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承了一间古董店》
1. 青铜兽1
“黎栖女士,请您务必于今天下午两点前抵达太行路136号曹精英律所,与律师沟通处理您父母的财产分割问题。”
黎栖接到这样一通电话,意识到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她从宿舍床上一跳而起,梳洗化完妆换完唯一一套得体的衣服,接着便出门赶往这个律师所。
她在上大学前,已经和父母断绝了联系,几个月前,她接到父母被杀害的消息,当时参加完葬礼,处理完所有事务,急匆匆赶回大学所在的城市,又面临毕业问题。
好不容易在最近处理完,能顺利毕业后,接到这个消息,她当然要第一时间赶过去。
黎栖准时到达了律所,这位律师看起来是位很和蔼的男人,给她端了茶来,随后分析说:“您父母名下没有其他资产和存款,唯一留下的一间古董店,位于鹤州。”
父母虽然自幼便和她不亲,高考前,更是因为读大学和让她继承古董店的问题争吵不休,但黎栖知道,他们绝对算不上穷。
黎栖问道:“从前我们家住的那套房子呢?”
律师笑道:“你们在鹤州的房子属于你叔叔的,暂时借给你父母住,既然你父母已经逝去,那么房主有权利收回这套房子。”
黎栖两眼一黑,那么她眼下,除了小时候记忆中的那间破烂古董店,在这世上就再也不剩任何资产了?
“对了,黎栖女主,”律师还说道,“这间古董店不得以任何形式出租、变卖,只能由您来经营,而且不能代理经营,如果您想要继承这间古董店,只能在结束学业后回到鹤州。”
黎栖更是两眼发黑:“可是我还打算考研呢。”
“现在行情那么困难,多少二战三战的,”律师微微笑,显示出他那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腹黑,“黎女士真的有把握在没有任何经济供给的情况下顺利上岸吗?何况考上了,真的能够改变您目前的境况,让您飞黄腾达吗?”
黎栖略无语,律师说这话,要是被他领导听见,估计这饭碗都得丢了。
“不瞒您说,您看着我可能是表面风光,”律师没有避讳,当着她的面,取出自己头顶的假发,苦笑说,“我因为压力过大,不到三十岁,头发就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干脆剃平了,用假发来伪装,所以我建议黎女士不如回到鹤州,那座生你养你的城市,总比一个人艰苦打拼要好。”
黎栖:“……”
如果这律师不说,光从他外表看,她以为他至少得40了。
律师什么时候和程序员一样,也成了高危职业?
等到黎栖拿着这份遗产过户合同离开,办公室里,律师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黎女主的父母曾在立遗嘱的时候说明,若是能够成功说服黎栖女主继承遗产,回去经营那间古董店,他可是能得到好几倍的委托费,赚了!
-
黎栖处理完遗产问题,撒手放在一旁没管过,记忆中,她对那间古董店没什么特别感情。
只想起来,那股发潮、老旧、黏腻的味道尤在鼻尖。
她就算考不上研,留在江城当打工狗,也不会回到鹤州去。
大不了没钱时,委托别人偷摸把店里面的古董处理一两件,店还在,就算只剩下个空架子,那也没有违背遗嘱的条款吧?
黎栖想得太简单,拿到毕业证书,搬出宿舍后,她先是在找房子的路上就受到了阻滞。
同等价位下,离商业中心写字楼近的房子小、嘈杂、环境不好,想住大房子,就得忍受每天不少于两个半小时的通勤。
况且现在还没找到工作,本科屁都不是,实习要一段时间,实习工资可能连付房租都不够。
而且一旦找到工作,只能实习,抽不出时间像在大学那样半工半读。
生活真是压垮了她这个如花美少女!
挣扎生存半年后,饱经风霜的美少女提着一只缺了一只脚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她全身的家当,出现在鹤州的动车站。
她终究败给了现实,这半年头,原本想要卖古董的想法每每产生,又会被她打消。
逼自己不能再当那等大逆不道的人。
现在,生活终于把她逼到了绝路。
只剩下回到鹤州来,当小老板这一个谋生办法。
黎栖用最后几十块钱打车去到那间古董店,周边十几米远外的唯一一间便利店里,店主好心帮她保存着几天前到的快递。
那是之前的律师寄给她的,她所继承的这间古董店的钥匙及备用钥匙。
又费劲拖着行李箱,来到古董店前,先是开卷闸门,然后是古色古香的木头边框玻璃门,久违的记忆扑面而来,只是不等她沉浸在回忆中,身子忽然像是被点了穴那般定住。
黎栖猛地侧身,看向最靠近门口边的那张木头方桌,桌子上摆着一尊鎏金摆件,书本大小,雕刻成狮子模样,可能用来镇店的。
此刻,摆件正好好地立在那,和她用余光看时没什么区别。
但黎栖仍然觉得心里头阴森森,仿佛是之前被人在背后窥视。
摸了摸肩膀,她安慰自己是错觉,彻底打开卷帘门后,提着行李箱进入到这间尘封已久的,因为人踏进,蓄积已久的灰尘便四处飞扬的古董店。
黎栖被灰尘呛得不轻,先把行李箱放一边,到处去找清扫工具来,先把古董店打扫干净,不然今晚住在这里都费劲。
好不容易打扫得基本能看,黎栖打算趁着有空,将四周的货柜也清理一遍,惊讶地发现,除了地上都是灰尘,货柜上的摆件和货柜居然都是亮丽如新。
像是天天有人在擦拭它们一样。
“也许,是律师委托了人来护理,不至于让它在没有主人前氧化,落尘以至于跌价什么的,这样不就影响到他的工作了嘛?”黎栖说服自己,没再细想。
第二天,照样是细致的清理工作,昨天晚上,黎栖只是在古董店的二楼随便铺了床铺,将就着睡了一晚。
早上买了最便宜的包子豆浆吃完,就开始整理干活。
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打工人,刚接触没有管理制度的工作,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仿佛恨不得全部把精力发散完,这样就不用去想太多其他的愁苦事。
黎栖打扫期间,昨天开门时,被人窥视着的那种阴森森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猛地回头去看货柜上,那对白玉兔子立在原地,巍然不动。
“没什么啊,”黎栖安慰自己,“我一定是太累了,累得都能体会到幻觉的视线了。”
黎栖放下手里的扫把,在刚清扫干净的柜台后的躺椅上躺下,准备小睡一会。
迷迷糊糊没过去十几分钟,黎栖便被轻微的动静吵醒,她睁开眼睛,看见古董店外立着一个穿着一套素净白裙的女孩,进退两难,又睁着纯洁无瑕的大眼睛,好奇地朝着古董店内四处张望。
“您有什么需要吗?”这是自她回来后,第一个上门的客人,黎栖温柔得不能再温柔,起身出来迎接她,“可以进来看看的。”
女孩没有推辞,被黎栖接引着,来到古董店的右侧,在一旁珠帘后,有着两个茶位,以及一张小茶几,在窗口前,适合用来和客人谈生意。
黎栖暗自庆幸,幸好早上没闲着,已经把这处打扫干净了,不然连接引客人坐在哪里都不知道。
“您是对什么感兴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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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先和我说说,”黎栖问道,“我来帮您引荐。”
黎栖毕业后换了两三份工作,狗腿子和卑躬屈膝已经练得滚瓜烂熟,能够熟练和领导及客户打交道,看来社会的毒打也并非全然是坏事。
女孩局促不安说:“我的男朋友得了绝症。”
“哦……”黎栖表面了然,很有兴趣听着,“很难过听见这样的消息,但我还是不得不问,所以您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要给他买一件礼物,让他尽量开心些吗?”
“是的,”女孩小声说,“据我所知,他有一件特别想要的东西,就位于你们这家店。”
“是什么?”黎栖来了兴趣。
女孩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那是去年冬天,他因为想多赚些钱,在工地上加班,他说回来时,无意间路过了这家店,看见了一件此生最心动的东西,当时很想要买,可是迫于所有的钱加在一起都不够,便放弃了。”
黎栖咋舌,能让一个人倾家荡产都不够付一件物品的,她爸妈开的这是家黑店吗?
“他只在当晚对我提过一次,也没具体说是什么东西,事后便没有再提起过,可是最近,”女孩脸上出现哀伤,“他开始说胡话了,像是又回到那天晚上,在你们这家店里,想要将那件东西买下来。”
黎栖被这份悲伤感染,安慰女孩说:“没事的,自从我父母在九个月前双双去世后,这间店就已经处于停业状态,去年冬天…到最后开业的时间,那件东西应该还在,你说说特征,我来帮你找找。”
女孩感伤道:“可能就算找到了,我也暂时买不起,请问你们这里可以接受分期付款吗?”
黎栖更疑惑,到底是什么宝贝,居然这么贵。
既然现在是她来经营这间店,那么店里的事就是她全权做主,别说分期付款了,就是暂时借用给女孩,只要她不损坏,让那件宝贝陪着她男友,直到她男友去世都没问题。
黎栖想着,甜甜说:“当然接受。”
女孩很感激,向黎栖描述起了男朋友所看见的那件宝贝。
黎栖根据外形和描述,很快就在柜台后的货架上找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出来,看见了底座上贴着的卖价。
23万!
简直就是抢钱。
黎栖看不出来这个青铜摆件有什么特殊,模样也只是普通的兽,她不去翻翻古籍,都认不出这叫什么。
她看向女孩,犹豫地问:“真的一定需要这件送给你的男友吗?”
女孩温和笑着点头:“是的,他无论如何都想要这个。”
黎栖想要去找个包装好好包起来,女孩却说:“不用了,我可以直接把它拿走。”
随后,女孩只能拿出一万现金,问黎栖:“先给一万,剩下的钱分五年付清,可以吗?”
黎栖现在急需钱,一万对于她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资金,当然同意,要用这笔钱来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签订了合同,送走女孩后,黎栖没了打扫的打算,重新躺回柜台后的躺椅上,闭上眼睛休息。
“被骗啦!连老板都识人不清,这店还怎么开下去?”
“真是单蠢懵懂的小女孩,不知道她怎么配当那两位的女儿。”
“完蛋啦!完蛋啦!这样下去,这间店迟早要倒闭啦。”
“我们都要跟着一起完蛋啦。”
……
朦朦胧胧间,黎栖听见了几道声音交杂,从而产生的激烈讨论声。
她霎时睁开眼,却看见周围没有任何人,没见任何变化。
“可能是太焦虑,太累了,”黎栖重新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
2. 青铜兽2
第二天的工作照样是清扫,除了进账的那一万块,再没有别的收入。
不过这已经比黎栖想象中要好很多,她原本都做好了打算,一个月不开张也是正常的事。
唯一不好的,就是黎栖总感觉店里很奇怪,从她打开门来到店里起,总是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打扫完晚上太累,黎栖上了二楼,躺在自己临时铺好的地铺上睡觉。
一夜无梦,黎栖醒来,照样是开始清扫,来到一楼,那种不舒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产生。
黎栖眉头一皱:“可能这里风水和我不太相符?要不考虑用点钱,找个大师来做场法事吧?”
她现在的存款是一万块,能让自己呆得舒服,她不会太吝啬。
考虑请大师的费用控制在5000以内,还有5000可以让她将就用一段时间。
把清扫工具放下,暂时将店门锁上,黎栖到初来时拿快递的那家便利店去,在里面选购了一些零食和生活用品,随后装成无意的模样,向老板娘打听,这附近哪里有会做法事的高人。
老板娘一听,乐不可支道:“小姑娘,现在谁还信这啊?你不知道,这附近的人家,万一哪个家里闹邪祟了,最后还找到你店里去,介绍个顾客,或者买个便宜古董,也就算费用了,你不知道这事?”
黎栖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这事。
父母居然会驱邪?
这么看来,可能真的是她太累,产生的错觉,古董店里不可能有脏东西。
提着两大袋东西回到店里,黎栖上了二楼,将东西放好,想了想,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大二下学期靠兼职买的拍立得。
她提着拍立得下楼,心想着,如果再有类似的幻觉,就用它咔咔拍几张,最好是啥都没有,也就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从白天开门起,直到晚上八点,黎栖守在柜台,完全没等到一个客人进来。
除了昨天那个女孩,完全就是她独处的日常。
黎栖撇了撇嘴:“还真惨啊,不知道从前爸妈他们是怎么糊口的。”
不过想到昨天促成的那笔订单,黎栖安慰自己,古董的生意嘛,不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放宽心,总不至于饿死。
八点五十分,黎栖准备打烊,父母从前守着古董店时,能够两班倒二十四小时不歇业,黎栖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本事。
就算之后能雇佣人工作,她也不打算压榨员工,还有让自己难受,深更半夜来古董店里闲逛的,谁知道是人是鬼?
以后这家店,顶多开业到晚十二点前,十二点整必须歇业!
这样制定了商业计划后,黎栖精神不佳,准备关门上楼睡觉。
放下那道卷帘门后,黎栖将一楼的灯关到只剩下最后一盏过道灯,走上楼时,正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将过道灯也关上。
忽然间,她听见楼梯后的浴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
黎栖双眼猛睁,她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脸蛋,很痛,这绝对不是幻觉!
黎栖握紧了胸前挂着的拍立得,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蹑手蹑脚从楼梯上走下来,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接近浴室。
在她靠近时,浴室里的水流声始终没有停过。
不排除水龙头坏了,自动流出水来,但声响是在一瞬间听到的,就在她上楼时,会有这么巧合吗?
黎栖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给自己打气,要是看见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她赶紧用拍立得拍下来,然后头也不回赶紧跑,今晚找一家酒店入住,彻夜在网上征集大师,第二天就来把邪祟灭了!
古董店是不能抛弃的,只有想办法让它变得干净,自己呆得舒服。
一、二、三……
黎栖越来越接近浴室的门,在心里倒数,做足了准备后,她猛地握上门把手,用力旋开,再双手举起拍立得,按下快门键。
“嘿,被我抓到了吧?”
就算是鬼怪,应该也会被她突如其来的音量给吓一跳吧?
黎栖这样想着,拍到照片后,按照计划,她该马不停蹄跑路。
然而,几秒过后,她僵滞在原地。
相纸从拍立得的出口飘出来,像鹅毛一般轻飘飘落到地上,她低头,幸好相纸朝上的是正面。
黎栖完整地看见了拍下来的这张照片。
闪光灯的效果很好,即便浴室里光线不充足,照片上的人也清晰无比,它有着一袭银白色的长发,柔顺得像绸缎,长及大腿。
之所以用它来称呼,是因为黎栖不确定它是什么物种,总之大概是不能算人类的。
人类不可能有银白色的毛绒绒的尾巴!
也不可能有同样毛绒绒的还会摆动的两只尖耳朵。
黎栖喉咙发干,盯着眼前的异象,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些无地自容。
她好像把人家给看光了。
就算不是人类,从那结实的八块腹肌看,还有比较有棱角的脸型看,应该是个公的吧?
“我…我,”黎栖结结巴巴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雪困修长的手摸上花洒开关,将往下喷洒的热水关掉,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女生,慢条斯理说:“你是有意的,不用不好意思,不然怎么会举着相机?”
“……?”黎栖非常迷惑,“可是不问自来人家的家里,应该是你的不对吧?”
“在你的父母还没有掌管这间店时,我就已经在此处了,后来的人是你,”这只公,不知道公什么的物种慢悠悠道,“要是想看,日后还有机会,先容我这会穿上衣服,向你介绍一下这里。”
……
五分钟后,一楼的灯光全部被打开,黎栖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坐在小窗旁的谈话茶位,大眼瞪小眼。
之所以又称呼他为男人,是因为他穿上类似中山装的新中式服装后,毛绒绒的大尾巴全然不见,脑袋上银白色的耳朵也消失,不见其他物种的一点痕迹。
唯一显眼的是他的长发,用一根布带松松垮垮束在身后,束的还是蝴蝶结。
黎栖:“……”
他穿的上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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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子都是白色,往那一坐,很有儒雅的世外高人的风范。
在他换衣服期间,整个人胡思乱想,想着要怎么驱除这只妖的黎栖现在开始惭愧,比起他,自己更像是染了污秽的人。
雪困优雅地使用着茶具,给黎栖和自己各泡了一杯大红袍,杯子挨到唇边,小饮一口,再放下,开始了话题。
“我乃上古神兽,因灵力几乎耗尽,在千年前陷入沉睡,直到隋唐年间,被位民间高人无意中唤醒。”
“那人,便是你们黎家的先祖。”
“我和他签订了契约,庇佑他的后人,他以精血供养我一世,让我不至于再度陷入沉睡,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醒来,帮助他做一些事。”
黎栖听得聚精会神,见他停下,咬住唇问:“帮助他……做什么事?”
“那时,还没有这间店,他是驱除妖魔的道人,我能够帮助他的,仅从旁辅助而已。”
黎栖睁大眼,原来便利店老板娘说得还真没错啊,她家真的是干祛除邪祟的生意的。
这就是明面上一桩生意,暗地里另外一桩吗?
怪不得古董店没生意,还能够维系生存。
这下,她彻底打消了去找高人来灭除妖邪的想法,别店里的妖没灭掉,反而害得高人性命不保。
黎栖小心翼翼抬着眼皮看他:“那这么说,你是我们家的镇宅神兽咯?”
“……”
雪困一滞,半晌,微点下颌算是承认。
“你想这样理解,也不是不行。”
黎栖微微笑:“那太好了,你的人形能保持多久,是只能在夜里吗?不然以后我上白班,你来上夜班吧。”
雪困:“……”
神兽虽然不是人,但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眼前这个小女孩,明显没给他一丝尊重,是想把他当成大学生压榨吗?
黎栖乐不可支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全然没注意眼前的神兽脸上逐渐出现黑线。
“不可能,这事没得商量,”他确凿地说,“你父母过世后,我因缺少你们家族的精血供养,连现形都是极为勉强。”
黎栖盯着他,迷惑不解:“既然你连现形都勉强,还…还出来洗澡干什么?”
想到自己刚才看见的那幅美男出浴图,她的脸还有些许热度。
神兽的儒雅风度几乎维持不住:“还不是你做了一单坏事的生意,才逼不得已让我提前出来,我乃神兽,任何时候都需要保持纯净无暇,若不是我目前的法力只能维持我隔上几天出来擦拭一次柜台,及那些不能活动的器物,我又如何需要用到你们的凡物来清洁?”
陈列柜及古董与店内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光鲜亮丽找到了缘由,黎栖的好奇锁定在了神兽最开始的那句话上。
她眨巴着眼,她就做过一单生意,坏事?
此话何解。
“你父母的去世,和那座青铜兽有关,你现在也被卷入了它的风波中,有可能会像你父母那样,无故殒命。”
神兽的话一出,黎栖当场呆住了。
3. 青铜兽3
“你回来,这间古董店有了接手的人,店里的大家都很兴奋,着急想要出来见你。”
“在我的管理下,他们暂时按捺住了那份激动,只敢在暗中偷偷观察你。”
“若不是你的这单生意开张,我本打算过上一个月,对你的观察完毕,再现身,以免吓到你。”
雪困说到这,几乎是长吁短叹:“有了意外,我只能提前出现,但许久不能使用清洁术,身上四处满是尘埃,初次使用凡人的花洒,没想到被你当场撞见。”
黎栖:“……”
她还处在父母是离奇死亡,以及自己也惹上祸患的震惊中,管不了这只兽爱不爱干净。
“那只青铜兽,”黎栖咬着唇问,“也会连累到那个女孩和她的男友吗?”
“不清楚他们的来路,更有可能他们是为虎作伥,事实的真相,还需要你自己去一探究竟,将那尊青铜兽收回。”雪困坚决道。
黎栖:“!”
她的二十三万!她的现金一万块!
想想就觉得可惜。
黎栖问:“还有其他解决方法吗?比如,给那个青铜兽做场法事,让它变得慈祥,从此不会害人?”
面对她的试探,雪困极轻地挑了下眉头:“若是那样,它对于凡人不会再具有极致的吸引力,那个女孩和她的男友若是普通好人,过不了多久,会因为生活拮据,以各种理由来退还那座青铜兽,你若心黑点,首付一万一毛不退,但后续的钱款,绝无可能再拿到,等同于白忙活了一场。”
黎栖盘算着,也是,那样会害人的凶兽,做场法事一定要不少钱,都不知道首付一万块够不够。
最终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和我说说那只青铜兽的来历吧。”黎栖一番心痛过后,做好了打算。
雪困呷了口茶水,不紧不慢道来。
“具体的,我不清楚,只能给你说说我仅知的部分。”
那是去年的秋天,古董店关张一周,店主夫妇,也就是黎栖的父母,去到某个乡下收购古董。
他们起初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物件,只是经常联络他们的熟人在电话中说,是个极好的东西,若转手出去,能赚上不小的一笔。
黎栖父母与其说是想要赚钱,不如说是对能让老熟人出现那种发颤音调的稀奇物件感兴趣,但当他们去到乡下后,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回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们回来时,脸色都很惨白,虽然成功收购了那只青铜兽,可对于它的来历绝口不提,”雪困困惑道,“况且从那之后,他们的精神开始变得异常,经常是一个人守店时,另外一人会把自己关在家中,不出门,不见光,不与活人沟通。”
“不与活人沟通,指的是什么?”
雪困严肃道:“经常捧着那尊青铜兽回家,整日整夜地企图与它交流。”
“你说,”黎栖跟着迷糊,“企图?”
“是的,在我看来,那尊青铜兽不足以生出灵智,除了邪门些,其他地方与店里的普通器物无差。”
黎栖沉思,她想到了去年秋天,她因为毕业论文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等到事后缓过来些,发现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有好几通来自父母的未接来电。
当时她想着,日后有的是机会,深夜回拨过去,估计他们也已经睡着了。
于是狠心没去管,反正阻隔在她和父母中间的那块坚冰不可能化解,他们找她不会有什么好事。
后来,在接近冬天的尾声时,她收到了他们双双去世的消息。
回忆被打散,雪困轻声道:“我们都和那尊青铜兽不熟,由于你父母的坚持,它被留在店内,没有标价,过去几个月后,你的父母已经形如枯槁,全然没有了精神气,有天夜里,你父亲一反常态,从家里捧着那尊青铜兽回来,并给它贴上了二十三万的标价,说是要把它卖出去。”
黎栖听得胆战心惊。
雪困:“后来没卖出去,他们就双双殒命,经过警方鉴定,是他杀。”
黎栖一声不吭,也就是在青铜兽常驻店内,被标上价格之后,那个女孩的男友偶然路过,被青铜兽给吸引到了。
这一连串事要是放在几天前,换个普通人对她讲述,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思考了半天,黎栖喝了口茶,缓解了下震惊的心情。
“只有一条路可选的话,我明天就联系那个女孩,去一趟她男友的医院,了解一下情况。”她下了决断。
随后,她四下环顾店内,紧张问:“你刚才说,这店里的宝贝,有很多是妖怪?”
雪困唇角轻扬:“它们绝大部分都是器灵,也有一部分是真正用于买卖的物件,得到的收入能够保证古董店的正常运营。”
终于明白了那种阴森森的被窥视感是怎么回事,感情她自从来到这个店里,时时刻刻都在被非人类生物给监视着。
“你要是想见它们……”雪困接着说。
“不必了!”黎栖猛地站起来,伸出拒绝的手掌,“麻烦你这个管事的和它们说一声,能陷入沉睡的话,就尽量都陷入沉睡吧,不要在暗地里偷偷关注我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女生,千万别…尤其是千万别像你刚才那样突然化成人形,吓我一跳。”
放完话,黎栖迫不及待奔上二楼,蜷缩在自己的小被子里睡觉。
尽管她觉得被子里都不再安全,等到有了钱,还是从古董店里搬出去,另外找个住处吧。
不知道和妖类呆久了,人会不会容易变倒霉?
雪困停留在一楼,良久后,收拾了茶桌,又将大开的灯光一盏一盏灭掉。
黑暗里,有许多委屈的声音冒出头来。
“她是不是很讨厌我们啊?”
“她好像很生气,我们做错了嘛……”
“呜呜,被讨厌了,被讨厌了。”
……
雪困侧脸的轮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仿佛镀上一层温柔。
“不会的,她只是刚来这里,还不太熟悉大家,并不是讨厌你们,你们看,再害怕,她不是也没立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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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逃出去吗?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我们大家的。”
得到了安慰,呜呜咽咽的声音才渐渐停下。
须臾,昏暗中唯一的那道人影也消失,变成了置放在柜台右侧的一枚白玉兽身印章。
-
黎栖还没醒,鼻子先闻到了烧饼的香味。
她深深吸了一大口空气,哈喇子在梦中几乎要垂到地上。
接着,肚子里的馋虫迫使她清醒过来。
睁眼后,她想着有妖怪管家福利还真好,被她戳破后,干脆还履行起田螺姑娘的职责,日后一日三餐都有妖包了。
随后下到一楼,看见冷冷清清的环境,和她第一天刚来时并没有区别,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
而店外传来已经飘远的吆喝声:“芝麻烧饼,两块钱一个,瘦肉烧饼,四块钱一个……”
黎栖:“……”她想多了。
那烧饼味是从二楼的窗户飘进她鼻子里的。
追出去买了个肉饼,黎栖边啃着饼边回来,重新梳理一下昨晚的一切。
首先,要通过那女孩留下的联系方式,问到她和她男友目前在哪。
至于其他的,见了面再说,不能打草惊蛇。
黎栖走到柜台后,吃完饼擦了擦手,再通过昨天给女孩开的收据,轻而易举找到她的手机号码。
过程中,由于缺少了前两天那种从始至终被监视的感觉,逆反心理又上来,觉得四周太过清净。
黎栖在拨号界面输入号码,正要按下拨号键,忽然间猛一抬头,迅速往四周扫视了一圈,试探性出声:“哈喽?”
结果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黎栖略微纳闷:“妖怪还傲娇呢?”
是不是昨晚她的抵触心理太重,伤到了它们的心,今天自然而然就躲起来了。
“也好,”黎栖安慰着自己,“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店。”
联系女孩这件事比她想象中要更轻松,当她说起店里有做活动,可是她脑子不好,昨天给忘记了时,女孩那边表示没事,能够得到这尊青铜兽,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黎栖坚持:“不行,如果没有把这个活动进行到底,那我不就白策划了吗?请你告诉我你和你男友目前所在的地址吧,我亲自上门来,除了赠送小礼物外,还需要拍个照留念。”
女孩稍显犹疑,小声询问了下她的男友,得到确定答复,才清晰报出地址:“鹤州第一人名医院,1306号病房。”
黎栖顺手将昨晚签订的合同揣进包里,随时准备着要作废,巡视店内一圈,找了个能当作小礼物的东西,再将拍立得挂脖子上。
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出门前,黎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往店内深深回看一眼。
它依旧很安静,仿佛从来只是一间普通的古董店。
“万一到时候作废合同,还需要公章呢?”黎栖忽然想到这事,又走了进去。
她将柜台上那枚看起来小巧可爱的白玉章给揣进了包里。
4. 青铜兽4
古董店和医院之间隔着三个街区,半小时后,黎栖敲响了1306号病房的门。
女孩前来开门,看见是她,不意外地请她进去坐。
这间病房是三人病房,但床位没占满,目前只有女孩的男友占了临窗的床位。
黎栖先从包里掏出自己准备好的小礼物,递给女孩:“非常感谢你昨天购买了我们店里的青铜兽,这是活动期间的礼品。”
女孩明显对于这种精致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捏在手里不停把玩,唇角微微上勾。
她的男友看见她开心,跟着露出笑容。
一时间,黎栖微有些不忍心将话题继续下去,暴露出自己的真正意图。
“你不是说要拍照吗?”女孩眼角余光望见她的拍立得,抬头笑说,“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给我和他拍张照留念,但手机拍了,拍得不太好,也没时间拿到照相馆里去洗出来,你们店里做活动,算是圆了我们的一个小梦想。”
黎栖更加无地自容。
她给拍立得设置好了定时模式,接着走过去,和女孩一左一右站在她男友身边拍下照片。
等到照片洗出来,又迫不及待给他们这对情侣单独拍了几张,更加满足他们的梦想。
黎栖在这期间,发现那尊青铜兽稳稳当当立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没出现任何风吹草动,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哪里像有邪气,能影响到活人的模样?
黎栖趁他们没注意,给青铜兽拍了张特写,随后借口去厕所,走出病房愁眉不展。
研究了一路,直到走进厕所里,看见四周没人,黎栖困惑着念叨:“也许那只自称是神兽的家伙骗了我?”
“神兽从不屑于骗人。”
铿锵有力还略微耳熟的声音钻进黎栖的耳朵,她一僵,低头望向声源处,发现那竟然是她的包里。
哐当哐当,几秒钟的时间内,黎栖将包里的所有东西全抖在洗手台上,望过去一眼分明。
一枚甚是可疑的白玉印章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你察觉不到异常,是因为你和那些被青铜兽吸引,对它痴迷狂热的人不同。”
“能被吸引的人,有我的父母…”黎栖迟疑着说,“那个女孩的男友,还有……父母在乡下的那个老熟人算吗?”
“算。”印章给出确定答复。
黎栖眼皮一跳,旋即被带偏的思路回到正轨。
她头皮像炸了一样,猛盯着这枚小印章看:“你真身是印章?怎么混进我包里来的,说,你跟着我来医院到底有什么目的?”
印章:“……”
它很无辜,它是被记性被狗啃了的某人随手揣进包里的。
“我从前的真身足以睥睨王府门前的石狮,”印章发出声音,“算了,不说这些,希望你的脑子虽然在对待小事上不太够用,但其实是节省消耗,为了用在关键时刻。”
被一通冷嘲热讽,黎栖渐渐回过神,想起这枚印章是自己带出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回以冷嘲热讽:“我也不是故意带你出来的,谁能想到,你变成人有那么高大,但原身只有这么小一点点。”
印章:“……”二次暴击。
漂亮的反击过后,黎栖望着自己拍下的青铜兽照片,思考起正事。
她已知的四个人对青铜兽表现出极度迷恋,而像她自己这样的常人,则完全体会不到青铜兽和其他物件的区别。
这么说,那四个人之间,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共同点吗?
她瞳孔慢慢放大,嘴唇微张,最后猛地一喊:“我知道了!”
她把小印章小心翼翼地捧进自己的手心里,对它说:“那是因为他们四个人都离死亡不远,对吗?”
良久的沉默,久到黎栖以为这枚印章陷入了沉睡,根本不想搭理她。
她失望地吐气,准备把印章放回洗手台面时,得到了回音:“我看不清事情的全貌,判断不了对与不对,但其实结论是什么,并不重要,你只需要将它回收。”
黎栖略显愤怒地摇头:“我当然要弄清楚,在我刚才的认知下,我属于没发现青铜兽的异常,平白无故把它进行回收,以后做生意都这样任凭你的摆布,那我这辈子还吃不吃饭啦?但是呢,经过你的提醒,如果我确认了这青铜兽的异常就是会让接触到它的人死亡,不用你说,我会立马回收,并且将它丢到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不能让我们一家过早团圆。”
印章:“…你的地狱笑话水平很不错。”
黎栖愤怒得还想倾吐更多,忽然间,双眼圆睁,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包,走出厕所,跑向1306号病房。
“什么事?”空气流动形成的风迎面扑向她时,印章的小小声音也钻进她的耳朵里。
“是死亡!”黎栖终于跑到病房门口,刚停下脚步,便上气不接下气说,“不管是被人杀害,还是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他们最大的共同点是即将要面临死亡,我不能让那个女孩再和它接触。”
黎栖的观点明确,已故的人和已确诊的人她管不了,但女孩至今还是健康的人,她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印章沉默数秒,而后小声说:“我昨晚同你说过,与那青铜兽接触,不会有好下场。”
她父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惜这位新主人看起来极其固执,不论他人说什么,得自己去验证过,理清逻辑,坚定信念,才会脚踏实地做事。
它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日常全在苦口婆心。
-
病房里,女孩正在给自己的男友喂粥。
黎栖突然推门,害得女孩一惊,勺子里的粥撒了些。
见到男友嘴角脏了,她扯过纸巾,温柔去擦拭。
“听我说,”黎栖走过来,喘着气说,“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要收回这尊青铜兽,它上面沾染了邪气,会害得人死于非命,我已经…”
她垂下眼,低声说:“我已经见识过三个这样的人。”
女孩怔住,之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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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置信问:“那你还把它摆放出来售卖?”
“抱歉,”黎栖说,“我之前并不能确定,也是刚刚才明白过来。”
女孩很是生气,将粥碗放好,站起来说:“这样的话,我们签订的合同属于无效合同,如果我和我的男友之后有什么意外,就算我只是小小的身体不适,他是病情恶化,是不是也可以认定是你的东西连累的?我们有权向你追究责任,你要赔偿我们。”
黎栖一愣,她没想过这些。
嘴角泛起一丝丝苦涩,她垂头丧气说:“应该的,你先把青铜兽还给我,我们的合同作废,之后的事,可以慢慢商量。”
女孩是个本性温柔的人,一时间听见这震惊的消息,气过了头,眼下见黎栖低声下气,全身的火气顿时消退了很多。
她和颜悦色了些:“我和我男朋友都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样吧,目前我们两身上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你把那一万块钱还给我,你现在就可以把你的东西拿走。”
黎栖松了一大口气,等之后她把青铜兽处理掉,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绕来绕去,原来真是简单的邪物害人事件。
她绕过病床床尾,要走到窗户边的桌上去拿那尊安静如鸡的青铜兽。
没想到在电光火石间,巨大的变故发生。
原本在黎栖来病房里探望时,女孩的男友算是正常,除了憔悴些和普通人没差别。
这一刻,却看见他猛地坐直,顺手将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一拔,随后又迫不及待,将紧贴着胸膛的几处心电图导联一股脑扯下来。
他的神色接近癫狂,狰狞万分,大喊道:“我不可能放开它,我要一直拥有它,你们谁都不能抢走!”
黎栖怔愣间,好言相劝道:“它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店里还有更多好玩的,你看上哪件,可以给你折上折的优惠……”
不等她的话说完,病床上的人猛地跳下床,两手捧起那尊青铜兽,和黎栖擦肩而过时,不管不顾,胳膊肘把她重重撞了下。
黎栖被撞得歪倒在病床上,听见女孩惊呼一声,忍着痛重新站直身子,朝门口望去。
那男生正风风火火跑出去,怎么看,那具孱弱的身体里都不可能爆发出这样的能量。
但事实摆在眼前,转眼间,那人连同他怀里的青铜兽全都不见了踪影。
黎栖的双眼瞪得像铜铃那样大,顾不上去揉酸痛的肩膀,慌乱中,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谁。
“它…它是不是刚才发功了?还会迷惑普通人的心智?还是说,里面的邪灵干脆跑出来附了那人的身?”
刚才混乱不已的场面中,幸好黎栖的帆布挎包还是稳稳当当,挎在她肩膀上,而雪困被兜在包里面,没怎么受到影响。
这时,包里传出来一声无奈的长叹:“青铜兽里面并没有邪灵,它只是一件死物。”
黎栖正打算再问点什么,可能老实人终究都有被逼疯的一刻,包里的印章愤然发出指令:“求你,别愣了,追!”
5. 青铜兽5
黎栖和那女孩追出医院,茫茫人海中,她男友穿病号服抱着青铜兽的身影不知陷进了哪里,完全没踪迹。
懊恼是有的,当她偏头看见女孩同样看过来的无助和苦涩,想捶胸顿足的感觉更甚。
早知道,端起青铜兽就跑,何必多此一举去安慰她男友。
回收的事不了了之,黎栖陪同女孩去派出所里备案,民警说他男友有自主能力,想要躲藏起来不让人找到全属个人意愿,跟民事纠纷都扯不上关系。
眼看两人要被轰出派出所,黎栖眨眨眼,问:“可是他拿走的是我店里价值23万的青铜兽,现在我和这位女士已达成撤销合同的统一意见,所以这青铜兽属于我店里的财产,他抢走,不是抢劫吗?”
女孩双目圆睁,正要反驳,黎栖单眼拼命眨眨,暗示她,她才抿着唇配合起来:“是的,青铜兽是人家的,他拿走不见了,我也不可能余生都为这23万负责,我们签订的分期合同已经撤销了,我男友在准备逃跑前,明明也知道这件事。”
民警神色变得严峻,随后给两人做了笔录,备了案,说是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她们。
走出派出所,两人分道扬镳,黎栖回到古董店里,将印章从包里取出来时,还有着点火气。
她朝印章质问:“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追?”
印章:“……”身在包里,锅从天上来。
印章装死,不接受盘问,俨然一副“我跟你很熟吗”的模样。
黎栖追问了几句,印章都没开口,她疑惑地拿起来左捏捏右捏捏看,“没精血供养,更虚弱了?”
仍然没得到回答。
随后的时间,黎栖守着古董店,古董店外的这条路本来就人流量不多,他们店里采光又不好,从外面看进去难免觉得阴森森的,让人望而却步。
一个下午加晚上,没一个客人进来。
临近打烊,黎栖从柜台后的座椅上起身,却拿起来摆放在柜台边上的鸡毛掸子。
“今天虽然在正事上失败了,回到普通的工作中,后半天也度过得毫无意义,总要做点能做的事。”安慰着自己,黎栖打扫起位于柜台后方的陈列架。
陈列架是用实木做的,黎栖辨认不出是什么种类的木材,但能感觉到很高端,和市面上的普通木材不一样。
能摆放在这列陈列架上的古董,估计都是父母从前的心头爱,就算客人不买,也得让他们看见,类比把自家孩子的奖状贴在墙上炫耀那样。
青铜兽便是从这列陈列架中出去的。
黎栖打扫到空了的那一格,一想到这事,眉眼间浮上愁云。
“不要难过。”细细小小的温柔嗓音带着点胆怯,奶声奶气道。
黎栖疑惑地往声源处望去,视线定格在一双白玉兔子上。
“你疯啦!”另外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凶巴巴道,“雪困不让我们和她说话,她目前还不喜欢我们!”
“我…我忍不住。”小女孩软糯的嗓音又出现。
“哼,不理你了,到时候雪困怪罪起来,全是你的错,和我没关系。”小男孩的声音落下。
一时间,只剩下小女孩开始抽噎的声音,听得出来她极力想忍住,却导致抽噎断断续续,听起来更加明显。
黎栖朝着这双白玉兔子走过去,由于它们所处的位置偏高,她只能仰望它们。
“你好呀,”她摆出最温柔的姿态和抽噎的小兔子打招呼,“我没有不喜欢你们。”
抽噎声顿止,过后,女兔子奶呼呼地问:“真的吗?”
“真的,”黎栖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保证,“你太可爱了。”
如果店里所有的精怪都像小兔子这样可爱,她完全没理由拒绝。
毕竟女生就是很喜欢一切可爱的生物啊。
早知道窥视她的也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那她根本不会害怕,要多少来多少好吗。
现在想来,她觉得暗中的视线森然,不过是源于未知的恐惧,自己凭空增添的情感罢了。
“那…”小兔子怯生生问,“我能和你做好朋友吗?”
“当然可以,”黎栖视线下移,见到它们的标价处写着非卖品三字,温柔笑道,“会一直当好朋友,不会分离。”
女兔子又心满意足地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从最初的害羞胆怯变得多了几分灵动活泼,过程中,男兔子一直没再出现过。
黎栖想,用人类的年龄换算,它们大概都是四五岁的小孩儿,最是天真无邪的年纪。
熟了一些,黎栖想到男兔子的话,问小哭包兔子:“雪困是谁?”
“雪困是管我们的神兽,他一直都在这里,很久很久啦,可厉害啦!”女兔子有几分骄傲地说,“每次一有什么事,都是他冲在前面,保护我们大家。”
“噢……”黎栖意味深长想,原来他叫雪困,名字好听,可品性恶劣,毒舌不饶人。
小兔子,你识人不清,有待长进啊。
-
打烊后上楼,黎栖打着哈欠正准备睡下,接到来自王悦然的电话。
王悦然便是失去男友的那个女孩,她在电话里焦急说:“我有他的消息了!”
黎栖一个激灵,困意全无,忙问:“他在哪?”
“我送他的亲密付连接着我的信用卡,我刚才收到银行的信用卡消费提醒短信,他在雾山的一家便利店消费了一百多。”
“应该是买吃的了,幸好他只是个普通人,饿不过两顿就受不了,”黎栖说,“你先去汽车站,等着我,我马上到。”
“汽车站?”王悦然吃惊道,“我们现在就赶去雾山吗?这么晚,不知道还有没有大巴。”
“没大巴了就换其他交通工具,私家车、火车都行,”黎栖火急火燎道,“总之,不能再让他溜了。”
火速下楼,黎栖草草收拾了一些东西,路过柜台,没多想,将那枚沉寂了大半天的印章塞进包里。
这回她不是无意的,哪怕雪困暂时不想搭理她,但揣着总比没揣好,临时遇上不懂的事,可以询问他。
总觉得有个老神兽在身边坐镇,会安心一些。
从店门口出去,拉下那道卷帘门,上锁时,不知道便利店的阿姨哪来的活力,九点多夜跑归来,满头汗涔涔地问她:“准备去哪呀?”
黎栖匆忙道:“有个朋友出了事,可能要离开一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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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神情莫测:“才开张几天,又关了啊,生意不能这么做的。”
黎栖回她无奈的笑。
-
汽车站,黎栖和王悦然的运气好,在车站出口赶上了最后一班从鹤州到雾山的大巴车。
她们上车后再买的票,大晚上车里没什么人,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大姐,只有寥寥几个无精打采的人。
黎栖和王悦然选了最后一排,两个人挨着坐。
黎栖侧过脸,见到王悦然黯然的脸色,安慰道:“能找到他的,他还能消费,证明人没什么事。”
王悦然不见好转,痛苦说:“他生了病,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爸妈,让我陪他过完他人生中的最后一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家里人和他家里人都知道了,就算把他找回来,他恢复正常,我也要被迫离开他,不能再继续陪伴他了。”
黎栖是母单,不太能理解小情侣之间的情感,王悦然对她男友的情感,大概就像她对于氪了金的纸片人男友的情感吧。
转念一想,给纸片人氪金是她主动花钱,王悦然的男友会用她的信用卡,这两者还是不能一概而论。
大巴车出了城,围绕在车道两旁的都是田野山峰,一到夜晚,被雾色遮住部分,陷进漆黑的幕布一样的背景里,透过车窗望见,阴冷感顿时扑面而来。
黎栖收回视线,瑟缩了下,视野里除了司机外,所有人都在昏睡。
身边的王悦然也合上了眼帘。
车里似乎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够让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睡着。
黎栖准备随同大流,闭目休息一会。
眼帘半垂时,前方的道路边上出现一道消瘦的人影,看起来是个中年女人。
黎栖干脆睁全了眼,想着车门反正要打开,售票员大姐卖票时,会扯开她的大嗓门嚷嚷一阵,等到那个女人上了车再睡更好。
接下来的发展令她意想不到,经过那个女人时,大巴车不但没停下,反而加速,转眼间将那个女人甩得不见了踪影。
黎栖怔然,随后起身来到司机那,轻声问:“大叔,刚才有个人想搭车,你看见没?”
大叔点头:“看见了,我还没老花眼呢,怎么能看不见?”
黎栖:“那…您不停下?”
大叔苦笑道:“我说姑娘欸,你是不知道,刚才那地段在二战时是个乱葬岗,埋过不知道多少死人,在那里搭车的,能是人吗?就和我开同一班车的同事,上个月开出城后,好心搭了个可怜的姑娘,后来人就疯了,天天说胡话,从那以后,我们车站多了个规矩,晚7点过后,只要出了城,就不再让人半路搭车了。”
黎栖:“可半途有人要下车怎么办?”
大叔说:“晚上都不接要中途下车的乘客了,只接直达的,所以姑娘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们在车上呆着,稳稳的安全。”
黎栖走回后排,王悦然因为她来回的动静醒过来,见黎栖坐回来,往她耳朵边上悄声问:“怎么办?我水喝多了,现在肚子胀。”
黎栖面无表情说:“憋着吧。”
就算路边有公厕,她也怕王悦然下去后,回来的就不是她了。
6. 青铜兽6
抵达雾山后,王悦然下车做的第一件事是急匆匆跑去车站厕所。
黎栖等她的同时,查了下她男友消费的便利店离车站有多远。
雾山是个县城,人口不多,面积不大,从城的这一头到城的另外一头都没多远。
黎栖欣喜地发现,她男友所消费的那家便利店她和王悦然凭双脚都能走着去,只有一公里,虽然现在去,她男友肯定不会停留在原处,但去探探周边的情况,还是能得到一些线索的。
15分钟后,黎栖和王悦然站在那家便利店的招牌下,驻足观察。
确认店里只有收银台后的一个女孩儿,没有其他顾客,进去询问不会打搅到人家的生意,她俩才对视一眼齐齐进去。
随便拿了几样东西,黎栖到收银台结账,等着女孩儿拿起扫码枪对准食物包装上的条形码一样样扫过去,无意般问起:“你好,这里卖得比较好的零食有哪些呀?刚才找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想吃的。”
女孩儿抬头看她一眼,毫无防备心地笑着说:“我们店里零食的种类很多呀,您可以再去挑选挑选,因为每个客人的口味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您偏爱哪种口味,还是得您自己看。”
不上套。
黎栖在心里长叹一声。
女孩儿将她的几样零食装到塑料袋里,殷勤递给她,黎栖只得扫码结账。
身后王悦然那边有了动静,她抱着一大堆东西过来,气喘吁吁般放到收银台上:“麻烦帮我结账。”
女孩儿看见了几样,双眼骤然一亮:“你也喜欢吃这些呀?我们今天有个客人,和你挑选的食物几乎一模一样,而且牌子都认准的同一家。”
王悦然不好意思般,温柔笑道:“那可能,我和他比较有缘分吧。”
黎栖哀怨地看她一眼,早知道王悦然这么熟悉她男友的口味,她就不用打头阵来套话,显得傻乎乎的。
“是真的很有缘分,”女孩儿扫码发现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越来越兴奋,“第一次看见口味这么相同的两个人。”
“那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王悦然试探问。
店员停下扫码,短暂回想了下,说道:“他穿着件黑色夹克,胸前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鼓起来很大一块,这就已经够稀奇的了,因此,我忍不住在他挑选商品时多看了几眼,我发现,他穿的裤子是蓝色条纹的,很像医院的病号服。”
王悦然微睁双眸,表示出她的好奇心更加浓厚。
女孩儿继续说:“等到他像你这样,抱着一大堆东西来结账,我那时才注意到,原来不是像病号服,他穿的就是一整套病号服。”
“噢?”王悦然问,“怎么说?”
“他的衣领也是蓝色条纹的,可以看出来夹克里面穿的衣服和裤子是一整套,我当时还想,这是cosplay吗?完全没见到过这号人物。”
“看来他真的很有意思。”王悦然点评道。
“那可不。”女孩儿点着头,继续扫起码。
王悦然进一步询问:“那他出便利店后,朝哪个方向走的?”
店员开始为难,或许意识到了自己倾吐得太多,吞吐起来:“这…我就不知道了,客人走出店后,和我们无关,我们一般不会去关注的。”
“但他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王悦然笑着问,“不是吗?”
说完,她憧憬般感叹说:“好想知道他大概住在哪片区域,和我家离得近不近,是不是真的那么有缘分?”
女孩儿的疑心顿时消退,给她指了条便利店外的小路:“他往那条小巷子里走了,那一侧没什么的,就是车站,这么晚车站也没班车了,估计都是一些私家车在那蹲客,他可能不是我们本地的,这么晚又买了一堆吃的,急着去哪个乡下吧。”
王悦然和黎栖对视一眼,意识到了这句话里藏有的信息对她们来说多么重要。
王悦然没再套话,道了谢,结过账以后,和黎栖迅速走出便利店,进入小巷子,沿她们来时的路走回去。
原来目的地就在她们的出发点,经过一番探寻得来这样的消息,两人不能说是毫不气馁。
如那店员所说,车站歇业后里面黑漆漆的,如白日里的闹兽在夜里蛰伏起来。
车站外的私家车都没几辆,这么晚还执着于拉客赚钱的人,一定都是些为生活所迫的辛苦人。
“姑娘,去哪啊?”刚挨近车站,就有司机从车上下来打招呼。
黎栖探出脖子,正要朝其他车辆张望,司机笑着说:“别看了,从雾山搭车要么是去鹤州,要么去下面的乡,我看你们两之前才从车站里出来,鹤州来的,该不会又想着回去吧?他们那两辆车的司机我认识,都是住鹤州的,今晚拉上最后一波客回家去,只有我这车啊,能不去鹤州。”
黎栖:“……”
王悦然:“……”
可以说,被这司机拿捏得死死的了,谁知道他的视力和记性那么好啊。
黎栖和王悦然包下这辆车,顺便和他打听,之前车站附近有没有穿病号服黑夹克的年轻男人出现,胸前还鼓囊囊的。
“你们说这人啊,我认识,”司机随口说,“我之前载的那趟,就有他呢。”
得来全不费工夫,顿时,黎栖和王悦然不约而同感激起司机,在她们刚接近车站时主动出来询问,将她们的后路堵死,留下了唯一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是去哪?”黎栖问。
“不都说了乡下吗?”司机大哥说,“是我隔壁的乡,要是你们去那,明天还返程的话,我来接你们,给你们打八折。”
“明天不一定,”黎栖说,“不过我们确定了,就去那,把我们送到他下车的地方就好。”
大哥的身躯顿时僵硬,过上十几秒,在黎栖和王悦然都纳闷时,他嗓子发干问:“你们真要去那?”
“真去那,”黎栖确定无疑,“我们可以给你双倍车费,只要你送达的地方够准确,当做是感谢费。”
大哥结结巴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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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两看着还怪年轻的,别不是精神病院的医生吧?来抓那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男人?”
黎栖:“……”
王悦然:“……”
她们怎么觉得,这大哥更想问出口的是,她们两是不是都是那精神病人的病友呢?
路程不遥远,半路上她们两搪塞了司机一堆,终于将他的神色安抚成正常模样。
司机将她们送到目的地,调转车头就溜,一溜烟不见了踪影,等到车尾气消散干净,她们两像是凭空而至。
黎栖略微无语:“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男朋友来这里是干什么?”
王悦然摇头:“我从来没来过这里,我敢肯定,这和他的从前也扯不上半点关系。”
“这么说,是那青铜兽引导他来的?”黎栖作出猜测。
王悦然赞成:“很有可能。”
这里是一大片荒凉的土坡坡顶,树木在远方有几棵,很稀疏,环顾四周,一栋建筑物都没有。
周围也不像能藏人的样子,黎栖和王悦然打算先走下这片土坡去看看。
她们到了坡顶尽头,同时往下望去,本以为看见的会是坡势平缓的下坡路,谁知道,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深坑。
这道深坑足有一两百平方,一眼望过去空旷而深邃,仿佛古战场上专门挖出来用以掩埋士兵残骸的尸坑。
“不,不行了,”王悦然的手扶在黎栖肩头,后退小半步,“我看见这个大坑就头晕,要是多看一会,说不定想跳进去。”
黎栖扶着她后退,喉咙里紧巴巴的,发不出声。
怪不得司机大哥的神情那么不对劲,他也不提前说声这里很诡异,难道怕她们两半路毁单吗?
“雪困。”过了几秒,黎栖乱了心神般,嗓音发紧喊道。
然而挎包里毫无反应,没有任何声音来回答她。
黎栖从小害怕神神鬼鬼,眼下这地方这么邪门,她声音急得染上哭腔。
“你出来好不好?我害怕,这里是哪?”黎栖声线颤抖,“那个人,他会不会抱着青铜兽,就躲在这坑的下面?”
王悦然幽幽抬头,搭在她肩头的手有些僵硬,哀怨问:“从刚才起,你一直在和谁说话?你别说话了,你一说,我比你更害怕。”
黎栖:“……”也是,她自乱阵脚了。
稍稍镇定些,她充当起主心骨,询问王悦然:“你男朋友会不会在这个坑的下面?不然,我们用手机的灯照着路,下去看看?”
王悦然身子一哆嗦,断然说:“我不敢下去,要不你随便看看,我在这给你望风。”
黎栖思索间,包里有了动静,雪困淡然的声线提醒:“不能下去。”
黎栖一怔,旋即将包扒拉开一个口子,朝里望去。
像是意识到自身的冷淡已破功,再去维护毫无意义,雪困无奈道:“这里是你父母来过的那片乡下,眼下那坑,是青铜兽出土的地方,太过莫测,不要想着去接触。”
7. 青铜兽7
一天前雪困讲述过往的画面浮现在黎栖脑海,从前方直灌过来的冷风钻进她衣物的间隙,浸透了她全身的骨头。
黎栖不由打了个寒颤,呆呆地点头。
“你还真要去?”王悦然将她挽住,“还是别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先住下,白天再来研究这里。”
黎栖瞥了她一眼,问:“你刚才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王悦然疑惑道:“没听见啊,只有你忽然自言自语,还说要下去,我答应是逗你玩呢,你胆子可真大,我想了想,光是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等你都很害怕,那下面黑布隆冬的,没必要把命豁出去赌在这时,明天再来。”
她又伸长脖子往黎栖包里张望:“你包里是带了什么护身符吗?先拿一两张出来用用?”
黎栖:“……”可惜没护身符,只有个镇宅兽。
原来普通人听不见雪困说话,只有她能听见。
想想,在医院时也是这样,那时她以为王悦然被吓傻了,过后才没问起雪困咆哮一事。
黎栖准备好的“包里有手机和其他人保持着语音通话”的解释根本没用上。
“没护身符,”黎栖僵硬说,“我刚才自言自语,是从小就有的毛病,一到紧张时刻,就通过这种行为来安抚自己,现在已经好多了。”
王悦然:“……”
虽然有点怪,但这里荒无人烟,再在这个诡异的问题上深究,那就是傻瓜。
王悦然敷衍点头,表示信了。
她们从土坡的另一边下去,沿着一条几乎不能算是车道的车道,一路往前走,看能不能遇到建筑物。
幸好地面上一直存在着浅浅的车辙印,不至于让她们以为自己彻底和人世间隔绝。
她们的运气实在不能算差,虽然被丢到荒凉诡异的地方,可只往前走了半小时左右,便在深夜中望见一栋由石砖砌成的平房。
两人兴奋跑过去,猛敲大门。
敲上一分多钟,一个疲惫不堪的女人来开门,乍一看见两个明显不属于这一片的女孩,疑惑问:“你们是?”
“我们想在这里借住一晚,”黎栖礼貌说,“我们是来探亲的,但迷路了,走了好久才看见这里有房屋,还请你收留我们,我们可以付住宿费。”
已过午夜,如果身份对调,谁半夜来敲响黎栖家的大门,对她这么说,她一定猛地把门关上,以为自己看见了脏东西。
但乡下的人很淳朴,她直接把门推得更加敞开,招呼她们进去:“只是两小姑娘,哪能收你们的钱?进来吧,正好家里有空房间。”
这栋平房由好几间平房组成,她们一进去,所处的房间是堂屋,女人将她们送进后面的一间房。
“被褥你们可以随便用,都是刚洗晒过的。”女人交代完,准备离开,看起来毫无提防心。
“婶子,”黎栖喊住她,“我们来时,经过了一个大坑,里面黑得吓人,你知道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吗?”
女人一僵,旋即说:“那是市里来的考古组挖的古墓,去年的事了,他们走后,有一次接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就塌了。”
“那么大一片,底下全是古墓?”黎栖略微惊讶。
“里面的东西都被挖空了,你们不用多想,没什么好关注的。”女人有些严肃。
黎栖不死心道:“你有听说墓里出土过一个邪门的青铜兽吗?”
她在胸前比划着大小:“大概一本书那么大。”
女人脸色骤然凝重,厉声说:“我没听说过哪里有这种邪门的东西!”
黎栖和王悦然被吓到,王悦然轻轻扯了扯黎栖的袖子,示意她收敛点,别再问了。
黎栖果然转了个话题,笑着说:“我不关注古墓了,这附近有出现过一个陌生男人吗?他很年轻,穿着病号服,看起来疯疯癫癫。”
女人冷然道:“不知道,好了,你们早点睡。”
撂下这句话,她退出房间,顺便替她们关上房门。
剩下两个女生在房里大眼对小眼,良久,黎栖问:“你有看出问题来吗?”
“她肯定隐瞒着什么,”王悦然揉着脑袋,像是很头痛,“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谁知道,我只是来找男朋友的啊?”
-
她们起了个大早,从平房出来,看见女主人在由两堵墙和一大面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喂鸡。
打过招呼,向女人询问了下这附近哪里还有建筑,女人和昨晚的冷然不同,好心给她们指了条路,说是往那条路上去,不出十分钟就能到村里,她的家算是在村头。
指完路,女人笑着说:“探完亲,记得回来吃早饭。”
黎栖和王悦然走出一段路,黎栖迷惑不解问:“她刚才说,让我们回去吃早饭?”
“嗯,你没听错。”王悦然回答。
“可是我们的人设是来探亲却迷路的人,既然能找到亲戚家,还用回她家吃饭吗?”黎栖更迷惑。
“也许,”王悦然撩了下头发,“她看我们的东西没带走。”
她们两昨晚买的那两大袋子零食还留在房间里。
“应该是我们被识破了,她看出来,我们压根没什么亲要探,只是两个好事的麻烦人。”黎栖沉思着说。
“在意这些干什么?”王悦然问,“我们不该多问几个人,看看我男朋友有没有在附近出现过,问不到,再去那个早就塌陷了的古墓里看看?”
黎栖的直觉是从那个女人身上入手会得到更多答案,但她看王悦然找男友心切,便将这个想法压在心里,没提起。
两人走到真正的村口,看见一连串平房群,放眼望去,没有哪户人家修建了第二层。
一个身上脏兮兮的小男孩趴在地上打弹珠,黎栖和王悦然一出现,他警觉地从地上爬起来,后退几步,警惕地望向她们。
知道自己是生面孔,黎栖没强行上前,先从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诱哄道:“要吃吗?”
“嘁,”小男孩不屑道,“骗小孩只用一根棒棒糖,多少年前的套路了,我才不稀罕。”
黎栖窘迫起来,眨眨眼说:“可我还有其他的,都是些很好吃的零食,你们村里应该买不到,要跟我去吃吗?”
王悦然略微无语,难道她不知道,她这样更像人贩子了吗?
“去哪吃?”小男孩好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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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面,那里不是有户人家吗?我们和主人家很熟。”黎栖指向来时的路。
“林叔家啊,那我跟你们去,”小男孩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不过你们要我做什么?你们先说。”
看来连小孩都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
黎栖微笑道:“很简单,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好。”
“万一你们问的,我不会回答怎么办?”
王悦然火急火燎说:“你一大早就在这里玩,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哥哥,长得很年轻的,穿蓝色条纹的裤子,胸前可能鼓起来一块。”
小男孩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近坐到一根老树根上,扬起脸来说:“见过。”
王悦然大喜,紧接着问:“他在哪?”
小男孩指向她们来的路。
“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你先回答完,我再带你去吃东西,可以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你。”王悦然着急道。
“不是急着吃,”小男孩神秘兮兮摇头,“我是说,那个疯子往那边去了。”
黎栖和王悦然都僵住。
小男孩煞有介事道:“我昨天就看见过那个疯子,他到处乱窜,说是谁把他的宝贝藏起来了,他胸前虽然没鼓起来,但是穿着你说的裤子,他疯起来,像是要到处乱打人,我们都躲着他,后来他往那个方向跑了,说要把他的东西抢回来。”
青铜兽被人抢了?
两个女生更加愣住,以王悦然男友的那种癫狂程度,能从他手里把青铜兽抢走,怕不是一个更疯的疯子。
“你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吗?”王悦然眼巴巴问。
“嗯!”小男孩用力点头,“就这么多,不过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点,从那里,也就是你们来的路走过去,一路上都是荒坡,除了林叔家,只有那个大坑了。”
黎栖的心跳加快,那王悦然的男友是去了古墓底下,还是……藏在了那个女人家里?
王悦然急匆匆往来时的路赶去,黎栖见状,跟着她过去。
小男孩噌地从树根上起来,跟在她们两人身后。
跑出一小段,黎栖听见身后气喘吁吁,下意识回头看。
小男孩步伐不够大,强行跟上她们累得不行。
黎栖很是心虚:“你在原地等着,我们跑去给你拿,今天之内肯定能回来。”
那个女人家里可能比古墓还危险,不能让他跟着去。
“你们是骗子!”小男孩大声嚷嚷,“从我嘴里骗取了情报,就想逃跑!我不相信你们。”
不相信又能怎样,凭黎栖和王悦然的脚力,想甩掉一个小男孩简直轻轻松松。
将小跟屁虫甩得不见了踪影,黎栖的包里,沉寂的印章再度出声:“哄骗小孩,你当真是有本事。”
黎栖脸一热,回怼道:“你从来没骗过小孩儿吗?”
“没骗过。”
黎栖愤怒起来,说:“我骗不骗,不关你事!”
王悦然终于从担心男友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望向黎栖:“你又发病了?”
黎栖想到自己说过的话,脸迅速变黑,却嘴硬道:“是的,犯病了。”
8. 青铜兽8
王悦然想尽快找到她男友的心抑制不住,她们回到那个女人家比来时节省了差不多一半时间。
彼时,女人正在灶屋里忙活,听到外面有动静,走出来询问:“有什么收获吗?”
首先,黎栖觉得她这样的问话就很诡异,但来不及细究。
王悦然全然无视询问的女人,径直冲进平房内,往返各个房间,将所有能藏人的角落都翻找了个遍。
女人急得一路跟在她们身后,偏又阻拦不了两个女生,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黎栖当起和事佬,赔笑解释:“婶子,她的订婚信物不见了,那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实在对不住。”
女人气得直笑:“就她找的这些地方,她昨晚也没到过啊。”
正说着,前方霍然传来几声表示抗议的猪叫,黎栖抬头看去,王悦然整个人站进了几间平房后的猪圈里,和猪抢起地盘,惊得无以复加。
对不住了,朋友,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蒙混过关了。
“可能是,病急乱投医。”过上几秒,黎栖还是很牵强地找着解释。
女人并不满意,恶狠狠的视线锁住身在猪圈中的王悦然,可惜王悦然的男友显然不在猪圈里,不仅触怒了这个女人,还一无所获。
等到王悦然浑身脏兮兮和带着臭味从猪圈里出来,女人讥讽地哼笑:“你们现在满意了?”
王悦然平静了些,一脸抱歉的模样。
黎栖的谎既然开了头,干脆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撒下去。
她面向女人,很是坦荡:“婶子,可能落在其他地方了,我们再出去找找,早饭就不吃了,拿点零食就够。”
飞快说完,扯着王悦然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省得女人反应过来,要将她们直接赶出去,再也不用回来。
女人追着她们的背影,忙不停问:“你们要不要描述一下那是个什么东西?我好帮着你们找找。”
“不用了。”黎栖边搪塞她,边动作飞快地回昨晚睡的房里拿了一半零食,提起袋子就和王悦然往外走。
女人还是不死心,直到黎栖和王悦然走出院子,依然扯着嗓门问:“是不是你昨晚和我提起的那个青铜兽?”
两个女孩的脊背同时一僵,又频率相同地回头。
女人一脸认真,不像无意中说出来的,也没带任何玩笑成分。
黎栖抿了下唇,为了有回旋的余地,轻声说:“不是,就是个戒指。”
她们走出女人的视野所能看见的范围,才就女人最后问的这句话讨论起来。
“有问题,”王悦然肯定道,“现在不只是你觉得有问题了,我也觉得有大问题。”
黎栖垂眼:“但我们得先去到古墓,找到你男朋友更加重要,至于她和青铜兽的关联,回来后走一步看一步。”
那座古墓她们两昨晚虽然没正面刚上,但散发出来的邪门与阴冷播种在她们心里,已然成为噩梦一般。
想到它,两人都有些发憷。
快走二十来分钟,到了她们昨晚下车的地。
就算是大白天,当她们走到坡顶的另一端,从上往下眺望那座大坑,它照样阴森逼人,恐怖不输夜晚。
昨晚有夜色遮掩,她们看不清全貌,白天一看,底下的一切清晰无比。
这个所谓的大坑,是古墓上方的地由于过去的一场暴雨而微微塌陷,在暗夜里容易形成视觉差,周围的土坡地势本来就高,微微塌陷过后的土地比周围土地矮上一圈,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深陷的大坑。
放眼望去,完全找不到能进去的口,只有亲自下去找找。
从平缓的一侧下坡时,王悦然拉住黎栖的袖子,小声问:“我们既没绳子,也没蜡烛,会不会很危险?”
“那些考古专家早把这里挖空了,里面应该没剩下什么危险的东西,”其实黎栖自己都不是很确定,“况且塌陷过后,底下的四周会有空气流通吧?没事儿。”
王悦然没怎么被安慰到,面对这个阴森地,刚才在女人家找起她男友的英勇已经消失无踪。
黎栖打头阵,沿着这一大圈塌陷的坑边,耐心寻找哪里适合进入。
走了大半圈,真的被她们找到个能容纳一人弯腰进去的洞。
两人站在洞口前观察,看见洞口里有几道凌乱的脚印,还不是同一个人的脚印。
黎栖很激动:“就是这里了!”
她依旧打起头阵,走在前方,王悦然紧紧跟随她。
佝偻着走了几分钟,前方豁然开朗,不止空间大起来,像个小卧室一样,高度也足以让她们两人直起身。
黎栖用手机灯光照向周围,光秃秃的,除了岩壁还是岩壁。
王悦然放声大喊:“汪铭!”
“省点力气,”黎栖劝她,“这地方就这么大,不如继续往前走,别喊几嗓子,把这里喊得再塌陷一次,把我们自己都给埋了。”
王悦然顿时闭嘴,两人打算继续往前,还没动脚,前方又变得细窄的墓道里先传过来几声脚步声。
王悦然惊喜道:“是不是他?”
那接连的几声脚步声听着很沉稳扎实,同时有些细碎和急躁,像一个下盘很稳的人发现意外,冒失赶路。
黎栖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
她很想拉住王悦然逃跑,转念想想,逃出去也没什么用,荒坡上毫无障碍物,她们两个人的身形太过显眼,今天已经消耗了足够的体力,目前体力不支的她们肯定逃不过。
更何况王悦然挣脱开她的手,想上前去迎接男友。
墓道里的人走出来,和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是个手拿一柄锄头的年约四五十的大叔。
大叔满头大汗,见到她们两,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怎么有两个姑娘家,你们上这干什么来了?”
从他的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心虚。
黎栖木然说:“找人。”
“上这来能找到什么人?”大叔大喇喇说,“我刚从里边过来,除了我之外,根本就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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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悦然满眼失望,黎栖的目光锁定在大叔的锄头上,好奇问:“大叔,您拿着锄头到这墓里面来干什么?难道这墓里面,还能有庄稼地吗?”
大叔毫不避讳,笑着说:“墓里面当然没有庄稼地,但我去年帮着考古队挖墓道,对这里很熟悉,这里面的土可都是上好的红土呢,考古队走后,这里塌陷了,我家又离得近,经常会带着工具来挖点土回去,掺和在自家田里,能让庄稼长得更好。”
说着,大叔转了个身,将背后露出来给她们看。
他身后背着个箩筐,箩筐里面装了大半筐红土。
难怪他的脚步声刚才听着很沉。
黎栖还没放下戒备,大叔催促道:“快出去吧,我刚才在里面听见有姑娘家的声音,吓得够呛,想着赶紧过来,在这里面可不能乱喊,也不能乱走动,要是又塌了,不得闹出人命?”
大叔体格强健,手上拿着锄头,黎栖和王悦然两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能顺着人家的话,沿着来路慢吞吞出去。
三人出了古墓,大叔没有回去墓里,黎栖想,应该是他今日的搬土任务已完成,不需要再搬了。
回村里的路只有那一条,大叔走在前面,黎栖和王悦然紧张而局促地跟在后面。
路过女人家,大叔竟然停下脚步,大喇喇走进院子里,开始卸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箩筐。
她们两人都很惊讶,跟着走进去,黎栖问:“你是林叔?”
大叔一愣,奇怪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姓林?两都看着像是城里姑娘,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黎栖笑笑:“是村里有一个小孩,和他玩闹时,他说我们借住的这栋房子是林叔家的,我们昨晚来探亲,迷路了,正好路过这里,婶子好心让我们留宿一晚,您今天应该出去得早,所以我们才没碰上面。”
“那小孩,肯定是黑娃,”林叔感慨万千,“他父母出去打工了,村里面没剩什么年轻人和小孩,只有他一个人,孤单得紧,就爱逮着人说话。”
黎栖听着,恍然大悟,又想起什么极为重要的事一般。
她将手里面拎了一路的零食袋子递给王悦然,催促说:“你开始不是说要把零食送去给黑娃吗?早点去早点回,我们今晚还要借住在林叔家里,我留下来,先帮婶子干点活。”
王悦然之前惹得林婶不高兴,支开她更好。
她们死皮赖脸留在这里,说不定能找到一个线头,揪住线头,又能发现千丝万缕。
林叔倒是没说不让她们住,卸下沉重的箩筐后,走进堂屋里去喝水。
黎栖见到灶屋上方的烟囱里飘出来袅袅白烟,猜想林婶目前正在灶屋里忙活,准备着午饭。
走进灶屋之前,黎栖冷不丁一拍脑袋,扯开挎包,故意问:“还空口白牙污蔑人吗?”
包里没任何动静。
黎栖高傲地哼笑了一声。
一开始,被这枚印章教训挺让她不爽的,现在兑现了承诺,终于能在它面前扬眉吐气了。
9. 青铜兽9
灶屋里,林婶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听见身后动静,她回过头,面上略带着一些警惕。
黎栖赔笑道:“婶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女人不动声色。
黎栖又笑着说:“我们刚才碰见了林叔,他觉得你可辛苦了嘞。”
提到自己的男人,林婶显然放松了些,淡淡说:“刮土豆,你会吧?我们待会吃土豆炖肉。”
黎栖点点头,土豆所在的地方很显眼,满满一大袋子,堆放在灶台边上的角落里。
她又往灶台上巡视了一圈,林婶问:“找刮皮刀?我们家没这东西,直接用菜刀吧。”
黎栖从蛇皮袋子里挑出好几个土豆,接过菜刀,开始进行刮皮工作。
“另一个姑娘呢?”忙活中途,女人随口问起。
“她和村里的小孩玩去了。”黎栖敷衍说。
由于搭话分心,菜刀的刀锋不小心碰着手指,黎栖的无名指指尖顿时渗出殷红的血。
黎栖怕女人嫌她多事,忍住没发出声音。
想到挎包里装着纸巾,黎栖默默伸手去拿,掏出纸巾,在伤口上按着,又继续削皮。
林婶一顿饭菜做完,王悦然正好从村里归来。
堂屋里,四方桌上摆放着好几样菜,除了土豆炖肉,还有清炒豆角、一大盆西红柿蛋汤,和一个醋溜土豆丝。
在乡下,这样的饭菜不可谓不丰盛。
王悦然走进堂屋,林婶立马紧紧捂住鼻子,十分嫌弃道:“臭死了,快去冲个凉再回来吃饭,我们可以等你。”
王悦然登时羞赧,听话地去浴房。
她和黎栖都没带行李,还是林婶借了她一套衣服。
等到她冲完凉出来,上身是件洗得褪色的红色大T恤,下身穿着蓝底印白花的雪纺阔腿裤,脚上蹬着一双黑布鞋,看起来像完美融入这里。
吃饭时,林叔和林婶沉默得一言不发。
王悦然双眼低垂,也只顾狼吞虎咽。
这一番景象,导致黎栖的嘴一度张了又张,最终由于这诡异的氛围,跟着没吭过声。
饭后,王悦然将黎栖拉进房里,压低声音说:“你猜我刚才洗澡时,在浴房里看见了什么?”
黎栖当然不知道,直接问:“什么?快说,别卖关子。”
王悦然抿了下唇,很是紧张:“我在里面,发现了汪铭的东西。”
她紧接着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只小小的库洛米。
她说:“这是我和他的情侣挂件,是我送给他,让他挂在钥匙扣上面的,掉落在了他们家的浴房里,能说明什么?”
黎栖张大唇:“汪铭真的到过这里?”
“早上我搜寻过整个屋子,当然包括浴房,你和林婶都跟着看见了,”王悦然说,“这只库洛米是我在很明显的地方发现的,早上搜屋时浴房里肯定还没有,你好好想想,既然东西是在我们搜寻之后、我进浴房之前这段时间内掉落在那的,那么,只会是谁?”
黎栖思考,她从墓地里回来后,在灶屋里见到的林婶和早上没什么区别,何止衣服,发型简直都毫无改变,应该没冲过凉。
林叔从墓地里挖土归来,身上脏兮兮的,肯定要清洁一番。
吃饭时她没太注意,被王悦然这么一提醒,回想一下,林叔确实换了一套衣服。
这么说,库洛米是从林叔身上掉落下来的?
见黎栖恍然大悟,王悦然义愤填膺:“他不止见过汪铭,还抢走了他的挂件,说不定……连那尊青铜兽都是他从汪铭手上抢走的,所以林婶听见你提起青铜兽,提起古墓,见到我到处翻找东西,才会那么警惕,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黎栖咕噜咽了口唾沫,随后,不敢置信问:“该不会汪铭被林叔关在了墓里,他怕我们发现,才急着赶我们出墓吧?”
王悦然捏紧一双拳头:“肯定是了!”
这样想着,她冲动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把青铜兽拿回来,再把汪铭从墓里救出来!”
“别!”黎栖猝然拉住她的手,“你知道青铜兽藏在哪?别不但没找到,反而惊动了他们,把自己赔进去了。”
青铜兽的体积不算小,这几间平房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全被王悦然翻找过,没见到半点影子。
假设青铜兽真在林叔和林婶手上,最有可能藏在哪里呢?
黎栖进行着深度思考,忽然想到了她们初见林叔时,他背上的那一只箩筐。
说不定在箩筐里那些厚重的红土下,藏着她们魂牵梦萦的青铜兽,那的确算是个绝佳的藏物之地。
黎栖盘算了下,压低声音说:“现在出去证实太过显眼了,不然这样,我们装得若无其事,等到入夜,他们睡下后再行动,到时先去找找看林叔的箩筐里,有没有可能藏着青铜兽,再去古墓里找你男友。”
王悦然满口赞成。
下午,她们两人在林叔和林婶面前表现成若无其事,只帮着干些活。
吃完晚饭,天色已过黄昏,黎栖和王悦然借口白天走动得多了,需要早早休息。
两人回到房间里,接着并排躺在榻上,闭上眼假意休憩。
没过上半小时,说好的假装睡觉,黎栖当真听见了耳边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黎栖:“……”这伙伴多少有点不靠谱。
她侧过身,面对房门所在的那一面墙,思考着这片贫瘠而邪门的土地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青铜兽出自这里,她的父母由于青铜兽而殒命。
如果按照她的计划实行一切,趁夜拿回青铜兽,救出汪铭,再是跑路,估计不可能再知道这里更多的秘密。
胡思乱想了会,黎栖开始昏昏欲睡。
她几乎强撑着睡意,不让自己即刻睡死,保留着一丝清明,等到时间差不多,就喊王悦然行动。
谁能想到,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像压了两座小山。
黎栖意识到这样不行,挣扎着坐起来,随后去推搡王悦然:“醒醒,该起来了。”
王悦然的呼吸还是很均匀,睡得和小猪一样,遭到推搡过后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撩起来一下。
黎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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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住,自然条件下,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除非存在外因。
她辗转想到晚上吃的饭菜,难不成林婶和林叔在饭菜上偷偷动了手脚,造成她们昏睡?
她迅速思考着解决办法,就在这时,偏偏又听见门外有细微动静。
黎栖立马躺下,装作睡熟的模样。
门外的动静停了几秒,似门外人在迟疑,旋即,她们的房门被轻推开。
“我就说那药好使,给一头猪用,都能让猪昏死,别说这两个小姑娘了。”
见到她们睡死的场面,林叔沾沾自喜的声音响起,和他白日里所表现出来的老实憨厚大相径庭。
黎栖心脏砰砰乱跳,频率快到要冒出嗓子眼。
紧接着,是房门被蹑手蹑脚关上的声音,再有林叔沉重的脚步声,彰示着他正在循序渐进朝她们的床靠近。
黎栖的两只拳头在暗中收紧,拳心里全是冷汗。
她微微将眼皮掀开一丝缝隙,尽最大能力斜视,确保自己能看见一些画面。
她微弱的视野里,模糊不清的林叔手里提着一把镰刀,正在向她们走来。
黎栖顾不得其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喊:“你想要干什么?”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林叔吓得暂时僵滞在原地。
黎栖干脆跳下床,随手抄起摆放在床边的一张小椅子,挡在前方,当作是盾牌。
“你没睡着?”林叔回过神来,恶狠狠问道。
黎栖冷脸:“从小到大都失眠,安眠药褪黑素之类的吃得多了,身体产生了抗药性,还有,晚上我根本没吃几口饭,难道你没注意到吗?”
“哼,”林叔气急败坏,“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
他大步过来,朝着黎栖的面门,狠狠挥下自己手中的镰刀。
黎栖举起小椅子应对,心里其实很慌。
镰刀有时都能劈开细柴,她手里的这把椅子,真的能够抵挡得住林叔的威力吗?
万幸,血腥的场面没发生。
黎栖眼前多了一道雪白的身影,像片鹅毛,轻飘飘在眨眼之间呈现。
雪困仍穿着那身新中式服装,银白色的长发束在身后。
他抬起手臂,挡在黎栖面前,握住了林叔挥下来的镰刀刀柄。
黎栖很惊讶,嘴几乎张成了O型。
雪困侧目看向她,有点催促的意味:“快去端盆水,把床上那位弄醒,这家里还有另外一人。”
黎栖小鸡啄米般点头。
雪困说得对,不知道林婶还有什么后招,万一王悦然醒不过来,被林叔和林婶当成人质,那就要命了。
她慌忙间准备夺门而出,一连跑了几步,临出门前,又不免担心地回眸,看向雪困:“你留在这里没问题吧?别受伤了。”
林叔陡然间见到大变活人的戏法,暂时没反应过来,全身僵硬,手里的镰刀既没放下,也没用力往雪困那边劈过去。
雪困仿佛听见什么惊天大笑话,话音淡淡,有些不屑她的关心:“当然没问题,你见过能被普通人伤到的神吗?”
10. 青铜兽10
“……”
这神兽绝对是傲娇属性。
虽然表情挺不屑,可每当到了关键时刻,他总能第一时间跑出来,这种矛盾感放在他这样的一个帅哥身上,其实挺萌的。
就是现在没时间多想,黎栖立马拉开房门跑出去,按照雪困所说,去灶屋里找水。
外面夜色沉静,黎栖一头扎进黑夜里,感觉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要将她吞噬。
从房间到灶屋总共没十几步路,她跑到灶屋门外,好在没上锁,猛地推门进去,一眼看见了位于角落里的那只大水缸。
黎栖随手找了个盆,用盆去水缸里舀水。
“你在做什么呢?”
不料,没过几秒,阴森森的声音陡然在灶屋门口响起。
黎栖一个激灵,幸好手稳,盆里没洒出水来。
她转身,往灶屋门口看过去,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假,还是竭力笑着,找起借口来:“林婶啊,我半夜口渴,就起来喝点水。”
林婶双手抱胸,站在门口冷笑:“这么大一盆?你能全喝下?”
“是的,”黎栖毫不迟疑道,“我比较能喝水,所以你看我,皮肤这么好……”
话没说完,这份和谐直接被林婶撕破。
她不再和黎栖装腔作势,顺手抄起门边上摆放着的扫把,朝她挥舞了几下。
“我话先撂这了,今晚,你别想走出这个房门!”
黎栖翻了个白眼,林婶和林叔果然是一伙,从一开始在夜里收留她们,估计就没安好心,是看见她们可疑,先将她和王悦然给稳住了。
林婶挥舞起来的扫把看起来杀伤力并不大,她其实不太怵。
黎栖把手里的盆放下,见林婶的警惕心消除了一些,顿时转过身,从灶台上找到那把白日里让自己见过血的菜刀。
她比林婶更加疯狂地挥舞着菜刀:“让开!不然我这把菜刀可不长眼睛!”
“……”
说到底,林婶没林叔那么疯,她也怕死。
见黎栖像个疯子一样,菜刀真有可能随时挥舞到自己身上,顿时有点害怕,气势立马矮上了几分。
就在林婶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是要誓死抵挡还是后退的期间,黎栖趁着这个间隙一把推开她,将灶屋的门打开。
接着端起那盆水,朝房间跑去。
身后,林婶应该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想要追上来,但黎栖动作比她利落,进入到堂屋后,先把水放地上,紧跟着拿起门闩将她挡在门外。
“开门!你这个挨千刀的,没看出来啊,你小姑娘家,这么会玩心眼啊,这是我家!你把这当自个儿家呢?”林婶在外面哐哐拍着门板,咆哮个不停。
黎栖当然没理她,端起地上的那盆水,紧接着进到房间里去援助雪困。
在她离开之前,雪困和林叔正在僵持当中,而当她回到这里,雪困和林叔已经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林叔反应过来,也不管眼前的究竟是个什么生物儿,直接仗着自己的手里有一柄锋利的大镰刀,瞅准了机会,照着雪困的身影就砍过去。
他心里可能是这样想的,嘿,就算你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可眼下现出了自己的原型,还能拦住镰刀,到底是个有实体的,有实体就算一镰刀砍下去杀不死,总是能伤到点儿不是?
林叔打得主意极好,而雪困之前说过,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精血供养,连现形,都已是极为勉强,更别说是与人战斗了。
恐怕挡在黎栖身前的那一下,就已经耗空了他所有的精力。
眼下,雪困并没有与林叔一战的实力,只是为了拖延住林叔不去砍杀床上的王悦然,还有保护着王悦然,徒劳地挡在床前,保护住王悦然,同时面对林叔挥过来的镰刀又躲躲闪闪而已。
雪困眼看就要耗尽力气了,林叔挥舞着一把镰刀,虽然看起来很壮实,可毕竟是一番实打实的体力劳动,此刻看起来,也不比雪困的状态好上多少。
他气喘吁吁放着话:“你到底是个什么鬼怪?”
雪困并不回话,他已经看见了端着一盆水过来的黎栖。
他此刻闪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挡住林叔的镰刀,而黎栖借此机会,端着这盆水晃晃悠悠地朝着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王悦然脸上扑过去。
“哗啦——”
王悦然还是没转醒,正当黎栖思忖着情况危急,这时是不是该甩上王悦然几个巴掌,想来,她得知了内情,应该不会怪她的吧?
可是黎栖刚伸出手,探出了自己的巴掌。
王悦然那双眼睛迷迷糊糊睁开,整个人处在一种茫然无措的无辜状态中。
而后,她探出手,拂了一把面上的水渍,茫然问:“什么情况?闹洪水了?淹到家里来了?”
黎栖:“……”
雪困:“……”
你对得起为了保护你,奋战在前线的人员吗?
啥也不说了,黎栖猛地抓住她的胳膊,顺势一提,紧急说:“快起来,这林叔和林婶都不是好人,你男朋友就是被他们给抓走了,他们现在还想杀了我们灭口!”
“草!”王悦然当即一溜烟从床上起身,蹬上鞋子,目光气势汹汹地朝着林叔瞪去。
也不知道是在气男友原来真被他们给抓走了,还是气得是自己在睡梦中要被杀死,这山村里的民风竟然彪悍到了如此的程度,杀个人都轻轻松松。
“快走,”雪困说,“别忘记了,我们都是外来的人。”
黎栖一下打了个机灵,是啊,对于这个村庄的所有村民来说,她和王悦然都不是什么善类,更别提凭空出现的带点灵异色彩的雪困了。
如果这时候村里的人知道了他们的针锋相对,他们就算是拼死解释,恐怕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他们究竟会相信一直相处的村里人呢?还是外来的人?
那么接下来的情况也很容易能够推算到,只要林叔和林婶说一声,他们肯定会帮助这夫妻两来抓捕他们。
后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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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设想。
黎栖身上的冷汗几乎都要冒出来,而这时,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呆呆说:“糟了,林婶……”
刚才她只想端着一盆水过来,将王悦然从睡醒的状态中唤醒,可是完全忘记了,被她挡在外面的林婶。
一开始,林婶还在堂屋的门外大声地喊出几声来,可是现在,已经听不见林婶的什么声音了。
若说林婶是想到了去求助,那现在已经动身了,接下来还有二十来分钟,顶多半个小时,村里的人都会知晓,接着就会抄着家伙,来抓捕他们了。
不能被抓到,一旦被抓到,什么都完了。
黎栖冷汗下来,然后赶紧拉住王悦然的手,看向雪困说:“我们先走,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了,直接去墓里救她男朋友吧。”
雪困看过来,睨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嫌弃她笨。
“我们三个人对一个人,他手上就算是有镰刀,又怕什么?”雪困慢悠悠说道,“难道你不想拿下一个人质,到时候连青铜兽,都一并找回来,或者可以利用林叔,得知你父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青铜兽的真正秘密吗?”
说得好像也是。
黎栖急起来时,大脑就会短路,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林叔听闻,士可杀不可辱般说:“我能杀了你们三个人,你们一个人都别想跑,还想抓我?没门。”
话音刚落,只见从刚才起就没说话,而甚是不起眼的王悦然,原来已经在屋内巡视了一圈。
她掂量了下,找了块看起来似乎是用来当挡门石的红砖,走过来,在林叔还在嚣张放着话时,就扬起手里的红砖块,面无表情地朝着他砸了下去。
“砰——”
林叔被砸得两眼翻白,轰的一下晕倒过去。
黎栖和雪困愕然地看向王悦然,后者露出副功成名就,不足挂齿的云淡风轻的表情。
黎栖呆了几秒,而后真心夸赞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挺行的。”
“那可不,”王悦然拍了拍手上的灰,不以为然道,“就这么一下,还便宜他了,谁叫他之前装好人,把我们都给骗到了,居然还把我男朋友给关起来。”
黎栖拉上她:“那走吧,别耽误时间了,赶紧的,先去把你的男朋友给救出来。”
三人走出院落,而黎栖的精血似乎是用尽,刚到院落门口,竟然给她们表演了一出大变活人,当着王悦然和黎栖的面,雪困直接从一个大男人回到了印章状态。
一枚小印章从半空中坠落,黎栖适时捧住,顺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王悦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
“没空解释了,赶紧。”
黎栖话刚说完,夜视能力不错的她抬眼,远远看见了院落外传来的一大片手电筒打出来的灯光,林婶从村里召集过来的人员,密集度一眼可见。
她和王悦然怎么走,好像都会被包抄。
于是黎栖顿了下,终是抿唇,叹气道:“好像,来不及了。”
11. 青铜兽11
王悦然挺傻白甜的,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呆呆问:“怎么就来不及了呢?我们现在就走啊,翻围栏?”
黎栖:“你翻一个给我看看?”
王悦然说干就干,当场朝围栏走过去,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也就是在这时候,那群人接近,她瞥了眼,又走回来,同样认命:“算了,不嘴硬了,省省力气。”
十来分钟后,黎栖和王悦然双双被按坐在椅子上,五花大绑着。
她们面前,是一堆刚烧起来的柴火,柴火的对面,则是气势汹汹的林婶,以及其他村民。
看样子,这个是漫长的难熬的夜,他们是准备拷问到底了。
林婶叉着腰,向其他村民们诉苦:“我好心收留了她们两,没成想啊,居然合起伙来,把老林都给砸晕了,现在人还躺在屋里,没醒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要是落下什么后遗症,我们这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肯定不能轻易饶了她们,得治治她们,不然都无法无天了。”
村民们不约而同地表示附和。
只有一人例外,那一堆大人身后,突然冒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童声。
“这两个姐姐是好人,她们还给了我东西吃。”
所有人朝童声来源处看去。
火光跳跃,但能照射到的地方有限,因此越外边,显得越清冷昏暗。
可黎栖和王悦然还是看清了,那群大人的后面,居然站着白天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眼神灼灼,补充道:“她们肯定不是坏人,不会对林叔做坏事。”
“你知道个屁!黑娃,”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村民朝小男孩走过去,疑似是小男孩的亲戚,他不由分说捏住小男孩的一边耳朵,斥骂道,“谁准你跟着我们过来的?我们是有正事要办,你再捣乱,明天告诉你爹,让他打断你的腿,让你大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
小男孩的脸憋得通红,拼命辩解:“我没乱跑,你们才是乱跑,林婶一说,你们就信了,上当了,你们会上当的,小心林婶骗人,她之前就骗过人。”
这话一出,捏住他耳朵的那只手松动了些,年轻男人迟疑问:“骗谁?怎么骗的?”
一开始黑娃胡说,他就当黑娃是大晚上不清醒,又贪玩,随便跟着过来,怕被骂就找了个借口,还嘴硬。
可小孩子心性最纯真,他家平时和老林家又没仇没怨,不至于平白无故说出子虚乌有的话来污蔑林婶,肯定是事出有因。
毕竟他是他叔,看着黑娃从小长到大,顽皮是顽皮了些,在大事上,从来没见他嘴里有过半句谎话。
“青龙,你侄子随口一说,你还真信了?”另外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对年轻男人不耐烦挥手,“快把他领回家去,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年轻人就早点休息,看到林婶现在的脸色没?要是会做人,下次送一点你们家种的苞谷过来,也算是赔礼道歉。”
这话一出,其他村民们哈哈大笑,气氛活跃了不少。
青龙的脸色并未和缓,盯着小男孩的脸一阵,见到他的目光刚毅,知晓他说的不是假话,于是说:“来都来了,现在回去也睡不着咯,就在这里烤烤火,你们做你们的事吧。”
小男孩还想辩解,青龙直接大手一挥,拍向他的后脑勺,拍得他吃痛,只顾用手去摸脑袋,以及恨恨地瞪着他叔。
林婶面色不虞,但都给了台阶下,也就重新把目光调转向黎栖和王悦然,用火钳从燃烧着的柴堆里夹了块燃得最旺、几乎成炭的柴。
“先烤脚板心吧,你们到底藏掖着什么坏心思,烤一烤,就不怕你们不说。”
有几个村民迟疑,其中有人道:“林婶子,这样怕是不好,这是动私刑呐。”
林婶回嘴:“她们打晕我家老林的时候,就没想过那样不好?再说了,我又没直接烧她们身上,只是看她们太冷,替她们驱驱寒,我心里有数,伤不到人的,放心。”
接着,林婶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只是会有点难受罢了。”
王悦然着急,看向黎栖:“那个忽然不见了的帅哥呢?他不是忽然出现,又忽然间消失的吗?神仙,肯定是你们家祖传下来,一直会保佑你的神仙,对不对?快让他出来救我们啊!”
黎栖也不想被烤,可惜,她至今还没弄明白雪困出现的原理。
她懒洋洋掀了下眼皮,说:“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只是我要警告你一点,来之前,我们可是通知过其他人,做了后手措施的,如果我和她没有及时联系那人,那人就会报警,直接找到这里。”
林婶面色一紧,接着说:“小丫头片子,又在骗人了。”
青龙走上前来说道:“林婶,我刚才想了想,动用私刑确实不太好,不然还是把她们交给警察,让警察来处理吧。”
林婶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这两个丫头肯定是别有用心,警察就会表面功夫,审不出来的。”
连青龙都看出来,林婶目前很不自然,但这毕竟是人家家里发生的事,他叹了口气,暂时后退一步。
林婶举着发烫的柴火上前,动作粗鲁,三下五除二就把黎栖和王悦然的鞋子袜子脱了,将她们的脚放在柴火前炙烤。
刚开始其实还有点舒服,但之后温度过高,从脚板心传来的灼热蔓延到全身,她们两人连额头都沁出了大颗的汗珠。
黎栖觉得自己的脚烧着了,估计脚板都黑了,再过一阵,说不定还能闻到烤肉味。
林婶哼笑一声:“这才哪到哪,你们就不行了?”
王悦然白了她一眼:“要不你来试试?”
林婶并未被激怒,笑意反而更深:“死丫头,死到临头了,还要跟我犟嘴。”
黎栖望向林婶身后的那群村民,其实这些村民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从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调转视线,不忍心看向她和王悦然这点来看,或许可以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尤其是黑娃的亲戚,那个看起来面冷,实则心软的青年。
烤了一阵,见两个小姑娘居然能忍住,没有叫唤出声,林婶开始觉得不满了,她把将要燃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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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丢回火堆中,重新捡了根更为粗壮烧得通红的柴。
黎栖和王悦然没放下心,通过林婶的面部表情就能知道,接下来,在她们身上会发生更加残忍过火的事情。
林婶试探着用这根柴火比向她们的脸,柴火停留在她们两中间,一股热浪顿时喷涌而来。
两人都觉得自己的头发已经烧着了几簇,面皮将要被烧化了。
黎栖押对了宝,她和王悦然都还没吭声,那个青年便再次走上前来,直接从林婶手中夺过那根柴火。
林婶瞪向他,正准备破口大骂,青年先冷静说道:“林婶,真伤到人可不行,还是得让警察来处理。”
“警察?”林婶几乎要翻白眼,“警察能管什么用?你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吗?我们村里的规矩,从来就是自己村子里的事,由村里自行处理,完全不需要警察,青龙,你别破坏了自古以来的规矩。”
青龙眼眸暗沉,沉吟道:“可她们两个人都是外地人,不是我们村里的。”
林婶更加理直气壮,两手干脆叉腰,提高了声调:“外地人怎么了?说得好像在我们村犯了事,我们就不能治她们了一样,去年来我们村里的那对收购古董的夫妻,不也是外地人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婶和青龙还在对峙期间,黎栖的视线凝住,脑袋里嗡嗡乱响,跟地震了一样。
林婶口中的那对夫妻,除了她父母,还能有谁?
根据林婶的话来看,当时她父母来了这个村,跟她和王悦然一样犯下了村里人所不能容忍的忌讳,然后被古老又延续至今的村规给惩治了?
寒意从黎栖的心脏不断蔓延向四肢。
“你们对那对夫妻做了什么?”黎栖非常佩服自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的声音还能保持异常的平静。
“又关你什么事了?”林婶原本不耐烦,回过头来,看了黎栖一眼,察觉到了什么,缩了下脖子,问道,“你…和他们有关系?”
“我问你,”黎栖不依不饶,“当时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当时我就是个在外围看戏的,你去问其他人,他们全部都知道,知道得还比我更清楚,喏~”林婶朝青龙努努嘴,“你问他,当时仪式举行的时候,就是他哥主持的,不过他哥今晚没来,这可都是真话。”
青龙看向黎栖,迟疑问:“你是他们的孩子?”
黎栖没否认:“他们是我父母。”
青龙的面上呈现出几丝歉意:“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们是坏人,毕竟冲撞了我们村里一直供奉的神灵,后来误会解除了,我们也和他们道过歉,在身体方面,他们并没有遭遇什么痛楚。”
黎栖凉凉道:“是吗?身体方面没问题,其他方面呢?你们或许不知道,在我的父母回去之后,他们就——疯了。”
就这个事实,她还是从雪困的嘴里听来的。
在父母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她还在和他们赌气,并没能陪同在他们身边。
她其实,有那么点后悔。
12. 青铜兽12
火光旺盛,照清黎栖眼中的凉薄。
青龙生出些愧疚心,不免微微低头,不愿继续和她对视。
“我们也没想到会变成那样,那你的父母现在……”青龙喃喃问,“康复了吗?”
“疯后不久就死了。”黎栖说出事实。
这下,青龙彻底呆愣住,有几个村民脸上也呈现出意外之色。
“你说的,是真的吗?”青龙不信般问。
黎栖:“谁会拿自己的父母开玩笑?”
青龙神情松懈,招呼其他两个男人:“给她们松绑吧。”
林婶作势要发怒:“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这明明是我家里的事,老林现在还——”
“我知道他还昏睡着,”青龙不耐烦地打断她,“闹也闹够了,她们还在村里呢,我没要把她们送走,万一林叔真出了什么事,她们还在,到时候能负责。”
说着,他见那两个被招呼的男人没动弹,也就看向黑娃:“过来,这些人不帮忙,之后他们家里但凡有人病痛,还有要举行丧葬,要驱邪的……都不用上我们家来喊人了。”
这下,被青龙招呼的两个男人才上前来搭把手,林婶想要阻止,还有另外的人帮忙拉住她,劝她不要继续小题大做。
黎栖和王悦然重获自由,第一时间是去活动活动被绑痛了的手腕,以及查看被火熏过的地方,看有没有起水泡破皮之类。
好在不是很严重,走路倒是还能走,也没破相。
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们今晚先睡这里吧,我们会留几个人守在这里,不用担心林婶会再做什么,”青龙说道,“明天,我带你去见我哥,让他来告诉你,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知道当下接受他的话是最明智的选择,黎栖点头答应。
王悦然半蹲身子,摸了下黑娃的脑袋,笑眯眯说道:“谢谢你刚才帮我们说话噢。”
黑娃有些不自在,偏过脑袋去,迟疑了会,扭捏道:“那,你们还有好吃的吗?”
这话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纯真无邪,真怀念啊。
最后是青龙和两个平常同他走得近的汉子留了下来,三个大男人平日里过得就粗糙,将就在堂屋里铺了床大地铺,守住黎栖王悦然的房间门,让她们能安心睡个好觉。
黎栖和王悦然并排躺床上,两人都没了睡觉的心思,辗转反侧许久,王悦然在昏暗中睁大眼睛问:“我们能偷偷去救我男朋友吗?我怕再不救他,他一个人在墓里不被饿死渴死,也得被冷死。”
王悦然想得很实在,黎栖前一秒还在缅怀父母,下一秒头痛起来,想了阵,灵机一动道:“要不然,我们兵分两路?等会我引开他们,你偷偷去救你男朋友,救到他之后先别回来,最好去县城里联系救兵,随时准备接应我。”
王悦然咂咂嘴:“去过墓里一次,知道里面没什么脏东西,我自己再去倒是不怕了,就是你呢?一只羊留在一堆豺狼当中,不怕吗?”
“不怕,”黎栖坚定道,“我一定要弄清楚,我父母到底在这个地方遭遇过什么,当初是怎么回事。”
作为女儿,她能够做到的,只有这样了。
-
夜色幽静,黎栖推开房间门,佯装打了个呵欠。
三个大男人横七竖八睡得挺实,就这样,还说要守着她们呢。
黎栖忽然感觉都不需要用借口引开他们,直接朝房间里招手,示意王悦然大剌剌走出来就行。
王悦然偏蹑手蹑脚出来,见到睡得正香的三个男人,抿唇无声一笑。
“快去。”黎栖做出口型,朝堂屋门那边比划。
王悦然当即行动,取下堂屋的门闩时,无比小心,饶是这样,还是弄出了点动静。
还好,他们睡得够死,王悦然走出去,还向黎栖比了个让她小心的手势。
等她走远,黎栖过去关上堂屋门,没想到刚合上,就感觉身后阴森森的,上了门闩,转过头,见到昏暗之中,青龙已经坐起来了。
她吓了一大跳,僵立在原地。
“你,你怎么醒了?”她心虚问。
“你呢?”青龙迷糊问,“干什么去了?”
“解手呢,晚上水喝多了,尿急。”黎栖胡乱找着借口。
还好青龙没多问,哦了一声,立马又倒头睡下。
黎栖揣着一颗上蹿下跳的心脏回到屋内,即便躺下来,气息还是喘得不均匀。
好险,好在青龙没什么心眼,压根没怀疑过她们。
之后,黎栖实在太累,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她被鸡叫声吵醒。
走出房门,青龙他们已经在等着了,林婶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端着早餐从堂屋外走进来。
“另外一个姑娘呢?”青龙问道。
“噢,她喜欢睡懒觉,反正去你家是了解我父母的事,和她没关系,让她睡吧。”黎栖熟练编着谎话。
见林婶探头想要往屋内张望,她又说:“就你一人带着我去吧,你的这两个大兄弟,能帮忙继续守一守吗?不然我不放心。”
林婶眼看要发作,青龙安慰她几句,答应了黎栖的请求。
他们三个男人吃早餐吃得挺香,黎栖却不敢吃,尽管很饿,她心有余悸,还怕早餐里像昨天那样被下了东西。
“你不吃吗?”青龙问。
黎栖勉强笑笑:“不饿呢,我减肥。”
刚说完,肚子咕咕咕连叫了几声。
青龙看出来她的心思,笑着说:“没事,我家里有吃的,等会去我家里吃。”
说到这,林婶又愤愤瞪了黎栖一眼:“没下毒,吃不死你的。”
黎栖没搭理她,等青龙吃完,再嘱咐了那两个大兄弟几句,让他们千万守好,但是别进去房间里,毕竟姑娘家需要隐私空间,两个兄弟满口答应,然后她才放心了似的,跟着青龙走出林婶家院子。
道路和昨天没任何区别,多了一个不同的人,却走得更慢。
一路上,青龙不停向她介绍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
黎栖没心思听,胡乱应着话,满脑子都在想着随后见到青龙他哥的场景。
如果听说父母在这里遭遇了非人的对待,她能忍受得住愤怒吗?
万一忍不住了,她也没胜算,要怎么才能再次把雪困召唤出来,帮她的忙呢?
供养精血吗?
但怎么操作,这是个大问题。
乍然间,黎栖想到了昨天的一幕。
她在灶屋里帮林婶的忙,菜刀用得不顺溜,伤到了自己,之后好像是伸手进包里去,有可能触碰到了印章?
想到这里,黎栖连忙从挎包里翻出那枚印章来查看,印章上面干干净净,不见丝毫干涸的血迹。
黎栖没气馁,想着,估计是被雪困吸收干净了。
顿时豁然开朗,原来供养精血的方法如此简单,就是直接喂血。
黎栖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十个指头在自己眼里,忽然间具像化成为了小血包的形状。
她——行走的供血机器。
到青龙家后,青龙他哥哥还不在家,说是一大早有个村民腹泻,于是出诊去了。
黎栖拗不过青龙的好意,再加上自己实在是饿急了,吃了顿早点,刚放下碗抹抹嘴,就听见了从外面走过来的脚步声。
黎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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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青龙和他哥哥长得挺像,只是他哥更沧桑,明显就是成熟男人的模样。
他走进屋里,把药箱从肩上取下来,和黎栖对视,开门见山道:“黑娃把昨晚的事跟我说了,我知道你想要了解什么,久等了。”
黎栖以为自己是在和某位儒雅的大学教授谈话,而不是一个看起来淳朴老实的村民。
“我先介绍下我自己,我不仅担任村里的巫师,还在早年间自学了点医术,算个江湖郎中,村里人但凡有个病痛,都是先让我去看。”男人坐下来,平静说道。
“嗯。”黎栖对于他的自我介绍并不感兴趣,只想让他赶紧回归正题。
“你相信土地是有灵的吗?”
他的话一出,黎栖愣了下,随后又觉得,接下来他的话她需要好好斟酌,自行辨别真假,毕竟先是故弄玄虚来上这么一句,很像是擅长讲故事的大师即将开始给人讲述又一个精彩的故事。
“不管你信不信,至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都深深相信着。”
“我们靠这片土地养活,把土地视作我们的母亲,但凡是从母亲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我们都会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去接纳。”
“那尊青铜兽,就是近十几年来,母亲给过我们的最贵重的礼物。”
黎栖眼也不眨地认真听着,却没想到,男人的话还有转折,他苦笑了下,接着说:“最开始,我们都是这么以为的。”
黎栖见他感慨完半天没继续说,忍不住追问:“后来呢?我只想知道我父母的情况,对于你们的信仰,并不是很有兴趣。”
“别急,”男人说道,“自打挖出了那尊青铜兽,你的父母闻讯赶来,想要收购它,我们村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同意,认为该给它建一座小庙,供奉着它才对。”
“你们就没想过,它可能是邪物吗?”黎栖不敢苟同。
“当时它还没有害过人,”男人似乎说到懊悔处,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卷纸烟,用火柴点燃,深吸了一口,朝旁吐出大口白雾,又继续说,“后来我们村里和你父母认识的一个人,也就是他,告诉你父母青铜兽的消息,让他们带着现金过来收购的,在你父母到村里的第四天,有一天他跑来和我们大家说,你父母偷了青铜兽跑了,我们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追上了你的父母,果然在他们的行李箱中找到了青铜兽。”
黎栖越听越激动,一拍桌子:“我父母绝对不会是偷盗东西的人。”
“别激动别激动,还有隐情,你先听我说,”男人安慰她,“实际上,是那个你父母所谓的好朋友见钱眼开,明明收了你父母的十几万,打包票说会分给其他村民,却还贼喊捉贼,之后倒打一耙。”
黎栖气得脸蛋滚烫:“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他的确无耻,不过之后,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男人又抽了口烟,声音蔫了些,“我们当时,为了惩罚你父母偷盗的行为,举行了一个古老的仪式。”
黎栖话声颤抖:“什么仪式?”
“用你父母的血,去唤醒青铜兽,唤醒这片土地的灵魂,让灵魂来惩罚他们。”
黎栖双拳紧握,极力克制语气:“然后呢?”
“仪式过程,只是割下你父母手指的血,涂抹在青铜兽身上。”男人说。
黎栖听到这,松了口气。
“当时的天色,很不对劲,明明仪式开始前,还是晴空万里,丝毫没有阴霾,仪式举行,天色越来越暗,到之后举行完,已经黑得跟傍晚差不多了,”男人忽然抬头,目光聚焦在半空中的某个点,烟也不抽了,声音暗哑,“然后,我们就收到了消息,那个瞒着大家私自收了钱,卖掉青铜兽的人,暴毙在家中。”
13. 青铜兽13
黎栖倒吸了一口冷气,怔了怔,问:“这和你们举行的仪式有关?”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有可能有关,仪式当中出现了点小差错,也有可能根本无关,纯粹是巧合。”
黎栖抿紧了唇,静待后文。
“之后,我们去了那个人家里,发现了藏在他家中的一大笔钱,这时候才得知,我们错怪了你的父母,”男人神情低落,缓缓说,“村里人这时都觉得青铜兽不吉利了,没人想要留它在村子里,就让你父母带着青铜兽离开了。”
听完前因后果,黎栖没觉得捋出了多少头绪,反而愈发困惑。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先去忙了。”男人起身,和善笑笑。
青龙很知趣,跟着他哥哥离开,让黎栖呆在原地默默消化。
见没人了,黎栖环顾四周,找了个空房间,将门锁上。
这时,再从包里掏出那枚印章,丝毫不犹豫,硬挤了下手指上还没愈合的那道伤口,把挤出来的一点血抹上去。
黎栖睁大眼睛,静待奇迹发生。
一秒、两秒、三秒钟过去。
这枚白玉兽身章自身散发出耀眼的乳白色光晕,刺到她眼睛睁不开。
而后凭空变戏法般,瞬息之间,黎栖的眼前多出了一个大活人。
雪困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银白色的睫毛覆下,俨然带着点起床气。
“就不能让我多休息一阵吗?”
“不能,”黎栖无情道,“你不知道,在你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你的主人差点没命了。”
“我再这么折腾,也可能要没命了,”雪困不甘示弱,“再说了,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是传家的神兽,你要是太过分,也可以解除和你们家的契约,现在还留在你们家帮你,纯粹是为了情分。”
黎栖撇撇嘴,想到还有要事,不和他斗嘴,直接问:“刚才那个男人说的,你听见了吗?”
雪困摇头:“精血消耗殆尽,我进入了完全沉睡的状态,无法感知外界。”
黎栖没多问,抓紧时间,复述了一遍刚才男人告诉她的事,接着问:“有没有什么头绪?”
雪困想了想,说:“可以去当初暴毙的那个人的坟墓看看,我的鼻子和你们人类不一样,也许能嗅到一丝线索。”
“行,有几分道理。”黎栖答应了。
“动作尽量快些,”雪困说,“你供养的血太少了,不抓紧时间的话,我很快又会陷入沉睡。”
黎栖脑壳痛,觉得回去之后,什么当归红枣枸杞阿胶,都得安排起来了,不然这损耗的速度,明显赶不上用的速度啊。
雪困不能就这么大张旗鼓出去,黎栖试探问:“不然,你还是变回印章,等到了地方,我再放你出来?”
雪困:“……”
他说:“这么一收一放,启动需要多少精力,你知道吗?更耗能。”
“那怎么办?”黎栖也想不到了。
“算了,”最终是雪困妥协,“我先变回去,等到了地方,你给我多喂点血。”
“……好。”黎栖心痛道。
把雪困变回来的印章收好,黎栖正准备出去,忽然心下一惊,往窗户那边看去。
窗户居然开了一小条缝隙,不知道是之前就没有关好,还是后来被人悄无声息打开的……
而且,黎栖疑惑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刚才,她好像看见了一双眼睛藏在窗户的缝隙里,无声无息地看着屋里的一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
-
黎栖不知道那个暴毙的人埋在哪里,要想弄清楚,还是得去询问知情的当地人。
青龙的哥哥已经吐露了太多,而且黎栖总有种感觉,再问点什么,他不止不会吐露,可能还会阻止她,所以最好的询问对象,还是青龙。
毕竟青龙没他哥哥成熟,容易唬一些。
青龙就在屋外边呆着,这时候在砍柴,黎栖出来看了他会,直到青龙有所感,抬头问:“你又想干什么?”
黎栖说:“你带我去个地方。”
青龙挑了挑眉头。
黎栖走近些,开门见山说:“那个偷偷把青龙兽卖了,最后又暴毙的人,他葬在哪?”
青龙立刻变得很是抵触:“你去那里干嘛?没什么好看的。”
黎栖苦笑:“我又不是去赏风景,我知道你们村子里的人对于那里都很忌讳,这样,你只带我去大概的位置,不用靠近,给我指指就好了。”
青龙没好气道:“没看我还要砍柴么,没空。”
黎栖心一横,忍痛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来:“领几步路,又不耽误你回来砍柴的功夫,这是领路费。”
青龙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要你的钱吗?”
他没收,放下刀起身,嘴边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去那里干嘛,一个人都没有的地。”
黎栖还在原地,青龙走了几步,回头看她:“愣着干嘛,跟上来啊。”
“噢。”黎栖若有所悟地跟上,同时把毛爷爷放回兜里,挺好,省钱了。
-
从村里出去,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黎栖从来没走过,和来时的路一样,还是到处不见什么植被,光秃秃的,不怎么好看。
青龙走在前头,沉默寡言得很,黎栖有心想向他套几句话,都担心惹恼了他不给带路了,于是就没开口。
不料,又走了一段,大概快要到了时,青龙自己见到地方如此偏僻落魄,找补般开口:“那个突然暴毙了的人,当时身边没什么亲人了,又做了那种缺德事,村里的人都不喜欢他,觉得是报应,也没人舍得出那个钱,就用草席裹了,给他随便找了块地埋了,没好好挑地方。”
黎栖可太能理解了,点了点头,附和说:“你们算是仁至义尽了。”
再领一段,青龙指指前方:“差不多了,下了那道陡坡,就是了。”
黎栖说:“那你回去吧。”
青龙有些不好意思:“送佛送到西,我都送到这了,不在乎多一段了,走吧。”
“真没事,”黎栖笑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带我到坟前,既然指了大概方向,能找到了,就不需要你了,你们村里人不都忌讳吗?你也说了,偏僻落魄,没人的地,难不成还真能从坟墓里蹦出个东西来把我扯进地底下啊?”
见她如此执意,青龙不再强求,反正本来就不想沾染这个地方,于是说了句让她小心些,紧跟着回去了。
黎栖下了青龙指的那道坡,果然见到荒无人烟的一片平地上,突兀地拱起一个小坟包,也没立块牌子什么,总之,磕碜得很。
她到坟前站定,没犹豫割开了手指,怕血少了雪困不够用,忍着痛多放了点儿。
印章慢慢将所有鲜血吸收,通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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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乳白色的光晕,印章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依旧懒洋洋仿佛没睡饱般的雪困。
“干活吧。”黎栖往小坟包方位抬了抬下巴。
雪困上前,用手指拈了拈坟包上的泥土,放在鼻前一嗅。
黎栖紧张问:“怎么样?闻出什么来没有?”
雪困摇了摇头:“没有闻到青铜兽的气息,他的死应该和青铜兽无关。”
“怎么会呢?”黎栖喃喃道,“青龙他哥都说了,当时他们在给青铜兽作法,紧接着天色变了,然后这个人就暴毙了,肯定是用青铜兽行不义之事,被青铜兽制裁了。”
雪困起身,慢条斯理瞄了她一眼,说:“想象力很丰富,不去写故事,可惜了,凭我的能力判断,只能得出这个结果,你要是不信,也没办法。”
黎栖双手同时揉了揉太阳穴,头疼说:“不信也只能信了,但是这么说来,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又全断了,现在该从哪里查起呢?”
雪困给出主意:“去青铜兽出土的地方吧。”
“啊?”黎栖先是一茫然,随后想想,也对,更何况,王悦然去救她男朋友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是时候该去了解一下了,于是点头应和。
回去的路上还得经过村里,黎栖走进村,远远看见黑娃蹲守在路中央,看见她归来,一脸的兴奋之色,不断朝她这边摇手。
黎栖走过去,笑道:“我现在没有零食收买你了,不用这么热情。”
黑娃看起来有点生气的模样:“谁说我是为了零食?就不能是崇拜你吗?”
黎栖讶然:“你崇拜我什么?”
黑娃踮起脚来,嘴唇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我看见了,你会大变活人。”
黎栖僵在原地。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那双藏在窗外窥视她的眼睛,到底是谁的。
不就是黑娃吗?
此刻又庆幸起来,还好不是其他人,要不然可麻烦了。
她笑得很勉强:“那你可得帮我保密啊,不然这戏法,下次就不变给你看了。”
黑娃笃定地点点头:“那是当然了,姐姐是神仙,神仙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黎栖轻轻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告别黑娃,黎栖径直往那个大坑的方向而去。
没成想,刚走到村头,有几个村民三三两两赶过来,面色各异,向着她的方位聚集。
黎栖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赶在最前面的那个村民喊道:“你朋友不见了,是不是跑了?你帮她打掩护?”
黎栖笑得很难看:“不见了?我刚刚去闲逛了会,她在哪,我怎么知道?我还没追究你们看管人不力的责任呢。”
村民哼笑:“还装,我们的人现在去找她了,要是她在某个不该她呆的地方鬼鬼祟祟,那就证明你们居心叵测,等着吧!”
黎栖心里一凉,不好,要是王悦然还在古墓里,被抓个正着,就扯不清了。
正想再胡乱说几句浑水摸鱼,村外走来了两人,其中一人正是青龙,青龙看见他们,神色很是复杂,他走到先前与黎栖说话的那个村民身边,朝着他的耳朵咕哝了几句。
这村民显然是个藏不住事的,当下面色一变,失声问:“没有?”
“嗯,”青龙淡淡说,“古墓里一片空旷,半个人影子都没有。”
14. 青铜兽14
村民们的神色更是复杂,目光全聚拢在黎栖脸上。
黎栖腰板一挺,镇定自若道:“看什么?人不见了,还想赖在我身上?我告诉你们,必须把我朋友给找到,不然,承担责任的是你们。”
只有青龙接她的话:“放心好了,那么大一个活人,不会无故消失的,也许是去其他地方闲逛了,我们会再好好找找的。”
其他村民们散开去找人,黎栖跟在青龙身后,青龙的意思,是先把她送回他家里,免得黎栖也消失了。
走了一段,黎栖扯扯他的衣袖,待他看向她,低声问:“谁出的主意,让你们先去古墓里找的啊。”
青龙哑然一瞬,接着想到隐瞒也没意义,于是如实说:“林婶。”
“噢,”黎栖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尽把我们往坏处想呢,其实我只是继承了我父母的古董店,听说这里出过不少好东西,想来看看,收购一些,我朋友陪着我来,这不我们半夜才到,看见有就近的人家就想投宿一晚,第二天再进村里看看,谁知道那林叔给我们下了迷药,趁夜偷偷摸进我们两个小姑娘的房间里,你说他什么居心?”
青龙涨红着脸:“当着大家伙的面,你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黎栖摇了摇头:“虽然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他们会信我一个外地人吗?说不定还觉得我信口雌黄,替林叔气愤,我们的下场更糟。是,我承认,林叔的脑袋是我们砸的,可我们是正当防卫,不砸,就得由着他胡来了,简直没法没天。”
“好好好,”青龙打住她的话头,“我知道了,我暂时相信你,不过后续怎么处理,等林叔醒来再说,你们到时还可以当面对峙。”
黎栖故作为难:“到时候村里的人偏帮林叔林婶,你可要记得帮我说话。”
青龙点点头:“知道。”
回去的路上,黎栖倍感轻快,其他人不知道王悦然去干嘛了,可她知道啊,王悦然半夜就往古墓里冲了,此刻古墓里没人,一定是她成功救到了男朋友,按照事先说好的那样先回县城里搬救兵了。
村里人接下来再怎么找,都是不可能找到她的,这里只留下自己一人,无论怎么行事都没了后顾之忧,真遇到危险,大不了召雪困出来挡一挡,他不是神兽吗?不能眼睁睁看着主人遇难吧。
如此想了一通,黎栖觉得,她现在大概是村里最快乐的人了。
之后村民们没找到人,纷纷聚来青龙家里,对黎栖开展了好一番声讨。
黎栖对青龙使使眼色,青龙没办法,和事佬般好不容易将他们劝走。
只是之后,应那些村民的要求,在黎栖呆的房间门外加了把锁。
黎栖哼笑:“青龙,你这是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我可以去告你的,知道吗?”
青龙一僵,低眸道:“我也没办法,你也看见了他们不罢休的样子,这样已经是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放心,在我家里,不会有人敢对你怎么样,这锁是变相保障你的安全。”
黎栖不以为意:“说得好听。”
-
晚饭是青龙送进房间里来的,看那架势,还是不准备轻易把她放出去。
黎栖倒没觉得多委屈,反正白天干不了什么事,真有什么行动,也得等到夜深人静去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包车来这里时,她和王悦然一致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这种闲得无聊的时刻,黎栖才想起去摸手机,看看王悦然有没有给她传递消息。
还好看了,果然有。
王悦然没辜负她的期望,找到了汪铭,又联系到了之前的司机大哥,让他赶早来接,那帮村民们发现人不见,急哄哄去找她时,她早就已经在县城的旅馆里安顿下来了。
接着,王悦然说起了她从汪铭嘴里好不容易套出的一些信息。
汪铭还是疯疯癫癫的,目光避人,说话语无伦次,王悦然抱着他安抚许久,才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
最开始汪铭抱着青铜兽逃跑,除了想要避开黎栖,不让她把青铜兽拿回去,还有就是感受到了青铜兽的念力,冥冥之中,青铜兽仿佛生出了灵智,告诉他,它想要回到自己最初的地方。
汪铭就来了。
但是将青铜兽安置回了古墓中,汪铭还舍不得走,吃着那堆零食陪伴着它。
谁知,被林叔发现了随意丢弃的零食袋子,紧接着找到汪铭和青铜兽,林叔起了邪心,将青铜兽抢走。
之后,汪铭跑到村里愤怒声张,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青铜兽,这事被林叔知道了,觉得自己一开始大意了,就该把这个疯子处理掉。
于是,林叔用青铜兽引汪铭进墓,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把他杀掉,谁知道正好碰上了黎栖和王悦然,只能慌慌张张放弃,只是把汪铭捆绑起来,自己走出来引开她们。
这就是汪铭历经的全部。
黎栖一开始猜测得没有错,青铜兽就在林叔手中,最有可能藏在他的那只箩筐里,那满满的红土之中。
黎栖觉得自己坐不下去了,林叔现在是还昏迷着,可随时会醒,醒了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将青铜兽转移,到时候她上哪儿找去?
也别探究什么父母去世的真相了,反正整件事沾上了灵啊墓啊,玄乎得很,她不一定有那本事查清,当她是个不孝女好了。
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挽回损失,她得找到青铜兽,揣上就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这个地方。
打定主意,黎栖坐等夜深。
从外边上锁的房门那偷偷逃出去不现实,除非她会七十二变,变成只蚂蚁蚊子什么的,现实点的路,只剩下窗户这一条。
还好村里人家不兴装防盗窗,只是扇木窗户,黎栖走过去,刚伸出手指头碰了碰窗户,窗外青龙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几根粗壮的木条和锤子。
“你想干什么?”黎栖警觉问。
青龙无奈地耸了耸肩:“做做样子,把窗户钉严实点,免得你偷跑出去。”
黎栖:“……”
这就是绝望的滋味吗?
她抱着胸,在屋内看着青龙动作,只几根木条,钉得很快,木条之间的空隙均衡,最多只能容纳手臂探出去晃晃,整个人无法做到在不破坏木条的情况下出逃。
黎栖全程冷眼,青龙自觉不好意思,干完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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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走了,省得身上被她盯出窟窿眼。
黎栖脸庞贴上木条,从空隙处往外看,青龙走进了柴房,随后空手出来。
估计那间柴房,还是用来堆放工具的地方。
她回到床边,从包里掏出白玉印章,咕哝道:“再晚一些,我把你从窗口丢出去,你去柴房里找找工具,回来把窗户上的木条卸两根,这样我就能逃出去了。”
印章没搭理她。
黎栖不管,既已告知,又没听见反驳,权当他默认了。
-
时间点点滴滴流逝,月上三更,外边的一切响动逐渐停歇。
黎栖估摸着,青龙家里的人都睡下了,她迅速割破手指,随意糊了白玉印章一身,再从窗口丢出房间。
雪困出现,没和她说一句话,往柴房方向去了。
黎栖:就知道这神兽死装,明明听见她的话了,还不回应。
回来时,雪困手里多了把小巧的羊角锤。
黎栖透过窗户,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雪困一言不发,开始动作,他使的力度很巧,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又极其利落迅速。
很快,拆除掉了两根木条,窗口留出的空隙已经能容纳一人通过了。
黎栖挎上包,搬了个小凳子到窗边,踩上凳子准备钻出去,一只脚站在窗台上时,她愣了下。
雪困面色虽然很淡,却伸出一只手来,只等她将手搭上去借力。
挺意外的。
这神兽,挺通人性,挺有情商啊。
“谢了。”黎栖小声说了句,随后把手搭上去。
雪困握紧她的手,在她跳下来时,另外一只手还象征性地扶了下她的身子。
黎栖没和其他异性这么亲密接触过,一时间有点不适应,手上和身上被触碰的地方都变得陌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鞋面安稳挨到地面,抬起眼来看了雪困一眼,无比轻声道:“好了,可以放开了。”
雪困很是自然地同时放手,没一点儿留恋。
黎栖又有点气恼,她在这旖旎个什么劲儿?神兽再帅,他也不是人,是兽啊!有生殖隔离的,别想入非非了。
你在这儿脸红,他指不定在想怎么从你身上多薅点血呢。
越想越气鼓鼓,黎栖走路的步子都大了些,重重踏在地上,仿佛要拿地面出气。
雪困本走在前头,忽然间,又伸出了一只手来,因为没有光线的原因,他那只骨节分明的过于瘦削的手只现出轮廓,不清晰,在昏暗里让人不明所以,于是下意识屏住了气息。
“做什么?”
“你这样走,没光,很容易摔倒。”
意思是,牵着吧?
黎栖扭捏着把手搭上去,不易察觉地翘了下嘴角,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这神兽挺到位的,我作为主人,目前很满意。”
“嗯。”雪困的嗓音淡淡的,难得的没与她针锋相对。
黎栖又默默感受了下被牵着的那只手,唔,传递过来的温度,有点儿凉啊,可能他穿得太少了吧,看在他尽职尽责的份上,考虑回到鹤州之后,给他买件保暖些的外套。
15. 青铜兽15
黎栖舍不得耗费手机的电量用于照明,手里又没其他照明工具,光凭挂在半空中的那轮弯月,行走在四处幽黑的村里,怕不小心踩到什么发出响动引来人,他们慢得像两只蜗牛。
准确来说,雪困是被拖累的,他本人身形轻飘,脚步声接近于无,奈何身旁多了黎栖这个负担。
黎栖本人,更像一只缩头缩尾的蜗牛,身体的重量通过手的连接分担给雪困一部分,企图让自己变得轻盈,再时不时警惕环顾四周。
雪困觉得好笑,口吻里略带一些讥讽:“就这样走,恐怕天亮都走不到地方。”
黎栖被点,不好意思起来,挺直了些腰板,犟嘴道:“凌晨都没到,离天亮还早着呢,不碍事。”
虽这么说,脚下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加快。
赶到林叔家时,约摸晚十一点左右。
黎栖松开雪困的手,指指院子里的某一处:“箩筐原本是放在那儿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你身轻如燕,想必视力也比我好,不然,你翻进去找找?”
雪困直接翻跳进去,到黎栖指的地方看了眼,回来说:“箩筐不在。”
就在黎栖的大脑飞速转动,冥思苦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时,雪困先开口:“兵分两路,四处找。”
黎栖抿了抿唇:“行。”
两人先把院子里大致搜罗了一圈,没见着青铜兽,之后雪困往林叔和林婶的屋里找,毕竟他动作轻便,理应肩负最艰巨的任务,黎栖则翻找剩下的地方。
她找得很仔细,争取不落下任何一片细微之处。
可翻来翻去,全然不见青铜兽的踪影。
正苦恼间,雪困那边传来了声音。
乒乒乓乓的,像是用凳子一类的杂物干上架了。
黎栖赶紧从目前所呆的那间屋里出来,只见院子里,雪困身前鼓鼓囊囊,看似已得手。
他见到黎栖,飞快道:“跑!”
果然,紧接着,林婶飞奔出来,后边还跟着骂骂咧咧的林叔,看样子腿脚不太利索。
黎栖朝他奔去,两人双双翻越过篱笆,跑了几步,见一时间那两人没追上来,好奇心重地问了句:“在哪找到的呀?不是说林叔没醒吗,怎么把他也给惊起来了?”
雪困乜她一眼,想到刚才摸进他们卧房内所见的场景,没好气道:“不知道他是昏迷还是睡着,总之把青铜兽抱在胸前,死死不肯放手。”
黎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雪困还能把青铜兽抢到手,不可谓不厉害。
换作是她,估计是没那胆子,得默默退出去重新商议更好的方案。
嘴上在说,脚下不停,两人自然是没敢往村里跑,朝着来的方向一溜烟跑出去,很快周围都是荒无人烟之地。
这里四处没有标志性的建筑,更没有路标,很难辨别清楚自己究竟身处哪里,跑了一段体力不支,黎栖强硬地表示要停下来歇会。
然而不过多久,远方吵吵嚷嚷的呼喊声传过来,似是众多人声交叠,讲的多半是土话,听不懂,却能明白过来其中蕴藏的凶狠和威胁。
黎栖心凉了下去,估计又是林婶去喊人了,而且用的还是手机这种“高端科技”,才能如此之快聚集到大片人,他们再不继续跑,不消多久,就会被包围。
梅开二度。
“……”
她看了雪困一眼,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袖,有气无力道:“待会,我要真跑不动了,你能不能背背我?”
雪困:“……”
他表现出最常见的那种三分傲娇,三分淡然,以及三分不屑和一分嘲弄的表情。
“我正要和你说,你供养的精血不够了,断断续续的,消耗了太多。”
黎栖大惊:“合着我给你滴满一手指,续航只有一小时?”
雪困纠正她:“如果不进行任何体力活动,正常能维持一天多。”
黎栖:怪她咯?拉着他走走翻翻跑跑,还干了一架。
黎栖不敢再犹豫,眼看就要去咬破手指,再次给雪困续上航。
雪困捉住了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触感,他眼睫覆下,话声里竟含着几分歉意:“这样连续消耗,现在就算你给我补充了很多精血,我能够化身成人形的时间也不久,我需要恢复成印章休息,何况……你这样失血,没进行任何补充,很容易晕倒,我不可能一路照顾晕倒的你,带你顺利逃跑。”
说得很有道理,黎栖想到接下来大概只能孤军奋战了,一大群凶神恶煞的追兵,又是在深夜,忽然就感到很无助难过。
雪困又说:“青铜兽给你,你带着我们……跑吧。”
“好。”黎栖答应,站起身来,趁着雪困还是人形,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雪困猝不及防,眼睛里带着疑惑。
黎栖也说不清自己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什么,被雪困盯着看,有点尴尬,呵呵干笑了几声。
下一瞬,她抬眼,雪困已经不见了。
她摸了摸手中冰凉的白玉印章,将它放进挎包里,又抱起了地面上的青铜兽,同样揣进包里。
“跑吧,跑不动了,要累死了,也得跑,谁让我……继承了古董店,是掌柜的呢。”
-
黎栖一鼓作气跑了一段,之后想到自己有点呆,干嘛非要用脚力呢?明明可以联系车来接自己。
上回王悦然,不也是联系的送她们来那司机吗?
唔,就是这深更半夜的,不知道司机肯不肯来。
黎栖拨出了司机的号码,没人接,她果断拨打了第二遍。
这回持续了很久,直到响铃的最后,电话终于被接起,那边是司机不耐烦的嘟囔声:“这么晚了,哪位?”
黎栖一喜,压低声说道:“你好,我上回和另外一个女孩在雾山搭过你的车,去的是你老家隔壁的乡——”
“哦,要返程是吧?”司机不愿听她多说,干脆打断,“你那朋友,提前回去了吧?也是我来接的,上次收了她双倍费用,因为大清早的还没天亮,你这时间这么晚,收来时的三倍吧。”
“……”
黎栖咬牙:“……行。”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更大的希望。
等待司机来的过程中,当然不可能一直靠脚逃跑,她体力不支,跑得越来越慢,和那群人越发接近,那么大一坨目标移动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这里看似都是荒地,毫无藏身之处,黎栖想了会儿,决定躲在大大小小的土坡后面。
虽然只能藏着一面,但夜晚漆黑,她极力蜷缩身子,也许能蒙混过去?
说干就干,黎栖找了个平凡无奇的小土坡,正好这个土坡下方有点凹,藏进去遮掩了一小半身形,更不容易被发现。
黎栖竭力控制着喘气的频率,抱着自己的挎包,警惕地盯着外围。
她打算谁一接近,发现了她,就拿包抡人。
反正有青铜兽这个大家伙在,重量质量都有了,妥妥的能撂倒一人。
周围的呼喊声像是飘得更近,又像是分散了些,没之前那般密集。
黎栖想,这是没找到她,扩大范围搜查了。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怕手机亮起的微弱灯光吸引来人,黎栖始终没敢去看一眼时间,心跳的频率很快,扑通扑通,觉得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吧,实际上脑子又清楚的知道,过去十分钟都不到。
黎栖用力眨了眨开始泛酸的眼睛,忽然间,听见近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一个人的。
初听有些慌,仔细确认过后,倒是无所畏惧了。
黎栖抓紧了挎包,准备按照之前心里所想的行动。
“黎栖?”
那人靠近,黎栖已经举起了挎包,正准备等他蹲下来查看,默不作声砸过去,听见这句问话,稍微愣了一下。
好像处境,也没那么糟。
来人是青龙,黑夜中,两人都面目模糊,互相盯着,也盯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龙确定了人,没第一时间喊来其他人,而是蹲下身,将自己的身形也遮掩了些。
黎栖压低声音:“你知道你们在为虎作伥吧?放我走,一切就都不追究了。”
青龙苦笑:“我本来就没打算抓你,走了就走了,只是你怎么偏偏选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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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现在四周全是人,就算晚上不被发现,天蒙蒙亮,就暴露了。”
黎栖抿了抿唇,心想现在又有点糟,待会儿车来了,她该怎么撤出去,成功上车呢?
唯一希望,只有寄托在青龙身上了。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对吗?”黎栖的声音在暗夜中蛊惑得如同鬼魅,“我叫了车,待会儿应该就能到,到了之后,你帮我引开一个方向的人,让我成功上车行吗?”
她原本还想着,加一句“事成之后,必有报答”,可想想,青龙不是那种为了钱财所动的人,还是就打道德和感情牌吧,不说多了,免得引起他的反感。
“行。”没想到,青龙很轻易地答应下来。
黎栖有点感动了,差点热泪盈眶。
-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黎栖的手机轻微振动了下,她打开一看,司机按照之前和她商量的,差不多快到了时给她提前发来短信告知,没开大灯,尽量不引人注目。
黎栖没回复,点开和司机的微信对话框,共享当前位置,这样司机就能很快找准她当前的位置了,她现在不在路上,还得自己走一段上车。
黎栖朝青龙说:“是时候了。”
青龙的目光忽闪,看向她怀中:“刚才借着你手机的光看见了你的包,这里面,装的是青铜兽吧?”
黎栖戒备地抱住包,反问:“你要拿回去?”
“不,”他苦笑着摇摇头,“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拿走最好,它留在村子里,不吉利,会出事。”
黎栖松了口气,同时难免愧疚,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公路在那儿,你别走偏了。”青龙给她指了指方向,接着站起身来,先向公路那边走去。
黎栖紧张地看着他的行动。
青龙走过去后,那边的人见他过来,自然靠近,问他是不是有了线索,青龙很快领着三个人,往自己原本搜寻的方向而去。
搜索的阵容出现了空缺,黎栖先前还矮着身挪出去,后来见身侧无人,开始发足狂奔,不要命般朝公路那边逃。
小车行驶的声音和光亮如期而至,或许司机看着地点差不多了,在原地停了下来等待她。
黎栖眼看距离公路只有二三十米,希望就在眼前,更是跑得厉害。
就在这时,远些地方的人发现了她,开始纷纷向她这边跑来。
“在那里!”
“快过去,别让她又跑了。”
“怎么有车?拦下来,不准走。”
“快啊。”
……
听见这些话,黎栖的魂魄都差点离体了,这回再被抓到,肯定没之前那么好的待遇了,她不敢去想那种情形。
还有十来米。
黎栖不管了,反正暴露了,她疯狂冲着司机的车大喊:“大哥,快掉头,先掉头!”
车子一时间还没有动作。
黎栖声嘶力竭:“他们非法拘禁,想把我留在村里给老光棍当老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救救我,你是英雄!”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英雄触动了大哥的心弦,他的动作那叫一个迅猛,轮胎拐弯,掉头的速度快得黎栖不敢相信,甚至能听见轮胎狠狠摩擦地面的声音。
黎栖赶到车门边,迅速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啪的一声关上车门,司机大哥不等她发话,一脚踩下油门。
黎栖透过车窗望去,模模糊糊的人群聚集在了她原本上车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当中似乎还有青龙。
“谢谢。”她不等气喘稳,先说了这一句。
“这有啥?妹子你早说嘛,遇到了这种困难,我当然会鼎力相助,别看我这样,早年间我可是干部,知道为什么混成了开黑车的不?那是我心肠好,见义勇为,为了帮人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工作也没了,哎……但是啊,我不后悔。”
……
在司机大哥絮絮叨叨的声音中,黎栖的气息逐渐平稳,久违的困意不知觉间浮上来。
她把脑袋靠向车窗,感受着车行驶的韵律,失笑。
也是,不光是青龙,司机大哥也要感谢。
这一声谢谢,是双重的。
16. 青铜兽16
司机大哥起初说得那般仗义,然而等车开到了县城里,算起账来,毫不心软。
“这轮胎磨损的费用,还有加班费,就不和你多算了,依旧只是三倍车费,嘿嘿,妹子体谅下啊,我也不容易,要养双方父母老婆和两个孩子,你看你狼狈的,付了钱,赶紧去睡一觉,起来后该报警报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也要找找看有没有去我们乡的客,有的话还能回去睡会,没有就只能在车里将就咯。”
黎栖爽快付了车费,紧接着和王悦然联系起来,问她现在住在哪。
王悦然大概哄汪铭哄得很累了,好不容易睡下,又被她吵起来,话音里透出浓浓疲惫。
得知她这么快就在计划之外逃出生天,很是替她高兴,接着在微信上发来定位。
黎栖看了下,距离不远,不到一公里,打算步行过去,顺便看看路边有没有没打烊的铺子摊子,买点吃食,到时和王悦然边吃边聊。
这条过去的路不算繁华,幸好零零散散分布了些夜宵店,黎栖买了些烤串,提在手里闻到香气,有种尘埃落定回归现实生活的幸福感。
到了王悦然所在的宾馆,黎栖先在前台开了间房,拿着房卡没去自己房间,先去敲王悦然的房门。
没一会儿,门静悄悄地开了。
王悦然的神色很是鬼祟,低声说:“汪铭睡了,换个地方说话。”
黎栖点头示意:“那去我房间吧。”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黎栖房间里的小桌子两边,桌子上放着拿出来的烤串,荤素都有,香喷喷,极其诱人。
先吃了会,话匣子方打开。
黎栖把自己经历的原原本本和她说了,当然,隐去了雪困这只神兽的存在,王悦然听得一愣一愣,最后感慨:“真是惊险啊。”
黎栖:“现在想想也还好,毕竟没真的遭遇危险,没受皮肉之苦,以后得警惕些,这种乡下地方,要少去,避开避开。”
王悦然睁着大眼睛:“那他们这算是非法监禁啊,你要报警处理吗?”
黎栖摇头:“我答应过青龙,他帮我逃出来,既往不咎,我也懒得再和他们有任何牵扯了。”
王悦然沉思了会,接着凝重道:“我得报警。”
黎栖起初有些意外,随后想想,也正常,汪铭被林叔关了好几天,还被暴揍,作为女朋友,肯定心疼得很,想为他讨回公道。
再说了,林叔一度想要杀了她们。
因为青铜兽,他起了贪婪的心,种种目无王法的手段,足够拉去局子里喝好大一壶了。
“如果你坚持,我赞成你。”黎栖说。
只是,就算她本人不出面报警,王悦然随便一交代,无论哪件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警察叔叔们肯定会来找她调查一番,手里的青铜兽也要交出去让他们研究,到时,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手中。
想想有些头疼。
-
天一亮,王悦然就拽着睡眼惺忪颇有几分不乐意的汪铭动身去派出所了,黎栖留在宾馆,静观其变。
二三个小时后,派出所果然来人了,要带她去所里问话。
还好黎栖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不慌不忙跟着去了。
民警们从黎栖嘴里了解到的信息,和王悦然提供的相差无几,青铜兽.交出去让他们看了看,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原本就是黎栖店里的东西,也就还给她了,比黎栖预想的情况要好。
“接下来我们要去乡里了解下情况,你们最好是继续呆在雾山,方便随时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黎栖没多犹豫,这个要求,已经很委婉了,让人无法拒绝。
反正回去不就是看守古董店么,估计还是没什么生意,在县城里兜兜转转,当旅游散心了。
她和王悦然续了两天房,民警们去调查情况的期间,她们就呆在县城里四处逛,吃吃玩玩。
汪铭经过王悦然长时间的安慰,情况好许多了,大多时候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是精神头不太好,估计是病魔缠身的缘故。
黎栖见他时,总是把青铜兽放在房间里,藏得很好,就怕汪铭就算没亲眼见到实物,也能感知到青铜兽,旋即发狂。
至于雪困,黎栖这两天都没召唤他出来,左右现在在县城里没什么事,让他好好休息,有事时再派上用场。
民警们大概是调查清楚了所有状况,才又一次把她们请过去,只不过这回,黎栖在所里的身份有些特殊。
一见面,黎栖就注意到,有位女警看向她的眼神里透了些同情。
黎栖心有所感,把可能的发展场景猜了个遍。
只是她怎样都没猜到,杀害她父母的真凶其实与神神鬼鬼无关,凶手是切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黎栖还和他打过交道。
那人就是林叔。
黎栖这回是作为被害者的家属而来。
黎栖在长条桌前坐下,女警给她端来了一杯热水,坐在对面的民警将一些能透露的情况原本告知她。
“我们去村里调查时,在林为民的家中发现了他曾经用来作案的凶器,虽然时间过去一年,凶器上的dna已经提取不到,但是通过指纹鉴定技术,发现遗留在上面的指纹之一和你父亲的高度重合,猜测是生前和凶手抢夺凶器时留下的……”
“很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战胜凶手。”
……
“我们在后来,又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具体情况不能透露,只能告诉你,从发现的蛛丝马迹中,确定了林为民当时先后杀害的共有三人,除了你的父母,还有你父母的朋友,同样是村中人,他被杀害后,林为民草草进行了遮掩,伪装成他是暴毙而亡。”
黎栖静静听了很久,一言不发,直到手中的那杯热水彻底变凉,方抬眼,睫毛颤了颤,话音模糊:“噢,原来是这样。”
当时村里人在给她父母做法时,林为民悄悄潜入了老熟人家里,林为民住在村外,消息落后,并不知道老熟人已经将青铜兽给了黎栖父母,在他家里翻箱倒柜。
老熟人回到家,见到林为民这番举止,当然很生气,两人发生口角,随后林为民将他推搡在地,顺手拿起一旁的枕头活活闷死了他。
之后,又翻找了一番,没找到青铜兽,只能灰溜溜逃了。
直到后来,林为民才知道青铜兽不在老熟人手里,已经转移到了黎栖父母手中,也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后悔自己杀错了人。
黎栖父母走时是被一群村里人看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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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林为民不好动手,后来悄悄追踪到了鹤州,残忍将黎栖父母杀害,然而,这回同样没能找到青铜兽。
据说,当时青铜兽在店里放着,林为民尽管从黎栖父母手中拿到了古董店的钥匙,但是怎样都开不了门,只得又一次作罢。
直到最近这些日子,青铜兽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林为民那颗好不容易按捺下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
黎栖的心绪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实际上,她遍体发寒。
林为民仅仅为了一个古董,就连杀三人,甚至想要杀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
也不知道,是青铜兽的商业价值对他来说有吸引力,还是青铜兽本身。
黎栖又想到,恐怕还是青铜兽本身,因为林为民在老熟人家中翻了那么久,对那十几万现金视而不见,偏偏只想找到青铜兽。
这样想来,青铜兽真是个可怕的物件,能彻底迷惑人的心智。
最后,她将凉了的水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不太确定地问:“他这样的,会怎么判?”
民警微微思考了下:“本来非法监禁,故意伤害,杀人未遂这些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又调查出来他曾经杀害过三人,法律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你可以放心。”
黎栖无奈笑了笑:“好吧。”
反正再过不久,法院判了,她也就知道了。
从派出所出来,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黎栖和王悦然并肩走着,两人达成了共识,回到宾馆后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坐大巴回鹤州了。
动身前,黎栖特意做了个测试,用浴巾包裹着青铜兽,踱着步子,离汪铭越来越近。
最后直到她站在他眼前,汪铭依然没什么反应,终于放下心来,只要汪铭没亲眼看见,就不知道青铜兽在他身边。
这样,就可以放心一起上路了。
在县城里吃了个晚饭,坐上了晚六点准时出发的大巴,王悦然为了照顾汪铭和他坐在靠后的双人座,黎栖就近找了个空双人座坐下。
反正这趟大巴上的人很少,乘客到齐了发车,还是坐得零零散散,没人坐到她身边来。
黎栖整个身子后倚,闭上眼睛假寐,默默消化今天接收到的讯息。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车身轻微一颤,似乎开过了什么凸起的障碍物。
黎栖因此睁眼,看了车内一眼,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基本上其他人都在打盹,这样微小的动静没能吵醒他们。
黎栖的头偏向窗外,此刻夜色完全进入了浓黑,路旁的山和树只有个大概轮廓,模糊不清,大巴像是飞速掠过了一道道阴森鬼影。
她眨了眨眼,忽然间,视线在右前方定格。
不是吧……
道路一边,出现了一道瘦削的身影,仔细看看,莫名有几分眼熟。
黎栖想起来了,这是来雾山时,在大巴车上看见的那个想要搭车的女人。
她又出现了。
黎栖艰难吞咽了口口水,努力想将视线调转开,不再关注车外。
管她的,是人是鬼,与她无关。
最后的视野里,那个女人正在招着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接着,朝黎栖的方向,露出了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17. 青铜兽17
那个女人把黎栖吓得不轻,到了鹤州,和王悦然分别后回到古董店里,她仍然心有余悸。
黎栖特意将二楼的大灯打开,一片亮澄澄,然而,心里依旧在打着鼓,安定不下来。
开着灯都不敢睡了,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个女人脸上渗人得慌的笑容。
烦心一阵,黎栖有了主意。
她割破手指,给白玉章涂抹了点鲜血。
不一会儿,眼前多出个高大的人型生物,她顿时觉得有安全感多了。
雪困懒懒看她一眼,还没说话,黎栖主动解释起来:“事情告一段落了,但是回来路上我遇见了可怕的事,现在害怕得睡不着,睡不着没精神,第二天也就不能起来开业,为了店着想,你在旁边陪着我,没问题吧?”
胆子小就胆子小,求人就求人,大方一点不行吗?竟还要这般扭扭捏捏,弯弯绕绕,看似理直气壮的模样。
雪困没吭声,可他的神情里凭空多出了一丝鄙夷。
黎栖视而不见,只顾自己:“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雪困:“……”他有得选吗?
她迅速铺好床,躺下后,依然没敢闭眼,被子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问他:“对了,你不会在我睡着之后,又偷偷变回去吧?这样我感受到身边没人,可能会容易惊醒,醒了还是害怕。”
雪困:“……”
他无奈道:“放心,我会在这里守着,直到天明。”
黎栖不依不饶:“不行,直到我起床为止。”
“好,”他探出食指,揉了揉太阳穴,“那就直到你起床为止。”
黎栖终于满意,看似安然地阖上了眼睛。
雪困找了个矮凳坐下,无意中斜眼,看见她刚放完血的手指头,眸光顿了顿,道:“以后不要动不动放血,我一连休息了好几天,就算没有精血,还是可以出来的,只要不干什么费精力的事。”
黎栖没应声,心想,就这么看着她是不费事,熬上一整夜,那算费事吗?她可界定不清。
再想想,人怕熬,可神兽不一定吧,肯定在某些方面要比人类强些。
她闷声道:“那我这一指头的血不是浪费了?哎,对了,既然这回不怎么消耗你的精力,血是可以存着的吧,之后要你再做什么,我就不用放那么多血了?”
雪困噎了一下,而后无奈点头。
黎栖闭着眼睛嘟囔:“怎么还不理人呢?”
他这才意识到,光是点头,闭着眼睛的人看不见,于是郑重其事地回了句:“可以。”
黎栖终于放心,整个古董店的二楼沉寂下来,宛若一片真空。
雪困环顾四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慢慢的,他发现了,明明人都睡着了,又有他守在身边,还开着大灯那么亮堂做什么?
见她眼皮子没有睁开的迹象,呼吸的频率渐渐和醒时不同,确定她已睡熟,于是起身翻找。
不久后,雪困从仓库角落里弄来了一盏小夜灯,通上电,打开夜灯的开关摆放在她身侧,紧接着去关上大灯。
夜色沉静如水,雪困早就休息好了,不觉得疲累,皱眉看了一会儿睡得正香的人,轻若无声道:“本来就穷,还这么铺张浪费,别把店给败光了。”
-
这一觉,黎栖睡得很香,梦里没有任何妖魔鬼怪来侵扰,兴许是睡眠好了心情跟着好的原因,起来后见到古董店里的一切,竟然很有归宿感。
雪困这厮,她刚睁眼时朦朦胧胧看见他,他朝她轻问了句:“醒了?”
黎栖迷迷糊糊中应上一声,紧接着,他人就不见了,不得不说,真是把节能做到了极致。
好在阳光从二楼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点在身上带来一丝丝暖意,她索性走过去,将窗户大开,登时感受到了白日的友好。昨日的阴霾已全然揭过,再不需要他陪伴了。
黎栖眯着眼睛站在窗边感受了会暖洋洋日光,回头一看,发现了立在床铺边的那盏小夜灯。
她一乐:“挺持家啊。”
多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挺好,之后她睡觉时会方便很多,也安心得多。
吃完早餐,黎栖打开店门,重新做起生意。
如她所料,一直等到中午,都没人来光顾。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确实不行,想要良好发展,还是得日日开门,树立起一个好形象。
又熬了一个下午,黎栖终于坐不住了,白天都没人,晚上只会更惨淡,她决定去做点其他事。
以防万一,她没拉下卷帘门,只是把玻璃门关上,贴上自己的联系方式,接着动身去了医院。
医院里,汪铭像初见那样躺在病床上,生气比起在雾山时消逝了许多,黎栖在心里猜想,莫不是离开了青铜兽,才会这样吧?
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现在绝不能再让他接触青铜兽了,否则他又会变成之前那副癫狂模样。
她象征性慰问了几句,接着把王悦然拉到一旁,悄声说:“既然青铜兽我收回了,那么之前的一万定金自然是要退还给你,只是我手头……现在有点窘迫,先还给你7000,剩下的一旦店里开张了,第一时间给你,到时候再请你吃饭。”
以两人现在的交情,如果3000要算利息,那么就太生分了,黎栖思来想去,请她吃顿大餐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不知道店里开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没事啊,”没想到,王悦然根本不把这当成一回事,“这7000你也先拿着吧,我现在不缺钱用,等你有钱了再一块给我,除了吃饭,还得算上利息啊。”
黎栖笑了笑,心里暖暖的,她如何不知道,王悦然是看出了她的困难,帮她的同时又不想她有心理负担。
她眨眨眼睛,带几分俏皮:“你就不怕我跑路,不认账?”
王悦然翻了个白眼:“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黎栖,你店那么大,就杵在那里,再跑路,能跑到哪里去?要是以后我急用钱了你人不出现,我直接冲进你店里,随随便便抢个古董,不比那一万块钱值钱?简直赚翻了好吗?”
黎栖一笑:“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跑路是不会跑,只是要真那么倒霉,一直开不了张,我自己都要贱卖一些东西,除了还你钱,自己还得生活呢。”
王悦然很是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悠悠道:“我原本以为玩古董的,身价少说也有七八位数,没想到你啊,让我大开眼界。”
黎栖笑着把她的手拍下去,两人笑作一团。
再次回到病床前,汪铭睡着了,见到他瘦骨嶙峋的憔悴模样,黎栖很是不忍,问王悦然:“你会一直陪着他吗?”
“在我爸妈没找来之前,尽力吧,”王悦然盯住他的脸,目光放空,呢喃道,“有些事,人力通天也无法阻止,我目前只求无愧于心,对得起这段感情。”
黎栖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汪铭的病是晚期,根本无药可救,现在纯粹是花钱吊着命,两人迟早要阴阳相隔。
她毕竟不是当事人,只能在心里替他们唏嘘一阵。
之后,王悦然送她到住院部楼下,黎栖正要转身,余光见王悦然欲言又止,开门见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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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悦然神情有些飘忽,其实她是突然想起了在林为民家中见到的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古风大帅哥,出现得神秘莫测,消失得也令人诧异,几乎是在玩大变活人。
她在雾山的时候就想问这事,只是要照顾汪铭,后来又面对民警,根本无暇分心。目前好不容易空闲了点,黎栖找上门来了,这事自然而然又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好奇,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面对黎栖质询的目光,王悦然的疑问本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兜兜转转又咽回去,笑笑说:“没事,你加油卖货啊。”
黎栖跟着笑了:“古董呢,你以为像开场直播卖大白菜,喊一喊,马上有成千上万人下单那么简单啊,放心吧,会努力的。”
王悦然点点头,心中做出了决定。
黎栖既然没主动提起过这事,肯定是不想过多透露,那么她就帮她保守好这个秘密吧。
那样奇异的事和人,肯定和现实中的一切相去甚远,最好不要去探究,对黎栖对她来说都好,只默默藏在自己心中,当做的一场梦吧。
-
翌日,黎栖吃完早饭,开始生龙活虎地做起大扫除来,便利店阿姨正好路过,手里提着给老伴带的早饭,看见她久违地出现,难免停下闲聊了几句。
当被问起这些天去干嘛了时,黎栖遮遮掩掩说是去乡下收购古董,阿姨听了,一脸感慨:“我看你这店里摆着这么多东西,还需要收购啊?先卖掉一些,赚了钱才是正事,好好干啊,不能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黎栖尴尬笑笑,轻微点了点头。
忙完之后,她没坐在柜台后边,选择将店门口的玻璃门大开,搬来一把老式躺椅,悠闲躺在上面晒起暖融融的太阳,像是提前享受老年生活。
可能是太过惬意,惹得某神兽实在看不过眼,遂突然出现。
黎栖正闭着眼睛假寐,迷迷糊糊的,听见身边有动静,眼皮挑开了一丝缝隙,乍然间见到一道高大身影将她的日光遮得完全,被吓了好一跳。
“你干嘛?”她撇撇嘴,不满问。
雪困微眯着眼,更是不满道:“别人看见你这样,都不会上门。”
黎栖苦着脸:“怎么每个人都来教训我?我在不久前,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刚出社会的少女,第一次当老板,总要给点适应的时间不是?”
雪困像是被她说得动容,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黎栖悠闲的兴致却在一瞬间跑得精光,她坐起来,突然想到一件事,问:“当初林为民找到鹤州来,在家里杀害了我父母,后来拿了店里钥匙想偷走青铜兽,但是钥匙打不开店里的门,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多半能猜到,是因为有雪困守着,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这样能知晓得详细。
雪困没怎么迟疑,淡淡道:“门前被我下了禁制,除了正主,谁都无法打开。”
黎栖若有所思:“还挺智能,但他用钥匙尝试开门时,你能察觉到吗?”
雪困:“……”
“我当时,正好消耗精力过多,进入了沉睡状态,所以没法察觉。”
“嗯。”黎栖得到了答案,没再多问,很快将这个话题抛到脑后。
她重新躺下去,盯着门外天空的某一处,笑笑:“爸,妈,虽然店里现在看起来前路渺茫,但你们在天之灵,会庇佑我的对吧?”
玻璃门前悬挂着一串古董风铃,平时哑了般,只起到个好看的作用,此刻无风自动,叮呤咣啷响起来,清脆而悠远,竟像是在回应她。
18. 青铜兽18
林为民的判决比想象中要来得早,继黎栖看似忙忙碌碌了一阵,实则没赚到半分钱,眼看要坐吃山空时,等来了这个好消息。
现在如果不是重大恶极的案件,一般法院并不会直接判死刑,可林为民属于是连环杀人,没有悔改之心,法院判处了他死刑,立即执行。
父母在村里的那个老熟人无儿无女,只有几个远房亲戚,又没留下什么财产,现在是个人都害怕麻烦,根本没人惦记他。
黎栖作为第二起案件中两位被害人的直系亲属,她不可能出具谅解书,这样就维持了原判。
林为民的妻子知情不报,并同他一起准备谋财害命,属于从犯,被判了三年。
简直是大快人心。
这日,在林为民即将从看守所转移走之前,黎栖去看望了他。
本以为他会拒绝探视,没想到,并没有。
雾山县没有资格处理这类级别的案件,因此林为民夫妇双双被转移到鹤州来处理,正好,省得黎栖还要大老远坐车过去。
探视室里,黎栖和林为民隔着一扇厚重的玻璃对望,她起初面无表情,只死死盯着林为民看,看得对面人不解,正要发怒时,她莫名其妙笑了下。
林为民更怒了,质问道:“你笑什么?别以为看见我这样,你就能得意了。”
黎栖故意激他:“我笑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还把自己和老婆给搭进去了。”
听闻,林为民面容扭曲,双手抬起愤怒地去拍打玻璃,震得玻璃哐哐作响。
立马有狱警发现了异常,过来喝止林为民的举动。
他看似安静下来,阴沉沉瞪着她,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看笑话?”
“不啊,”黎栖笑得很轻慢,“我把它给你带来了。”
说着,她从挎包里掏出那尊青铜兽来。
如果说之前没看到青铜兽,林为民还能保持理智,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
这一刻,他完全失控,双眼瞬间发红,双手扒在窗玻璃上,慢慢站起来,如饥似渴般盯住了这尊青铜兽。
“真美啊,”他喃喃道,“还是这么美,这么吸引人。”
黎栖猜到了,青铜兽对将死之人有致命的吸引力,汪铭活不久了,而林为民也将被判处死刑,他们这些人是无法控制对青铜兽的喜爱的。
她把青铜兽拿到这里来,也不过是想要再看一看林为民的丑态而已。
看到了,舒服了,真是恶心之极。
黎栖笑着又把青铜兽收了起来,林为民十指紧扣,喝道:“把它给我,把它给我!”
黎栖不理会他,而他越发狂躁,甚至双手攒成拳去疯狂击打玻璃。
狱警无奈上前,对她解释道犯人情绪不好,要立马终止探视。
黎栖很是通情达理地点点头,说:“辛苦你们了,每天要守着这样的人。”
狱警笑笑:“没办法啊。”说完,威严地喝了一声要挣脱他束缚,想去砸开玻璃寻找青铜兽的林为民。
林为民不为所动,狱警只能掏出了电击警棍,将他电晕,然后在赶来的同事帮助下把他拖出了探视室。
走出看守所,黎栖心情大好,总觉得哪儿的风景看着都漂亮,哪怕是半路上飘过来一个塑料袋,都携着几分肆意洒脱的味道。
恶有恶报,真好。
-
回到古董店,黎栖把青铜兽好生擦拭了一番,像是要送它上路那样郑重。
接着,她挑选了个靠里靠边的陈列窗口,站在店里一眼望过去,这个地方算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了,青铜兽放置在里面,原来的标价取消,这样,就能减少别人对它的注意。
黎栖站在这扇陈列柜前,望着玻璃窗口里的青铜兽,轻声说:“虽然你没有主动害过人,可你的确是能够预测死亡的不祥之物,所以你不能流通到市面上去,乖乖呆在这里一辈子吧,我会陪着你。”
青铜兽毫无动静,也不知晓它到底通不通人性,总之,不论如何,黎栖心意已决。
做完了这件要事,她优哉游哉地给自己泡了一杯普洱,窝进柜台后的躺椅里,时不时啜上一口。
正悠闲着呢,忽然之间,门口那边响起几声叩击玻璃门的声音。
黎栖努力支起身子,探出脑袋朝外看,店门外伫立着一道男人的身影。
她一激灵,从躺椅上挣下来。
客人,得之不易的客人来了!
这位客人很有礼貌,即便黎栖把古董店的玻璃门大开,能让人随时走进来,他还是出于礼节性地敲了好几下门。
黎栖走过去,尽力露出最甜美可人的微笑:“你好,有什么需要吗?”
每一位上门客都是潜在财富,要好好对待,不能轻易让他们逃脱。
男人笑得有些憨实:“我儿子要高考了,我想找个东西让他贴身戴着,保佑他成功顺遂,不知道有没有?”
黎栖眨了下眼,这个男人究竟是从哪里觉得,古董店里会存在这种东西?
这不是邪术?
她表面上应和着,引着男人往里走,实际内心很虚,眸光四处打量,明明是老板,活像做贼的模样。
老天爷,她哪知道究竟什么东西对高考有用?
要是能有,爸妈不早给她戴着,让她高考一举成神,清华北大随便挑了吗?
“这就是业务不熟练的后果。”雪困懒洋洋的声线忽然自耳边传来。
黎栖一惊,随后想到自己刚才的确是有把玩过白玉印章,玩累了,顺手揣进口袋,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左转,你看见的第一个红木柜,从上至下第三排,最中间那一格里,有你要的东西。”
黎栖走过去查看,最中间那一格里有一只古色古香的大木盒,将木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许多桃木片。
她拈起一个,发现桃木片上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有点像是象形文字,又不尽相同。桃木片偏上方中央的位置有孔,精致的编织吊绳从孔洞里穿过,很像旅游景区小摊上卖的那种骗人的小玩意儿。
黎栖持怀疑态度转身:“你看这个行不——”
最后那个行字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
这个男人仿佛听不见她的话,目光仍然瞥向店里某处,显然是被深深吸引。
他看向的地方,是青铜兽所在的位置。
他似乎陷入无人之境,神色痴迷,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物件,好美……”
黎栖:“……”
她浑身霎时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店里没开空调,周遭氛围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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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下来。
黎栖周身发寒,死盯着眼前的人。
他周围,像是出现了数道具象化的死线,慢慢的,死线逐渐晕开弥散,化成了一片浓浓黑雾笼罩住他。
“不好意思,这是非卖品,不卖的。”
黎栖深呼吸几下,尽量保持着冷静,依旧甜美笑着说。
这人看起来明明健康得很,不像是生了病的模样,精神状况似乎也没问题,为什么会被青铜兽吸引到呢?
难道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意外?
黎栖不敢再想下去,想得越多,心思越乱,觉得一切都和青铜兽有关,和她这个店主有关,心理负担太重了。
果然在各种小说电影里,预知大多时候都是一种不详的异能,虽然很强大,但同时要背负深深压力,有时还会有副作用,被天道制裁什么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承受的。
“这样啊,”这男人很失落,目光依旧游离,“那好吧,看看你介绍的。”
黎栖快速接近他,瞎编乱造地给他夸大介绍起桃木符来,不让他有功夫再去肖想青铜兽。
最终,桃木符以888的价格卖给了男人,他走之前,还恋恋不舍朝青铜兽的方位看了好几眼,如果不是黎栖赶客的模样太霸道,估计他能站上一整天盯青铜兽。
不管怎么说,现如今这一刻,黎栖看着微信里刚收到的888,终于有了自己是个老板,踏踏实实赚到钱了的实感。
“……”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欲言又止。
黎栖摸摸外套口袋里的白玉印章,它周身在微微发热。
她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雪困:“这东西能卖个188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黎栖回怼:“你管我卖多少,能卖出高价,是我的本事,那男人看着不像是缺钱的。”
雪困:“……”
黎栖想了想,找补道:“但你要确保东西是真的有用啊,在你的推荐下,我才向他销售的,我是相信你,别到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人家找上门来退货。”
“……”雪困答,“心诚则灵。”
黎栖在心里吐槽:好虚无主义啊这。
雪困似乎知道她并不相信,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耐心解释起来:“这桃木符有原本桃树上的生气,又开过光,只要感应到主人的强烈意愿,就能发挥作用,具体作用有多大,就看意愿有多强烈,不过想要考得好,和平时的学习也脱不开关系,你只学过九九乘法表,再拼了命地想要考重点大学,函数题摆在你面前,不会就是不会,别想着能凭空换个脑子。”
黎栖似懂非懂:“所以还是比较结合实际的一种许愿符?可能更多的作用,是保佑高考当天没有意外状况,比如笔漏墨了,忘带准考证之类?”
雪困:“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黎栖想,这也是好东西啊,早知道店里藏着这种好东西,她就带一个了,这样之前在村子里就不用那么倒霉,又是被追杀,又是被用刑,又是被囚禁。
“……”
过去的已经过去,黎栖顶多是想了想,随后又看看微信里收到的钱,咧开嘴角。
钱虽不多,但总算是真正开张了,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之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19. 蝶碗1
宽大的房间内,床边铺着华丽的长绒地毯,手工定制的水晶吊灯造价不菲,折射出璀璨迷人的光线,红木家具古朴而沉稳,一切都在彰显奢华。
而在房间中央那张偌大的床上,一个拥有海藻般长发的女人躺在其中,微闭双眼,唇角上扬,露出诡异而满足的笑。
片刻后,她整个人猛地抽搐一下。
旋即,左胸处涌出大片鲜红,浸透了白色的真丝睡裙,血迹慢慢扩展,直至染红上半身。
海藻般的长发与血泊相接,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体内居然会有那么多血液涌出,像一幅瑰丽而悲壮的画。
敲门声响起,笃笃笃几下,见没人应,门外的人大概是不耐烦,登时推开门。
见到房间内的画面,闯进来的英俊男人怔住,随后,他瘫软在了地上。
“这是……第二个了。”
“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
今日天气大好,万里无云,晴空朗朗。
黎栖一大早就开门,将店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十点左右,她意外地见到了雪困。
他像是没睡醒,眼眸恹恹,透出一股子慵懒。
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常见那套,而是一身更为宽松柔软的白袍,像是睡衣。配上他那头漂亮的银白色长发,整个人飘逸出尘,犹如谪仙。
“早啊,雪困,”黎栖心情极好,笑眯眯问候他,“我买了早餐,要不要吃点?”
很显然,雪困不想领情,他道:“我不用进食。”
“哦,”黎栖倒也不气馁,自顾自咬着包子,感叹道,“没福气。”
雪困越过她,去将店里的门大开,随后一转身,身上那套睡袍已然不见,换成了最常穿的新中式白衣白裤。
黎栖甚至怀疑,他身上的衣服是障眼法,实际上……他什么都没穿。
每次装模作样要去换衣服,只是他的伪装。
黎栖啧啧两声,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她像是想起了重点,看向雪困,问:“今天你怎么出来了?还有……”
她望向大门那边,眼里透出狐疑。
雪困没藏藏掖掖,开门见山道:“今天会有位稀客来。”
“稀客?”黎栖眼睛亮起,一刹那过后,又不怎么信,追问,“你会算命?”
雪困白了她一眼,碍于她的眼神太过纯粹,真像是求知若渴,不得不解释起来:“不算命,只是……会有预感。”
黎栖:“十分准?”
雪困:“算不上,八九分。”
黎栖:“!”那也很厉害了。
早说啊,他有预知的本事,不就……
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雪困打断道:“停,我只能感应到某些特殊事件,譬如,古董店内与我有过接触的古董发生的某件事,并且不是每个古董都能感应。”
所以,是随机的?
黎栖顿时不怎么心水了,甚至觉得平平无奇起来。
“什么样的稀客?”她问。
“不知道,”雪困看向她,停顿了下,又道,“不过,与你有关联。”
“与我有关联?”黎栖眼睛亮了又亮,开始期待起来了。
她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一开始的兴致满满到缺缺,最后坐在柜台后面,手撑下巴,百无聊赖道:“到底会不会来啊?不来,我就干别的事去了。”
她最近想建设个网站,把古董店线上化,年轻化,看看能否多条出路。
“马上了,”雪困道,“在转角处,别催。”
黎栖一下子精神起来。
“十、九、八、七……”
随着雪困话音的落下,她一点点紧张起来,到最后的“一”落地,一道清瘦的身影,霎时映入眼帘。
门外那道身影走了几步,见到店门大开,显然有几分欣喜。
他径直走进来,黎栖看清了他的脸,略微失望。
这是个头发花白的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她并不认识,连一丝印象都无。
秉着来者是客的心理,黎栖热情地迎上去,问:“有什么需要?”
男人惊奇地打量着她,足足有一两分钟,直到黎栖开始不耐烦,才问:“你是……黎栖?”
黎栖瞪大眼睛:“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男人笑笑,随后又说,“不对,算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
黎栖好奇起来:“你从谁那里听说的我?”
男人再无笑意,认真道:“你叔叔。”
“我叔叔?”
黎栖懵了。
严格来说,她和她所谓的叔叔不熟,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面。
目前最深的羁绊,应该是她曾经在鹤州住过的房子产权属于她叔叔,除此之外,没什么了。
她不认为一个亲叔叔,能在哥哥嫂嫂去世后,对仅剩的侄女不闻不问。
既然他不想接触她这个寒酸亲戚,她也没必要上赶着攀交情。
谁知,现在叔叔浮出了水面,从她的世界里出现。
“对,”男人说道,“我是代表你叔叔来找你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温华,你可以叫我李叔,我是你叔叔的管家。”
黎栖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管家这种职业?
还是说她太市井小民,接触不到高层圈子,其实管家在有钱人中很常见?
“李……”叔这个字在口齿间徘徊了一阵,慢吞吞出口,“叔,你好,请问我叔叔他,派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就在黎栖和李叔面对面站着聊天的当口,雪困已经泡好了一壶茶,招呼他们到窗口前的茶位那边坐。
黎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向雪困投过去感激的眸光,引着李叔到那边坐下。
雪困给他们留出空间,他很自觉地站到了柜台后边,开始用鸡毛掸子到处除尘。
黎栖这时开始佩服起老祖宗来了,居然能养个这样的神兽,简直就是低廉的劳动力,还赏心悦目,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供养雪困,只需要间歇给他放几滴血,还是很好养活的。
视线收回,黎栖打量着眼前的李叔,他似乎是在酝酿怎么开口,她很有耐心,足足等了几分钟,一杯茶喝到一半,听见他开了话头。
“你叔叔他,被个不详的东西缠上了。”
黎栖先是一怔,继而觉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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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好笑。
叔叔被缠,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会做法的道人,哪有那本事,去解决那种麻烦。
李叔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又补充道:“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找到这里,现在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听说这古董店里,有位大能……”
黎栖慢悠悠地瞧了雪困一眼,更加觉得他的预感不准,这明明就是来找雪困解决事的,关她这块小饼干什么事?
雪困感受到了视线,投来不解的目光。
黎栖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自己过来解决。
李叔有些尴尬,说道:“其实,也是来找你的,你叔叔他听说,只有得到传承的人的血液,才能驱使……”
后面的话不必说了,黎栖什么都懂。
可又觉得李叔的话很是过分,明明先前还称呼人家大能,现在就把人家当附属,驱使这词都用上了。
虽然她嘴上有时不留情,可没真把雪困当附属看,而是觉得彼此之间平等。
甚至,从雪困偶尔满是鄙视无奈的眼神来看,她的身份,应该比他还低上那么一点儿。
“你得问他自己,帮不帮,能不能帮?又怎样帮,都是他的意志,他自己做主。”黎栖摆出懒洋洋的姿态来。
李叔更尴尬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雪困走过来,满是困惑:“你找我有事?”
“这里留给你们,我去看店。”黎栖起身就走。
现在这桩事,已经与她无关,不管对面代表谁,甚至只是个陌生人,都无所谓。
她不可能为了一个不亲的叔叔强迫雪困。
雪困坐下,优雅的姿态和良好的风度让李叔自惭形秽。
他想了想,郑重开口:“你好,这件事,现在也许只有你能帮得上忙。”
雪困坦然道:“什么事?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得起合适的价钱,不是不可以。”
古董店入不敷出,得想想办法捞钱。
雪困想。
黎栖没本事,那只能由他来找出路。
李叔听了,竟然一喜:“钱这种事,都好说,你们尽管开口。”
雪困满意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缠上黎栖叔叔的东西,你应该很熟悉,你和她……一百多年前,走得很近。”
在不远处佯装打扫的黎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竖起耳朵,认真偷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语。
直到李叔脱口而出这句,她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什么?
雪困竟然有故人?
这故人,现在还在兴风作浪?
随后平静下来细想想,雪困活了那么多年,认识几百几千个故人,都很正常。
现在唯一好奇的点,就是他和故人的曾经……还有,那故人,到底男的女的?
据说走很近?
黎栖的耳朵更竖了。
雪困慢条斯理问:“一百多年前的事,太过遥远,您不用卖关子,直说吧。”
李叔似有些激动,语调高昂起来:“就是蝶碗啊,她……”
“她当时还喜欢过你。”
黎栖手里的鸡毛掸子掉了下去。
20. 蝶碗2
这边的动静太大,引来那边两位瞩目。
黎栖尴尬笑笑,一边捡东西,一边道:“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说,刚才……是有只蚂蚁爬上我手了,它咬我。”
雪困白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他仍面无表情:“这种小事,不记得。”
话里话外,只有三个字——说重点。
李叔连忙道:“欸,说远了,对对对,我们谈重点。”
他的容色一下子沉静下来,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漩涡无法自拔,声调轻轻的,又拉得悠长。
像是讲睡前故事。
“黎栖的叔叔,叫黎琛,他是四年前遇上蝶碗的。”
“那时,蝶碗看上去,就是一个漂亮而有着致命诱惑力的女人,黎琛说,当时在酒吧里遇见她,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吊带裙,指甲涂得鲜红,同样,嘴也很红,一头大波浪……蝶碗轻轻摇晃着酒杯,嘴角的笑俗不可耐,明明酒吧里多得是这样的女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黎琛偏偏被她吸引。”
雪困和黎栖听得认真,谁都没有去打扰李叔的讲述。
“两个年轻人相遇,无非天雷勾动地火,很快,他们两陷入了热恋。”
黎栖忍不住了,干脆搬来了一张小板凳,乖乖坐在雪困边上,成为正大光明听故事的一员。
但她有个疑问,实在好奇,举了举手。
李叔问:“有什么问题吗?”
黎栖吞咽了下口水,眼里亮晶晶:“蝶碗她,是人吗?”
李叔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讥讽,而是微笑回问:“黎小姐觉得,一个人,能活到百岁多还是一副年轻容貌吗?”
“不……可能。”
黎栖在心里吐槽起自己,真蠢,怎么能问出这种蠢问题?
还好讲故事的人不介意,见她感兴趣,不慌不忙地针对蝶碗的身份说了起来。
“她看起来是人,实际上,只是一只吸收了人气能变幻成人形的碗,从一百多年前到现在,也算是古董了。”
听到这里,黎栖若有所思,既然是古董,会不会和这间古董店还有点渊源?
“至于我们是怎么发现的呢,这个稍后再讲,”李叔忽然变得神秘兮兮,“黎琛他和蝶碗在一起后,发现这个女人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更没有原来的住处,像是突然从空气中出现,无法得知她的过去。这也没所谓,黎琛不在乎,本来就是混迹于情场的浪子,没打算和她有未来。”
黎栖在心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她这叔叔牛啊,有钱的浪子,这不就是小说里经常出现的男主人设吗?
“蝶碗搬进了黎琛的别墅,别墅里除了他们两之外,还有几个佣人,包括司机、园丁、两个保姆,一个保姆负责日常家务,另外一个负责做饭。”
黎栖又没忍住,挑了下眉,问:“您不在吗?”
李叔苦笑:“我那时生了病,告了一段时间的假,在乡下养病。”
“喔。”黎栖点点头。
李叔道:“本来这几个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不错,不说容光焕发,至少面色正常,不会萎靡不振,可……”
说到这里,他的面上染上了一丝恐惧。
“自从蝶碗来了,渐渐的,别墅里的佣人都像是丢了魂,做事心不在焉,经常忘记事,吩咐他们的,转过头就不记得,而且……他们每个人都如出一辙,脸色开始发青,眼窝渐深,眼下也发黑,越来越瘦,活像是染上了毒瘾。”
黎栖听得咂嘴:“不会是蝶碗吸食了他们的精气,用来巩固自己的人形吧?”
雪困看向她,眼神颇为无语。
黎栖不服输地看回去,硬气道:“自古以来,那些神神鬼鬼的吓人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李叔笑笑,回答起她上一个问题:“谁知道呢。”
他接着说:“黎琛再怎么不在乎,这时也注意到了她搬进来后的异象,他有些害怕,可又沉醉在蝶碗的魅力里无法自拔,就这样,黎琛在某一天照起镜子……”
黎栖抢答道:“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佣人那样?”
“对,”李叔笑道,“但他还是不舍得将蝶碗赶走,这时,我回来了,我自然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会危害到旁人的异类存在,我趁着有天黎琛不在家里,请来了法师,赶走了蝶碗。”
黎栖说不出话来了,她在想,现在蝶碗的纠缠,会不会纯粹是对李叔赶走她的报复。
可喊雪困去有什么用呢?
既然赶走了还会回来,那么,想要一劳永逸,只有……彻底消灭。
黎栖望了雪困一眼,想到李叔说过的他和蝶碗有交情,他……舍得吗?
“就这样,看似风平浪静了一段时日,每个人的状态都渐渐好转,我给他们补贴了不少钱,当做是精神损失费,黎琛他……遇到了别的女孩儿,又交往了起来。”
黎栖:“……”
不愧是浪子,前一个走了,后一个马上接上,不带休息的。
她还是有疑问:“黎琛他知道你赶走了蝶碗,不会生气吗?这么快就接受了?”
明明还说,沉醉得无法自拔。
李叔很是坦然,不见一丝一毫尴尬:“我们口径统一,对他说,是蝶碗自己走了。”
于是黎栖瞬然明白,那所谓的“精神损失费”,其实是封口费用。
想必黎琛也明白,蝶碗那么鲜活怒放的一个人,与是情场浪子的他旗鼓相当,两人谁都有可能先撤退,恣意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不由一阵唏嘘。
“后来呢?”
“后来……在黎琛与新女友感情正浓时,他们携手参加了一个拍卖会,拍卖会上,有一样拍品很别致,与众不同,那个女孩儿看上了。”
黎栖瞪圆了眼睛:“那个拍品就是蝶碗?”
李叔点头:“一只白瓷小碗,外壁绘有几只形态各异的蝴蝶,且颜色不同,又分外和谐,很是精巧。”
黎栖吞咽了下口水,故事到关键处,她有些紧张了。
“黎琛出手阔绰,将这只小碗拍了下来,女孩儿随手将它摆在了卧室里,当作是装饰品。”
“没过多久,她出事了。”
黎栖提心吊胆问:“出……什么样的事?”
或许是已经麻木,李叔的语气波澜不惊:“死了。”
黎栖:“!”
“这是第一个,”李叔道,“第二个——”
“停停停,”黎栖紧急叫停,“这事情太大了,不应该喊警察来调查死因吗?喊我们有什么用?”
李叔嘴角浮现无奈:“警察当然来调查过,明明整个心脏都爆裂开了,流了那么多的血,他们为了不让事态发展,闹得人心惶惶,最后把一切归结于……心脏病。”
“可那两个女孩儿,在和黎琛交往前,身体都非常的好,没有任何疾病。”
黎栖沉默了,她静悄悄地看了雪困一眼,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雪困看过来:“干嘛?”
“要不,我们不管这事,”她说,“听起来,很凶险。”
既然能接连害了两条人命,那么雪困不一定斗得过她。
雪困沉吟:“据我所知,蝶碗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凡事都有万一,如果真是她做的,我不会坐视不管。”
“当然,”他拉长音调,慢悠悠道,“该给的钱,还是要给。”
黎栖:“……”钻钱眼里去了吧。
李叔赔笑脸道:“当然,当然。”
他接着讲述起来:“至于我们是如何发现两个女孩儿的死和那只小碗有关,以及小碗的真实身份就是蝶碗呢,这个又说来话长了。”
雪困面无表情:“简略点。”
黎栖怀疑,雪困早就听得想打哈欠了。
“是,是,”李叔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只差抓脑袋了,最后,终于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故事,“那只小碗摆在卧室后,黎琛就经常做梦,梦到蝶碗纠缠不休。”
黎栖:“……”
因为梦,所以就给别人定了罪状?
万一,蝶碗根本就不是那个小碗呢,那只碗只是普通的艺术品,蝶碗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雪困和她有相同的疑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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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这个?还有,你们怎么知道的蝶碗和我的关系?”
“这个嘛,是蝶碗自己说的,她还在别墅里时,偶然和其中一个保姆提起过这事,她说她不是人,真实身份就是一只碗,上面有好几只蝴蝶,可漂亮了,又说到了黎琛和她颇有渊源,她从前在一间古董店短暂地待过一会儿,而那间古董店就是黎琛的爷爷开的。”
黎栖唏嘘:“黎琛的爷爷……”
那不就是她的太爷爷?
古董店当时肯定不是开在这儿,因为店内的陈设没那么有年代感,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陨落,古董店的核心传承下来,选址,搬迁,发扬光大或落魄……
黎栖能够想象得到,漫长的岁月中,古董店辉煌而壮观的变迁史。
“那个保姆当时以为是蝶碗在和她开玩笑,只是利用了名字的特殊性,给自己编造了这么一个神神鬼鬼的身份,没当回事,转头就抛在了脑后,直到开始有人出事,又亲眼见到了摆放在卧室里的那只碗,才想起来,说了出来,”李叔叹了口气,“可惜她没早点说明,不然,也不会把那只碗摆进卧室里了。”
“既然黎琛他们能在拍卖会上遇到她,那么就是她有意为之,就算没去拍卖会,没买下来,也会有其他路子进入别墅,待在他们身边,”雪困道,“想要纠缠,就逃不过。”
李叔目光放空了一会儿,才叹道:“也是,是这么个道理。”
他眸光诚挚,望向雪困:“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雪困:“让黎琛别找女友了。”
李叔:“……”
黎栖:“……”
李叔为难道:“这……”
“这是根治的办法,”雪困慢条斯理道,“你不都说了,只有和黎琛在一起的女孩儿会遇害,那么说明是蝶碗的嫉妒心在作怪,让黎琛别谈恋爱了,别碰女人,不就没事了。”
黎栖竖起了大拇指,夸他:“这就是根源啊,不愧是你,一针见血。”
她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当什么浪子啊,当和尚去吧你。
“可是……”李叔更是为难,“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黎栖问。
别告诉她,黎琛就闲不了那么一会儿,没有女人会死。
“第二个女孩儿出事,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之后,黎琛确实没有再找女友,”李叔无奈,“可耐不住有女孩儿喜欢他,喜欢他很久很久,好些年的,最近见到黎琛身边没有女伴,越发疯狂,甚至要为了他去死,黎琛只能同意了。”
“?”
左死右死都是死,还不如让他爽爽再死,是这样吗?
黎栖头上浮现了个无语至极的大问号。
她真的不是很想承认,有个这种人是她的叔叔。
还是雪困较为淡定,从容问:“蝶碗……就是她的原身,那只白瓷小碗,现在在哪儿?”
李叔道:“半年前就被我们处理了,不敢砸她,怕惹来她更加疯狂的报复,给她打了个密封的盒子,放在里面,送去寺庙里镇着了。”
“但是,”他有些恐惧地道,“谁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或者……就算离得很远,也有办法害人。”
雪困起身:“准备关店。”
“关店?”黎栖还有些懵,“去哪儿?”
雪困:“去那间寺庙里,先把她弄回来。”
李叔赶忙道:“那我给你们找车,就在城外,不远,我还要回去向黎琛说明,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寺庙那边,我会提前打招呼。”
呵呵,黎栖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什么向黎琛说明,明明就是害怕蝶碗,根本不敢靠近,让他们两个倒霉悲催的去探路。
雪困点点头,没多少质疑,只是,下一刻,他朝黎栖道:“打开收款码。”
黎栖脑子转不过弯:“?”
雪困看向李叔,毫不留情:“十万,定金,先付,事成之后,再付十万,没问题吧?”
李叔一怔,接着强颜欢笑道:“没……问题。”
“哗!”钱币落到钱堆上的声音。
“支付宝到账十万元。”
21. 蝶碗3
黎栖可太激动了。
到哪儿能轻轻松松弄来这十万元啊!更别提之后还会有十万。
整整二十万!
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可以用来救命的钱!
她的生活费不用愁了,古董店能好好运营很长一段时间,还能给自己买张床,晚上舒舒服服地睡觉,起过要给雪困买件保暖外套的心思,也得以实现。
可太好了。
她过于激动,显得很没见过世面,雪困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这钱,不是那么好挣的,走吧,办正事去了。”
哦,不能光拿钱,黎栖想到,之后他们两就要去接触杀人凶手了,害怕……
李叔溜得挺快,接他们的车到了之后,他便迅速告辞,丝毫不拖泥带水。
简直颠覆了黎栖对他的初印象,当时还觉得这个大叔比较稳重,很有长者风范。
她和雪困坐在车的后排,中间隔了一人距离,谁都没开口,静静看车驶过公路,各种景色飞速倒退。
“待会……会不会很凶险?”黎栖惴惴不安地问。
雪困道:“你如果害怕,可以回去守店。”
“不!”黎栖立马拒绝,“我还是陪着你,以免你精力不足。”
她这个移动血包随时在,能为雪困补充能量最好。
收到了十万,就要有觉悟。
汽车出城,国道两旁是大片山野,郁郁葱葱,稍微打开车窗,风透进来,心旷神怡。
黎栖往雪困那边挪了挪,挨近他,将一样东西塞进他手心里。
雪困意外,偏头看她。
黎栖嘿嘿傻笑:“有总比没有好。”
她听雪困描述过桃木符的作用后,偷偷拿了两个,随时揣在兜里,就是想着某天能派上用场。
这不这天来了,有桃木符在,至少保佑事情会进展得顺利一些,不至于倒霉。
“……”
雪困握了握手里坚硬的桃木符,喉结稍微滚动。
这东西对我来说没用——
这话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拿着吧。
算是给她一个安慰,让她别瞎想。
雪困将桃木符收好,道了声:“多谢。”
黎栖很是稀奇,难得见到雪困这种模样,难道说……他吃软不吃硬?
悟到了。
以后她得少和他针锋相对。
寺庙前。
开车来的司机远远停下,表面上倒是满脸恭敬:“先生,小姐,寺庙到了,我的车就停在这里,随时等候你们。”
定是李叔和他交代过,让他不要太深入,以免危险。
黎栖懒得计较,点了点头,和雪困下车往寺庙大门走去。
一走近,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还有寺庙里那股浑厚古朴的气息,一股子罩在人脑袋上,密不透风,不禁开始晕乎。
一位小和尚接待了他们。
他引着他们来到寺庙内一处偏僻殿堂,并介绍道:“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人来,几乎空置,李施主将那只碗送来后,我们便将它安置在这里,不定时会有人来清扫。”
黎栖问:“自从那只碗来了,寺庙内……一切都好吗?”
小和尚笑道:“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区别。”
看来蝶碗不会乱害人,害的人非常有针对性,只有黎琛的女友会被选中。
这下她倒是心安了许多,只要在黎琛现任女友被害前,处理掉蝶碗……
进到殿堂内部,小和尚去一个桌案前取蝶碗。
然而,当小和尚的手将那盖着碗的红绸布掀开,视线接触到里边,登时大惊失色:“这……”
黎栖和雪困始终注视着他的动作,自然同样看见了,那里面,只有一只最为普通的白瓷碗。
它的大小应当是和蝶碗相符,因此没被人发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替换的。
小和尚的面色难堪起来:“二位施主,我要去向方丈禀报这事,你们,请自便。”
黎栖道:“我们和你一起去吧,放心,就在门外等消息,也许……是你们的方丈拿走了蝶碗,想要为它做法呢?”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并不能完全排除。
小和尚点点头,示意她跟上。
黎栖赶紧拽住雪困的袖子,想让他动起来,别再当雕塑了。
虽然他很帅,很完美,可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欣赏他的美貌。
雪困回过神来,见小和尚已经迈步向前,不再顾着后方。当着黎栖的面,他动身将那只普通的碗拿过来,递给她,交代道:“收进包里。”
黎栖:“……”佛门重地顺东西,这样真的好吗?
尤其追究起来,雪困他应该算是为佛门所不容的异类吧。
见她呆滞,雪困又催促了句:“快些。”
黎栖慢吞吞地依照他的指挥行事,而后,瞥向他的神色里,藏了丝鄙夷。
雪困不以为意,仍然行得端坐得正,下巴微抬,神情漠然倨傲。
于是黎栖猛然想起,赃物在她包里,她才是那个要小心的人。
去见方丈的路上,黎栖一直鬼鬼祟祟,偷感极重。
-
方丈的住处不如黎栖想象中气派,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宇,和寻常老百姓家里的平房没什么区别。
不过只远远见一眼,还是能窥到方丈稳如泰山般的模样,一看就德高望重,平日里没少受敬仰。
黎栖内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壮阔感,似乎到这种时候,才真正融入进了这间寺庙。
余光瞥到雪困,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仿佛对万事都懒得操心。
她细想想,在这间寺庙的前前前前前前任方丈还没出生前,雪困就已经在这世间存在很久了,他对一个毛头小子没有敬畏之心,可以理解。
随他去吧。
小和尚将蝶碗不见的事交代了一通,旋即又转眼看向等候着的他们,面色为难。
方丈也扫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示意,随后,不知说了句什么话,拍了拍小和尚的手,让他离开。
小和尚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黎栖等人到跟前,紧赶着问:“如何?”
小和尚懵懂地摇了摇脑袋:“两位施主,请回吧,方丈说了,世间万物,皆因缘起,一切随缘,自在心安。”
听完,黎栖知道没戏了,心如死灰。
这下要再去哪里寻蝶碗呢?
谁知,某个不知死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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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居然轻轻笑了一声,仿佛小和尚的话极为好笑。
小和尚也一头雾水,看向他:“施主,因何发笑?”
雪困一本正经:“我是觉得,你们方丈说得很有道理,故而赞同地笑。”
鬼信!
黎栖不信,小和尚也明显不信,可他不能说什么,只能极力保持平和道:“我送二位施主出寺庙。”
司机果然还等候在原处,他们走近,司机连忙熄灭了手里正燃着的香烟,问道:“拿到了?”
黎栖摇摇头:“回去再说。”
司机不好多问,只得发动了车,调头朝原路去。
本来回程该是一帆风顺的,谁知,半道上,黎栖注意到了雪困的不适。
他先前精神头还不错,能走能笑,此刻截然不同,虚弱了一大截,瘫在后座上,微微阖上双目,唇色脸色都很苍白。
“你怎么了?”她压低声问道。
雪困微微掀眼,瞧了她一眼,而后又虚弱地闭上,他的唇轻轻翕动,说了句什么,黎栖没听清。
于是她更凑近听,几乎将耳朵挪到他的唇畔。
雪困的嘴唇又动了,他道:“能量……不够了。”
“啊,”黎栖差点忘了这回事,她焦急道,“你再等等,忍忍,回到店里,我们就可以……”
“等不了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快……变成原形了。”
黎栖的一颗心猛然提了上去,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让雪困在车里恢复原形肯定不可能,有司机在,他是黎琛的人,之后说不定还要接触,吓疯了或者吓死了就不妙了。
而且,这里又不像在村子里,那些愚昧封建的村民比较好忽悠,现在凭空出现这种事,她可不担保能糊弄过去。
黎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雪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雪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翳,美丽,且脆弱。
像只易碎的瓷娃娃。
他阖着眼,看起来已经要昏死过去了。
而当他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大变活人的场景就要在车内重现。
仿佛只是风轻轻吹过的一瞬间,什么都没有的眼前,凭空多出来一截纤瘦的手指。
手指头圆润小巧,修剪得很干净,白嫩嫩的指心破了个小口子,正在往外冒着血珠。
雪困费力地抬了抬眼,眼中满是错愕。
“快,”黎栖催他,“不要磨蹭。”
甚至将手指凑得更近了些。
雪困轻微启唇,齿如编贝,咬了上来。
黎栖感受到一阵酥酥麻麻,从手指头传递到身体各处,心中似乎有把火燃起。
她太敏感了。
没有和男生这样亲密接触过,一时之间,忘了分寸,旋即涌上来的异样情感让她无法消化。
黎栖低低垂下眸,竭力不透露出异样来。
雪困加大了力道,吮吸得她伤口微微刺痛,黎栖轻呼一声,意识到过后,立马闭紧了自己的嘴。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幕,笑着道:“黎小姐的手指受伤了?我们老家也有这种说法,口水能消毒,止血,含一含,就好了,哈哈哈……你们感情真好啊。”
黎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