一步——镜子里的林却没有动作,眼眸中的温柔仿佛化开了的春水。 鹿聆望着她。 不能后退。 为什么要后退。 她的手不绝攥紧,一步一步,靠近着镜子——林却在镜子里,是假的,是她的一个影子。 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影子后退? “——鹿聆!” 贝湜一推开舞蹈室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鹿聆瞪着镜子,手攥成拳,蓄势待发的诡异神态——她几乎是滑步从背后抱住了鹿聆。 “你怎么了?” 见鹿聆没有挣扎,贝湜一迅速扣住鹿聆的肩膀,让她不再直面镜子:“特别吓人知道吗?宋禾不是说有好消息嘛,你这是开心疯——” “十一,” 鹿聆的声线喑哑淡漠,“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贝湜一被她气笑了:“不是你是谁?哦,刚才是,现在不是了——我也在镜子里。” “镜子里是我和你。” 鹿聆没有说话。 任由贝湜一在耳边自言自语,神情淡漠,在瞥到侧对面电脑屏幕时,似乎才回过神。 黑色屏幕上,她只有一只眼睛落在上面。 是的。 宋禾说的没有错。 重要的是机会,重要的是已经递到她手心里的机会。 谁推出去,谁他爹的是大傻子。 *** “你想要什么?” 莫笠前脚踏进空会议室,后脚便直接问出核心问题。 沈昱初反锁上门,不疾不徐转过身,极快上下扫视了莫笠一圈:“聪明人讲话就是省时间——Alwyn就职新一任首席执行官的消息应该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官宣,上一任品牌代言人的合约也在下个月初到期。” 莫笠眸光沉了沉,她对这个title没什么兴趣,又或者说,这位名模对于自己的模特事业,野心并不多。 但沈昱初的一番操作,不可避免的挑起了她的好胜心:“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她双手抱在胸前,耸了耸肩,抬手扶了一下墨镜,“Alwyn她——” “我已经告诉她我的这个想法了,上个月就是你们录制那个综艺的时候,我人在法国。” 沈昱初笑容倩然,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知道她首席执行官的消息比您要稍早一些——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沈昱初抬手指了下她的墨镜,“比您墨镜后的伤要早一些还是晚一些,或者同时?” 莫笠眼眸瞪大,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瞬。 沈昱初的目的达成了。 她转身拧开锁,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眼眸中的笑意灿灿,正欲开口,莫笠回过神,干脆摘下了墨镜,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想要的结果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现在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羞辱我?” “嗯。” 沈昱初莞尔,点头承认的干脆,以至于莫笠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 “对啊,我就是想羞辱你啊。”沈昱初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微微挑眉,“就不继续和您聊天了,林却应该录完音了——晚饭,您应该就不想一起用餐了吧。” “咔哒——” 会议室门被关上的同一时间,林却也走出了录音室。 视线相撞的刹那,沈昱初刚刚抬起手,“林”字还未发出声,肩膀已经被林却扣住。 “人呢?” 沈昱初收整好表情:“你说Molly?她刚刚——” “她在里面。” 林却松下手,向后撤了一步,背靠在走廊另一边的墙面上,半个身体隐没在阴影中。 “昭昭。” 林却睨着沈昱初,下巴向着她身后门的方向扬了扬,一字一句:“你自己打开,还是我来?” 【作者有话说】 鹿鹿“黑化”转折点! 我的存稿已经不足了,“预制饭”时代结束,终于和大家统一进度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56章 chap56. ◎你的曲子糟透了◎ 沈昱初垂眸,随着一声“咔哒”落下,林却透过门缝看到了背对着她的莫笠。 林却蹙眉,看向沈昱初:“你啊!” 林却没有再看她一眼,推开门,不等她走进莫笠,莫笠的音量瞬间提高:“别过来!” 沈昱初闻声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去。 同样也是一种条件反射,她转过身的刹那,林却阻拦的手势也同时出现,紧接着——“嘭!” “好,我不过去,” 林却放下手,语调平静而温柔:“Molly,这件事情无论怎样都是我们有错在先,是我们先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莫笠转过身,压下墨镜盯着门上玻璃后的沈昱初,冷嗤了声,打断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的这位沈总没有忽然冒出来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想我们现在已经再去吃晚饭的路上了,而不是在这里……” 林却:“……” 莫笠勾下墨镜随手扔到了一边的桌子上,余光扫过镜腿,嗤笑了声,“还真巧,戴的偏偏是这幅眼镜。” 林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礼貌附和:“很漂亮。” 莫笠凝视着她。 林却没有闪躲,也没有疑惑,更没有询问。 她表情平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莫笠“居高临下”意味的视线来回扫视着她。 自上而下,自下而上,从头发丝到手指末端。 良久,她才嗤笑了声:“你像一个透明玻璃瓶,往里面灌上可乐,那就是可乐瓶;装上一支玫瑰花,就成了花瓶——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和Alwyn倒是合拍。” 林却微怔,很快明白了莫笠的意思,余光瞥过墨镜:“她过来找你,是为了那个东西?” 莫笠也怔了下,林却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瞬间,她看向林却的眼神竟然多了一丝怜悯——讲不明是怜悯她,还是在怜悯自己。 Alwyn就任首席执行官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但她并没有让她成为新一代代言人的意思,原因很简单:她的风格与品牌,或者说,与即将在她领导下的品牌,并不适配了。 “——Mo,如果是最开始的你,会非常合适,但我们都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的样子了,不是吗?” 林却望着莫笠眼角的淤青,它们似乎有了来源。 “不要多想,”莫笠回神,别过视线,“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林却莞尔:“一开始确实担心,现在还好。” “嗯?” “你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痛苦,也并不想和我倾诉些什么。” 林却表情坦然——她当然可以施以援手,前提是对方真的需要。 除此之外的帮助都不是帮助,只是情趣的一环。 至于Alwyn,她当然认识。 Alwyn最开始在DIOR担任首席设计师,后在PRADA任职,这期间林却出道,斩获最佳新人奖的颁奖礼上,她穿着的礼服便是PRADA的高级定制,获奖的同时,空降全球代言人title。 Alwyn是一个将浪漫刻在骨上的艺术家,意法混血,那张脸称得上是美神的得意之作。 这样一个站在那便是美丽本身的人,在最讲求美的行业金字塔尖,莫笠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漂亮怎么会没有用呢? 如果没有妈妈给予的一切先天条件,Alwyn不会追她出办公楼,她不会以Molly的名字被世人记住,她们的人生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与Alwyn,是畸形的伯乐与千里马,是鲜橙汁与掉落其中的虫卵,是被咬掉一口的水蜜桃与正在咀嚼的牙齿——争吵,退让,哭泣,碎掉的玻璃杯与掉入下水道的钻石,扯烂的丝巾与散落的胸衣,墨镜遮挡下的淤青与嘴唇之上的柔软潮热。 Alwyn发掘了她的美,让她在世界中央的舞台绽放异彩,她们理所当然的坠入爱河,如同每一段烂俗的爱情小说。 莫笠认为爱不应该改变。 世界的一切都可以改变,花草树木会随着四季凋零又从重生,每一天的月亮也因为宇宙中的太阳而不同,爱不应该变化。 我喜欢你,我爱你,是一个人主观意志的决定——既然是已经做出的决定,为什么要改变呢? 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爱也是一样。 Alwyn却对她说,自由至上。 拥有与被拥有,对Alwyn而言,是最低俗的链接,应该消失于世间。 莫笠要的就是这种低俗链接。 “这很低俗,挑战她的美学观念,但她没有躲开我的吻。” 莫笠说完,顿了下。 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像一个可悲的,只能进行自我欺骗的怨妇,曾经她最鄙视的那一类人。 林却的表情依旧冷静,甚至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讲出了她没有讲出的后半句话:“你们现在都还没有分爱,似乎也是证据。” 莫笠顿了下。 林却讲出了她刻意隐去的后半句话,为什么要隐去呢? 现在还没有分开。 没有分开的是□□,精神与灵魂呢? 霎时间,莫笠耳边响起一阵忙音——“没关系的。” 林却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淡淡的薄荷香味起到了安神作用,眩晕感一点点退却,莫笠茫然地抬起手,回抱住了林却。 “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不想思考的时候可以停止思考,想要逃避的时候也可以把自己变成一团蜷缩起来的毛团——” “现在,三,二,一——” “哒。” 伴随着一个响指,莫笠合上了眼睛。 “晚安,明天醒来会是新的一天。 林却将她横抱起,余光掠过会议桌上的墨镜时,眼眸顿了下。 沈昱初直起身,视线先看向林却,然后向下落在她怀中的莫笠,眼眸微怔。 “联系谢老师,”林却向着走廊另一边走着,“你可以联系到的,对吧。” *** 返程的车上空气寂静,林却坐在驾驶坐上,沈昱初则在副驾驶座,放在腿上的平板,文件的页码始终停留在“1”。 “昭昭,” 沈昱初马上看向林却,平板险些掉落。 林却目视前方,街灯与月色交融,映照在她眼中:“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见过Alwyn。” 沈昱初顿了下,舒了口气,说:“我劝你最好别掺和,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情Alwyn对谁都没有提过一个字,我也只知道Alwyn没那么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红灯亮起,林却缓缓停稳,看向沈昱初,饶有兴趣一样反问道,“你们关系原来已经好到可以谈论这些话题的地步了啊。” 沈昱初视线慌乱了下,余光望向窗外,声音不自觉压低:“那怎么了——” “你还总天天起承转鹿呢。” “什么啊……” 林却笑了下,余光瞥向沈昱初:“我有吗?” 沈昱初正过身,看向她认真地点了点喜头,随即眼眸微顿,收回视线后目光直视前方,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如果不是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说不定会认为你是她的小媳妇——不对不对,这样乱套了;” “她是我的小媳妇才对,毕竟小时候讲过要嫁——啊——” 信号灯倒计时结束,车辆启动的瞬间推背感袭来,沈昱初旋即看向林却。 “Molly的墨镜不错,”林却缓缓减速,“你觉不觉鹿聆的形象和品牌适配性还不错?” …… 沈昱初没有回答,一整晚,她们都没有再对话。 林却没有问她为什么要“针对”莫笠,她也没有追问林却最后一个问题想要什么答案。 她们如同过去岁月中的无数次,又一次用冠以“默契”的沉默涂抹掉了两人之间露出的“不同”的一角。 *** 《怪物少女联盟》第二季正式上线日期为七月十七日,除了OP,还会有先行宣曲——后者制作方本意也是想让鹿聆一并负责,但鹿聆并不是公司制作人而是艺人,纽约之旅结束后,她也将站上舞台,于是经过沟通,先行曲的工作兜兜转转,最终成为团体工作。 1号录音室内,贝湜一的身体随着音乐节拍微微晃动。 鹿聆这一次的创作思路打破了她自己的“常规”。 歌词早于作曲和编曲出生。 两分零三秒的曲子里,live现场的欢呼声合着贝斯声全程作为底奏铺满,不听歌词,仅仅伴奏便会让人有想跟着节奏一起摇摆的,人声甚至也成为了其中一种乐器。 “这一首歌的编排真妙啊,有点约德尔的味道在,你怎么敢的?” 贝湜一看向鹿聆。 “就是唱live估计是个不小的挑战。” 鹿聆挑眉,语调中不可避免地带着骄傲:“是个挑战,但问题应该不大。” 贝湜一失笑,调侃道:“你最好祈祷六十岁的时候不会还被要求唱这首歌。” “六十岁也在为联盟挥舞荧光棒吗?”鹿聆舒了口气,深情温柔,“那我就真的成为鹿晔女士二号了。” 众所周不知,妆娘曾经也是鹿晔女士身份之一。 “词也好,”贝湜一舒了口气,放下平板,半调侃半感慨地看着鹿聆,“感谢上帝,并没有消减你作词的能力。” 一反常态的,鹿聆抬眸斜睨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信上帝了?” 贝湜一脸上的笑容尴尬了一瞬。 “只是一句玩笑而已,你怎么了?吃枪药——”贝湜一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话音未落,鹿聆认真望着她,语气平淡:“抱歉,我不觉得这个玩笑有多好笑,我现在也不想开玩笑。” “十一,” “你的曲子糟透了。” 【作者有话说】 莫笠、Alwyn、谢老师的故事后面会展开揭秘的,看似Alwyn很关键,其实是莫笠和谢老师之间的爱恨纠葛,当然了,后面Alwyn也纠葛起来了 第57章 chap57. ◎被偷家了◎ “……你说什么?” 贝湜一冷笑了声,手指一下下敲着自己的胸口:“你说我写的太逊了?你站在什么立场做出这样的点评?” “你算什么啊?” 鹿聆淡漠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听众,以及你的合作者。” 贝湜一哽住了。 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鹿聆是她的合作者。 在这个项目中,她们享有同等的话语权,鹿聆拥有对她负责的部分进行所谓“点评”的权利——她过往的履历如何耀眼,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 现状是,这个工作落在了她和鹿聆身上。 她们必须配合,而不是谁主导谁。 “好,” 贝湜一舒了口气,努力压制住胸口的火,望着鹿聆,一字一句问:“那个地方,告诉我。” “全部。” 鹿聆回答的干脆,同时,她也没有给贝湜一再次发火的间隙,说完便调出音乐软件的界面,按照列表开始播放她参与制作的歌—— “年度制作奖去年十一月份颁布,十一月之后,截止最近时间发布的歌,包括这首在内,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嘛?” 贝湜一哑火了。 不需要更明白了。 重复爆款公式,单单混音上下功夫,她开始这样无意识的“偷懒”行为,是在奖项颁布前,歌曲霸榜后。 “公式”经过了市场验证,就像4532651的和弦经久不衰。 这样做出来的歌,甲方满意,听众喜欢,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贝湜一这一次的曲子并不难听,发挥了她一向优秀的水准,但问题的关键是——“《怪物少女联盟》最为出彩的地方在主角们的不同,”鹿聆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她们因为这些不同,才被称为怪物,这些不同是她们区分于所有人,甚至与彼此区分开的关键,” “这样内核的一部作品,先行曲的作曲编曲,如果是套公式的产物,那未免太过讽刺了。” 贝湜一没有回答,十指相扣,良久,她戴上耳机,重新听自己的曲子。 鹿聆没有再说话,她安静坐在一边,等待她听完。 曲子播放到一半的时候,贝湜一摘下耳机,看向鹿聆:“再放一边你的吧。” 鹿聆靠回椅背:“相比这个,我觉得你更需要去补番。” 鹿聆望着贝湜一,眼眸沉静:“一件事不同的人看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鹿聆垂眸,“我的成品是我得出的结论,会干扰到你的。” 贝湜一下意识想要反驳:她对二次元的产物实在没有兴趣,不仅仅是二次元,文化产品中除了电影音乐这类,小说她看的更多的题材也都是科幻类。 而且, 不就是一首歌嘛? 挂上她的名字,不怕没有人会不听,先行曲无非也是为了给番带起来热度罢了——“嗯?” 鹿聆像是学会了读心术。 她起身,手机屏幕怼到了她眼前——《怪物少女联盟2》预约收看人数,已经突破千万,这个数目仍然在上升。 “我们之前写歌的时候,从来没有过应付,”鹿聆望着她,“童话三部曲是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些故事,看过那些故事,才有的解构;《seesea》也是因为我们知道世界上存在海洋——甚发现共同点了吗?” “十一,我们都逃不出认知,所谓的新意也是在认知以内的东西,但如果是无知,那就等于零。” 鹿聆收起手机。 “说了那么多,我只有一个目的,” “这首歌我的名字也会出现在制作栏里,”鹿聆舒了口气:“所以,它必须被所有人都记住,成为年歌最好——《怪物少女联盟》是一个机会,” “到手的机会,谁把握不住谁是大傻子。” 贝湜一眼眸微颤,鹿聆有些陌生了,以至于她下意识问:“你要这个机会做什么?” “哈——” 鹿聆莞尔,眼眸在灯光下折射变幻成了更浅淡的琥珀色:“我要这个机会做什么啊……” “十一,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鹿聆止住笑,十指指腹随意拭去眼角的泪珠,好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旋即眸光澄澈地看向她,单纯的语气像是回答喜欢什么口味的糖,“歌曲做的好,听这首歌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听的人越来越多,之后,看到我名字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我要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即便我死了。” 鹿聆眼眸微顿,声音弱了下来,像是喃喃:“我要比某人更厉害一点。” *** 贝湜一是憋着一股劲儿重新作曲的。 有和鹿聆较劲,更多是在和自己。 这一股劲儿的结果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刷完了《怪兽少女联盟》的漫画全集,看完了已经播出的第一季动漫,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后,交出来的成品自己再听时都觉得梦幻。 鹿聆的反应却平淡,只一个字:“好。” 贝湜一太过意外,声量陡然提高,甚至于练习室内回音绕绕:“然后呢?” “没了啊!” 鹿聆轻笑了下,眼眉弯成了两道月牙:“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好乖乖~写的真好!等正式释出音源,大街小巷,哦不,横扫各大平台——” “嘘——” 贝湜一双手合十:“闭嘴吧,你在地上找找,看看有没有我掉下来的鸡皮疙瘩——” “那这个你一定想听,” 鹿聆清了清嗓子,用尽毕生的力气才咽下在嗓子眼里上下左右乱跳的笑意,“咳咳——如果不是你现在真人就在我旁边,我一定不——”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闭嘴吧!” 意识到鹿聆要说什么后,贝湜一直接“虎扑”,鹿聆没有闪躲,任由自己被扑倒。 贝湜一压在她上身,死死捂着她的嘴,耳朵因为羞耻而通红:“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说——” “你们……在干嘛?” “咱们不支持练习室爱情啊。” 宋禾十分自然的掏出手机,意识到她要干嘛的两个人,一时间统一战线——但还是晚了一步。 “上传云端了哈哈,”宋禾笑容悠然,“不想你们俩的‘丑事’曝光天下的话,版权费以后和我九一分吧——我九你们俩一。” 贝湜一翻了个白眼:“那你快曝光吧。” 鹿聆也点头。 宋禾挑眉,余光瞥着鹿聆,一时心生一计。 鹿聆同时间打了一个喷嚏,第六感迫使她看向宋禾。 宋禾耸了耸肩,自然开启另一个话题:“舞蹈练怎么样了?” 鹿聆点头,浏览着歌单:“还行,感觉上道儿了。” 这是谦虚的说法。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鹿聆有8到9个小时泡在练习室和健身房;10到11个小时在录音室,她的进步速度,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除此之外,一周四到五节的声乐训练课,每周需要交出两道三首歌完整制作的歌。 “不白要你们的,我带着好消息来的。” 宋禾这样说着,看向鹿聆,“鹿鹿,你上周交上来的两首曲子,MERIKA的成员听了。” 鹿聆看向她,尽管努力表现平静,手已经不自觉蜷起。 “这两首歌会收录在她们下一次回归的mini专里。” 鹿聆垂眸,手指舒展开了,点了点头:“好。” 话音未落,宋禾便看出了她情绪的转变:“野心不小啊,收录曲还不行了,想做主打歌啊?” “既然都做了,”鹿聆坦坦荡荡,“为什么不做最好的?” “……” 贝湜一看着鹿聆,良久舒了口气,坐到了她旁边,和她一起挑起了歌——综合评价需要她自己选曲编舞。 从ROSE到FEVER,鹿聆想要做成的事情,除了《野莓》,全部成功了。 《欢欣雀跃的那天》发布半个月仍在榜单前五;X公司正式官宣了她为旗下艺人,将于七月份正式亮相后,#X新人怪物联盟OP#也登上热搜; ROSE&GUN和FEVER的歌甚至也回春了,到了大盘百名以内。 但很快,热搜被#初晓江郎才尽#压了下去。 大家惊奇的发现,ROSE&GUN的童话三部曲,曲作一位竟然是初晓。 不可避免的与她最新发布的《FFF》做起了比较。 经纪人余光瞥了一眼初晓的手机,她退出了微博,屏幕的画面停留在音乐软件的开屏动画上,“这些无非是带话题而已——” 初晓戴上了耳机,合上了眼睛。 经纪人也识趣噤声。 正当她暗暗松了口气的时候,身后的初晓忽然悠悠开口:“你听过童话三部曲吗?” 经纪人深吸口气,转过身,试探地摇了摇头。 初晓睁开眼睛,嘴唇嗫嚅了下,经纪人微微偏头:“姐?” “没什么。” 初晓摘下耳机,《欢欣雀跃的那天》终止于第一句歌词。 *** “……你这个不太对,就,”导演蹙眉思考,“你和她是恋人,虽然是你有错在先,最后你也把她抛弃了,但现在还没呢,你现在是爱她的尽管不太多——” 林却拿着剧本,满眼茫然。 “……” 导演思衬片刻:“我做个假设,你爱人疑似出轨的照片传到你手上了,你是什么反应?” 林却眨了眨眼睛:“问一下她?” “对,你要怎么问呢?什么情绪呢?” 林却蹙眉,试探道:“激动?” “……” 导演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你先去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咱们再拍。” 林却垂眸。 不甘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哈——叮咚——” 沈昱初把手机递给她:“宋禾的消息。” “嗯。” 林却没精打采地接过,图片弹出来的瞬间—— “嗯?”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本人没有任何音乐制作相关的经验,尽管开文之前有做功课,但是依然不敢保证百分百专业,大家就当看个开心就好,如果有太过离谱的地方,欢迎指正!(仅指音乐制作这种专业性上,娱乐圈生态啥的不包括啊,主角没有原型!切勿代入三次)(鞠躬) 第58章 chap58. ◎喜欢与喜欢是不同的◎ 沈昱初发觉林却的表情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向下——“哈,” 林却抬眸看向她。 “嗯……小鹿是在练习泰拳?”沈昱初斟酌了下措辞,余光瞥到手机屏幕时,雀跃的心情还是透过眼睛流露了出来:“从结果上看,小鹿好像输——” “昭昭。” 沈昱初微怔,双手下意识背到身后,右手紧攥住左手的手腕,眼眉微挑,眼神中盈满轻松惬意:“怎么了?” 林却垂眸,望着那张照片,相比与她对话,更像是与照片中的人发起询问:“我为什么会不舒服呢?” 这只是一张照片,一张氛围似乎很欢快的照片。 跨坐在鹿聆身上的姑娘她有印象,叫贝湜一。 在ROSE&GUN和FEVER中担任贝斯手。 林却曾听过一句话,乐队如果没有贝斯,相当于生活在法治社会下的人不穿裤子出门。 贝斯手是乐队的灵魂,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是鹿聆的“灵魂”。 林却盯着照片,严格说,她专注地盯着照片里的鹿聆。 瘦了好多。 印着浅蓝色条纹蝴蝶样式的银色oversize款的短袖,薄毯一样覆在鹿聆身上,人也像一片纸片。 小兔子挂件面朝下,*被贝湜一用膝盖可怜兮兮地顶着;鹿聆的嘴巴被她捂住,看不清表情,但眼睛会说话——眼睛亮灿灿望着贝湜一,双臂大敞开着,仿佛随时准备给坐在自己身上的人一个拥抱。 鹿聆很喜欢贝湜一。 她们曾经亲密无间地往同一个方向奔跑着,中途分开,但现在又一次重逢,又一次并肩作战,应该为鹿聆开心才对的。 不开心。 一点都不开心。 林却望着照片中笑意粲然的鹿聆,耳边似乎也出现了她与贝湜一打闹时的笑声——这一幕为什么会发生呢?应该是贝湜一将鹿聆扑倒了。 鹿聆一点反抗都没有,是担心会伤到她吗? 照片里的鹿聆是有注意到宋禾拍照的,鹿聆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这张照片会被宋禾发送给她。 不担心吗? 故意的吗? 胸口倏然涌起一阵憋闷,随即由内向外,泛起了细密的疼。 林却深吸口气,屏气,一下下垂着胸口——没有缓解,一点都没有,原本向外的“针尖”似乎倒转方向,向内刺向了心脏。 “怎么——” 沈昱初刚想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林却看向她,微微侧转身体:“没事。” 她一下下缓缓调整着呼吸,疼也渐渐退却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仿佛在她的头顶悬挂着一颗柠檬,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挤压着这颗柠檬。 黄色果皮内的汁液喷雾一样落在头发上,眼睛中;之后是一滴滴浑浊的水滴,滴答滴答,落在皮肤上,融进血肉里,由外向内,透过血管渗入心脏。 心脏被酸液占据,心脏开始腐坏。 在仰头,她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是鹿聆的眼睛。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算不上快乐,却也称不上痛苦,像是有了自我意识的提线木偶,对提绳的人产生了爱意——对,是爱意。 爱与爱,喜欢与喜欢,是不同的。 可以因为喜欢,因为爱,想拥抱昭昭; 但不会想亲吻她。 想亲吻鹿聆,想现在就亲吻她,对她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想立刻出现在纽约。 但是不可以。 会吓到她。 这一切她应该知道的,她本来是知道的。 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主动或被动的,忘记了这个区别——明明活过了千百次,这一次却像是第一次。 林却眼眸暗了暗,手垂了下来。 沈昱初看向她,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动而动——林却起身,走向了导演。 察觉到有人正在往自己这边移动,导演看了过去,眼眸微顿,然后亮了起来。 状态对了。 林却缓缓开口:“我们开始吧。” “我知道要怎么演了。” *** “……所以,你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是我猜忌心太过,全部都是我的问题?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抱她啊?” 视频里,林却饰演的女二一角已经红了眼睛,却仍然紧攥着手,指节泛白,泪水即将决堤的刹那,她低下头,深吸口气。 开口的瞬间,声线颤抖了一瞬:“我不会死缠着你,我们在一起第一天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啊,我不会死缠烂打,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我会安安静静离开的啊,为什么要骗我呢?” “OMG,怎么可以辜负她!!” 鹿聆从录音室内出来,便看到贝湜一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捂在胸口,水汪汪的眼睛专注盯着屏幕,见到她出来了,眼睛瞬间多云转晴——“你来看嘛。” “我之前问宋禾,林却有什么值得看的代表作,她还不建议我看,这不演的很好嘛——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剧情的前因后果,但是——” 鹿聆瞥了一眼屏幕,旋即收回视线,悠悠说:“发生这一幕之前,她正在和这位她口中意思插足两人感情的人的女朋友接吻。” 贝湜一眨了眨眼睛,垂眸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里的梨花带雨的人,思衬片刻后:“so?” “嗯?”鹿聆微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什么。 “这在我浅薄的价值观中算不上惩罚,出轨是一个道德问题,但是你的视角显然不公平,你是在主角一方,如果在她的视角上呢?” “你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 思考过,只是刚刚开了头,她便下意识的终止了。 “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我看来就是极致的占有,没放过对方的同时,也没把自己当人——何必呢,多累啊。” 贝湜一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没有觉察到鹿聆的不对劲,大喇喇地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感叹却也一语中的地说:“不过话说回来了,她这一小段片段,加上前情提要,我感觉她演的更有点东西了——” 鹿聆斜睨着她。 “深情感人的恋爱脑常见,但是深情感人的假恋爱脑,很带感啊!!” 鹿聆摇了摇头,甩开她的胳膊,扣上耳机,似乎是感知到了她要离开,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的光线从缝隙中投了出来,极其微弱。 但还是精确地落入了鹿聆的眼中。 她没有犹豫,把它留在了桌面上,转身走了:“你慢慢品鉴吧。” “哎——” “嘭。” 贝湜一蹙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前还以人家为中心写歌,现在我说句好话就跑了?” “这感情来去这么匆匆的嘛,哎——哎?”贝湜一看到了桌子上的手机,忙拿上开门,走廊里空空如也。 “属兔子的啊,跑这么快?” 这样想着,手机屏幕在她的手心再次亮起。 一串没有标注的电话号码。 国内的。 贝湜一犹豫了下,考虑到可能是鹿晔女士打过来的,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喂——” “嘟嘟嘟……” 贝湜一愣住了——挂断了?! 一句话没说,就挂断了???? “神经病啊,”说着,她看向走廊尽头,发泄一样,“神经病给精神病打了个电话,我造了个罪!” *** 鹿聆的耳机中没有播放音乐。 擦肩而过的每个人都低头看着手机,步履匆匆。 所有声响被阻隔弱化,像是被挑选过后才进入她的耳朵。 餐车内的老板有条不紊制作着三明治和热狗,鹿聆混在过马路的人群中,不需要自己伸手按钮,便顺利从马路一边到了另一边。 唯一遗憾的是,她刚刚从斑马线上离开,车辆呼啸而过,溅起的雨滴在她的腿上落下了一串深色的点,不等她处理便滚落。 袜子边缘多了几点深咖色的不规则半圆。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鹿聆小声嘀咕着,想到了什么,自嘲似的笑了下,“鹿聆女士稍微幸运一下就会倒大霉。” 稍微幸运一下,OP顺利提交,各项训练顺利进入下一章程; 倒大霉则是指新的阶段,新的困难也完成了升级。 她接下来写的歌,都会进入出道曲和第一张正规专辑的备选中,如果全部被刷掉,便只能使用公司给的歌——这是鹿聆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只会演唱,不会创作,算什么音乐人? 好听与不好听是对音乐最朴素也是最重要的评价,所谓的“套路”就是好听的,她想到的那些方法,只能回报以“实验性”的自我安慰——偏偏这个时候,林却饱受诟病的演技,完成了最后的突破。 三天前,社媒向她推送了林却确认进组《将星》的消息。 这是她已经知道的事情。 她们总是这样。 一个的世界春光浪漫,另一个的世界便会下起暴雨。 贝林却演的很好,生动刻骨到她想驳斥这个事实。 不喜运用最不齿的思考角度。 不甘心,但是眼下的事实无可改变。 林却又一次走在了她的前面。 世界不是中二的热血番,她也不是所谓主角。 她们之间的这一场只有她知道的较量,似乎又一次以她的失败为收尾。 “——areyouready?” 鹿聆怔了下,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雕像后的大屏播放着林却最新代言的广告, 下意识躲避的人再一次蛮横闯进了她的世界。 贝湜一已经离开了录音室。 故意留下的手机因电量告罄而彻底安静。 剧组内,林却眼眸暗了暗,把手机关机递给了导演助理。 她没有再次拨打。 “抱歉啊,”林却把手机递给助理,笑容温柔,“让你多等了一下,添麻烦了。” 第59章 chap59. ◎我喜欢她◎ 《将星》宣布开机后,全平台封锁消息,拍摄地点保密,幕后工作人员和全体演员签署保密协议。 要求从剧本围读阶段开始,所有人不许与外界联系。 沈昱初没有办法断绝和外界的联系,拍摄期间林却助理的工作转交给了公司的人员负责。 接手她“工作”的人叫向遥,进公司两年,此前一直负责MERIKA的相关工作。 “向遥?” “嗯,”向遥点头,“姐,您喊我小向或者小遥就行。” 林却偏头望着她。 向遥太紧张了,扣着包带的手指节泛白,表情却保持着礼貌到机械的八齿微笑。 毫无预兆的,林却指尖轻点了下她嘴角的梨涡,向遥一瞬间“冻结”。 “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吃人。” 林却收回手,想到了什么,好奇问:“你也有收到什么手册吗?关于我的。” 向遥犹豫几秒,觑着林却的表情,试探地点了点头。 林却眼睛瞬间亮了:“我可以看看吗?” “啊……”向遥默默咬了咬舌尖,后悔承认。 “没关系,可以拒绝。”林却看出了她的犹豫,主动解围道。 作为上司,她这也要求确实有些越界了。 但她讲出这句话后,选项反倒只剩下一个了——林却目的达成。 向遥挣扎了下,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文档里就是之前几任助理老师着重记下来的您的一些习惯,像补剂的品牌,分类,用量时间这些还有一条我印象深刻的是,樱花禁止。” 林却微怔。 向遥觑着林却的表情,嘴唇轻抿了下,鼓起勇气主动问道:“姐,您不喜欢樱花吗?相关的产品,比如樱花味的吃的或者联名产品,都不喜欢?” 林却回神,看向她:“主要是气味,其他还好——你如果喜欢该怎么用怎么用就好。” “我倒是也谈不上喜欢”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尴尬——严格说,只有向遥一个人感觉尴尬。 林却已经专注看起了剧本。 《将星》的场景全部为实拍,剧组真的在山里建造了一个桃花源,陈导又是以严苛出名的名导。 虽然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高强度刷题,但面对陈导,面对与自己演对手戏的楚漫,林却还是更加端正好了态度——她不想因为自己,给任何人增加额外的工作量,不能再像那次女二拍摄了。 “那个,姐,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 “啊,行,你快去休息吧,啊,对了,这些你带走吧,”林却说着,捞过包,“明天温度挺高的,山里面蚊虫也多,这个驱蚊虫的喷雾效果蛮好的……嗯……还有这个。” 向遥就这样一脸懵地接过了来自林却的“投喂”,怀里抱着喷雾、防晒、面膜和小风扇,打开门的时候,楚漫正站在门口,手举着做敲门状。 林却见来者是她,没什么意外:“来了啊。” “嗯,”楚漫点了点头,向遥忙让到一边,楚漫同她微笑颔首,看到她怀中的防晒霜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奇:“这个防晒很好用!” “啊……” 向遥大脑宕机,林却笑容莞尔走到楚漫身边,把向遥护在了自己身后。 “好了,我家小姑娘这一上午跟着忙上忙下累得不行,那个防晒你喜欢啊?我的给你……” 尽管向遥仍然处于“懵”的状态,但反应很快,林却把楚漫带走的间隙,她迅速转身,悄声关闭了门。 “呼——” 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林却和楚漫都不一样。 原本楚漫与林却摆在明面上的关系显而易见:不对付。 随着《NEXT》的播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被加上了一层“死对头”,《将星》宣布二人主演后,和事业粉一起狂喜的还有CP粉。 两人的cp粉与林却同谢栖之的cp粉成为了传闻中的对家,战况可谓是激烈——《NEXT》虽然是只有短短12期的节目,但其中铸就的名场面可谓是照顾到了所有人,嘉宾只有4位,cp组合可以无数,毕竟谁不愿意看美女与美女站在一起的场面呢? 传闻中的林却对工作人员态度极其恶劣,曾经颁奖礼后台的“霸凌”事件随着这些天她演技改善的热搜,又一次被拿出来反复“鞭尸”。 公司内部,音乐部门和影视部门的业务完全独立分开,因此接到调职通知时,她内心只三个三字——“天塌了”。 但,向遥看着怀里的“投喂”,有些轻松地耸了耸肩:“传闻本就不全部可信嘛。” 但楚漫和林却的关系…… 向遥在脑海中一遍遍复盘刚才短短十几秒发生的一切,唇角上扬,眸光潋滟而荡漾——“嗯?这是什么?” 她包的夹层里,安静躺着一个红包。 红包背面的字迹利落遒劲写着:“开工快乐。” “林却赠。” 红包沉甸甸的。 向遥打开,瞳孔瞬间放大。 六千六百块。 她拿出手机,在只有同期入司的同事群里,认真敲下了一行询问: 【朋友们,我有点不太想回音乐部了。】 *** “这件事难道是真的?” 宋禾挑眉:“当然不是啊,当时声明都发了的。” “那为什么现在又冒出来了?”鹿聆眉心紧蹙:“没有做的事情,现在又一次次被拖出来做效果——” “bingo!” 宋禾打了一个响指:“就是为了做效果。” “这肯定不是我买的词条热搜,一定程度上,也是林却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那件事之后她太消沉了,”宋禾望着鹿聆,思衬片刻,认真地问:“鹿,你觉得一个艺人重要的是什么?人品还是作品?” 鹿聆顿住了。 这个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 这两者放在一起比较是一件非常诙谐的事情。 宋禾却有明确的答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魅力。” “林却这些年各种子虚乌有的事缠身,但依旧资源不断,除开沈总,很大一部分是她自己的个人魅力。她一出现,人们的视线就是不自觉向她集中,好的也好不好的也好。德艺双馨当然很好,值得称赞,但是那太理想化了——真正德艺双馨的艺人,在如今的时代,除非讣告,不然只有一个无人在意的下场。这样子的例子少吗,需要我再举例吗?” 鹿聆没有回答,低垂着头,右手拇指一下下抠着左手拇指的边缘。 她没有考虑这些,在这条老黄历一样的新闻出现在#林却进组#词条旁边的时候,她只感受到愤怒——这件事反馈到她的中枢神经,得出了“着这样的关头对林却没有好处”的结论。 所以在宋禾开口“清算她”之前,她先质问了宋禾——为什么不做任何处理,为什么不对林却进行任何保护,为什么不履行作为经纪公司的义务。 宋禾并没有不履行义务。 作为经纪公司,最大程度的为艺人带来曝光,提高艺人品牌价值,宋禾不仅做了,甚至做的非常好。 宋禾一段话中的关键提炼出来无非两个:一,这件“坏事”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件好事。放出一件无法证实真假的“丑闻”吸引大众眼球,等到接下来林却参演的剧集一部部上映,高质量的作品足以“洗白”一切,世界仍然遵守强者为王的守则; 二,沈昱初。 如果这件事的性质真的无可挽回,站在林却背后的沈昱初自会出手,这条热搜压根儿不会出现。 沈昱初,沈昱初。 鹿聆舒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舒缓胸口的憋闷感。 “——你说说你吧,” 宋禾玩味地斜睨着她:“你到底是喜欢林却还是不喜欢林却呢?喜欢人家,自从通知你收到了YSL的合作后,你直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把自己锁在了练习室和录音室;不喜欢吧,她稍微有点什么事,你就“兴师问罪”到了我这里——” 鹿聆眼睫微颤,手指不自觉蜷起。 一种奇异的感觉翻天覆的将她淹没——恶劣的欣喜,缠绕在心脏的愧疚,唯独没有被点破“喜欢”的躲躲藏藏。 “现在没有办法再联系到她了吧。” 宋禾斜睨着她:“怎么,后悔了?” 鹿聆摇头,望向她的眼睛:“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和现在一样的选择——我喜欢她。” 宋禾微怔。 鹿聆背靠在练习室的镜子上,身上白色的短袖胸前已经被汗水浸湿,额前的碎发也已经湿漉漉,双臂环着膝盖,眼眸沉静如深潭。 讲出这一句话时,她呼吸沉静,仿佛不是在同她讲话,而是在和那个一直被她压制在身体内某个角落里的自己、那个承接她所有真实的、好的、坏的、纯良的、肮脏的自己对话。 “我不想被她拖着走。” “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她,至少至少,不应该成为她累赘一样的存在。”鹿聆望着宋禾,“她或许不会这样觉得,但我会这样觉得,我当下敏感又有病,我就是会这样觉得,我没办法控制。” “所以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 宋禾沉默良久,她一开始只是想调侃,没想到鹿聆竟然直接坦诚了所有——这段时间,把这些感受全部压在心底,她也辛苦了。 “所以,这就是你绕过公司那么干的原因?” 鹿聆点了点头。 宋禾舒了口气,伸手到她面前。 鹿聆握住,起身站稳的刹那,宋禾松手,半眯望着她:“你的提问我解答了,现在你需要解答解答我的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 接向遥的职场运(虔诚) 第60章 chap60. ◎正式出道倒计时◎ 在最开始,鹿聆作为林却“空降”助理的身份出现在宋禾面前的时候,她心中便隐隐有一个感觉:此女绝非省油的灯。 北京时间凌晨23点三十七分,宋禾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后,看着被顶上热搜第一的#LURING新歌#,这个时候她尚且悠哉悠哉揉着眼睛,点进热搜后,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让眼睛一阵刺痛,模糊视线的泪水像是舞台幕布。 陌生但是个人风格鲜明的编曲混音,熟悉的MV风格,熟悉的唱腔,熟悉的名字。 宋禾看着MV最后血红色的“RUDE”,笑了,气笑了。 “一首能够作为出道曲备选的歌,你就这么一声不吭,自己建了音乐平台账号,然后发出来了???” 宋禾虽然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工作了,但开口时还是忍不住提高音量:“你知道你这是违约吧?” 鹿聆点头,水灵灵的眼睛仰望着她:“知道啊。” “那你还——” “你要追究我责任吗?” 宋禾:“倒是也没严重到这个地步,但是这个事情咱们得讲讲吧!” 鹿聆置若罔闻:“解约?或者我赔偿违约金?”鹿聆耸了耸肩,讲话的语气仿佛说的不是“违约金”而是“早饭钱”,“我后台好多私信,买歌的,问我有没有和公司解约的——” “打住!” 宋禾深吸了口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原则是可以灵活变动的:“我还什么都没讲呢,你自己在这自说自话上了,还解约,解什么约解约,”宋禾剜了一眼鹿聆的手机屏幕,“同行们好事儿不干一点,挖墙脚是一旦开始就跟开闸泄洪似的!” 鹿聆收起手机,双手撑在身侧:“我没有想过走。” 宋禾睨着她:“算你有良心!” 但她还是忍不住可惜:“多好的歌,如果作搭配上更顶级的视觉美学,这首歌有希望冲一冲年奖。” 鹿聆偏头,宋禾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她天真无邪的“冲奖那么重要吗”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她轻笑了声,眼睛半眯着,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指尖上:“宋总,这首歌有什么重要的啊,重要是我啊。” “这首歌很牛我知道,因为它是我创造出来的。” 从广场回到工作室共有五个路口,返回的途中雨水瓢泼,雨溅落在镜片上,迎面走来的人脸被分裂成了一个个抽象的碎片——“唰——” 一辆自行车毫无预兆的横穿过马路,溅起的雨水冷的发烫,恍如凶杀现场,自动脉喷射出的血迹斜落在她的脸上。 崩断了鹿聆最后一根紧绷的弦——“fuckyou!” 她的声音之大,引得过路人不由得侧目,并且下意识与她保持距离,当街破口大骂是毫无素质可言的行为。 但已经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的人,与“素质”二字更是沾不上一毛钱的关系。 鹿聆不在乎这些,异国他乡,陌生的环境,一知半解的语言,教授自己各种课程时候,老师们可以放缓点语速——陷入瓶颈的创作,联系到小腿肚抽筋,趴在地上反复几次才能站起来的结果是舞蹈测评还是面对老师无奈的眼神,与宽容安慰的“Nohurry,Thatsalright”。 Alright他大爷的! 《RUDE》的创作心境便是这样的——极度的恐慌,催生出极致的自我怀疑,在自己的失败与林却的成功之后,在无素质纽约teenager的作恶作为引线,爆炸出来的放飞之作。 音乐,电影,小说包括盛行的互联网短视频,贩卖的是情绪。 喜悦浪漫是情绪,极致的愤怒宣泄,也是情绪。 《RUDE》的创作一气呵成,作曲写词编曲包括混音,鹿聆用了一个通宵完成,录音在第二天,为了保证嗓音状态。 贝湜一也不知道她竟然写了这样一首小众且“怪咖”的歌。 更不知道她竟然干出来绕过公司直接发歌的行为——回到鹿聆自己,鹿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 像是身体被另一个人格的灵魂占据,她迫切的想要这首歌出现在大众面前,出现在林却面前。 如同那个大屏广告毫无预告地出现在雨天的纽约。 这样才算公平。 这样她们之间才算公平。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首歌也好,她也好,随着错过的那通电话,一起淹没在林却的世界中。 “——鹿!” 贝湜一冲进练习室,看到宋禾的刹那,双唇抿紧,看向鹿聆。 鹿聆回神抬眸看向她,点了点头。 贝湜一瞬间面如死灰,脸色白的和头顶的LED灯一样。 宋禾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跳转,没忍住笑了:“你俩还挺默契,一句话没说,就已经说了很多句话了——放心吧,” 贝湜一看向她。 “我其实是个爱才之人。” 贝湜一皱眉看着她,鹿聆当了她的嘴替:“老板,现在是21世纪。” “你一个‘之人’让我想解约了。” 贝湜一点头:“带我一个。” “滚一边去!”宋禾从背后把鹿聆架起来,顺势左右开弓,分别勾住了两个人的肩:“一个别想跑——尤其是你,鹿。” 鹿聆看向她。 宋禾垂着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最轻松的语气讲着最要命的话:“不会放你解约,也不需要你给我违约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滴——” “五天,”宋禾说,“我要听到一首和《RUDE》相比,艺术性和流通性做的更好的歌。” “鹿,现在是个机会。” 鹿聆公开的音乐平台账号关注超过了五十万,现在仍然在增长,微博上她的话题讨论也已经到了林却的梯队。 她这样莽撞的行为打乱了她们的工作节奏,但并不违背公开的世界观与概念,这是个机会,她正式亮相的时间,以及相关的各项工作进度必须前推。 她又一次给别人添了麻烦。 贝湜一关切望着她:“鹿,” 鹿聆收回视线。 “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贝湜一舒了口气,“何况,有我呢。” 贝湜一微微挑眉,“我们和从前相比,可是要厉害出太多了。” 是个机会,就没有错过的道理。 何况,这是她自己闯出来的机会。 *** “我没错!我不认!” 烈日之下,已经脸色苍白的施杳被五花大绑在练场中央的木桩上,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灼灼盯着面前的人——她的母亲,碧水寨的当家话事人,施景春。 ——“啪!” 龙骨鞭毫无预兆出击,精准狠辣的抽在施杳的小腿上。 施杳的额头上瞬间冷汗密布,嘴唇更是惨白的没了血色,但嘴巴依旧硬地像是沉底烂石头:“我,没,错。” 围观的众人只能干着急,但敢在母女俩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开口讲话的,站在一边的施杳的师傅隋青蕴:“阿景,她还是个孩——” 隋青蕴话未说完,施景春一个眼神瞪了过去,冷声打断:“寨子里三岁的孩子尚且都知道,任何人不可私自从寨子里出去——她可好,” 施景春冷睨着疼得腿发抖,但眼睛依旧瞪着她的施杳,用尽了所有“母爱”才压抑住再给她一鞭子的冲动:“直接给人背回来了。” “她快死了!” 施杳仍然不觉自己有错:“老师教我的,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 “呵,” 施景春看了一眼隋青蕴,不等她说下半句,隋青蕴便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话:“别——” 但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她给我在这儿君子上了,哈哈,”施景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施杳,我是土匪,碧水寨是一个土匪窝,你是土匪头子生的种,在土匪窝里长大,你在这儿给我讲‘君子’?” 隋青蕴只觉两眼一黑。 有些担忧地看着施杳。 出乎意料的,施杳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隋青蕴一眼——一瞬间,隋青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娘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祖宗。 大祖宗生了个小祖宗。 出乎预料的,施杳只是看了她一眼,随机别过了视线,低下了头。 没有再顶嘴。 隋青蕴松了口气,向前迈步挡在施杳面前,开始苦口婆心劝大祖宗放过她亲自生的小祖宗——“不说别的了,那人她已经带回来了,老李药都给喂完了,你准备怎么样,再给她扔出去?” “亏死了啊!老李救她用的时间和药怎么算?我们是土匪,哪有走空穴的道理啊!” 施杳:“” 师傅的角度总是这样的清奇。 但是奏效。 施景春蹙眉,最后招了招手。 在她身后严阵以待的两个侍从火速上前,从给施杳松绑的熟练程度可知,她们已经是熟练工。 “这事儿没完。” 施景春剜了她一眼,留下这一句警告后挥袖而去。 隋青蕴一阵头大,追了上去。 围观的人也散的散,走的走。 施杳这才卸下力,顺着背后的木桩滑了下去——感谢木桩,让她不至于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好像被太阳晒化。 “窣窣——” 树木枝条晃动,施杳敏锐睁开双眼,受制于发软的腿,她来不及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影子完全吞噬。 “还能起来吗?” “哼——” 施杳眼睛眯了起来,看向她。 少女逆光而立,青绿色的衣袍在阳光下折射出淡色的光圈,彰显着穿着者身份的不平凡。 “我站不起来了,” 施杳嗤笑了声,挑衅意味十足,“你打算怎么做呢?” “宋今禾。” 【作者有话说】 居然已经写了这么多了,这么勤奋可爱的作者,你们忍心不收藏一下她的下一本吗[可怜][可怜][可怜] 60-70 第61章 chap61. ◎如果是某个人◎ “——好,卡!” “演得不错嘛小林,比咱俩当时对戏的时候——你怎么了?” 楚漫惊喜于林却的表演,正想说什么时,视线刚刚与林却撞上,却发现林却仍然坐在原地,有些惊奇地盯着自己的腿——“嘶——” 裤腿卷起,光洁冷白的小腿上,肿起的红紫鞭痕骇人。 林却指腹轻触了下腿上的痕迹,也感觉神奇——疼。 □□上真切的疼,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成为吸血鬼后,没有什么攻击和伤害,能让她产生“痛”。 甚至于此刻,腿上骇人的青紫也正在阳光下逐渐变浅。 林却挽下裤腿。 楚漫仍然震惊:“你怎么忍下来的啊?” 林却笑了下。 鞭子落下的那一刻,饰演施景春的演员老师眼神慌了一瞬,林却没有叫疼,导演也没有喊停,于是表演继续。 其实没有忍下来。 林却感觉到了灼烧一样的疼,她以为那也是她表演的一部分。 尽管疼,但施杳不会喊出来,不会在施景春面前暴露弱点。 于是“忍”了下来。 林却正在愣神,落在楚漫眼中变成了——完蛋了,被抽傻了。 “啊——” “别坐这儿发呆了啊,你这个不及时处理,小腿真要肿起来了——更耽误事儿!” 林却来不及挣扎,楚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提溜小鸡仔一样把林却提了起来,不费力甚至潇洒的一甩,林却整个人只能依靠在楚漫的怀中——向遥从保姆车中拿着冰袋走出来的瞬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好春光”。 她下意识把手伸向口袋,意识到手机已经上交后,暗自懊恼了一瞬——“小遥!” 楚漫也循着声音看向了她。 “哎哟,姐,谢谢楚老师,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向遥忙把林却从楚漫手中“解救”了出来,林却余光瞥了一眼她拿着冰袋的手——指尖被冰的通红。 林却搂上她的肩,把冰袋拿到了自己手上。 向遥微怔,林却没有看她,对关切看着她们的人微微颔首:*“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 楚漫蹙眉望着她的背影,保姆车的车门关闭的瞬间,饰演施景春的老师匆忙从休息室挤出来,手里拿着消肿药膏:“小林呢?我拿了药,刚才真的是,没控制好力道。” “没事的,演戏嘛,总会有些意外的,”楚漫安抚了前辈几句,再次看向保姆车的方向——是错觉吗? 她明明记得林却受伤的腿是右腿,但是林却一瘸一拐的腿,貌似是左腿。 记错了? 保姆车内,林却刚刚坐下,没等她想好要怎么“糊弄”向遥,向遥抽出一条毛巾,包裹好冰袋递给了她:“姐,你先冰敷一下。” “沈总临走之前给了我一大包常用药,我记得有跌打损伤消肿的药膏,我很快给你找出来!” 说完,向遥转过身,在黑色的包里翻来翻去。 林却松了口气。 余光瞥着向遥,右腿试探用了用力——不痛了。 一时间,林却不由得有些失落。 “找到了姐——” “好了,我感觉我没什么问题了,出去吧。” 话音刚落,林却把冰袋扔到一边,门打开的刹那,她扣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下。 向遥察觉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姐?” “小遥,”林却起身看向她,“你去告诉导演一声,麻烦她们稍等我五分钟——不,三分钟。” “啊?” 林却嘴角仍然保持着上扬,背在身后紧攥着左手手腕的右手,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不正常的白:“去吧。” 向遥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连连点头。 但还是把药包放在桌子上后才离开。 “哈——” 林却的手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泼出来的牛奶,瘫软在了地板上——樱花的味道。 又一次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相比在小岛上的几次,这一次的樱花味道更为黏腻。 仿佛被浸泡在了血水,浓重的雾气混着水气,樱花的味道最轻,但却是刺向胸口的白刃。 “呕——” 胃底翻腾,林却侧身蜷缩,冷汗涔涔。 巨大的、难以言明的悲伤再一次将她完全淹没。 她翻过身,平躺在地面上,仰头望着车顶昏黄的灯。 瞳孔一点点缩小,她清楚地听着耳边来自自己的、难听的呜咽声,胸口每抽动一下,心脏仿佛被刺入了一根针,泪水也生理性的流出,世界原本的色彩被红色侵吞——失控向她的大脑发布最后一次预告。 失控。 再一次失控。 不可以。 她正在工作。 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她出来。 不可以再一次让对自己抱有期待的人失望,不可以让鹿聆再次看到关于她的不好的消息——如果是鹿聆,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做? 不论怎么做,鹿聆一定不会放任自己失控。 “啊!” 林却骤然尖叫,守在车外的向遥瑟缩了下,本能想冲进去确认林却的情况,余光里,楚漫正和她的助理拿着什么东西向这边走来。 怎么办? 向遥看了看保姆车,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楚漫二人——不管了! “楚老师……” “——哈……哈……” 林却抬起手,撑在座椅扶手上,挣脱了地板的“束缚”。 车窗玻璃的倒影记录着车内发生的一切——肤色惨白、冷汗顺着脸部轮廓向下,砸在了林却的手背上、地板上,林却眼眸震颤,药包中的药散乱在地。 林却来不及看了,机械性地扣出药片、撕开颗粒包装袋——重复着仰头、吞咽的动作。 “簌簌落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溺水被救起到岸边的人,吐出了最后一口水——林却拿着药包的手缓缓垂下,她垂眸瞥了一眼散落在膝盖前、揉皱了的包装袋:止血热颗粒。 一……二……三——“哈——” 十二包。 药包中的常用药已经被她全部祸害了一通,十二包止血二颗粒是唯一“全军覆灭”的——但为什么会是止血热? 林却扶着扶手挪到了座椅上,捞起已经滚落到椅子下面的矿泉水,几乎是一口气喝空——“咚咚咚——” 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姐,您怎么样了?” 向遥的声线近乎哭了。 “哗啦——” 保姆车车门打开的刹那,向遥水盈盈的眼眸与见到“菩萨显灵”场景相差无二:“姐——” 你终于解决好了。 向遥松了口气的同时,余光不觉扫过自己手腕上的表。 秒针对准“12”的瞬间,林却唇角勾起。 “三分钟,一分不差。” “小遥,”林却弯腰贴近向遥的耳边,“给你一个任务,只能成功,不可以失败。” “可以拒绝吗?” 向遥听完林却的“任务”,生无可恋不再抽象。 林却望着她,似乎在思考。 不知怎么的,那一个瞬间,向遥忽然感觉站在自己眼前的林却、这个实实在在的人,似乎“薄”了一寸。 “——嗯,” 林却微微偏头,绕过她走向片场的时候,指尖似是无意地拂过她的手背,芦苇一样。 向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望向林却。 林却悠悠向前走着,轻的仿佛游走在白昼间的幽灵。 “本来想说不可以,”林却侧身垂眸,明明是对向遥说的话,语气却更像是喃喃自语,“但是想到了某个人。” “如果是某个人,相比为难别人,她应该会选择为难自己。” *** “很好!” 鹿聆松了口气,礼貌地和在场为她拍摄舞蹈展示板块视频的工作人员道谢,摄影机背后,贝湜一双手抱在胸前,望着她时,下巴微微扬起,眼中的骄傲满溢了出来。 两个半月,鹿聆从一个流行舞种小白,进化成了和专业舞者同台,气势动作也不输阵的水平。 “你真的,绝了。” 鹿聆接过她递过来的水,肩膀自然蹭了一下她的肩膀,闻言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时隔这么多年,再听到你说这句话,我怎么有点掉鸡皮疙瘩呢?” 贝湜一毫不留情对着她裸露的肩膀拍了一下。 她并没有用力,鹿聆也没有躲,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继续不依不饶:“真的,得有个小十年了吧。” “这么久?” 贝湜一清了清嗓子,斜睨着她:“那你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众所周知,十一老师是以鼓励型风格在业界出名的,能时隔小十年才让十一老师再开金口,鹿同学,你不觉得你真的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吗?这些年有好好——” “打住吧,”鹿聆喝了口水,贝湜一默契掏出纸巾递给她。 “十一老师,您这些年相比专业能力,PUA的长进速度呈火箭式增长啊。” “滚!” 贝湜一笑骂道,看了眼时间,干脆没收鹿聆刚喝了一口的水,把人推搡了出去:“要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就麻利儿卸妆去,明天还有声乐展示板块需要录——准备唱那首?” “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鹿聆挑眉。 贝湜一失笑:“我就多余问你——” “嗡嗡——”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向下,意识到自己手机没在手里的时候,鹿聆看向贝湜一。 贝湜一在自己布满口袋的工装裤里翻找,终于赶在电话即将挂断的前一秒找到了——“你的电话。” “OAKMOSS,” 贝湜一询问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鹿聆仿佛忽然学会了瞬移一样,以她视觉没有捕捉到的速度抽走了手机,只留给她一个黑色的残影—— “OAKMOSS,嘶——”贝湜一眉头紧蹙,“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作者有话说】 话不多说,明天见朋友们! ps.明天想要单更,苦命的作者去看了她的颈椎和腱鞘炎,白大褂说颈椎再不控制小心老了驼背()所以,我决定,以后周四单更,其余日子没意外就是双更。 pps.(其实也有可能明天依旧是双更,只是我忽然冒出来想小歇一下的想法)(但是渡师傅不仅有颈椎病腱鞘炎,她还有已经跨不过去的强迫症) 第62章 chap62. ◎好想吃掉你。◎ 鹿聆抢过电话,一路“逃窜”。 电梯拥堵,她冲进安全通道,脚步声、呼吸声空荡的楼梯间。 林却没有说话,安静听着电话那边鹿聆的声音。 奔跑的脚步声,呼吸声碰撞在墙壁上,透过电波,混杂在鹿聆急促的呼吸声中—— 痒。 “咕噜——” 林却向下沉没在水底。 “林却——” 鹿聆不再跑了,面对着紧闭着的安全通道的大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通话没有中断,但她的思路已经中断。 “林却?” 安静。 并不是完全的安静,电话那边,人在水中的呼气声越发急促——林却要做什么? 在明令禁止与外界联系的剧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拿到了手机,给她拨通电话,只是为了进行一场跨越十二小时时差的“自/杀直播”? “神经病。” “哈哈——” 伴随着“哗啦”一声,林却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传进鹿聆的耳朵。 “好无情的话哦,”林却垂眸,“呦呦,你都不担心我的。” 鹿聆没有回答,扣住安全通道大门的把手,门被拉来的刹那——金色的阳光一道寒刃,横劈在她的身体上,眼球在那一瞬间,炸开一样的疼。 她抬手挡住阳光,沿着阴影的边沿,向地下停车场移动着。 这一段路并不长。 水流声淅淅沥沥回荡在耳边,林却在洗澡。 鹿聆不觉加快了脚步 “喂。” 鹿聆进到车内,努力保持呼吸节奏平稳,维持着自己并不费力的形象。 “嗯,”电话那边,林却把手机放在浴缸旁边的置物架上,整个人向后仰,只剩下脑袋裸露在泡沫外,水蒸气向上升腾,凝结成薄薄的水汽与红晕,轻铺在她双颊之上,“现在,安全了吗?” 鹿聆眼睫微颤,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攥。 她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确保讲出的每一句话都不带任何情动:“你在干嘛?” “哗啦——” 水声代替回答。 ——她抬起的是什么? 手臂或者腿? 鹿聆不自觉咽了咽,呼吸也放缓,车顶灯光逐渐变暗,最终熄灭:“为什么忽然联系我?” 仍旧是没有回答。 电话那边的水流声细密湍急,布满浴室每个角落的白色雾气像是透过手机的空隙,借由流动的电波,夕阳下低垂着的芦苇一样,轻柔而无意地扑落在鹿聆的耳边,透过耳朵,进入身体,最终目的地是心脏——紧攥着的左手抬起,啪的一声,扣压在胸口。 “忽然?不算吧,呦呦,我一直都有联系你啊,只是今天终于收到了回响。” 鹿聆垂下手。 车内只有她一个人,空调的运作声微弱,冷气自下而上,羽毛一样,拂过衣料下的肌肤;鹿聆往座椅内又缩了缩,白亮的车灯光线极快掠过——“你在做什么?” 鹿聆呼吸骤停,眼眸中的迷离仍未消散。 “哗啦——哗啦——” 林却调转了方向,趴在浴缸的边沿,湿透的长发散在胸前,而后向下,藏没在粉紫色的泡沫下。 “啪——” 林却拍灭一朵泡沫,声线缱绻,仿佛逗弄小狗的恶劣主人,“不可以那么做。” 鹿聆眼眸微颤,没有再继续动作。 是主动戴上项圈的小狗,臣服却不自知地问出了最后的问题:“为……为什么?” ——你不是也在做吗? “好多问题哦,呦呦。” 林却喟叹了声:“乖孩子才可以为所欲为,你不乖。” “我没有……” 鹿聆的手指微动,生理性流出的泪水晕开了眼尾的深色眼影——“不乖哦,现在也不乖。” “我……” 鹿聆下意识想反驳,手却乖乖停下了。 林却的声音湿漉漉的,敢在浴室中的雾气似乎有过通话口扑到了她的耳边:“不乖,也总不想我。” 不是的。 很想你。 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鹿聆在心底这样回答着。 现实中,她只是嘴唇嗫嚅,偏过视线看向了什么都望不见的黑色车窗,所有的话抽丝剥茧,套上了假面。 “你不也是一样。” “不一样,”林却松下手,“我很想你,你呢?” “诚实的孩子可以得到奖励。” 鹿聆咽了咽。 手机另一边,林却游刃有余地收紧套绳。 “想……想你。” “想我,还是乱想我?”林却眼睛湿漉漉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这里已经是黑夜,照在她身上的只有头顶这盏灯散发出的白色光线,小小的浴室里藏了一个白天,和鹿聆一样的白昼—— “为什么要乱想我呢?” 林却像感叹,更像自问自答:“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你这通电话只是想对我问责?” 鹿聆也有些委屈了,声音微微颤动,大概是已经被发现了所谓的最不堪,于是从前那些顾忌也都消散了:“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从来都不公平嘛?” 空气短暂凝滞。 鹿聆委屈的、明显压抑着哭腔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出来,弥散着雾气中,一点点浸透林却的皮肤。 进入她身体的是水汽,是漂亮修长的手指,是殷红柔软的嘴唇,也是灵巧湿润的舌尖。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自我介绍,学生时代的每一次考试,甚至吃饭时候夹的第一道菜——我总是在你后面。我为什么总是在你后面呢?” “音乐,导演,广告……这些又是什么?你对我的怜悯和施舍吗?我是你完成伟大拯救事业的一环吗?” “我是累赘吗?是你必须施以援手才会有些成色的废材?” 这些潜藏在心底的一切,终于终于得以全部讲出。 但太丢人了。 在林却面前以这样的姿态,承认内心最拧巴的一部分。 “——林却,如果你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如果你不存在,我就不会这样不堪。 “……好孩子。” 鹿聆眼眸微动,声若游丝:“嗯?” “诚实的好孩子。” “原来我的呦呦,这样喜欢我啊。” 喜欢的,想让她消失。 多么的巧合,这竟然也不谋而合。 林却迈出浴缸,靠在洗手池的边沿,只留给身后镜子一个朦胧的后背。 “现在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林却的声音冷冽,鹿聆不甚明显的女性喉结上下滚动——“啪!” 似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知道你听清了。” 鹿聆一颤,鼓膜骤然充血,好像旋转木马转到了最后一圈——兴奋。 “我在想……想你。” “好乖。” 林却微微仰头,身体向后,“在想我什么?” “想对我做什么?” 鹿聆的身体向座椅下滑了滑—— “……想吻你。” 想吻她的嘴唇。 她们接吻过好多次,林却的嘴唇是冰凉的,像与嘴唇初次接触的薄荷糖; 想抱住她,像她总是抱住她那样;想代替温热的水,附在她身体上,让她变成和自己相同的体温,哪怕只是暂时; 还想什么呢? 鹿聆向另一边倒下。 眼前的一切一点点变得模糊,周遭的一切仿佛越来越远,世界变得越来越小。 地球亿万年缓慢运行的板块运动被摁下加速键,陆地、山川挤压湮灭;溪流湖泊、江河海洋干涸,一切的一切重归于零,只剩下空洞的风、垂落在最后一点绿意之上的一滴露水。 嘀嗒—— 露水落下了。 鹿聆垂下手,宽松的衣摆向下滑落,重新恢复了在阳光下的模样。 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横在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两人的呼吸重叠。 安静的重叠。 ——在想那场烟花。 在想十七岁的夏天,第一场演出前的午后,做过的一场梦。 梦境的开始,是一扇木门。 推开后,阳光朦胧,是有风,风剪碎了白色的阳光——阳光的尽头是一扇窗户,尽头之前是林却。 其实没有看清梦中人的脸。 但鹿聆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个站在窗前的女人,是林却。 林却没有看向她。 鹿聆像是误入她梦境的小偷,缩在角落,心虚又迫切地望着她。 林却手中有一抹红色,鹿聆抬手在眼前挥了挥,雾气短暂散去的刹那,她看清了那一抹红色的主体—— 一颗红色的苹果。 林却捧着那颗苹果,指尖在红色的果皮上一点点划过,在果梗的凹陷处摩挲着,那颗苹果一点点变得透明,折射出耀眼的光线,最后——咔嚓。 苹果的一角吻了林却的唇。 林却也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梦境中闯进了不速之客,她举着苹果,唇角的汁液异形成为了圆润的珍珠,四目相对的刹那——梦境结束了。 “……为什么要给我打这一通电话?” “因为,我喜欢你啊,呦呦。” “你的喜欢和吻你的吻一样,泛滥成灾。” “好冤枉。” “我讨厌你。” “嗯,讨厌我。” “……会被惩罚吗,和我通话?” “不知道——如果罚我结束拍摄,我就飞过去找你,像你陪我录节目那样陪着你。” “呦呦,我的世界没有你想的那样伟大。大多数时间,它对我来讲毫无意义,时间,又或者其他,都毫无意义,透过你,才有意义。” “讨厌我也好,喜欢我也好,对我有感觉就好。” “想问为什么?哈……当然是因为我想真实的亲吻你啊。只是这样怎么会够呢?” “想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好想吃掉你啊。” “像想吃掉一颗苹果。” …… 贝湜一在停车场内搜寻自己的车,相比车,先看到了站在车外,垂眸发呆的鹿聆。 走近后,更是一愣——“你跟谁打架去了?” 鹿聆抬起眼。 看向她。 “十一,我们回工作室吧。” “那首歌,我知道要怎么写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食言了……奶奶早上忽然高血压头晕,我今天上午在医院陪她,中午回家自己也头晕眼花——榨干了也只有这一些了,调整一下状态,明后天咱们继续双更哈 第63章 chap63. ◎#林却鹿聆#◎ 《将星》除了楚漫和林却“世纪和解”这一噱头外,另一个绝大的卖点是,将作为国内首部边拍边播模式放映的剧集在平台上放映。 但因为是初次吃螃蟹的人,免不了多方博弈,最后为了保证效果是完美的,碧水寨的部分提前进行拍摄。 拍摄加剪辑,五天时间。 从台前的演员,到幕后的剪辑师,这五天是一场硬仗。 楚漫和林却两位主演除了第一天,后面的四天几乎从白天到黑夜全部泡在现场。 高强度快节奏的工作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极其心神俱疲的过程,但实际相反——高强度高节奏成立的前提是,所有人的状态都在线,保证每一个环节都不会拖后腿。 精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只会在导演喊下“卡”的瞬间,累才会瞬间传递到大脑。 楚漫瘫在休息椅上等着放饭的时候,看着某处,不觉呢喃:“她是靠光合作用活的吗?” 刚刚结束和施景春打戏的林却,又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高塔。 头顶的烈日平等炙烤着暴露在阴影之外的每一个生物,树梢的绿叶末梢打着卷,最终还是可怜兮兮地落了下来,只是不等它平稳落地,林却抬起胳膊时候带起的风便把它又向上送了一送。 “——宋金禾,” 楚漫抬头,手挡在额前,眼睛眯起看向林却——还挺入戏。 她入戏,楚漫也弹指间恢复了宋金禾的状态——从她的视角看,施杳挡在了太阳前面,金色的光薄薄一层镀在她身上,宋金禾看不清施杳的表情,但感受到了一股悲伤。 自下而上,如在阳光下碎开的冰,细小的水流泊泊涌出。 陈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工作人员迅速就位。 显示器中,施杳望着宋金禾,嘴唇嗫嚅,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她重新转过头,望着头顶的苍穹。 与施景春的这一场对决,是她作为女儿、作为学生,对自己母亲、老师发起的一场挑战,也是她碧水寨的一员对“独裁统治者”发起的名为“自由”的宣战。 她赢了,所以呢?然后呢? “——你赢了,”施景春跳下高塔,在施杳也刚刚落地的瞬间,不等她反应过来,“接好!” “啪!” 施杳接住了施景春的剑——悬挂的红色剑穗在阳光下晃动,刻在剑柄上的“景春”二字在手心灼热。 “从今以后她是你的了。” 施景春的剑。 施杳的剑。 “你呢,你怎么办?” 施杳望着施景春的背影,施景春的后背依然挺直,她输给了她,但如同此刻干脆利落地将剑送给她,施景春听到这个提问,也不过笑了一声:“爬山钓鱼,” “等你回家。” 施景春转头看向她,微微挑眉:“不会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吧?” 施杳有记忆起,母亲与话本中的慈母形象毫不沾边,“打败施景春”贯穿她十五年的人生。 她三四岁时,有外人攻上碧水寨,那也是碧水寨唯一一次失守,她成为了对面首领的俘虏,刀刃抵在脖颈上,不到半个人高的小施杳怕极了,却在啼哭出声的前一秒被施景春瞪圆的眼睛制止:“不许哭!” 接着,施景春手臂上的弓弩对准了她。 “簌——” 最后时刻她被对方扔了出去,肩膀摔在树上,左臂被施景春射出的弓弩划破,具象化的皮开肉绽——“不许哭!” “施杳你给我记住了,如果不想今天的情况再一次发生,对你来说只有一个办法——变强,用尽所有办法,变强,不要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怎么才算变强?” 施景春吹凉勺子中的药,橙红色的烛火映照在她的瞳仁中:“打赢我。” ——现在,她赢了。 施杳转回头,望着宋金禾:“宋金禾,山外,也像这座塔一样,不过如此,对吗?” 宋金禾仰头望着施杳,垂着的手不觉紧攥——她也不知道答案。 山外的世界一片乱遭。 但与不过如此四个字并不矛盾。 于是,她望向施杳,点了点头:“嗯,不过如此。” “好,我信你。” “哗——” 风动树梢,鲜红色的衣摆扬起又落下,溅起的尘土轻轻附在了施杳的鞋面上。 “宋金禾,”施杳背上剑,朝她伸出手,“我们走吧。” 少女打赢了名为自由的战役,毫不犹豫地走入红尘,开了她名为人生的冒险。 “好——卡——” 楚漫回神,看向林却。 林却偏过头,阳光下的笑容粲然明媚,看向导演:“您这反应速度可以啊。” “含沙射影谁上年纪了啊?” 陈导笑骂了一句。 林却笑着,察觉到了身后楚漫的视线,回头看向她,微微挑眉,肩膀自然蹭了蹭她的肩:“怎么了?” 楚漫望着她,嘴唇嗫嚅,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 林却微怔。 楚漫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 话音落地的瞬间,她转过身,自顾自朝着反方向走去。 林却微微蹙眉,不等她想明白原因,想要撑着伞,小碎步欢欣雀跃,笑容仿佛盛开的向日葵一样:“姐!刚才绝了!你状态也太好了吧——” “哈哈哈,”林却被她的语气逗笑了,调侃道:“你这句话后面很适合植入广告。” “啊?哈哈哈哈哈哈……” 意识到林却是什么意思后,向遥也笑开了花,但她仍然保持着职业素养。 环顾周围一圈,确认安全后,向遥压低声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姐,手机我已经放回去了,保管手机的姐姐仍然是没有看到,放心好了。” ——林却说到做到,的确没有让向遥去冒险,所有人的手机统一放在场务老师的黑色托特包里,每一个手机都用单独的塑封袋包装好,贴上了名字,想要拿走其实难度并不高,且林却并不担心被抓包。 作为一个吸血鬼,上帝赐予她为数不多的能力中包括了篡改记忆。 但是,这一项技能并没有用到。 化妆间内,林却蹲在黑色托特包旁边,与场务老师视线相撞的刹那——场务老师先是挪开了视线,然后自然低下头,转身一边嘀咕一边开门向外:“我包呢……不在这里啊……哎呀,希望明天能看到……” ——不是什么场合都需要超能力的。 人类拥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林却拿走了手机,留下了一封红包。 “——对了,今天几号?”林却看向向遥,问。 “30号,怎么了姐?” 林却眼睛眯起,向遥了然,转身准备走的前一秒,又转过身把伞塞给了林却:“我去了,姐。” “嗯,”林却郑重望着她,“红包,别忘了。” “没问——” 向遥最后一个“题”字还没发出声,整个人不觉定住了。 林却微怔,顺着她看的方向转过身—— 楚漫站在她身后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撑着伞,视线扫过两个人,眼睛半眯了起来,最后定格在林却身上,冷嗤了声: “我还以为真的是我对你有误会呢。” “聊聊?或者我们直接找陈导?” *** “……接下来的这位也是很多朋友向我们投稿了,说起来我们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介绍她,因为据我们查到的消息来说,她现在并不算是正式出道的歌手——可以说歌手吧?虽然还没有出道啊,但是唱歌的都算歌手了,总而言之,让我们开始欣赏,预计将在今年7月7日,也就是这个视频放出后七天出道的歌手,LURING,为动漫《怪物少女联盟》制作的OP《SHOOTINGSTARS》……” “别看了。” 贝湜一瞥了一眼鹿聆的手机,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用最轻松的语气说:“还有七天,紧张了?” 鹿聆退出视频,难得坦诚:“有点。” “很难,不紧张吧。” 正式出道前她要完成的工作已全部收尾。 录音编舞练习以及MV的拍摄几乎一气呵成,公司负责的部分也已经全面开花——这几天关于她的一切几乎轮番在社交媒体上轰炸。 乐队时期像素和音质疑似满清遗物的视频,学生时代的证件照和考试成绩,“不经意暴露”的舞蹈声乐考核视频资料等等——舆论上看,正向大于负面。 唯一引起争议的是官宣她与MERIKA小分队JSQ合作最新回归。 一时间,关于X公司借MERIKA捧新人的说法尘嚣甚上。 MERIKA粉丝自然不高兴,鹿聆也并非纯素人出道。 乐队时期的粉丝因为她重新发布作品而满血复活,与新粉们打成一片,双方的共同努力以及宋禾的顺势而为,将关于鹿聆出道前的舆论推上了最高峰——#鹿聆吸血#的词条直接连续三天挂在文娱榜榜一。 不要去看,不要去关注,等到她真正出现的那一天,等到新歌MV和音源放出的那一天,一切争论都会风停树止——或者迎来更大的风暴。 道理谁都懂,但当下发生的一切,因为当下产生的情绪,是俗人难以跳脱的——鹿聆知道自己是一个俗人,她手指机械地在屏幕上划着,耳边空调冷气的声音越来越远,四散的思绪奔向一个目的地: 如果现在经历这些的是林却,她会怎么做呢? 鹿聆手指微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脑海中绷紧的弦。 她重新看向屏幕。 宋禾破门而入。 声音与无比激动、仿佛被天降三百亿砸中并且没有一根毫毛受伤—— “鹿!你快看热搜!” 把#鹿聆吸血#挤在后面的词条是:#林却鹿聆#。 【作者有话说】 俺带着俺的垫子来了(跪下)……(应该都在准备期末考试吧,祝大家统统不挂科!!!!) 跪下也要说:这个词条怎么不算是小情侣的结婚证! 第64章 chap64. ◎你得知道你是谁◎ 保姆车内,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也显得小心翼翼,向遥靠在车外,时不时看向车内,余光时刻关注着周遭有无无关摄像头的存在——虽然说是拍摄地点全程保密,但在这个时代,那有什么秘密可言。 楚漫坐在林却对面,漂亮的狐狸眼审视着她——林却双手抱在胸前,两条长腿交叠着,“作案工具”在两人中间。 不同于她,林却的戏服仍没有换下来。 此时此刻,楚漫穿着自己现代的衣服,望着林却,有一瞬间竟然恍惚了,仿佛剧本里的施杳真的坐在了她的面前。 正式开拍前,楚漫看完了《罪夜》。 如果说在最开始,她向陈导举荐林却时,内心仍有一丝所谓的前辈架子,但在看完《罪夜》、围读剧本结束后,她自认为这种所谓的前辈架子、或者说有色眼镜,她已经放下、摘下了。 但在刚才,林却忽然的即兴表演,导演喊停后、楚漫的灵魂从宋金禾的身体中抽离出来的刹那,那第一瞬间的想法,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她知道林却不是一个废物花瓶,但她在这期间展现出来的“灵”,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一寸一寸将她摁向湖水中央,那段表演结束后,水位蔓延过了胸口。 失落感。 是的,是失落感。 楚漫垂眸,看向被缴获的“手机”,轻舒了口气。 林却手指微顿,看向她。 视线相撞的瞬间,楚漫唇角勾起,向后靠在了座椅椅背上,眼睛半眯望着林却:“我其实也不知道想听你讲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想对你说什么。” 林却眼眸微顿,抱在胸前的双手垂下,撑在腿侧:“嗯…你并不打算对我进行中学生教导主任式的思想品德教育?” “哈,”楚漫侧眸失笑,摇了摇头,“你中学时候很经常接受这样的教育吗?” 林却摇头,语气平常:“我上学时候一直是第一名,老师们不会对我讲这样的话。” “她们也不会和我讲这样的话。”楚漫说。 林却没有接话,微微挑眉。 “因为她们都默认,读书上学对我来讲只是走一个过*场。”楚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成名很早嘛。” 林却望着她,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好看的桃花眼浅浅弯起:“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你刚刚八岁。” “老艺术家~” 楚漫嗤笑了声,挥了挥手:“什么老艺术家啊,”她顿了下,抬起头,直视着林却的眼睛:“你知道吗?林却,你这人特别可恨。” 林却挑眉。 “明明很轻易就可以做好的事,却要搞得一团鸡毛,又在已经一团鸡毛的时候,忽然做起了好人,开始收拾了起来,不可恶吗?” 楚漫咽了咽,深吸了口气:“我从小到大,只会做一件事,或者说,很多事情里,我唯一不需要犹豫、可以信手拈来的,只有演戏,你知道一个词,叫做‘灵气’吗?” “我曾经总是被说很有灵气。但现在,我自己也感受不到那股灵气了——演戏对我而言变成了一个机械性的动作,我觉得这样特别恐怖。” “你即兴表演的那一段,我看着你表演,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楚漫自嘲地笑了声,眼眸澄澈坦荡,“我在想:啊,这个即兴表演我应该先想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为了需要被带领的人了呢?” “你觉得,‘灵’,很重要?” 林却反问。 楚漫点头:“‘灵’是天赋,任何事情,如果没有天赋,都等于零。” 林却微微蹙眉:“好绝对的一句话。”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各行各业,做到顶尖的那部分人,如果没有天赋,只是凭借努力,你认为他们能够到达那个高度吗?” “如果只有顶尖的那一部分人,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林却平静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和你,也就不存在了。” 楚漫:“……” “你是觉得我偷走了你的天赋,觉得我做这件事很简单?” 林却微微偏头,没有傲慢,也不是质问,只是好奇的询问,像孩子询问大人为什么糖果滋味叫做甜。 “不是的,”楚漫摇了摇头,眼睫微颤,“我是羡慕,不——” “是,”楚漫攥紧的手缓缓松开,“是忮忌。” 忮忌你、你们,仍拥有我已经消失的天赋。 凭什么呢? 明明她们都不及她对演戏、对戏剧的热爱。 “——你为什么会觉得,它消失了呢?” 楚漫微顿,抬头的刹那,林却的手掌轻轻扣在了她的胸口——凉,像夏天的井水,她的手明明是干爽的,感受却是湿漉漉的凉气。 林却抬眸迎上她的视线,明明是一个仰视的姿态,眼眸中的神情却是悲悯的:“它明明一直都存在你的身体里,你完整且完全的,拥有着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至于我,”林却收回手,垂眸轻笑了下,“我只是做到了你十岁的时候就能做到的事情,有什么好嫉妒我的呢?” “不要对我产生任何情绪,好的也好,不好的也好,没有意义;”林却轻笑了下,耸了耸肩,“谁知道明天太阳升起后,我还是我吗?” 林却望着楚漫,本能地起身,向前倾身,却在最后一刻想到什么——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影子移开,楚漫张开眼睛,茫然看着林却。 “——现在不可以这样做了。” “嗯?”楚漫眨了眨眼睛,扩散的瞳仁一点店重新回到正常,于是望着林却的眼睛更加茫然了——她这是在说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林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垂眸看向她,唇角勾起:“不过问题不大,你看起来好多了。” “啊?” “既然好多了,那我们做点正事吧。” 林却自顾自坐回位置上,拿出剧本,笑容莞尔:“前辈?” *** 鹿聆点进词条,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那些文字,这些文字信息经过眼睛传入大脑中枢,经过系统严谨地处理,最后简化成了一条信息链:《Next》首播日,在第一个大转盘环节,即便已经对她的声音做了处理,但还是被喊着放大镜出生的网友们发现了帮助林却完成转盘任务的工作人员是她。 一时间,“横空出世的天才音乐制作人,X公司力捧新人LURING,前身竟是林却助理”。 鹿聆垂下手,先看了看贝湜一,又看了看宋禾。 宋禾摆手:“这真和我没关系。” “不要小瞧当代网友们放大镜的能力。”宋禾也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雀跃,毕竟天降的热度,“鹿,不要想太多,还是那句话,这不是坏事——” “对我不是坏事,对她呢?” 鹿聆语气平静,宋禾也不由得怔了下。 林却在拍戏。 她为了《将星》永动机一样泡在影视基地,现在却因为她再次出现在热搜中——她们境况再一次相反。 对于她这个刚刚出道,需要话题热度的新人来说,这条热搜当然不是坏事,甚至是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承认也没什么,甚至还可以打上一个“励志”的标签,但对林却来说呢? 在《将星》的拍摄的档口上,这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以秒为单位刷新的实时广场上,又是一好大的一场热闹。 宋禾蹙眉,犹豫一秒后,果断下手——“你——” “我什么我?” 宋禾舒了口气,长按关机键:“出道发布会前,手机我没收了——湜一你也管好自己泛滥的爱心,否则我也收缴你的手机,” “鹿,”宋禾望着鹿聆,语重心长,“现在只是一个开始,一旦站在了镁光灯下,你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被监督着;讲出的每一句话,发表的句子,也都避免不了被审视,用一句说烂了的话讲,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最最开始,莎翁从执笔到落笔的那个哈姆雷特,才是最初的哈姆雷特。” “不管外面,你得知道你是谁。”宋禾说,“你得知道你是谁。” “你是谁,你在做什么,这很重要。” 鹿聆垂眸,久久没有回话。 宋禾只当她听进去了,对她的经纪人黎黎又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鹿聆有自己的经纪人了。 黎黎的年纪与她一般大,从业经验两年,在此之前一直负责分部的业务。 她和宋禾一样,初见鹿聆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是个清秀漂亮的小姑娘。 听到她的作品后,她才明白为什么宋禾对鹿聆地态度是“溺爱纵容”,标准一低再低,现在似乎只剩下“不要违法乱纪”这一条了。 她是个有才华的人。 《RUDE》之后,风格正式完成了华丽蜕变,才华转化为了魅力,“复活”的乐队时期粉丝,还未正式出道但关注数突破五百万的音乐平台关注数,这些都是一个预告——一个LURING时代终将降临的预告。 同样也有些意外,鹿聆看着乖巧文静,音乐灵魂乖戾张扬就算了,体质竟然也有些“dramaqueen”的意思。 黎黎的手机没被没收。 她一目十行看着爆字开头的热搜词条内的帖子,总结下来不过两点:吐槽营销太过小心翻车翻个底朝天的善良网友,认为没什么大不了,谁没做过兼职的路人。 “黎黎姐,” 鹿聆开口,黎黎正欲抬头的瞬间,一条新的词条出现在了榜单中,她不觉眼眸—— 而后,两人同时开口: “我想用一下你的手机。” “林却,和你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虫明天再改……(有可能会再调整一下内容,也可能不会) 第65章 chap65. ◎出道日◎ 北京时间凌晨五点三十七分。 林却越过公司,在平台创建了自己的账号,发布的第一条博文是转发《NEXT》开播的贴文,引起轩然大波的则是她的第二条博文。 【转发:祝你如愿,今生估计很难。@暴暴躁躁的咬人兔子:如果人生的剧本可以选择,我愿意选择某公司即将推出的新人的剧本,躺赢吸血的一生,谁不来一句羡慕。】 鹿聆看着这条博文,第一个想法是:这是不是说明,她也不知道应该用这样的辞藻概括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 朋友? 可谁又会和朋友亲吻欢愉呢? 恋人? 这两个字浮现在脑海的瞬间,她便否定了这个答案。 一切的一切,兜兜转转,绕回了那个问题:“鹿,你得告诉我,你和林却是什么关系。” 鹿聆抬眸看向黎黎,眼眸微微颤动,嘴唇张合,最终没有发出任何音节。 黎黎眼睛半眯起望着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冷嗤了声:“我明白了。” “不管怎样,现在不会发生任何关系了,对吧?” 鹿聆:“……” 黎黎哽了一下,似乎不太对,但她并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的心思。 她充分理解心动情愫,但——“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艺人?” 鹿聆眼睛眨了眨,思衬片刻:“很好的艺人。” “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支持自己、即便存在视角偏差但仍然无条件支持我的那些人。” “很好,觉悟很高,”黎黎浅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但知行不合一。你的这一番话,只是用来唬人的。” “从风险控制的角度来说,艺人没有人权。” 黎黎的语调平淡,鹿聆没有反驳,低垂着头,听着她的话,正确的话。 “你的集训进行了三个月,和三个月前相比,你的体重降低了20斤,体脂率低于健康水平五个点;一天24小时,你的休息时间占2到3个小时,这些很明显对于你的身体健康有损害,但这是你必须做的。” “你必须保证你出现在镜头中的时候,是完美的。关于你的一切,发型妆容服饰音乐,都必须因为你具有前所未有的流行性,否则你吃的苦是毫无意义的——你的生命健康权都已经被你主动的阉割掉了一部分,何况恋爱呢?包括其他行为,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还是我带,但至少在我担任你经纪人期间,这种事情请不要发生。” “偷偷的也不可以。” “我们省下危机公关的时间,然后充分运用这些时间创造更多有意义的东西——你热爱的音乐,配合音乐开展的一系列活动等等,这些都比所谓情情爱爱有意思。这些是我的观点,但林却的意义好像对你十分不同。” 鹿聆正欲开口,黎黎像是预知到了她的话,打断道:“想说你不是偶像艺人,你出道的定位是歌手?不对,你是独立音乐人。” “明天是你的出道发布会,你确定要继续这样自己骗自己地站在记者面前?” 鹿聆抿紧嘴唇,双手彻底垂落在了身侧。 “大家当然可以接受艺人、公众人物恋爱结婚生子,但你要清楚背后的后果是什么——这个后果直接指向的结果就是,不能接受。这种行为在你彻底消失在大众视野之前,不,在你彻底被遗忘前,属于职业失失德行为。” 黎黎冷冷睨着鹿聆,她完全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落下最后的叩问:“减肥的滋味好受吗?从零开始练习舞蹈到现在的水平,很简单吗?” “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只是为了和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谈论风花雪月?” “哈,真是伟大的志向啊。” 吱—— 练习室的门推来又合上,透过缝隙的穿堂风由多到少,贝湜一追着黎黎跑了出去,鹿聆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练习室内整面墙的镜子里只有一个她。 属于公众人物范畴内的人很多,艺人的特殊之处在于,她们出现在镜头内,最大的作用是提供幻想——好像一剂外表更具有迷惑性的麻醉药,她们最大的职业属性是精神价值;音乐、舞蹈、影视剧,全部围绕此展开。 黎黎说的没错,是她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是她一直以来贪心太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人也不能既要又要。 林却的这一系列操作显然是为了保护她。 但,她从来没有要求她这样做过啊! 鹿聆深吸口气,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是的,她从来没有要求林却为她做什么,她自愿转发那条贴文,自愿站到她面前……一切的一切,难道不都是她自愿的吗? 鹿聆,鹿聆,你经历这些,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她。 你是为了自己啊。 收起来吧。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收起来吧。 明天是你的出道发布会。 *** “……大家好,这里是XMUSIC,我是LURING出道发布会的主持人,谢栖之。今天是XMUSIC时隔五年推出的solo歌手LURING的出道日,今日的发布会将在Bluding进行直播,现场将会展示出道专辑《R》的主打歌《禁止B.A.N》,同时,专辑内的四首歌将同步登陆各大音乐平台……” “嗯……呵,” 初晓斜睨着屏幕,冷嗤了声,“阵仗搞得很大——” “发布会正式开始前,请允许我代表XMUSIC和LURING,感谢”SaintLaurent,Balenciaga,Givenchy,Valentino,对四支MV的服装及布景支持;特别鸣谢BULGARI,Tiffany&Co,VivienneWestwood,Cartier,Dior,Gucci对四支MV的全部道具支持……” 【:我嘞个奢牌大舞台!】 【:还没正式出道就已经被这样押宝了,我越来越期待LURING到底是个什么的人物了】 【:不是……这是大小姐又无痛闯荡娱乐圈了??】 【:什么大小姐啊……楼上学了个词就迫不及待展示了。】 鹿聆看不到刷屏的弹幕,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占据了文娱榜多半江山,她站在后台侧边,因为紧张,不可避免的紧张,双手背在身后。 “……出道那一天吗?记忆非常深刻,现在想起来,心脏又一次开始紧张了。” “我当时在后台的侧边,谢老师的声音非常好听,但我那个时候只顾着紧张了,身边有一根不锈钢柱子,我借着柱子上的倒影检查着自己:发型怎么样?衣服呢,万幸没有起皱,妆容呢?粉感会不会太重了?” “下午两点,发布会正式开始,前五分钟用来播放我在练习室里练习的片段,其中还有之前乐队时期演出,大概是用来介绍‘我从哪里来’;那之后,便是主打曲《禁止B.A.N》……” “非常石破天惊的一首出道曲。” “哈哈哈……嗯,虽然这样不太谦虚,但是怎么不算呢?” “不要谦虚!《禁止BAN》这样的歌如果是我的,我每天出门都要把举着专辑走路……” 摇滚已死,娱乐至上的年代,一位新人歌手的出道曲,用朋克摇滚与hiphop,表达战争罪恶,和平万岁。 大洋彼岸,初晓看着排名不断攀升的《禁止B.A.N》,在它终于登上榜首的瞬间,初晓绷紧的肩膀才倏然松下——她看了一眼时间 她意识到自己在紧张。 刹那间,再次恍惚了——紧张什么呢? 为她的成功,还是为自己? 32分钟。 32分钟,登顶所有榜单。 屏幕里,音乐播放完最后一个音节,灯光暗下,高饱和度的克莱因蓝被醒目的“LURING”字样撕裂,恍如劈开天地的剑——“大家好,我是LURING。” 她看着的鹿聆,和出道曲一样“剑走偏锋”的还有她的出道造型:没有裙装,也没有任何显眼的品牌LOGO,非常夏天的宽松美式风格白色T恤,胸前是蓝色的LURING标志;下摆从右向左,由高向底叠起,内搭的彩虹细横纹薄衫得以展示出一角; 下身是复古蓝色宽松阔腿牛仔裤,搭配驼色短靴,白金偏粉长发,发梢垂落至腰线,额前搭配白色的宽发带,身上唯二的logo分别是:Sony的复古耳机,YSL经典标志的中古腰带。 鹿聆直视着镜头,谢栖之站在一边,鼓励也欣慰地注视着她。 从鹿聆的视角看起,面前记者的视线,不停闪烁着的摄像头,一切的一切,包括这个世界,这个星球,都在此刻以她为中心运行。 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的确以她为中心展开,不是吗? “——大家好,我是LURING,”鹿聆笑容得体且从容,“是你们刚才听到的四首歌的制作者和演唱者——” “吱呀——” 林却抵达现场的时候,发布会已经接近尾声。 在她推门而入的瞬间,记者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与她相关的问题:“最近大家对于您和演员林却的关系讨论声音颇大,您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嘛?” 林却顿了下,看向鹿聆。 鹿聆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身上过。 她看着她直视着镜头,美丽大方的笑容,表演痕迹都无比自然的“震惊”:“啊……我们的确认识,小时候我们是邻居,现在也是朋友。” “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作者有话说】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们的鹿鹿出道了!!!! 第66章 chap66. ◎永远◎ “……用掉唯一一次请假机会,落地有一个小时吗?”沈昱初向咖啡内扔进两颗方糖,推到林却面前,嘴角不觉微微上扬,“后悔吗?帮了这么个小白眼狼。” 林却余光扫过面前的咖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开口时的语气却仿佛此刻纽约的阴雨天:“我好像并没有帮到她什么。” “她的任何一首歌,我一个音符都没有贡献。”林却搅拌着咖啡,相比反驳沈昱初,更像是自言自语,“朋友,也没说错啊,总不是仇人。” “不是仇人,就等于是朋友?”沈昱初冷嗤了声,“姐姐,咱俩也不是仇人,咱俩也只是朋友?” 林却眨了眨眼睛,出乎意料的,格外正经地回答道:“我们是家人。” 沈昱初眼眸中的笑意一僵,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继续用打趣的语调说:“准备打道回府了嘴巴还这么硬——姐姐,” 林却抬眸看向她:“嗯?” “咱姐俩儿说点贴己话。” 林却嗤笑了声,抿了一口咖啡:“你说呗。” “嗯……”沈昱初观察着林却的表情,以擅长谈判闻名的沈总,此刻搜肠刮肚找不到任何技法,破罐子破摔一样莽撞道:“你是不是喜欢她?不是我们之间的喜欢,是——” “嗯。” 沈昱初怔愣。 “我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我喜欢她。” “从前开始,我总是想到她。累的时候,开心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放空坐在太阳下的时候,”林却轻笑了下,重新看向沈昱初,温柔而平静,“一种很奇妙、很新奇的心情,但,并不坏。” 沈昱初的手微颤,咖啡杯与碟发出细微而清脆的一声。 林却眨了眨眼睛,沈昱初放下咖啡杯,收回手,像是为了阻挡什么,抢在她之前,表演着“惊喜”:“哈哈——我猜就是这样,不是马后炮,之前你和我讲想她当你助理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姐姐,”沈昱初舒了口气,压在胸口的憋闷没有得到半分缓解,肩膀不自觉地耸了下,“你这算不算是铁树开花啊?” “啧,虽然你这一次人生才刚刚到第二十四年,但是这可是数不清第几次二十四岁了,这么多次二十四岁里,我可是第一次—— 话音未落,林却靠回椅背,斜睨着她,悠悠打断接话道:“——可是第一次听到我说‘喜欢’某个人,你想说这个?” “啊,”沈昱初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地点头:“我说错了吗?” “没说错,”林却轻笑了下,不禁掩面,“但是你一瞬间换名字了——霸总旁边的管家或者秘书好像还没有姓沈的。” “你,真是服气了我……” 沈昱初无奈摇了摇头,垂眸的瞬间,满腔的酸涩借着阴影降临的刹那,得以显露一瞬,“不过,姐姐,别太投入了。” “太投入了,如果得不到相同分量的回应,你会伤心的——就好像现在,”沈昱初蜷缩起手指,“你用掉唯一的假期,注册账号把舆论火力拉到最大,后面YSL的广告你也提出想和她一起拍摄来着,对吧?” “这些在你看来可能没什么,你不在乎,但你有没有想过,小鹿她的感受可能会和你不一样?” 林却微微挑眉,没有回答。 沈昱初继续说:“没有任何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喜欢看到另一个人为自己牺牲。尽管你不觉得这些是牺牲,但是在她眼里,就是牺牲。” “姐姐,你赶在今天到纽约,不是为了听她一句“只是朋友”吧?也不是为了现在这样,一句话都没讲上——” “所以她会对我愧疚,对吗?” 林却打断问道。 沈昱初没想到林却关注点是这个:“应该会吧?基于她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的猜想上。” “嗯——” 林却垂眸,轻笑了下,“听起来,好像不错。” “嗯?” 沈昱初微怔。 “愧疚,讨厌,憎恨,这些情绪似乎比所谓‘爱’要记的长久。” 林却眼眸澄澈,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 沈昱初望着她,生平第一次,她竟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变得陌生。 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或许,她从未真的了解过林却,了解过姐姐。 “——但你是喜欢她的啊!” 林却点头,坦坦荡荡:“这和她有关吗?” “怎么会无关?如果,如果,”沈昱初本能地排斥接下来要讲出的话,她顿住深吸了口气,“如果世界上不存在鹿聆这个人,你这一生都不会产生这种情绪吧?你别回答我‘不一定’,我不信。” “嗯……” 林却没有立刻回答,她认真思考着沈昱初提出的这个假设——如果世界上不存在鹿聆。 “从这个假设出发,你是对的。” 沈昱初顿了下——得到肯定却感受不到一丝开心,却又被本能驱使着,表演所谓开心。 只是不等她将笑意覆盖过眼底,便听见林却再度开口:“如果世间不存在鹿聆这个人,我或许真的永远不会体验到这种情绪,但这似乎也说明,她只要存在,翻涌过我心脏的这种情绪便会存在。” “昭昭,你说的痛苦,建立在我期望得到相同回应的基础上——但事实上,我从未有过这种期望。” “她喜欢我或不喜欢我,我此刻都是喜欢她的。” “但你能够保证永远都不会产生这种期望吗?!” 沈昱初的音量陡然升高,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沈昱初迅速垂眸,吁了口气:“我是担心你会伤心,姐姐。” “这种情绪非常恐怖,会让正常的人变得不正常,”沈昱初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对着镜子划开自己的心脏,“开始都高尚,不要回应,不抱期望,之后呢?” “你一生都可以这样高尚?” 林却怔了怔。 沈昱初也没有再讲话。 两人面前的咖啡已经冷了,纽约的阴雨天仍然在持续,航班再一次宣布延迟半小时。 “为什么不会是一辈子呢?” 沈昱初手指微顿,循声抬头,林却眼眸悲悯:“昭昭,我的一辈子什么时候结束,并不取决与我;” “忘记了吗,”林却笑容莞尔,手指向上指了指:“取决于她啊。” “昭昭,明天我还会是此刻的我吗?这个问题你不知道答案,我也不知道答案,”林却直视着沈昱初的眼睛,“所以啊,昭昭,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永远喜欢她呢?” 沈昱初咽了咽,她望着林却,蜷缩的手指终于舒展开了。 林却回答了她没有问出的问题。 那些“你怎么知道自己可以永远这样无所期望”的背后是:“你怎么可以保证一辈子都喜欢她的?” 林却的答案是一个反问句:为什么不可以保证呢? 沈昱初轻笑了下,充斥在心脏内的酸涩里,竟然在这一瞬间翻涌出了一丝诡谲的、泛着苦味的甜。 这样的林却才是她一直以来所认识熟悉的林却。 所以算不上从不了解。 “昭昭——” “嗯?嗯——” 沈昱初循声抬头,林却起身到了她身边,清雅的薄荷香味由上至下倾泻,透过林却微凉的指尖点在了她下巴上。 一个吻。 来自林却。 “——她们说,这个行为不可以随便对不喜欢的陌生人做,但昭昭你不是陌生人。” “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吃醋或者其他什么情绪,太阳再次升起后,我或许不再是现在的我,但昭昭你永远都是现在的昭昭。” “所以啊,”林却直起身,手指蜷起,轻轻勾过她的鼻尖,如同那遥远的从前,海岸边的初相识,“不要不开心嘛。” “我永远喜欢你啊。” *** 发布会一共四十分钟。 鹿聆推开化妆室的门—— “嘭!” 彩片炸开,欢呼声四起。 贝湜一拿着花筒直接熊抱住了一脸懵然的鹿聆:“——鹿呦呦!我们成了!” “”四首歌!我们四首歌!全部上榜!!” 鹿聆看向宋禾。 宋禾向前,一点点摘掉落在她肩上、头发上的彩片,看起来十分稳重但因为激动而荡漾的眼波却暴露了一切:“《禁止BAN》音源公布32分钟后,登顶所有榜单第一名,另外三首歌也都在——意思是,榜单前五名里,四首是你!” “啊,好事,”鹿聆环视全部工作人员一圈,笑容温婉,“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 贝湜一和宋禾面面相觑,无声交流到:她怎么了? ——不知道。 贝湜一果断拽住鹿聆的手腕:“那个,我着急想去个卫生间,她我就征用走,一会儿给你们送回去!” 没有去卫生间,贝湜一拽着鹿聆一头扎进了楼梯间。 “你——” 她本想问她怎么了。 但转过身,相比鹿聆,她率先看到的是鹿聆身后的那一面白墙。 鹿聆处在其间,恍如甩落在上面的一滴墨点。 渺小,她们都是那样的渺小。 贝湜一向后挪了一步,笑了下,:“觉不觉得,咱们俩现在还挺像的?” “都是黄毛。” “噗哈——” 鹿聆失笑,顺着墙面蹲下,头埋在□□,笑声的音量越来越大。 仿佛炎夏午后,裹挟着闷热泼下的一场倾盆大雨。 贝湜一没有打断,垂眸望着鹿聆,蹙起的眉心越来越紧。 “十一,” 鹿聆抬起头,望着贝湜一,眼睫颤动,悲伤或者迷茫,如山一样,嘴角却始终上扬着。 贝湜一顿了下,鹿聆伸出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祝我出道快乐吧。” “现在距离明天还有九小时,还有明天,” “还有明天。”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晚一点上[亲亲] 被朋友拽出来透气了[让我康康] 第67章 chap67. ◎还不如撞邪呢◎ “……现在正值毕业季,今天也是LURINIG和小铃铛们见面5周年纪念日,出道和毕业也有些殊途同归的意味啊。” “嗯,的确有一些共同之处,但我觉得人生的出道日向前追溯,应该是从妈妈子宫中出生那天哈哈……”整个毕业季最迷茫和最开心的两个团体,应该是大学毕业和高中毕业的小铃铛们吧。” “我当时高考结束最后一门考试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妈妈画着精致的妆容,提着蛋糕和奶茶在校门口接的我——” “考试第一天她都没有画过那样精致的妆,我问她那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天把打扮的这么精致,她十分潇洒地说,‘以为给你庆祝的嘛?笑话,我这主要给自己庆祝!’——所以,听到这里的小铃铛可以反向给妈妈准备一点小礼物,这样子可以有效确保家庭地位不会随考试发生巨大变化;” “哈哈哈那有什么想对处于大学毕业季的小铃铛们说的呢?” “对处于大学毕业季的小铃铛们……嗯,非常迷茫吧?忽然被告知从今天开始要做一个大人了。” “人是在什么时候成为大人的呢?我从前认为是十八岁。法律规定十八岁是成年嘛。” “十八岁之前,我十分期盼它的到来。我看着电视里已经成年、穿着高跟鞋,背着漂亮的包,在繁华街道上潇洒干练的职场女性们,看着动漫里在十八岁前夕忽然被赋予超能力,肩负拯救世界任务的主角们,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超能力,但是不免会幻想,我的人生会不会因为十八岁的到来“唰”的一下改变,像复仇小说中,主角完成华丽蜕变归来那样——但并没有,我十八岁那一天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那天是周一,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早上我一边吃妈妈煮的阳春面,一边默背《将进酒》。因为老师说过她要检查。一整个早读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万幸最后顺利背过了。抽背结束后,老师开始讲文学常识的讲义,讲到《红楼梦》的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啊,我今天十八岁了。” “大学毕业那天好像也是这样子的,唯一的不同是,我那个时候因为一心想着音乐,错过了招聘季,我学的马克思主义教育专业,所以其实留给我的路只有考公考编考研或者教培机构?嘶,这样一看,好像选择不少呢。” “再说出道日那天,发布会结束后和工作人员们简单庆祝了一下,这是她们准备的惊喜,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很配合地表演了一下惊喜开心。她们订做的蛋糕,蓝色蝴蝶形状的,很漂亮,味道见仁见智,我只吃了一点……之后想回练习室,因为后面有第一次以LURING的身份参加的*音乐节活动,算是正式的出道舞台了,很想表现好一点,但是那天最后还是被朋友拽走了……” “——练什么练,我的大明星,你吃苦流汗的日子以后多了去了,现在着什么急啊。” “哎不是,你得告诉我现在要去哪啊?” 鹿聆没有浪费时间在挣扎上。 贝湜一斜睨着她:“放心吧,保证是好地方!” 话音刚落,下一秒,贝湜一抽下脖子上的黑色丝巾,熟练地蒙住了鹿聆的眼睛。 再次看到“世界”,伴随想起的音效是密码锁解开,机械而冰冷的“欢迎回家”,然后——“当当当!惊不惊喜!” “dumdumdumdumdum!” 客厅中央,戴璐璐坐在架子鼓后,一旁放在台面上的平板里,张蕊背着贝斯,穿着HelloKitty的睡衣,又来了一段贝斯独奏。 “鹿!!想死我了你!” 鹿聆望着戴璐璐,又看向贝湜一。 鼻子酸了。 贝湜一摆手:“不是我通知她俩的啊。” 戴璐璐笑容明媚,鹿聆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表情,呆愣的,她揉了揉眼睛,嘴唇张合,戴璐璐猜到了她的想法,提前回道:“不是梦,你出道这么大的事情,姐妹儿当然得亲自到场给你庆功啊!” 屏幕里的张芮放下贝斯,撩起kitty睡裤的裤腿,说:“真不是她和我俩说的,之前那个综艺的主题曲刚发布,我先听了,然后越听越熟悉,就给老戴发消息,我问她:‘觉不觉得这首歌有故人之姿’,” 戴璐璐接着说:“我说你但凡勤快点看看作词作曲呢——怎么能没有故人之姿,它就是故人之子好伐!” 鹿聆的视线在她们之间来回跳转,贝湜一和戴璐璐相视一眼,同时站直,戴璐璐不忘一起拿过平板,三个人一起向鹿聆敞开了双臂。 FEVER的成员最开始只有鹿聆和贝湜一,高考结束的暑假临近末尾,两个人从兼职的乐馆离职,遇见了正在试鼓的戴璐璐。 戴璐璐的大学距离她们的学校只有一个十字路口。 军训结业典礼的晚会上,她们的表演结束后,张芮背着自己的贝斯,跨越大半的操场,找了过来,FEVER就此成立。 她们的专业各不相同,戴璐璐更是不和她们同校。 鹿聆和贝湜一都没有课的时间,在300块一个月的半地下室里写歌,周末四个人在戴璐璐学校教学楼的空排练室内排练,漫长的一天恍如弹指一瞬——怎么能不感动呢? 《野莓》之后,鹿聆曾经以为她们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曾以为分道扬镳的人,曾以为被自己拖累的人,现在正在她的身边,为她举杯,为她庆祝人生来到了新的篇章,直到此刻,鹿聆才对“出道”二字有了明确的触动。 她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今天之前,戴璐璐也已经有两年没有再打过鼓,张芮临时抱佛脚半小时练习的贝斯——但又如何呢? 友谊万岁。 是夜,明黄色的圆月高悬在落地窗外的夜幕之上,月光平等而温柔地笼罩住她们每一个人,鹿聆屈腿坐在地毯上,眼神迷蒙,手有一下没一下晃着,半瓶啤酒也在瓶中摇晃着—— 贝湜一盘腿在沙发上,空了的酒瓶被规整地摆在两腿间的缝隙,她本人则保持宛如菩萨的坐姿,恍如“飞升”;屏幕里的张芮抱着贝斯瘫倒在了被子里,小声嘀咕的话跨度非常之大,前一句咒骂古板领导,下一句追忆惋惜,最后眼泪打湿在被子,睡得委屈又安静; “嗯——啊——” 腿上的重量倏然一重,鹿聆低头,戴璐璐躺在了她的腿上,眼睛弯成了一道缝。 鹿聆也笑了下,朝她扬了扬下巴,声线喑哑:“乐什么呢?” 戴璐璐依然笑着,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自顾自开口:“你……你以后不要再喝这么多了,你看,你现在就已经喝多了——这个圈子里面坏人太多了,你一定要记住今天这个量,以后,以后自己出去的时候,千万不要超过这个量,如果有人要你去和不认识的人喝酒,千万千万不要去……” “好~”鹿聆重重点了点头。 “但是,鹿,”戴璐璐笑了下,“我运气特别好,遇到了特别好的人。” “林……林却,知道吧?” 鹿聆笑了下,点头:“知道啊,大美女谁不知道啊。” “我遇到的那个很好很好的人就是她……鹿,她当了我的女主角,一分钱都没有要。” “我再给你讲一个秘密——” 鹿聆看向她:“什么秘密?” 戴璐璐朝她勾了勾手。 鹿聆弯腰,耳朵贴近:“…林却近距离看,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漂亮!不像人的那种漂亮,你知道吗……” “哈——” 鹿聆直起身,偏头看向窗外。 月亮仍旧高悬,夜空近的似乎唾手可得。 “戴戴,” “嗯?”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戴璐璐点头。 “我认识林却,认识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久——” “嘿嘿,” 戴璐璐挣扎着坐起,手撑在地毯上保持着平衡:“我是有点喝多了,但还没失忆——你那个那个,就那个,发布会,你不说了吗?算哪门子秘密啊,话说回来,你这女的真不仁义——” 话还未说完,戴璐璐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摇地走向沙发,最后彻底“昏迷”在了沙发上。 鹿聆低垂着头,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明黄色的月亮表面也好像被殷红一点点侵占; “发布会我说谎了,不是朋友。” “但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 翌日清晨,鹿聆是在阳光里醒来的。 宿醉之后,头昏沉胀痛。 平板已经因为没电关机,接近一半的机身横在茶几外。 “太阳晒屁股”这句话在贝湜一身上得到了具现化的展现。 “啊——” 鹿聆扶着玻璃站了起来,腿是僵硬的,脚掌落在地面上的瞬间,酥麻电流一样传遍全身:“嘶——” “呦呦。” 鹿聆怔住了。 “我现在可以挂断电话了吗?我要出发去片场了。” 被她遗忘在原地的手机,屏幕亮着,“电量不足”的提示再一次弹出。 林却的声音。 通话时长:5小时42分37秒。 “啪——” 贝湜一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原本在平板旁边的半瓶啤酒此刻碎在了鹿聆脚边,脚腕处被溅起的玻璃细小玻璃渣划破,渗出的红色血珠卧在阳光里,圆润如玛瑙。 手机仅剩百分之一的电量。 “你撞邪了啊?” 鹿聆看向她,眨了眨眼睛,喃喃说:“……还不如,撞邪呢。” 【作者有话说】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小渡认真码字![让我康康] 第68章 chap68. ◎你说了算。◎ 清晨六点,楚漫打着哈欠进到化妆室内,林却咬着咖啡吸管,剧本摊在腿上,循声回头,眼眸灿灿望着她:“早啊。” 楚漫揉了揉眼睛,整个人震惊在了原地——随之而来还有化妆师。 “你不是请假了嘛?!” 林却微笑,眼睛眨了眨:“嗯……不可以提前回来?” 楚漫也感觉自己有些太神经质了,悠悠走到她身边拉开凳子坐了下去:“当然不是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昨天中午左右飞的纽约吧?” “你刚落地就返程?这是干嘛?国内出租车满足不了你了,坐国际上天版的?” 楚漫看着林却,林却眼底的黑眼圈和往常相比确实重了一些。 但她依旧轻轻爽爽,没有半分疲态。 “回国的航班延迟了一个多小时,落地后,我干脆开车过来了。” 化妆老师走近,林却扣上剧本,乖巧合上眼睛,把自己的脸交给了化妆师,“不限速高速,很快的。” 楚漫斜睨着她,理智告诉她别问,但好奇心胜了一切:“多长时间?” 林却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一点半左右上的高速,四点半到的酒店,补了一觉——” 话音未落,楚漫想到了什么,音量陡然上升:“六百多公里,你四个小时过来了!” 林却微笑点头:“过200车就有些飘了,压速开来着,幸亏没——” “你下次别开车了,”楚漫合眼翻了个白眼,打断吐槽道:“你扛着车跑来吧,那个车不会飘——你整这一出是要干嘛?彰显自己多么爱岗敬业嘛?” 化妆师口罩后的表情紧张,视线小心地在两人之间跳转。 林却并没有感知到漂浮在两人之间、来自楚漫单方面的火药味。 她的手指在剧本表面轻点着,语气很轻:“除了回来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啊,其他工作都在进组前做完了。” 楚漫微怔:“你去纽约不是工作啊?” 她试探问:“是去见那个小助理?” 鹿聆的出道发布会在纽约举行,油管和国内平台同步直播,直到此刻鹿聆的名字也都还挂在热搜上。 昨天同时,谢栖之也发布了自己和鹿聆的合照,恭喜她出道,算是间接回应了之前热议的“某公司新人出道前为同公司前辈助理”的事件。 楚漫想到要说什么,不觉轻笑:“不会没见到吧。” “见到了。” 但,只是朋友。 楚漫还想再问,但林却转过视线同化妆师搭话道:“今天是集中把我的打戏全部拍完对吧?” “哎……难搞哦,”林却舒了口气,“我第一次拍武打戏,希望不会被陈导骂。” 施杳的身份是从小习武的侠女,打戏密且多,相比威亚动作,更多的是近身的打戏,陈导又是一个要求极高的人。 楚漫眼睛半眯盯着林却,最后冷笑了声——“哈,你最好开机的时候,真的和第一次演打戏一样。” 事实证明,楚漫的“直觉”没有一点错。 开机前武术指导在前示范动作,讲解技巧和关键点,林却等一众要和她近身打斗的演员乖乖在后面学习,随着导演的一声“开机”,楚漫冷眼看着自己已经预料的场景上演——“我去,漂亮啊。” 开机前,她跟在指导老师旁边,摸鱼似的做了一遍动作。 导演喊开机的瞬间,眼神骤然凌厉,蓄势待发的小狮子一样,出拳利索,拳拳到肉。 看完第一场打戏,楚漫想要回休息间继续顺台词,身后陈导的声音愉悦响起:“好——下一个上场领打吧——” “嗯?” ——前有流水吃席,后有林却流水打戏。 “有点意思啊。” 楚漫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看着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打戏的要求不止是动作到位,随着对手的变化,林却是眼神、状态,也必须做出不同的处理。 这取决于演员是对人物、情节理解的程度,也是戏好不好看的关键。 楚漫看着施杳从十五岁初入江湖懵懂热血,因为剑锋第一次染上鲜血而双手颤抖的少女,到最后蜕变成为冷静沉着,杀伐果决的玉面女将。 抱在胸前的手缓缓垂下。 她望着林却,望着举着碧水寨红旗的少年将军,旗杆上已经沾染上了血迹,将军低着头,胸口起伏着。 一步……一步…… 不是楚漫走向林却,是宋金禾走向施杳。 是抱着将她“训练”为自己杀人武器的女帝走向失去一切、身后再无家可归去的将军。 距离施杳一步之遥的地方,宋金禾停下了。 她望着施杳,施杳倏然笑了下。 跨过了两人之间的那一步距离。 吻,落在了她唇之上。 宋金禾合上眼睛,一行泪顺着眼角落下,融进了这个吻中——后悔吗?将她拽进这乱世中。 后悔。 如果时光倒流,再来一次呢? 还会这样做吗 会。 “宋金禾,” 因为接连的打斗,施杳的语调仿若游丝,宋金禾看不到的施杳的眼睛,深情而悲悯望着她,“我没有家了。” “所以,你不能告诉我你后悔了。” 你告诉我你后悔了,那已经不复存在的碧水寨,连同碧水寨一起湮没在不明山中的母亲、师傅,她的那些母辈们,她们又算什么? 话音刚落,宋金禾笑了,施杳的手心却是温热的。 施杳终于垂下手,景春剑的剑穗在风中摇晃。 “你哭什么。” 施杳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前方,走出一片狼藉的战场,宋金禾眼眸颤动,她应该追上去,她想追上去—— 最基本,最最基本,应该说一句抱歉,即便结局已经无可挽回。 但她只站在原地,望着施杳走远的背影。 直到施杳再次停住脚步,橙红的夕阳在她身后,恍如出走碧水寨那天,她在高塔之上逆光而立,留给她唯一清晰看清的只有她的眼睛——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注视着她。 “为我哭丧?早了一点吧。” “还是不想再继续和我同路了?” 她伸出手,宋金禾顿了下,没犹豫,跑上前,攥住了她的手。 “我想。” 宋金禾望着她:“一直都想。” 施杳,这浩瀚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 “——看到林却楚漫新剧《将星》路透,谁能不为施杳着迷!!溅落在脸颊上的血迹,她站在自己的战场,宋金禾出现的那一刻,眼眸神态仿佛化开的春水,啊啊啊!!林却的演技火箭式蹿升,这一次楚漫应该是演爽了!” “姐,”向遥调小手机的音量,对正闭目养神的林却说,“你上午拍的戏,路透片段现在就已经冲上各个平台热榜第一了——姐,你说,我要不要也开个号,兼职做营销号啊?” 林却失笑,睁开眼捞过自己的手机:“可以啊,需要我提供给你什么帮助?” 拍摄场地转移到影视基地后,所谓的全程保密也就不存在了,总体上好坏参半——路透带来的关注度是没人可以不喜欢的。 向遥觑着林却,还是感叹——林却惊人的除了记忆力,还有体力。 共67场戏,从早到晚,中间穿插着楚漫的即兴表演,换别人现在估计已经累的不想再说话了,反观林却:刚才闭眸养神的几分钟算休息了。 现在戴上耳机,开始看明天拍摄场次的台词了。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 “姐,你心情不好?” 向遥试探地问。 林却翻页的手一顿。 心情,不好吗? 算不上不好,只是一整天胸口都像是被一团浸湿的棉花缠绕住了,心脏跳动的节拍变得沉重。 这是心情不好吗? 因为那一句“只是朋友”。 林却瞳孔微微放大,这一句话出现在脑海中的瞬间,她自己也怔住了——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心脏因为“只是朋友”而沉重。 原来不是无所求啊。 “小遥。” 向遥看向她:“怎么了,姐?” “嗯……”林却摘下耳机,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心情不好。” “啊?”向遥眨了眨眼睛,刚想说什么,林却抢先道:“如果,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个人,在所有人面前,包括你面前说,你们只是朋友,你心情会是怎样?” 向遥微微偏头,望着林却的眼神从对尊敬小心变成了关心以及隐隐的担忧:“姐,我不止心情不好,我还会爆炸——” “和喜欢的人怎么做朋友?她一句只是朋友,好听了是好人卡,难听点,不就是把你吃完了,优雅抹了抹嘴,然后拍屁股走人嘛!” “啊……” 林却合上剧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向遥斜睨着她,还想说什么安慰一下她的时候,林缺抬眸,眼波潋滟:“那我好像算不上心情不好。” “啊?” “铃——” 林却垂眸看向手机——一串陌生号码。 向遥的视线随着林却的动作而动,她眼看着林却有些疑惑地摁下接听键,电话那边的女声模糊。 她看着林却。 想到了营销号宣传的那句“眼眸仿佛化开爱的春水”。 那眼神和此刻相比,表演痕迹还是太重。 向遥舒了口气,摇了摇头,默默离开了林却的房间。 “……林……林却,” 电话那边,鹿聆的声音很轻,声线喑哑: “林却。” “嗯。” “明天太阳升起来,你还会记得我说的话嘛?” 林却望向窗外,圆月高悬。 月光落在她的指尖上。 “你想我记得还是不记得呢?” 林却垂眸,手指蜷起,仿佛握住月光,“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说了算的。”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什么了抱一下吧[抱抱][抱抱][抱抱] 第69章 chap69. ◎舍得◎ “你总是讲好听的话。” 林却微微挑眉。 电话那边,鹿聆的声音越来越小,黏黏糊糊的。 撒娇的小猫用毛茸茸且软绵的爪垫踩在裸露皮肤上一样。 “我看到你了。” 林却的指尖不觉缠绕住腰间的软系带。 “嗯。” “我现在和朋友在一起,FEVER的朋友,原本是你都不认识的朋友,现在有一个你一定认识。” “戴璐璐,还记得吗?” 林却微怔。 回想曾经看过了关于FEVER的演出视频,模糊的视频画质里,似乎确实有一个和戴璐璐极为相似的身影。 “她和我说,圈子里好多坏人,林却,你被欺负过吗?” “没有过,”林却摇了摇头,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称得上坚定:“我会保护你。” “如果你愿意。” 鹿聆呼吸一滞。 良久,电话里只有她轻轻的呼吸声。 “……如果我不愿意呢?” 林却唇角微微上扬,缠绕在手指上的系带松开落下:“那我就不让你知道,远远的保护你。” “像今天那样。” “像今天这样?”鹿聆的声音变得苦涩,滴答滴答,盈在眼眶的泪终于溢出,打在了手背上,烫的生疼。 “林却,我真的好讨厌你。全世界,最最讨厌你。” 讨厌你总是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讨厌你总是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样子,最讨厌现在这样——相隔一整片海洋,她溃不成军的狼狈着,她却依旧镇静自若,无辜又从容地收紧了系在她脖子上的缰绳。 “这样啊,”林却轻叹了口气,“可是怎么办呢?” “呦呦,全世界我最最喜欢你了。” 鹿聆嗤笑了声,那句深埋在心底的话,终于在月亮见证下讲了出来:“你懂什么是喜欢呢?” 林却深吸了口气,喟叹,却仍旧一阵见血:“明明被说‘只是朋友’的人是我,你却好像比我还要难过。” 鹿聆握着手机的手一顿:“对啊,为什么难过的人是我?” 林却抬眸,月亮探出枝头,完整地落在她眼中。 “呦呦,不要因为我难过。” “我讲过了啊,全世界,我最最喜欢你了,无所谓你怎么想我。”林却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即便太阳再次升起,即便在你不记得我的明天,我都最最喜欢你。” 鹿聆眼眸怔愣。 她眨了眨眼睛,酒精让大脑的运转变得迟缓,却也成为了勇气的催化剂:“你是在,和我告白?” “嗯。” 林却浅浅微笑:“总要讲的,不然某个人好像打算一辈子都躲着我了。” “呦呦,如果你想只做朋友,自此之后,我不会再越雷池半步。不会和从前一样,自以为没什么但实际无礼且冒昧的亲吻你;我会在舞台下,在观众中,为你欢呼,我会远远的喜欢你,保持安全距离。” “但依然有一个私心;” “请你不要拒绝我的花。” 我们原本就是朋友,只做朋友。 朋友。 一个中性、总带有美好滤镜的词。 但是为什么从林却嘴中听到,会这样的难过呢? 恍若盛夏午后,暴雨降临前,闷热潮湿的空气压迫在胸口,汗水让所有人都狼狈,灵魂也被揉碎抽干,蜷缩在角落的时刻,瓢泼大雨。 那个时候,鹿聆以为这一场雨只浇透了她一个人。 她深吸了口气,头低垂着,好像要彻底埋进胸口,声带挤压,声线变细,声音很轻:“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不想你远远的喜欢我——林却,我喜欢你啊。” 林却眼眸顿住了。 “——喜欢的人,要怎么只做朋友呢?当我看见你,看见你的眼睛,我就只想吻你了,要怎么继续做朋友啊……” 一样的。 她也是一样。 林却垂落的手收紧。 “我们——” “但,林却,” 鹿聆深吸口气,偏头望向月亮,“我们,我们还是只是朋友吧,好朋友。” 人生很长,所谓的喜欢、爱,也只是一种荷尔蒙激增导致的暂时性燥热症,总会治愈的。 在站上发布会红毯的瞬间,面对摄像头和记者们提问的时刻,她已经做好了选择。 人不能即要又要。 总要舍弃什么,然后得到什么。 林却的手松开了。 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无限长。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呼吸声相隔万里的,小心重叠。 “嗯,好。” 鹿聆呼吸一滞。 林却低垂着视线,语气沉静,落下每一个字的瞬间,心脏却是隐隐抽痛的—— 原来并不高尚。 原来不是无所渴求。 林却深吸了口气,余光扫到窗外,视线凝滞了一刹——月亮依然高悬在夜空上。 不论怎样,至少此刻,同样的月光平等照在她们身上。 ****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零九分。 湜一在公司工作室专注自己的工作。 璐璐呢?应该正在和编剧打磨新剧的剧本,《罪夜》是她的敲门砖,她需要交出进到了门后的第一部作品了;人民公仆张芮女士应该正骑着小电驴在赶回家的路上。 “——Alright,folks,itsLURINGstimetoshine!!” 鹿聆出道的首次现场表演选定在MERNT音乐节,四首歌首次的全开麦live。 舞台灯光暗下,升降台缓缓升起——红色的光骤然亮起,与欢呼声一起响起的是贝斯solo。 “……当时只有四首歌,表演时长包括talk环节,大概只有三十四分钟吧。紧张?非常紧张,那是第一次自己表演——从前乐队时候表演都是和朋友们在一起的,但当灯光亮起,当我看清了看清了台下恍如星海的光亮,不紧张了,兴奋。” “前所未有的兴奋。” “我要这些人,此刻,全部为我尖叫,为我欢呼,我要她们此后只为我而来——现在看,我好像成功了。” 那天,鹿聆完全地沉浸在音乐中。 如同上台前的最后一秒,黎黎将她推入通道时候说的话:“去放肆撒野吧!” 音乐响起的刹那,灌注了她全部心血的音乐进入了的在场两千多人的耳中,她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她,她们欢呼、舞动,她的名字在同一时段占据所有榜单的一位。 两首歌后是talk时间,暂时停止的音乐声,让她躁动兴奋的神经得以暂时平复。 她望着台下,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眼眸微微颤抖,望着台下,那一刻,她真心地想要记住这一刻为她欢呼的每一个人的脸。 她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微微泛白:“嗯……各位晚上好——” “woww!” “哈哈哈…我是LURING!” 短暂停歇的欢呼声再度沸腾。 应该说英文的,但舞台侧边的黎黎没有做任何提醒,台下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做任何提醒。 音乐伟大,跨越语言的鸿沟,所有的不同、偏见,至少在此刻,被化解,被拥抱。 【:真的是全开麦吗?!如果不是编曲改了,我真的会以为是放的原声。】 【:人间CD机,可自动改变编曲,售后服务优良,欢迎入坑!】 【:原来大家讨厌不是吸血鬼,是寄生虫。】 【:乐队时期就入坑的骨灰粉来了!请多多关注我们火力全开重新上路的鹿鹿啊!!!!!】 【《鹿聆!MENRT音乐节妆容穿搭解密!》】 黎黎一条条浏览着这些消息,最后满意地摁灭了手机屏幕,重新看向舞台,眼中盛满了骄傲——此刻正在舞台中央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场直播同时观看人数超过百万,超越了以往所有嘉宾表演时段同时观看人数的记录,而这个数字在距离表演结束前,仍在上升。 “接下来!《禁止BAN》!” 发布七天,在舞台表现的当下,确认登上37个地区榜单一位的《禁止BAN》,从第一个句歌词开始的大合唱,台下挥舞着的红色旗帜,这里一切全部在鹿聆的眼眸中定格。 鹿聆转过身,脱下身上的外套,莱茵蓝色的外套被抛向最高点,冷白的光线照耀中落下,无数双手向它承接,最后坠落—— 初晓看着落在自己手中的外套。 舞台上的鹿聆野蛮绽放。 身侧某个人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欢呼声与音乐声中,初晓听不太清她同自己说什么,但依稀可以听见几个关键词,以及最后,女人伸手指了指她手上的外套,意思非常明显了:这件衣服可以转给我吗?我愿意为之付出很多很多的钱。 初晓摇了摇头,把外套穿在了身上。 然后摘下了墨镜,重新看向舞台,看向舞台中央的那个人,声音很轻,明明是回答,却像是讲给自己听: “sorry,ilikeit.” 话音落毕,在最后一句歌词落下前,在摄影机扫过来之前,初晓重新戴上墨镜,转身走出了人海。 “……MERNT那场表演创造了同时段观看人数最高的记录,500多万,是吧?” “是的。” “非常伟大的成就啊——那场节目最后的高光还记得吗?不能抵赖哦,我来提醒一下:你在舞台上拨打了一通电话。五周年了,我们现在可以知道那一通电话拨给谁了吗?” “是妈妈吗?” “嗯……抱歉,这句抱歉说给妈妈,我没有拨给她。拨给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看着飘扬的旗子,脑子里只想到了她,我想让她听到我唱歌,所以打通了电话——” “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后,我同她说,我们见面吧。”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第70章 chap70. ◎吻◎ “开年爆剧、影后楚漫息影五年再度回归的江湖权谋之作《将星》,高开疯走!!!” “谁还没有去看这一部《将星》!!!!” “林却死而复生的演技。” “……哈,”楚漫摁灭手机屏幕,林却刚刚换上自己的常服,化妆师正在她身边,帮她一点点换下假发,“死而复生的演技,你的出道作深入人心啊。” 林却笑了下,手作捧花状捧着自己的侧脸,指尖轻点,语调愉悦:“没办法,感谢妈妈,给我了这样一张绝世容颜。” 楚漫失笑——这是事实,无可反驳。 侠女角色的成功,百分之九十归功于林却的脸。 与其说演技复活,不如说她终于用于拥抱了与美貌一起降临的天赋。 ——真是令人气恼。 怎么真的有人被老天奶追着喂饭呢? 楚漫干脆正过身,长腿交叠翘起,黑曜石一样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林却。 “你出道多久了?” 林却思考了下,仍有些不确定,“三年?应该接近四年了吧。” 话音刚落,楚漫倏然向前—— “你好像都不变老的。” 两人望着镜子。 楚漫捧着自己的脸,有些感慨:“我当时看到宋今禾年龄只有17岁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 “但她并不是真正的17岁,你不是很清楚这点吗?” 楚漫看向林却,林却已经卸下有关施杳的一切,平静也认真地说:“她从还是襁褓婴儿时,她就是朝堂上的筹码。那些人面对她表面毕恭毕敬,好像为了她、为了江山社稷可以奉献一切包括生命,实际呢?还是两个字“怕死”,怕死又怕成为罪人,留着她,等到最后一寸土地也沦陷,把山河破碎的罪名扣在她头上而已——十七岁对她而言只是年龄。” 楚漫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沉,她靠坐回椅背,双手抱在胸前,同样认真地问:“你怎么看施杳?15岁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年龄?” “礼尚往来,这个问题应该由宋今禾来回答,”林却没有回答,眨了眨眼睛,“在宋今禾眼中,15岁对于施杳,只是一个年龄吗?” 楚漫顿了下,相比提问没有得到回答,反而被反问的“冒犯”感,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酥麻——一种许久没有过、但是无比熟悉,走远很久的某样东西正在一步步重新走向她的爽感。 “是,一开始不是,但后来是。” 楚漫垂下手,眸光因为专注而闪烁着:“故事的开始,是施杳与自己母亲施景春的一场对峙,好像是一个非常不和谐、甚至有些压迫的氛围环境,但其实并不然:施景春是一个强势的母亲,但她不是因为成为了母亲而强势,而是因为强势本身就是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她是碧水寨的债主,施杳是她的女儿,所以,施杳和宋金禾一样,都是在襁褓中的时候,都被赋予了‘守护’的职责——宋今禾守护的是天下,施杳要守护的是碧水寨,” “碧水寨最后的覆灭,在我看来,对应的是宋今禾的另一个结局——即,她的职责失责。但在这之上,她也是间接造成碧水寨覆灭的帮凶,我看到这里难免会想,如果当初施杳没有离开碧水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楚漫顿了顿,心脏漫上一阵酸涩,“那些真心疼爱她的人,嘴硬心也硬但是爱她的母亲,脑回路神奇但拥有一身潇潇君子骨的师傅,都倒在了被夕阳覆盖的练场上。” “从这一刻开始,十五岁对于施杳来讲,才同17岁对于宋今禾来讲相同。” 林却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楚漫望着她的眼睛*,等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透过林却的眼眸注视她自己的瞬间——“叮——” 林却却捞过椅背上的外套,向化妆室外走去。 楚漫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问:“你去哪儿?” 不是楚漫询问林却,而是住在她身体深处的宋今禾试图询问施杳; “施杳暂时休息了,” 林却没有回头,“咔哒”一声落下,“现在是林却。” “林却现要去和她喜欢的人见面了。” *** 成华国际机场,1号出口大厅内。 粉丝与记者们严阵以待,黑压压一片,人与人之间刻意压低音量的交谈,重重叠叠,仍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那扇紧闭的玻璃门。 “不是说是四点半落地的航班嘛?” “人——OMG!我这嘴开光了吧!” 玻璃门的内侧,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看不清容貌,但像是某种神秘的磁场,所有人的眼都在这一瞬间亮了起来——门,打开了。 “LURING!LURING!” “咔擦咔擦咔擦——” 欢呼声与飞快摁下的、好像子弹发射的快门声重叠。 回来了。 回家了。 鹿聆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面对着所有为她而来的人们。 穿搭是简单的深蓝色T恤,搭配黑色阔腿破洞牛仔裤,银色的耳机挂在脖子上,这是当初前往纽约时的打扮。 不同之处大概是,那个时候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也并没有戴帽子。 那时的机场仍然是热闹的,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与此刻相同也不同。 鹿聆面对着她们,往不同的方向深深鞠躬——这是她能想到唯一可以问候到所有为她而来的人的方式。 “LURING!鹿鹿……看看我嘛……” 临近出口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大但能听出努力压制颤抖声线的声音,鹿聆转身,精准找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在对方怔愣地眼眸中,鹿聆先是微愣,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好看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亮:“是你啊。” 她就在这样懵然地状态下,在人山人海中,看着鹿聆抢在安保人员阻拦前,一把将她拥在了怀抱中。 “我们真的真的真的,好久不见了啊。” “嗯……” 女生红了眼眶,抬手紧紧抱住了鹿聆,声音委屈但更多是庆幸和喜悦:“我差点以为以后再也不会听到你唱歌了——太好了,谢谢你回来,谢谢你没有放弃。” 鹿聆眼眸颤动,再次收紧了手臂。 和女生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ROSE&GUN时期,相比面对面,她们变熟悉的契机是网络。 ROSE&GUN出道曲发布后的一个小时,鹿聆捧着手机,每隔五分钟刷新一次主页,然后退出软件,后台清零,再次进入,手指重复下拉又松开的机械动作。 不知道这样重复了多少次,主页私信界面忽然多了一个红色小点。 鹿聆呼吸放缓,小心又虔诚地点了进去,最后尖叫——“啊啊啊啊第一条评论啊!!!!” 女生除了妈妈和朋友们外的第一条评论,是她们第一场演出,扛着全场唯一“ROSE&GUN”灯牌、头戴“LURING”字样发夹,站在前排,为她欢呼的第一个观众。 是见证她起起落落,转过身,仍然眸光灿灿的人。 “——这个请收下。” 鹿聆接过那个白色的包装袋,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瞳孔倏然放大——一支Prada的中号Aimée和一个标志鲜明的“Bvlgari”盒子。 “是灵蛇项链,柜姐告诉我,这款项链有步步高升的意思,我看到的时候就想到了你,” 此刻,数不清的手机,相机,将她们围在了一个安全的“圈”里。 “鹿鹿,你放心大胆向前走,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但是我会一直都在的!” 鹿聆合上白色包装袋,抬眸望着女人的眼睛。 然后,十分郑重的,把礼物重新放回了她的手中。 “这些好贵重啊,” “没关——” 女人话音未落,鹿聆望着她,嘴角向上弯起,扬起一抹温柔笑意:“但不是最好的礼物。” “嗯——嗯!” “啊!!!” 尖叫声欢呼声四起,快门摁下的声音再一次到达高潮—— 毫无预兆的,鹿聆抬手,女人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烫的体温透过下巴的皮肤,传递到鹿聆的指尖,然后落在了她唇之上。 女人的眼睛仍然瞪大着,视线随着鹿聆的动作而动。 鹿聆缓缓直起身,手轻捧着她的侧脸,微微泛凉的拇指指肚,轻碾过潮湿柔软的唇,最后落在唇角——稍稍用力而后又松开,像落下了一枚独属于她的印章。 “礼物很贵重,项链虽然没有看,但我想你选的一定很漂亮,但都是不最最好的‘礼物’,”鹿聆望着她,微微弯腰,摘下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然后转过身,金色的阳光明媚,她扬起的笑容灿烂如夏花,“永远爱我才是最最好的礼物。” “现在,” 被扔在后排座椅上的手机屏幕亮着,黑色的玻璃映照着两个拥抱、高低错落的身影,呼吸与手机中明媚的声线重叠—— “现在,你会永远都只爱我一个人了。” 亲吻是最高等级的谢礼。 错落交缠的两道影子终于分开。 鹿聆垂眸,林却微微后仰,漂亮雪白的脖颈就这样毫无保留地裸露在的视野中; 后座上,播放的视频又一次开始了“循环”。 林却的手一只扣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抬起,金色的发稍缠绕在她的指尖——此刻,仿佛两人的身份反转。 鹿聆坐在她的身上,胸口起伏着,湿润殷红的嘴唇在微弱光线在折射着莹莹水色——不够,还是不够。 林却再次仰头,又一次吻了上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鹿聆配合地合上了眼睛,再次迎接这枚吻。 【作者有话说】 雀:你跟谁学的这些? 鹿:你啊~[让我康康] 70-80 第71章 chap71. ◎像喜欢夏天的西瓜那样喜欢你◎ “亲吻是最高等级的感谢,所以现在,也是为了感谢我吗?” 林却撤开唇,环在鹿聆腰上的手臂却收的更紧了:“你不是,只想和我做朋友吗?” 那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回应我? 她的耳朵贴在鹿聆的胸口上。 心跳声、呼吸声,以及她自己讲话的声音,全部仿佛被丢进了浓重的雾气里。 鹿聆垂眸看着她,水盈晶亮的唇微微勾起,搭在林却肩上的手手指缠绕着她耳鬓的碎发。 “我这是和你学的啊,” “你不开心吗?我没有推开你。”鹿聆抵住她的嘴唇,“一一,我这叫,” “尊,师,重,道。” 林却微怔。 “嘀嗒——嘀嗒——” 一旁的椅子上,可怜的花束,保证花朵新鲜的水滴渗透出花砖,顺着枝条向上,一滴,一滴,凝结在了花瓣上。 该怎么形容林却捧着花束出现在机场,却成为了名场面目击人之一的心情呢? 是好的心情嘛? 算不上。 很坏嘛? 也算不上。 林却望着被人群簇拥着的鹿聆,她没有过多停留在现场,捧着花转身回到了地下停车场,回到了车内。 呼吸声安静的回荡在车厢内,薄荷柑橘味道的香薰喷雾工作的细微声响,莫名让她感受到一阵焦躁,连同已经熟悉的香味也变得刺鼻。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个场景。 鹿聆倾身上前,然后吻上提着礼物的女人的场景。 那是她的粉丝,是一直守护着的她、喜欢着她的人,所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有关系。 很大的关系。 这种情绪,好像叫做,吃醋。 “……好一个尊师重道,”林却微微挑眉,鹿聆心下一沉——下一秒,地位反转,车身微微颤动,“那我再教你一些新的东西。” 林却扯下脖子上的红色丝带,长腿紧紧桎梏着鹿聆。 鹿聆挣扎,但根本挣扎不动。 “红色很衬你,”林却吻了下鹿聆的手腕,然后是眼睛,温热的气息促使鹿聆将头偏向一侧,仿佛装大人的小姑娘终于肯脱下高跟鞋,“好了,我们开始真正的教学。” 覆盖在她身上的影子撤开,手机闪光灯的白色光线自上而下,冷冷直对着她。 “你……” 鹿聆想抢夺手机,林却没有躲,红丝带已经帮她消灭了任何“危险”因素。 “嘶——” 林却笑了声,在她唇之上落下一个轻吻:“亲爱的,你的演技很差。” “手腕都没有变红,怎么会痛呢?” “呦呦,还记得吗?”林却说,“我讲过的,不要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永远都不会。” “那现在是什么?”鹿聆蹙眉瞪着她,声音不大,只足够两个人听清,她直视着林却,“你觉得这样不会伤害到我吗?我难道很享——” 林却笑意更浓,单手持着手机,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半眯着,睨着手机屏幕中的画面,仿佛没有听到鹿聆质问,自顾自呢喃着:“好美啊……” “亲爱的,”她俯身向下,摄像头改为前置,预感到鹿聆一定会偏过视线,手先一步捏住她的下巴,使她只能直视着屏幕中的自己,“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觉得你美极了。” “林却!” “又要说什么?我疯了嘛?” 林却一下下啄着她的耳垂,着迷且病态,“疯是用来形容人的词,不是用来形容我的,所以啊,” 林却钳制住她的手腕,毫无预兆地向下用力,绳结松开了。 红色的丝带飘落在鹿聆的胸口,林却的吻一寸寸向下,最后咬起丝带,直起身。 手机的录像仍然开着。 “哈,”林却嗤笑了声,“难道你不是享受吗?” 林却居高临下地睨着鹿聆,“还要用‘疯’形容我吗?” 鹿聆手指蜷缩,胸口随着呼吸节奏起伏着,深色的眼眸微颤,却在迎上林却眼睛的瞬间,震惊了下来——甚至挑衅。 “啪!” 鹿聆微微蹙眉,腰间的痛好像染上了火。 林却望着她,手掌再一次高高举起——鹿聆闭紧眼睛侧过脸,清脆的声响与预想中的吃痛并没有传来。 很轻的、温热的掌心贴近在她侧脸。 熟悉的,淡淡的薄荷香味,萦绕在鼻尖。 “瘦了好多。” “嗯?” 鹿聆眼眸微颤,林却的手垂下,挺直也单薄的肩耸了下来,她在她身上,明明直到此刻都占据上风的人,现在却是无计可施的可怜模样:“——我,只是有点吃醋。” “她是一直喜欢你的人,我也是啊,为什么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亲吻她呢?” “那么多的相机,我就只有一个手机。” 鹿聆身体向前,林却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湿漉漉望着她——那眼神的迷惑性太大,鹿聆只能看到她了。 “你的演技也一般——我们都是劣等演员。” 鹿聆的手指划过林却的脸侧,然后向下,勾住了衬衫松垮的领口,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声若游丝,“不要再演了。” 你知道啊,亲爱的,我总是配合。 林却眼眸颤动,鹿聆仰头。 吻,一吻又一吻—— 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冷风扑在她们裸露的手臂与脖颈皮肤上; 细密的汗珠从身体里渗出,交叠的呼吸与浅浅的薄荷香气,宣告夏天的到来。 ——蓝口巷子的夏天,微微泛黄的白色风扇,吱吱呀呀转着,声响回荡在不算大的房间里。 小鹿聆被热醒了,汗珠顺着额角滴落在了手背。 身侧林却仍然安静睡着,面对着她的方向侧躺,风扇慢慢朝向她们的方向转来。 风鼓起她白色的裙摆,浅色窗帘微动,浅金色的阳光被切割成三角形和不规则的矩形,落在红木的桌面。 重叠在一起的暑假作业摊开着,钢笔横在中间,笔帽滚落在笔筒的边沿,两个笔帽相互依靠。 “你——干嘛?” 林却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 小鹿聆呼吸一滞,弹跳一样向后撤退。 嘴巴张张合合,眼睛滴溜圆地看着她,手攥紧又松开——是啊,她刚才想干嘛? 是想,亲她吗? 恐怖!噩梦! “——嘭。” “孩儿们!我给你俩打猎回来了!” 鹿晔女士回来的太及时了,妈妈果然是永远的后盾。 “我来了!” 继弹跳后退之后,鹿聆又上演了一次“弹跳逃窜”——“半拉西瓜,一二三四……六个苹果,”鹿聆看向鹿晔,“妈,咱家要破产了吗?”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自然收获了鹿晔女士毫不留情的后脑勺之掌:“问你想吃什么的时候说‘随便’,现在给你买了还挑上了——苹果,给我洗干净!” 话音刚落,鹿聆便看着鹿晔女士一秒变脸,向着她身后的方向招了招手,语气温柔道:“一一来,吃西瓜。” “妈!” “妈什么!”鹿晔女士也是一个脾气不小的妈妈。 “哼!” 大概是血脉压制,鹿聆提着装苹果的红色塑料袋,转身去厨房的时候,视线与林却乖巧懵然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想到了什么,她迅速转过视线。 手臂摆动的幅度也在缩减。 整个人想打了霜的茄子。 “哗啦——” 水龙头打开,鹿聆没有立刻清洗苹果,等了几秒,水龙头的“咳嗽”过后,水便清澈后,她才拿过一颗苹果,小小的手,显得正常大小的苹果好像大了一圈。 红苹果之后是青苹果。 “呵——” 她吐槽的话刚到嘴边,林却的声音从身后转移到了她身侧:”阿姨买了两种苹果啊。” 鹿聆收回视线,眼睫微颤,洗苹果的手不觉加大了力度:“嗯……两种。” “嗯——” 水流声回荡在厨房中,窗外的蝉鸣也变得安静,余光里,鹿聆感觉到林却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吱——” 水流声停止,蝉鸣声也跟着一起短暂停止。 鹿聆偏头,看向林却。 两个人同时开口: “我不爱吃苹果。” “我可以吃一个苹果吗?”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鹿聆垂眸,与水流声一起暂停的蝉鸣再度响起,仿佛刚才只是出于自保目的的试探。 “为什么?” “你要吃那个?我只洗了两个。” 一红一青。 林却看向她手中的苹果。 “嗯,这个吧” 林却手扣在青苹果上,鹿聆松下手劲。 交接的只是一颗苹果。 鹿聆垂下空了的右手,手指无意识摩擦了一下方才林却指尖轻点下的位置。 痒,然后是烫。 她重新打开水龙头,遭遇“背刺”的蝉猛地加大了声量。 红苹果。 袋子中剩下的苹果都是红色的。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喜欢苹果。” 鹿聆的手顿了下,微微前倾的腰背停止了:“因为苹果是很无聊的水果。” “西瓜和苹果,我更喜欢西瓜。” “我也更喜欢西瓜。” “嗯?” 鹿聆看向她,同一瞬间,林却咬了一口那颗青苹果。 嫩绿色的薄皮,白色的果肉在阳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泽,丰盈的果汁顺着咬开的缺口渗出,向下,沾染在了林却的指侧。 “——为什么?因为你说,你喜欢西瓜。” 林却拿着那一颗青苹果,童年的她与她拥有相同的身高和一整个燥热的夏天。 而那句“我们之间从来不是公平的”,在一开始便是一个伪命题。 郁郁葱葱的枝叶在窗外暖风中轻轻摇摆,枝叶的影子与浅色的绿光平等的落在她们两个人身上,也落在那颗青苹果上; 林却正过视线,摆在茶几中央的半块西瓜仍然完整。 鹿聆在哗哗的流水中,听到林却说:“呦呦,我好喜欢你的。” “像喜欢夏天的西瓜那样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写到我老早之前就写在备忘录的“红青苹果”了~~~美汁汁~~~ 第72章 chap72. ◎呦呦,我们有一个家吧◎ 鹿聆出道当天,同时也是MERIKA世巡演唱会结束的第一天。 相比出道曲大爆之后便马上推出正规1辑,和不同艺人、不同项目展开合作,更适配鹿聆的发展规划——音乐人,而非“偶像”。 同时,MERIKA决定在组合出道第五年的节点,推出小分队JSQ,由ACE、主唱同时也是组合队长岁岑、rapper姜满,主舞祁雾组成。 小分队消息一出,海量的demo几乎要瘫痪了x公司的官方邮箱。 鹿聆写的《RAINNINGAPPLE》最终当选主打歌,除此之外,这张mini专辑里的其余三首歌,也都出自鹿聆之手。 《RAINNINGAPPLE》曲风优雅而慵懒,歌词故事围绕雨与苹果两个元素展开,氛围邪典怪诞,配合歌词中浓烈的病娇感,铺开了一副色彩浓郁的油画。 全曲最大的亮点是填满的人声和声,阿卡贝拉贯穿始终。 像作为制作人和feat的LURING是这场盛大晚会中身着优雅燕尾服的魔术师,她优雅鞠躬,红色的幕布揭开,三位主角短暂错愕,马上满分状态登场,聚光灯的白色光线,溅落在白裙上的红色血迹也仿佛盛开在这伟大艺术中的玫瑰。 “你是个天才!!!OMG!!!” “告诉我,宝贝儿!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写出来这样的歌啊?不对,你怎么会想到要这么编排呢!?” 鹿聆怔了下,耳尖不觉铺满了羞赫的红。 不等她作答,发出这样感叹的祁雾摘下耳机,猛地起身,漂亮的眉眼中“激动”二字已经满溢了出来。 鹿聆直视着她,整个人笔直中带着一些局促。 祁雾也是一样。 同时,看得出祁雾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制住了想要扣住鹿聆的肩膀,把她前后左右拼命摇晃的欲望,最后出口只剩下真情实感的质问:“不对——我应该问,你怎么敢这么作曲然后编曲的呢??” “HOWDAREYOU!!!!!” “啊……就,”鹿聆不太好意思地抬手揉着自己的耳垂,但骄傲还是因为被认可自然而然显露了出来,“就这么写出来了。” 祁雾:“……” “姐姐,”祁雾眨了眨眼睛,看向正撑在一沙发上悠哉看戏的岁岑,“她好像在炫耀。” 岁岑失笑,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老母亲哄孩子一样转移话题地夸道:“宝贝儿,你最近中文进步神速啊!” 姜满也笑容粲然,话是对祁雾说的,眼睛却直勾勾望着岁岑:“嗯——我们宝贝儿的中文真的进步很多呢。” 鹿聆微顿。 大脑其实没有输出什么结论,但是本能先一步驱使她回头,看向林却的方向。 她们热火朝天讨论的时候,林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她安静坐在后面的沙发上,和刚刚从录音室出来的岁岑各自占据了一角,中间仿佛隔着一道银河。 但林却依旧在鹿聆看向她的第一瞬间抬眸,漂亮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无声询问:怎么了? 鹿聆哽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自己的感受被同一时间涌上来的另一个感受、被林却牵引起来的感受淹没——林却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因为刚才的话题,她完全没有参与进来吗? 鹿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或者说,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愿意正是一个事实:林却不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这世界上或许也有很多事情,是天才如林却也没有办法征服的。 譬如生死,譬如音乐。 鹿聆垂眸,瞳仁的颜色在阴影中被折射成了更深一度的黑色,情绪晦暗不明。 岁岑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放下手机,余光瞥了林却一眼,清了清嗓,队长这个位置锻炼出来的社交能力就此展现:“——对了,林老师,您的新剧!” “还有6集就大结局了吧?” 林却看向她,莞尔颔首。 “真的超级好看,老师也不怕您笑话了,我当时看到施杳重新回到碧水寨,结果迎接她的却是亲人尸体的时候,我在飞机上哭的泣不成声……” “啊……拍的时候……” 鹿聆的视线始终在林却身上,谈到自己擅长的东西,鹿聆能够感受到林却方才的低迷在瞬间一扫而空。 挺好的。 鹿聆收回视线,唇角不觉微扬——她们现在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都拥有把热爱做到极致的能力,至于有没有那一直恍如梦魇一样缠绕在她脑海中的“赢”,还重要吗? 或许依旧重要。 和眼前这个相比较呢? 眼前这个人重要。 林却最重要。 “……话说回来了,林老师,这还是咱们在线下第一次见面吧?” “应该没——” “是的。” 鹿聆神情泰然,迎上林却微怔的眼眸,眨了眨眼睛,同她解释道:“正式成为你的助理前,我也不是什么工作都没有做的。” “——我看完了你参演过的所有电视剧电影,还有一些有视频记录的品牌活动,总而言之,我找到了我能找到的、关于你的一切消息。” 鹿聆望着林却,眼眸澄澈而平静。 好像终于坦诚,但还是说了一个精妙的“谎话”。 ——那些东西不是直到要成为助理的时候才开始看的,是一直在看。 上课走神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前意识尚且清醒到闹钟响起、发烫的手机背板是她无法否认的罪证;一切的一切,如今全部融在交错的视线里,化作了一句故作轻松的:“小鹿老师呢,虽然看起来每天要死不活,但是本质还是一个爱岗敬业的好同志。” “感动吧?” “咳咳——看出来林老师你现在很感动了,但请先平复好情绪,接受一下我的采访吧,”鹿聆偏头望着她,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体,“请问小林老师:您的前任助理小鹿鹿聆同学,是不是你所有助理中最优秀的一任?” “不是哦。” 林却沉静望着她。 鹿聆微怔,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你不是最好的助理,”林却起身到她面前,逆光而立,拉长的影子完全笼罩在她的身上——三号录音室的灯光是暧昧的粉紫色,横落在她们呼吸之间。 “你是最好的歌手。” 林却笑了下,抬手勾过她的鼻尖。 嗯? 鹿聆眨了眨眼睛,动作随着林却的动作而动—— 林却绕过她,左手扣在门把手上,重新转过头的时候,视线并没有掠过她,像风承托起的一片轻羽,温柔略过她的鼻尖,留下捉不住的痒后,又轻飘飘的,随着风继续自己的远行。 “各位继续,”林却终于看向她了,鹿聆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呦呦,我在外面等你。” “啊……” “咔哒。” 门关上了。 鹿聆垂下眼眸,丧气的兔子一样,原本挺着的肩膀同一时刻耸了下去:“……哦。” “嗯——” 鹿聆怔住了。 是的了,这里不是她的1号工作室。 鹿聆僵硬地转过身,双唇不自觉抿紧,抬头看向三人—— 祁雾中法混血的琥珀绿色的眼眸里,写满了“你俩有事儿”,姜满大概因为是rapper,酷女孩人设不倒,看似一点不关心低头看着手机,实则一直盯着锁屏;岁岑手撑着下巴,视线扫过三个人,最后起身,手轻轻搭在了鹿聆肩上。 鹿聆抬头,对上的便是她总是噙着温柔的一双眼睛。 “——我们继续工作吧?” 鹿聆稍稍松了口气,点头:“好。” 接下来要录音的部分是祁雾的部分。 进到录音棚前,祁雾犹豫了下,还是转过了身——浅色的眼眸在粉紫色的光线下折射成了深棕色,配合她郑重的表情,直面她这样深情的鹿聆下意识坐正了身体。 “抱歉!我不是故意好奇的!” “我去录音了!” 鹿聆怔住了。 看着一溜烟“躲”进录音棚的祁雾,意识到她在为什么道歉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岑队,你们成员都是这样可爱的嘛?” 岁岑莞尔,摇了摇头:“这样可爱的人只有她一个,我们成员的可爱也是不同颜色的——” 说着,她单手撑着下巴,空出的右手毫无预兆的伸出一根食指,像是排练过无数次,姜满转头看向她的刹那,手指指腹精准扣在了她嘴角的梨涡上。 姜满的耳尖红了。 暧昧的灯光也遮盖不住的红。 “像这个,”岁岑收回手,偏头望着鹿聆,悠悠说,“是小黑猫。” “里面那个啊,就是萨摩耶。” 鹿聆垂眸轻笑了下。 ——的确,很形象的,不同的可爱。 林却呢? 林却不可爱。 林却是一团雾。 *** 有人说,把天才们聚在一起是拖累工作效率的一大“秘籍”,但这一点显然不适配3号录音室。 《RAINNINGAPPLE》的时长3分10秒,配合贯通始终的阿卡贝拉底奏,四个人录音的工程量可以称之为“巨大”。 录音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 收工原因是四个人的嗓子撑不住了。 鹿聆走出录音室,走廊的白色光线也显得灰蒙,脸侧的碎发垂落的沉重。 ——林却。 她定住了。 林却呢? 像是拥有某种感应,手腕忽然被攥住了。 下一秒,拥抱。 一个温热的,浅淡柑橘气味和薄荷调交融,安稳的一个怀抱。 林却的怀抱。 鹿聆下意识合上了眼睛,额头在她的胸口蹭了蹭,撒娇的小猫一样。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一,好累哦;” “呦呦,我们有一个家吧。”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更精彩,我们明天见!(今天写的有些匆匆忙忙,错字什么的我明天改!)(哎,完美主义强迫症又间歇性缠上我了啊啊啊) 第73章 chap73. ◎不是和某人相关就好◎ 从3号录音室出来后,林却在一边的空会议室内独坐了很久。 直到一群人回荡在走廊内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不断在脑海中重播的、关于在工作室内的鹿聆的形象才从动态短暂的转变为静态。 宋禾看到林却也有些诧异。 “鹿聆今天回来,”林却在她开口询问前,先回答道:“剧组那边今天的工作也已经收尾,我今晚会赶回去的。” 宋禾怔了下,点了点头。 她望着林却,想说的话哽在嗓子里。 林却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中,视线掠过她们所有人,最后再次看向宋禾:“为了鹿聆?” “嗯。” 林却垂眸,点了点头,宋禾微顿,刚想说什么,林却先一步抬眸,仍旧是满分的笑容:“挺好的,你们忙。” “林——” “吱呀——” 林却没有给她挑破窗户纸的机会,她推门离去,身影极快地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内。 鹿聆第一天同她讲到“恋爱”这个字眼的时候,宋禾脑海浮现出的是林却,而后黎黎的“证词”更是验证了她的直觉。 她与林却刚才的对话好像只是无聊又客套的寒暄,但她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也万幸是林却。 宋禾舒了口气。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林却,也不认为鹿聆会是一个所谓“恋爱脑”的人——但食色性也,贪嗔痴不是自主意识可以控制的。 宋禾收回视线,第一次脱离职业素养,喃喃道:“现在的局面,还真让人好奇,自找苦吃的两个人最后要怎么收尾。” 另一边,林却直到到了尽头的落地玻璃窗,面前是整座城市的夜景,她才停住脚步。 她垂眸望着夜景,星星点点的灯光从她站立的地方开始,向前方不断蔓延,直到天尽头。 恍若星河在人间的支流。 差不多样子的大楼建筑内,年轻的生命在一脸严肃而哀怨的敲着键盘,心理健康与个人素质疯狂打架,所有的所有,为了活着; 同一时间,CBD的商业街依旧繁华热闹,复印粘贴一样的小吃种类,三步一个的饮品店,成双成对的情人或者朋友们,紧紧拽着小朋友小手的母亲和对一切都感到好奇、试图挣开束缚奔向“自由”的小朋友本人,无聊与新奇在闷热的风里交融,缓慢地进行交接—— “好,明天见。” 林却飘散的思绪中断,像毫无预兆断掉的古琴弦。 走廊的另一端,鹿聆走出了三号录音室,挥手向和她无比合拍的、真正属于同一领域内的伙伴约定“明天见”。 她挺直的肩,也在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刹那,怂了下来。 呦呦,好像很累。 凌晨一点,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机器人也到了需要充电的时候了。 她应该休息一下。 在家里休息——家。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说了。 这句话很突兀,鹿聆的反应也像她想的那样——“我需要点时间思考一下——不对,你为什么忽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林却垂眸,无比诚实:“可能因为,我太想和你踏进同一条河流了。” “呦呦,”林却指了指她身后,“你背后是星河的另一条支流。” 她们是不同的,鹿聆是歌手,她这一次是演员,五音不全是无论多少次人生都无法改变的现实,事业上她们应该永远不会相融,但如果,如果她们有一个家呢? 结束一切工作后,可以依靠在沙发上休息的家。 鹿聆垂眸,向后退了一步,抬眸望着林却,一字一句问:“林却,你怎么定义‘家’?” 如何定义家? 林却望着鹿聆,眼睛半眯着。 鹿聆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但视线没有闪躲——她平静而坦然,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背后的傲慢,迎接着林却的视线。 ——“如何定义,家?” 一种陌生的、或者说是,久违的情绪,酸涩的情绪,重新蔓延至心脏。 她的手指轻颤。 鹿聆向她问出这个问题,是觉得她是吸血鬼、是和她不相同的物种,所以她不懂得吗? 大概是了。 但这不能怪她傲慢,在最开始,是她模糊了喜欢和爱的界限。 是她傲慢在前。 家的繁体写法是“傢”,*可以简单粗暴的解释为:家是拥有除了自己、有另外一个独立个体生活的住所。 但这样解释,那么“家”也意味着可以“流动”——建筑和个体。 这个解释是不对的。 鹿聆和鹿晔女士,临市的房子是她们的家,不是因为那个房子的存在,而是因为她们生活在那个房子中。 她想拥有一个家,不是一幢华丽的建筑,而是拥有鹿聆气息的一幢房子—— 她们一起生活在那里,说起“回家”,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是鹿聆在那个空间中的样子。 是她们共同装饰,在那个房间里留下两人共同的气息、味道;厨房摆放着打开使用的调味剂,阳台上晾晒着共同的义务,洗手台的台面上,被遗落的金黄色和黑色的发丝纠缠。 林却想要的家,和鹿聆的家。 鹿聆才是关键词。 她曾经有过“家”。 但与此刻所想仍有出入,仔细思衬,反倒和《将星》中乌托邦一样存在的碧水寨相似。 是家人,互相扶持、互为盾牌与利剑的依靠,是施杳与施景春,与碧水寨看着她长大的那些母辈们。 那也是家。 但不同于此刻。 此刻的感受,是人生第一次。 林却缓缓抬头,望着鹿聆的眼眸,那一刹那,鹿聆看着眼前的林却,她下意识上前一步,扣住了林却的手腕——林却的背后是深蓝夜幕,那一刻,她好像变得透明,一点点,仿佛下一刻也要融进了夜色。 “家对于我的定义,”林却视线向下,定格在鹿聆攥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上,“现在、此刻的定义,是你。” 鹿聆的手微顿。 林却抬眸,汹涌的情绪深藏在眼底,她望着鹿聆,只有包容与温柔,恍如月色下无风无浪的平静海面:“不要着急回答我。” “夜晚不适合做决定。” “我一会儿就要走了,回剧组,我们再见面应该就是下一周,七天后,那个时候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可以吗?” 鹿聆垂眸,长睫的影子洒落在眼下,微微颤抖,嘴唇嗫嚅,下一刻,林却微凉的指腹轻轻抵在了她唇之上。 她抬头,毫无预兆却也理所当然地闯进了林却的眼中。 浅琥珀色的眼仁中,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再一次主动脱下高跟鞋的她。 “圣经说,上帝用七天创世,你也可以用七天、或者更久思考这个问题——” “呦呦,你在创造世界,”林却放下手指,“创造我们的世界。” *** JSQ小分队的出道专录制非常顺利。 四首歌,主打歌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收尾,其余三首歌用了两天半的时间。 鹿聆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是“逼迫”自己——逼迫自己调动起全身的神经,集中在录音、混音这件事中,精力全部集中,大脑就没有时间思考另一个问题了。 但事情总有结束的时候,人不是二十四小时都高速运转的机器。 注意力松懈下来的每一个空隙,她的脑海中,只有林却。 童年时候坐在槐树下的林却,后来活跃在屏幕里的林却,活生生站在她对面,问她可不可以给她一个家的林却……以及,此刻,并没有给她发送一条消息的林却。 鹿聆扣过手机屏幕。 心情庆幸,却也萦绕着浅淡的失落。 她必须承认,她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她是个十分贪心的人。 她想要林却,如果没有工作,可能一整天的时间都会用来想她——但是音乐,但是舞台。 “——你遭受折磨,只是为了和一个漂亮女人谈情说爱吗?” 不是的。 当然不是的。 但爱,也是真的。 那情绪涌动在她的心脏中,避无可避。 “——坏东西。” 鹿聆摁下跑步机的暂停键,胸口起伏着,她重新扣过手机,点亮屏幕——依旧没有一条来自林却的消息。 坏透了的坏种。 划下一根火柴,扔进干草垛之后又向后一幕,燃烧着的橙红色火苗跳跃在她瞳孔中,明明一切因她而起,她却把双手背在身后,无辜地耸了耸肩,故作正义地说:“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说了算。” 火,明明是她点燃的。 可偏偏,她也是她的帮凶。 “啊——啊?” 鹿聆发泄到一半猛地收声。 她双眸瞪大,看着黎黎顶着已经打缕的头发猛地拍开了健身房的门,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定格在她身上的时候宛如终于抓到妖精的猴哥,话还未说,手先箭一样直直锁定了她:“——过来!” “啊?” 鹿聆眨了眨眼睛,一脸懵地被拽走了,等到她回过神,人已经被宋禾和黎黎一起控在了会议室内。 宋禾和黎黎相视一眼,只一眼,便确定好了红脸和白脸的分工。 “鹿,有个事儿,我们当然不是怀疑你什么啊,我们百分百相信你的,但是——” “打住吧。” 鹿聆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看向分配到红脸角色的黎黎。 “姐,直说吧,出什么事了?” 黎黎审视着她,垂眸,没有说话,调出界面,把屏幕转向了她—— 是初晓的一段采访。 不需要点开内容,只看标题便大概明白了两个人为什么如此紧张:#初晓内涵LURING#、#天才音乐人还是天才小偷#。 “啊……原来是这个啊。” 不是和某人相关就好。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加油] 第74章 chap74. ◎毁掉了我人生的人◎ 初晓的那一段采访是杂志内页的一段访问:如何看待现在音乐市场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口水歌”。 初晓的回答并没有什么问题——【C:现在大家好像都认为口水歌是“俗”的,是洗脑并且俗气的,但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它们是不是也意味着“流行”?大家对我的评价是“音乐实验家”,是所谓“先锋与商业融合的完美范本”——说实话,这些是夸奖,是很好的夸奖,但对于我来说,我有些受够了。如同众多伟大的哲学家终其一生都在思考的那个关于“我是谁”的问题,出道第五年,每年发布一张正规专辑,这次《FF》发布后,我也有看大家的反馈,我得承认,大家说得对,初晓江郎才尽了。】 【相比继续维持高强度的出歌频率,我想我也到了需要休息充电的时候了。只是暂时,会回来的——我从十五岁开始做音乐,接近十年的时间,都在做这一件事,肉麻一点讲,它是我的一切,是高于我生命,等同于我灵魂的存在——现阶段,我写不出再令自己满意的作品了,如果我自己都无法满意,那它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想念……嗯……嗯……最近涌现了很多新鲜的血液,大家可以多多尝试。】 “这不是,没提到我吗?” 鹿聆蹙眉,话音刚落,下一秒刷新出来的帖子,代替宋禾和黎黎给了她答案——【@讨厌冰美式:两位正主都还没说什么,某些人的腿毛先在这恨海情天上了……】 “啊……” 鹿聆眨了眨眼睛,捋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初晓采访只是一个引子。 她在采访里提到的关于她的内容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那一行“涌现了很多新鲜血液”。 她等于很多新鲜血液。 两人之间不是简单的前辈与后辈的关系,更给了媒体做话题的机会。 把这一切发酵到现在热度的事件,已经与采访内容没有关系——“《野莓生长》这个节目,你当时也参加了吧?”黎黎说。 “嗯,参加过。”鹿聆垂眸,说。 这个采访,又或者说,鹿聆决定出道的那一刻,宛如亚马逊雨林中的那只蝴蝶振动的第一下翅膀; 而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便是这场连锁反应中的龙卷风。 画质模糊的竖屏录像,彼时稚嫩莽撞的鹿聆双拳紧攥站在初晓面前,痛斥着:“这算什么比赛?算什么公平?” 配合着被处理过的声线,淡漠轻蔑的语气,用自以为无比了解她的语气,模糊了黑白:“……那天是第一场公演前,所有事情的开头都非常重要,选手们还有我们这些工作人员们都忙到很晚,她忽然就爆发了……就还是蛮无语的……” “她最后就是退赛了,也幸亏是节目播出前,后期还能补救,但就是现在想起来都会无语啊……看到她出道有什么想法?没什么想法,垃圾场里不进垃圾进什么……” 词条#垃圾场里不进垃圾进什么#冲上第一,旁边挂着暗红色的“爆”字标志。 宋禾看了看黎黎,又看了看低垂着头,神情完全隐没在阴影中的鹿聆。 这一出红脸白脸的戏终究还是粉墨登场了。 “鹿,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觉得天塌了,歌,你该写写,网上的那些说法,你不用管也不用看,这些我们都会帮你处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是对你不利的,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宋禾握住鹿聆的手,没有预兆的,鹿聆手微顿,下意识挣脱了出来。 宋禾看了眼自己握空的手,并没有尴尬,自然收了回去,仍旧认真、并且“苦口婆心”的开解安慰道:“鹿,不要恐惧任何关注度,任何关注度对于你、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成熟艺人来说,都是泼天的富贵——我们两个现在找你,是想和你确认,除了这件事和林却以外,你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鹿聆抬头,望着她们。 宋禾和黎黎的“配合战”打的太漂亮,以至于这一系列事件的逻辑链翻涌在鹿聆脑海中的时候,她看着两个人认真又好像真的担心她的眼神,她下意识将自己归类为了“落水的人”,面前的两个人则是救命的稻草。 鹿聆的思路自然而然的被她们带走:“没有了。” “真的?” “真——” ——家。 林却一直等着的答案。 鹿聆的手指不自觉微蜷。 这一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黎黎的眼睛。 她眼眉蹙起,语气也不由得加重:“鹿聆,你得和我们说实话。” “我们才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鹿聆蜷起的手顿了下。 ——不适。 这一句好像正确和宽慰的话冲破了蒙在鹿聆思绪里的那一层纱。 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话没有错。 但黎黎用质问的姿态告知她这件事,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在开始,包括此刻,都把她放在这根绳子的最末端。 在一根绳子上的前提是,她对她们仍然具有价值。 这件事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牵扯到的利益方也早就节目中一本万利,潇洒抽身,宋禾和黎黎有一百种轻松解决这件事本就不不是她错误的事情。 却依然选择先和她进行这场统一“意识”的对话。 是一种麻痹。 对她的麻痹。 一种打造标准化人偶的驯化。 鹿聆抬眸,身体靠回座椅后背,双手环抱在胸前:“没有了。” 宋禾和黎黎相视一眼。 两个人精不会不明白鹿聆是什么意思。 鹿聆也懒得继续配合这场虚与委蛇——不,彰显权威的自我展示秀。 不等宋禾开口,鹿聆已经起身,绕过她们向门外走去。 “哎,你干嘛去?” 鹿聆没有停留,拉开门向外走,语调悠悠答道:“——你们不是说可以解决吗?” “既然没有我什么事情了,我当然是回去睡觉了。” “晚安——我的,老板们。” “哎——” 宋禾眼看着鹿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收回视线,看向黎黎:“就说了,没必要。” 黎黎没有回答,手指在膝盖上轻点着。 宋禾舒了口气,转身靠坐在她旁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鹿聆身上吸引人的就是她这股子劲儿,我理解你的初心,风险管控,没什么——” “宋总,打住吧。” 黎黎抬眸睨着她,拍开了她的手,冷嗤了声:“都是千年的狐狸,您就别在这儿跟我演聊斋了。” “鹿聆有一句话说的挺对,”黎黎起身,捞起包,“事已至此,睡觉吧。” “晚安。” “……” 宋禾气笑了——“好嘛,两个人一个路数。” “我成最傻的一个了,哈——” 另一边,鹿聆刚踏入酒店大厅,远在大洋彼岸的贝湜一发来了消息。 【:初晓想见你。】 和初晓的再见面,自ROSE解散后,鹿聆想象过很多次。 这一种想象,好巧不巧,也在她的设想中。 但仍然有所出入——【:你这是中间人?】 鹿聆舒了口气,所有的情绪随着一口深呼吸重新积压在心底,发送语音,调侃似地问:“和解了?” 发送完毕后,鹿聆干脆坐在大厅,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 鹿聆的视线开始噙着笑,手指一下下轻点在沙发侧边,后来渐渐停下了,眼底的笑也淡了下去。 初晓决定签约那天,贝湜一情绪无比激动。 总是沉默和微笑的人,那一天,用尽了脑海中能想到的所有脏话,控诉初晓的“背叛”。 一直占据麦克风的人,那一天无比沉默。 “战争”开始前,两个人倒是默契,把她反锁在了门外。 鹿聆在门外,透过那扇灰蒙蒙的玻璃往里面看着。 选择拥抱光明前程的初晓坐在空教室的桌子上,阳光也配合地落在她身上,因为逆光,她的神情模糊,微微晃动的土星吊坠折射出的光点闪耀,随着呼吸而起伏着。 那一天的初晓恍如一座石碑。 “嗡嗡——” 鹿聆回过神,看向手机屏幕。 【谈不上和解。】 【从来也没有怨过。】 鹿聆挑眉:【地址,时间。】 *** 清场的咖啡厅内,鹿聆在侍从的引导下,走到了尽头的座位上。 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座位上的人。 初晓摘下墨镜,抬眸看向她。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如同多年前,那场演唱会场馆外的樱花道,她们默契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彼此。 蝴蝶振动的第一下翅膀,在十五岁夏天的樱花树下。 “哈……该用什么作为开场白呢?” 初晓垂眸,再抬眸:“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两年?五年似乎更合适。 鹿聆转身坐到了她对面。 两人的视线终于齐平。 不同于两年前《野莓》现场与她针锋相对的那个初晓,现在坐在她对面的初晓也算不上熟悉,鹿聆盯着她,视线近乎偏执,终于在大片的陌生中,找到了那一点点的“熟悉”。 这一点点的熟悉,是支撑她来到这里的源动力。 不同于她暗自汹涌的情绪,初晓单手撑着侧脸,左手一下下搅着咖啡,倒映在咖啡表面的她的脸分离又聚合,反反复复。 最后,她终于放下,笑意粲然地望着鹿聆:“还记得让我们聚在一起的那场演唱会嘛?” “后来,我有一场演唱会邀请了她们作为嘉宾。” “结束后,我和她们拥抱,道谢。我说,谢谢你们,让我遇到了此生唯一想要打败的对手。” “让我遇到了,毁掉了我人生的人。” 【作者有话说】 初晓正式出场! 七月第一更!争取七月也是不断更的一个月! 第75章 chap75. ◎拥有巨大落地窗的家◎ 初晓抿了一口咖啡,那双总是沉静的深棕色的眸子毫无预兆的被表演出来的“雀跃”填满。 她没有给鹿聆开口的机会:“让我猜一下,你公司的那些人一定‘第一’时间找你,冲进你的工作室、练习室,又或者是打电话?夺命连环call那种……多好笑啊,好像只要找到了你,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你不是艺人,是万能的哆啦A梦哈哈哈……” 鹿聆没有接话。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表演着拙劣幽默的初晓,也不好笑。 初晓不给她开口的间隙,自问自答的同时双手抬高至肩膀,手臂紧贴在身侧,像被钉子将血肉皮肤粘合在一起的飞鸟,永远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却仍旧眼眸晶亮,姿态优雅。 笑声渐止,鹿聆抬眸,初晓眼角的泪水破灭,沾湿长睫。 鹿聆拿过一张纸巾递给她。 初晓笑容一滞,紧绷的上半身在那一瞬间耸拉了下来,但只一瞬。 “谢谢。” 初晓接过纸巾,偏头侧身,极快擦拭过眼角的泪。 鹿聆望着她,欲开口,但她又一次先她一步:“我们的第一次表演现场录像被曝光了。” 初晓熟练的在屏幕上划着、敲击着,最后放在两人中央:“一起看看?” “快不记得了吧——” “记得。” 初晓微怔。 一直都记得。 怎么会忘呢? ROSE&GUN出道曲《暗□□王国》在八月末发布,第一场有观众的现场演出,是在学校十月份金秋晚会。 台下的观众是学校的同学和老师。 她们中的大部分人,与她们三个素不相识,但除开做音乐唱歌这一点,她们一样,在学校过这三点一线的生活,为同样的题目熬过大夜流过泪。 紧张吗? 相比紧张,更多的是一种“在熟人面前表演节目”的微妙尴尬。 她们的演出服是校服,妆容由热心市民鹿女士亲情赞助。 她们之前的节目是温馨向童话喜剧,三个人排排坐在后台,舞台顶光的光线掠过幕布,由地向高,打落在她们三个人的鞋尖、贝斯和胸口。 鹿聆把手扣在胸口,光便好像透过了她的手心。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乐队ROSE&GUN的原创歌曲《暗□□王国》……” 二十四岁的鹿聆坐在屏幕外,望着屏幕里,抱着炸裂舞台的念头,在舞台上唱歌的,只有十六岁的自己。 八年前的录像视频,音质粗糙,画面也不稳,但欢呼声呐喊声是那样的清晰,随着贝斯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掌声经久不绝。 “哈——” 两个人同时抬头,视线相撞的刹那,笑容也一起绽开——“真好啊。” “那个时候。” “咱们表演的照片还被放在了学校的,标题我还记得,”初晓笑容粲然,眸光灿灿,“叫,‘群星闪耀,喜迎金秋’,第一张图就是你唱高音的图,十一特意保存了那张照片。” 初晓睨着她,笑意溢出了眼角,调侃夸赞参半地说:“当时高音的表情管理还很真性情,现在不了——现在比当时‘假’了。” 鹿聆嗤笑,双手作揖状,同样的语调调侃“回击”道:“前辈,您珠玉在前,后辈我呢,只是善于学习而已。” “切……” 初晓垂眸,搅弄着咖啡。 鹿聆望着她,两人同时开口: “你之后要做什么?” “我之后准备休息一段时间了。” 初晓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大有为自己“践行”的意味。 “你发的歌我都听了。” 初晓笑容温和,但若仔细看,便能察觉到细密渗出的酸涩、不甘及无奈。 “FEVER和LURING的每一首,我都好好听了,每一首都很棒,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写出来的东西。” 初晓的视线扫过屏幕,问:“还记得这场演出发生了什么吗——我进错了节拍,记得吗?” 鹿聆顿了下,是有这样一件事的。 节目结束后,她们一段时间内的调侃话题除了北方在上的“鹿聆高音图”便是这件“天才鼓手错拍事件”。 但这件事算不上是失误,结果依旧完美。 鹿聆不太明白,初晓为什么提到这件事。 下一秒,初晓给出了答案:“都错了,一切的一切,在开始就是错的。” “鹿聆,如果当初,我没有去听那场演唱会、我们没有遇见,我是不是就不会和现在这样,沦为了一具没有任何音乐灵魂可言的死肉?” 鹿聆怔住了,这样的情绪她太熟悉了。 她对林却,初晓对她。 那一刹那,初晓整个人仿佛躺在海面上,她的灵魂脱离□□,居高临下、木然地看着她的□□沉没深海。 初晓的母亲是音乐老师,于是自她有记忆起,一直都在和音乐打交道。 10岁之前是古典乐,十岁的时候,她听到了艾薇儿。 听着那些摇滚朋克音乐,她第一次产生了“原来琴还可以这样弹”的想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写下了第一首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旋律。 这首在她十岁写出来的旋律,被妈妈投稿,卖出了1000块。 “你闺女是天才吧!” 天才,这个字眼,贯穿了初晓二十四年的人生。 起初,她只是想要一个主唱,一个音色符合她取向、样子漂亮的姑娘。 演唱会嘈杂的环境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听清了鹿聆哼唱的声音。 ——她的音准好准。 ——哇,音色绝了,老天真是善待以我。 ——哦,她也会写歌,也学过琴,嗯,不完美,瑕疵很多,但没关系。 ——进错拍子了,我怯场了,鹿聆没有,她享受舞台,享受灯光,好像天生如此……为什么?明明我登上过更大的舞台,为什么会紧张到进错拍? ——她写的歌,比我好。 ——签约是为了逃离鹿聆,是为了赢过她,即便她从来不知道,也万幸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我又该多么的狼狈? “……今天你找我来,只是想和我说这些?” 鹿聆抬眸,垂落在身侧攥紧的手松开。 初晓肩膀耸着,没有回答。 鹿聆顿了下,轻舒了口气,说:“初晓,我是个很笨且无比患得患失的人。我不打没准备的仗,因为我觉得如果只凭着激情去做事情,最后如果达不到理想中的结果,就太丢人了,我已经丢过一次人了,在两年前,在那场节目里。” 初晓眼睫微颤。 鹿聆继续说:“签约前,我逼自己写了一首歌,它的名字叫做《RED》。” 初晓笑了下,颔首回道:“非常有彩头一首歌。歌名叫“红”,你现在也红了,出道即爆红。” 鹿聆没有接话,望着她的眼睛,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那天,我打开音乐平台,《FF》的预约收听人数超过了千万。” 初晓不以为然,语气平静而肯定:“你也会达到,或许下一张专辑就可以。” “——但有可能又是五年后或者六年后。”鹿聆反驳道。 “你说的那么多,我自作多情的总结为‘既生瑜何生亮’,但是初晓,”鹿聆身体前倾,“你十岁的时候写了第一首歌,我十五岁才在你的帮助下,写了第一首歌;你十七岁出道一炮而红,天才歌姬,我二十四岁,一周前,才追上。” “……” “你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天赋或者灵气?如果你真的失去了天赋,我想你不会出道五年还在巅峰的位置上,不要看我,不要在意我,初晓,” 鹿聆垂眸,“如果你对我产生了这样的情绪,那一直以来都慢你一步——不对,是很多步的我,算什么呢?如果我真的拥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的——” “你有。” 鹿聆顿住了。 初晓视线坚定,望着她,一字一句:“如果当初你和我一起选择了签约,那么我现在所有的荣耀,都将折半。” “鹿聆,《野莓》那个节目本质就是一个分猪肉的产物,那样的节目配不上你,所以如果时光倒流,我仍然会对你讲那些话;但如果我们可以回到16岁,我不会选择签约了。” “这些年,太多太多的东西变成了一条又一条的枷锁,捆的我动弹不得,”初晓舒了口气,眼底笑意终于自然,眼眉舒展,“其实一直都很想见你,从当初离开到现在,开始,是我谢谢你的加入,让我拥有了人生最快乐灿烂的一段时光;现在,我仍然要谢谢你——” “谢谢你回来,让我可以暂时逃离,去思考初晓到底是谁。” 谈话的最后,距离初晓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夜幕的黑色逐渐向深蓝过渡,明黄色的月亮变成了浅白色,悬在云端。 “……你会有那样的成绩,你也必须要达成那样的成就,那样才能证明我这些年不是自己给自己制造梦魇;但不要像我一样,狼狈的逃窜。” “鹿聆,你要一直是鹿聆才可以啊。” 鹿聆,要一直是鹿聆才可以。 可鹿聆,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 “……人类为什么总喜欢把根本没发生的事情,讲的好像真的一样?” 电话那边,沈昱初没有回答。 林却继续手上的操作,“举报成功”出现的瞬间,屏幕上方弹出来对话框,点进去后,林却眸光一滞—— 电话那边,沈昱初察觉到了什么:“姐——” “昭昭,” 林却语调悠悠,声线中噙着甜腻的笑意:“我会有一个落地窗很大的家了。” 【Baraka:我们的家会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吗?】 【作者有话说】 Baraka:古阿拉伯语,祝福,神的庇佑和好运。 第76章 chap76. ◎失控吧◎ “……这里是小鹿的五周年纪念电台,欢迎继续收听,接下来为大家播放的歌曲是艾薇儿的《EverybobysHurts》,借由这首歌曲,继续为大家讲述我与初晓前辈,嗯哈哈,前辈这个字眼用在我们之间有些尴尬——众所周知,她十五岁时候就跟了我了。” “结束出道第一场表演回国后我们见了一面,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从前,关于我们,诸多内容……ROSE&GUN存在的时间太短暂,浩瀚夜空之中并不盛大的烟花一样,我无法用语言向大家描述16岁的初晓是怎样闪耀夺目的存在,15岁的我站在16岁的她身后,黑色的影子完完全全地将我笼罩住;” “她果断、曲风大胆,天赋耀眼,是我们三个之中最专业的人。在最开始,我只想着不可以因为自己能力的不足,导致她的歌演绎不到最初的效果;后面我试着进行创作,小心翼翼的;” “我是被她吸引着开始进行自己的创作的,但又想到有被她发现的可能而畏手畏脚,因为清楚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没有她的好,害怕被听见,她不会嘲笑我,但那个时候那种微妙的恐惧心理自己也讲不清楚,它是没有道理的客观存在。可我又幻想它被听见,幻想得到排山倒海一样的欢迎和彩带,我是幸运的,我的幻想成真了。” “初晓同学听到我的处女作,反应很平静地给了我一句‘嗯,不错,可以用’——不会以为要到抒情环节了吧?想多了哦,如果当初初晓同学十分没有品的给我否决了,我反倒会索性不装了。” “不满意,好,那我就要继续写,写到一首她听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望着我,然后比大拇指的歌为止。这点稍有遗憾,我至今都没有一首作品可以收获初晓同学这样精彩的反应,相反,对于她的很多作品,我的反应倒都是这样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那些阳光灰蒙灿烂着的日子里,鹿聆的十五六岁,三个人在鹿晔女士帮她们找的训练基地里弹琴唱歌的日子里,鹿聆“遗忘”了林却。 那段时光里,初晓“顶替”了林却的位置。 初晓说,鹿聆对她的人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是最好的朋友、最想打败的对手;但对于从前那段时光中的鹿聆而言,初晓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存在。 初晓在她生命中始终浓墨重彩。 鹿聆舒了口气,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已经是凌晨5点23分。 起身的刹那,身侧的一整扇巨大的落地窗再一次挽留住了她。 夜幕的黑已经与蔚蓝交融混合,起自东方天际的红色恍如被打翻了樱桃酒,由深到浅,铺开在整片天空。 鹿聆在落地窗边,俯瞰整座城市——热闹了一整夜的城市,在将将苏醒的时刻,反倒安静了下来。 站在路边时候需要小心警惕的车辆,如今看也像积木;曾经感觉动作麻利的早餐铺老板,此刻看也像被按下了慢动作播放键。 飞机轰鸣,划过天空,航迹云的痕迹是断断续续的粉红。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 眩晕,轻飘飘的,不舒适嘛? 不是的。 鹿聆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眩晕感逐渐“落”了下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仍然清晰回荡在耳边,蒲公英一样飞散的思绪一点点落回原点。 红色的太阳“咚”的一下,坠落一样跳出了地平线。 鹿聆看着太阳,重新沉淀聚集的思路产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不知道林却有没有看到这样漂亮的日出。 家。 拥有一扇窗户的家,一扇巨大落地窗的,不会错过日出日落,站在窗边便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家。 我们的家,要有一扇这样的窗户。 *** 林却打了一个哈欠。 摁灭屏幕,把已经发烫了的手机放到了一边,翻身下床,咖啡机开始工作,余光扫到了一边的药包。 不想吃。 但打开药包的动作快于大脑指令,林却熟练也机械地拿出各类瓶罐药袋,分三个批次,仰头下咽,最后一口气灌下了整杯咖啡。 五官恨不得皱到一起,人也不自觉打了个颤。 咖啡的酸涩和补剂的果味交缠,她前脚把漱口水倒进嘴里,后脚手机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一个清晨。 万幸这一天要拍的是夜戏。 林却捞过手机,没有看来电人名,接下电话后,双眼合着,声线因为熬夜不可避免地有些喑哑:“——昭昭。” 电话那边,沈昱初的兴致似乎也不高,只闷嗯了声。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林却睁开眼,翻过身,合上了剧本,她没有问“怎么了”,仔细回想,她与沈昱初几乎没有过这样开始的对话。 但也和往常一样,沈昱初总是先于她一步开口:“……刚下工?听着你声音很累。” “没有,一晚没睡。” “嗯?” 林却舒了口气,调侃地说:“沈总大忙人,没看社媒词条吧?” 沈昱*初顿了下,大概是去查看了,林却想。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终于又响起声音:“啊……这件事啊——和你熬夜有什么必然联系?” “声明第一时间发了,白底黑字的‘郑重声明’,怎么,内容是你写的啊?”沈昱初轻笑了下,揶揄道。 “我把那些胡说八道的账号,全部举报了。” 沈昱初怔住了:“嗯?” 另一边,林却舒了口气,继续说着些什么——沈昱初不想听了,只觉得无比疲倦。 或者说,无力。 身后,病房内,再次“发作”的小姑娘终于安静了下来,暴露在冷光下的皮肤白的病态,仿佛药水浸泡着的死肉,布满在血管纹路的皮肤起伏节奏也变得缓慢。 “——你这几天很忙哎,电话也打不通。” “真是会冤枉人——你这几天有给我打电话嘛?我通话记录里怎么没有你啊?” 有来有往的调侃揶揄。 沈昱初垂眸,她听着自己的声音,压迫声带震动的产物,难听又别扭,反馈到身体,是开始缓缓翻涌的胃。 有些后悔打这通电话了。 研究员从病房内出来,正欲开口,视线与沈昱初撞了满怀,犹豫一秒后,便十分有眼力见地推了出去,重新回到了病房,守在了小女孩身边。 护士小心地给她系上了新的手腕带:沈稚,13岁。 研究员和护士相视一眼: —怎么说的?还要继续注射吗? 研究员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哎。 满屋子的人除了安静睡着的小姑娘,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叹息声也小心压低了声量,生怕不小心,吵醒了“睡着的恶魔”。 决定她们“生杀”的沈昱初背对着玻璃,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弯了下来,攥着手机的手垂下,电话那边的林却对此一无所知,用着她们之间无需言明的默契,同沈昱初天南海北地说着。 只是话题总是不过三个转弯,又回到了鹿聆身上。 一个冲动,或者说,一个一直深植在她心底的念头,时隔经年,再一次弹到她的脑海中:告诉她吧,所有的一切,全部告诉她吧。 反正现在,在林却的世界里,她正被推向边缘。 凭什么? “咔——” 捏在手里的眼镜碎了。 “——昭昭?” 沈昱初回过神,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理智因为林却的一句呼唤再次回笼:“没事。” “不小心磕了一下。” 沈昱初舒了口气,视线飘忽,语气却自然扯起了新的话题:“……什么时候杀青?大明星后面还有档期嘛,我想预约——” “昭昭,” 沈昱初微顿,电话那边,林却的语气似乎是因为惊喜而产生的不确定,她停顿了几秒,话筒内的声音只有呼吸声,最后才欣喜地告知了她“好消息”:“呦呦答应我了。” “她说,想我们的家拥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 “……” 嗯? 什么? 家? 我们的家?我们,那一个我们? “我和呦呦。” “昭昭,”林却眼眸微动,她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于沈昱初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终于,又有家了。” “……哈。” 沈昱初深吸了口气,语调悠悠:“所以,你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嗯……应该不算。” 林却浅笑,“熟悉的编剧老师说,爱人关系的确立要从一句正式而郑重的告白开始,我不想现在说那些让人为难的话——她是喜欢我的,昭昭,她喜欢我。” “嗯。”沈昱初转过身,浅淡的眸子睨着病床上的人,“姐姐,你的语气好像喜欢你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喜欢你的人太多了,请善用搜索引擎,” “喜欢你算什么稀奇的。” 沈昱初垂下手,“你喜欢她,才是活见鬼。” “昭——” “滴——” 沈昱初挂断了电话。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的研究员再一次走出病房。 不等她开口,沈昱初看向她:“治疗方案你们确定好了吗?” 研究员面漏难色,觑着沈昱初的表情,最后心一横,直接道:“沈总,抱歉,我还是不建议再调整方案了。” “这些年——” “好,我知道了。” 研究员一愣。 沈昱初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澄澈:“这些年,从您老师的老师开始,便一直在这件事上,我妹妹的身体,可能现在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治疗方案不必再做调整了,” “如果可以,麻烦逐步给她减少各类药物的药量吧。” 失控吧。 所有的一切,全部失控吧。 【作者有话说】 又是按时更新的一天~[让我康康] 第77章 chap77. ◎她啊,总在我这里◎ “哎呀,好妈妈~您大人别记小孩儿过嘛~有句话说的好,‘爱你在心口难开’,我不是不爱你不想你~分明是爱你太深啦!” 这是出道后,鹿聆和鹿晔女士的第一通电话。 这也不能怪鹿聆。 美国的三个月,鹿聆好像把自己放进了高压锅里,而出道也只是一个开始。 回国后的行程安排的十分密集。 《NEXT》圆满落幕,成为年度黑马节目,为此出品方奇遇文化,也就是谢栖之女士的公司举办了一场两小时的直播活动,答谢观众。 临近结尾鹿聆出场,演唱主题曲《欢欣雀跃的那一天》;林却和楚漫因为剧组工作,只能中途离开,鹿聆和她们算得上是“爱人错过”。 而这之前,鹿聆上午在海城音乐节彩排和演出,结束后坐最早的航班回到成华,参加《怪物少女联盟2》的线下活动,单个平台收藏量超800w的OP《SHOOTINGSTARS》,完成了首次现场表演。 全部结束后,鹿聆此刻瘫在沙发椅上,听着鹿晔女士的话,心底竟然越来越柔软,不合时宜,却的确如此——好像小猫在手臂踩奶时候的心软。 “……你不管再忙,至少每天,都得和我微信说一声平安啊——早安午安,当个闹钟也行,我得知道你平平安安的。” “妈妈,” 鹿聆撒娇回道,“对不起嘛,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真是长大了,”鹿晔女士笑了声,“你小时候我给你画饼,现在你也给我画上饼了。” “你就说你要不要吃嘛!” “吃!”鹿晔女士语气中的笑意藏不住,回道,“我给你寄的东西,收到了嘛?” 鹿聆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未开封的快递盒。 犹豫一秒,,血脉压制住了懒惰,鹿聆翻身起来,一步伴着三个响的到了桌边:“到了。” 不等她找到拆快递的工具,电话那边的鹿晔终于“忍无可忍”的提高了音量:“你这蹦一个字喘三喘,20郎当岁正当年的年纪,怎么还不如我个退休阿姨了?!我给你买点中药吧。” “别别别,”鹿聆失笑,调侃道,“我这个情况,中药是解决不了的了。” 她点开免提,没有说后半句,任由鹿晔女士继续发表演说:“身体很重要啊,人这一辈子最大的悲哀不是人活着但钱不够花,而是人没了,但钱还没花完,懂嘛?!不喝中药,那我给你买点西药吧,那个什么b开头的保健品,全名忘了,好像还挺好——” “妈?” 鹿聆拆开快递,看到快递里面的东西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重新拿过一遍的快递包装,确认当真是鹿晔给她发过来的后,看向手机:“妈,这二十多年,你是为了磨炼我意志,才到处搬家的,是吧?” “什么?” “其实你是创一代,我是有千万家产要继承的富二代,对吧?” 鹿晔寄来的是一只包。 鹿聆调出软件,拍照试图,倒吸了一口凉气: 鹿晔女士的是一支包,很漂亮,看起来也似乎很实用的托特包。 价格和外表一样美丽:YSAMIE4.3的大号托特,暗红色的款式。 电话那边的鹿晔女士倒是波澜不惊:“怎么样?我特意拜托你赵阿姨,让她联系她的SA帮我留的。” “赵阿姨?”鹿聆声线颤抖,“她那窗帘生意这么暴利啊。” 鹿晔无视她的话,继续说:“你这怎么也是上班了,得有个差不多像样子的包。” “你小赵姐姐毕业的时候,你赵阿姨给她提了一辆7系,但我看你现在不像能用到的样子。你赵阿姨就说不行给你买个像样子的包呢?利利索索的,正好天天都有人给你拍照,好看也好用的。” “妈……” 鹿聆看着包,心情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这搞得,我更不像个东西了。” “你本来也不是东西,我十月怀胎生的你,你是人好伐!” 知女莫若母,鹿晔女士语重心长道:“再贵的包,那也是个包,我觉得这个包你背好看,所以买给你——我有钱我不给你花、不给我自己花,那我这么多年上班工作为了什么?” “咱家虽然没有千万资产等着你继承,但是就这么一个包,不至于肉疼的——” 鹿晔女士长舒了口气,得意也骄傲说,“你要是不坚持干这个,那7系的钥匙现在就在咱娘俩手里了。” “噗哈——口气有点大了啊,鹿大美女。” 鹿聆被鹿晔逗笑,调侃回道。 从小到大,对于她的喜好,鹿晔几乎没有讲过“不”。 高中两周才会有一天半的周末,直到ROSE&GUN解散,鹿聆的周末都是一周一次。 写的第一首歌,第一次登台,第一次音乐节表演,鹿晔女士虽然因为五音不全听不太懂,但她仍然眼睛亮亮地站在台下,举着DVD。 鹿聆的第一个观众,第一个粉丝,从来都是妈妈。 在美国的三个月,以及回国这段时间,她全身心在自己的事情上,练习、写歌、工作,林却;她所有的精力都在拼尽全力绽放自己、征服舞台上,永远支持自己的母亲,却被“遗忘”了。 最重要的人总是会被下意识排位到最后——因为我们知道,面对我们,她们总会心软。 “开心了吧。来吧,我已经戴好王冠,准备接受你叩谢了。” “包还达不到这个标准,”鹿聆深吸了口气,十分“没心没肺”地说,“我其实挺喜欢的7系的——” “喜欢?买!” “等我从云南回来了,4s店走起,这个比买包简单,买包不是你赵阿姨,我还不一定能买到——” “退休阿姨还挺爱上头,”鹿聆笑了下,“开玩笑的,我连7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嗨,”鹿晔女士也笑了下,理直气壮道,“我其实也没问你赵阿姨当时买的是不是7系。” “所以我一定你亲生的。” 鹿聆舒了口气,向后瘫倒在床。 电话那边,鹿晔借着这个话头,自然开始了每个这个年龄段的长辈们都喜欢的话题:“不过,你以后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了,想和她有一个小家了,这辆车真的还挺合适的,现在其实也可以给你拿下的——哎,扯远了,真是上年纪了,开始幻想你这些事情了。别有压力,你想做什么去做就好,这些事情如果你不喜欢,那对你的人生就没什么重要……” 鹿聆听着,翻了个身,不觉打了一个哈欠。 接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耳边鹿晔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清楚感知到自己合上了眼睛,自我意识彻底消失前的几秒,鹿聆感觉自己似乎说了句什么。 迷迷糊糊的,鹿晔似乎怔了下,因为她说的话。 但只有一瞬间,她便听到鹿晔好像极轻地笑了声,她的声音温柔而遥远,恍如那一瞬间,是住在鹿晔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再同她讲话:“……喜欢我的一一吗?” “那你要对她好一点哦……她是我最心爱的宝贝。” ——嗯,会对她好的。 要对林却好。 因为林却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 “……你不对劲。” 片场,拍摄结束后,楚漫盯着林却,若有所思,林却抬眸与她视线相撞的刹那,楚漫吁了口气,更加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对劲,小林同学,你非常之不对劲。” 林却看了眼时间,微微挑眉:“时间有点紧,下次再——” “直播活动那次就不对劲。” 楚漫向前一步,双手扣在林却椅子扶手上,林却动弹不得,后背紧贴着椅背,眼睛被迫与她直视。 “开始前,你明显欢欣雀跃;开始后,视线也时不时往舞台侧边瞟——侧边紧邻着化妆间,你在等某个人,开始的欢欣雀跃也是因为以为可以见到这个人。” “但直到咱们两个提前结束活动,你等的人都没有来,所以,返程时候,你格外沉默。” 林却侧过头,抽出自己被摁住的手,饶有趣味地睨着楚漫:“你的结论是?” 楚漫没有回头,垂眸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大脑迅速处理从林却与向遥细碎对话间听来的信息。 “你现在要去拍YSL的宣传广告吧。” 楚漫收回手,站直身体,后撤了一步:“成衣系列的双人广告。” 林却点头。 “另一个人虽然没有官宣,但我猜,”楚漫唇角勾起,“是LURING吧,她四支MV的服装大部分由YSL包揽。” 楚漫望着林却。 林却没有否认或反驳,手指轻点。 全部正确。 楚漫旋即绽开一个笑容:“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嘛?” 林却粲然,配合地递上话头:“怎么知道的呢?” 楚漫无视她语调里的揶揄,转身悠然落座,然后抬眸望着她,说:“你真应该多照镜子——你刚才的表情神态,和那天我们去直播现场前一样。” “让你多看看镜子呢,是因为如果你多看镜子,就可以记住刚才的神情状态,下次如果表演类似‘去见喜欢的人’的场景,原装复刻,精彩表演。” 林却失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楚漫的话,勾起包步调轻快地向外走去:“不照镜子也可以——” 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她啊,总在我这里。” 楚漫失笑,终于想到了自己这一番缜密推理的真实目的——“哎不是,你这广告拍的内容是什么啊……” “认识的主编说,剧本故事很精彩……啧,溜走的速度还挺快。” 【作者有话说】 按时更新! 第78章 chap78. ◎只有我听到◎ 飞机起飞前,林却才收到剧本。 标题:《NoticeofMissingPerson:TheVampireCountess》。 吸血鬼女爵的寻人启事。 林却微微挑眉,手指轻点着,垂眸看向了编剧一栏:季夭/YaraJi。 是她啊。 写出这样的故事,不稀奇了。 吸血鬼这样过时老套的冷门素材,想来也只剩下自己人会书写了。 故事的架构不复杂,甚至有些复古,经典的“三幕式”。 第一幕:迷踪/Mysterioustracks。 黑白色调的画面展开,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咖啡馆的招牌。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引入,她们身上色调浓郁复古的粉蓝橙色大衣、皮夹克,成为画黑白中的色彩。 一份公告,突兀的张贴在咖啡馆大门的玻璃上。 镜头向后,整条街道,对称分布、高低错落的建筑上、笔直伫立着的电线杆、邮筒上,都张贴着同样内容与标题公告的末尾,一枚鲜红色的吻痕,覆盖在“Vampirecountess”之上。 女爵的人类血仆“失踪”了。 女爵愿意付出全部财富和满足帮助她找回血仆的人的一个愿望。 非常诱人的条件。 背着吉他的女人窄款正肩款式的黑色皮质风衣,尖头高跟鞋踩在落过雨的地面上,倏然风起,邮筒上的告示缓缓坠落,停在女人的鞋尖上——鲜红的吻痕,仿佛透过纸张,烙印在了她的鞋尖上。 女人移开视线。 淡漠,隐没在长发遮掩下的痕迹若隐若现。 高跟鞋踩过告示,玫瑰花式样的纹路拓印在吻痕之上。 雨安静落着,女人走过拐角,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是夜,纤细挺拔的身影撑伞停在了道路中央。 浅金色的长直发,发稍垂落至腰间,纯黑色经典垫肩阔型西服套装,黑色蕾丝款内搭上衣,领口处的红宝石扣,色彩灼灼。 垂眸,被揉成团、可怜蜷缩在中央黄线上的告示——捡起,展开,黑色的伞坠落。 女人唇角清扬,冷白的指尖轻点在唇上,鼻尖轻嗅—— 【Ifoundyou.】 【Sweetie.】 “——卡!” 林却垂下手。 手腕在瞬间被鹿聆攥住,主动权或被动又或她主动的,倾向鹿聆。 两人默契地开始“逃跑”。 季夭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看向导演:“好像大结局的一幕。” 导演微微挑眉,浅色眼眸中笑意粲然,悠悠回道:“YaRa,这更像新故事的开端。” 季夭舒了口气,没有说话——结局也是开始,世间万事运行的道,似乎也是这样。 是尘埃落定,也是万物伊始。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你还好吗?” 艺人休息室,鹿聆反锁上门。 话音刚落,手还未松开,林却好像察觉到什么,反应极快,反手扣住了她的手。 鹿聆垂眸。 林却没有讲话,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扣住手腕的手,先是拇指,一点点在脉搏处打着旋儿。 痒。 鹿聆手指轻颤。 像某种示弱的信号。 意识到这点后,鹿聆旋即抬眸,正撞林却水盈盈的双眸。 拇指终于停止了动作,其余手指也松开了手腕,灵巧的蛇一样,向手心内侧探索、匍匐。 鹿聆想要收紧,林却终于开口——影子完全将她笼罩住,混合柑橘气味的薄荷香,蛛网一样将她们两个包裹。 气息,温热的,扑在耳垂。 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十指交缠着。 想象中的吻没有降临。 拥抱。 鹿聆睁开眼,林却紧紧抱着她,半张脸窝在她的颈窝,手指无意似的,摸索着她裸露在空气中脖颈,喟叹,又好像委屈的撒娇: “你都不想我。” 林却松下一些力气,上半身保持在鹿聆足够看清她的距离,除去这一点,主动权完全倾向林却,鹿聆轻轻靠在她撑在她身侧的胳膊上。 嘴唇湿润,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氤氲雾色。 “朋友之间,”林却重新抱住她,“不可以有想念吗?” “可以……我想你了。” 有问题的不是林却,主动的人是她。 林却无比正常清醒。 又或者,她们两个都有问题。 都是疯子。 她是纵容疯子的疯子。 “嘭——” 鹿聆失重,手下意识重拍在了身后的门上。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金色的阳光散落铺满。 鹿聆骤然清醒,下意识抿紧了唇。 林却轻笑了下,站起。 轻吻了一下她的额间,落下了一点浅淡的红。 林却垂眸,又一次吻了她的鼻尖。 指尖缠绕着她散在脸侧的碎发发稍,恶劣又无辜地说:“怎么办?我们好像要被发现了。” 鹿聆手指蜷缩,眼眸颤抖,嘴唇张合,不等发出音节——吻。 终于落了下来。 极温柔、极缠绵的吻,睁开眼睛,望着鹿聆。 她在她的怀里,长发散乱,领带松垮,面色红晕。 乖巧又迷人。 禁欲也放/荡。 这样子的鹿聆,只有她见到。 “嘶——啊——” 林却松开她的唇,脊背微曲,鹿聆暴露在冷色光线下的锁骨,被林却的影子覆盖。 锁骨处的皮肤薄嫩,犬牙刺破的刹那,鹿聆下意识想要推开她,线条流畅漂亮的脖颈后仰,衬衫半敞——一切落在林却眼中,都是那样的绮丽美景。 她是这副美景的笔者。 ——疼。 痒。 伴随林却动物本能一样的舌,鹿聆紧绷的肩膀松下。 走廊内高跟鞋的声音、女人与女人用不同语言闲聊的声音,距离她们越来越近。 鹿聆缓缓睁开眼,手抬起,环住林却暴露在她眼前的脖颈。 脊椎凸起的形状,鹿聆的指尖轻点在上面,像拨弄琴弦。 走廊里的声音越来越近,拥抱着的身体仍旧拥抱,仿佛她们天生如此,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灵魂的一部分; 林却终于停下。 鹿聆的动作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后背贴在门上,身体撑在她的腿上,深琥珀色的眼睛,被生理性欢愉的泪水冲刷的清澈水盈,望着她,平静着。 “不害怕?” “你也不怕。” 鹿聆顿了下,仰头的动作使吞咽的动作格外明显,想说的后半句话,也随着这动作回到了脑神经内—— 【我们一起完蛋吧。】 【一起活着,一起死亡,;万人欢呼要一起,千万人唾骂也要一起。】 林却望着她,像是顺着她的眼睛,听到了她吞没的后半句话。 她垂眸,向后撤了半步。 “哒——” 响指,时间静止,一切都安静。 除了鹿聆。 鹿聆站在原地,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仿佛径直漂亮的洋娃娃—— 内搭脏橘色衬衫的扣子,自下而上重新扣紧,遮挡住锁骨上尚未消散的红紫色;散乱的长发被理顺,晕开在唇线外的口红被耐心擦净; 林却拧开口红,轻挑起她的下巴,正红色覆盖住原本的颜色。 “红色很衬你。” 鹿聆望着她,望着她的唇:“没有你漂亮。” “是一样的。” “不一样。” 林却轻笑,勾了一下她的鼻尖,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望着她,更是深情满溢,恍如误入长久雾气环绕的丛林的阳光,真心话也总是朦胧难辨:“全世界,呦呦最漂亮。” 鹿聆盯着她。 移开视线,冷嗤了声:“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比起夸奖,更像讽刺。” 话音落地,鹿聆抬手,利落干脆地把她推开。 “光明”重新降落在她身上。 鹿聆微微偏头,好看的眸子半眯望着林却,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闪现在她脑海中,她也顺应感觉把它讲了出来:“林却,你会死吗?” 林却怔了怔。 很久之前,鹿聆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那个时候回答的模棱两可,更改问题主语的“你”,变更为了“吸血鬼”——吸血鬼会死,和人一样。 林却嘴唇微张,鹿聆自顾自转过了身。 她好像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对于这个问题,她有自己认为的答案:“如果说,你不会死,也不会老,那你才是‘天生艺人’——永远年轻,永远漂亮。” “这次的主题,像是为你量身打造。” 林却望着她,一步一步上前。 镜子里,她从背后环住了鹿聆;地面的影子,鹿聆覆盖住了她。 “是为我们量身打造。” 林却挑过她的下巴,想要吻上的刹那,鹿聆抬手,抵在了她的唇上。 红色的口红印在她的手上。 像印章。 “我们每次见面,好像只有这一件事可做。” 林却微微偏头。 她没有明白鹿聆这句话的意思,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情绪,眨了眨眼睛,仍旧不解:“欲望和爱,为什么要分而立之?” 鹿聆微怔,欲反驳,林却望着她,抢先道:“每一次,我们都很快乐,不是吗?” “……” 无可反驳。 “为什么要把‘不正当’的印象,加在‘快乐’上呢?”林却右手扣住左手臂的手肘处,指尖轻点着,“你因为我快乐,我因为你存在,产生欲.望,哈——” 鹿聆眼眸顿了下。 林却笑容粲然,平静地说:“呦呦,Sweetie,” “我们,天生一对。” “咚咚咚——”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时间静止没有解开。 敲门声也只是假装礼貌。 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像是确认“安全”,而后大敞——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沈昱初笑容灿灿,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鹿聆望着她,眼眸瞪大,嘴唇张开的刹那,沈昱初的视线掠过她,定格在林却身上: “解开吧。” “只有我。” 只有我听到。 【作者有话说】 吸血鬼正常进食,以及最后登场的黑化昭昭~[奶茶] 第79章 chap79. ◎再次静止◎ …… “昭昭。” 林却轻舒了口气,将手臂搭在鹿聆的肩上,唇角上扬着,那双漂亮标准的桃花眼中,眼波流转,恍如洒落在海面上的粼粼波光。 鹿聆人生中很多与“出格”挂钩的事情,林却在其中,绝大部分扮演着“伊始”的角色。 这一次是她们为数不多,真的沦为“共谋”的时刻。 只是即便这样与难看、尴尬挂钩的时刻,林却仍旧是从容的。 她从容地款款向前,给了这场对峙中“正义使者”形象的沈昱初一个拥抱。 “昭昭,我好想你啊。” 沈昱初莞尔,张开双臂,回应了她的拥抱。 一切都和谐。 如果沈昱初没有在那个拥抱结束前,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嘲讽,挑衅? 不,都不是。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像在看不小心爬上鞋面的蝼蚁。 但这本身便是一个悖论。 蝼蚁渺小,不配引起高高在上如她这样的人物的在意,那么此刻,鹿聆望着她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分明是看到了这样“渺小”的她。 卑微渺小的她,在她心底比不上她路过溅起灰尘的她,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原本只有她和林却两个人的伊甸园。 在沈昱初眼中,她是诱惑夏娃吃下苹果的毒蛇。 想到这,鹿聆垂在身侧紧攥的手松开了。 沈昱初微怔。 鹿聆同样也笑着,像林却那样,一切都发生,但一切都正确;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从前怎么也觉得不习惯的高跟鞋,那一刻,她听着鞋跟落地的声音,停在腰背间的那一股气,“力”越来越足。 林却松开沈昱初,让到一边,笑容灿灿望着她。 “小沈姐姐,真的好久不见。” 鹿聆笑意粲然,伸在沈昱初面前的右手,沾染在食指指腹的口红印记明显夺目。 /:. 沈昱初扬起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个度,握住了她的手——冷的刺骨,仿佛她的血液不流通过掌心。 鹿聆保持着微笑,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着,沈昱初眼眉微挑,惨白的指节透出了青色血管的颜色—— “原来喜欢玩力气游戏,来吧。” 林却眸色冷了下来,她的手同时盖住了幼稚较劲的两个人。 大半的身体倾向鹿聆,半眯着眼睛望向沈昱初,嗤笑了声,动作霸道而利落地松开了两只握的手,右手代替鹿聆,拽起沈昱初,做出了要掰手腕地样子:“来,和我玩。” “和我玩有意思。” 沈昱初没有动作,手上的力气松垮了下来,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骨。 “姐姐。” 沈昱初的声音极小,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鹿聆被林却挡在身后,看不清她们的表情。 空气凝滞了一瞬。 手,松开了。 鹿聆怔了下,眼眸一顿。 林却转身,四目相对,抬手的瞬间,鹿聆肩膀闪躲开了。 “工作吧。” 鹿聆转过身。 沈昱初眼眉微挑,上前,还未开口,抬起的胳膊也在瞬间落了空。 “哒——” 一切恢复。 “……嗯?咱们不是坐的电梯吗……楼梯间……记错了嘛……” “先工作吧。” 沈昱初望着林却的背影——确切说,是望着和她同样沉默着的,林却和鹿聆的背影。 化妆师造型师们走了进来,凝重的氛围被打散成微小的颗粒,弥散在三人之间,而阴影只笼罩住了她一个人。 林却和鹿聆没有说话,两个人靠在各自的椅子上,合着眼眸,任由化妆师和造型师“摆弄”着。 沈昱初胸口憋闷着,恍若溺入深海舒了口气,求生的本能迫使她终于移开视线,视线飘忽,一遍遍环视着化妆间内的一切; 明明赢了,明明林却又一次对她“纵容”,但为什么,心脏、灵魂,仍然像是被挖空了快——破坏欲。 伴随而生的是强烈的破坏欲,这个化妆间的一切:昂贵的高定成衣,围着一圈灯光的化妆镜,摆放整齐敞开的化妆品,坐在椅子上试探睁开眼,即使被化妆师阻断视线的林却。 林却。 姐姐。 沈昱初轻笑了下。 “——老师们,我们要准备下一场了。” 季夭敲门而入,鹿聆和林却同时回眸。 “哇……” 季夭眼眸亮了起来,满意且满足地打量着她们,由衷感叹道:“美。” 林却浅笑,余光瞥向鹿聆。 “谢谢。” 鹿聆偏头迎上她的视线,礼貌谦逊的笑容。 林却怔愣了下,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便应验—— “林老师,我们走吧?” “啊,好——” 林却的“好”字还未完全说完,只见鹿聆轻巧地转过身。 季夭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聪明如她,口罩后的嘴角已经事不关己地扬起,极其机灵地闪到一边,给鹿聆让出了一条路。 名为“幸灾乐祸”情绪透过眼睛暴露无遗。 林却舒了口气,斜睨向季夭,没有犹豫地,开口的瞬间,季夭也讲话道: “你有什么办法吗?” “惹生气了啊?” “……” 季夭深吸了口气,努力压抑住想笑的冲动,无比遗憾地望着林却:“抱歉,林老师,这个我实在爱莫能助——” “需要的话,您可以联系任导。” 林却瞥了她一眼。 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知道你幸福了,可以闭嘴了,谢谢您积德。 不过, 林却顿了下,四下环视了一圈。 沈昱初,消失了。 *** 第二幕:粉红华尔兹/LoveRestraint. 夜,红月高悬夜空,雨停风止。 雨后的街道湿润,女人提着吉他,走进窄巷,头顶的月亮为她引路,巷子的尽头是城市的另一端。 “叩叩叩——叮铃——” 门被打开,女人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展露出笑容,为她开门的人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黑色经典的lesmoking装扮,斜戴的礼貌下,水浸过的蓝宝石样的眼眸在黑色蕾丝下,灼灼闪耀着——“终于来了,我们都*在等你。” 女人浅笑,镜头跟随着她。 一步两步,木板搭建的舞台,女人走向钢琴,将摆在上面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而后落座。 灯光亮起的刹那,女人黑色的皮衣外套搭在了椅背——她翘腿坐在高脚凳上,上身是暗绿色灯笼袖款的羊绒衫,下身亮蓝点缀粉色碎花长裙的裙摆悬空着,黑丝勾勒出流畅漂亮的腿部曲线。 黑白的世界,她与月亮是唯二的彩色。 女人调好琴弦,余光微顿——黑色亮面的高跟鞋上,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道鲜红。 红月探出窗户,浅红色的月光平等照在每个人身上。 像挑衅。 “咔哒——” 高跟鞋脱落,翻滚,众人为它让出一条路,曲折翻滚,最后鞋跟抵住了门口。 吉他扫弦——“叮铃——” “哒——” 时间静止。 门,被推开。 镜头向下,滚落在地的高跟鞋。 姗姗来迟的最后一名观众,终于找到血仆的女爵眨了眨眼睛,微微偏头,看向舞台中央——一切静止中唯一的例外。 抽帧,胶片滚动的声音,黑色闪烁的底幕——【不喜欢?】 “血仆”眼眸淡漠,面对女爵,她没有一丝畏惧: 【不喜欢。】 “哈——” 女爵跨过那双印着她血痕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舞台。 血仆想要闪躲,但已经来不及了——手腕被攥住,女爵跳过了邀请,像确定她一定不会拒绝,开始了这一场舞蹈。 【还记得吗?在古堡,我们相伴的岁月,月色下,我们经常这样舞蹈。】 血仆侧眸,被攥住的手倏然用力,女爵顺势旋转,倾到在她臂弯—— 黑色条纹西装的下摆垂荡着,金色长发盘起,五官的优势在镜头中得到了完美的展示,白色衬衫搭配的不是老套禁欲的黑色领带,领口半敞着,粉色方钻别在其上,与之相呼应的,是落在她高跟鞋尖上,若隐若现在裙摆之中的粉色花瓣。 【——你看,我们天生一对。】 血仆唇角微扬,冷漠嘲讽。 推开女爵,背起吉他,没有犹豫的推门而出。 女爵没有追出。 雨,又一次落了下来。 她去到窗边,红月之下,她的血仆——不,她的爱人,重新奔跑进雨幕,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跑进雨中,跑入月亮。 “哒,哒,哒——” 女爵侧目。 原本应该同样静止的老板,此刻也走到了她身边。 【不追?】 女爵摇头。 “哒——” 音乐重新响起,冰块碰撞酒杯,穿过热闹,光束打在舞台中央,本应有人坐在上面演奏音乐的高脚凳。 空空如也。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第二幕:结束。】 【中场休息/INTERMISSON】 “好——咔——” “……演的不错嘛。” 鹿聆接过工作人递过来的毛巾,侧眸看向悄悄站到她身边的季夭。 季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职业规划里有没有‘演员’这个选项?有的话一定告诉我哦,请你做我的女主角!” “哈哈哈哈……” 鹿聆笑容莞尔,她的职业规划里并没有“演员”这一项。 出道前,宋禾其实有问过她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艺人在一定程度上,属于“脱产”人员,她们从事的社会劳动只服务于人类的精神,鹿聆又是典型的“感觉派”,如果她看到的东西,体验到的感觉不够,最后只会走向消亡。 但鹿聆给出的答案斩钉截铁:不想。 像在逃避什么。 鹿聆回过神,右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一下。 心底不由得一顿。 一种不好的感觉。 鹿聆环视四周,无意识地在场地中寻找林却的身影。 没有。 林却, 消失了。 一切好像再次静止了。 【作者有话说】 写的有点匆忙,错字啥的明天改哈~爱你们[亲亲] 第80章 chap80. ◎结局◎ “——嘿!” “小鹿老师,好久不见。” 鹿聆看向肩膀被拍的方向,然后循声转过身——谢栖之和莫笠。 这两位并肩而立,莫笠的视线更只是短暂停留在她身上,随即便专注望着谢栖之。 楚漫则默默跟上,在谢栖之身侧站定。 像是察觉到了鹿聆的视线,莫笠顺着她发方向看去,视线与鹿聆相撞的刹那,以“厌世脸”爆红的模特,此刻眼眸温和,初见时的戾气、乖张,仿佛从未存在过。 “很漂亮。”她说。 鹿聆微怔。 莫笠眼中的笑意更浓,视线柔和地扫过她,补充道:“人和衣服都漂亮。” 鹿聆粲然,礼貌道谢:“谢谢。” 鹿聆也很快意识到,她们是来探班林却的。 拍摄广告的当天,晚上21:00,《将星》大结局。 德艺双馨的童星、影后楚漫华丽回归,“恶毒女配”一样存在的女明星林却也完成了自己的“爽文”。 叛逆张扬的名模,宣布无限期休息,将深造学习设计专业;被赶下桌的谢栖之,开辟了属于自己的牌桌,奇遇文化签约女性作家、编剧、导演,深耕出版、影视、综艺领域;制作《NEXT》的新锐导演任徽,将在下半年携全女向竞技类求生节目《群岛:thefirstwar》回归。 ——一个励志的故事终于迎来了喜闻乐见的合家欢结局。 鹿聆也是故事中的一员,担任“配角”。 “双人广告,另一个人呢?” 鹿聆张了张嘴巴,不等发出声音,身后季夭的声音越来越近,雀跃惊喜:“谢老师?” 季夭小跑上前,最后在距离谢栖之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尊重也得体的再次问好:“谢老师,好久不见了。” 谢栖之笑容莞尔。 《NEXT》之后,谢栖之签下了节目的工作人员,除了季夭。 谢栖之尝试了三次,季夭每一次都是拒绝,最终签约合同换成了一封推荐信。 人生各有选择,季夭与任徽仍然相爱,但在漫长的生命中,她不能只依靠着那一点“爱”呼吸、生活。 因为爱,她一头扎进了她的热爱里,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热爱成为了她们的热爱——她不想成为总是和任徽名字并列出现的那个人。 季夭得成为自己的季夭。 ——季夭也是得到妥善安排的主角。 “两位老师的状态非常好,前两幕几乎没有NG过——小林老师正在换衣服,” 鹿聆微怔。 察觉到了什么,季夭望向她,笑容浅淡:“保证故事的连贯性,您的服装和妆容就先不需要调整了——嗯,我带您各位先去化妆——” “你们来了——” 林却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鹿聆循着声音看去,高度近视“附赠”的散光,迫使林却的身影由渺小模糊一点点向着清晰过渡,直到她站定在她身边。 鹿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直到这一瞬间。 林却与她并肩而立、泛着微微凉意的手臂无比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的这一瞬间,她在这个故事里才被看到。 意识到这一点,鹿聆下意识想要挣开林却。 但林却像察觉到了什么,垂眸看向她—— 有些意外。 林却的装扮并没有浓墨重彩。 一席纯白的V领长裙,整体裁剪“蓬松”,随着她走动的动作,衣料上带起的自然的褶皱,恍若苍穹之上随风自然舒展形状的云; 蓬松飘逸,肩线依旧是经典的正肩廓形,腰部线条收紧,镂空露背的设计,圆润的珍珠点缀在领口,腰间斜系着一根打成蝴蝶结式样的全珍珠腰带。 鹿聆微微眯眼,林却脸侧,透过皮肤显露出来的细小的青紫色血管清晰。 她没有化妆。 黑色的长发自然凌乱着,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碎发伴着微风轻扬。 没什么预兆的,鹿聆心脏倏然抽痛。 她下意识,像自救,紧攥住了林却的手腕。 恍若非要攥住那阵注定远走的晚风。 林却眼眸微顿,随即,湖水荡漾。 鹿聆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余光极快扫过另外几人的神情:谢栖之仍旧温和笑着,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莫笠低垂着眼眸,左手绕过背后扣着右手肘,肩膀是不是轻蹭谢栖之的肩膀,像隐秘又光明的接吻; 楚漫显然注意到了这点,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偏过视线,轻笑了下—— 以过硬业务能力出名的影后、前辈,生活中的“演技”含量可谓是零。 “可以开始了吧?” 鹿聆看向季夭,强硬地碾压过在刚才的瞬间浮上心头的一切情绪。 林却垂下手,背到了身后,回味似的,指腹摩挲着。 季夭的视线极快地在两人之间略过,果断选择了回避:“好的,我去找一下导演。” 谢栖之也打圆场道:“我们一边等你们了——小鹿一会儿还有工作吗?如果没有,忙完一起吃饭吧,” 说着,轻蹭了下莫笠,“月底就要陪她一起去法国了,想大家一起吃个饭——姐妹几个这一遭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吧?” 揶揄笑声,鹿聆眼眸微顿,有些意外地看向莫笠。 莫笠直直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温柔。 谢栖之省略了的主语,是她。 是莫笠想和她一起吃饭。 有些可笑,但又的确是无可辩论的事实——得到确认的瞬间,“感激”竟然充盈了鹿聆的心脏。 万幸,她并没有来得及马上“羞耻”,季夭再次闯入镜头,对她们喊道:“——老师们,咱们可以开始了。” 林却颔首,跟上鹿聆的瞬间,像是一种本能,流淌在血液中、混合在古老基因中的动物本能,促使她顿住了脚步——无理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摁住了一瞬。 “怎么了?” 鹿聆回头看向她。 林却抬眸,浅笑着摇了摇头,打趣回道:“这是关心我吗?” “不生气了?” 鹿聆耳尖发烫,转过身快步向前,嘴里自顾自呢喃着:“……神经,谁要关心你——真的没事?” 林却望着她,若有所思,旋即粲然:“如果我回答你,我现在不太好,一切都糟糕透了,好像下一秒就死掉了——会得到一个吻吗?作为安慰。” “……” 鹿聆懒得回答,转身继续向前走。 不远处,似乎是某位场务老师的手机铃声,清晰的遥远,站在“未来”的锚点,铃声结束的歌词,像一句预言——“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1] *** 【终章:结局?结局。/Theend?Theend.】 暖黄色的灯光铺满拱形隧道,被火红色头盔压住的脏橘色发尾飘扬,摩托轰鸣,黑白色调抽帧,一点点进化成为彩色——“轰——” 摩托的前灯闪烁,蓝色的裙摆一点点被黑色吞噬着,头脑嗡鸣,一股热流,汩汩流出。 【死亡,要降临了吗?】 记忆开始闪回,摇晃,胶片,古堡。 盘旋向上的古老扶梯,小小的血仆抬头,头顶吊灯轻晃,吊坠倒映着她的脸,像是某个人的望远镜,特写在她的眼睛、因为初入陌生环境而不安轻颤的长睫、耳垂上浅褐色的小痣、脸颊细小的绒毛,紧抿的唇—— 【你好紧张,这可不好。】 瞳孔骤然放大,白色裙摆,圣洁的雪一样,蔓延在楼梯台阶。 下巴挑起,视线被迫与这个‘恶魔’齐平。 【笑一下。】 笑一下? 黑亮的眸子微颤,却仍然服从于生存的本能,与‘恶魔’对视着。 嘴角僵硬扬起。 【好漂亮。】 嘴唇被抵住,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一起跳舞吧。】 【跳舞?】 【嗯,跳舞吧。】 小小的她无权拒绝,纤细的腰肢被搂住,她学会的第一支舞是华尔兹,第一个舞步带着浅淡的薄荷香。 【只是跳舞?】 【只是跳舞。】 【亲爱的,知道吗?长久以来,我都是独自跳舞。我太孤独了。】 【长久,是多久?】 【很久,久远到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你还没有存在的世界,另一个世界。】 【你会死吗?】 …… 黄绿色交织的灯光,警笛声和危险的红色,越来越近。 俯瞰的镜头以她为中心,向左右延伸,白蓝色的警车顶部的红光逼近,黄色的警戒线横在隧道的入口与出口。 意识逐渐模糊,视野中的一切失去原本的形状,异化成为一个又一个圆形的点、最后是圈。 倏然,一切仿佛再次静止。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碰撞在墙壁,弹回进到她的耳朵——白,圣洁的白。 浅琥珀色的眼睛,温和慈悲。 【Sweetie,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 鹿聆望着林却,准备与剧本里写的那样,做出“点头”的动作时,林却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嘘——” 鹿聆的眼前被林却的手覆盖住。 不等她询问,远处,极轻的、颤抖好像不确定的女声,自远处传来:“姐……姐?” 鹿聆感觉到,覆在她眼前的手收紧了一瞬。 声音不是沈昱初。 手缓缓垂下了。 鹿聆揉了揉眼睛,看清声音的主人的瞬间,不由得怔住—— 一张五官近乎和林却相同的漂亮脸庞,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 如果忽略暴露在视野之内的,爬满脖颈的、凸起的青紫色血管。 “姐姐,” 沈昱初走到少女身后,手搭在她的肩上,平静望着林却,唇角轻扬:“不认识了吗?” “这是我们的小宝啊。” 所有的故事结局在这一刻才真正尘埃落定。 结局不应该这样, 结局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按时更新[加油] 80-90 第81章 chap81. ◎原野壹◎ “小……小宝?” 鹿聆望着林却,什么也顾不上了,死死攥着林却的手——她不知道那个手腕带上写着名字叫做“沈稚”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对于林却的意义非比寻常,任何人在她心底或许都要低于沈稚、低于小宝。 沈昱初扣着小宝的肩,指腹陷在衣料中,鹿聆看着她泛白的指节,视线上移,沈稚懵懂——不,是空洞,好像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空洞机械地盯着林却她好像感受不到疼。 林却的身体微颤前倾,几乎在她向前迈出一步的同时,鹿聆攥着她手腕的手加大了力气。 林却回眸,看了眼她的手。 鹿聆摇了摇头——危险,你不要过去。 “——姐姐,这一次你还是要等着小宝主动走向你吗?” 鹿聆眼睁睁看着林却的身体在身后沈昱初讲出这句话的瞬间,僵硬了一瞬。 沈昱初松开手,缓缓蹲下,小宝的身体和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两人的视线“自然”齐平。 鹿聆攥着林却的手指腹和指节都没了血色。 沈昱初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的样子,抬手将散在小宝脸侧的碎发挽到她的耳后,转头看向林却的时候,仿佛自言自语:“小宝本来可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 鹿聆呼吸一滞:“林却!” 林却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回答,手上的动作却践行的坚定——她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她掰开,鹿聆便又追上。 “你别过去……别……” “你当时不是错以为她是小宝的转世吗?” 沈昱初起身,搂住小宝的肩,视线略过鹿聆,定格在林却身上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我那个时候就想告诉你的,我们的小宝怎么会有转世呢,活着的人要怎么有转世?” 鹿聆知道沈昱初的第一句话是讲给她听的。 但她已经顾不上在乎了。 林却没有再“挣扎”,任由鹿聆拉着自己,身体转了过去,她缓缓蹲下,空着的另一只手伸向小宝。 “小宝?” 那双空洞的眼睛,微颤了一瞬,仿佛即将从梦中醒来的婴孩。 林却恍然若失地轻笑了一声,向前挪了两步,鹿聆也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手,但依然随着她的动作向前走了两步。 她直视着沈昱初。 沈昱初和小宝,视线则都在林却身上。 “小宝,还记得我嘛?”林却试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小宝毫无预兆地挣开了沈昱初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林却,攻击代替防御,等到沈昱初和鹿聆全部冲上去的时候,小宝横抱着林却—— “啊!” 鹿聆。 林却瞳孔放大,悬空的手,无措。 本应该扎深在她身上的犬牙,此刻深陷在鹿聆的手臂,红色血迹洇透暗绿色的布料,从点开始蔓延。 鹿聆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血色,指尖颤抖着。 小宝那双空洞的眼睛,同时也在一点点恢复原本的颜色。 林却第一反应就是扣住小宝的肩,但意外的是,现在的小宝只是看着羸弱,力气甚至速度,都已经在她之上。 她看向沈昱初。 沈昱初神情淡漠,察觉到她的视线,悠悠抬头:“她不会瞎,也不会死。” “小宝只是吸点血而已,像你那样。” “大概是30年前吧,你又一次消失的时候,我回到了原野,发现了小宝。” “小宝一直在原野。”沈昱初眼眉紧蹙,纵然这一切与她难脱干系,但讲到这里,这一句,她的心脏也不可控的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皱—— “她在等我们回家。” “如果当初你可以早回来一刻钟,或者在海岸边沙滩上多待一刻钟……” 话音未落,林却转回视线,手扣住小宝的肩,想要把她挣开。 “——我说过了,她不会有事!不会死,如果她死了,我给她陪葬!一命抵一命,可以吗?!” 沈昱初深吸了口气,但想说很久、在心底腹诽排练很久的话,好不容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又怎么停下:“你看不到小宝的眼睛嘛?我如果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会让小宝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你面前吗?小宝重要还是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爱人”重要——”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林却声量提高,反驳道。 沈昱初怔住了。 林却终于挣开了小宝,低头舔舐着鹿聆手臂上的空洞。 空洞迅速愈合,鹿聆暂时昏迷了过去。 林却望着沈昱初,她的语气平静,打断沈昱初时暴走的情绪恍若昙花一现:“这里不是可以谈事情的地方。但是,昭昭,不管怎么样,以前也好,现在也好;小宝,我、我们、甚至当年的原野,都和鹿聆没有关系——和她没有关系,即便她不会死,那也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 “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也没有什么问题非需要她的加入才能被解决,和她有关系的仅仅是我,”林却睨着沈昱初,一字一句,“仅仅是我爱她。” 仅仅是我爱她。 她爱我与否,不重要。 沈昱初紧攥着的手,无力松开。 她抱起她,轻吻了一下鹿聆的额头,既温柔地喃喃:“别担心,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好了。” “姐……姐姐……” 林却脚步顿住。 转过身,小宝望着她,原本异瞳的眸子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皮肤上凸起的血管痕迹,也似乎隐没了下去,她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看到被她抱在怀中的鹿聆时,顿了下,垂落了回去。 “小——” “是我做的吗?” 林却怔愣,看向沈昱初。 显然,沈昱初也没想到小宝恢复意识和记忆后,见到林却讲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小宝向前一步,指尖略过鹿聆被血迹血迹浸透的衣袖,停过她已经愈合的伤口,最后收回手。 她抬眸望着林却,努力挤出和从前一样的笑容:“姐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不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沈昱初毫无预兆的狂笑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她笑着,面对着她们,向后踉跄了几步,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眼眶也笑得发红。 沈昱初弓着腰,手撑在腰间,视线与林却相撞的刹那,笑声更大了,像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脱口秀,笑着鼓掌。 “——你好伟大啊,姐姐!” 沈昱初食指蜷起随意拭过眼尾的泪珠,居高而下睥睨着林却,悠悠道:“好一个‘仅仅是我爱她’,好一个‘与她无关’啊!怎么会和她无关呢?姐姐,你已经活了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活不明白呢?” “不对,”沈昱初粲然一笑,“原本的确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但是现在有了啊,从你爱上她的时候,就有关系了。” “她和我们共享了你的爱,凭什么置身事外啊!” “昭昭——” “对,昭昭。” 沈昱初嗤笑了下,望着林却,笑容一点点收敛,眼底的悲伤像是一场浓郁的晨雾,蔓延在黄绿色灯光交织着的隧道里,蔓延在两人之间。 “昭昭,穗穗,是你给我取的名字,还记得吗?” “姐姐,你都快忘记原野的日子了吧。” ——如果还记得,怎么会爱上她呢? 一个对于你根本一无所知的姑娘。 林却舒了口气,肩膀耸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却在视线与沈昱初现状的时候,一瞬间失去了讲话的能力。 ——没有忘记。 原野的日子,怎么会忘记呢? 该用什么形容原野呢? ——原野是一切的伊始,是永远熠熠生辉的地方,是即便风暴降临,大家也会在滂沱雨水中跳完一整支舞蹈的地方。 *** 坠入深海后,意识再一次恢复,是在一片沙滩上。 林却是第一个苏醒的人。 一段记忆,什么海底的记忆,不讲道理地涌进了她的大脑——仿佛电影中的蒙太奇。 昏暗的海底,开始生存的本能驱使着她们二十多个人,一起向上游着,但风暴卷起的风浪,在海底更是汹涌; 母辈们,没有商量,默契地拽住了以林却为首的十二个孩子——她们的孩子,用尽所有力气与自然、与天灾人祸做着抵抗,她们托举着她们向上,一个接一个。 这段记忆的最后,十二个女孩被推出了海面,意识模糊,但生的本能促使她们每个人攀附着漂浮在海岸上的浮木。 希望凭借着希望,活了下来。 这段记忆的最后,林却的灵魂仿佛脱离出了□□,以上帝视角俯视海底。 因为脱力,合着眼睛,向着海底坠落的母亲们,好像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漂浮的手似乎向她摆了摆,好像说着“去吧孩子。” “游到岸上,然后,活下来。” 她们活下来了,最脆弱多病的小宝也没有被海洋扣留。 林却撑着力气,搀扶起活下来的另外十一个姑娘,加上她,一共十二个人。 橙黄色的太阳向着海平线一寸寸下沉,林却经历着她的第一次人生。 15岁,她与母亲在海洋中完成生的交接。 但那时她们也只有十五岁。 在沙滩上茫然地围成了一个圈,小宝忽然挣开了林却的手,向太阳的方向跑去,边奔跑便喊着:“——这里还有一个人。” “第十三个人!” “……非要讲什么不应该,” 沈稚缓缓转过身,站在林却和鹿聆的前面,望着沈昱初,平静地将她扯下了道德高地:“昭昭姐姐,原野的第一天,我不应该看到你。”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一章或者两章,林却的前尘往事就可以讲完了,然后我们进入下一卷:END:BlumenfürdieGeliebten(花赠爱人)(可以看出来第三卷是天天的小甜饼了)(卷标是德语,因为主包在痛苦地学习德语,花了好多的钱不能浪费)(下一本《坏苹果》有一些国外背景,也是奔着花了好多钱不能浪费的原因)(主包就是这样抠抠搜搜的人()) 第82章 chap82. ◎原野贰◎ “……醒醒哎,她还有气儿吗?” “海水给你眼睛浸透了?看不清这个美丽的世界了?你看看她那胸口,起伏的原因是你灵魂给她吹气儿嘛?” “倪景春你这个嘴啊……” “醒了!” 小姑娘缓缓睁开眼,模糊的光圈一点点清晰,看清周围的一切后,她先是一怔——十二个衣衫褴褛,发稍尚且滴着水滴的姑娘,水汪汪地眼睛,好奇打量着她,好像围观什么稀世珍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姑娘循声转过视线,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撞进林却的眼睛里,好看的眼睛微眯着,这一天最后的金色阳光窝在她的眼眸里,她在浅色的瞳仁中望见了狼狈也无措的自己——好像落单、但被陌生的成年族群包围的幼兽。 “——姐姐。” 小宝果断从林却身后探出,成为第一个和这个陌生人产生接触的人:“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小姑娘的视线迅速略过她们所有人,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眼前这十二个姑娘,大概率也不是这个地方的原住民。 “你……你好,还有,谢谢。” 她试探伸出手,握住主动示好的小宝的手。 小宝愣了一下,但欣喜的情绪是藏不住的:“哎呀……姐姐!” 林却垂眸看向她,轻笑了下,手自然揉了一把小宝的头发,然后才看向对方,问:“你……怎么称呼你?” 小姑娘的眼神顿了下,林却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感觉。 下一秒,果然:“我不知道。” “那,你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会在这里……”林却顿了下,最终轻舒了口气,替她做了回答:“应该也都不记得了吧。” 一种羞愧感滋生,小姑娘低下了头。 “哎,我不是——” 林却话未说完,倪春景眼尖指到小姑娘的脖子:“你脖子上的平安锁应该刻着名字。” 平安锁摘下,翻过面,印刻着名字的纹路已经极为浅淡,可见这平安锁是常年佩戴着的。 林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小姑娘的家人对她应该也是极疼爱的,不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的,至少,她的家人会找到她。 虽然不太道德,但眼下的情况,忽然多出来一张嘴不是“添双筷子”的简单事。 她们现在一根筷子都没有。 “沈昱初?” 林却向她确认。 沈昱初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我?” 林却没忍住轻笑了声,左手撑在腰间,弓腰倾身,自然亲昵地勾了下她的鼻尖:“嗯,你。” 沈昱初眼眸微动,又问:“那三个字?” 林却有些意外:“连学过的字也一起忘了?” “这就是咱们的知识盲区了,得问‘老大夫’了,”倪景春眼眸粲然,斜睨看向站在身边、文文静静一直没讲话的姑娘,“怀夕,路阿娘和你讲过这个吗?” 路怀夕睨了她一眼,懒得和倪景春打嘴仗。 她思衬片刻:“原则上不会,但是不排除有特殊情况。” 林却点了点头,四下搜寻无果,干脆蹲下,以手做笔,在沙滩上写了“林却”,然后抬头看向沈昱初:“认识吗?” 沈昱初点头,看向她:“林、却。” “嗯,我的名字。” ——不是连学过的字也一起忘了,大概想确认自己名字到底是那三个字。 林却刚想揶揄几句,但看着沈昱初,低垂着头,大概是同病相怜的情绪作祟,她最终还是没说,在自己名字的旁边,一笔一划认真写下了“沈昱初”三个字:“嗯——你名字是这三个字。” 沈昱初凑上前,看着自己的名字,眼眸灿灿:“你的字真好看。”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林却措不及防,空着的左手不太自然地抓着她自己的后脑。 ——“不好意思了。”倪景春调侃道,“阿初快看,脸红了脸红了——” “噤声吧,姐姐,”林却下一句直接让沈昱初怔住——“孝期你嬉皮笑脸,小心倪阿娘半夜托梦,拽着大黄揍你!” “那说明我娘还没给我忘了,大黄也没忘了我!” 沈昱初眨了眨眼睛,手有些无所地攥紧——她好像开启了一段会让她们伤心的话,但她们看起来,又好像根本不伤心。 又或者是太伤心了。 林却眼尾的余光瞥到了她紧攥的手,同满嘴跑火车、笑容灿烂的倪景春相视一眼。 一起长大的伙伴总有不需要言语便能够明白的默契。 倪景春走上前,在“沈昱初”三个字之后,端端正正,但明显笔画不对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后喊我小春就行,你要愿意喊我小春姐,我倒是也不介意。” 话音刚落,便引起来一片揶揄。 第四个写下名字的是路怀夕,依次往后,最后是小宝。 “小宝?” 沈昱初有些意外,看向林却:“乳名?” 小宝蹙眉看向林却。 林却点头,搭在小宝肩上的手自然向上捏了一下她柔软的耳垂:“大名是林稚。” “我不要叫林稚!” 小宝甩开林却的手,气鼓鼓地看着她,因为太瘦小,原本圆圆的脸颊现在也凹陷着,林却看着她,不太合适但也十分符合某种规律的说:“你怎么忽然这么难看了?” 此言一出,沈昱初的耳朵马上被林却捂住。 小宝的反应也可爱。 她环顾了她们一圈,像是确认她们全部捂好耳朵了,然后深吸了口气,稚嫩的声音生气的时候宛如吞了一百个哨子,尖锐的林却不自觉微微后仰身体:“我就是不要叫林稚!” “我就要叫小宝!叫小宝!” “啪——” 面对突然发疯的孩子最好的良药是一记后脑勺。 被打了林小宝闭嘴了,头低垂着,小手背在身后,但依旧不服,试探斜睨着林却。 “我看你还是不累,再给你扔海里飘几天吧!正好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阿娘!” “哼!” “嘿——” “你跟小孩儿较什么劲!”倪景春拽住林却,把林小宝挡在自己身后,“还去海里找阿娘——你水性好,你去吧!顺便把我们几个的阿娘都捞上来!” 林却侧过身,双手掐腰。 倪景春“吼”完大的,转身哄小的:“你阿姐说的还有错了?你大名不就是林稚吗?现在还是小孩子,以后成大姑娘了,认识的新朋*友难不成也和我们一样喊你小宝吗?你看你阿姐,我现在喊她——” “一一。” “啧。”林却斜看向倪景春。 站在一边的沈昱初,从“主角”变更为了旁观者角色。 失忆不是谎话,开始的谨慎防备也都是真的。 沈昱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坠入深海,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沈昱初,” 林却单手抱起因为红了眼睛而不好意思,把脸死死埋在她颈窝的小宝,空着的另一只手则向她伸出:“你要不要跟我走?” 沈昱初眼眸微动,余光看到林却身后其她人的时候,到嘴边的“好”又咽了下去。 但下一秒,林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象征性问问,你还真思量上了。不跟我们走,你睡在哪里?沙滩上?” 沈昱初望着她,嘴唇嗫嚅,不等她出声,林却“强硬”地牵着她,转身向着海岛深处前行,其她人也互相搀扶着,跟随着她一起出发——“晚上涨潮,一步到位,长睡不醒。” “哈哈哈哈……” 少女们笑声飘扬,太阳彻底沉没在海平线之下,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危机与黑夜一起降临——但无所谓,此刻她们在一起。 林却那时只有十五岁。 她的及笄礼是一场无言而郑重的交接。 命运把她们从海洋冲上这座小岛,林却就这样自然的站在了所有人前面,无所谓公不公平,仿佛深藏在古老基因中,林却自然而然的从已故的母亲手中接过了无形的勋章。 她成为了新的“族长”。 母辈们送她们游上岸, 林却的责任是所有人一起活下去。 小岛的深处是丛林,夜晚海面上的风来自遥远古老的陆地,萦绕在枝叶间的潮湿粒子在夜色下编织成网,猫头鹰时不时鸣叫,矮木丛中时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小宝攀附着林却的脖颈,从开始的害怕,到最后不受控地合上了眼睛。 不知道走出了多久,所有人的力气都即将耗尽。 林却停了下来,剩余人也停了下来。 倪景春深吸口气,路怀夕已经体力不支被她背在身后,其余人也一样——体力尚可的人背着走不动的人,恍如最最开始,母辈们带领她们踏上的那条干裂土地。 林却深吸口气,无意识抿紧了双唇。 月亮仍旧高悬着,昭示黑夜仍然漫长。 沈昱初垂眸,瞥见了林却的脚。 赤裸的脚布满沙土灰尘,脚跟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散落石子划破的细小伤口。 所有人都一样,除了她和小宝。 沈昱初望着她,想说由她来背着小宝吧,林却毫无预兆地看向她。 ——看向她的身后。 “姐——” 林却眨了眨眼睛,抱着小宝,一步一步向着她身后,所有人原本晦暗的眼眸也因为她的动作而重新一点点亮了起来。 后来,沈昱初第一次在课本上看到《桃花源记》时,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便是此时此刻。 她们找到了那位太守没有找到的桃花源。 林却怔愣看着那一道光亮的“真相”,一只蝴蝶,仿佛是从月亮之上偏偏降落,蝴蝶蓝色的翅膀乘着月色微微颤抖,林却望着它,知道它降落在了她的额前。 只一瞬间,便再次振翅。 仿佛神明的恭贺。 恭贺她们,终于绝处逢生。 【作者有话说】 可能还有个两章,昭昭是一个非典型的“疯批”,关于她、关于她们(不只是林却和沈昱初,还有倪景春、路怀夕其余十个姑娘),在原野的日子是她们共同的,最美好的日子。 ps.不要忽视最后的蝴蝶哦~ 第83章 chap83. ◎原野叁◎ 蝴蝶闪烁的蓝色翅膀成为了黑夜中的启明星,林却看着她,然后跟随着她,迈出了脚步。 沈昱初想拽住她的衣角,但林却先她一步迈了出去。 她们一个又一个,跟随上了林却的脚步,肩膀一个接一个地推搡过她,粗糙的发梢在潮湿的海风中扬起又落下。 一种本能驱使着沈昱初“跟上啊”,但另一种本能、一种真正属于沈昱初自己的本能,强硬地把她留下了原地,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直到最后一个人。 小宝站在那个位置上,沈昱初的心也在同时被攥紧——“小初姐姐,” 嗯? 沈昱初怔愣。 想象中的踩空失重感却没有降临。 脚掌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声响,小宝的影子转向她,纤细,也灰扑扑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我们一起。” 地面上,沈昱初被拉长的影子,手指轻颤,最后握了上去。 沈昱初小心翼翼地站过去,站在仍然保留着小宝体温的土地上,小心翼翼探身看去——先进入眼帘的是一整片海洋。 深蓝色和白色翻涌着的海面,海浪争先恐后地涌向岸边,湮没进细沙; 一艘船,断裂的桅杆支撑着已经大半脱落的旗帜,恍如认输、等待宣判的囚徒。 ——“沈昱初,小宝!” 沈昱初回过神,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已经安全降落地十一位姑娘围成一个扇形的圈,抬头看着她们。 林却在最前面。 “别害怕,不高的!” 倪景春说。 “沙子很软,没事。” 林却说。 尽管如此,沈昱初还是下意识抿紧唇,源于未知的恐惧是无法克——“姐我害怕……” 林却抬头望着小宝,张开了手:“我接着你,来。” 沈昱初垂着的手又攥紧了。 林却是她的姐姐。 她可以这样说。 她却不行。 “——你也别害怕,我们会接住你们。” 林却看向她,然后同倪景春相视一眼,其余人也默契分成了两拨。 倪景春朝沈昱初扬了扬下巴,月光下的笑容明媚,“一定一定会接住你们的!来!” “那我来了!” 小宝松开了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跳下,沈昱初来不及思考,紧闭上眼睛,也跳了下去—— “呼——就说能接到你们吧。” 沈昱初心脏剧烈跳着,睁开眼,林却极快掠过她一眼,象征意义一样,然后看向另一边:“小宝!” 一只小手抬起,小小一个人顺势攀住倪景春的脖子:“好着呢我。” 林却蹙着的眉这才舒展开。 沈昱初欲开口,林却又看向了她——笑容绽开:“要我也抱着你?” “不……不用。” 沈昱初重新站回地面上,林却轻舒了口气,带领着大家向岸上那艘“巨船”走去。 原野号。 沈昱初看着船体上的三个字,心脏倏然抽痛。 “这船上触礁了吧?” 林却望着它,三步并两步地跨上船体,开始翻找:“管它的呢,让我们碰见了,就是上天恩赐。” 她们得活下去。 活下去的第一步是有食物。 沈昱初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感,跟上她们的脚步——原野是一座宝藏。 除了食物,她们还找到了最关键的两样东西:火种和淡水。 还有一箱布匹。 一起的还有一小盒针线,只是针已经有些锈了,但有总归没有好。 倪景春拖着一箱砍刀类的武器跳下甲板;路怀夕和小宝搬着一个深色的箱子,路怀夕抽过一把砍刀,瘦小纤细的人果断向箱子上的锁砍去—— 她看向林却,眸光耀耀:“是药材。” 受伤了有药可治,找出来的食物也够她们吃上一阵子了。 林却稍稍放松了一些。 但意外总是发生在欣喜之后,林却刚跳下甲板,面前的伙伴们看着她,表情凝重——背后有东西。 沈昱初:“别回头!” 林却看向她,双手攥着。 沈昱初深吸了口气,倪景春默契地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把刀,扔给了林却——“狼,不对,是狼群!” 十三个人,十二匹狼。 眼泛绿光,明显攻击的姿势围住了她们,口水一滴滴落下——饿狼。 “怀夕,保护好小宝,”林却转过身,砍刀比在身前,直指狼群——她们直到现在滴水未进,眼前的狼群也不见得有多好; 饿狼遇上了一群走到这里只为了活下去的人。 林却瞪着它,刀刃逼近,走在最前面的狼向后撤了一步。 它身后的狼群低吼,迫使它耸起脖子,重新向前,但仍然没有进攻。 “它不是狼王。” 林却唇角勾起,诡谲的兴奋电流一样,传遍她全身,最后落在她攥刀的手上,只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咻——” 眼前被狼王退出来作为第一个牺牲的狼,完成好了自己的使命。 战斗开始了。 沈昱初拿着弓弩的手颤抖着,看向林却。 林却冲了过去,冲向狼王。 一人一狼厮打着,其余人和狼也没有理由坐以待毙了。 人变成了野兽,为了最原始的欲望而战——为了活着,为了活下去。 林却一刀稳准狠砍上了狼王的右眼,狼王也不是示弱,一口咬在了她的小腿上,将她拖行出了十几米,尖牙嵌在皮肉中,与骨摩擦带起的痛钻心刺骨,却在同时转化成了更狂热的兴奋。 等到狼王将她的拖行到海边的时候,林却这才开始反抗——砍刀深深插入湿润的沙滩里,所有的力与气运行至腰腹间,借力撑起的刹那—— “嘶——” 尖牙终于脱离出皮肉,狼王悲鸣,圆月藏入厚重的云层中,狼群四窜。 林却拔出刺入狼王另一只眼中的砍刀,月光拉长的影子落在沙滩上,摇摇晃晃,最终站稳。 沈昱初看着她,和身边另外十二个人一样。 她们看着她,看着她的侧脸在朦胧的月光中,看着她仍然紧攥着砍刀,空着的手不太确定地抬起,抚过自己的脸——鲜红、黏腻的血,填补了掌心的纹路。 ——我杀了一匹狼? 我杀了一匹狼。 林却垂下手,转过身,看向她们。 “怀夕,” 她朝那一箱药材扬了扬下巴,“那里面有什么我能用的药吗?” “我去看看。” 路怀夕说着,同倪景春使了一个眼神。 倪景春了然,将自己的砍刀别在腰间,走到她身边挡在小宝面前:“……宝儿,走,跟我再去船上看看有什么宝贝。” 小宝被倪景春抱进船内后,林却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身体向后踉跄的瞬间,余光瞥到了方才被咬伤的腿—— 愕然。 林却眨了眨眼睛,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出幻觉后,整个人茫然瘫坐了下去。 路怀夕和沈昱初一起跑了过去,路怀夕想说的话还没讲出第一个字,同林却四目相对后,她也怔住了—— 林却腿上的伤口,空缺的那一块肉,以及暴露在她们视野中的小伤口,正在重新生长出血肉,然后愈合。 “你……” “变异了?”路怀夕压低声量,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词。 沈昱初怔愣着,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 林却试着站起来,甩了甩受伤的腿,然后夸张的蹦跳——没有任何异样。 路怀夕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不等林却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匕首——“嘶——” 细密的血珠渗出,不等连接成线,破开的伤口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愈合了。 只有一滴血珠落在了沙滩上。 路怀夕看向林却,无声胜有声。 林却思衬片刻,轻拍了拍她的肩,同样没有说话。 但她们两个已经了然。 但沈昱初不了解。 她不了解她们之间无言的交流到底说了什么,自然而然的,那种从她清醒过来后,便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感再一次加重了。 ——虽然诡异,但在眼下的情况来说,算不上坏事情。 “药材怎么处理?” 林却回道:“太阳出来后晒干,总有会用到它们的时候。”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林却停住脚步,侧身向沈昱初伸出了手。 沈昱初的视线顺着她的手向上。 “刚才,干得太漂亮了!”林却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原野号走去,“沈昱初,你救了我们,谢谢。” 心情,并没有好起来。 沈昱初低垂着眼眸,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回了一句:“没关系。” 应该的。 你们救了我,我帮你们一次,扯平了。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开口,但林却又一次抢在了她前面——“沈昱初,昱初……我给你取一个好听也好叫的名字吧。” 林却望着她,清透的蓝色一点点渗出海平线,微光映照在她侧脸,是罕见的柔和姿态:“……不是讲你的名字不好,你看,小宝,小春,怀夕,还有我,我们都不会连名带姓喊彼此的——一家人连名带姓喊总觉得是惹祸了。” “你家人找到你之前,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林却一字一句说,握着她的手,也收紧了。 她什么都知道,沈昱初想。 林却知道她的不安与无措,也知道她射出那支箭之后,弥漫在心头挥散不去的寒意,她说,她们是家人。 太阳“咚”的一下跳出海面,红日的光辉由深至浅铺开,海面的蓝是一种悠远的深蓝—— “昭昭?” 沈昱初回神看向她。 林却也望着她,笑容灿灿:“和太阳一样,昭昭。” “不喜欢?” “啊,不是,”沈昱初话音未落,林却抬手,自然将她脸侧的碎发挽过而后,指尖点在她的嘴角: “那笑一下嘛。” “我们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了,笑一笑嘛,” “昭昭。”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关于原野的故事应该就可以结束了。[抱抱] 今天是撑着胃疼写完的[爆哭]虫啥的我明天再捉[亲亲] 第84章 chap84. ◎原野肆◎ 林却跳下甲板,手轻抚着墨迹斑驳的“原野号”三个字。 她不信神明,更不信天道——恍如世上真有神明,也真的存在天道,让她们背井离乡的那一场大旱不应该发生,母亲们不应该永眠在大海。 但此刻,她垂下手,望着这艘船。 “我们像是与这艘船交换了气运——不对。” 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林却便同时否定了它。 ——她活下来了,她们活下来了,那说明她们就不应该死。 “一一,又找到一个箱子!” 林却回过神,所有的念头暂时扔到了脑后。 天空已经大亮,白昼降临,新的一天开始。 命运,或者神明,赠与她们的礼物是一个华丽的箱子。 砍掉金铜锁,打开箱子的瞬间,林却眉头皱了起来。 沈昱初上前看清后,眼眸亮了起来:一整箱的黄金珠宝。 金光灿灿,映照在她们的眼中。 渺小的,无意义的。 林却草草扫过,起身眼睛半耸着,像是感叹,也像遗憾:“……以为会有种子的。” 沈昱初眨了眨眼睛,视线在黄金和她们之间跳跃——其余人的反应也和林却差不多。 “……但这些是黄金。” 林却闻声回头,看向她,点了点头,像是在问:黄金,所以呢? 沈昱初咽了咽,无意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要开口时,原本想说的话却在望着林却那双眼睛的同时,哽住了。 “把黄金种进土里,可以长出来粮食嘛?”林却语调平淡地反问她,“又或,这些金子,珠宝,可以马上填饱肚子——” “可以的!” 沈昱初眸光坚定:“它们可以换回来比现在更多的食物。” “你说的很对,”林却没有反驳,仍然平静,“但怎么换?和谁换?” “我们现在能和谁换?” 沈昱初:“……” 她看了一眼已经被搬空的、折损三分之二的原野号。 讲不清是因为要强,还是真心认为,喃喃说:“不应该搬空它,应该修补它。” 林却当然听到了她说的话。 其余人也都听到了。 “嗯……或许你说的对。” 沈昱初愣了下,转而有些惊喜地看向林却。 “但对我们来说,不是现在。” 林却望着她,一字一句平静也平等的对她说,“我们现在太累太累了,相比开始新的冒险,更需要休息、需要脚踩在土地里生活——” 话音未落,两耳无心窗外事、一心只翻黄金箱的在箱子里翻到了一个小巧的木盒:“姐姐!” “种子!” 林却怔愣了下,沈昱初也怔在了原地。 “……还真是让她言出法随了。” 沈昱初垂眸,拖沓着脚步,凑了回去。 她没有想过自己离开,黄金也好,船只也好,买卖得来的东西也好,她想的一直是“我们”。 但“忽然”出现的一袋种子,以及身后她们走来的丛林,都印证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可笑,甚至像是“何不食肉糜”的傲慢。 面对她的这种“傲慢”,林却没有嘲笑或者愤怒。 她温和而包容:“如果你仍然想踏上冒险,我愿意帮你修补好船,船上找到的一切也都可以分给你一半、或者更多;如果不想,依然欢迎你留下,” “和我们一起生活。” 沈昱初低下头,长睫的影子垂落在眼下,承接着金黄色的阳光。 “如果,我的家人找不到我呢?” 还要一直等待吗? 永恒的等待,然后永恒的失望? “我们找到你了。” 林却的影子完全将她笼罩,抬头的瞬间,她完全也完整地撞进了林却浅色的瞳仁中。 “我预测不了没有发生的事,但结局无非两个:找到你,没有找到你;这些都是不确定的东西,但在这些不确定中,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找到了你,我找到了你。” “你留下,我们就是家人;你选择离开,我们永远都是朋友,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将永远祈福你平安健康顺遂。” “最后这条其实没什么所谓,”林却浅笑,“不论你留下或者离开,我都会这样做,我们都算是劫后余生的人。” “虽然神佛可笑,但每一次为你的祈福,我都真心希望她用应验的方式狠狠给我一记耳光,以证明她的存在。我发誓。” 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岸边。 沈昱初没有开始她的冒险,选择了留下。 砍刀瓦解的原野号完成了最后的“死亡”。 她们重新返回丛林,在东边的尽头,找到了一个空旷的山洞,足矣容纳下她们所有人。 记录时间流逝的只有太阳、云彩和大海; 林却找到一块石头,在石壁上刻下了一道横:“今天算是我们的一月一号,如果咱们在这里能够活到一年,那来年的今天就算是咱们姐几个儿的新年!是要用跳舞、歌唱、美食以及怀念母亲的新年,我们的新年。” “好!” 沈昱初坐在角落里,很小声的附和了一个“好”。 母亲,她关于母亲,她努力地思考,脑海中却仍旧是一片空白。 小宝贴在她身边,答应的声音清脆雀跃,小孩子嘛,总是这样的。 只要有姐姐就不可怕,天塌下来也总是有姐姐。 “话说回来了,我们要不要给这个地方取个名字?”倪景春环视周围一圈,“这里也没有什么前人生活过的痕迹,咱们在这里算得上是开天辟地了——取个名字,这里就是咱们的了。” 路怀夕笑了下,第一次开玩笑:“你是小狗吗?领地意识还挺强的。” 倪景春也不恼:“人和小狗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人是人她娘生的,狗是狗娘生的;人吃五谷杂粮肉,狗也吃;人面对凶悍的人会畏惧服软想着逃跑,狗也会;狗撒尿标记,打斗确定地位;人圈地插旗,也互相打来打去,先生讲史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说。” “人和狗有什么不一样吗?没什么不一样。” 倪景春耸了下肩,看向林却:“一一,你文采好,给我们占下的这片地取个名字吧。” 林却垂眸,思考的间隙,大家也热闹了起来—— “——老话讲贱名好养活,就叫岛!” “想不出来就说想不出来,实话实说一点都不丢人哈——” “那你们讲嘛!” 沈昱初看着她们热闹,放在膝盖上的手蜷紧,视线略过她们直直定在林却身上,手攥得更紧了——三,二,一: “原野……” “原野。” 沈昱初愕然,更多的是惊喜。 林却显然也听到了她的声音,视线回应看向了她,那一瞬间,沈昱初感觉,那是林却对她一个人的解释: “如果没有那艘船,我们应该也没有力气撑着走到这里。” “搬空了它,然后记住它,也算是一种永恒了。” *** 她们活下来了。 从开始的试探,到最后面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十三个人分成了三个组:路怀夕和另外两个人一组,负责后勤和治疗;倪景春和另外两个人负责保卫,最初的两年,失去狼王的狼群有了新的头狼,她们不把它们看做可食用资源,但并没有和狼群达成共识,白天倪景春她们守在这里,狼和狗一样,吃过几次亏也就老实了,但区别是,仍然不服。 沈昱初问过林却,为什么不干脆把它们全部解决了,以绝后患,大家也都能睡一个安稳觉。 “——狼群中总有母狼怀孕,赶尽杀绝,总觉得太残忍。”林却是这样回答的。 沈昱初觉得她太仁慈。 一度觉得她不像一个头领。 但除了她,她也想不到谁更适合头领这个位置——她是杀死头狼的人,是解决了在山洞内泛滥的长蛇的人,是守夜最多的人。 所有人都喊过累,所有人动过放弃的念头,除了她。 做的最多的人,最后甚至解决了淡水危机的人,她拥有一种沉静果决的气质,让人在她面前,放松也紧张。 她是首领。 天生的首领。 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是比黄金更夺目的勋章。 居住的山洞也有了名字,安乐居。 安乐居紧邻丛林,因为长久以来都无人涉足,她们自然成为了其中一切资源的主人。 蛇这样原本望而生畏的生物,也称为终极美味的食物——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蛇依然不是她们的首选,但大多数时候,除了鱼和海豚这类东西,吃的最多的还是蛇。 野兔太少,野鸡更是没有见到过,鱼肉总有吃腻的时候,所以,它虽然不是首选,但上到老大姐林却,下到老幺林小宝,都熟练掌握蛇的抓捕以及处理。 原本空旷的山洞,这五年间也变得越来越丰富:自制的锅架后来变成了锅炉,距离家最近的一片土地被开垦成为了菜田,当初的种子种下土地才知道,原来全部是土豆。 也幸好是土豆。 后来是小宝,在和倪景春一起在丛林里晃悠的时候,抓到了一把野麦子。 有了麦子,十几个人一不做二不休,找到一块大小品相都合适的石头,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还真的造出来了石碾;初期石碾碾成的面粉总掺着石沙,沈昱初翻开当初从船上找下来的布料,其中有纱,于是她们有了第二代的滤网。 在这之前,第一个使用这些白纱的人是林却。 吃喝住行四位永不分家,决定驻扎在岛上后,林却最担忧的就是水——淡水。 海水解不了渴,只会喝死人。 好消息是经过三天的努力,在淡水即将清零的时候,林却在她们上岸的地方,找到了一股溪流;但水流污浊,喝下去会导致草药量急速减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代滤网出现了。 白纱、石子,野竹子搭成的水管,她们有了第一代的滤水器。 林却每天的活动重复却也又不同。 开始的时候无非是守夜、天完全大亮之前,路怀夕是第二个起床的人,她们一起开始这一天的第一顿饭菜的制作,然后其她人也陆续起床,加入进来;林却带领的一组人最早吃完,出门,在原野上寻找物资;倪景春作为守卫队,每天都在研究怎么升级武器,日落时分她们回来,吃饭,守夜…… 后来物资丰富后,狩猎的次数从每天减少到了每七天一次;守夜也随着狼群中怀孕的母狼,某天清晨将自己的三只幼崽,借着月色叼到了安乐居门口。 转身准备跑开的时候,它又停下,转身望着林却。 像是担心她不懂它的意思,它看了一会,折返回去,将三只正在地上四处嗅闻的小家伙一只一只叼到了林却的怀里。 借着月光,林却看清了它最后搭在她身上的前腿——皮肉外翻着,白色的骨骇目惊心。 自那之后,与她们纠缠了两年半之久的狼群消失了,好像从没有存在过。 那三只小狼是小狼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沈昱初迷迷糊糊醒过来,林却看了她一眼,捞起其中一只,塞到了她的怀里——毛茸茸的,很舒服。 “小狗?” “小狼。” 沈昱初怔愣住了,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一人一狼,四目相对。 林却没忍住轻笑出了声音,右手揉着另外两只小狼的头顶,左手自然揉了一下沈昱初的头发:“以后它们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你是第一个见到它们的——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昭昭。” “像我一样吗?” “嗯,像你一样。” 林却收回手,逗着窝在她腿上的两个小家伙:“有了名字,就算咱们家里人了,去哪里也走不丢。” 沈昱初试着伸出手,小家伙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毛茸茸的小脑袋不等沈昱初的手落下,先蹭到了她的手心——暖洋洋的。 “嗯……”沈昱初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凑近,对它说,“你就叫小花吧,花色什么颜色都有。” 林却粲然:“还挺写实。” 沈昱初不以为然,把小花抱在了自己肩上,抱小孩子一样抱着它,看向林却:“你怀里的那两个呢?叫什么?” 林却看着它们,一手一个拎了起来,思衬几秒,先放下了右手这个:“你叫阿汪。” “你,”林却看着左手的小家伙,认真地说,“就叫小咪吧。” “小咪??” 沈昱初看傻子一样看着林却。 林却耸了耸肩:“小宝念叨好几天想要小猫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忽然抽的哪门子疯,猫是没有了,但都叫小咪,区别应该不大……” “区别……还是有点大的……” 三个小家伙满三个月后,便从林却肩上接过了守夜的任务,林却每七天一次的物资储备活动,也多了一名成员:小咪是一只嗅觉灵敏的小狼。 她们在原野度过了五年。 苦,但万幸她们拥有不屈且乐观的精神; 野兔是幸运,蛇肉的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十三个人都健康,小宝的身体越来越好,淋雨就感冒的症状改善了很多;三只小狼也变成了三只大狼,从最开始被小宝搂在怀里睡,到最后三只围成圈小宝在中间,睡姿转换的同时枕头也转换。 第五年, 母亲或者其她家人依旧没有找到沈昱初。 但沈昱初早就已经不期待离开了。 箱子里的黄金已经蒙尘, 海滩上小宝追逐着小咪,笑声回荡; 一团不规则的影子一点点靠近,完全展现在沈昱初的视野中后,沈昱初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住,狠狠向下牵拉—— 有些东西,总在不期待的时候出现;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 迟到的期待,是一切祸孽的开端。 【作者有话说】 原野的故事有一点点长……因为是小林的故事,所以阿鹿就是在睡觉,睡得很好() 这部分的内容有点种田的味道,十三个姑娘开荒种地(),大家喜欢看的话,我抽时间捏一个脑洞出来[奶茶][奶茶][奶茶] PS.俺的种田文启蒙是:《蓝色海豚岛》和《鲁滨逊漂流记》[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超级大肥章~~ 第85章 chap85. ◎原野伍◎ 白船靠岸的时候,小宝和倪景春一行人逗着阿汪和小眯在浅水区撒欢。 路怀夕为不幸擦伤脚踝的林却处理着伤口,沈昱初拿着工具和编织用的草绳,研究怎么才能提高草鞋的耐磨度——原野没有冬天,明媚的夏季贯穿了那五年的时光。 不需要商议,倪景春捞起小宝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身体,小咪领路似的将她们往丛林深处引;其余人也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岸上,攥着自己的武器,战斗状态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白船。 “轰隆——” 林却紧攥长枪,先一步过去。 这艘船的船尾处明显受损。 林却扫过它折损的船尾,送了一口气,绕回到前面的时候,船身某处发出一阵急促发拍打声—— 透过玻璃,一双蓝得透亮纯净的眸子正对上她。 林却下意识后退,肩膀靠到了某人——“昭昭。” 沈昱初眼眉紧蹙着,死死盯着斑驳玻璃中的那双眼睛——头痛,撕裂一样的疼。 一瞬间失重,手下意识伸出紧攥住林却的手腕。 林却顾不上那双蓝色眼睛,拿着长枪的手仍然没有脱力,右手反手扣过沈昱初的手。 沈昱初因为疼痛而散开的注意力重新回笼,视线自被紧扣的手向上。 林却无声问:不舒服? 沈昱初摇了摇头,松开了她的手。 一步步绕到林却前面,紧盯着那双蓝色眼睛。 原本暗淡的眼睛,看到是她的瞬间,肉眼可见的“复苏”。 隔着玻璃用林却听不懂的语言,喊着什么“密斯”。 机敏如林却,瞬间明白了什么。 也是在这一瞬间,林却才恍然意识到:她们同沈昱初在一起的五年,这五年的沈昱初或许并不是原本的沈昱初。 现在的昭昭是她们把她们的集体意识转移嫁接到了原本的沈昱初身上,进而重新塑造了一个沈昱初。 在原野,没有人叫沈昱初为“沈昱初”; 原野没有沈昱初,只有昭昭。 林却向前一步,斜睨向沈昱初,嘴唇张合,最后还是唤了“昭昭”:“她们是你的家人?” 沈昱初仍旧死死盯着玻璃中的人,眼眸中的情绪晦暗,心脏是酸的,酸的生疼。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记起来了。” 白船和原野号真正的主人是她。 她是南国人。 南国依海生存,沈昱初的家族则是从沈昱初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妈妈开始,便已经在海上讨生活,沈昱初目前并不是这个庞大家族的话事人——她的母亲依*旧康健。 五年间,她们或许找过她,但用来寻找她的时间一定花费不多。 沈昱初行五,上下算上旁支的姊妹,有十多个人。 与其说是家人,她们更像是被豢养的蛊虫。 全部被圈在名为“继承权”的容器中,互相厮杀、争斗,活到最后的人成为下一任掌舵人,支撑这个庞大家族继续平稳航行、继续开拓。 开拓并不是首要目的,或者说并不是短期目标,对于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家族来说,平稳和开拓是掌门一生的职责。前者是首要,后者则可以缓缓行之。 沈昱初曾是最优秀的蛊虫,失去了的确可惜,但沈家不止有一只她这样的蛊虫。 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能肩负起开拓的目标。 如果不是这次白船撞进原野,沈昱初很清楚,她永远都不会回家了、永远不会记起除了名字以外的任何信息。 ——为什么要出这样的巧合呢? 既然已经触礁,干脆沉入海底多好。 已经忘了的事,为什么又非得重新灌进她的脑海中? 恨。 彻骨的恨。 玻璃中的人也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眼中以为终于得救的欣喜也逐渐被不安替代——她熟悉这种眼神。 这意味着她将要成为又一个亡魂。 “密斯……密斯……” 林却拖着长枪,手臂搭在了沈昱初肩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那人,然后看向沈昱初:“密斯,是你家乡的方言?你的名字原来是这样发音的?” 沈昱初舒了口气,再抬起头,眼眸仍然澄澈清明,摇了摇头,顿了下。 林却知道她在思考怎么用她能听懂的话同她解释“密斯”的含义。 似乎有点困难。 但是从“蓝眼”的反应看,“密斯”类似“救世主”的意思——总不会是骂人的话。 “什么意思都无所谓,反正我永远喊你昭昭。” 林却舒了口气,收回手臂,叉腰,唇角上扬的开朗漂亮,“不过,” 沈昱初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动,林却向前,蹲下后敲了敲玻璃,里面的人下意识向后退了退。 “你们那边的人眼睛都这个颜色?” 林却没有恶意,单纯好奇。 沈昱初眨了眨眼睛:“不全是,也有绿眼睛的。” 林却想象了下,轻啧了下:“那还是蓝眼珠吧。” “她们,对你好吗?” 林却望着她,声音很轻,但很认真。 沈昱初怔了下,意识到林却是问船里的人对她好不好时,才重新睨着她们,语调冷淡:“嗯,不算坏。” 她们不敢。 “让她们出来?” 林却问。 沈昱初习惯性的想回答“好”,但不等发出第一声音节,本能遏制住了她——她们,还是死掉的好。 该死, 不应该承认记忆恢复。 但—— 她们应该会有用。 一定有用。 沈昱初向前,阳光在她身后,表情隐没在阴影中,如同林却与她们之间不需言说的默契,沈昱初同被困在船上的十几号人,也拥有同样的默契,尽管这默契更多来自上位者的压迫。 但, 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什么都不需要说,会说也闭上嘴巴。 确认对方明白后,沈昱初起身,接过林却手中的长枪—— 玻璃碎了。 林却无心蓝眼绿眼们的安危,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身后的人了然,小咪驮着小宝从林中出来。 劫后余生的蓝眼从船舱内爬出来,为首发船长想好了腹稿,但还是在看清眼前一切的时候,大脑空白了一瞬—— 十二个姑娘手握不同的武器,长枪短剑,弓弩匕首,暴露在阳光下的肤色健康黝黑,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线条是生存锤炼出来的;所有人的眼神警惕有神,驮着小宝放在小姑娘后,悠悠走到最前面,白眼死死瞪着她们。 “她们是昭昭的家人。” 船长看向林却。 林却的话她也是听不懂的,但她能够注意到,在林却说完后,原本恨不得冲上去将她们与她们决一死战的女人攥着武器的手松下了。 最前面的三匹成狼拱起的背也松下,向后退了两步。 林却走上前,沈昱初在她身后。 “你好。” 船长垂眸,林却的手是粗糙的,掌心的指节末端更是布满了厚茧。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首领。 首领的身后,她们的首领眸光阴冷,直直看着她。 船长郑重握住了林却的手,十分用力,倾身弓腰,姿态相比感激,更像谄媚。 林却懵然看着她,试图从对方叽里咕噜地话语中找到自己能听到的关键信息,但很不幸,等到船长停止了讲话,眼眸灼灼望着她的时候,林却没有犹豫,偏头看向沈昱初。 沈昱初轻笑了下,到了她身边,翻译的言简意赅:“她说谢谢你救了她们。” “她们这一趟的目的地是北国,但途中遇到了暴雨和台风,她们是被风暴赶到这里的。” 林却点了点头,小宝从人群后面小跑到林却身边,撒娇亲昵地跳到了林却的背上,林却也不恼,自然托住了她。 “姐姐,那她们和我们一样哎,”小宝搂着林却脖子,好奇看着眼前的这群“姐姐”们,“我们帮帮她们吧。” 船长试探中带着些许期待地看向沈昱初。 沈昱初掩下眼中的不耐,更加简单地翻译道:“小姑娘在帮你们。” 船长眼眸亮了亮,试图开口,但求生欲还是让她先望向沈昱初。 沈昱初侧过视线,没有理会,望着林却。 林却思衬片刻,林却看向了她,说:“和她们讲,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帮她们修补船,但相应的,她们需要给我们一些东西作为报酬——黄金珠宝之类的不需要,嗯,” “食物!大米,细面,或者鸡肉羊肉猪肉这些,然后,布料,”林却反手摸了一下小宝的裤脚,小声喃喃道,“小宝长高了许多。” 沈昱初点头,没有按照原话翻译,而是提问道:“船,多久可以修好?” 船长回头审视了一圈身后的白船,明显有些为难:“五小姐,抱歉,我无法给您一个精确的时间——这点您也一定清楚。” 沈昱初没有回答,双手抱在胸前,指尖轻点着。 船长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船上的货全废了吧。” 船长仍然笑着。 不敢不笑,但眼中的情绪已经被恐惧填满。 沈昱初冷嗤了声,侧过脸,唇形转瞬即逝地暴露在了小宝眼中:“废物。” “你还有胆子回去?我真不知道该夸赞你的忠诚和勇敢,还是应该为你的愚蠢鼓掌叫好。” 小宝望着她们,她的视角能看清的只有船长极速张合的嘴唇,她盯着那两片干裂起皮的嘴唇,不由得也张合起自己的嘴唇,最后不太确定的,念了出来。 声音不大,但顺着风朦朦胧胧传进了沈昱初的耳中。 沈昱初几乎在瞬间怔住,意识冻结,她转过头,视线先定格在林却身上,然后才是小宝。 小宝很聪明。 沈昱初在很很早之前便意识到了这点。 但这一次,沈昱初来不及感叹这一点了,她只觉得冷汗布满了后背。 “小姐?” 船长小心问。 沈昱初垂眸,迅速调整好情绪,对船长下达了直接的命令:“一,修补的工期我只给你六天,六天过后,修得好修不好你都带着她们麻利儿的消失在原——这座岛上;” “二,运的货,处理干净,如果被我发现有一点流到这群人手上,这些货会一滴不剩的充满在你的胃袋里;三,物资——” 提到关键,船长条件反射一样打断了沈昱初:“一半?” 沈昱初嗤笑了声,原本已经扬起的巴掌此刻碍于林却,只能委屈地紧攥着。 “全,部。” 船长呼吸一滞。 她悄悄打量着沈昱初。 沈昱初的想法没有错,她是失踪的五年,沈家的确有找过,但相比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可替代品上,显然是多多挣钱、巩固地位更为重要; 曾经的五小姐是地位仅次于沈会长的准继承人,但现在她不是了——天高皇帝远,她纵然没有杀了沈昱初灭口的胆量,但也萌生了一点和她碰一碰的心思。 “五小姐,这个不——” “啊!” 船长话音未落,沈昱初别在腰间的匕首猛地出鞘,刀尖稳准狠地横过她身侧那双蓝色的眼睛,刀刃回鞘,刀鞘口处的血滴也在瞬间被碾碎。 沈昱初冷冷睨着船长,没有说话。 “……是,五小姐。” 沈昱初转身,走向林却。 走到林却身边的时候,她的那双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才惊起细微波澜。 林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反倒是小宝,身体紧贴着林却的后背,头转向了她,雀跃惊喜地问:“昭昭阿姐!你刚才那一招好厉害!” 沈昱初有些笑不出来,但还是习惯性地唇角向上挤出一丝笑意,但小宝并没有察觉到这点,搂着林却脖颈的手更紧了,小声地问:“阿姐,我可以和昭昭阿姐学这一招吗?” 林却瞥了她一眼,语调悠悠地回道:“你应该问你昭昭阿姐。” 小宝憨笑了两声,撒娇一样嘀咕道:“阿姐同意了昭昭姐姐肯定也就同意了,姐姐不同意我也不想学了,反正天塌下来了,总有姐姐!” 林却被她理所当然的娇憨语气逗笑了,拖着她的手又将她往上举了举,骄傲也从容地回应着妹妹的撒娇,也像是对原野上所有生灵,不止是自己家人,做出了承诺:“——对,没错。” “天塌下来了也总有姐姐。” 沈昱初望着她,嘴唇嗫嚅,林却这一次也先她开口,温和地问:“这一招,什么时候学会的?” “学会很久了。” 沈昱初和路怀夕一样,属于后勤医疗组,她从小到大生存下来的技能只针对人,不针对不按道理出牌的野兽,因此在初期,她和小宝一样,属于需要被保护的一类里——不同的是小宝是最小的孩子,理所应当的享受这些照顾,但她不是。 她不想总给林却添麻烦。 于是自己默默从武器箱里拿了一把最小的匕首,在自己守夜的时间里,接着月色打磨刀刃,在出去寻找药草的时间里,对着树木、草丛,最后是落叶,一次次练习。 这个时间是漫长的。 工于心计的沈五小姐为数不多的短板便是在这点上了,但最后终归也成功了。 只是那个时候林却已经摸清了岛上的情况,那些现在已经成为条件反射一样的习惯,在那个时候已经建立并且实行,她的技能似乎又有些多余了——现在看来,不算多余。 “疼吗?” 沈昱初怔愣住了:“嗯?” 林却看了一眼她的手:“当时练的时候,手被划了不少次吧——第一年的时候就开始了吧,那个时候你手上、腿上总有各种小破口,当时觉得在山里磕磕碰碰不算什么;” “昭昭,” 沈昱初抬眸,林却向她侧身,肩膀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肩膀:“对不起啊。” “没有照顾好你。” 【作者有话说】 林却为什么没有对沈昱初忽然凶狠感到奇怪: 一是,林却能判断出来沈昱初在这群人中的地位不一般;二,林却也是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傲慢在的() 第86章 chap86,. ◎原野陆◎ 家人。 沈五小姐从进入学堂,学习第一个字开始,身边坐着的姐姐妹妹,明明血脉相连,但彼此虎视眈眈。 她们究竟因为什么而必须相互厮杀 不知道,也讲不清,这是一种习俗。 后来,走过千年时光的沈昱初翻看彼时再一次到了初二年纪的林却的生物课本,她找到了答案:从还是一颗卵子的时候起,她的基因编程里便续写好了“竞争”的序码。 她的母亲是这样成为她的母亲的,母亲的母亲也是这样成为母亲的母亲的。 没有“竞争”她们都将不复存在。 家人之间不是这样的,沈五小姐没有家人,拥有家人的是沈昭昭。 如果沈五小姐没有成为过昭昭,她或许不会在看着白船一点点在真正的家人的帮助下修缮完好的时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覆盖在沈五脸上、名为昭昭的面具将要被揭开的危机;将要重新回到南国、重新做回沈五的厌倦与疲惫,甚至还有疑似隐晦的气馁。 已经成为昭昭的沈五做不会曾经的自己了,那场以延续血脉为真正目的的竞争,她的败局已经注定。 可以不回去的。 理论上存在这个选项,但只是理论上。 白船必然不会继续北上,返回南国的那一刻,船长会为了自保将她还活着、并且不愿意返回沈家的消息告知母亲,这是对沈家的背叛——母亲会不惜一切代价对她进行清算。 母亲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 连同原野一起覆灭。 昭昭和沈五小姐不同。 昭昭脖子上的长命锁是她的母亲包含真心打造、怀着真心期盼她能够长命百岁为她戴上的;而不是程序化的仪式,从存有成百上千相同式样的金锁中随机挑选一个,祝福是“打赢这场仗”; 昭昭有疼爱喜欢她的姐姐妹妹,而不是总算计着让她一步走错、永无翻身之日的对手死敌; 昭昭的家人每一天都在期盼她回家。 昭昭可以选择不回家。 沈五小姐不可以。 沈昭昭与沈五小姐一点点合二为一,在她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刻。 沈昱初其实隐隐有意识到。 恢复记忆后,她看待原野上存在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外面千两黄金买不到的宝贵木材,原野拥有整片山坡;更让人惊喜的是,在寻找木材修补船体的时候,小宝被小咪拽着走到了某处,再出来的时候小姑娘怀里抱着满满黄金。 原野是一座巨大的、等待开采的宝库。 沈五小姐的第一想法是:这座岛将会是她的勋功章。 而昭昭的第一想法是:五年前面对那箱黄金时候的想法,终于可以落地实行了。 “——我们可以和南……我家做生意。” 沙滩上,白船内昏黄的光影忽明忽暗。 沈昭昭眼眸灿灿,一圈人以她和林却为中心围坐着,沈昭昭望着林却,她的家人,她的姐姐,认真地说:“姐姐,修整白船用的木材在原野之外,以厘议价,每厘百两黄金——” 某个角落传出一声感叹:“有人买?” “很多人!”沈昭昭看向声音的来源,回答的斩钉截铁,“供不应求!” “原野的一切都是宝藏,甚至我们随手采来处理擦伤和风寒的草药,都价值不菲。” 路怀夕的眼睛也亮了,她试探问:“如果把那些草药运出去,意思是不是它可以救更多人?” 沈昭昭不假思索地点头:“是——” “不一定吧。” 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林却终于开口,背后,落在石壁上的她的影子高大而慈悲。 “为木材买单的人肯定不是和我们一样,用它来造桌椅板凳,碗筷勺子的人;同样,”林却低眉望着闪烁的烛火,“那些药草在外面交易的价格肯定也是不菲。” “钱财总掌握在极少数的人手里,这些能救大多数人的药草,最后大概不过和那些木材一样,成为了不知所云的观赏品罢了。” 沉默。 沈昭昭认可,但也和沈五小姐一样,只是尊重,她们合二为一,给出了林却无法再推拒的关键条件:“那我们呢?” “我们现在可以用这些东西换来需要的食物,原材,开垦这座山,建立更坚实的堡垒,就永远不需要为野兽出没而担忧——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原野,在这里和我们共同生活,她们在原野会得到真正的自由,而不是只是活着;” “还有我们,还有小宝。” 沈昱初看向小宝:“姐姐,小宝不应该这样闭塞地活着。” “她的眼睛看到什么,她的世界就会是什么。” 沈昱初没有再说。 她望着林却。 所有人都望着林却。 沈昱初知道,她成功了。 不论之前她们所有人的想法意见是什么,此刻一定会统一。 “——这件事,我要和谁详谈敲定才算数?” 沈昱初稍稍松了口气,马上道:“同我的母亲!姐姐,明天我们一起回南国吧!” 听到这句,林却显然犹豫了。 沈昱初还想说什么,倪景春替她讲了出来:“一一,你去吧。” “你别忘了,我们和你一样,都在这片土地上活了五年!不说为我们了,就只算为了小宝,你也得去。” 倪景春没有往日的吊儿郎当,她这些话讲的郑重认真。 这个时候的沈昱初不明白为什么提到小宝,所有问题都会被放置到小宝之后,后来的沈昱初也不明白,但她知道,林却,还有她们,永远会为小宝让步或者前进。 这便足够了。 *** 黄绿色灯光充盈拱形隧道,林却跪坐在鹿聆身旁,手轻抚着她的侧脸,小宝在她身后,好奇却也克制地看着这位姐姐—— 妹妹或许更贴切。 “……姐姐,还要我继续说吗?” 林却反应平淡,仿佛没听到她的询问。 沈昱初也不在乎,不论林却反应是什么,这些话她都要说的。 她要以一种绝对灿烂而悲壮方式,永存在林却的记忆里。 无人可以替代,无人可以抹去,即便这种方式的底色会是恨。 “你知道嘛,姐姐,那段记忆我记得特别清楚,从我们一起踏上白船,我就感觉到了你的不安——这个感觉让我无比的兴奋!” “我想着,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不能。” “我想着,这一次你回到了我熟悉的地方,换我保护你了,”沈昱初说着,眼神一点点暗淡落寞,“但那只是我想。” 一个失踪五年再回来的蛊虫,自己的生存都是未知数,何况她带回来的林却。 原野有价值,姐姐妹妹们明里暗里的招数也无法磨灭原野的价值,经过长达一周的谈判,事情终于谈妥,但仍然牺牲巨大。 而为了验林却和沈昱初口中的原野真的具有这样的价值,沈会长派出一名亲信,亲自前往原野验证,这计划没有知会林却。 但消息依旧在同一时刻传到沈昱初的耳中。 彼时林却与沈会长的漫长谈判正进行地如火如荼。 她对母亲有恨,但彼时更多的是畏惧; 对林却是家人之间真正的爱,做不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所有心里安慰的话术都失效后,沈昱初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 愚蠢到贯穿她漫长人生的角角落落。 在第一艘船出发后,时隔三天,林却重新掌舵,开着新一艘的白船前往原野。 “……是我做沈昭昭太久,忘记了沈家都是什么样子的疯子!” 杀戮,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残忍且轻易的杀戮。 白船再次靠岸回家的不是家人。 她们手里的砍刀应对野兽足够,但当面对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死囚,便只有断裂成两半的悲惨命运。 一场以败局收场的战役要怎么绝处逢生? 小宝。 只要小宝能活着,就不算输得彻底。 路怀夕撑着一口气,把被她打晕的小宝拖到阿汪的背上。 阿汪不愿走,路怀夕朝它挥了挥手,阿汪耸着尾巴,坚定也迅速的带着小宝冲进了丛林。 但她们放了火。 沈昱初回到原野时,红色以她们新生的水线为起点向后蔓延,混沌的红与清透的蓝; 太阳沉没在海平线下,残留的余晖,诡谲紫色混杂深蓝与红。 沈昱初看到的只有穿着沈家统一制服的死囚。 山火烧着,火苗恶魔的舌尖一样舔舐着天空。 她离开时给林却留下了纸条和信物,模棱两可地说,发现有一批人向原野方向挺进,但并没有说明这批人的背后是沈家。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 林却在南国又停留了两天,还是没有沈昱初的消息,于是干脆自己搭上了船,回到原野,回家。 家,不存在了。 已经僵硬到皮肤开始腐烂的尸体横陈在海滩上,涨潮落潮,大海吞噬了诸多罪孽。 “小宝呢?” 林却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问沈昱初。 沈昱初眼神呆滞,身上的血已经氧化变成了黑色,腿上的伤口也因为一直没得到处理外翻的皮肉开始腐烂。 这一场杀戮没有任何占有的目的。 她们精心建造的家园,与世隔绝的原野,只是一场家族内斗的筹码,或者说,祭品。 死,自戕。 林却想过。 她一次又一次跳进海里,将已经锈了的刀刺破脖颈,一次又一次感受着窒息咽气意识消散,但第二天,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她的眼睛总会睁开。 最后是昭昭。 昭昭跪在侧躺在月色中的她,她的嗓子被割伤,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她讲不了话,只能林却的后背上,用手指写着; 千言万语,只有一个请求:姐姐,活下来吧。 为了昭昭的谎言,沈昱初延迟着诚实。 林却眼眸微动,点了点头。 一艘北国的船途径原野,她们用那箱尘封多年的黄金换了船票。 离开的时候,林却回首望着已经重新冒出新绿的丛林。 它们重生了。 她们长眠着。 晚安。 或是命运,或者神明心软,不忍看她被记忆折磨,于是远离北国的某天,战争爆发在深夜,沈昱初发现林却不见了。 凭空消失,原本穿在她身上的衣物折叠整齐摆放在床上,仿佛从来没人穿起过。 从林却的视角看,她只是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看向身边,一只白狼窝在她头顶,身边是刚刚出生的小白狼,争先恐后吮吸着它的乳汁。 她是唯一的人类婴孩,但白狼母亲一视同仁地舔舐着她赤裸的身体。 神明试图涂抹去她身上所有的人性,让她回归到最初。 除了永恒的生命,还有不定时重启的人生。 这让她有了很多母亲。 野狼,花豹,甚至鹰隼; 然后是人。 等到第三次成为人的时候,沈昱初,昭昭,出现在了她身边。 她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向她展示自动愈合的伤口,笑容浅淡:“姐姐,我们是一样的了。” 林却问她原因,沈昱初只是笑笑,玄而又玄地回了一句:“大概是神明显灵。” “那神还真是个混蛋。” 林却第一次消失后,沈昱初重新回到了南国。 南国有巫女,通灵天地。 她找的人平安,不灭,但此生不会相见。 —意思是,她依然活着,但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找到她? 巫女颔首。 —那还不如她死了。 如果她的人生永不终结呢? □□与灵魂一样不灭。 这一生望不到尽头,那总有某一个瞬间,她能够感知到她。 找到她。 “我们在一起活着,一切才有意义!” 林却的反应仍然平静。 沈昱初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小宝伸手横挡住了她,一直反应冷静地林却,这时才抬眸,定定地望着她。 小宝后退,林却起身,视线终于与她齐平。 “你当年没有诉诸于口的事情,现在讲了出来,心情畅快吗?” 林却睨着她,身上的白色礼裙已经脏污的不成样子,她看了一眼裙摆,自嘲地笑了下,“然后呢?我应该怎么做?” “昭昭。” 沈昱初怔愣住了。 是啊,她现在讲出这些,然后呢? 她到底想要林却怎么做。 将仍处在昏睡状态,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的鹿聆杀掉? 她想一切回到原点。 不是回到原野,而是回到原野覆灭后,那个狭小到只剩下她们的世界。 应该是这样的。 姐姐,我为了你变得不人不鬼,你现在又凭什么可以和人一样,拥有爱和欲? 我们应该一模一样,我们才应该至死不休。 “——你想我杀了你吗?” 林却嗤笑了声,声音不大,与其说讲给她,不如说是讲给自己:“……我要怎么才可以死亡?我们要怎么才可以死亡呢?” “昭昭,你既然当初已经选择了说谎,选择了骗我,现在讲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早已经超过了原野存在的时间。 逝者的音容已经在记忆中模糊,关于原野的一切造就只剩下模糊零碎的记忆碎片,那些混着水咽下的药片,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成多半。 记不清,不知道, 岁月也就这样静谧流淌而去; 可是现在呢。 始作俑者,不,她的昭昭似乎也是受害者。 一个受害者举起生锈的刀,一下下,重重地,砍向她的血肉——这是一场关于记忆与灵魂的凌迟。 “你想要我怎么样呢?” 林却毫无预兆地逼近到沈昱初面前,掐着她的脖颈,指甲深陷在皮肤中。 本能促使沈昱初开始挣扎,林却淡漠看着她,松开手的瞬间,沈昱初失重,倒在了地上。 “想我这样杀了你吗?” “可是昭昭,你看,你并不想死啊。” 第87章 chap87. ◎第一次死亡◎ 死亡。 消失。 每一次开始新的人生,林却头脑中闪现出的总是这两个词——像是对神的反抗。 神明赐予她不灭的生命,但也给予了她永恒的记忆,她审视着人们一次次重蹈覆辙,和后来才明白,永恒的生命和记忆根本不是神明赐福。 这或许也不是一场惩罚,而是某位神打盹时候的一场梦。 一场趣梦,一场浩劫。 而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神明或许也厌倦了这样的戏码重复上演,于是大手一挥,某一次的重生,她有了家人; 她再次有了人类的阿娘。 只是阿娘们都和她自己的阿娘不同——她有时是第一个孩子,有时是第二个孩子,反正总不是最后一个孩子。 她之后有一个弟弟。 有的和她同一位阿娘,有的不是,林却搞不懂继承不同血脉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被称作为“亲姊妹”。 无所谓阿娘是相府千金、将门之后,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在她无心管家事物,她们用不同的话术强调同一个内容:“这些你总要学的,总要嫁人的,如若这些都不会,婆家会嘲笑我没有教好你。” 久而久之,林却厌倦了。 从前的戏码又开始重复上演。 直到某天,沉重灰暗的木门被推开,白色的阳光毫无预兆地刺入她的眼中。 身上最后一道伤口自愈的瞬间,昭昭抱住了她。 世界日新月异的发展着,她依旧会因为白昼逼近而不安,但也已经学会了和这份不安和平共处——不论醒来还是不是黑夜时分的模样,昭昭永远都是昭昭。 时间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昭昭是家人。 唯一的家人。 到底因为什么,她们要走到这样一步? 林却垂眸望着鹿聆。 鹿聆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是的,是她做错了。 林却望着沈昱初,一点点后退。 “……昭昭,你有一句话讲的很对。” “这一切归根到底,是我的错。” 林却声音不大,喃喃着,“我不应该跟你走,这样我还可以和她们一起死掉。” 沈昱初摇头,她想说什么,林却望着她:“最后一个问题,小宝,我的小宝,为什么会这样?” 提到小宝,沈昱初的眸子也顿住了。 当初,她们的确没有找到小宝。 小宝为什么消失,又为什么回来,沈昱初也不知道。 但她身上的这些痕迹是她过去岁月的隐晦提示——小宝活下来了但过得不好。 沈昱初望着小宝,眼底的情绪复杂:“姐姐,你觉得现在的小宝痛苦,可怜,如果你看过她我最开始找到她时候的样子,你大概也会庆幸,幸亏她是现在的样子。” 小宝的血液分析报告显示,她是一个活体病毒载体,血液中活跃着数万种病毒因子,她与这些病毒共生。 其中最活跃的事在吸血鬼族群中蔓延的吸血热病毒。 病毒摧毁了曾经的她也重建了现在的她——敏捷度和攻击性是接受顶级训练的特种兵的百倍,她也与沈昱初相同,容颜永驻。 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沈昱初可以想象,她也接受过相似的过程。 不同的是,她是主动的,甚至带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赎罪性质;小宝是被迫的,接受了远比她残忍的过程,被塑造成了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 沈昱初想让小宝以最初的样子出现在林却面前。 她们三个人重新组成一个家。 她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好她们了。 明明一切应该是这样美好的结局。 明明一切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但一切就是现在的样子。 追根溯源,沈昱初望着林却,像对她的质问,更像对自己的叩问:“你到底为什么,不可以只爱我一个人呢?” “我不想你一直爱我,只爱我不可以吗?”沈昱初深吸了口气,“我一直都是只爱你的啊?” “为了你,我背叛了我的家族,一把火杀光了她们,像她们烧毁原野;我为了能找到你,亲手把自己变成现在这幅老不死的鬼样子;我为你的一切兜底,向你曾经对我那样——” “姐姐,我不后悔。” 沈昱初抬眸,直视着林却,“你说,你对她产生了爱情,无所谓她是否给你相同的回应,以你对爱情的标准,我对你不是的。我的爱没有那么无私。” “你就恨我吧,恨我不诚实,或者恨我毁了你原本美好的初恋。” “昭昭。” 林却自嘲地笑了声,胃底翻腾。 巨大悲伤反馈在身体上的反应不是眼泪,而是呕吐。 好像一直走在雾中的鹿聆,心脏倏地抽痛,她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背着身,肩胛骨因为呕吐而颤抖的林却。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识仍然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林却。 只有林却。 “一一。” 林却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仿佛心口被长剑贯穿的标本,仰头望着什么,脖颈两侧的血管跳动着,耳边只有嗡鸣。 “恨你?” 林却扣住鹿聆的手,鹿聆想要挣扎,像迫切握住注定远走的风,但风要怎么被握住呢? “你要我怎么恨你呢?昭昭。” “我们是靠着对方才活到*现在的,现在你叫我恨你?” 林却转过身,后背稍稍挺直,望着沈昱初——她终于正视了一件早早明白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与沈昱初从来算不上了解。 两个对对方只了解皮毛的人,却这样靠着彼此在这个世上度过了千年的光阴——死亡,消失,这两个概念其实从未在林却的脑海中湮灭。 沈昱初嘴唇嗫嚅。 鹿聆意识到了什么,眼眶依然红了,眼泪涌出眼角,断线的水晶珠子一样,她一瞬间讲不出任何话,只能望着林却,一遍又一遍地摇头,用行动说着“不要”。 她知道林却想做什么。 林却从不恨任何人。 漫长的岁月剥夺了她“恨”的能力。 爱与恨本就同根,她无法对沈昱初、对这漫长时光中唯一的家人,产生必须以命换命的恨—— 传说讲陈塘关的哪吒剔骨还父、剔肉还母,求一个清清白白的自由身,但林却总是做不到这样决绝惨烈的。 “不,不要……”鹿聆终于发出声音,“你不要在我们的记忆里杀死你自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样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直到鹿聆喊出来,沈昱初才意识到林却要做什么—— 她想要上前,小宝却一把将她拦住。 沈昱初挣扎,余光瞥见小宝因为横在她腰腹上儿凸起的青紫色血管,生的本能让她减轻了挣扎的力度。 鹿聆抱着林却,望着她的眼眸颤抖着,捧在她侧脸的手也不受控的轻颤着,她看着林却一点点变得透明,明明掌心的温度还在,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吗? 多么希望是眼睛出了问题啊。 “——林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样消失!”鹿聆盯着林却的眼睛,“忽然出现的这个姑娘是谁?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凭什么要把自己从我的记忆里抹去?” “你凭什么抹去我的爱!?” 白色的光亮,以林却为起点扩散着,侵吞覆盖过每一幢建筑、车辆,侵吞过一盏盏亮起的灯;每一寸土地,惊醒狂吠的小狗,好奇歪头张望的小猫,逃窜的蚂蚁与飞虫; 关于林却的一切在一点点被抹去。 鹿聆四下张望着,迫切的,她想要在什么地方,最好是自己的骨肉上,刻下林却的名字——林却,你很喜欢的人。 记住她,找到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鹿聆望着林却,她已经感知不到眼泪滑落了。 在她的记忆里,眼前的人,翻涌在心底的,关于这个人的所有情绪——爱恨怨,贪嗔痴,那些微妙的、没有来得及诉诸于口的一切,由清晰转回模糊,由浓烈转变成雾一样的缥缈。 休息室内,沙发上的黑色皮包,只漏出一点的、牛皮纸便签上的字迹,从开头的第一个字一点点被抹去、消散—— 【呦呦吾爱:】 【这是一个老套的开头,我亦是一个老套的人。你总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总觉得我不懂得对你的爱是什么,而你又太忙,我只好用老套的方式回答你。】 【对你的爱是一种病症。当你出现时,世界在那一瞬间变得骤然不同。看过无数次的,沉闷的树叶颜色在那一刻变得可爱;夏季燥热的阳光变得清透,雀跃的因子充斥在以我们为中心的每一寸空气中;我们的身上生长出了磁铁,你不在的时候,我的灵魂想要贴近你;你在的时候,我的灵魂和身体一起想要贴近你;只是想到你,阳光便洒满了我整个世界。】 【看到上面,我猜想你会问为什么。我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对于一个有确切答案的问题,人们总喜欢探知答案出现的过程。思来想去,总结脑海中闪过的所有碎片,关于为什么的答案是四个字:你好可爱。坐在教室咬着铅笔,对着错失一分试卷懊悔的你好可爱;在雨后认真折起雨伞的你好可爱;弹琴写曲的你好可爱;站在舞台中央,向所有人歌唱灵魂与勇敢的你更是可爱……我可以写满一百条关于你好可爱的“证据”,相比写出,我更想贴在你的身边,一字一句细细的、慢慢的,讲给你听。】 【呦呦你可爱也奇怪,看到这里,你大概会觉得我又在讲好听的话哄你。我拥有着漫长的人生,像诅咒,看过无数人去往同样的归宿,不免沾染无意义论的傲慢,直到你出现在我的世界——你天真的愚蠢,热情的聒噪,后来又敏感的躲避;会问我一些幼稚而无意义的问题,我曾一度认为最简单的任务交给你似乎也会被搞砸,你如缓慢爬行的蜗牛,你的时间相比我是鲜活的动词。】 【你走进我的生命,从此我的秒针开始转动。】 【永远爱你,月亮见证。】 【至此搁笔。】 【林却。】 ……模糊,眼前的雾似乎越来越重。 身上的力气被站立着的地面抽取,在意识即将消散的一刻,鹿聆不受控的向下坠,仿佛自万米高空之上下坠。 一双手,一个人,接住了她。 那人的脸是模糊的。 香味。 薄荷,血橙,苦柚。 跳动的太阳穴一点点平稳了。 吻, 似乎是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悲伤的。 恍如告别。 自此, 林却完成了关于自己的第一次死亡。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收尾! 被所有人遗忘是真正的死亡,昭昭的性格就是偏激的,对于雀雀她真的不是爱情,她们之间的感情线可以理解为一种扭曲的亲情——开始是年幼的女儿对母亲的依恋,后来则是掌控欲强的母亲对女儿从精神到□□的控制;也是朋友,那种明明在一起很久,拥有和其她朋友截然不同的气场,对彼此是特别的,但又没有那么的特别,是好朋友,是可以为对方去死的好朋友,但是真的了解吗?也不见得。(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出来……) END:BlumenfürdieGeliebten 第88章 chap88. ◎当却道是寻常◎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LURING出道五周年的特别电台活动也迎来了我们最后的一个问题——请问小鹿,五周年我们小铃铛能够接生到三闺女吗?” 鹿聆一原本舒展的双手不自觉十指相扣在了一起,扣紧又松开,她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主持人也因为她突然的沉默怔愣了一瞬,头脑风暴该如何提醒的时候,鹿聆交缠的手终于松开:“嗯……首先非常感谢大家对于我第三张正规专辑的期待。说起来也非常惭愧,出道五年,总共发行了不到四十首歌,作为音乐人的身份与大家见面的我来说,万分羞愧。” 鹿聆顿了下,深吸了口气,说:“三张正式专辑讲述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个故事应该有一个结局,但我现在,无法书写出它的结局。” 这是出乎主持人预料的答案,不只是主持人,场外原本淡定的工作人员神色也慌乱了,助理当机立断,掏出手机给向遥发送消息。 这场直播本着回馈粉丝的原则,内容上没有具体的剧本,但需要回应的问题,这场直播是最合适的契机。 出道五年,鹿聆已经证明了,自己出到时候的一炮而红并不是偶然。 出道一个月,官宣空降YSL全球品牌大使,广告短片释出后十分钟内点赞播放跨过一亿大关; 在三个月零十五天渺无音讯后,携带首张正式专辑《1st:雾》回归,同时官宣的第一次全国巡回演唱会的门票仅用23秒便售空告罄。 年末颁奖礼,《雾》更是横扫各大颁奖礼的最佳专辑奖。 鹿聆则达成一个人拿下最佳制作人、最佳编曲、最佳作词、最佳作曲四大重量级奖项的成就。 第二年春,鹿聆因为北美巡演饭拍镜头的错位,陷入了第一次黑热搜风暴,大众对于她的关注度、讨论度,达到了第二个高峰。 作为艺人,所有围绕自己展开的声音,风险与机遇共存。 对于鹿聆,这些声音显然是后者。 关于《雾》而引发的关于鹿聆“演唱毫无技巧”、“作为艺人素质欠缺”、“只会写青春疼痛类的东西”,全部被二章专辑《2ed:风》击碎。 《雾》与《风》是同一个故事的开头与中场,《雾》结尾的旋律是《风》的开始编曲;但《风》的结尾,纵然是不通乐理的人听,也能感受到,下一张专辑主打歌的开头定然不会是《风》的延续。 关于《风》之后的专辑的讨论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然而,在《风》发布后的第二年,鹿聆只发行了一首单曲专辑,和为主演电影《莲》编写演唱的同名主题曲《李莲》。 《莲》是新锐导演任徽,依据编剧季夭改编真实案件拍摄的犯罪电影, 鹿聆饰演的主角李莲也是现实中的受害人。 十五岁出逃的李莲是这个社会的弱者,但编剧季夭与导演并没有采用最容易获得票房的弱者叙事和“艳尸美学”。 她们借由李莲的死,撕开这个社会的沉疴。 获得千万转赞的影评写到“与其悲痛于莲的死,编剧与导演着墨更多的显然是,莲因何而死。” 诞生于全女班底下的李莲有着人的情绪,贯穿全片的色彩是一抹浓郁的红,仿佛开始氧化的血液。 莲死了,镜头对准的是凶手阴冷变态的脸;而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松开紧握在手中,以反抗为目的的刀。 电影最后一幕,是刚从吃人的家里出逃到海城的莲。 她穿着一条自己缝制的、裁剪老套的蓝色裙子站在天台上,灰蒙蒙的阳光在她眼下散落下细碎的阴影,莲靠在斑驳的墙面上,肩膀挡住了用红色粉笔写就的,稚嫩的“生”。 莲望着太阳,眼眉皱着,从口袋里掏出盖子早就失踪的半截口红,鲜艳的红色涂满她原本苍白的嘴唇。 镜头拉近,莲直视着镜头,浅笑,明媚。 这最后一幕,将第一次出演大荧幕的鹿聆推上了颁奖台。 自此之后,相比歌手,鹿聆更为大众所熟知的身份是演员。 “……我想要给这个故事一个完美的结局,《雾》、《风》,以及还没想好名字的第三首歌,演员的工作很有趣,但是,” 鹿聆轻笑了下,眼眸低垂着,相比告知粉丝,更像是告诉自己:“音乐才是LURING的生命。” “以上,鹿聆,LURING。” 直播结束,向遥终于松了口气。 鹿聆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便算是打招呼和道歉。 向遥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有什么好讲的呢?并没有造成实质损失。 鹿聆是一个极有分寸的艺人。 她身上最大的争议只有放下《风》的后续,一头扎进影视圈这一件。 但时间是一位好医生,扎进影视圈这件事从长远看依旧是利大于弊,最显而易见的,因为参演和主演的剧目、扮演角色的完成度足够优秀,鹿聆的国民度火箭式增长。 “决定回去写歌了?”向遥故作轻松地问。 “我什么时候讲过我不写歌了?”鹿聆眼眉微挑:“今天发布的饭颂难道是你代劳?” 向遥:“……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黎黎负责鹿聆音乐方面的业务,向遥是她影视业务的经纪人。 向遥理性上知道,鹿聆回归本职工作是情理之中;但感性上,放手这样一个炙手可热且零负面形象的艺人,还是不甘。 ——都是名利场里的人精,鹿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也是一种答案。 该培养新人了。 *** “——来了。” 1号工作室的门打开,贝湜一坐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没有抬头也知道来者何人。 鹿聆摘下墨镜和口罩,看了一眼设备前的空椅子,无力感如同夏日闷热的阴雨天,密不透风的塑料一样将她牢牢包裹住。 她扔下包,转身向后,瘫倒在了沙发上。 头靠在贝湜一的肩上,眼睛合着。 贝湜一瞥了她一眼,重新看回屏幕,是调侃也是无可奈何:“还没到就知道今晚上什么都做不了吧?” 鹿聆深吸了口气,仍旧闭着眼睛,上下点了点头。 贝湜一终于舍得摁灭手机屏幕,不等她说话,鹿聆便在冥冥之中听到了她转动脑筋的声音——“你要不换个名字再试试?” 鹿聆挑眉:“什么意思?” “啧,”贝湜一推开她的脑袋,一条腿盘坐在沙发上,身体正对着她,宛如找到神药的神农:“——你看啊,虽然你这些年面向大众的产出不多,但是披着‘butterfly’的马甲和初晓合作的那张专辑,效果卓然啊!” 这些年鹿聆一直都在创作,只是以她自己名义发布,面向大众的不多。 最声势浩大的是顶着‘butterfly’的马甲名与初晓合作了她复出后的第一张专辑。 但互联网时代那里有秘密可言。 马甲很快被扒出来,‘butterfly’自此也再没有过产出——倒不是鹿聆做作,而是她真的写不出来了。 或者说,她写不出来让自己满意的东西了。 生日直播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她原本想宣布暂停一段时间的工作,像当年的初晓。 但临门一脚又反悔了。 不甘心? 不知道。 贝湜一斜睨着鹿聆,舒了口气:“说到底,你也不知道结局应该怎样——” “不。” 鹿聆望着录音室,漆黑的,曾经承接着她所有骄傲的地方,此刻像是巨兽的深渊巨口。 贝湜一没有接话,望着她,充当着合格倾听者。 “不仅仅是不知道结局。” “我连这个故事为什么开始都朦胧,”鹿聆垂眸,视线定格在自己的指尖,“就像它们的名字,雾、风,写下它们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正在掀起一场风暴。” “现在风暴停下了,太阳却没有出来。” 鹿聆还想说什么,嘴唇嗫嚅,最后还是停住了。 ——风暴卷走了她的一部分。 灵魂的一部分。 于是她成为了缺失一角的拼图。 贝湜一没有回答,正过身,若有所思。 鹿聆也舒了一口气,重新望着操作台前的椅子。 贝湜一不给她选择的机会,“蛮横”地把她拽了出去:“别挣扎了,也别自我折磨了!走进人民群众吧,虽然不一定能写出来那个莫名其妙的结局,但是至少不会把自己憋死!” 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鹿聆能够感受到每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裸奔。 贝湜一倒是从容自若:“你明天有活动吗?有也没事,优秀的艺人应该掌握108种快速消肿方法——” 话音未落,贝湜一的手被忽然停下的鹿聆拽住。 距离她们不远的十字路口处,售卖荷花的小摊前一个女人,正在买花的女人。 顶漂亮的女人,美的不像人类。 女人好像也察觉到了她们的视线,四目相对的刹那,绿灯亮了。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鹿聆松开贝湜一,向着女人小跑了上去——“你……你好!” 女人错过了绿灯。 鹿聆胸口起伏,捏着女人外套衣角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望着她的眼睛,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等到耳朵再次能听清声音,是女人声音中浅淡如雾的笑意。 “——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你好鹿聆,我叫林却。” “双木林,当时却道是寻常的却。” 鹿聆看向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又看向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好漂亮。 【作者有话说】 刷帖子看到有人吐槽为什么晋百小说总爱写大美人,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自己——因为我是一个该死的颜狗,我就喜欢看美女和美女在一起() 林却我最早确定下来的设定就是:是个大美女,再恨她的人,也没有办法对着她的脸讲出难听的话——就是美的这样权威客观!!!!(一些莫名其妙的作话,可能是深夜码字综合症发作了) 第89章 chap89. ◎梦◎ “您……认识我?”鹿聆下意识问。 林却垂眸笑了下,不等她说话,身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唤:“姐姐!姐姐!” 鹿聆循声望去,林却的手从她的手心收回,举起向着声音的来源摆了摆。 一个小姑娘。 鹿聆目测比量了一下,堪堪到她的肩膀位置。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姑娘的视线与她相撞时的错开,闪过一丝愕然。 不等鹿聆思考出来个始末,绿灯亮起,小姑娘提着装着满满零食的购物袋,小跑到了林却身边。 林却已经眼眉温柔,抬手将小姑娘散在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然后牵起了她的手。 鹿聆心脏无预兆抽痛了一下。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鹿聆吗?” 不远处,观察她们很久的路人终于忍不住了,在朋友的簇拥和鼓励下,勇敢上前,试探问了出来。 鹿聆只能暂时收回视线。 向下扣了扣帽檐,仍然是满分艺人,向她们俏皮地点了点头:“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的女生激动地捂住嘴,只望着她,最后还是在朋友的提醒下,才匆匆忙忙从帆布包里掏出笔和专辑:“可以给我签个名嘛……to签……” 鹿聆眼角的余光向着方才林却的方向瞥了一眼—— 贝湜一悠悠踱步到了那个位置,耸了耸肩。 鹿聆仍然保持着一个艺人应该有的素养,以及对粉丝百分百的热情。 她拿过专辑,在街头十分敬业地开始一场微微微微型个人一对一签售:“名字是?” “伊依!第一个伊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伊,第二个是依靠的依。” 鹿聆颔首,字迹潇洒,语调依旧温柔,“想要我写什么?” “嗯……我今年大学毕业,没有考研也不想考公考编,麻烦您写:‘伊依同学,大厂offer收割机’!” “好……” 马路对面,林小宝看了一眼忽然停住的姐姐,又顺着姐姐看的方向看去,眼睛微眯,喃喃道:“伊依?” 林却回过神。 小宝眨了眨眼睛,问:“姐姐,你认识她?” 林却没有回答,收回视线:“答应你的都给你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也要好好做到了。” 林小宝同学的肩瞬间耸了下来,拖着长音回了一句:“好———” 林却被她的语气逗笑。 原本想回家的,现在干脆修改计划,牵着小朋友向反方向走去,重新没入人海。 只是见一面,也算是圆满。 鹿聆签完专辑,贝湜一才悠悠走过去。 “给。” 鹿聆瞥了一眼她递过来的口罩,没有接。 贝湜一瞪大双眼:“这么喜欢被认出来的感觉?” 鹿聆瞥了她一眼,坦荡地点头:“嗯,就是爱慕虚荣,有意见?” 贝湜一粲然,勾住她的肩:“刚才温温柔柔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们的吗’不是你吧,是不是什么东西上你身了?” 鹿聆假笑了两声:“那你小心点,我身上的仙儿是通过肢体接触转移——” 说罢,她不顾贝湜一还搭在她肩上的胳膊,自顾自转过身,上演了一出满分“金蝉脱壳”,悠悠踱步,重新向公司方向走去。 贝湜一三步并两步追上,直到重新进到电梯里,才释放方才一直按捺着的好奇心:“一见钟情了?” 鹿聆顿了下。 脑海中重新出现刚才的那一秒,惊天动地的一秒。 那一秒之前,她低着头走在人群里,跟在贝湜一身后半步的地方。 她不抬头,也能感受到偶尔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已经极力劝自己别去在意——你选择不带任何伪装地走在这里,不就是想要找回作为鹿聆的感觉嘛? 她弄丢了鹿聆,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 这五年作为艺人,她的成绩单上可以打上完美的A等级;作为音乐人呢? 堪堪及格。 堪堪及格等同于不及格。 反复的自我否定比来自外界否定痛感更强,她曾以为这两者是充分必要关系。 但当她抱着不自信的态度,交出去的歌成绩却并不差劲的时候,相比庆幸,鹿聆反而被翻天覆地的不安吞噬。 ——如果有一天,她达成了自己内心的标准,却被批判为“江郎才尽”呢? 那她所坚持的,又成了什么? 像是这个名为地球ONLINE的沉浸式游戏,掌控全局的系统忽然发现有她这样一个漏网之鱼,于是在更高一级发现时,匆忙进行自我修复——恍如一夜之间,她失去了所有天赋。 放弃? 如果她从未达到过真正符合内心标准的巅峰,她也许真的放弃了。 既然“鹿聆”写不出来任何东西,那么“李莲”呢? 效果有,但仍然差强人意——差强她意。 故事最后的结尾只能够是鹿聆。 走到十字路口,红灯进入新一轮的倒计时,鹿聆只感觉胸口憋闷,想提出回去的刹那——她看到了林却。 林却在信号灯旁边,手里捧着一束荷花,而旁边售卖荷花的女人和女孩春风满面地将白色水桶放进蓝绿色的三轮车车斗内。 鹿聆忽然意识到,原本堆积在她胸口的,将要把她湮灭的憋闷,好像消失了。 那一秒,林却出现在她视野里的那一秒,被暂停的时间被重新摁下了开始键。 一见钟情? “……是,久别重逢。” 鹿聆喃喃说。 贝湜一没有听清,电梯门打开后,她率先走出去,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什么重逢?” 鹿聆回过神。 贝湜一的视角里,鹿聆原本阴郁无光的双眸像是终于换上新电池,倏地一下亮了起来,猛地攥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电梯外,一个在电梯内,上演着在监控视角里宛如犯罪现场的画面。 “——十一,有没有可能,我其实见过她?” 贝湜一眼眉蹙起,显然没跟上、也没办法跟上鹿聆忽然跳脱的脑回路,只能在发出疑问词后,更加疑惑地看着她“自圆其说”。 “那不是一见钟情,十一,我确定那不是一见钟情——虽然我并没有过一见钟情的感觉,但我演绎过这样的角色,李莲对她的初恋女友就是一见钟情。” “那像是一把刚刚开刃的刀,毫无预兆地刺进心脏,所以不得不放缓呼吸,胸口泛着细密的,好像蝴蝶在那里冲破茧层时扇动翅膀;但我看到她的时候,不是这种感觉。” “呼吸,的确有放缓,” 鹿聆垂下眼眸,回忆着,旋即又激动看向贝湜一,分享终明确解题思路的学生一样,“但那把刀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我这里了。” 鹿聆眼眸顿了顿,嘴角却不自觉上扬着:“围绕着它的伤口已经结痂,它和我的心脏成为了一体——她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听到这句话后,贝湜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嘴唇张合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你,疯了?” “没有,”鹿聆走出电梯,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关上,“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贝湜一看着她,确认鹿聆真的没有开玩笑也没有发疯后,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半眯起:“你继续说。” “不是一见钟情,她不是第一次见我,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她,” “她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见你,”贝湜一舒了口气,还是没有办法建立起信念感陪她“演”,“姐姐,你在首都机场出口的海报,除非她生活在上个世纪,不然就算她不坐飞机,也不会没见过那张海报。” 鹿聆没回答,置若罔闻,自顾自向前走着。 贝湜一无奈叹了口气,她知道,这绝不是鹿聆消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新“惊天言论”的预告—— 果不其然,两人刚到1号录制室门口,鹿聆毫无预兆地转身:“可能是在梦里。” 贝湜一懵了,声线颤抖:“啊?” 此刻,在贝湜一眼中,鹿聆已经“疯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鹿聆打开门,坐到设备前的椅子上;因为兴奋,等待电脑开机的几秒钟也让她感到焦灼,不自觉咬着拇指的指甲。 电梯再次打开,匆忙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中,两名保安和黎黎一起出现,宋禾走的安全通道,稍晚一步,气喘吁吁扶着李贝湜一的肩膀:“刚……刚才——” 话音未落,一段旋律从录制室内传出——除了保安外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她写歌了? 贝湜一眼皮合上又睁开。 ——新专辑? 贝湜一耸了下肩膀:大概? 黎黎和宋禾的肩膀倏然挺了起来。 贝湜一不抱有和她们相同的乐观心态。 于是三个人,宋禾和黎黎期待的向录音室内探身; 贝湜一双手仍然抱在胸前,一动不动,望着专注在音乐里,全然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景观”的鹿聆,眼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嗯?” 贝湜一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靠在黎黎肩上的宋禾,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黎黎的肩膀。 然后,她揉了揉眼睛,声线喑哑:“写完了?” “嗯!” 鹿聆语调雀跃,闻言宋禾也欢欣鼓舞:“我们——” 她话还未说完,鹿聆看着贝湜一,像对她说,也像对自己说:“这个故事的结尾,我给它取名叫《梦》。” “十一,我会再见到她的。” “不止在梦里。” 贝湜一心情复杂地看着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做不扫兴的朋友,点了点头。 宋禾没有立刻问“见到谁”,而是等到走出录制室,与鹿聆分开后,拽住了试图逃窜的贝湜一。 “……啊,这样啊。” 宋禾若有所思。 然后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说】 俺胡汉三回来了! 还有人记得我们伊依嘛~开头部分的追星“叛逆”少女,当初是雀雀的粉丝,现在是鹿鹿的了[抱抱] 第90章 chap90. ◎初次见面◎ “阿姐,”小宝环视了周围一圈,咖啡厅安静的只剩下垫盘敲击和触控笔在平板上滑动的声音,“你说的长大之后,也是这样吗?” 林却往咖啡里丢了两颗方糖,缓缓搅着,闻言轻笑了下:“嗯……不会一直是这样,但总会有这样的时刻,我也有,很多次,临近截稿日稿子却只有一段开头的时候。” 林小宝同学咬着吸管,最后还是没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生无可恋地瘫在了桌面上,认真地说:“那我要讨厌长大。” 林却失笑:“但总要长大。” “为什么?” “因为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我现在也可以!没人敢欺负我的,我也可以保护你!” 林却粲然,本着不破坏童心的原则,没有再说。 但小宝却委屈了:“长大和上学有什么关系——不上学不是也能长大嘛!” “上学长大了的人,难道就很快乐嘛……”林小宝扫了周围一圈,不顾她人死活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不一样不开心,反而因为上了学,周末还要在这里敲键盘。” “……” 她说的话乍一看似乎非常有道理,放眼在现在,这间咖啡厅里坐着的每一个人,包括她们在内,都难以用“快乐”作为形容词。 但不是的。 “小宝,幸福,快乐,这些美好的情绪、感受,它们当然存在于人漫长的一生中,但不会是永恒——比如刚才,虽然你仍在忧愁一会儿回家之后的作业,但是想到可以喝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至少是开心的,对吧?” 林小宝同学咬着吸管,回忆片刻,点了点头。 但神情只松快了一秒。 真正开始作为十三岁小孩一生的林小宝对此十分不适。 但她并不排斥。 现在表达出来的各种逃避,更多是一种保护机制——保护自己,也保护无辜的人类幼年体。 “那什么是永恒的?” 小宝看向她,好奇问。 林却抿了一口咖啡,手微顿。 咖啡杯与杯碟发出一声细微的清脆,林却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仍旧好看的桃花眼,如今更多的是如人的沉静与温柔。 “活着,存在即永恒。” 小宝不太懂。 林却环视周围一圈,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 这不是姐姐对妹妹式的对话,而是一个独立的灵魂在向另一个注定也会独立的灵魂发起的对话: “‘追求诗与美,浪漫与爱情,是我们活着的意义’,这是一个非常浪漫的理想,但我觉得,我的理想或许更胜他一筹:我们活着意义,只是因为我们活着。” “因为我们活着,诗歌与美,浪漫与爱情,它们的存在才是成立,如果不存在,那有如何评判意义呢?” “浪漫的诗歌如果没有印刷机和出版商,那它永远只是诗人和她朋友们的记忆;如果没有胶片机和作家的存在,那么电影就不存在了,那些美好有趣的故事只有文字和口口相传两种方式存在。那生活是不是会有些无趣?” “痛苦,幸福,欢愉,悲怆,这些能够在你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瞬间,只是某些瞬间。在横向宽阔的人生里,贯穿始终的,其实是一种‘无感’。” “你也是嘛?”小宝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在很多很多次的人生里都是‘无感’?” 林却垂眸,没有回答。 很多时候是的,但上一次人生不是。 “死去”的时间里,她感觉自己一直走在风暴里,时而暴雪狂风,时而烈日高悬;仿佛神明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而降下惩罚,有一个声音,遥远却清晰地告诉她,只要她扔掉撑在手里的剑,乖乖跪倒在龟裂的大地上,神明的愤怒便可以平息。 “——凭什么?” 剑立在大地上,林却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暴雪迫使她不得不紧闭着双眼,但她仍然挺直着腰杆,仰头骂着那道回荡在天地中的声音:“——凭什么叫我跪下?凭什么*是我认输!” “你以为是你赐给我生命?不!我告诉你,我的生命从始至终都来自我的母亲!你,你们,是一群好编剧,好导演!但我不是一只木偶!你们为我书写好的结局是死,但你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决定我会以怎样的方式去死!听清了吗!” “我说,你们输了!你们才是输家!” 或许神明真的存在,又恰好她们真的厌倦了这一场游戏,等到林却再次恢复听觉,缓缓苏醒的时候,看到的第一抹色彩是郁郁葱葱的绿。 身边第一个人是在远处好奇看着她,问她是谁的小宝。 她重新回到了原野。 石壁上的刻痕显示,时间过去了五年。 真是万幸。 只是五年,鹿聆还活着。 她与她还在一个世界里。 林却望着头顶的蓝天,清水涤洗过的蓝,白色的云随着风缓缓流动着,恍如那一群无聊傲慢者踱步时扬起的白色衣角。 ——你赢了。 我们也将去寻找新的乐子了。 “——不好意思,” 一道有些突兀,但更多是试探的女声从林却身侧传来。 林却收拢回思绪,循声看向讲话的人,小宝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你好?” 与林却视线撞上的刹那,女生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圈,先是微愣,然后是满溢出来的惊喜。 没什么犹豫的,她果断摘下口罩,从包里行云流水地拿出工牌和一张名片:“您好,请问您有兴趣做练习生嘛?” 林却愣住了,小宝蹙眉:“什么是练习生?每天都要写练习册的人嘛?” “不是的,”女生刚想继续同林却说什么,听到小宝天真的想法,不由得笑了下,思衬片刻,认真的同时,不自觉带了一些真挚的遗憾,“练习生是没办法写练习册的人,和既要唱歌跳舞也要好好写练习册的人。” 小宝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看向林却:“阿姐,那你不要去做练习生。” “如果你做了练习生,那就是,既要唱歌跳舞,也要写练习册,同时还要写作文了——好累的。” “写作文?” 星探有些意外,但想到了什么,又觉得没什么意外:“您是老师?语文老师吗?” 小宝刚想说不是,但林却快她一步,将错就错认了下来:“是的,所以——” 她耸了耸肩,瞥了一眼名片,视线不由得一怔。 星探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收起名片和工牌的时候,余光再一次扫到林却那一张脸的时候——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她感觉自己宛如发现千里马的塞翁。 但作为音乐部的练习生,确实不合适了,但是公司还有影视部啊—— “您有兴趣尝试一下演戏吗?” “贵司近期有招聘计划吗?” “啊?” 星探怔住了,一起怔住的还有小宝,以及忙里偷闲的咖啡厅内的其她人。 林却取过她的名片——X娱乐公司音乐部新人开发组。 组员,艾黎。 林却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句询问多么没头没尾且突兀,记下对方的名字和名片上的电话后,不等艾黎反应过来,她已经起身,拿着手机,眼眸灿灿:“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吧。” “啊,好——不对,” 艾黎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确实是想吸引新人——但是不是自己同事的新人啊!她的工作是艺人开发,不是人事开发啊! 虽然如此,职业习惯促使她先环望了周围一圈,觉察到咖啡厅内仅有的几个人的视线,十分含蓄地落在了她们身上。 “当艺人不好吗?” 艾黎有些为难,压低音量道。 她现在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一方面,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十之八九是无功而返了;但另一个方面,林却的脸实在优越,职业病也好,人类刻在基因里对美的向往也好,都促使她不舍得这样快的结束同林却的对话 无意识地想着那句“诅咒”:万一呢? “公司最近确实有招聘计划,马上六月份毕业季嘛,各个部门都需要新鲜血液,但,”艾黎笑了下,她看着林却,由衷道,“我说实话,您就算以职员身份进到公司,用不了一周?至多两周左右吧,就会被我同部门的其她同事推荐到——” “但那个时候,我依旧可以说‘不’,对吧?” 林却语调平淡道。 艾黎顿了下,声音弱了下来:“道理确实没错……” 林却笑容莞尔,起身的时候小宝也极具眼力见,背上书包拿着没吃完的小点心跟到了林却身边。 “抱歉,我刚才有些唐突了,”林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行为的失礼,“您的咖啡我请了。” “祝您周末愉快。” 艾黎手微微抬起,不等发出声音,林却扫码、推门离开的动作潇洒干脆。 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艾黎想了想,决定充分发挥专业能力,逛街也不逛了,周末的第一个晚上以加入咖啡厅加班大家庭收尾。 三天后,鹿聆下飞机刚到公司,不等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先被宋禾拽紧了她的办公室—— “带你见一见你的新助理!” “什——嗯?” 鹿聆怔愣住了。 下意识做出的第一个动作是猛地伸手握住林却的手腕——温暖的,和她相似的体温和皮肤触感。 像是踩进了棉花里,心情轻飘飘的。 如果这个鹿聆可以早一点从这种轻飘飘中走出来,那她便会注意到,林却始终没有看向被她握住的手腕。 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始终停在她身上,仿佛终于得以靠岸的船。 “你好鹿小姐,我是你的新助理林却,” “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有猜到这一次雀雀的职业是什么吗~~ 追求诗与美,浪漫与爱情,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出自电影《死亡诗社》。 90-100 第91章 chap91. ◎我很喜欢你的。◎ 艾黎看着手机屏幕,昵称为“组长”的对话框打开又关闭,关闭又打开——该怎么和组长说呢? 说她在逛街的时候发现一个长相惊为天人的女人,怎么看都觉得如果让这样明珠流落民间简直是暴殄天物——组长大概会直接下达指令:那你负责搞定她。 怎么搞定? 林却对做艺人没有兴趣,只对上班感兴趣。 思衬良久,艾黎抬眸,瞥见了店内安放在四角的监控摄像头,有了! 与其自己想办法,不如把问题丢给领导。 叮—— 组长点开手机,是艾黎用手机拍的一张监控镜头画面,可谓是糊上加糊,眼睛微眯,看清主角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 但不等她们想出办法,林却本人和她的简历先一步出现在了公司招聘面试上。 林却应聘的是营销策划、文案和剪辑类的岗位。 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中之中。 当天四位面试官,虽然没有交流,但眼神透露出来的信息空前一致:她应该出现在影视部的新人选拔现场。 但在看到她的履历后,这个达成一致的偏见在瞬间破除—— 林却一共做了三个账号,内容从切片读书到捕捉Z时代某些细微情绪的随笔向,到最后为某知名博主的喜剧系列执笔剧本,三个账号总计全平台粉丝数超千万。 非要说有什么弱点,大概是剪辑。 “——这点我可以学,”林却态度不卑不亢,“其实一直都在学,之前这些账号各位也能看出来,更像是我个人的一个‘电子备忘录’。” “……” 如果不是林却一本正经的态度和一片清澈的眼神,很难不怀疑她是在凡尔赛。 总而言之,她剪辑能力的不足最终还是被出色的文案编辑能力所“击败”,顺利入职X娱乐公司营销公关部。 营销部是根据艺人划分的小组制,体量大的艺人比如鹿聆和MERIKA的成员,有专门的小组负责。 林却的实习期被划归为MERIKA的小组。 ——有些失望,但还好。 这个时候的林却愿望不多,或者说,街头那意外的匆匆一面,仿佛预支透了她的勇气。 能够和鹿聆在同一个空间里,不是在网络上,而是在身边人的嘴巴里、在自己的眼睛里,听到她、看到她,听到和看到与死板的网络通稿里不同的她,便足够了。 但这份知足常乐的心,在林却结束入职培训会议,走出会议室后,被击碎。 好像冥冥之中的天意,一楼大厅中央,林却驻足。 “哒——” 极轻轻微的一声开关被摁下的声音。 身侧的大屏幕亮起。 林却转过身,双手不自觉背在身后,胸前的工牌折射着到屏幕上蓝色、红色的光亮。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眼中只有鹿聆那明媚的笑容。 五周年了。 “……五周年快乐啊,” 林却仰望着大屏幕,笑容温柔,对屏幕上的鹿聆说,更像是对自己说:“我的,大明星。” *** 这一次的人生运气十分好。 林却犹豫怎么才可以调组工作的时候,老天将宋禾送了过来——一起赠送的还有一个贝湜一。 林却在茶水间泡咖啡的间隙,在工作室里泡了一周的贝湜一也神魂颠倒下楼,准备给自己续命。 只惊鸿一瞥,不等林却自己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贝湜一握住救命稻草一样,一路疯跑拽到了宋禾办公室。 也万幸贝湜一被逼疯了一样的精神状态,林却只用气喘吁吁,不需要为假装不认识宋禾而做心理铺垫。 两人的对话更诡异。 贝湜一没有说话,胸口起伏,眼神坚定看着宋禾。 宋禾先是有些意外,像是没想到事情难度这么低,然后扫了林却一眼,闪过一丝犹豫:“她?” 一个字的询问,隐隐包含着希望得到否定答案。 “嗯!” 贝湜一点头,又看了一眼她。 更坚定了,同时像是看出了宋禾犹豫和希望得到否定答案的底层逻辑,直接亮出了底牌:“我快被折磨疯了!” ——再这样下去,你会失去一个作曲家和死去的摇钱树。 宋禾又看了林却一眼,还是不舍:“她?” ——真的是她?只能是她吗? 贝湜一没有回答,直起身,双手抱在胸前,睥睨着宋禾。 “好好好——” 林却预感到这次轮到自己了。 宋禾看向她的同时,她也看向了宋禾,配合地展露出一个标准的职场新人神态和表情。 没什么意外的,宋禾把她指派到了鹿聆身边的小组; 有些意外的是——“……既然选择了我们公司,我相信你一定是认识并且对我司艺人、业务有所了解的,LURING,了解吗?” “嗯,我很喜欢她的歌。” “好——她的助理,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嘛?” 这便是不出意外的事件中的意外了。 好像本来是想要一颗糖果,但对方直接把保险柜的钥匙塞给了她。 这是她入职的第二天。 前一天通宵写出三章正规专辑主打歌《梦》的鹿聆,在海外行程的间隙变着法的“折磨”为《梦》编曲的贝湜一; 而此刻,预见自己即将有喘息时间的贝湜一,与看到“摇钱树复活”希望的宋禾,一唱一和,为她“科普”着关于鹿聆的100件小事—— 鹿聆现在不喜欢西瓜汁,经常喝的是黑咖啡,但最喜欢的西瓜冷萃拿铁; —所以还是喜欢西瓜的嘛。 鹿聆睡眠不好,又有严重的完美主义倾向,进组前会把所有人的台词都背下来; 出席重要的线下活动,比如粉丝见面会、颁奖典礼,这些活动的前一天会断碳水并且泡健身房进行有氧;每天结束行程后会泡在作曲室或者练习室,在成华有家,但在家的时间不多,需要助理定期叫保洁清扫,同时每天巨大的工作量会让她在早上有些敏感。 但不会是乱发脾气,也不存在职场霸凌。 林却垂眸,情绪晦暗不明:从前睡眠很好的。 “……林小姐?” 林却回过神,余光瞥过自己的手——发现竟然还握着鹿聆手的时候,近乎“失态”的把手抽回去,背在了身后。 鹿聆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鬼使神差的,仿佛那一刻灵魂被恶魔控制,她把手举到鼻尖下,轻轻嗅了嗅。 下一秒,她便看到四个人的视线,包括正在看手机黎黎也抬起眼,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 奇怪,确实奇怪,奇怪到解释都是多余动作,奇怪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余光不自觉瞥向林却。 她像是拥有读心声的特异功能,眼眸低垂着,唇角轻轻上扬,礼貌而得体—— 但,为什么心情会这样奇怪。 闷闷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闷。 “咳咳——” 宋禾清了清嗓子,主动当起了和事佬,一手牵住林却的手腕,开始“引荐”道:“这位就是林却了,公司前段时间招聘进营销部的新成员,经过协——” “营销部?” 鹿聆的视线扫过宋禾握住林却手腕的手,然后上移,定格在林却的脸上:“有些意外。” 林却浅笑,表情仍然得体:“意外我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通过贵司面试嘛?” 这话有自嘲的意思,这仍然是一个多数人难以接受花瓶不止有装花一个功能的世界。 只是她话音刚落,鹿聆果断摇头:“意外你竟然会答应调过来担任我的助理。” “相比作为我的助理,”鹿聆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黎黎,“显然留在营销部,你的职业前景要好上很多。” “我们应该是同龄人,”鹿聆想到了什么,问,“助理也好,艺人也好,除了经纪人,讲到底都是吃青春饭的行当。” “你回去营销部吧,” 鹿聆的语气温和,望着林却,诚恳的建议,“那里更适合你。” 再次见到惊鸿一瞥的缪斯她当然是惊喜的,甚至闪过一丝紧张。 但鹿聆也知道,林却不应该只是她的助理。 她可以成为任何职业里的翘楚。 尽管她与这个人从未有过交集,但她的第一直觉告诉她——林却不会是她的助理,也不应该只是她的助理。 “啊……” 林却缓缓抬头,桃花眼中那抹多情一点点被冷漠吞噬:“公司的人事变动一直这么随便?” 她看向宋禾。 宋禾没想到两个人的“对峙”,最后“遭殃”的却成了她,一时表情管理有些失控:“不不不——当然不!” 黎黎合眼翻了个白眼,开口对鹿聆道:“LURING,这是公司正常的人事变动,程序合规合理,林小姐现在站在这里,说明她本人对这个调动也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鹿聆蹙眉,只是反驳的话还没有讲完,林却本人率先开口:“我对这次人事调动没有任何异议。” 鹿聆不解地看向林却。 这个人有问题,脑子有问题。 林却不以为然:“但我对刚才各位谈论介绍一件物品一样对待我,很不舒服。” “鹿小姐,您是觉得我无法胜任您的助理一职嘛?” “我没有这个意思。”鹿聆淡淡看着她,回道。 “考虑到职场晋升,营销部或许真的更适合我,但我来到贵司不是为了通过职场晋升到一个怎样的高度,获得一个怎样的头衔,” 林却抬眸,直直看着鹿聆,一字一句: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 “因为,” 鹿聆的眼眸中,林却好看的眼睛弯成两弯月牙,声音不大,却像羽毛,落在她的耳朵,泛起一阵微妙的痒——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老婆们可以多多点点预收嘛[可怜][可怜][可怜]如果觉得小青梅还不错的话,可以帮俺宣传宣传嘛[可怜][可怜] 第92章 chap92. ◎就是想给她这样备注◎ “……很喜欢你的歌。” 林却偏开视线,背在身后的右手不自觉蜷紧又松开。 “哦。” 鹿聆垂眸,方才在瞬间攥起的手指,缓缓垂下。 像兴高采烈摇着尾巴的小狗,凑近向她招手的人后,没有得到喜欢的摸摸,而是被对方笑意盈盈地评价了一句“丑狗”。 而那个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 现在也没有。 办公室内的空气流动似乎都变缓慢。 “哈哈哈……” 宋禾踱步到两人中间,“今天算是正式认识了,现在也快到下班点了,那个小林,明天开始,记得按时到岗——” “嗯,给你。” 宋禾话未说完,便眼睁睁看到鹿聆接收到“下班”,又或者“到岗”的信息后,从包里抽出房卡,直愣愣地递到了林却面前。 从未缓解的气氛又冷上了一度。 林却神态自然:“您一直住在酒店?” “嗯,酒店方便。” 鹿聆回完,才发现其她人的反应奇怪,她再迟钝也明白了,音量陡然提高:“你们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 “明天早上五点半的飞机,”鹿聆看向黎黎,像是寻求认同,“宝格丽的活动!” “对。”黎黎恍然,点头认证。 林却的手指在手背上轻点了两下,迅速过了一遍明天需要做的事情——“好的,明天我会准时到岗。” 鹿聆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房卡,没有被收下。 她的思绪还未整理好,林却向前一步,影子和浅淡的薄荷香气一起降落。 “嗯?” 鹿聆有些懵地看向她,又看了看她伸在自己面前的手。 林却也微怔,旋即收回手,粲然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明天我可以在地下车库那边等您。” 鹿聆侧眸,小声嘀咕道:“……你是网约车司机吗?” “嗯?” 她的声音很小,林却没有听清。 “咳咳——” 鹿聆直起身,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即坦然直视向林却,从上到下审视了她一圈,最后向前一步,黑色的房卡轻飘飘地落进了林却左胸口前的口袋中。 “没什么不方便的,”鹿聆捞起包,转身握住了门把手,推门出去后,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推开了门,只探出一个脑袋,望着林却,“明天五点,请一定不要迟到。” 林却浅笑,颔首应下:“好。” ——奇怪。 鹿聆深吸了口气,蜷起食指在胸口重重揉了两下——闷,仿佛被丢进了炎夏雨前的午后。 一门之隔,宋禾和黎黎相视一眼后,又同时看向林却。 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们好像做了一个不正确的决策,至少从已知信息看,林却自己公开表达了自己无心职场晋升,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鹿聆,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为鹿聆的粉丝。 是粉丝也没有什么关系,以鹿聆工作狂的性格和作风,林却崩溃的原因大概率会是因为根本上她高强度的工作节奏。 鹿聆是究极计划型人格,每个月末黎黎和向遥会告诉她下个月的工作安排,她们会在一个小时后收到她自己整理出来的月计划表格,她们的工作节奏也被迫加快。 比如这次活动,从启程时间到落地首都后到达活动现场的时间,黎黎在一周前已经和活动方敲定。 如果计划被不可控因素打乱呢? 鹿聆不会有什么反应,甚至会及时给出使损失降至最低的办法,即便牺牲她自己的时间和部分利益; 如果是人为环节上出现了纰漏呢? 鹿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她只会一言不发。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团队人员变更少的原因:能坚持到现在的成员,转组到别的团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水土不服。 宋禾望着林却,林却直到听不见鹿聆回荡在走廊内的脚步声才收回视线,见状,她与黎黎相视一眼,轻舒了口气。 “——我一会儿再发给你几个文件,明天的活动,你的主要任务是多看、多观察,机灵一点;”黎黎说,“嗯……你住的地方距离酒店远吗?如果很远,建议今晚最好直接住在酒店或者酒店附近,到时候走财务报销就——” 林却望着她,语调诚恳:“我有孩子需要照顾,外宿不太方便。” “啊?” 黎黎懵了。 “我住的地方距离酒店确实不近,”林却想了想,“但那个时间段出门应该也不会堵车。” “啊……好……” 黎黎感觉自己精神有些恍惚了。 林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后退绕过黎黎,推开了门:“没什么其他事情,黎总我们明天见。” “啊……明天见……” ——林却,孩子? 她,生孩子???? 这个世界疯了。 黎黎逃离犯罪现场一样离开了宋禾的办公室。 未来一周,没什么必要事件,她与宋禾还是线上沟通联系吧。 *** 是夜,晚上九点三十分,解决完家庭作业的林小宝同学刚轻手轻脚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 顺着光的方向看去,林却盘坐在地毯上,乌黑如缎的长发垂在胸前,微微湿着,白天仿佛假面一样的妆容已经卸下,电脑屏幕的光映照在她的镜片上,折射出微微的蓝色光线,聚集在她瞳孔的位置。 不知为什么,姐姐明明做着与那天咖啡厅里的人一样的事情,但她却没有感受到“痛苦”。 ——“阿姐,你现在很开心。” 林却敲击键盘的手顿了下,抬眸的同时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看向小宝,然后张开了双手——“哎哟,写完作业了?” 小宝抱着她,下巴垫在她的肩上,来回磨蹭了下,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了诚实:“阿姐,学习好痛苦。” 林却笑了下,轻抚了抚小宝的后背,顺着她悠悠道:“这样子啊,那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痛苦吗?” “嗯……” 林小宝讲不出来,松开林却,学着她的语气反问道:“那阿姐为什么开心,你之前说工作大部分都是不开心的。” “不想回答就挑我的刺儿啊,”林却捏了下小宝的鼻子,一把捞过她,“嗯……为什么工作会开心呢?该怎么回答你呢——哈。” 林小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屏幕的下端开着的三个文档名称分别是:【文件一:《宝格丽活动安排》】。 【文件二:《媒体采访问题确认版本》】。 【文件三:《艺人习惯总结(补充版)》】。 小宝看着,嘴巴不自觉念了出来:“……最最重要的一点,活动行程版本确定后提前一周与相关方协调沟通,确认后千万不要迟到,鹿鹿脾气很好,除非迟到,她会化身人间制冰机;” “二,不论行程多么紧凑,尽量与活动方/剧组沟通,留出一小时午睡时间,以保证她不会猝死;” “三,提醒艺人按时服用补剂,艺人全年身材管理,健身房无氧运动狂魔,补剂的作用与午睡相同。” “这个人是谁?” 林却浅笑:“对我很重要的人。” 小宝蹙眉:“比我还重要?” “和你一样重要。” 小宝撇了撇嘴,又看向电脑屏幕:“这个人事情好多。” 林却垂眸瞥了她一眼,被爱护长大的孩子在家人面前总是心思浅,心里的想的话总会透过眼睛讲出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很早就认识她了,你也是,但你们都忘记了,嗯,也不需要再想起来。” 林却舒了口气,垂眸再次看向屏幕的瞬间,暖色的光线细碎的星星一样盛在她的眼睛里:“工作其实很难快乐,之前你看我写稿子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感受到我很快乐吧。我认识她,在很久之前——当然,没有认识你早。她的这些东西我应该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但,” 林却眼眉微挑,有些不可置信:“在我记忆里的那个她,没有这些习惯。” “她也讨厌迟到,但对于时间也没有这样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她喜欢吃好吃的,不喜欢白幼瘦的审美标准,我想这也是健身从被迫变更为主动的原因之一吧。” “小宝,我也痛苦,因为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但也开心,因为这一次她还存在着。” “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小宝同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林却也没有再多说明,只是轻吁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了,快点去洗漱休息吧,明天我要早起去工作,你需要自己去上学,”林却开始了絮叨模式,“一会儿定好闹钟,早餐的三明治我做好放在冰箱了,用微波炉叮1分钟——” “知道了——” 小宝从她怀里挣脱起身,一蹦一跳地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后又探出头做了一个鬼脸,学着她刚才的语气道:“阿姐,你其实也没有真正了解过我。” “林小宝可是超级厉害的一个人哦!” 林却失笑,小声笑骂道:“超级厉害不还是痛苦作业。” “嗡嗡——” 林却拿起手机,看到消息的刹那不觉微怔: 【好友申请:LURING】。 【我是鹿聆。你明天来公司就好,我今晚在公司。】 林却舒了口气,三点半的闹钟可以改成四点半了。 “……OAKMOSS,橡木苔,” 鹿聆呼吸一滞,反扣过手机,蹙眉看向贝湜一:“你看我屏幕干嘛?” 贝湜一不为所动,淡淡看向她:“你为什么要给只见一面的助理备注橡木苔?” 鹿聆怔了下。 是啊,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备注呢? “……不知道。” “但就是想给她这样备注。” 【作者有话说】 写的我心暖暖的~~ 那三个文件是最开始,雀雀的经纪人发给鹿鹿的哦~ 第93章 chap93. ◎那您还挺恶劣◎ 林却扣上电脑,淋浴室内的水声还在继续。 她点进和鹿聆的聊天框,输入框内的字删删减减,最后又重新归于了空白——哈。 写的出一本二十万字小说的人,现在却打不出来二十个字。 该如何开口呢? 同事之间要有怎样的立场去问对方为什么要在公司过夜?怎样去问对方现在还在忙吗?吃饭了吗? 林却举着手机,不自觉咬着左手拇指的指甲,身体后靠回沙发,蹙眉盯着屏幕,脑海中疯狂遣词造句。 但,在她又一次试图删除打在输入框中的词句时,掌心里的手机震动一瞬,她眼睁睁看着那句“你好,我是LURING”之后弹出一句:【有什么事吗?】 【你一直在输入中……】 林却怔愣了一瞬,笑了下,方才压在心上难以言明的紧张,或者说尴尬,悄然消失了。 【抱歉,打扰您了。只是想再跟您确认一下时间:明天早上五点,公司b1层停车场,对吗?】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对面才回复:【嗯。】 林却看着那条消息,嘴唇不自觉抿紧,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为自己打气:【您现在还在公司吗?】 点击发送后,林却火速退出微信,摁灭屏幕,手机反扣在桌面。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阿姐,你这是在晨练?” 小宝同学从浴室走出来,林却毫无预兆地站起来,围着茶几走来走去,胳膊来回摆动的幅度近乎夸张。 林却默默缩减动作幅度,余光瞥了一眼手机——毫无动静。 “……我就是看电脑时间长了——你也是,每天下课后,也要站起来多走走。” 小宝显然没有被她忽悠住,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你又骗小孩”。 “咳咳——”林却清了清嗓,三步并两步走到了她身边,“洗完了就快去睡觉——” 睡着了姐姐有正事要做。 *** “——啊!” 一号录制室内,贝湜一终于绷不住了。 她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 音乐部不止鹿聆一个艺人,她手头的工作更不止鹿聆一个人。 贝湜一晃晃悠悠起身,走向门口,手无力地朝她摆了摆,语调也是虚的:“鹿,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她转头,看向鹿聆。 鹿聆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肩膀耸落着。 好像被暴雨吞没了的蝴蝶。 “停一停吧,”贝湜一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反正你还有别的工作。” 贝湜一没有恶意,她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 鹿聆现在对待音乐的态度是不可取的。 她与音乐现在的关系像是宿敌,是对手,是必须一个臣服于另一个的不平等关系。 不应该是这样的。 鹿聆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贝湜一轻叹了口气,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后,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哈——” 随着那一声极轻的关门声,那根无形的、好像撑在鹿聆身体正中央的“骨”,骤然被抽了出来。 她深吸口气,手使劲揉了揉胸口。 不是疼,而是闷。 溺水一样的闷。 贝湜一一个月都在连轴转的工作,鹿聆又何尝不是呢? 她好像每天都很忙。 早上还在片场,下午便出现在地球的另一端。 等到夜深人静,却又想不起来这一天的内容有些什么。 记忆里只有很多人,很多声音。 拥挤的,嘈杂的,一无所知的。 鹿聆松下手,视线下移,略过屏幕上还没有来得及删除的音轨。 十一是对的。她想,她应该停一停了。 《梦》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她不能逼着奇迹再次降临。 “咚咚——” “你回来——” “可以进来吗?” 林却? 鹿聆怔愣住了。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三十七分,林却提起左手上的袋子,热腾腾的热气,是关东煮。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吃东西。”林却望着她,眼睛眨了眨。 “啊……” 鹿聆视线飘忽了一瞬,两只手先是不知所措地四下摆了摆,好像大人不在家不得不扛起门面的大旗,招待客人的小孩子一样。 她从椅子后面绕出来,手向着自己身侧指了指:“当然可以……” 林却垂眸,不易察觉的瞬间,她也兀自悄悄松了一口气。 “沙发上坐就好,”鹿聆说完,发觉自己竟然把手背在了身后,自顾自尴尬地重新垂下,余光瞥着林却,犹豫了两秒,在距离她很大一块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 林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鹿聆干脆正*过身,视线与林却递过来的筷子正面撞上:“为什么要过来?” 林却眨了眨眼睛,自然笑了一下:“因为您一直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有点担心。” “楼下的保安阿姨说您还没有走,我想您应该还没有吃东西——” “打住一下,”鹿聆拆开筷子,拿起关东煮,“不用一句话一个‘您’,我不讲究这些——你说的我心里毛毛的。” 林却垂眸,自己也觉得好笑——已经奇怪的不会讲话了。 “好。” 鹿聆点了下头,咬了一口白萝卜,小声嘀咕道:“其实你没必要过来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是故意小声。 “可是我想过来。”林却坦坦荡荡,“我想见你。” 鹿聆手顿了下。 表情如常。 “哦。” 她买的并不多,每一种都是她会喜欢的。 “那个文件里也有讲这个?”鹿聆看向林却,问。 “没有。” 林却调侃道:“不过今天之后就有了。 “艺人关东煮喜欢海带结,白萝卜,福袋。” “什么嘛……” 鹿聆失笑,余光瞥着林却,心情忽然真正放松下来了,思衬片刻,直视着林却,问,“你为什么要成为我的助理?” “你好喜欢问重复的问题,”林却仍然得体的笑着,仿佛真的第一次认识她,一字一句再次回答:“因为我很喜欢你——” “喜欢我的歌?”鹿聆打断道。 林却顿了下,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点了点头:“嗯,很喜欢您的歌。” “好。” 鹿聆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林却的视线跟随着她而动。 鹿聆撑在录音台前,摁下了刚才没有来得及——或者说,没有力气删除的废曲音轨。 两分十五秒的曲子,作曲和编排在鹿聆听来,一团乱遭。 摁下播放键后,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望着沙发上的人——给只认识一天,不,一天时间都不到的人听这样的曲子。 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但她想要她听她的曲子。 即便这是一首注定要扔进垃圾桶的曲子。 她想要她听,如同给她备注橡木苔,源自一种本能。 “好听——” 林却话音未落,鹿聆猛地惊醒,虚焦的视线重新聚焦,意识到林却说的是“好听”后,她瞬间变成了炸毛的猫,音量都不自觉提高,反问打断她道:“好听???” 鹿聆看着她,瞳孔中都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字,嘴唇嗫嚅。 可爱。 好可爱。 林却莞尔,没讲出的后半句话干脆咽了回去,再次点头:“嗯,好听。” “不难听不等于好听!” 鹿聆靠在桌沿上,双手抱在胸前,反驳道。 更加可爱了。 林却蜷起手,拇指的指甲陷在食指指侧,借痛压下想要扬起的唇角后,微微偏头,垂下手撑在身体两侧:“你想听到我什么样子的评价呢?” 鹿聆哽住了。 “在摁下开始键前,你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了,不是吗?” 林却淡淡说。 是的。 有答案了。 “你不想听到夸奖,也不想听到评判,”林却轻吁了口气,起身,视线与鹿聆齐平,眼眸沉静:“你想要的是一个破口。” 鹿聆嘴唇微张,视野里,林却微微耸肩:“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给到这个破口——我听不懂音乐。” “嗯?” 鹿聆怔了怔。 林却浅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五音不全,耳朵问题。” “那你说好听是……”鹿聆眨了眨眼睛,很有礼貌的没有讲出后半句话。 “只是听不出来自己唱歌的好坏,而且,即便听不懂质量,但能听得懂情绪。”林却悠悠道。 “情绪?”鹿聆微顿,“什么意思?” “电影,电视剧,综艺,小说,散文,话剧,美术,雕塑,音乐,这些被创造出来的艺术,本质在做的都是一件事:讲故事。” 林却说:“而流淌在故事里,牵动观众读者听众想继续追下去的,是一种情绪,一种能够引发强烈情感共振的情绪。” 鹿聆神情缓缓放松,手撑在身侧问:“——你觉得它好听,是因为那一种情绪?” 那一种情绪与你共振? 林却望着她,暖黄色的光线流转在她眼眸间。 鹿聆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没有催促,在林却的注视中,她不自觉抱起双手,视线却从未转移。 两人安静对视着——“滴答——” 鹿聆失神,本能驱使她垂眸,无意识地盯着落在手背上的那一滴泪。 直到林却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痛苦。” 林却微微颔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声音很轻,比起回答更像自言自语: “牵动我的,是你的痛苦。” 这是出乎鹿聆预料的答案。 “那您还挺恶劣。” 鹿聆学着她的语气回道。 林却侧过视线,莞尔:“多谢夸奖。” 鹿聆嗤笑了声,重新坐回林却身边的位置,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妙的缩短,横在中间的时钟,时针与秒针正式在数字十二完成汇合。 想到了什么,鹿聆又转过头,林却也抬眸—— “你可以夜不归宿吗?” “嗯?” 鹿聆眨了眨眼睛:“小朋友,可以一个人在家?”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亲亲] 第94章 chap94. ◎恐惧◎ “孩子?” 意识到鹿聆说的孩子是指林小宝后,林却不觉浅笑。 这微妙的脸部表情变化,自然也落在了鹿聆眼中:“黎黎姐有告诉我,你有小孩子。” 林却视线飘忽,右手从背后绕过,扣住左臂的手肘,然后点了下头:“嗯,家里有一个小孩子。” “那天在路口跑向你的小朋友吗?”鹿聆问,“女儿?” 林却眸光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公司福利待遇还不错。” 鹿聆斜睨向她:“照顾单亲母亲?” “嗯。” “这不是很正常的嘛?”鹿聆身体向后仰,捞起两罐啤酒,“喝吗?” 林却有点意外,但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谢谢。” “——你之前做的工作,没有这些待遇吗?”鹿聆问。 醒来后,林却一直在做的工作时间轴线以她自己为准,场合也随她心情而变。 在家闷久了、写不出来就抱着电脑、笔记本出门,广场图书馆或者咖啡厅,中午十一点四十分和下午四点三十分,工作停止,学校报道,中午做饭的时间四舍五入算是休息时间了。 她是这个社会中少数的少数,而多数人的境遇和她的编辑差不多。 林却回忆着和编辑交流的邮件和聊天记录,食指指尖在啤酒瓶的瓶壁上轻点着:“之前工作的地方也很好,有时候需要加班,我家小朋友也不需要一个人在操场上发呆。她很聪明,虽然不喜欢学习,但是看到我们在忙的时候,她一个人待着无聊了也会拿出作业在上面写写画画;没有人会讲什么,因为女性职员偏多——女孩子多的地方,空气都是馨香平和的,但和公司给我的感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鹿聆喝了一口酒,眼眉蹙起一瞬,常温的啤酒总是发苦。 林却看向她,身体向后仰,鹿聆顺势中间的抱枕递给了她。 “之前工作地方,这些温暖舒适的瞬间是同事们之间自发的,现在感受到的,是领导特意叮嘱的——这两者之间不存在所谓的比较关系,只是人是群居动物。团体中的大多数,在大多数的时候会选择跟随头领的决策,像我的上一份工作,新上任的主编杰森觉得我有一个孩子,精力上无法专注,会拖累工作进度,所以委婉地劝退我。” “所以即便同事们也并不认可这个理由,我也离职了。” “她们没有义务为我摇旗呐喊,人总得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那位主编真的很差劲,” 鹿聆又喝一口酒,这次肩膀和眼眉一起瑟缩,“像是没有妈妈。” 林却失笑,望着啤酒:“不喜欢喝为什么还要喝?” “西瓜汁不好喝吗?” 鹿聆向前倾身,啤酒瓶与旁边小木桌的桌面发出一声很轻的闷响。 “啤酒不好喝,任何酒都不好喝,苦苦的,喝完嘴巴里也会有很怪的涩味,但它们可以让我打起精神来,西瓜汁不会。” “你要那么多精神做什么?” 林却仰头,不甚明显的女性喉结上下滚动,满罐的啤酒很快就变成了空罐。 余光里,鹿聆看着她,好看的眼睛瞪圆着。 像目睹不可思议事件发生的小狗。 “你很喜欢喝酒?”鹿聆试探问。 “不喜欢,只是不想浪费,”林却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抱枕,眼眉弯起,看向鹿聆,“好可爱的抱枕。” 鹿聆看了一眼,双腿盘起,整个人重新靠回沙发里,只喝几口的啤酒被彻底“遗弃”:“这个叫玉桂狗,你小朋友应该也会喜欢。” 林却想了想林小宝同学,想反驳,但在看到鹿聆眼睛的时候,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下了。 鹿聆眼眸低垂着,左右手无意识扣着、纠缠着,长睫阴影散落在眼底的乌青上。 林却望着她,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所以,为什么要那么有精神呢?” 鹿聆舒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某处,喃喃道:“对啊,为什么呢?” 啤酒,咖啡,甚至香烟,这些年她一点点染上了这些曾经她最嗤之以鼻的东西,有用吗? 鹿聆余光扫过屏幕上的音轨,嗤笑了身。 没有用。 林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想了想,身体偏向她,认真说:“我有一个好方法。” “什么好方法?” 鹿聆瞥向她,问。 林却没有回答,朝她招了招手。 鹿聆犹豫了下,双手撑在身体两侧。 横在两人中间的始终,分针越过了十二。 “——你干嘛?!” 鹿聆只试探挪了一步,林却靠向了她一大步。 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陷落在玉桂狗抱枕上,林却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的眼前,遮挡住了大部分光亮。 “哄你睡觉啊——醒着没有用,那干什么还要撑着,睡觉又不犯法。” 鹿聆没有再挣扎,有些僵硬地躺在玉桂狗上。 玉桂狗在林却的怀里。 原本慷慨铺开在她的眼前的暖色光线,现在只能透过林却指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眼睛里——刺眼。 工作室内的灯有三挡可以调节。 她可以提醒林却,或者自己起身关掉。 但是鹿聆不想。 她合上眼睛。 “但问题也不会因为我睡着了就被解决。” 林却的手轻轻环住了她,一下下,轻轻拍着她:“它也不会因为你不睡觉而被解决。” “你已经试过了,不是吗?” “嗯,我试过了。” “但还是忍不住幻想会有用——或者说恐惧。” 林却垂眸望着她,此刻鹿聆的眼睛被她盖住,那些深藏在心底的、只有她一个知晓的情绪、爱,山涧溪流一样,铺满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开口时的声线却仍旧和之前相同,礼貌而客气:“恐惧什么?” “恐惧……” 鹿聆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思绪也变得混沌,声音含糊着,却仍旧顺服着本能回答林却的问题:“恐惧会错过奇迹降临的时刻……” 过了很久,鹿聆轻颤的睫毛微微扫过她的手心,林却才回过神。 她一根一根地抬起手指,鹿聆微微蹙眉,在她的怀里翻了一个身,撒娇的小猫一样,身体微微蜷缩着,整张脸完全埋在了她的小腹,温热的呼吸扑在上面——烫。 耳朵是凉的。 没有发烧。 林却松下手,垂眸望着鹿聆。 想揉一下她的头发,像小宝午睡时候在她腿上睡着的时刻。 ——“如果……如果你是我生出来的孩子,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曾经出现过,她那时没有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此刻才惊觉。 如同多年前放飞的某只蝴蝶,绕过一整个地球,再次重新降临在她的肩上。 ——如果你是我生的,我们相同的将不只是体温。 传闻说,母女之间存在某种玄妙的共感:母亲会感知到女儿的痛苦,女儿会感知到母亲的幸福。 “——那我们还是不要相同了。” “呦呦永远不要感知到我的痛苦。” 林却侧过头,望着被光线映照她墙面上的,她们的影子,她一点点向下,在她的影子终于小心吻上鹿聆影子的嘴唇时停住,然后起身,人和影子。 “呦呦要开心和幸福。” 她顿了下,承诺似的喃喃:“我会帮你的。” *** 梦。 一场夏梦。 鹿聆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云端,如同这场梦境中的上帝,俯瞰着地面上正在发生着的朦胧的一切。 白色环绕绿色,包裹着灰蓝,然后阳光—— 红、橙,最后是白。 白色穿透白色,秋天的假象被蝉鸣撕破—— “……呦呦!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夏天,是她十岁时的夏天。 二十四岁的她与十岁的她一起开口:“随便你怎么说,你的观点就是不能说服我。” 藏在树枝间的蝉懒洋洋的聒噪着,眼前的一切仍旧模糊着,仿佛高度近视的人丢掉了她的眼镜——对,话题似乎与“近视”相关。 这是她的梦,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仿佛是真正发生过,却被她忘记的某个夏天。 “……你记不清,我也记不清,那说不定,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模糊’的,‘模糊’才是‘正常’,清晰是一种病……病?” 鹿聆一时想不起那个词,一个沉静的女声响起:“病变。” 熟悉的声音。 她想要看清声音来源的时候——叮。 梦境中的一切,除她的一切,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也被按下了。 四肢被漂泊的雾色缠绕住,只剩下意识自由。 视野仍旧模糊,有微风,似女人柔软的手——香气。 血橙,薄荷,苦柚。 “鹿聆……鹿聆……” 好像有人在叫她。 鹿聆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却忽然变得很沉,睁开眼睛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变得无比困难。 “……她最近确实有点太累了……要不要……” 好吵。 “哒——” 微凉的触感,好像是女人的手,牵住了她的手,那女人应该在讲话,但她听不见,仿佛上帝故意。 然后是薄荷的味道。 梦里的人。 鹿聆控制住呼吸,与身体开始对抗,死亡或者醒来——“啊!” 安静了。 视野一点点重新恢复清明。 林却。 她顺着林却的视线向下——她的手正死死握着她的手,以至于对方的指尖泛白。 鹿聆完全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林却也没有挣扎的动机。 她就这样平静坦然地接受着她的视线,无视了她视线中透露的一切信息——不安、惶恐、疑惑、不解。 “我们,是不是认识?” 鹿聆松开手,视线垂落,讲不清是询问林却,还是叩问这句身体深处的那个灵魂:“在很久很久之前。”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点~ 第95章 chap95. ◎红色◎ “哎,”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林却身上,而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叹了口气,望着鹿聆,沉思良久一样:“是的,我们的确认识,在很久之前。” 鹿聆的右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下,林却背着手向前一步,同时给身后化妆师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准备工作。 “很久之前,是多久之前?” 尽管内心闪过一丝犹疑,鹿聆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五年前?不,还要更久。”林却悠悠说。 “你失忆了。” 鹿聆微怔,嘴巴快大脑一步:“我失忆了?” 自我怀疑的语气,但在讲出这句话的刹那,大脑便快速跟上嘴巴的节奏。 “嗯,虽然很荒唐,” 林却耸了下肩,视线下意识瞥向别处。 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汹涌着向上,那些只被她所感知的一切,止步于眼底——“但这是真的。” 她偏过头,扫过所有人,唇角上扬着,眼眸中流转着风流意味:“你们也全不记得了。” “我们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林却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鹿聆:“我们还是小朋友的时候,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直到十二岁,你从巷子搬走了。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第二天——那天我买了好多糖,你喜欢的糖,你都不记得了。” “我也出道了。” 除了鹿聆,所有人都不言而喻的对视,然后垂眸浅笑。 黎黎双手抱在胸前,偏过视线同服装组组长颔首,示意两人一起出去做最后一次检查。 化妆师快速完成遮瑕,犹豫了下,轻声对鹿聆说“闭一下眼睛”。 鹿聆合眼又睁眼,她仍然没有怀疑。 又或者,灵魂的某处牵引着她不要去怀疑:“你也出道?” 话音刚落,她缓缓转过头,在心底喃喃道:倒也不奇怪。 她这样好看。 林却顺势坐到她身边,透过镜子,望着她:“那个时候,你是我的助理。” 话音刚落,化妆师终于没忍住轻笑了声,林却看向她,视线相撞的刹那,化妆师摆了摆手,有些慌乱也小心地解释道:“抱歉……就是,这个情节好熟悉——昨晚熬夜看到小说里也这样讲过。” 林却笑意盈盈,好像真的好奇问:“什么小说?” 化妆师蹙眉,努力回忆了下,鹿聆的注意力也终于被转移:“名字不太记得了……网络小说,解闷的快餐文学,但情节真的和林老师您刚才讲的一样:女一和女二是一起长大的青梅,后来女一搬家,出走半生归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得不成为女二的助理,后来一场车祸,她失忆了,女二也失踪了,她去取代女二成为了一代顶流——” “所以,”鹿聆点了点头,原本搭在椅子上的手不自觉紧攥,“我们也是这样吗?” 林却怔了下,她没想到鹿聆真的信了。 她真的信了,也真的担心是取代。 怪可爱的。 不想诚实了。 林却望着她,毫无预兆地凑近,鹿聆本就紧攥的手攥的更紧了,身体不自觉迎合着向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了安全距离,鹿聆看着林却,呼吸不自觉放缓,鼻息间萦绕着浅淡的薄荷香味,那香味恍若一双无形的手,挑拨着她脑海中的某处。 “——逗你的。” 林却瞥了一眼她的手,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舒了口气,说是回答鹿聆,不如说是说服自己:“我们不认识,我没做过明星。” “鹿聆,” “你才是那个大明星。” “永远的大明星。” 鹿聆怔了下,良久没有说话。 接下来,她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任由所有人打扮着自己—— 精致的妆容,看似自然实则是三位发型师精心打造的发型,通过最后一轮检查的高定礼服和全球首位上身佩戴的珠宝—— 这里存在的一切,都以她为中心开展着。 也包括她。 鹿聆看向林却。 保姆车内安静,她与林却坐在后排。 黎黎坐在副驾驶,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也在屏幕键盘上敲着。 “嗡嗡——” 是林却手机震动的声音。 鹿聆合上眼睛,头偏向一侧,好像从未看过她。 ——是小宝消息。 小宝总是这个时间醒,撒娇一样给她发了一个小猫哭泣的表情包。 林却没忍住轻笑出声,手指在键盘上刚刚敲下一个“醒”字。 鹿聆的声音,很轻的声音,梦呓一样,混在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中:“……我当然是。” 当然是大明星。 bornstar. 林却愣了下,一秒钟后,她明白了鹿聆小声嘀咕的是什么。 还真是,可爱。 她用余光看着她,摁灭手机屏幕,学着她的样子合上双眼,脸偏向车窗,也如同梦呓:“……嗯。” 鹿聆眼睫微颤,脸向着颈窝埋了埋——假寐的小猫摇耳朵。 *** 因为是不公开行程,直到活动现场的新闻图释出,以及#鹿聆宝格丽全球代言人#的热搜词条空降第一,本就热闹的网络媒体又一次掀起了热潮。 但争论的话题做不过那几个:粉丝们欢呼骄傲,安利贴刷屏广场;同时一起活跃的还有名为“互联网永不失忆bot”,不到二十分钟,皮下头像更换为流传甚广的鹿聆演唱会脸崩图。 “在看什么?” 鹿聆更换下一套礼服,露背的鱼尾款搞定长裙,佩戴白色手套的活动方工作人员正在为她佩戴经典的蛇形项链。 林却摁灭手机屏幕,上前绕到她身后,为她拉上了裙子的拉链:“没看什么,抱歉,工作时间摸鱼。” 鹿聆眼眸微动,轻笑了声,转过身,手指轻挑起林却的下巴,迫使她必须与她对视:“嘴上讲着抱歉,眼睛里倒是一点歉意没有——没什么好瞒着我的。” 鹿聆松开手,向后轻靠在化妆台的边沿,双手抱在胸前,睥睨着面前规矩站着的林却——闷。 与街头忽然的初见时候的感受重合。 胸闷缓缓蔓延开,像满溢出来发柠檬汁,浸透她整具身体,侵占所有感官—— 最后,鹿聆舒了口气,挪开视线,讲不清是安慰林却,还是以一种极其祥林嫂的方式,诉诸委屈:“她们说的什么我不用看也都知道。” “出道第一天,我就知道会有一些和我本人八竿子打不着一点,但就是会被一些人奉为真典的传闻存在——或许是很小一部分人,但声音最大的总也是很小一部分人。” “我不想解释了,也懒得解释,你也没必要掩饰什么——”鹿聆直起身,向前走,“掩饰,就好像她们说的你也赞同一样。” “你不可以赞同。” 鹿聆在林却身边站定,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垂上,耳朵很快泛上了一层红晕,头脑和心脏一起短暂停摆。 休息室内,工作人员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台前的灯光,媒体,也已经蓄势待发。 而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摊开心脏—— “我没有赞同。” 鹿聆准备后撤的刹那,林却倏地握住她的手,“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她还想说什么。 但当视线再次与鹿聆相撞后,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突兀伸出的手也松了下来—— “咚咚咚——” 鹿聆循声看去,林却背过手,握住鹿聆手腕的那只手在身后不觉紧攥着。 “——鹿老师,我们可以上场了。” “好——” 林却回过神,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黎黎递给了她一个相机:“一会儿你就在侧台,拍几段花絮,多拍一会儿,后期剪辑的时候也好有的选。” “好——” 鹿聆登场,林却距离她只有两米远,这样近的距离,她望着被闪电一样的闪光灯和暴雨降临一样的快门声包围的鹿聆,然后低头望着在她镜头里的她。 她此刻站在风暴中心。 她在风暴中心微笑着,直视着那些予她荣光,也赠她雷霆的一切。 “漂亮啊,” “呦呦。” 她这样看着,思绪无意识飘散,现实与刚才在她手机中一闪而过的信息杂糅,她开始幻想—— 这些对准她的闪光灯中,会不会忽然出现一道刺目的红色光线,然后一头野兽,巨大的身形,青面獠牙,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混乱, 相机被踩碎,那些躲在屏幕后面肆意对鹿聆指点的人也如同碎掉的相机,碾落成尘埃。 她会站在她面前,护着她,无所畏惧地与那野兽对峙。 那曾经让她死亡的能力再次从她的躯体内迸发,化作一把刀,无坚不摧的刀,劈向它——鲜血,溅落; 巨兽,倒下。 猩红,滚烫,红色模糊视线。 她以一种绝对悲烈惨状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 那圣洁的白的裙摆也沾染了鲜红。 沾染鲜红的食指,碾落在她唇之上,红色之上是她的唇——亲爱的,我们共享同一片红色。 想带她逃走,像那个她们一起躲在蔷薇花下的夏天。 那是独一无二的夏天,是被她亲手埋葬的往生。 ——可是,好想吻她,在此刻。 于闪光灯前。 在风暴中心。 “……LURING,抱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林却回过神,第一时间确认手中相机的画面。 鹿聆无视黎黎做出的手势,对那位记者笑了下:“您请讲。” 记者显然也没想到鹿聆会答应,原本暗淡下来的眼睛瞬间明亮,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机关枪一样输出问题:“您真的会出演林天娇一角吗?您觉得可以演绎好这一角色吗?” 鹿聆的笑容明显怔了下。 林却拿着相机的手也不觉收紧。 林天娇,吗。 【作者有话说】 一则小通告: 某渡的微博和抖音已经注销,明天新笔名就和大家见面了,因为微博已经注销,所以就在这里和大家提前讲一下吧,新笔名是:桃子廿。 廿,二十的意思,写文的时候我二十岁;桃子是我最喜欢的水果。 换个甜甜的名字,希望能让我自己也甜一点[亲亲] 第96章 chap96. ◎相对自由,相对勇敢◎ 林天娇是第五十四届文学奖最佳小说《火!火!火!》的女主之一,另一位女主名为邱丽雅。 故事围绕两个人展开,随着小说获奖,网络上也涌现了大量的同人作品,这在现在文学向作品里,称得上是“罕见”。 两人之间的感情如同小说的名字,是一抹浓郁的、如同火焰的红。 主角林天娇的出场时十三岁,在海岛中央的广场上,与一群孩子进行决斗。 邱丽雅是这场霸凌的发起者。 她是海岛渔会会长唯一的女儿,对林天娇进行霸凌的理由十分简单:不顺眼,至少在开始抛出的原因是这样的。 海岛是被高速发展的世界所抛弃的一部分,这里的女孩们没有被规训,她们的暴力也是暴力,是信奉最原始弱肉强食原理的拳脚相加。 林天娇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知道她们对她实施暴力,是因为邱丽雅。 无关是非对错,只是邱丽雅让她们这样做。 邱丽雅是学校的老大,她妈妈是海岛的老大,自然所有人都要听她的话,如果不听,下场会和她一样——怎么会一样? 林天娇不理会扑上来喽啰。 她们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是主动走入牢笼的囚徒,她们和她一样该死。 最该死的还是高高站着,揣着手臂冷眼漠视傀儡继续傀儡的邱丽雅。 林天娇只看着她,双拳紧攥,腿被打软,嘴巴还是硬的。 她咒骂邱丽雅是假装天才的蠢材,是天底下头字号的蠢蛋,是剁碎扔进海里都会被鲨鱼嫌弃恶臭的垃圾。 落下的拳头越重,她的咒骂便越恶毒,直到她骂道那一句“只会靠母亲作威作福的虫子”,拳头停止了。 林天娇躺在地上,邱丽雅的影子完全挡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睛已经肿起,从鼻子里流出的温热顺着唇齿间的缝隙渗进舌头,邱丽雅的影子毫无预兆地靠近,林天娇下意识蜷缩—— “呵。” 僵住。 “你这不也是害怕?” 邱丽雅居高临下睥睨着她,鞋尖一下下戳着林天娇的侧脸,极尽羞辱,开口的同时扫过周围所有人,一字一句说:“你的妈妈,你们的妈妈,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一样看不起我的我妈妈,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们和你们一样,见到我们就只想躲着走。” “谁稀罕你的爱。” 自此之后,林天娇开始了对自己的复仇,十三岁到三十三岁。 三把火,第一把火烧向邱丽雅和她引以为傲的母亲,但这把火被林天娇母亲的眼泪扑灭; 第二把火,烧向成年后的邱丽雅,这一把火燃起,但最后也熄灭了,熄灭于一个来自邱丽雅的吻; 人们称她们之间是爱情,但林天娇知道,她与邱丽雅从来不是爱情。 她恨她,恨到骨头里,流淌在血液里;活着,那她们之间只有她可以活着;死了,那她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拉她下地狱。 于是,第三把火,点燃了她自己。 故事的最后,满天的红,早已荒芜的海岛沦陷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林天娇看到一个身影,一个她恨了,也记了一生的身影,走进了火海。 这样看,《火!火!火!》似乎是一本简述狗血烂俗爱情故事的小说,关于她的评价也好坏参半。 著就这本书的作者双白,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她没有接受任何公开采访,颁奖典礼由出版社主编代劳。 但就算是主编,也无从知道她的长相,甚至于声音也一无所知。 “我们大多数时候用邮件交流,相对老派的现代交流方式。” 主编这样说。 “但可以确认,双白是女作者。” 一个偏激、同时又十分有道理的观点:文字不仅有温度,和人一样,文字也有性别。 质疑双白性别的人也有,但和斩钉截铁认为地球上方形的人数量无二。 出道作便斩获最佳文学奖的女作家,当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她的第二部作品时,她却销声匿迹了五年。 而这五年,关于《火》要改编为电影,电视剧的传闻没有断过,几乎是每个月都会爬上热搜一下,但始终没有实锤。 关于林天娇和邱丽雅,呼声最高的两位是鹿聆和一身荣光,归来不过三十岁的影后视后楚漫。 当然,是指十六岁,两人离开海岛后的故事线。 但这个“饼”,目前确实没有砸到鹿聆身上。 提问的记者来自《全球电影报刊》,鹿聆大脑飞转,最后选择了真诚:“——我并没有接到相关的邀约,也没有接到试镜通知,甚至不知道《火》真的要拍摄电影版本,但,” 鹿聆直视镜头,落落大方:“如果编剧老师和导演老师看到了这段采访,我诚挚地推荐我自己——我非常喜欢《火》,也推荐所有人阅读,但今天时间有限,就先不做过多解释了;” 末了,鹿聆把话筒还给《电影报刊》的记者,视线相撞的瞬间,鹿聆莞尔,眼眸灿灿直视着她——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与短袖长裤,夹着厚重镜片,装扮简单利落的女记者,她们之间的差别巨大,一个服务灵魂,一个探求是在的真相,好像天生的敌对关系,宛如林天娇与邱丽雅; “——谢谢你哦,让我有了这个毛遂自荐的机会。” 记者微愣,口罩后的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上扬,但仍然保持着职业应有的沉着与素养,含蓄地点头,镜片后才眉眼弯起。 侧边,黎黎稍稍松了一口气,同下场的鹿聆招了招手,而她自己准备上前迎接的刹那,余光瞥到一遍拿着相机、低着头,表情隐没在光阴中的林却。 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林,” 林却回过神,看向黎黎的同时,自然扯出一丝笑容。 黎黎怔了下,收回视线,向前迎上了鹿聆。 鹿聆瞥了一眼相机,原本已经没有表情的脸,重新扬起一丝笑容,绕过黎黎,向着林却——手中的相机,好看的眼睛眸光扑闪着:“——高跟鞋穿的脚好痛。” “下次试试礼服裙搭运动鞋。”林却浅笑,语气平静,“会创造新的流行。” “嗯……”鹿聆像是真的在思考,余光瞥向相机,轻笑了声,林却便透过镜头与鹿聆视线相撞,她调侃的语气里是从容的骄傲:“下一次活动可以试一下,女人拥有不穿高跟鞋的自由。” 林却怔了下,她整理好心情,镜头重新正视着鹿聆,身后的雷霆风暴对准了下一个人,下一个人之后还有下一个人,而她们已经优雅退场,在相比之下并不光鲜的长廊中,硌脚的高跟鞋被随意地拎在手上,鹿聆穿着舒服的拖鞋,她们一起向着休息室走着。 活动之后还会有晚宴,但她不想参加了。 林却在她身前,望着镜头里,因为一项工作收尾,表情终于松弛自然,精心打造出来“自然松弛优雅”的发型变得有些散乱,但在镜头中,不是配着冷白色闪光灯的镜头中;它们和她一起,真的活了过来。 “什么是自由?” 鹿聆脚步顿了下,她们已经到了休息室门口。 黎黎本想告知林却可以停止录制了,但在听到鹿聆讲出“女人拥有不穿高跟鞋自由”时,她下意识扫过自己,以及身边的同事们,有些黑色幽默的是:唯一被要求穿着并不舒适、崴脚系数疯长的高跟鞋的人,是讲出这句话的人。 “……自由啊…它是一种勇敢吧。” 鹿聆没有再看镜头,而是望着镜头后的人。 这时她才惊奇的发现,昨天晚上一直穿着裙子的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更换为了行动上更为舒适的运动装,唯一突兀的是,相比其她人符合夏天的短袖长裤或者、短裤,又或者裙子,林却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的严实,只有手和脸和她们暴露在同一片空气里,一身黑的打扮,映衬的脸色是一片死气的白。 于是,鹿聆的眼神转换为担忧,两人同时开口道: “——身体不舒服吗?” “为什么是勇敢?” 四目相对,她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鹿聆松开握住门把的手,顺势靠在了一侧的墙面上,万幸礼服是露背的款式。 她思考了下,重新看向林却:“如果我在活动开始前足够勇敢,或许我的脚跟就不需要忍受脚后跟被磨得通红,还要必须在镜头前保持得体——在镜头前展示得体的一面,是作为艺人的职业要求,总要对得起大众的眼睛,演戏、MV、这种的活动也好。” “自由等于勇敢?” “自由等于勇敢说‘不’。” 林却的视线上移,从屏幕里的鹿聆转移到了站在她眼前活生生的鹿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好像默认所有孩子都是喜欢吃糖的,有的小孩就是不喜欢吃糖,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裙子和高跟鞋,面对这些跟那句‘这是为了你好’一起来的东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不,然后离开,就是一种自由。” “你呢,” 林却望着她,问,“你喜欢吃糖吗?” 鹿聆微微偏头,观察人类的小猫一样,然后向前一步,把手里的高跟鞋递到了她面前——“我啊,” “嗯,”林却的视线随着她的眼眸而动,她就这样看着笑意从她好看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温柔的,被阳光晒透的羽毛被一样,轻轻把她包裹了起来—— “我喜欢吃糖,柠檬薄荷糖。” “我是喜欢吃糖的、相对勇敢也相对自由的人。” 第97章 chap97. ◎林天娇◎ ——【:林稚姐姐,放学麻烦来一趟学校。】 【林稚和班里的小朋友起了一些冲突。】 会议结束,林却终于结束一周连轴转的工作初体验后,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条消息。 小学六年级的放学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十分,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 林却没有被晚高峰的地铁抛弃,终于在七点半找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夏天的白昼总是漫长,林却深吸了口气,拉上外套拉链,重新夹起头发,平复好呼吸后,敲门——“老师——嗯?” 林却扬起的嘴角在与另一位家长四目相对后,僵硬在了透过窗户玻璃斜照进来的粉橘色霞光中。 老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转,试探道:“林稚姐姐,这位是谢冉妈妈——” “干妈。” 鹿聆侧过视线,整了整脸上的口罩,挽住玩具熊一样挽住身边小姑娘的手,“我就是你干妈……对吧……” “两位是认识啊,那太好了,”老师迅速整理好现状,把话题拉回到了事件本身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班长跑到办公室和我讲,咱们家两个小朋友在操场上打起来了——” 林却看向林小宝。 林小宝同学把头心虚地转到一边,被弄脏的衣领若隐若现,昭示外套里面衣服惨烈结局的同时,也暗示了两个小朋友这场冲突的结局。 两人头疼的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 林却庆幸林小宝没有真的动手,鹿聆庆幸谢冉没有受伤。 “原因是两个孩子都想玩篮球,但球框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篮球了,谁都不想让,”老师看向鹿聆的方向,谢冉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深了,“谢冉先动手,打了林稚一巴掌——” “不是,”林小宝抬头,意识到有些尴尬后,声音不觉重新变小,“我偏头躲开了,是脖子。” 林却无奈笑了下,点了点头:“行,还挺机灵,知道躲。” 老师扶了下眼镜,斟酌着措辞,“两位工作平常应该挺忙的吧?我这话讲出来虽然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小孩子终归是你们的小孩子,我作为老师,起到的引导作用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您二位,和她们朝夕相处的人对她们的引导,虽然工作很忙,但关于孩子,我们还是需要多多关注的——这点也得请干妈务必转达给谢冉的妈妈。” 鹿聆连连点头,明明客观上和她没什么人关系,但大概每个人面对老师的时候,心态都会不自觉变得拘谨吧,鹿聆一瞬间感觉自己真的成为了谢冉的家长。 “训话”的时间并不长,四个人走出办公室,晚霞已经完全沉没在深蓝之后,林却和鹿聆望着天空,眼神不觉空洞,同时舒了口气。 然后又同时顿了一下,偏过视线,相撞,开口: “姐姐?” “干妈?” “哈——” 话音落地,两人又同时垂眸,细碎的笑意浸在眼眸中。 鹿聆望着她,明知故问:“不是讲是女儿嘛?” “我什么时候讲过是女儿?”林却粲然,“我一直讲‘我家小朋友’,你们先入为主。” “你也没解释。”鹿聆说,“也根本没打算解释。” 林却点头,转头望着她,认真道:“因为这并不重要。我是妈妈还是姐姐不重要,身份改变不了我和小朋友相依为命生活的现实,而且,如果是妈妈,会省掉很多麻烦。” “嗯,的确。” 鹿聆正过身,望着面前的窗户,不过才过了几分钟,方才还能看出蓝色的天空现在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昏黄的路灯正式取代了太阳。 林却垂眸,站在鹿聆身边、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藏进墙砖内的谢冉。 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在她犹豫要不要讲出来的时候,鹿聆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很轻,声线喑哑懒惫:“一起吃晚饭吗?” 林却当然没有意见。 甚至惊喜。 但作为姐姐的责任还是拽回了她的理智,她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双手背着,表情严肃顶着天花板的林小宝。 “我倒是没什么,两个小朋友可以嘛?” 小孩子也是拥有自己脾气的,她们面对世界也有一套自己的规则。 应该尊重。 但显然,不是所有大人和小孩子的相处模式都是林却与小宝—— 鹿聆听到林却的顾虑,只嗤笑了声,谢冉小朋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了。 林却就这样看着谢冉小朋友僵硬地转过身、僵硬地伸出手拽住斜睨着谢冉,没有说话,但已经表明了态度。 不愿意,但是愿意配合。 鹿聆满意,然后拿出手机:“你们想吃什么,我订餐——” “不用,”林却阻拦道,鹿聆不解看向她。 林却舒了口气,姿态语调坦然大方:“如果被拍到,公关部的同事又要加班了。” 两个适婚适育年龄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共进晚餐,如果被拍到,新闻标题简直一点悬念都没有。 “不介意的话,到我家吧。” 林小宝猛的回过神,仿佛目睹母猪上树成功地看向林却。 林却无视,佯装自然地看向她,问:“家里应该还有一些菜把?” 林小宝蹙眉回忆,点了点头:“一些菠菜,香菇和胡萝卜——谢冉不喜欢吃胡萝卜。” 谢冉小朋友别扭地低下头。 林却抬眸,刚巧与鹿聆对视。 “……我也不喜欢吃胡萝卜……” “菠菜呢?喜欢的吧。” “这个可以。” “小冉是朋友的女儿,那个朋友你应该也有印象。” “那位?” “高中晚自习时候语文老师喜欢放的访谈节目的主持人,谢栖之,阿冉是她在山区救出来的小女孩,现在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女儿。” “之前小冉的资助人是Molly。” 鹿聆顿了下,没有再说。 今年是莫笠去世的第四年。 *** 小朋友有她们自己的相处之道。 半小时前因为一个篮球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现在亲热地坐在了一起打打闹闹,全然没有要写作业的主动性。 林却熟练地摘菜,鹿聆挽起袖子,自然接过了清洗的工作。 余光里,鹿聆看着林却,唇角不觉上扬,原本疲惫的身躯不知不自觉变得轻盈,于是心里的话也讲了出来:“像不像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林却的手顿住了。 鹿聆也怔愣住了。 藏在枝叶间的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叫着,两位小朋友在客厅地毯上肩并肩靠着,神情专注地看着平板上的纪录片,空调运作的声音成为了尴尬空气的催化剂。 “那个……那个……” 鹿聆眼眸颤动,明明应该是最擅长讲话的人,此刻嘴巴张合,大脑一片混沌。 “鹿聆。” “啊,”鹿聆猛地看向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探出水面,眼睛也湿漉漉的,“对——” 话音未落,林却神情坦然地望着她,鹿聆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窘迫的、尴尬的。 “这样的话,你对别人也讲过吗?” 鹿聆愣了下,林却的问题让本就奇怪的氛围变得更奇怪了。 但最奇怪的还是她自己的反应—— 她竟然想脱口而出没有。 这场毫无预兆的对话的主动权她就这样拱手相让。 “嗯……咳——” 鹿聆清了清嗓子,手指无意识扣着胡萝卜的尾端,“你呢?” “你也是第一次问别人这个问题吗?” 林却失笑。 鹿聆偏过头,双唇抿紧,眼睛合上了。 ——命运会惩罚每一个装货,但对她的报应是不是太快了点??? “为什么?为什——”鹿聆无声呐喊,不等呐喊完,林却的声音从背后想起:“鹿聆,刀给我一下。” “你是不是笑了?” 人在感觉丢人的时候总是草木皆兵,尽管林却刚才的确因为被她可爱到了而没压住语调中的笑意。 但此刻她还是很善良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啊。” “你就有!” “我没有——菠菜豆腐汤喜欢吗?” “喜欢,你这豆腐放多久了?坏了……你就是有笑!” “坏了吗?哎呀,还真是坏了,那做菠菜蛋花汤吧……” 厨房里的吵吵闹闹终于扰到了客厅里两个孩子的清净,纪录片变得无趣了,两个小朋友脑袋抵着脑袋,认真也迷茫地看着两个大人的背影。 “大人们都好奇怪,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林小宝点头:“嗯,认同。但我姐姐一般挺正常的。” 谢冉笑了下:“你姐姐还有二般的时候啊?” “嗯,”林小宝朝着厨房扬了扬下巴,“这不正在二般着嘛。” “你干妈平常也这个样子嘛?” 谢冉没有马上回答,盯着鹿聆背影的眼神严肃认真:“嗯,她一直这么神经。” “哦,”小宝点了点头,以她的知识面,暂时还理解不了谢冉说的“神经”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是你干妈,那你湿妈呢?” 谢冉:“……” 睿智的谢冉小朋友选择了不解释,默默看向天花板,毫无感情起伏地回道:“我湿妈死了。” “啊,那你挺惨。” “……” “谢谢你提醒我啊。” “嘿嘿,没事,我和我姐也没妈……咱俩差不多……” 厨房内,林却扣上锅盖,思考怎么处理被万人唾弃的胡萝卜的时候,鹿聆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黎黎发来的消息,点进对话框后,林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向了她。 “林却,” 鹿聆眼眸犹疑。 林却也怔了下,但还是笑了下:“嗯。” 鹿聆看向了她,眼波微动:“你觉得,我是林天娇吗?” 【作者有话说】 球球评论[让我康康] 第98章 chap98. ◎你不是林天娇◎ 林却嘴唇张合,不等她发出音节,客厅里,小宝和谢冉同时朝厨房方向喊道:“姐姐——好饿——” “先吃饭吧。” 林却莞尔望着她,温和如晚风,鹿聆也在瞬间冷静了下来——她没有想逃避她的问题,她只是需要时间思考。 席间,两位大人之间的流淌着微妙的尴尬,两个小朋友则一直处于诡异的兴奋状态。 “那个——” 鹿聆回过神,同时意识到自己一直望着林却。 耳朵瞬间红了。 鹿聆深吸了口气,余光看向谢冉。 小机灵鬼谢冉毫不给面子地翻了一个白眼,但依旧配合:“林稚,我吃饱了。” “真的?”林小宝觉得不可思议,还想说什么,但谢冉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放下碗筷,“鹿聆,你还要很久吗?” 林却看向鹿聆,鹿聆也不尴尬,显然已经习惯了和谢冉这样的相处模式,她看了林却一眼,然后回道:“大概。” “哦,”谢冉点头,然后一点不给林小宝同学反应时间,拽着她的手腕,捞上了沙发上的书包,“我们一起。” 林小宝想挣扎,但林却只是望着她微笑。 “嘭!” 安静。 饭菜已经变得温热。 “嗯……”鹿聆视线飘忽,有些尴尬,“抱歉,刚才自作主张了。” “没关系,”林却摇头,“是我应该说谢谢。” “小宝一直不喜欢和小孩子玩,”林却望向她,“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忽然和好,但从结果上看,两个人现在是好朋友了。” “那我们呢——” 鹿聆脱口而出,嘴巴又一次绕过大脑。 林却浅笑颔首:“你想和我做朋友?” 鹿聆哽住了。 像被丢进下过雨的夏日午后,闷热而黏稠的空气,被汗浸湿的布料一样,牢牢粘在她的身上,由外而内的将她裹了起来——“哗啦——” “怎么了?” “嗯?” 鹿聆胸口起伏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站了起来。 菠菜汤被晃出了碗外,滴落着。 “抱歉……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总而言之,非常抱歉。”鹿聆抽过纸巾,一边清理一边说。 := 林却依旧是那个回答:“没关系。” 鹿聆手一顿,看向她:“什么事情对你来说是‘有关系’的?” “嗯?” 鹿聆:“……” 没劲。 没劲透了。 林却收回视线,垂落的手松开又攥紧。 两人同时开口: “为什么要问我,你是不是林天娇?” “向遥告诉我,导演想邀请我主演林天娇。” 林却看向她,鹿聆也望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扣着椅子的边沿。 “既然是导演发出的邀约,说明她们觉得你合适。”林却说,“我不是导演,也不会是编剧,我的意见不重要——” “重要,”鹿聆打断了她,“很重要。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讲出这些话的逻辑是什么——也许就和你说的一样,我失忆了呢?” “在原本的世界里,我不是艺人,我也不会演戏,我真的窃取了你的人生也说不准啊——反正我总觉得自己好像缺少了一部分,不过这不重要,” “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这个很重要。” “我想要知道你的答案。” 出版《火》的出版社股东是谢栖之,鹿聆是第一批收到成书的艺人。 她是在前往芝加哥巡演的飞机上读完的。 直到空姐担忧询问她还好吗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才回过神。 林天娇,书中她的妈妈给她取名天骄,意义明显,希望她是天之骄女,她也做到了——至少在海岛上,她是最优秀出众的孩子,邱丽雅也是如此。 海岛时期的两个女孩,一个是依靠自己野蛮生长的幼狮,一个是走在阳关道却偏偏一身坏骨头的虎崽。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更大的世界后,发觉自己被新世界毫不留情的打了一巴掌。 在海岛上她们是是金子,但这个新世界是一座巨大的金矿。 她们不是最差,但也算不上出色。 在这个新世界里,她们受挫、反抗、希望然后失望;回到只容得下两个人的出租屋,这里是旧世界的堡垒,她们在这里对抗、讽刺、然后接吻; 等到太阳升起,以上步骤再次重复。 故事的结尾,她们杀死了一个人。 那是她们的上司,一个像男人的女人。 林天娇握着用作杀人工具的刀,猩红的血顺着手掌间的缝隙与她的掌心贴合,黏腻的,空气中漂浮的每粒尘埃都是证人,她想要扔下刀的瞬间,邱丽雅抱住了她。 她们的吻合着罪孽,与沾染鲜红的空气因子共舞。 ——你会救我吗? ——不会, ——我连爱你都做不到,怎么救你? ——我要去死吗? ——嗯,你去死吧。 ——你死了,我才能活。 ——不会的, ——我不会叫一个人活着的。 “邱丽雅和林天娇是共享一具灵魂的双胞胎,双胞胎在母体中会疯狂争夺养分,她们是天生的对手,天生的宿敌,她们对抗的原因只是因为彼此存在,一个死了,另一个才会活。” 林却没有打断她。 “关于最后的结局,双白给出的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林天娇一个人死了或者两个人一起死了,大多数看过这本书的读者倾向后者——” 话音未落,林却终于忍不住了,抢先问道:“你呢?也是后者?” 鹿聆摇头:“这两个结局不应该分开讨论。” “林天娇与邱丽雅之间的爱与恨,同根同源。” 林却眼睛半眯起,望着她:“你认为她们之间有爱?” 鹿聆点头,坚定的不容置疑:“恨与爱共生,是交错生长的藤蔓,林天娇恨邱丽雅恨到骨子里,邱丽雅爱她也爱到了骨子里,尽管这是一个以恨开始和做结的故事。” 林却失笑:“听起来她们好像精神有问题。” 鹿聆没有反驳,垂眸颔首:“共享一具灵魂的两个人要怎么正常?” 她顿了下,补充说:“除非上帝大发慈悲,让她们其中一个人忘掉这件事。” 林却眼中的笑意僵硬了一瞬。 鹿聆说完,心脏毫无征兆地坠了一下,她不得不低下头深吸气。 林却的第二个问题在这个时刻,从她身侧传来:“你怎么看待爱恨?” “本能。” 鹿聆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她:“恨是一种本能,但恨解决不了问题,纠缠这么多年,如果没有那一点爱作为纽带,这个故事怕是可以再缩短十万字。” 林却偏头失笑,算是认同。 她起身收拾起碗筷,向厨房走去。 “林——” 林却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声掩盖了她话语中大半的情绪,但足够鹿聆听清:“你不是林天娇。林天娇太可怜了,你不要是她。” 林却看向她,语调平和:“但这不影响你诠释她——你觉得她是什么样子,她就是什么样子。” 鹿聆顿了下,她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问过林却有没有读过《火》。 没有问过她是否知道林天娇与邱丽雅,她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向她做了一通输出。 相比这些,林却就这样自然接受了她这些看起来毫无逻辑的提问和观点,好像更应该奇怪。 有一点她没有说——林天娇那样浓烈的恨,恨来恨去,不过恨邱丽雅总是对她那样无所谓轻飘飘的态度。 她想杀了她。 那在她生命最后一秒,充满她世界的只有她与恐惧。 向遥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电脑屏幕而酸涩的眼睛,手机械性地解锁,点击微信—— 【LURING:我要和陈导见一面。】 【我想演林天娇。】 “……谢冉,你到底为什么要打我?” 谢冉好看清秀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合上眼睛,故意加重呼吸声,假装自己已经熟睡。 林小宝看了她一眼,犹豫一秒,收回了想拽她衣角的手。 窸窸窣窣,谢冉感觉自己身侧的床垫陷落又回升,后背传来与自己相同的体温——“……不管是什么都没事,我想你应该不是故意的。” 谢冉终于忍不下去了,睁开眼,闷声说:“我如果是故意的呢?” 林小宝偏过头,眼眉微蹙,一字一句,认真说:“那你就有点坏了,你要和我道歉。” 谢冉几乎脱口而出:“对不起。” “以后不会了,对你不会,对别人也不会。” 林小宝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我还是有点关系。” 谢冉眼眉低垂:“那你不要原谅我吗?” 林小宝摇头:“我要原谅你。” “嗯?” “原谅你和我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有关系的事情,是可以共存的,”林小宝说着,从枕头下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把棒棒糖,坐起来的时候谢冉也下意识地跟她一起坐了起来,两人的视线在月光下齐平, “就好像,我喜欢吃葡萄味的糖,但并不喜欢吃葡萄一样。” 谢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林小宝的确很喜欢葡萄味的棒棒糖,私藏的糖全部都是葡萄味的。 刚巧,这也是她喜欢的。 “……偷偷吃糖不好吧?” “那你想不想吃嘛?” “想。” “嗯——” 谢冉抬头,葡萄味的糖果贴在了她的嘴唇上,林小宝叼着棒棒糖,月光下的眼睛灿灿生辉:“你叫我小宝吧,我阿姐从来不叫我大名,我也不想叫你的大名——” “我叫你小月亮好不好?” 谢冉含过糖果,无声询问。 林小宝轻笑了下,似乎是被她可爱到了,故作玄虚地朝她招了招手。 谢冉将信将疑地凑到她耳边—— “因为你像月亮啊——今天的月亮是葡萄味的。” 【作者有话说】 感觉节奏有点慢了,但是问题不大!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奶茶] 第99章 chap99. ◎邱丽雅◎ “篮球”事件过去一周后,谢栖之结束国外的事情,踩着朝阳重新踏上成华的土地。 而这过去的一周时间里,鹿聆十分自然地在林却家住下了。 好像从来如此。 但这也很难与林却抛开关系。 她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不舒适的意见。 主人坦荡的态度让鹿聆仅用了一个晚上就跨越了那一道名为心虚的坎。 林却的家除了地段偏远,通勤时间需要一个半小时外,没有任何缺点:小区人安保十分到位,陌生车辆和人不会有任何机会进入小区;绿化也好的不像样子,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从市中心返回这里的过程,鹿聆总会产生自己好像“重生”了的念头。 三室一厅,原本的格局应该是主卧次卧和客卧,客卧被林却改为了书房。 关于林却,她也有了工作之外的新发现,只是这些发现总给她一种讲不出来的感觉,像被小猫的尾巴扫过肌肤:比如,林却精力十分旺盛,不管熬夜到几点,第二天只要一杯咖啡或者茶,便依旧可以情绪稳定且高效率,仿佛天生就应该上班; 她的书房有一整面墙的书,林小宝说那些都是她读过的书。 她喜欢吃橘子,也会吃补剂,但吃补剂时总是皱着眉;她比她还需要口红,不涂口红的她面色是病态的白,好像长期的贫血患者; 而同时,和她耳朵同样坏掉了的是她的舌头。 周三回到家后,两个小朋友肩并肩坐在地毯上写作业,一个气定神闲,颇有女帝批阅奏折的风范;另一个则拿着笔,苦着脸,写一个字恨不得要叹三口气。 这种日常她们已经司空见惯,瞩目的是放在两个小朋友中间、被咬了大概五六口的苦瓜。 林稚同学写作业的不专注程度终于让谢冉忍无可忍,因而放学后她特意用零花钱买了一根苦瓜,两个人用最简单的剪刀石头布开始比赛; 谢冉赢了,林稚吃一口苦瓜,做完三道题后才可以喝水;林稚赢了,谢冉亦然。 谢冉没有输过,林稚同学当天晚上破天荒的在晚饭做好之前完成了作业。 苦瓜还剩下三分之一。 “扔了吧。” “很浪费哎。”林却不赞同。 鹿聆嗜甜,皱眉看着她手里的苦瓜,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和它共存在同一个空间:“我给你报销!” 林却斜睨了她一眼:“你不觉得苦瓜很可怜吗?没被吃完就要被扔掉,换成人这叫死无全尸。” “你上班上疯了?” 林却自顾自走进厨房,冲洗了一下菜刀,手起刀落,切掉了被咬过的部分,鹿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林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咬下一口。 她自己也觉得神奇一样,看向她:“不苦哎。” 鹿聆不信:“那它凭什么叫苦瓜。” “所有人都是好人吗?” 林却耸了耸肩:“西瓜也有寡淡如水的。” “你有好多这样奇妙的类比,”鹿聆失笑,顿了下:“像个作家。” 林却莞尔,半开玩笑一样回道:“说不定我就是呢。” 鹿聆挑眉:“你是吗?” 林却眼眸平淡:“你觉得我是我就是。” “……没劲。” 林却没在说话,先看了一眼手里的苦瓜,又睨向鹿聆。 不等她说话,鹿聆果断向后退了一大步,十分有原则地抢先拒绝道:“你别想,没商量,我不试!” “对身体好的。” 林却其实已经放弃了,但是鹿聆的反应实在太有趣。 鹿聆摇头,头发晃动,像小狗耳朵。 林却没忍住笑了一下,又咬了一口苦瓜,转过身小声嘀咕了句,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容:“……可是小狗吃苦瓜真的会对身体好哎。” “——哈哈哈哈,所以最后苦吗?”谢栖之扣上安全带,睨着驾驶座上的鹿聆,想到什么,舒了口气,相比调侃更多感叹地说了一句:“真好啊。” 鹿聆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好什么?” 谢栖之看向她:“你现在看起来状态非常好,要比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要好。” 鹿聆轻笑了声,摁下左转向灯:“咱们上次见面都是新年了——事情处理完了?” 谢栖之垂眸,点头的瞬间也愣了愣神。 像是已经和骨肉生为一体的绳索,被鹿聆不轻不重地拽了下。 谢栖之直起腰,舒了口气,开口的瞬间,笑容也在同一时间匹配成功,仿佛面对着一个无形的摄影机,“她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申请到了宿舍,去非洲后那些东西卖的卖,扔的扔,唯一剩下的小冉现在也在身边了。” “这几天帮我带孩子应该没有累到你吧,阿冉很乖一个小朋友。” “嗯,”鹿聆认同,“小有波折,但总体顺利。” “我的谢礼还满意吗?”谢栖之看向她,“也算不上谢礼,陈导看完小说找到我们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林天娇一定会是鹿聆出演’。” “姑娘,你这是一早就被人导演惦记上了——” “陈导是我的表演老师。” 鹿聆扶了下眼镜,平静道。 出演第一部电影后,公司每天能够收到几百份剧本,那个时候鹿聆迫切的想要逃离音乐,偏偏又有严重的职业洁癖,于是跑到电影学院进修表演。 那个时候,鹿聆上午在音乐节或者演唱会彩排现场,间隙拍摄杂志写真,晚上在返程的飞机高铁上,读剧本梳理人物角色; 后来随着音乐产出的减少,她开始出演话剧和音乐剧,她知道自己对于表演天赋不高,但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勤能补拙,她的进步陈导是看在眼里的,私下也多次表示过想合作。 “认真的,鹿,谢谢你愿意接这个本子。”谢栖之整了整脖子上的靠枕,语调中的疲惫明显:“三年前试水时候做的项目,是一记重创啊。” 的确是众创,剧集至今都是某平台评分的倒数第一名。奇遇工作室*濒临破产,最后靠着现在的综艺大导任徽的节目才起死回生。 “客气了,”鹿聆浅笑,“是你眼光好。” 《火》的初稿最开始是被分类在退稿中的,但在这之前,出版社文学部的编辑们针对这本书的观点,一定程度是现在《火》在读者心中的两种主流观点的预告。 一半人认为,这本书只是套着文学的外壳,本质依然是狗血爱情故事,毫无营养可言;另一半人的意见则和她们截然相反。 双方各持己见,绝不让步,最后初稿发到了谢栖之的邮箱。 谢栖之拍板定音。 出版社有了自己的养老保险,也有了能打漂亮翻身仗的筹码。 “紧张吗?” 车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停稳熄火下车后,谢栖之摘下脖子上的护颈,手指勾着系带,好看的眼睛半眯看着鹿聆。 “除了陈导和廖编,投资方今天也会过来给你‘面试’。” 鹿聆转身向出口电梯走去,闻言浅笑:“需要我配合表演面对这样珍贵机会,无比‘紧张’的角色吗?” “不——” “但我是LURING哎。” 鹿聆用最无辜的语气讲出了最嚣张的话。 但换做谁也无从反驳。 因为讲这话的人是LURING。” 所以一切合理。 *** 越靠近会议室,回荡在走廊内的嘈杂声响越近,鹿聆和谢栖之同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不坏,但也说不上好。 这样想着,两人默契的加快了脚步,到达会议的门口后,又默契的愣住了—— 陈导和廖编像是花朵的两边对称的叶子,满目欣喜和期待地望着林却,从林却还攥在手里的茶包可以推测,她应该是在进来送茶时“遇害”的; 而鹿聆看向林却,想说什么,不等她发出声音,谢栖之压低音量的声音和陈导昂扬向上的声调同时响起: “你们公司演艺部的新人吗?够漂亮啊。” “林天娇,你喜欢这个邱丽雅吗?” 林却垂下眼眸,到嘴边的话短暂咽下,最后还是讲了出来,语气弥漫着一丝心酸:“我真的不是邱丽雅啊……” 谢栖之眼眉挑起,下意识看向鹿聆,微怔; 再次看向林却的时候,眼眸中的笑意更浓了。 鹿聆双手抱在胸前,唇角上扬着望着林却。 她分明知道林却看向她的那个眼神是“求救”,她也没有掩饰她不想插手的意图。 据她对鹿聆的了解,原因只会有一个:那一秒钟的时间里,鹿聆迅速和陈导廖编统一了阵线。 林天娇找到了她的邱丽雅。 气氛热闹又尴尬,向遥无奈舒了口气,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新人演员的肩,示意她先出去。 “——导演,您为什么就是认准了我呢?”林却自己也觉得巧合的好笑,两次,在陈导这里,命运重合的像是上帝撰写的一出三流戏剧。 陈导和廖编相视一眼,廖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和蔼又理所当然:“原因很显然啊,孩子,你足够漂亮。” 林却:“……” 理由都是那样巧合的一致。 林却欲言又止,谢栖之点了点头,同时发自内心的、毫无恶意地问:“姑娘,难道一直没有星探给你递过名片吗?” “有过,很多。”林却没有否认,声线中是讲不出的疲惫。 鹿聆因为谢栖之的话蹙起眉眼,看向谢栖之的同时,她的声音与林却无力的声线重合—— “漂亮,就只能走漂亮这一条路吗?” 两人怔住了。 正式的,恍然的,又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惊喜的对视。 陈导的声音则愉悦的很轻松:“——看嘛,这就是证据。” “你是邱丽雅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赶上了 第100章 chap100. ◎自由意志◎ “……” 林却看向鹿聆。 鹿聆下意识躲开她的视线,交叉抱在胸前的双手不觉攥紧。 一种感觉,准确说是一种声音,告诉她,如果邱丽雅不是林却,那她也不要是林天娇了。 这样想着,她终于开口,同时林却也望着她,问出了一个问题: “演戏很有意思的。” “我不想在任何屏幕里看到我自己。” 沉默。 林却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吸了口气,望着鹿聆:“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珍贵的机会,当然,它在客观上就是一个非常珍贵的机会,但对我来说,我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我有一个孩子——” 鹿聆打断,看向陈导:“她妹妹,不是女儿。” “妹妹怎么了?”林却蹙眉:“她不是我生的,但她是我养的!我不想她的证件照,像通缉令一样散步在全世界,她也不应该被这样的对待!任何人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这些你不是知道吗?!” 气氛变得凝重。 谢栖之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因为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一定会站在鹿聆的一边,并且她也无法确定鹿聆的想法—— “我可以保证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鹿聆望着林却,眼眸沉静。 谢栖之垂眸浅笑,轻舒了口气:现在知道了。 林却冷嗤了声,涉及到小宝的一切,她的神经总是高度紧张:“你怎么保证?你自己的身份证件、机票信息,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这是我自愿的。” “那你的兴趣爱好还真是广泛!” 鹿聆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林却侧过身,手不自觉扶住手边的椅背上,声量不自觉弱了下来:“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些生气。” “你们是好意,我非常感谢,但我感觉自己被你们的好意拖进了一个泥潭里,抱歉。” 陈导和廖编相视一眼,平静且温和:“你当然拥有拒绝的权利,但对于我们而言,真的很可惜。” 林却垂眸,手指蜷缩,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您二位心中的邱丽雅为什么会是我的样子?” “因为我的脸?” 她在写作时,关于邱丽雅的描述只有一句“她继承了母亲的容貌,非要说什么不同,大概是流淌在眉眼间的那一股慈悲——偏偏恶事做尽,这点倒与她的会长母亲不谋而合。” 《火》的初稿不在电脑里。 她苏醒的地方是被历史掩藏在世界角落的原野,阳光与最开始的时候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海浪,丛林,还有太阳。 唯一有变化的是沙滩,亲人们的血痕早已经被风沙吹散。 这或许是神的慈悲,她用她的方式,自以为贴心的方式,把那段伤痛的痕迹抹去; 沙滩越是干净,林却搂住小宝坐在上面,那些现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记忆,越发深刻——她发现自己从未忘记。 妈妈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总有两个梨涡,倪景春的头发很漂亮,但她总是随便扯一根绳子,用最粗糙的手法把它们捆起来;路怀夕身上是好闻的草药味……这一切,都像是一道已经愈合的疤,被重新用刀一点点划开。 记忆越鲜明,痛感也越重。 最后她不得不寻找一个方式,对这些痛做出回应——于是,她开始写作,向原野告别。 《火》开头的第一行字,是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写在了被揉皱的旧报纸上。 痛苦是贯穿这二十万字的主旋律,她把痛苦藏在角色的畸形关系中,她无法言明的痛苦在荒诞、病态的情感里得以宣泄。 等到落下象征结尾的句号,她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 讨论声量最大的两个问题: 一,林天娇与邱丽雅之间是纯正的恨还是误以为恨的爱;二,她们为什么这样“恨”彼此,恨到必须有一方死亡才算罢休,甚至死亡了,也不会罢休,至死不休。 林却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两个问题像是刻在她脑海中的常识——林天娇与邱丽雅就该这样恨着、爱着。 她们必须纠缠,她们是互相憎恶的连体婴,是共享互相啃咬的可怜虫,是天地浩大却只看得见彼此的两朵玫瑰,却共享着被同一块土地供给的养分。 “——抱歉,” 林却回过神,身体在瞬间做出的僵硬反应超越大脑,她看向声音的方向,沈昱初放下手,视线淡漠地扫过了她,最后定格在谢栖之身上:“谢老师今天请我过来,是为了让我听这样一出莫名其妙的戏?” “啊,这个——” 谢栖之还没想好话术,万幸作为投资方的沈昱初对此似乎兴趣并不大:“我不需要知道你们准备怎么拍戏,我也不想插手你们的选角和制作——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懒得去观看这些提不起来我一点兴趣的瑰宝艺术们,我是个商人,” 沈昱初的视线又一次投了过来。 林却几乎在同时垂下眼眸。 “——陈老师廖老师,还有其她几位,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我投入的钱到时候是一定需要看到回报的,各位请一定把我的要求也设为项目目标,”林却听到沈昱初讲到这里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余光里,原本朝向她的鞋尖转向门口。 “我想说的说完了,各位辛苦。” 她走了,脚步匆忙。 脚步声越来越远,花香调的香水也一点点飘散。 鹿聆目睹了林却从僵直从新变回柔软的过程。 ——她认识她。 但似乎并不想被对方认出来,这个被称为沈总的人,似乎也真的没有认出她。 事已至此,会议也没有了进行的必要。 陈导离开了会议室,不出几秒,又带着廖编杀了一个回马枪。 林却松下的肩膀不自觉挺直——“别紧张,我们依然非常尊重你拒绝我们的权利,但还是要为自己的想法做到能做的努力,” “关于邱丽雅,最开始的确是因为你漂亮,原作中关于两位主角的样貌没有详细的描写,她们的气质透过面对事件时候的反应与台词展现,刚才你与鹿聆的小段争吵,契合我心中邱丽雅反驳林天娇的样子。” 林却怔住了,廖编望着她,言辞诚恳:“所以,请一定认真考虑一下,我们会尽全力满足能满足你的那些条件。” “好的,”林却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吱呀——” 门前后摇着,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时长时短,她的样子也在阳光的折射下变得扭曲,直到门彻底停下、关闭。 世界只剩下她与鹿聆。 墙面上,被拉长的影子记录下了手指的轻微颤动。 鹿聆也用余光小心看着她,漂浮在空气中的尴尬影子像一块块的石子,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胸口,然后堆叠——憋闷。 两人同时开口: “我后面没有工作了吧?” “今晚吃排骨面吧。” 鹿聆微怔:“嗯?” 林却嘴角上扬,肩膀也配合地耸了一下,望向鹿聆的时候,眼睛横在阳光里,晶亮着颤动,仿佛被投掷石子的水面:“……今晚,还是会和我一起回家的,对吧?” 谢冉今天和谢栖之回到自己真正的家。 鹿聆的“监护权”已经结束。 “嗯,” 鹿聆点头,两道影子靠近,重叠,“但是现在回去煮排骨来不及了吧?” “小区向东走,然后右拐,有一家很好吃的菜馆,去买就好。”林却目移,“冰箱里上周买的碱水面还没有吃。” “合着你只负责面呗。” 鹿聆失笑道。 “好吃就行啊。”林却小声嘀咕,但是理直气壮。 “现在小宝就不重要了呗?” 鹿聆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重要,”林却懂她的意思,偏头望向她,笑容舒展,“小宝非常喜欢吃那家店。” “胜过我做的菜。” 鹿聆摁下电梯,手不自觉背到了身后,语调轻松:“小孩子嘛,”说着,她望向她,试探地说,“我很喜欢你做的菜。” “面条也喜欢。” 林却转头看向她,两人的视线终于相撞:“面条不是我做的,机器压出来的。” “但是是你煮的,”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电梯,鹿聆摁下关门键,一字一句,认真说,“你亲手煮的。” 林却垂眸浅笑,哄小朋友一样点了点头:“嗯,那说明你不是小朋友了——” “这说明我很喜欢你。” “嗯?” 林却怔然。 交叉在身前的手僵硬住了。 鹿聆也顿了下,眼睛快速眨着,拇指一下下扣着食指指侧:“就,虽然现在讲这些话很奇怪,” “但是,”鹿聆舒了口气,重新望向林却,好看的眼睛湿漉漉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工作室里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了。” “嗯,哈——” 林却松开手,睨着她,电梯上的数字到了“4”。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林却的语气是小心客气的,藏在之下的,是一丝微妙的期待,微小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鹿聆思衬片刻,数字变成饿“3”——“我也不知道,就感觉,我应该喜欢你。” “我必须喜欢你。” 林却站直:“听起来很残忍,好像我的出现剥夺了你的自由意志。” “——没有被剥夺,” 林却看向她。 数字变成“2”。 “这就是我的自由意志。” “叮——” 电梯门打开了。 林却收回视线,迈出了电梯。 鹿聆仍然站在电梯内,看着她的侧影,问了出来:“你会认真考虑吗?” 林却转过身,四目相对,鹿聆捕捉住了她全部的细致情绪—— “你觉得,我是邱丽雅吗?”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啦! 100-106 第101章 chap101. ◎快乐◎ “为什么问我?” 鹿聆把当初林却讲给她的话,浅笑着还了回去:“我不是导演也不是编剧,我的意见不——” “重要。” 意料之中的,林却没有因为鹿聆的话而产生任何扭捏情绪,她望着她,眼眸沉静:“林天娇如何看待邱丽雅,很重要。” 鹿聆同样望着她,散在眼下的阴影轻颤,声音不大:“你不要是邱丽雅,邱丽雅太可怜了。” “但,”鹿聆收回视线,余光却不自觉瞥着身边的林却,“如果你不演邱丽雅,那我也不要演林天娇了。” 林却怔住了,确认自己的听觉没有出错后,倏地看向鹿聆。 鹿聆干咳了两声,环望了周围一圈,自顾自念叨着:“……出口呢,我记得这个电梯出来直接就是啊,上错电梯了嘛?” 林却望着她的背影,不觉失笑:“……十一层只有那一个电梯啊——鹿聆!鹿呦呦等等我嘛。” 鹿聆的肩膀顿了下,转头看向她:“你为什么知道‘呦呦’?” 林却也愣了一瞬,眼神不自觉飘忽:“啊……这个是秘密或者禁忌?” 鹿聆三步并两步地迈到她面前,黑曜石一样的眼睛认真盯着她:“这是我的小名,除了我妈只有十一知道。” “所以只有你妈妈会喊喽?”林却冷静了下来,从容不迫地迎接着她的视线。 鹿聆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但还是点了点头,补充道:“现在还有你。” “那我——” “你不要转移话题,”鹿聆眨了眨眼睛,“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 林却垂眸望着她,双手抱到了胸前,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宠溺里藏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无奈:“你还记得你是公众人物吗?有很多很多粉丝,五万人体育场演唱会三十秒售空的公众人物——你那里来的秘密?” 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了鹿聆。 “你说的对,”她舒了口气,伸出手,林却掏出车钥匙自然递到了她手里,“但这样听起来好羞耻。” “嗯?” 林却拉开门,回望向她。 鹿聆轻舒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没有秘密这件事,再次认识到了这点,有一种已经在路上走出了很远,然后猛地低头,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只有自己赤身裸体。” 林却耸了耸肩,笑意倩然,“大家其实都赤身裸体,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是其余像我一样的人,套了一件透明雨衣。” 鹿聆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的比喻为什么会这么有意思?” “因为联想能力这样有趣,所以才写出来《火》吗?” 林却脸上的笑容一滞:“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鹿聆望着她,吁了口气,学着她的语气说:“你只是比我多穿了一件透明雨衣哎。我的眼睛和大脑难道是摆设嘛?” “真羡慕你,拥有如此新鲜的大脑。”林却斜睨着她,说。 “作家骂人都这么委婉含蓄吗?”鹿聆没有生气,继续逗她。 “也有不委婉的时候,但我是个不喜欢不委婉的人……” “……沈总?” 沈昱初回过神,眼眸中的情绪和镜片的反光一起闪过。 秘书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有金色的阳光和透亮的玻璃门。 沈昱初绕过她,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对说道:“这个电影的项目预算可以多一些,合理范围内的要求,能满足的全部满足就好,她们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我批。” “啊?” 秘书有些意外,但很快也收敛起了神色,规矩回了一声“好”。 ——这是公司第一次涉足影视行业的项目。 虽然有“四九年入国军”的荒诞感,但既然已经做了,按照自家老板的性格,必须要有些成绩的,或者票房或者名声,终极目标当然是叫好又卖座。 “对了——” 秘书抬头,满分的职场微笑。 沈昱初微微蹙眉,像是在回忆什么:“电影改编的原版小说,在哪里能买到?” “书店就可以——我前几天在网上买的刚好到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您先看。” “不用了,”沈昱初扶了下眼镜,“已经没有必要了。” ***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邀请你拍电影,还是主角?”林小宝咬了一口苹果,看向林却,问。 “饭后半小时才可以吃水果——”林却这样说着,自己也拿起了一个苹果,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电影的原作还是我的作品。” “啊……我想起来了,”林小宝眸光灼灼,“那本书你写了两个主角,另一个谁来演?” 鹿聆靠在阳台的门上,闻言不觉站直了身体,举手时候的神态却又是松弛。 林小宝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林却,小孩子总是喜欢直言不讳:“姐姐,你好喜欢她。” “咳咳咳——” 鹿聆正喝着水,被林小宝这一句话击碎了所有松弛。 林却怔愣,林小宝忙抽出纸巾,递了过去,然后又看向林却:“阿姐,她也好喜欢你。” “我不……” 鹿聆下意识想要反驳,然后顿住了——为什么要反驳? 反驳什么? 她自己不就是“喜欢”林却的吗?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现在谢冉已经回家了,她却还出现在这里? 鹿聆忽然忽然平静了下来,她看向林却。 林却已经恢复了“正常”,揉了揉小宝的头发,自然也坦然地说:“如果她我讨厌她,她就不会出现在家里了。” 轰—— 林却说不讨厌她。 不讨厌就等于喜欢。 林却喜欢她! “嗯?” 林却当然不知道鹿聆用这样奇妙的推理能力,推理出了“正确答案”,只看到她木偶一样定在了原地。 ——尴尬了吗? 林却垂眸,情绪收整好重新塞回了心底。 “拍电影需要我帮忙吗?” 小宝的提问重新把两个人各自飘散的思路拽了回去。 林却和鹿聆相识一眼,认真回道:“这个倒是不需要,拍电影的时候,现场会有很多人,她们一起完成这一项工作——”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你可不可以去拍?”林小宝又咬了一口苹果,声线平静道,“这是你的事情,阿姐,你应该问你自己想不想拍。” 林却被她小大人一样的语气逗笑了:“你懂这么多呢。” “嗯,”林却斟酌了一下措辞,盘腿坐正,视线与小宝齐平,“拍电影就意味着很多人会看到我,认识我,我是你的姐姐,她们也会认识你。” “姐姐担心她们会欺负我?” “不,”林却说,“我担心你会介意。嗯,就像,原本你只是你,但如果我拍了这个电影,电影也顺利上映,很多人认识了我,也知道你是我的妹妹——” “我原本就是你的妹妹啊。” 林小宝依旧平静看着她,“我不怕被人知道是阿姐的妹妹,也不怕别人知道一些别的——因为你和我讲过的,我就是我,我满意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管别人做什么?” “她们怎么看我,怎么想我,对我的样子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林却眼眸颤动,一瞬间有些恍惚,这些话她其实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对小宝讲的了。 姐妹之间存在某种神秘且温柔的连接,林却不需要说明,小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去学校的时候,你和我讲的。” “我也看了你的小说,”林小宝声音弱了下来,但很快又提高,“虽然没太看懂,但我很爱很爱你,你之前和我快乐不是人生的全部,我后来想了想,虽然不是全部,但总要有的,如果没有,那活着又为了什么?” 林却没有说话,抬手想再揉一下小宝的头发,小宝却灵活地躲开了,看着她,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阿姐,你要去做想做的事情。” “做想做的事情才会有快乐。” 林却眼眸微颤:“那你呢?” “你快乐我也会快乐,而且,”林小宝正过身,手不太自然地撑在身侧,“我现在有朋友了,小月亮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林却看向鹿聆,视线相撞的刹那,两人的嘴角一齐上扬。 小宝看向林却:“阿姐你为什么不问我小月亮是谁?” 林却:“……好,我问:那小月亮是谁啊?” “嘿嘿,”林小宝起身,勾上书包后又捞走了一颗苹果,小跑向房间,“是秘密!我不要告诉你——” “哎!” “咔哒——” 林却望着她房间的方向,眼底的笑意温柔,然后看向鹿聆:“想知道是谁嘛?” 鹿聆耸了耸肩:“我知道是谁。”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林却反问。 鹿聆被她认真疑问的反应逗笑了,舒了口气,正欲开口,林却抢先一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们知道就好,不要被她知道我们知道了。” “小孩子的秘密嘛。” 鹿聆微微偏头,望着她,眼底柔软:“好幸福啊。” 林却:“幸福什么?” “小宝同学啊,”鹿聆说,“虽然我的童年也因为我妈很幸福,但她的童年谁知道后都要讲一句幸福。” “希望她也这样觉得。”林却舒了口气,垂眸道。 她想当一个好姐姐。 一个她童年时候渴望拥有的姐姐。 “你会出演邱丽雅嘛?”鹿聆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手也攥紧。 林却顿了下,没有回答。 她是心动的。 但缘由对于原作中由她创作出来的邱丽雅来说,实在自私。 她望向鹿聆,手不觉收紧。 鹿聆也看着她。 “嗡嗡——” 鹿聆回过神,拿出手机。 来电界面赫然写着: 妈妈。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不确定能不能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102章 chap102. ◎妈妈永远记得◎ 鹿聆是连夜赶回临市的,林却不限速高速一路狂奔,到医院的时候鹿晔女士手术已经结束。 打电话通知鹿聆过来的人是鹿晔女士的女朋友,陈凉。 鹿聆出道后,鹿晔女士也开始了潇洒的退休生活。 要么在旅行,要么在正在旅行的路上,在第三年春天,鹿晔女士结束了自己人生第一次瑞士游后,郑重地给鹿聆致电。 于是,鹿聆二十六年的“单亲”生活画下了句点。 鹿聆对此首先是冲击。 在她的印象里,鹿晔女士是一个优秀到极致的妈妈,一生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忠实践行者。 即便工作很忙,她也不会把坏情绪投射到她身上。 鹿晔女士总是支持鹿聆的一切决定。 “——我对你的期望从来没有包括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子,只要你是快乐、自信、正直勇敢的,你成为什么样子的人都好。” “你不怕我变成坏孩子吗?” “如果你是聪明勇敢且善良的孩子,那永远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长久的享有鹿晔女士全部的爱,以至于在陈凉出现的时候,她一瞬间的冲击里伴随着隐隐的紧张。 ——出现了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要和她分享鹿晔女士的爱了。 但很快她也释然了。 陈凉也是去瑞士旅游的,鹿晔女士遇见她的时候,她穿着简单的T恤、宽松的短裤,却拉着小提琴与街边的乐队合奏。 爱情从来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但爱情是一种体验,既然鹿晔女士想要体验,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投反对票呢? 鹿晔女士从来都是她人生的头号粉丝。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不分时机,无所谓是二十岁三十岁还是五十岁,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鹿晔女士的爱情迟到了很多很多年,但她仍然智慧、清醒; 关于爱情的选择不是她的“老年叛逆”,也不应该被当做“老了老了不懂事了”来对待。 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像母亲那样期望女儿幸福快乐,也不会有女儿不期望母亲真正快乐自由。 尽管她直到现在也无法坦然的面对陈阿姨,母亲的爱人,但并不妨碍她发自内心的尊重对方。 但手术的事情,鹿聆望着躺在病床上等待麻药过劲儿的鹿晔女士,心里是酸的。 陈阿姨了然,压低声量小声地说:“是甲状腺造影有些问题,如果放任不处理会有癌化的可能,手术很成功,醒了之后再住院观察一周,没什么问题就可以拆线出院了。” 鹿聆垂眸点了点:“谢谢您。”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陈阿姨望向鹿晔女士,爱意或许不会通过嘴巴被人知晓,但眼睛不会骗人,“我们两个到了这个年纪,身体难免会有点小毛病,互相支持着走一段日子,也不枉活着这一遭。” 鹿聆看向她,嘴唇张合想说些什么。 但不等她发出声音,陈阿姨先轻舒了口气,望着她,认真且和蔼:“不要责怪你妈妈为什么不告诉你,说到底还是那两个俗话:一是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情;二是,因为不是大事情,所以没必要告诉你,给你添麻烦。我总觉得要告诉你,手术结束后,她刚从手术室出来,意识还模糊,看着我喊着你的名字,所以才联系了你。” “万幸你没有在忙。” “妈妈和女儿之间那会麻烦呢?”鹿聆深吸了口气,抑制住了眼泪落下的冲动,但视线还是在看向鹿晔女士的瞬间模糊了。“再怎么忙,我也应该回来的。” 陈阿姨只是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余光一顿,终于注意到了门玻璃一侧,只露出一角的肩膀。 鹿聆察觉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打开门,不等林却反应过来,她便提着果篮被鹿聆拽了进来。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陈阿姨眼眸怔愣地看着她们,下意识偏头看向在床上躺着的鹿晔。 鹿聆只是凭着某种直觉这样做了,此刻不太明显的女性喉结上下咽了咽,想要说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该怎么介绍林却呢? 同事或者助理? 带着她一路不限速高速飞奔回来的同事,莫名其妙依恋于是迷迷糊糊生活了一周的助理? 怎么讲都奇怪,偏偏握在她手腕上的手不想松开。 林却倒是神情从容,右手任由鹿聆握着,果篮换到了左手,对陈笑了笑,得体大方:“我是鹿聆的朋友,也是她的同事。接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一起,来得匆忙,果篮里有橘子和猕猴桃,听人家讲这些都是对阿姨身体好的水果。” 陈阿姨忙接过,余光再一次打量过林却—呦呦的同事,嗯,倒是合理。 好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鹿聆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林却,又扫过握在林却手腕上的她的手,心底忽然有些吃味。 说不清也讲不明缘由。 正当她犹豫是继续假装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她手上,还是干脆“潇洒”松开的时候,病床上的鹿晔女士倏地发出一声呢喃。 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紧张,林却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鹿晔女士醒了,视线懵懂地环过她们一圈:“陈凉?” 陈阿姨笑着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嗯,我是陈凉,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鹿晔女士摇了摇头,看向鹿聆,不等鹿聆开口,鹿晔女士笑容绽开,抬头看向陈凉,炫耀一样说:“我女儿,亲生的。” 陈阿姨与鹿聆相视一笑,然后又哄孩子一样对她说:“知道了,你女儿,亲生的女儿——好棒好优秀的歌手和演员嘞。” 她们都在光亮里,林却则除了和鹿聆紧攥的手,大半个身体都在围帘制造的阴影中。 毫无预兆的,她的手无意识颤动了一瞬。 鹿聆看向她的同时,鹿晔女士的视线也悠悠落在了她身上。 林却低着头,眼底汹涌的情绪尽数藏在阴影中,从鹿聆的视角看,好像她忽然发起了呆。 她再次感到愧疚。 太突然了。 应该问一问她想不想进来的,但那一刻她像是被一双不知名的手控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让她进来,不要给她拒绝的机会。 林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偏头看向她,眸光温柔地摇了摇手,表示没关系,随即看向鹿晔女士。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两人的声线也重合: “阿姨您好,我叫林却——” “孩子,你还喜欢吃苹果吗?” 林却怔住了。 鹿聆和陈凉也愣住了。 和林却一起生活工作的这段日子里,鹿聆发现林却是一款欲望极其低的人,喜欢的水果? 有什么吃什么,甚至不会出动想到吃,林小宝同学也是这样的,所以家里冰箱的*水果最后的命运大多是在“大限”前两天的早中晚饭,统一被炸成果蔬汁。 麻药劲儿过之前讲的胡话? 不是的。 这样想着,手心忽然空了。 林却松开了她的手,轻轻握住了鹿晔女士的手,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倾身向下,吻在了鹿晔女士的手背。 ……记得的。 鹿晔还记得。 最开始的一切疑问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会重新回来,又为什么这一次不再是婴儿。 林却开始的答案是,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神明无聊的恶作剧,她是被剥夺自我意识的小人,被动的承受着这一切。 或许神明心软,又或许是她厌倦了这年复一年的无聊游戏,于是有了这一次的例外—— 神明善妒、偏执,疯魔,她们沉湎于自己的乐趣与悲痛,是终极的水仙花综合征患者,她们不会记得每一个生命的绽放与凋零; 林却从不是神明偏爱的结果。 她是被神明遗忘在天地间的一粒芥子。 神明不会心软,于是人间有了妈妈。 遗忘是灵魂的终点。 灵魂破灭,生命永远消失。 而她现在还站在这里,可以闻到花香,看到阳光绿草;她真切的感受着呼吸,胸口的起伏,面前鹿聆的眼睛,都是她仍然活着的证明—— 因为鹿晔,因为妈妈还记得。 妈妈永远记得。 鹿聆注视着林却,她看着她松开鹿晔女士的手,病房内昏暗的暖黄色灯光温柔罩在她们身上,仿佛舞台剧高潮的最后一幕。 鹿晔女士缓缓合上了眼睛,呼吸平稳,绑在胳膊上的血压检测器开始运转,屏幕上显示的各项指标代替鹿晔女士本人替她向所有人抱了平安。 林却缓缓松开她的手,轻柔的,平和的,然后站直,视线于鹿聆齐平。 这是鹿聆意料之中的动作,但当林却的视线真的那样平和柔静地看向她的刹那,她还是怔愣了一瞬,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出去聊聊?” 林却微微偏头,笑容浅淡。 鹿聆犹豫了下,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跟在林却身后,拐进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你——” “我——” 两人的声线重合,四目相对的瞬间,又同时低下头。 鹿聆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我们之前是认识的吧?” “嗯。” 嗯? 鹿聆微怔,这是她没想到的答案——或者说,她没想到林却会回答的这样干脆。 但下一秒,她抬头看向她的瞬间,林却向前一步,手扣住了她的手,墙面上被拉长的两道影子交错重合。 吻。 克制却极尽浓烈的一个吻。 直到鹿聆喘不过气,生存的本能让她把林却猛地推开,胸口剧烈起伏着,耳边一片嗡鸣—— “我们认识的,一直都认识;” “在以前,我们是这样的关系;” “不经允许,可以接吻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最想写的部分也写到了[抱抱] 可以收拾收拾完结了[三花猫头] 第103章 chap103. ◎残缺◎ 林却松开手,规矩地背在身后,好看的桃花眼噙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鹿聆。 鹿聆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这样想着,嘴巴也讲了出来:“……我应该忘记吗?” “如果你想。” 林却偏过头,视线也偏移,微弱的声音回荡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楼道内,回音作用下也起到了震耳欲聋的效果。 在这样的效果下,没有任何预兆的,但依旧在想象之中的,鹿聆一步步后退,最后转身,逃一样跑下了楼。 林却没有追赶,等到楼道内最后一道脚步声也消失后,她背在身后的手才缓缓松开,抽象在墙面上的影子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落寞地垂着头—— 她想到了第一次。 那段现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鹿聆的二十三岁。 在她浑身湿透、突兀的出现在她出租屋的时候;在她理智全无、凭借本能亲吻她的嘴唇、啃咬吮吸她脖颈的时候…… 鹿聆的本能一定也是逃跑。 林却深吸了口气,脚下轻飘飘的,转身靠在了墙上。 夜还漫长,还有月亮。 *** 医院负一层的便利商店内,关东煮的雾气安静升腾着,工作人员坐在柜台内,打呵欠的同时拇指惯性在屏幕上滑了一下。 泪眼婆娑中,余光不自觉瞥向坐在餐台边上的女人。 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倒不是因为她认出了鹿聆,而是因为鹿聆“冲”进便利店后,尽管带着口罩帽子,但那双好像刚刚经历人生巨大打击的眼睛,还是让工作人员不由得怔了一瞬。 帮她冲咖啡的时候,忍不住幻想她揣在口袋里的手忽然抽出一把刀的情景—— 也不知道因为这种情形手上算不算工伤。 窸窸窣窣—— 工作人员猛地看向她,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了。 没有刀。 很漂亮素白的一双手。 晚班的幻想时间结束。 鹿聆看着冰杯里的咖啡。 透明、黏连在一起的冰块,悄悄分开,鹿聆只觉得喘不过气,满脑子都是那一个吻,还有其它“连锁反应”—— 林却身上有清淡的薄荷香味,但她从来不喷香水; 嘴唇是冷的,润的,好像刚刚洗过、沾着水滴的樱桃。 她说,她们之前认识。 是不经允许,就可以接吻的关系。 嘶,头痛—— 暴雨,没有关紧窗户的半地下室,伫立在角落的吉他包;白色床单承接着红色和绿色交织的霓虹灯光,床沿上的手,失去骨头一样垂落着;另一只手,顺着光洁的小臂向上,垂落的手被救了起来…… 冷,刺骨的冷。 冷得她不由得蜷进身体。 想要拥抱,想要被抱住。 想要被扼住喉咙,呼吸被阻断,酥麻如电流的感觉贯穿全身,中断那刺骨的寒。 由内而外,像住在她身体深处的小人,挥舞着这些片段,插进她的血肉,逼迫她回到那些画面里,嘶吼着告诉她,这些都是她的经历。 视线模糊,胸口的起伏增大,每一次的呼吸伴随着心脏细密的疼。 她的心脏变成了一只炸毛的刺猬。 “哗啦——” 咖啡洒落。 冰块落在了手背上。 冷的发疼,内心的那只刺猬却好像温顺了起来。 “女士你还好吗?” 工作人员站在柜台里,背在身后的手紧攥着手机,屏幕上已经输入“110”三个数字。 鹿聆站起身——要去找林却。 一个直觉告诉她,必须找到林却,做什么、讲什么都好,只要是林却。 她眼睛湿漉漉的,看向工作人员,然后迅速低下头: “抱歉,我会清理干净的——” “欢迎光临。” 鹿聆怔住了。 林却同工作人员微微颔首,然后径直走向她。 确认两个人认识后,工作人员松了口气,缓缓坐下,但仍然透过显示器上的监控视角,观察着两个人。 林却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垂眸,轻握住鹿聆的手,先把溅落在她手背上的咖啡处理干净了。 鹿聆没有动作,视线始终追随着她。 等到林却蹲下身,准备清理地面的时候,在工作人员从柜台内走出来的前一秒,鹿聆望着她,开口时声线颤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走。” 林却的手顿了下,抬头看向她,眼眸潋滟,摇了摇头:“你不需要对此感到抱歉,无礼的人是我——” “不是的。” 鹿聆打断了林却的话,林却眼眸凝滞。 像是预感到了她要讲什么,在她嘴唇轻启的第一秒,林却先一步发出了声音,很轻,足够她们两个人听清: “鹿聆,不要再讲了,刚才的事情已经足够我难堪了。” “为什么?” 鹿聆先是坐在凳子上,然后起身,蹲了下来,林却的视线不得不与她齐平:“你刚才觉得我想说什么?你又预感到了什么?为什么难看?” “你自己讲的,我们是不经允许就可以接吻的关系——” “可是我们现在不是这种关系了。” 鹿聆顿了下。 两人同时移开了视线。 鹿聆从她手中拿过纸巾,一点点清理着地面上的咖啡渍。 林却的视线追随着她,鹿聆起身,她也站了起来,在鹿聆身边,两人难得的并肩。 鹿聆垂眸擦着餐台上的水痕,悬在店外的白色路灯代替了月亮。 “……我们到底为什么不是那种关系了?” 鹿聆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叩问住在身体的那个小人。 林却顿了下,再恢复呼吸的时候,只觉得酸胀。 “因为那样子是不对的。”林却望着她,耳朵听不到其它,眼睛也看不到其她。 鹿聆深吸口气,所有的情绪郁结在胸口,化成了一团火,烧的她喉咙发烫。 于是,她望着林却。 “我妈妈醒了吗?” 林却有些怔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确认她醒过来、医生护士也确认她没有别的情况后,才下来找你的。” 鹿聆冷嗤了声,像极了她曾经扮演过的不讲理的纨绔坏种:“你看起来比我要像一个女儿。” “我——” “既然这样,你当好女儿吧,我来当坏种,” 鹿聆没有给林却任何反应时间,拽住了她的手腕,工作人员还没反应过来,显示器里的两个人忽然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请问需——” “你们店里有指套吗?” “啊?” 工作人员怔住了,眼睛疯狂眨着,林却只愣了一瞬,然后恢复了正常- 需要帮助吗? 林却摇了摇头,在鹿聆再次炸毛前,反客为主,拦住她的腰,强势地把人往店外引——“……你放开我!” “你想做什么?” 林却把人塞进车内,两人并排在后座。 “艺人不当了嘛?那个工作人员如果知道你——”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是成年人,我有欲望,不正常吗?” 鹿聆望着她,嗤笑了声,“你不想和我发生关系吗?” “我——” “如果不想,为什么要主动吻我?” 鹿聆又一次打断她。 车灯一点点暗下,她们一起陷入黑暗,唯一的光亮是鹿聆的眼睛。 “如果我们从前是不经允许就可以接吻的关系,那做爱应该也不需要做作问一句‘可以吗’。” “……” 林却垂下眼睛,视线聚焦在自己的手指尖上:“为什么呢?” 鹿聆顿了下,把自己的视线从她的指尖上收回:“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想起来?” 林却声线微颤:“不记得了不好吗?” ——那些记忆对你而言,不是痛苦大于快乐吗? 如果以前的我是你痛苦组成的一部分,那现在忘了,算是对你的终极解脱。 “——不好,一点都不好。” 窸窸窣窣。 鹿聆倏然靠近,手搭在她的肩上,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垂上,林却的身体下意识僵硬,所有的理智与克制都被直觉冲散——想要抱住她的直觉。 “如果,如果,”鹿聆的下巴轻蹭了蹭她的颈窝,撒娇的小猫一样,“如果我们真的从来都是认识的,那我为什么会忘记,你觉得忘记那些对我是好的,那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好,一点都不好。” “是你让我忘记的吧?” 林却没有回答,呼吸放缓,但气息还是扑在了鹿聆的颈侧。 鹿聆干脆翻身坐在了她的腿上,两具身体完全贴着,此刻她们共享着彼此的心跳。 “记忆是灵魂组成的一部分,你知道吗?你硬生生剜掉了我灵魂的心脏。” 鹿聆直起身,她在高位望着林却,微凉的指尖讲不明是故意还是无意,绕着林却颈后的发丝,带过那块发烫的皮肤,“这很不公平。” “我被你不公平的对待了,我怎么会好呢?” 说着,她身体前倾,嘴唇即将初到嘴唇的刹那,林却偏开头,抬头直视着她:“如果你想记起来,我可以讲给你听。” 鹿聆摇了摇头,然后垂头轻笑了声,好看的眼睛睨着林却:“我想记起来,但不要你讲。” “林却,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容器。” “你告诉我的只是你记得的,是你那个时候的感受,不是我的,怎么算是我记起来了呢?” 鹿聆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承接了一个她的吻。 “你是造成我残缺不全的元凶,你要接受惩罚。” 林却颔首:“你要怎么惩罚我?” 鹿聆的手指向上,抵在她的唇上:“一,你要扮演我的邱丽雅;” “二——” 鹿聆再次倾身向下,林却没有再闪躲。 “……你刚才干嘛问人家孩子还喜欢吃苹果吗?怎么,之前见过?” 鹿晔收回视线,温柔笑着,摇了摇头。 “就是我女儿,” “两个都是。”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候就要讲了:皇帝,你闺女是拉拉,听到了吗,你闺女是拉拉,两个都是拉拉[抱抱] 第104章 chap104. ◎吃醋◎ 鹿晔女士第二天彻底清醒后,即便身上的管子还没有撤掉,但还是坚决对鹿聆下了逐客令。 病房内,鹿聆站在床旁边,鹿晔女士坐在病床上,陈凉阿姨事不关己地盛着鸡汤、放凉; 林却调整了一下脖子上斜系着的丝巾,安静坐在一边剥着橘子。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都躺病床上了,还和我要什么强?” “你在这儿有啥用?”鹿晔女士的反驳也理直气壮,说话间,余光瞥了一眼正试探往她们的房间内张望的小姑娘,鹿晔女士冷哼了声,“也有用,当吉祥物!把老百姓看病的价格打下来!” “我要不要干脆打开手机开直播,然后三二一上链接啊!?”鹿聆无语。 “行啊,你干呗!”鹿晔女士往旁边一撇,不等林却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鹿晔女士锁定了,“你们姐俩儿一块研究研究怎么上链接!” 鹿聆:“……” 林却的视线小心地在两人之间跳跃。 陈凉对此见怪不怪,很贴心地朝林却笑了下,示意她别在意。 最终还是鹿聆先松了口。 她舒了口气,斜睨着鹿晔:“确定不用我在这儿和陈凉阿姨换换班?” 陈凉先于鹿晔开口:“没事,我一个人能行的。” “我又不是半身不遂,”鹿晔女士说,“不出血了,护士明天就给我撤管了。” 陈凉点头,确定鸡汤不烫嘴后,小心递给鹿晔女士。 鹿晔女士接过鸡汤,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你在这儿确实没有什么用嘛——手术是医生做的,鸡汤是厨师煲的,针是护士打的,医药费我的医保报销比你的多,你该干点啥干啥去吧。” “……” 鹿聆彻底没有话可说了。 “我是你亲生的嘛?” 鹿晔女士喝着鸡汤,冷睨了她一眼:“按照理论来说,应该是;但不排除有意外。” 鹿聆翻了个白眼,语调平静的好像机器:“是指护士当年抱错了孩子吗?” “……你这人有时候很没趣你知道吗?” 鹿聆被她气笑了。 林却终于起身,决定承担起打圆场的工作,她起来的太急,以至于没有看到陈凉女士飞快地把一管药膏房间了她半开着的包内。 “——阿姨您好好养病,出院的时候给我们个电话,我先把呦呦带走了……” “哎——”鹿聆本想说什么,在瞥到林却丝巾之下,若隐若现的痕迹后,到嘴边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林却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向她,两人对视三秒,鹿聆像闯了祸忍不住心虚的小狗,林却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嘛——” 鹿聆默默抽回手,背到身后,视线飘忽。 心里一团乱麻,大脑也恍如打成死结的丝线。 林却偏头,靠近一步,从下向上看着她,地面上两人的影子交叠,嘴唇与嘴唇轻贴。 “因为妈妈的事情,心情不好?” 鹿聆咽了咽:“不……咳……不是。”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林却,林却顿住,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不可以哦。” 鹿聆倏然回过神,林却微凉的指尖抵在她唇之上,然后又撤走,直起身看着她,不是疑问句:“是因为我心情不好。” “是——” 话音未落,林却舒了口气,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瞥向一侧,语调缱绻:“亲也给你亲了,你想做的也都做了,还因为我心情不好吗?这会让我觉得我很差劲。”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后,鹿聆的耳朵瞬间红了,手也不自觉背到身后,指尖纠缠着指尖,喉咙也收紧,于是声音也像从缝隙里挤出来:“什么差劲……哎——咱们的车呢?” 林却垂眸,噙着笑意,直起身,为鹿聆的羞赫让出一条路。 “还是,” 林却望着鹿聆假装自己很忙的背影,眼底的笑容渐浓:“还是这么可爱呢。” “可爱的,想把你吃掉。” *** 两个人并没有马上回成华。 鹿聆最近的工作也安排到了下周,林却说到做到,当天早上便和陈导通话,答应出演邱丽雅。 相比陈导,公司那边,向遥对于争取林却签约的事情相比宋禾和黎黎更积极—— 一方面,两人更专注音乐部;另一方面,林却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想做艺人,如果没有鹿聆,她大概会隐姓埋名一辈子。 这个时代没有突然的一炮而红,透过那一方小小屏幕看到的一切,源自屏幕后无数人的心血。 鹿聆看着林却的背影,她站在厨房内,准备清洗的青红色苹果摆放在明黄色的塑胶果盆里,正式“浇灭”向遥的“计划”后,水龙头被打开—— 流水哗啦趟落,因为苹果溅起的水滴落在林却的手背,又融化在她的指尖。 察觉到了什么,林却转过视线,鹿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到了厨房门口,双手抱在胸前,倚靠在门框上,阳光透过树枝叶丛,清透的落在她身上,连同那双好看的眼睛,盛着她的瞳仁,也变幻成了更浅的琥珀色。 林却的心脏顿了一秒。 她垂落眼眸,手心与苹果表皮发出一声细微的“嘎吱”声: “想吃苹果?” “你好残忍哦。” 鹿聆的声音不大,语气像是撒娇。 林却笑了下,没有多说。 “为什么不想当艺人?”鹿聆想到了什么,“你说过,我们两个在之前,先成为艺人的那个是你。” “不会有落差嘛?”鹿聆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也讲出了最想说的话,“你应该做一个艺人。” 林却垂眸,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回道:“为什么?只因为我漂亮?” “和你讲个秘密吧,”林却舒了口气,“也不算秘密,因为在之前,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我不是人,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 鹿聆愣住了,理智告诉她别信,但嘴巴又一次先行:“那你是什么?外星人?” “我是吸血鬼。” 林却瞥了她一眼,“我可以向你证明,但是你得贡献一下你的脖子和血液。” 鹿聆摆了摆手:“现在还是白天,算了算了。” 林却被她的理由逗笑了,鹿聆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抢先一步转移了话题:“那你更像是为艺人这个职业而生的。” “怎么讲?” “你不会老,头发变白,脸上也不会长出皱纹,你永远漂亮精致,你拥有让所有人羡慕的永恒的时间——熬到最后,都是老艺术家。” 鹿聆调侃道。 林却垂下眼眸,淡淡说:“永恒这个词听起来真是孤独。” 鹿聆收敛起笑意,认真看着她,轻声问:“那你在之前,到底为了什么选择成为艺人?” “明明这样不喜欢。” “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我需要成为一个艺人,很出名很出名的艺人,”林却抬眸看向她,关掉水龙头:“现在不想,是因为不需要了。” “嗯?” 林却沥干果盘里的水分,挑了一个比较红的苹果,先递给鹿聆,自己随意拿起了一个青苹果,没有立刻吃,只是拿在手里,转了两下,像在斟酌措辞。 ——她又在想好听的话了。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鹿聆的脑海中。 鹿聆不由得怔神,林却在这时看向她,眸光灼灼:“我们是从小认识的,在你很小的时候;” “但那个时候我们分开了很久很久,你和很多人都保持着联系,除了我,我觉得你不喜欢我,但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林却直起身,“你越不喜欢我,我就越要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出现在你怎么避免,也没办法不看到我的脸的地方。” “现在不需要了,”林却笑了下,“现在的我灵魂找到了新的出口,而你就在出口处。” 林却顿了下,很轻地讲出了最后一句:“现在的你不讨厌我。” “现在的你愿意吻我。” 鹿聆望着她,拿着苹果右手顿住了。 很久,她都没有回话,只望着她。 像身体里的那个人透过她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爱人。 林却收敛起视线,转过身。 两个人,一前一后,面对着窗外大片大片的绿意。 直到夏天的第一声蝉鸣突兀的响起,与身后苹果被咬下一口的清脆融合。 “……那我好坏。” 林却怔愣,转过身看向她。 四目相对间,她看着鹿聆深吸了口气。 鹿聆眼眸澄澈,眼底弥漫着不解,像叩问,又像自言自语:“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不喜欢你。” “我应该喜欢你的,嗯,我是喜欢你的才对,”鹿聆上前一步,轻轻踮起脚尖,金色的光线明灭在她们的唇间。 很轻的一个吻。 苹果味道的。 “就像现在,” 鹿聆向后一步,望着她,“那个被我忘掉我,应该就像现在的我想吻你一样,想着吻你。” “她其实一直没有消失。” 鹿聆握住她的手,将它扣在自己的胸口,在林却颤动的眼眸中,一字一句,讲的平静:“她一直都住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总会做梦,同一个梦,梦里的人在进行一个无聊的辩论;” “关于眼镜,关于清晰和模糊,无聊透了,它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林却颔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鹿聆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喜欢我吻你吗?” 林却喉咙收紧,眼前也弥漫起一层雾,自下而上。 “真乖,” ——她应该点头了。 鹿聆舒了口气,拿过她手上那颗青苹果,模糊朦胧的视野中,鹿聆美的动人心魄。 “知道吗?我有点嫉妒她了。” “嫉妒住在我心里的那个人,她完全拥有着和你的那些记忆。” “我嫉妒她嫉妒要疯了。” 【作者有话说】 鹿爱吃点自己的醋[狗头叼玫瑰] 第105章 chap105. ◎最后的拥抱◎ 电影版《火》的制作班底和主演阵容官宣后,毫无意外的,又一次引发了议论互联网狂欢。 但仍然不出所料的,两位主演的名字被顶上了榜单第一位,只是标题的变迁实在有趣—— 最开始的标题是#鹿聆与新人演员#,广场内讨论的话题也大多围绕着:“狗公司又让我女奶新人”、“这么近那么黑,不要来x影视部”; 随着鹿聆与林却落地成华国际机场,风评开始发生转变。 现场全部是鹿聆的粉丝,相比热搜上的乱七八糟,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们仍然因为终于见到了喜欢的人而悄悄开心,小心地递上礼物——意外也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一位看起来刚成年的小姑娘被挤到了林却身边。 小姑娘一边走一边试图向鹿聆的那边转移,脚下倏地踩空—— 不等她尖叫出声,一只泛着凉意的手几乎在同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秒,因为惯性,她被稳稳地搂在了一个怀抱里。 “怎么样,没扭伤吧?” 鹿聆也停住脚步关切地看着她。 一双漂亮的眼睛背后是一张漂亮的脸蛋。 小姑娘的耳朵通红,红的发烫。 她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局促地把手从林却手中抽出,试图走出去的时候,林却摘下帽子,声音不算大地从她身后传来:“有些冒昧……但不介意的话,请戴上吧。” 她黑色的帽子扣在了她的头顶。 女生有些愕然地看向她。 林却好看的桃花眼望着她,眼角微微扬起,余光扫过周围。 与此同时,林却帆布包上的英文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sheepwithoutashepherd(乌合之众)。 #挑衅#、#天选林邱#、#林却旧照#轮番上阵,让舆论彻底反转的是一张照片—— 差点受伤的女生戴着帽子转身重新走入人海,林却温柔望着她背影的瞬间,站在她身侧微微靠后的鹿聆,眸光灼灼,占有欲爆炸的猫一样盯着林却的耳垂; 又或者是裸露在空气中的半截锁骨。 在拥挤的人潮中,在无数对准她、对准她们的手机与相机前,一个出道五年从未在镜头前展示过“自我”的人,那一刻,眼底的欲望赤裸。 恍若刻在基因中本能在那一瞬间突破了一切教条框架,毫无顾忌的袒露。 仅仅半小时,网络环境从一个极端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声势浩大的对于选角不满的声音,几乎在瞬间被淹没,成为了“极少数”。 然而这一切,作为主角的两个人却是最后才知道的。 两人看到这个消息是在剧组的工作群里。 不同以往,《火》的制作班底除开导演和编剧,平均年龄在26岁。 活跃在互联网上的新新人类,最开始只是想用最幽默善良的方式缓解迟迟不回消息的两位主演的尴尬,在照片疯狂刷屏、#天选林邱#的词条充上热搜后,她们也彻底疯狂—— 鹿聆点进群聊的对话框,首先冲进视野里的便是廖编上线,引用照片并且发送了三个大拇指。 【编剧廖梅:@林天骄@邱丽雅,这个状态非常好,保持!】 【服装陈琳:这算不算“体验派”……多多体验好嘛!】 鹿聆下意识把屏幕内扣向自己怀里,同时,新闻弹窗和群内弹出的新消息重合:【摄影刘玫:@邱丽雅美女你这个旧照清朝时候的吗,美我一大跳!】 所谓的“林却旧照”,算不上太旧,是那一张咖啡厅的监控器视角。 放出照片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很喜欢这张照片?” 林却瞥了一眼鹿聆的手机屏幕,旋即看向她,神情坦坦荡荡。 “很喜欢,最开始在公司看到的时候就很喜欢,”鹿聆也同样坦荡,点了下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林却:“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好看。” 林却眼中的笑意变得越来越缓和,仿佛暗夜中的烛火:“当然知道。” “真不谦虚。” 林却失笑:“对客观事实进行否认不是谦虚,是无知。” 鹿聆被她的话逗笑了,默默点头:“倒是…有些道理。” “叮——” 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 鹿聆先一步迈进门,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阳光撒在她的侧脸上,微小的绒毛也变成了金色。 ——好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熊。 “我呢?” 鹿聆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林却走进电梯,按下楼层,认真看着她。 “那个我会问你这样的问题吗?” 鹿聆正过身,斜睨向她,背在身后的手指不觉交缠。 林却忽然想逗逗她,舒了口气,语调轻松道:“记不清了。” 鹿聆怔住,手先于大脑而行,攥住林却的手。 “为什么会记不清?” 从前的那个我,很让你讨厌吗? 她的反应让林却蒙住了,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回答道:“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不,昨天发生的具体事情,人有时候都会忘记——” “对啊,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林却愕然,心脏倏然绞痛。 但不等她抬眸,手腕上的力一点点卸掉。 鹿聆望着她,双眸失神,原本藏匿在她心脏深处的那个她,正在一点点变形,从“人”进化成为了“狐狸”,端坐在那里,舔舐着火红色的爪子,向着跳动着的血。 “……已经过去五年了,”鹿聆的视野变得模糊,直到一滴泪,碎火星一样砸在她的手背,她才得以重新看清林却,“这五年,你去哪里了?” ——你明明记得,为什么不愿意来找我? 那个时候的你如果是不爱我的,那你又为什么要在五年后再次出现? 那个我,住在我心脏里的那个我,这样让你生厌吗?要你将我的灵魂达成不完美碎片的方式来惩罚——报复应该更加确切。 五年前,鹿聆从医院醒来后,所有人告诉她,她躺在病床上的原因是广告拍摄现场出现了意外。 拍摄最后一幕的时候,固定好的机车忽然松动,鹿聆来不及反应,人和车一起滚落,充当了机车的垫子。 而这发生意外的一幕,最终也被剪进短片内,成为这支短片的结尾。 短片发布的当年即斩获了电影节微电影单元的最佳影片——一定程度上,这支短片才是鹿聆作为演员的出道作。 身体彻底恢复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鹿聆反反复复的观看那段视频。 她不仅出演了这支短片,短片的音乐如今也仍然是各类混剪视频的bgm首选。 每一个分镜、每一个场景、为这个广告谱写的曲子,她合上眼睛,所有一切都会那样生动地浮现。 那段时间里,它们成为了她灵魂的一部分,阴雨天隐隐作痛的肩胛骨缝隙,仿佛是它们张扬着尖牙,一口一口啃食着她的骨肉,细细密密的痛像是一个讯号——一个她即将被它们完全占有的讯号,一个它们即将冲破灵魂,融入她的血肉,彻底成为她一部分的讯号。 危险的讯号。 不可以再看了。 但——“我总觉得,这个短片不好,像写了一半的烂尾小说。” 贝湜一抬眸,透过后视镜看向她,在她开口前,黎黎先反扣过手机,她也没有捞到好,鹿聆在她开口之前,讲出了对了一半的答案:“好像有一个人,在这个短片里被抹去了。这个短片缺少一位主角,这个故事两个人*讲才正确。” “……但收到的剧本上,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啊,”贝湜一舒了口气,这不是鹿聆第一次对她讲出来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同样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用同样的话答复她。 她觉得鹿聆没有完全痊愈,但除开这件事,鹿聆的表现一切正常,甚至超常。 鹿聆也感受到了变得微妙的氛围,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黎黎看向她,欲言又止,涌到嘴边的话化成一声叹息:“鹿,你如果需要休息,我可以给你调整行程。” “……”不用了,我没事。” 自此之后,鹿聆没有再同任何人讲过,也没有再看过那支广告。 她以为这个想法也一起消失了——没有,根本没有! 好像懵懂无知的时候,打开电脑想要找动画片的时候,点进网页,蹦出来的却是女人赤裸的身体,迷蒙的表情——这些是已经发霉生虫的垃圾,即便迅速扔出去,留下的气味也难以消散在空气中。 林却望着她,眼睛里的情绪是无助而复杂的。 鹿聆望着她的眼睛,顿了一下,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她的心愿意那样去相信——“五年前,你发生了什么是吗?” 林却没有回答,嘴唇张合——应该回答的,应该发出声音的,可是她什么动作也做不出,什么词句也讲不出。 耳边嗡鸣,像一条被无限拉长的透明丝线,贯穿她的骨膜,浑身的力气也被脚下的土地抽取,它们掠夺了她的听力,然后是她的视力——鹿聆成为了模糊的色块,明明没有动,,两个人都没有移动,她却那样清晰的感知着鹿聆正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向她的对向。 林却伸出手,下意识想要握住她。 忽然—— “嘭!” 彩色的飘带和被她死死攥在掌心的温热。 这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为她们准备的欢迎仪式,周遭是热情的欢呼,她们只对视。 然后,拥抱。 林却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张合,但听不到任何自己的声音。 所有的感官都被用来交换感受此刻的这个拥抱。 或许,这是最后的拥抱。 【作者有话说】 小鹿很快就要想起来了~~应该还有一两章的样子,她想起来了,我也要完结啦~~~ 第106章 chap106. ◎偏见◎ 彩带,欢呼,以及对准她们的、没有恶意的镜头。 鹿聆顺从地依靠在林却的怀中,余光瞥过映照着她们两人此刻相依状态的玻璃,大脑倏然“嗡”的一声——毫无预兆的,像出于某种自保机制,她猛地推开林却。 动作之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林却眼中也闪过一丝怔愣,旋即了然,微微悬空的手僵硬的垂下。 “哒——” “嗯?” 鹿聆眨了眨眼睛。 林却放下手:“她们不会记得这件事的,别担心——” “我为什么要因为她们记得而感到‘担心’?”鹿聆打断了她,直直看着她。 林却欲言又止,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你不想让她们记住刚才的一切,”鹿聆向前一步,周遭的一切被按下暂停键,她们此刻是这天地间唯一动态的存在。 “——你觉得我刚才的状态很糟糕,你觉得我刚才的样子不应该被她们记录下,”鹿聆语调平静,“然后呢?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让她们也失去记忆?”鹿聆冷嗤了声,“和我一样,对吗?” 林却眼眸顿住了:“你记起来了?” “没有,”鹿聆垂眸,“直觉,我直觉还挺准。” “……” 林却环视周围一圈,视线落在被定格住的每一个人的脸,她忽然感觉自己十分傲慢。 傲慢的在名为自我牺牲的戏剧里沉浸式表演——消除所有人的记忆,在无名之地如西西弗斯一般重复着向前的机械性动作。 好伟大啊,林却。 好可笑啊,林却。 “我的确傲慢。” 鹿聆蹙眉,发出声音的前一秒,林却毫无预兆地抬眸,浅色的阳光斜落在她眼波中——林却是透明的。 长久以来蒙在她眼前的雾,被阳光刺破了一角,带起涔涔的疼。 林却深吸了口气,望着她,上前一步,试探伸出手,无名指和中指蜷起,轻轻捏住她的衣角,语气缓和,用服软或者祈求来形容更确切:“鹿聆,对不起啊,是我太傲慢了,我不应该左右你的记忆,也不应该左右任何人的记忆,但如果你问我有没有后悔,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林却说着,顿了下,再开口时声线沙哑:“对不起。” “如果可以,如果我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你,我想永远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但是这种如果不存在,我已经站在这里了。” “我不想表现自己的高尚,我也并不高尚;我也不想让自己在你面前太可怜,因为,”林却深吸了口气,声线终于在那一瞬间决堤似的颤抖,“因为……我喜欢你啊。” 谁会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自己最不堪、最卑劣的过去? 谁又会想用可怜换取那一点点的落在自己身上,类似爱情的眼神? 那是同情,不是爱情。 “我想要你爱我,而不是可怜我,”林却摇了摇头,“我可怜吗?我一点都不可怜。” 林却的视线聚焦在自己的指节上,咽了咽,兀自深吸了几口气,保证自己可以正常讲话后,讲话的瞬间,鹿聆扣住了她的手,两人的声线重合: “抱歉——” “如果你不想,我就不去做。” “……” 鹿聆哽了下,悻悻收回手。 她想到了什么,余光睨着林却试探道:“你真的是吸血鬼?” ——那个我知道这点吗? “真的是。” 林却说补充道:“你们都知道。” 鹿聆撇开视线,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视频回了一个“嗯”。 “林稚呢?她也是吧。” “她不是。” “嗯?” 林却眼睛半眯看向她:“亲姐妹难道一切都要一模一样吗?我们连皮囊都是不同的。” 鹿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 沉默一秒后,两人的声音再度重合: “不要让她们忘记了。” 林却眼眸微动:“嗯,” “好。” *** 尽管林却知道陈导和廖编的工作风格,但在看到这一次的培训阶段的市场占据整个工期将近一半周期的时候,还是愣了下。 在拍摄《将星》和《侠》的时候,情况其实相同,但林却仍然将这两次的经历归结为题材。 ——古代背景,江湖,训练阶段的重心也在武打和形体上,《侠》阶段林却没有任何台词,但还是跟着团队一起,系统的上了台词课。 但这次有些特别。 这次的故事剧本最开始的版本出自她自己。 在林却的概念里,她只是写了一个“二人转”故事,但导演和编剧对此认同也不认同。 影视剧叙事和小说文本叙事相似也不同。 小说可以透过第三方视角或者角色内心独白等多种方式,把这个故事到底是怎样的故事讲透彻;换成影视剧,则落点到两部分:剧本编排和镜头语言,演员作为制作团队和观众的媒介,更是重要。 在最后两周的剧本围读环节之前,林却和鹿聆每天的任务除了研读剧本、原作,还有一周三次的力量训练,以及每天一小时半的普拉提。 开始,她们只有白天的时间在一起。 后来某天,结束最后的普拉提训练后,“咚咚咚——” 鹿聆打开门。 林却攥着剧本,目光游移:“有些地方我不太懂……你着急休息吗?” 鹿聆先是一怔,两人视线蜻蜓点水一样交错,最后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林却的手不自觉背到身后,在鹿聆的笑声中,她在开始不自觉抿紧的嘴唇也终于上扬。 原作者不懂这个情节或者这句台词的意义,这理由的确蹩脚。 故意的蹩脚。 “知道吗?” 林却走进房间后,鹿聆关上门,双手抱在胸前,向后轻靠在墙壁上,望向林却背影的同时,她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在你敲响我门的时候,我正在想,要不要用一个理由去敲响你的门。” “那你有想好理由吗?”林却偏过头,看向她。 “嗯,”鹿聆认真点了下头,比出一个“耶”的手势,“我想到了两个理由。” “第一个理由和你的一样,但太尴尬了,所以放弃;” 林却失笑:“我觉得你在嘲笑我。” “第二个是,”鹿聆没有回答,“我捡到了一只很好看的猫,你要不要过来我房间一起看。” 林却顿了下,轻舒了口气,转身正对着鹿聆,后背轻靠在了身后的前后上,洗手间昏黄的灯光斜落在两人的中间。 “你没有猫。” 林却很轻地说。 鹿聆耸了耸肩,直勾勾盯着她:“你也没有不懂的台词。” 林却挑眉,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我只是写这本小说的人,”林却一本正经道,“电影和小说不一样。” 鹿聆偏头,抱在胸前的手垂落在身侧,她没有马上回答,望着林却的视线无比认真。 林却下意识收敛起笑容,清了清嗓,准备主动开口岔开话题的时候,鹿聆像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抢在她前面说道:“别人或许会,但你不会。” “她对你讲过吗?” 鹿聆的语气很轻,但落下的每一个字都坚定认真:“你是个天才这件事,她有对你讲过吗?” 林却怔愣住了。 鹿聆浅笑:“看样子是没有。” “这或许很奇怪,”鹿聆睨着她,“但我现在就是感觉,我赢过了她。” “虽然她比我多拥有一段关于你们的记忆,但她多拥有的那些似乎也没什么用,我比她坦率。” 林却别开视线,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什么天才不天才,真正的天才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成名,我已经——” “天才三十多岁了也依然是天才。”鹿聆打断道,“这些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你在刻意藏拙,或许是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原因,但我也能感受到,你对于台词的理解,肢体表情的演绎,要比我快、比我灵——她讨厌你也许就是因为这点。” “嗯?”林却怔了下,“什么意思。” 她在瞬间的失神当然没有逃过鹿聆的眼睛——有些后悔讲出最后一句话了。 鹿聆深吸了口气,语调沉静:“就好像上学的时候,相比大大方方将聪明展示出来的孩子,那些明明聪明,却假装和芸芸众生相同、甚至更差一点的孩子,她们或许真的伪装的很好,但总会在某个瞬间、被某个人察觉,对那个倒霉蛋来说,你这种与任何人无关的行为,像是一种迁就。” “迁就她的不聪明。” 鹿聆说着,心情变得愈来愈轻盈,像感慨,也像自言自语:你或许没有恶意,但偏见的产生是悄无声息的。” 林却低眸,视线聚焦在自己的指尖,随即又抬起,看向鹿聆:“如果是真的,听起来我很可悲。” 鹿聆挑眉,姿态放松地靠回椅背,眼睛半眯望着林却,纠正道:“那是你们。” “我还是蛮幸运的。” 林却失笑:“你们是一个人好嘛?” “不是,”鹿聆敛起笑意,认真看着她,“我都不记得她了,怎么算一个人?” 林却哽住了,下意识想要讲出“对不起”,鹿聆像是预感到了这点,抢先一步起身,突兀却也符合她性格的,对着林却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礼:“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和我现在应该都很想吃一点人吃的东西了。” 林却唇角上扬,握住了鹿聆的手。 “我们要去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 “完全不负责任的答案——牛肉面?”鹿聆说,“摄影老师讲过,附近有一家面馆味道超绝。” 林却莞尔,点头然后扣紧了她的手:“好。” 【全文完结】 第107章 chap107. ◎完结◎ “——林天娇会和邱丽雅一起吃饭吗?” 林却问。 明厨内,白气升腾,扑在玻璃上形成一层氤氲的雾气。 面馆已经临近打样,店内除了她们,只剩下两桌人。 忙碌一晚的阿姨们却仍然戴着围裙,吃饭的同时,视线在客人们和厨房之间跳转。 鹿聆戴上擦好的眼镜,顺着林却的视线看了一眼:“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是原作者哎。” “原作者就一定什么都知道嘛?” 林却的声音不大,但太过理直气壮的语气还是让鹿聆忍不住笑出声。 过于空旷的面馆内,她这一身笑格外突兀。 于是忙低下头,试探抬起头的时候,视线又与林却正面撞上——“噗——哈——” 两人一起别开视线,肩膀耸动着,不知道因为什么而笑,只是想笑; 只是开心。 “——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却斜睨着鹿聆,“想听吗?” 鹿聆轻切了声,小声嘀咕道:“你秘密好多哦——” “什么秘密?” 林却粲然,身体微微前倾,朝她招了招手。 鹿聆有些疑惑,但身体还是诚实地向前倾去。 林却的手比在嘴巴前,好像一扇小小的窗户。 窗户内的鹿聆,被帽檐遮挡下的脸颊泛着可爱的红晕,视线下垂,看到了林却右耳垂上的那一刻小小的浅痣。 “秘密是,我在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结局。” “应该只有你一个作家会这样吧?”鹿聆直起身,问。 “可能——” “——两位美女,咱稍微分开一下吧?” “哦。” 两人莫名心虚地移开视线。 等到阿姨离开后,才又默契地看向对方。 鹿聆拿过醋,犹豫了下,又放了回去。 林却失笑:“醋的劫后余生?” 鹿聆清了清嗓子,拿起强调道,“歌手的嗓子等同于艺术生涯,艺术生涯等同于整个人生啊!” “噗哈哈哈,”林却从她手上接过醋,“谁和你讲的这些笑话?怪好笑的。” 鹿聆还未回答,先看着林却硬生生倒光了半瓶醋:“你这么能吃醋?” 话音刚落,她在一瞬间有些失神,眼前的视野也在同时模糊了下,但只一瞬。 林却瞥了她一眼,咬断面咽下后,悠悠回道:“因为喜欢啊——你还没告诉我那个笑话是谁讲的呢。” “其实我也很喜欢吃醋,虽然没有你那么喜欢,”鹿聆犹豫了下,拿起醋,“狠狠”地倒了两圈,然后颇有仪式感地放下了醋瓶。 “……很多人。公司的,非公司的,发歌的时候讨论我的嗓子,演戏的时候除了讨论我的嗓子——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吗?” 林却眼中没有了玩笑,温柔且平等地注视着她:“为什么?” “她们说来说去绕不开‘艺术’、‘艺术生涯’,甚至把我嗓子的好坏程度和我的人生做了绑定,”鹿聆舒了口气,倒了一杯酸梅汁,然后递到林却面前,“但她们又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我是一件商品。” “我的歌、我拍摄的电影、我参与的各种活动,是商品的不同售卖渠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遇到了很好的老板,所以我的销售渠道没有别人的床这一条。” 林却没有马上回答,但笑意已经消失了。 鹿聆觑着林却的表情,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氛围的时候,林却抬眸看着她:“如果她们不是好老板,如果她们给你安排了那样一条渠道,你会——” “当然不会。” 鹿聆闻言眼睛瞪得滴溜圆,面也来不及咬断,反驳道:“很多人会选择去,我不想评判她们的选择是对还是不对,因为这种选择存在才是主要问题——但我只是一个人,我能改变的东西有限,以后或许会改变很多;” “像谢老师,她已经很厉害了,但她能辐射的范围也只是自己的项目和公司。” 林却颔首认同:“谢老师是一个理想伟大的人。” “好别致的评价。”鹿聆说。 她舒了口气,放下筷子,正视着面前的林却,“我呢?你想怎么评价我。”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林却舒了口气,讲出第一句。 鹿聆气笑了声,调侃回道:“如果我对你讲的是‘我爱你’,你的这句回答一定程度上算是核武器。” “你不是商品。” “嗯?” 林却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你的歌,你参与拍摄的戏,还有那些活动,它们才是商品,因为它们明码标价——商品流入市场,然后明码标价,你不是。” 鹿聆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了下:“我没有流入市场吗?这听起来好可悲。” “你当然在市场的中心,但没有人可以开一个价格然后买走你。” “那什么可以‘买’走我?”鹿聆把杯子中的酸梅汁一饮而尽,纸巾挡住的声音闷闷的,好看的眼眸不自觉低垂。 面馆中除她们以外,最后一桌客人也离开了。 忙碌的阿姨终于摘下围裙,这是第二天忙碌的“序章”。 林却望着鹿聆—— 垂在耳后的发梢,没有涂口红而有些苍白的嘴唇,鼻尖靠左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住下了一颗小小的浅痣;然后是眼睛。 林却不自觉咽了咽,起身。 鹿聆抬头,原本相隔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吻,可以吗?” 记忆,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 晚风,八月仲夏的晚风,耳边模模糊糊的,像是蝉鸣,藏在粗壮树枝和深绿色叶片中的蝉——槐树,一株不知道经历多少风雨的老槐树。 “……你们的观点无法说服我,你们记不清,我也记不清,凭什么可以得出‘我们从前是一样的’这种结论呢?说不定,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模糊’的,‘模糊’才是‘正常’,清晰是一种病……病?” 一个沉静的女声响起,浅紫色的裙摆在阳光下变得浅淡,近乎一种浑浊的白色:“病变。” 女孩重新戴好自己的眼镜,她是激动的,但当视线与接话的女孩相撞后,她那点激动重新被掩盖到了眼底深处,她的视线淡漠的十分孩子气:“你认同我?” “呵,难得——” “你在梦里?” 女孩眼中的笑意顿住——“啊?” “我只是觉得好笑。” “好笑什么?” 女生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向前一步—— 镜片反射着她的表情,阳光把镜片上的她的脸折射成浅绿色和枣红色,淡漠和蔑视:“你为什么会这么自信?你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中心思想不过一个:你是最特别的,地球、宇宙都需要围着你转——凭什么啊?”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 “你觉得自己很特别吗?一点也没有,你一点也不特别。” 金色的光束透过枝叶的间隙,剑刃一样横在两人中间。 女生双手抱在胸前,一字一句,语调平静的仿佛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你不漂亮,皮肤黝黑,紫色的镜框在你脸上简直是一出悲剧;你的成绩很好,但也只是在这里——但其实,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非常小,你算不上什——” “比你强一点点。” 女生望着她,眼眸沉静,但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 “这片土地很小,但我会去到那片很大的土地,它在哪里?可能是海的另一边,也可能不在,但它存在,只要它存在,我就会踏上哪里;” “我不漂亮,但我健康,我可以提起70公斤的货包,从这里到学校有五公里,但我二十分钟就可以跑过去;” 她仰头望着对方,唇角扬起:“你漂亮吗?” “非常漂亮,漂亮的我此刻想吻你;但你又会漂亮多久呢——” “好啊。” 女生怔了下,鼻梁上的镜框悄然滑落了一寸:“什么?” 地面上,高一点的影子向前,完全侵没了另一道影子——“啊——” 旁观者倒吸一口凉气,手条件反射一样捂住了嘴巴,镜框的一角在女生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印记。 重叠的影子颤动了一瞬,只一瞬,脖颈处攀上了一双手,漂亮修长的剪影,加深了这个吻—— “我知道了,你讨厌我,恨我,对吗?” “没关系,否认也没关系,承认也没关系,因为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嘶——” 红色的血在两人唇间蔓延。 “我们可以接吻,可以上床,但却做不到平和地吃完一碗面。”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的确够特别,对吧?” ——“哒——” 影片播放结束,金色的灯光缓缓亮起,偌大的会场沉默了五秒。 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响起了第一声掌声,所有人仿佛从梦境中醒来,掌声经久不绝,回荡在整个会场里。 鹿聆紧攥的手此刻终于松开,她站起身,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影后桂冠,不言而喻。 “——LURING,恭喜您获得第三十六届青珀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但众所周知,《火》是一部双女主题材的作品,请问您对您遗憾落选的搭档有什么想说的嘛?” 明显拱火的提问,鹿聆停住脚步,接过了那位记者递过来的话筒,直视着她的镜头,快门键们蓄势待发。 “嗯——哈——” 鹿聆面对着镜头,笑容莞尔:“林天娇和邱丽雅的故事结束了,” “林却,我们的新故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三个月大的小狗趴在林却脚边,小猫和影子玩的开心,林却混着水流声轻笑了下,相隔屏幕,小声也认真地回道:“好哦。”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后记: 终于完结了!请允许我开心一下下!!!! 小青梅的连载从五月一日开始,在今天结束,历经三个月零十天,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一路追读过来的朋友,如果没有你们,我想这个故事或许我很难写下结尾。 小青梅的故事不完美,也是我个人情绪最跌宕起伏的一本。她没有什么好榜单,题材冷门,但我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她。在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动笔写一章之前,我其实非常苦恼要怎么落笔,灵感是在洗澡的时候敲门的——我是高度近视,摘下眼镜六亲不认人畜不分,那天我洗完澡,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马赛克脸,忽然想,为什么我这种情况就要被认定为“不正常”呢?所以有了这个开头。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思考“雌竞”这个词背后的情绪,最后觉得,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嫉妒”。女生与女生之间的嫉妒,脱离开“男性”的那种嫉妒,其实有一点诡异的“动人”,但作为“嫉妒”的一方,她真的不如“被嫉妒”的那一方吗?我不这样觉得。有一句安慰人的话是‘你在嫉妒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仰望着你’,这句话带给我强烈的不舒适感,有一种把劣根性暴露无疑的感觉,就是,好像这种诡异的失落感,必须透过另一个人的“不如”才会被抚平——不会的,至少我感觉不会的。 因为那个“不如自己”的人,始终都不是那个人。 小青梅通篇讲述的,就是这样一种有些抽象的情绪。 我讲得应该不算差进吧?[奶茶][奶茶][奶茶] 肉麻的话就不讲了,宝子们,我们下个故事见!喜欢小青梅的话,请留下一个五星好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