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不想我对男主告白》
1. 第 1 章
夜色如墨,幽深寂静。
“锵”的一声,一柄匕首钉入破庙的残门之上。
阮清木抬手拔出匕首紧接又是一刺,她漠然地按着男人的肩膀,将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又反复地拔出再刺下。血溅入她的眼中,模糊了她的视线。
“别杀我……我,我可是你亲生父亲……”
男人挣扎地惨叫着,身体痛苦地抽搐却被她死按着无法蜷缩,直到呻吟声音逐渐减弱。
“清木……”
手臂被人扯开,阮清木无光的眸子逐渐聚焦,她眉心蹙起,将意识抽离出来,耳边有人一遍遍喊着“阮清木”,她反应了好一会。
阮清木……
是她现在的名字。
她盯着自己形如枯骨的手,手中那柄匕首正死死地钉在一扇残门之上,门上爬满常青藤,将这道残门盖得严严实实。
又分不清了吗。
身后猛地凑上来一人,阮清木回过头,对着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辨认了好一会。
“你怎么了?”一个梳着低髻,面若桃花的小姑娘正一脸担忧地盯着阮清木。
想起来了,方才她们是在清理这庙门前的乱长的青藤。
阮清木错开那道关心的视线,“没事,理这青藤理得烦心,没控制好情绪,吓到你了。”
她抬手去拔那插入门中的匕首,发觉那刀尖几乎全部没入,试了几次都没拔出。
刚才那身使不完的牛劲去哪了……
自从穿进来的这三个月里,她总会神思恍惚,分不清这里和之前的世界,但这还是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这般犯病。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鬼上身了呢。”她惊魂未定地往身后扫了一圈,“这里怨魂太多了,你别再吓我。”
小凝儿说完便上前搭在阮清木的手上,帮她合力一起拔出匕首。
青藤已被清理了一半,庙门终于松动,阮清木收回匕首。
夜深风动,残门让开一道缝隙,庙内经幡层层波动起伏,巨身佛像的脸在经幡之后若隐若现。
阮清木抬眸瞥见庙宇深处一尊说不上名号的巨身佛像,不禁打个寒战。
月色孱弱的光亮映在阮清木的脸上,煞白惨淡的面容,腕骨精细,骨瘦如柴的身形被藏匿在素白衣袍之下,如同一个孤魂野鬼,摇摇欲坠。
小凝儿叹道:“女鬼。”
阮清木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虽是瘦得凹陷的一张脸,仔细看也能辨出她原本清澈的五官,像支冬夜里落败的白梅,乌丝松松地挽起,几丝碎发垂在颈间,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颜色。
“今夜再取不到心脏,天亮时我恐怕连这幅鬼样子都没了,就这样变回木头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三日没寻到心脏,这幅木头身子已是枯骨之余,就要消散了。
就在三个月前,阮清木穿进了这个玄幻志异的小说中,而她的设定是一颗没有心的木头精。
俗话说,草木无心。原著里她作为反派就是要到处挖人心,供己用。
她与小凝儿是在两月前认识的,那时她刚盗了一只野狐狸的心脏,还未把那颗狐狸心放入体内,正像个女鬼飘荡在林间,直接把路过的小凝儿吓出一嘴国粹。
阮清木当场礼貌回了一句,至此二人暗号对接成功。
小凝儿比她早穿进来两年,是原著中没什么身份的npc,书中的大致剧情基本都是小凝儿讲给她的,因为阮清木根本没看过。
这本书类似于男频升级流修仙小说,阮清木是前期剧情中的一个反派恶女,到处作恶,专食人心。因对书中男主产生爱慕之情,不惜将神魂献出让对方提升修为,总之是个恋爱脑。
但原男主只知修炼,面对阮清木这种死缠烂打的纠缠,直接送出一剑将她归西,至此她个炮灰反派就这样下线了。
她的任务就是按照书中故事发展走完自己的剧情。
只不过眼下的问题是,只怕她还没被男主一剑刺死,就要因耗尽灵力而变回木头,永久沉寂于此了。
原主不仅留给她这具随时消散的肉身,还有一屁股的麻烦事。
因原主在书中设定是个专挖活心的恶女,也不知到底结下多少仇人,她穿进来的三个月内,光是躲逃追杀就费尽了力气。
这仨月以来她基本上是没见过太阳,因为白天根本不敢出门。
今夜就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系统提供了信息,这庙宇之内藏匿着一个重伤濒死的蛇妖,有上千年的修为,她若成功取出此妖的心脏,估计可以直接保送到大结局,再也不用到处挖死人心了。
阮清木提着灯火往庙宇深处走去。
可她前脚刚踏出半步,周围的建筑倏地开始扭曲,一座原本不存在的法堂赫然出现在庙宇深处,一层白雾般的流动光影扑面而来,又转瞬消失。
如雾般的光影四处飘散开,庙宇深处迸发出强大的灵压,冲击得两人接连后退了几步。
是那蛇妖藏身结界破散,他就在那最深处的法堂之内。
思索一瞬,她将手中灯火推到小凝儿手中。
“在这等我,我自己进去。”
未等小凝儿回应,她又道:“半个时辰,若我没出来,你就自己回洵山。”
这蛇妖的灵力明显是她们二人难以应对的,要真死了倒还好说,万一有什么意外,她们二人都逃不了。
反正她是烂命一条,无所谓,但别连累了小凝儿。
小凝儿倒也是个聪明人,没再拒绝,接过手中灯火,目送阮清木那一道素白身影径直朝法堂走去。
-
吱呀一声,法堂正门被推开。
阮清木探头扫视一圈,殿内烛光微烁,一座巨型佛像屹立在殿内,佛像低垂眉眼,俯瞰众生,眼神满是悲悯和垂怜。
而殿内正中,佛像身前的蒲团之上,正盘腿端坐一人。
那人一副少年模样,乌发高高束起,发尾随意搭在肩头,垂在胸前,身着一袭玄衣,腰间一抹白色勒紧腰身。
他双眼紧闭,面前总有一团黑雾笼罩,看不清具体样貌。
这就是那个将死的蛇妖了。
从这殿内溢出的满满灵力就能感觉到,此妖的妖力是顶级的。
伴着佛像垂眸悲悯的目光,阮清木脚步虚浮地朝少年走去,她毫无声息地靠近,煞白的脸色被烛火映得有些发红。
好似寒夜中即将凋零的蔷薇花,落败得只剩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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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断叶。
站定在少年的面前,她思索一瞬,索性从旁边拿了一个蒲团,和他面对面坐下。
泠风微拂,经幡随殿内微弱的烛火飘荡。
阮清木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匕首,划破自己左手的掌心,随后口中振振有词念出了咒决。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心神丹元,为我所用。”
轰隆一声,骤然屋外巨雷惊响,惊得她一哆嗦,划破掌心的匕首一抖,伤口划得极深。
阮清木连忙捂住伤口,鲜血涌得很快,前几次取心时留下的疤痕还赫然在这道伤口之下。
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瘦削的腕骨流下,几乎要将她这副肉身最后一缕鲜血榨干。
她抬眸睨了一眼面前那少年,忍住掌心钻心的痛楚,抬手向那团黑雾伸去。
阮清木摸索到对面之人的胸膛,感受到手心中传来的那几乎不存在的心跳。微弱的心跳最后挣扎了几下之后,不再跳动。
唇角无意地翘起,烛火映得面容竟真有几分恶女模样。
她凝神屏息,双手掌心上幻化出几根如藤蔓般的枝干,顺着这蛇妖的前胸束去,枝干攀附在他腰身周围,又缠至脖颈。
束得越紧,阮清木越忍不住靠近这蛇妖,在她贴上去的一刹那,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她脑中散开,瞬间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明明这躯体冷得似寒冰,和紧贴在一起的肌肤却如火一般在烧。
大抵是因那伤口划得极深,少年衣襟很快被鲜血染透,就连窗外那轮寒月此时也染上一层血雾。
血月高悬当空,雷声大作,顷刻滂沱。
殿内烛火好似也被这诡异的血月灼伤,滴落的蜡水如泪一般流下。
“心神丹元,为我所用。”咒诀再次响起,少年的胸前弥漫的黑雾更浓。
连接她和少年那只掌心莫名出现灼烧感。
痛感越来越强,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伤口痛,结果这股子灼烧感顺着手臂袭来,感觉自己整个胳膊都要烧起来了。
不对劲……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阮清木用力抽回手,却惊觉自己和那少年竟无法分开丝毫。
她有些慌了,下意识回头找寻小凝儿的身影,穿过来之后一直都是小凝儿陪在她身旁,她经验多,问她总没错——
可是一回头,偌大的殿内静谧无声,经幡起伏,只有她一人和这少年。
法堂敞开的大门外也只剩浓浓夜雾,整个院内没有半点光亮。
方才明明将手中灯火交给了小凝儿,怎么会一点光亮都没有?
她走了?还是灭了灯火在外等她?
又是一道惊雷骤响,电闪雷鸣,一道天雷直奔她劈下,阮清木闻声看去,一时来不及躲闪,慌乱之中她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往后倒去,缩进少年面前那团黑雾之中。
电光在离她一指间的距离停下,那团黑色雾气似在与天雷对抗,噼里啪啦的电弧砸在那黑雾之上,却始终无法劈在二人身上。
殿外惊雷的闪光如白昼一般,就连阴影之中的佛像都好似被天雷惊扰,眉心似有一缕烦扰思绪如烟散去。
双生之契,逆天而行,降天谴,不可留。
2. 第 2 章
阮清木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她缩在那团黑雾之中,能感受到身后冲她劈来的天雷并未离去。
取个死人心脏而已,难道要被雷劈的?
殿外云海翻涌,滂沱雨下,雷云聚集在庙宇的上空,反复降下无数天雷,势要将这庙宇都劈为平地。
黑色雾气笼罩在她身旁,如保护罩一般,对外与天雷愤然抵抗。
阮清木的掌心依旧紧紧与少年的心口相连。
她屏气凝神,将全身几乎没有多少的灵力都聚集在掌心,纵使雷声再大,纵使劈得整个法堂都发出嗡鸣。
要么劈死她,要么这颗心她拿定了。
终于,一股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掌心涌入她的体内。
灵力传来得十分凶猛,这朽木身躯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能量,阮清木顿时头晕目眩,她几乎强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
“天地自然.....”阮清木艰难地挤出两句咒诀,“秽气分散。”
白闪电光之下,只一瞬,她看清了对面少年的样貌。眉宇清秀,双眸狭长,眼尾上挑着,虽紧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几分俊气。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心神丹元,为我所用。”
狂风终是破窗而入,吹散了阮清木额前的几缕青丝,她强撑的身子往前倾着,与对面之人几乎贴在一起,发丝甚至抚过少年纤长的睫羽。
可还是毫无反应。
她疲惫地阖上双眼,一瞬间忽然想到了很多。
若被天雷劈死,未推完剧情就提前下线,那她会受到系统惩罚:形神俱灭,无法\轮回。
若是今夜能活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遇上原书男主温疏良,按剧情她对男主一见钟情,然后对其死缠烂打地纠缠,偶尔促进一下男女主的感情发展,成为二人play的一环……
其实只要老实推完这些剧情,最后死在男主剑下,便可回去了。
可是……
可是她不想回去。
她不想回到那个充满梦魇和痛苦的世界,即使在这边做个女鬼,她也不想回去。
不甘心被这天雷劈死,也不甘心被什么书中男主一剑归西,她想要的不仅是这颗心,还想要足以自保的能力,甚至更多……
手边蓦地触到了那颗妖心。
寒意沿着手臂迅速蔓延,直袭她的胸口,炸裂般的雷鸣声撕开天幕,甚至冲进庙宇之内穿梭,震怒嘶吼好像在发出警告。
殿内微弱烛光,阮清木匿于素袍中的瘦削身子逐渐恢复了生机,苍白唇瓣重现血色,眼窝下的原本如一滩死水的眸子泛起涟漪。
万千天雷终是败下阵来,雷光散去,只剩落寞雨声不甘地倾泻而下。
拿到了。
原本要枯死的小木头又能活下去了。
她暗叹,感受胸口处传来砰砰的心跳声。
视线掠过面前那蛇妖,阮清木唇齿开合,留下一句无声的“多谢”。
她又抬眼看了窗外的天色,雷雨刚撤去,蒙于云后的凌月逐渐浮出。向外张望许久,仍是没有一点小凝儿的身影。
可别出什么事了。
这荒颓古庙坐落于人界、灵域、与冥域三界交汇之处,原是有普通凡人在此聚居的。
但奈何此处阴浊之气极重,纵然当年建起巍峨庙宇来震煞,却终究难以压制。反倒因积聚的邪祟之气引来不少妖鬼和游魂。
她多少有些担忧小凝儿。
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自身后蓦地响起,阮清木身子一僵,起身的动作骤然顿住。
她听见了,是呼吸声。
虽说之前这副朽木身子几乎连五感都要消失了,犹如一棵即将枯死的树,但方才将这颗妖心放入体内后,不仅肉身恢复充盈,甚至因灵力入体,五感也跟着变强。
此时她便清楚地听到身后那少年平稳的一呼一吸。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妖心明明已被取出,应是死透了才对,怎会还有呼吸声?
阮清木不觉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确认是有心跳的。
她转过身来,死盯着眼前仍阖紧双眼的少年。他面前黑雾已消散不少,借殿内微弱的烛火,已然能看清那张面容。
那少年眉心仍蹙着,一身紧致的高领玄衣,劲瘦窄腰间束着一道素白锦带,侧面沾着几道尚未干涸的血痕,这血应是她方才取心时掌心那道伤口顺着他胸前衣襟流下的。
她将视线落在蛇妖随呼吸而缓慢微弱地起伏胸口处。
他没死?
还是说,撞鬼了?
阮清木心头一凛,当即转身推门而出,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法堂。
管他是妖是鬼,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院中细雨如丝,她下意识抬起衣袖遮挡,目光却不经意瞥见西侧禅房内透出的光亮。昏黄的烛火中,一道纤细的人影若隐若现。
“小凝儿?“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门上的剪影忽然动了。那人影缓缓向门边移动,烛光将女子低垂的发髻轮廓清晰地投映在纸门上。阮清木松了口气,随即推门而入。
然而门开的瞬间,她便后悔了。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烛火在案几上幽幽跳动,照得四壁昏暗。
阮清木后脊发凉,后退两步,转身便要往外跑,一张惨白的脸蓦地贴了上来,惊得她倒退了半步,身子撞得背后窗棂吱呀响动。
那厉鬼凑近后,满眼怨怒地死盯着她,阮清木这才注意到这幽魂的胸前露着一个空洞。
……坏了,那是胸口心脏处的位置。
好像是来找她的原身寻仇的……
“啊——啊啊!”
耳边厉鬼的嘶吼声吵得她头昏脑涨,她手起刀落,手中匕首对着面前那道惨白身影挥去。
可厉鬼没有肉身,没有实体,匕首将幽魂劈成雾般散开,没过多久便又恢复原形。
几道鬼影缠住她的四肢,紧接着和她靠得最近的那抹幽魂猛地朝她冲撞过来。
“靠……”阮清木暗骂出声,迅速抽身往旁堪堪躲过。
这些鬼是想将她的神魂撞出,挤占她的肉身。
她手忙脚乱地躲着那几道幽魂,虽说它们没有实体,却因怨力强大,竟可束住她的手脚,方才若不是她反应快,就要被锁在原地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错人了!”她怒喝道。
可厉鬼早已丧失神智,回应她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凄厉尖啸。幽魂在殿内疯狂穿梭,带起的阴风卷得烛火明灭不定,最终尽数熄灭,整个屋内一时陷入更深的昏暗。
腰身蓦地被寒意裹住,她低头望去,竟是一条银白色的蛇身紧紧缠住了她。
“姑娘方才缠住我腰身时,可不是这幅狼狈样子。”
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自她耳后响起,因凑得极近,唇齿间的吐息都打在她的颈间,激起她一阵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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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头看去,陡然间就对上了那双缓缓睁开,散发着妖异幽光的双眸。
那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青色竖瞳似一条毒蛇淡然凝视着眼前猎物。
是方才那个早就死了还被她剜去了心的蛇妖。
一旁的厉鬼此时竟也停下了凄喊,不再敢靠近。
阮清木抬起匕首没半分犹豫就刺了下去。
但随即一道无形的力道束住她的腕骨,刀刃悬在半空。
“又要杀我?”那蛇妖唇角翘起,语气淡然,但眼神中盖不住的狠戾盯着她。
什么叫又……
手腕被束缚的力道撤去,匕首落下,擦过他的肩头,肩处衣襟被割出一道口子。
有实体,不是鬼?
她侧头注意身后那团黑压压一片的怨魂,此时竟全都缩在角落,对他们二人避之不及。
再看这蛇妖正透过那双竖瞳打量着她,虽是少年模样,但被他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被蛇信舔舐,阮清木顿时不寒而栗。
他不仅没死,甚至被取走了心脏都没什么影响,看来当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显然她得罪不起。
追她到这,定然是为了拿回自己那颗心。把心还给他倒好说,可若这心被取出,留她一人面对这一屋子野鬼,那才真是死路一条了。
阮清木突然脚下一软,顺势往他怀中跌去。少年眉梢微挑,颀长的身影后撤半步,看着阮清木就这样摔倒在地。
“救我。”阮清木双眼满是惶恐,一身素白长裙跪坐在地上,再抬起头时,已是梨花带雨。
原身除了一屁股命债,没留下任何东西给她,可唯独这媚骨天成,修的是最上乘的魅术,纵是道行高深的修士也辨认不出。
此术以灵力为引,随心而化,在原书中她的原身就是靠这魅术勾引男主的。
她抬手抹了一把颊间的泪痕,不太熟练,因为是假的。她本人不会哭,她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所以演得有些拙劣,她有点想笑。
因那蛇妖后退了半步,身后的厉鬼好像抓住了机会,又凑到了阮清木的身旁,她身子颤抖,又喊了一声:“求公子救我。”
那少年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才缓缓走了过来,轻捏起阮清木的下巴。
满月悬空,岚岚雾雨,他指腹擦过她的唇角,“语气如此悲戚,可姑娘为何这般笑意盈盈?”
血月早已散去,清白的月光投进来,映着少年的脸庞一明一暗,一双诡异的竖瞳,嘴角却挂着笑,安静地看着她。
阮清木浮在脸上的魅术瞬间消失了。能看破她的魅术,那实在没必要再演下去。
“我把心还你,能饶我一命吗?”
少年幽幽开口:“不能。”
“既然公子见死不救,看来我是不能活着走出这禅房了。”阮清木扯下捏住她下巴的那只手,向后起身。
她背对着那几道鬼影后退了几步,数道鬼影迅速附在她四肢,其中那只胸口空洞的厉鬼发出尖啸,直击她的心口。
怨鬼没有神识,即使占据肉身,没有灵力加持就无法借尸还魂。反倒会受到反噬继而糟蹋这副躯体,以及她体内的那颗心。
阮清木不躲不闪,仿佛已接受自己的命运。
在厉鬼的鬼手贴近她心口处的一刹那,屋内几抹怨魂瞬间如雾般炸开,连惨叫都没喊出口,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的唇角不可察觉地勾起:“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3. 第 3 章
几个怨魂烟消云散后,屋内的烛火复燃,幽幽几点火光重新照亮了屋子。
紧接着“滴”的一声,系统的透明弹窗出现在阮清木的眼前,并伴随着机械女声的响起:
【宿主您好,您已与风宴绑定成功!您可以使用他的半颗心,长时间维持人形。作为交换,风宴也享有您作为木头的长久寿命,至此契约已成。】
阮清木:……?
系统弹窗出现之后,周围的一切如同时间静止,连灰尘都停在空中。
【另外宿主须知:若您遭遇死亡,体内的半颗心脏便会自动归还,契约也会解除。暂无其他解绑方法,请宿主不要轻易尝试。】
阮清木怔在那,以最快的速度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事:她和这个蛇妖绑定了。
这像话吗?
面板消失前的提示音响起,提醒她即将继续本世界的剧情,她慌乱理好神情,只能见机行事了。
嘀的一声,系统弹窗消失。
霎时泠风再起,背后的窗棂被风吹得作响,院内立着的柳树借着月色投下剪影,落在二人的脸庞上。
那双纤长睫羽下的眸光恢复聚焦,同时拨动的还有那再次一同跳动的心跳。
少年眼眸流转,泛着幽光的青色竖瞳将视线缓缓落下。
他已闪身至阮清木的身后,挑起两指轻捏住了她的脖颈,旋即暗运灵力顺着她体内探去,阮清木想躲却没挣脱开来。
“别动。”声音从她耳后飘来。
她只能老实地站好,背后紧贴那蛇妖的胸膛,感受到从他心口处传来的心跳。
怪不得这妖没死,原来真如系统所说,是用她的命续上了。
若是靠他这半颗心维持人形,阮清木还真说不好到底值不值当。
万一这蛇妖也是个炮灰呢,据说,这本书里除了大男主以外,所有角色都是他的垫脚石。
“若我方才没有出手呢。”风宴倏地开口,声音清哑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与疏离,如月下的清风泠泠落在耳畔。
他垂眸看着眼下这仅是个低阶灵族的木头。
阮清木:“那我就只好做个孤魂野鬼了。”
话未说完,她左手陡然被握住,一股寒意笼罩过来,那少年的手如死人一般凉。
他轻笑一声:“放心,不会让你活过今夜的。”
他将阮清木的手摊开,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早已愈合,在那之上是一道扭曲的血印,盘根错节,遍布在她手心。
冰凉的指腹轻压在她掌心那道血痕上,沿着纹路缓缓划过。
可就连阮清木自己都不知道她掌心何时出现的这道血印,方才取心时,她明明还割伤了自己。
借着月色,风宴仔细辨认着那道血痕。
双生魂契吗?
在他入魔道之前,就曾有传闻修真界中的道侣会为了让彼此的修为在短时间大涨,会将其中一人的心脏剜出,献祭给对方提升灵力。结下双生魂契,便可寄生还魂,至此二人不仅同用一颗心脏,甚至共用一人的寿元,且连修为灵力都是共用的。
但这道邪术实在太过忤逆天道,比他假死骗灵力都邪。所以凡是结过双生魂契的修士,皆会被降下天罚,就连神魂都会被雷火劈得干净。
“你与我结契了。”
阮清木暂没吭声。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用你的寿元换走我的心?”
阮清木蓦然感觉自己胸膛内的心脏快速跳动了几下,迎上他的目光,面上逐渐浮出冷意:“原本活不过今夜的人是你,只可惜你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风宴极轻笑了一声,“那依你之见,我要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他俯下身来,束住马尾的飘带从肩头滑落。阮清木这才瞥见那缎带末端用湖青色丝线勾着的云纹。
这蛇妖竟然是云霄宗的修士,男主温疏良也是云霄宗门下的弟子,他们居然是同门。
如若按照原书剧情发展,在她开始攻略男主温疏良后,也会和云霄宗的修士有些纠缠,但原主毕竟是炮灰反派,遇上对方只有被追着打的份。
之前小凝儿还劝她去试试云霄宗仙门考核,但她个木头肉身压根没有灵根,连人家门槛都摸不上。
要是她有机会进入云霄宗,就算不修炼,单靠那依山傍水溢出的灵脉就够她滋润几百年。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阮清木忽然改口。
方才她还想着要如何将这颗妖心还给他,现在她却不想了。
眼前这少年明明是个妖,却能进到云霄宗的门下,显然很有手段,这么有手段的妖错过就可惜了。
管他是妖是鬼,和云霄宗能搭上关系那才是要紧的。
“你暂借我心脏,助我维持人形。我将我的寿元给你,这样我们各取所需。”
阮清木觉着还是蛮公平的。
只是窗外此时夜幕静谧,伴随着些许寒鸟低鸣声,风宴沉默地注视着她,良久,“你知道这是什么契约吗?就敢随意与我结契?”
阮清木哑然,鬼知道这是什么契,系统又没同她讲过。
但她依旧不动声色:“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才特意与你定下的。”
毕竟出门在外,人设是自己给的,此时断然不能露出自己无知的样子被对方牵制。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说了谎,她胸膛里的心竟跳得快了起来。
“结下此契,至此你我二人命格相连,神魂相融甚至……”他忽然顿了顿,凑得越来越近,阮清木无意识地向后躲着,直到背后撞上半开的窗棂。
“甚至如同做了道侣一般,日夜形影不离……即使这样你也愿意?”
他那双竖瞳紧盯着她,欲要将她看穿一般,视线如火一般映在她的眼中。
道侣……
那是什么?
修仙小说的设定好复杂,她没看过啊。
只是现在就算她说不愿意也没用,她解不开这契约,系统也提醒她不要轻易尝试。
还有这云霄宗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形影不离,那也就是说,她也得跟着他一起回云霄宗。
居然有这好事。
见她出神的样子,风宴有些不耐烦地眉心蹙起,阮清木突然出声。
“愿意。”她声音很轻。
泠泠月色映在她的脸上,是一张瑰姿艳逸的脸,虽有些狼狈,额角处因冷汗而打湿的青丝糊作一团,颊边蹭上了灰迹,可还是难掩琼姿。
不像是木头,更像是绽于月下,冰肌玉骨的昙花。
他怔住,定定看了她很久,俊俏的眉眼间竟攒出一丝笑来,“想利用我得到什么?”
“想走关系,进云霄宗。”阮清木毫不避讳地开口。
好巧不巧,话音刚落,系统机械女声忽然出现在她脑中:“触发恶女任务,宿主需阻止女主云渡珩将此地封印的剧情。任务难度较高,请谨慎进行。”
阮清木眉心瞬间皱在一起,任务来得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风宴,怕自己反应太大被看出异样。
谁承想这蛇妖此时也面色凝重地盯着窗外,压根没注意到她。
阮清木顺着他目光向外看去,这才发觉自己的视觉也得到提升。
千米之外的夜幕中有几道人影攒动,其中为首一人身着白青色长袍,手持灵剑,腰间挂着一副“云”字玉饰,如墨的长发高高挽起,那青丝间系着与那蛇妖一样的云纹缎带。
为首的女子周身霜气萦绕,鹤骨松姿,正手中捏诀,凝神布阵,阵法之上,悬于空中是几道巨大的锁链。
从她一身的主角光环再加上腰间那枚云字玉饰,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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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木可以断定此人便是原书中的女主——云渡珩。
纵使是千米之外,人群之中,也让人移不开眼。
这剧情还真是和系统说的一模一样。
而且毫无疑问,系统早把她一起归类到反派阵营了。
要说女主云渡珩亲手封印的妖魔并不多。最声势浩大的那一次,是揪出了宗门内鬼,封印了一个蛰伏在仙门中的魔修,将其封印于陆屿山下。
可那魔修在被封印的百年间将魔气聚集于血脉之中,反而让他借机修炼。
中间男女主二人感情纠葛,又发生一些阮清木参与进去的狗血剧情,便没人再记起这个被封印的反派,所以直到剧情后期,众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早已魔气涤荡,被他冲破了封印。
最终男主温疏良出场,将剧情推向高潮,不仅消灭了这个终极反派的魔尊,还荡平了魔界,接手了云霄宗。
这些都是穿进来的三个月里小凝儿断断续续讲给她的。
所以——
她绑定的这个蛇妖,是全书最终大反派。
阮清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她抖了一下,猛然间觉得,好刺激啊……
“是冲你来的?”阮清木试探着开口问道。
风宴没什么表情:“没准是来抓你的呢。”
阮清木笑了:“抓我这个连鬼都能随便欺负的木头有什么用,显然是来抓你这个蛰伏仙门的魔修更合理一些吧。”
风宴将视线收回,面色阴沉,牢牢地盯着阮清木。
沉重的雷鸣碾过天际,紧接着锁链撞击声从空中传来,整个庙宇陡然出现一股压迫感,似被无形阵法笼罩。
阮清木这幅木头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这般灵压,她强忍着才能站稳。
“后悔与我结契了吗?”风宴淡淡地开口。
阮清木点头:“现在杀了你,能弃暗投明吗?”
风宴:“可以试试?”
云渡珩凝持着阵法,天刑锁浮于空中,锁链末端尽数贴着符纸,有两道已横在方才倒着半扇大门的庙宇门前。
“他们是已经识破你的身份才来抓你的?”阮清木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边问道。
他嗤笑一声:“都说了,他们是奔着你来的。今夜你与我结契,是高阶邪术,导致血月异像将他们引导此地。”
“所以若我死了,定会带着你一起死的。”风宴漠然开口,俯下身压在阮清木的耳侧,骨节分明的手戳着她的心口,提醒她不要忘记。
阮清木反倒安心了一些,既然他身份没暴露,那应该好解决多了。
脚步声自院落中传来,阮清木凝神聚力,魅术浮于面上,瞬间又是梨花带雨。
风宴皱眉看着她。
“表哥!我都说了,我再也不会与那个蛇妖有任何联系,你就放过他这一次好不好!”阮清木哭喊着,声泪俱下,“我真的错了。”
院落中的脚步声骤然停住,十几个人影好像全都被阮清木的哭声吸引,驻足听着。
风宴被她这一出搞得怔在原地。
“你放心,只要你放了他,我一定跟着你去云霄宗好好修炼,再也不被这些情爱左右。”阮清木接着哭,她跑到门前,倏地一下推开禅房的门。
门一开,正对上云渡珩和十几个修士各个提着剑立于院中,彼此间面面相觑。
阮清木一时间不可置信地回头:“表哥……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我都说他已经走了,不会再来招惹我,你又何必喊来这么多修士?”
风宴阴着脸,站在原地未动。
门外十几个人影好奇地往屋内张望着,瞥见那一脸杀意的风宴。
云渡珩扫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阮清木,往禅房内踏了几步,这才看清屋内之人的面貌,她迟疑一瞬,对阮清木问道:“这,你……表哥?”
4. 第 4 章
月过中天,院内寂静无声。
风宴阴着脸从禅房中走出,额间青筋凸起,站定在云渡珩的面前,并未言语。
阮清木还在细雨中抽泣着。
云渡珩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阮清木,见她一袭素裙,垂于腰间的青丝仅用一根簪子随意挽着,在月下楚楚可怜。再看风宴却是一身紧身的高领玄衣,未穿他们寻常要穿的修士服,但发间束着的缎带仍在。
云霄宗修士众多,云渡珩并非认识所有修士,对风宴也只是有些面熟,先前并未有所交集。
她视线落于风宴束于腰间白色锦带上的血迹,“你和人打斗过?伤了?”
“不是我表哥的血,是……”阮清木含泪看了一眼风宴,不敢再言语。
“是你方才说那个已经逃走的蛇妖的血?”云渡珩问道。
阮清木点了点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又赶紧把脑袋摇得飞快:“不是,没有什么蛇妖,这里只有我和表哥两个人。”说完便煞有介事地抹去颊间的泪水。
“那蛇妖往哪逃了?”
血月浮现之时,云渡珩正在陆屿山下领着这些修士寻找能助她从元婴期破境的魂器。本来这个月她是可以冲破元婴,一举达到化神期的修为。但宗门内近期灵脉异常,各修士灵息都混乱不堪,她便只好下山另寻他法。
陆屿山离着破庙虽不近,但都是元婴期的修士,左右用了不过半个时辰便赶了过来,到此却不见妖魔,只见一个修士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看阮清木不应,云渡珩冷笑一声,提着剑对她厉声问道:“我问你那个蛇妖往哪逃了?”她顿了顿,视线又朝风宴扫去,“还是说,压根就没有你口中的那个蛇妖,施下邪术的就是你们二人?”
阮清木擦着泪痕的动作一顿,院中一时间陷入死寂,只剩雨丝悄然砸落在众人的肩头。
不愧是原书的女主,脑子转得真快。
众人被云渡珩这气势压得呼吸都放轻了。
她一步一步向阮清木凑近,神色凝重。借着拭泪喘息的间隙,阮清木不动声色地向风宴身旁靠拢,一边思量着对策。可谁料那十几个修士之间竟忽然有个人开口。
“师姐。”
那声音如雨中脆竹,清亮的声色穿梭在雨夜中透着盖不住的稚气。
人群中挪出一个身型不高,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手中持着一柄定煞盘,盘中悬立了一根纤长的银针,银芒四散。
“云师姐,北境方向冥域边荒处确有魔气涤荡。”他又抬手指天,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云雨已被月色浸透,将夜幕映成青灰色,云层间竟真有一道宛若游龙的痕迹,像是在往冥域方向逃着。
少年手中定煞盘的银针也确实直至北境。
云渡珩眉心蹙起,若真是逃向冥域,便没必要去追了。他们虽都是修仙者,修为实力也都不低,但冥界阴浊之气极重,不是一般肉身能扛得住的,且地处群山起伏,实在易进难出。
“师姐,没必要追了。”似乎是看出了云渡珩的顾虑,少年替她开口道:“区区一个蛇妖,就算逃到冥域也是非死即重伤。”
他给了阮清木一个眼神,阮清木瞬间便了然,听见那句“非死即重伤”,她连忙哽咽几声,泪如雨下。
“姑娘不要哭了,莫要再与这些妖魔有所牵扯,这次断个干净,是好事。”少年又对阮清木宽慰道。
这位突然站出替她打圆场的少年,眉宇清俊,一脸泰然正气。原主先前一直在玄虞大陆上四处游荡,多在凡人和灵族的地界打转,想来是没什么机会认识云霄宗的修士。
既然互不认识,却站出来为她证明一个本不存在的事,她偷瞟了一眼风宴。
有意思。
这云霄宗是捅了反派窝吗?
云渡珩对那少年的态度也有些不一样,仅三两句话,就将此时针锋相对的气势扭转。
少年站回至她身侧,只专注于手中的定煞盘,对旁事不再关心。
云渡珩掌中凝力将她那柄长剑收回掌中,神色也缓和了一些,但对眼前这个莫名冒出来的表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对风宴问道:“她可与那蛇妖结了什么契?”
风宴狭长的眼眸间在夜色中难辨神情,他余光扫向阮清木,道:“未成,方才已断了他们二人的妄念。”
呵。阮清木心中嗤笑,明明脸色还凶得要死,竟反倒与她一起演上了。
她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努力让嘴角不再翘起。虽说这面上依旧施着魅术,但她不确定这群修士会不会像这蛇妖一样忽然看穿她。
云渡珩淡淡道:“既然无人受伤,那就速回宗门吧。最近宗门内不少修士都灵息混乱,尚未查出原因之前不要再惹是生非。”她紧盯了一眼阮清木,接着对风宴问道:“你表妹要怎么安置?”
阮清木抢先一步回道:“我答应了表哥,会和他去云霄宗认真修炼。”
虽然从头到尾,风宴从未答应过会将她带回云霄宗,但阮清木三番四次地当着众修士的强调此事,风宴也没否认啊。
雾散云开,蒙蒙雨丝自细线渐成稀疏的雨滴,雨后的泠风卷着草木湿气掠过。云渡珩单手捏诀,召回布在庙前的天刑锁。
阮清木跟着风宴往庙外走去,他身材颀长,步子跨得又大,她提着素裙小跑才勉强跟上,与一旁的云渡珩擦肩而过。
正仔细看着脚下的路,陡然间一抹寒光从她眼前闪过,她脖子一凉,涓涓血流瞬间从阮清木左侧脖颈涌出。
阮清木脚步猛然顿住,她回过头,看见云渡珩正冷着脸将一柄长剑搭在她的肩头,剑锋擦入她的脖颈,割破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鲜血顺着阮清木纤长的脖子一路流至肩上再到胸前,将她那身皓白的素裙瞬间染红一片。她怔在原地,眼神凝滞。
这剑术用得很巧,但凡阮清木有所察觉,本能地想躲开她的攻势,那长剑便会毫不留情地贯穿她的咽喉。
云渡珩漠然移开长剑,指尖沾取剑上的几滴血迹,随后又掏出一张符纸,以血引符。
沾了血的符纸悬于半空中,只飘荡了几下,泛出一层蒙蒙幽光,没一会便失了灵力,飘落至地上,化散在雨水之中。
云渡珩抱歉地朝她一笑:“得罪了,在下只是想再确认一下姑娘身上是否沾有妖魔之气。毕竟要将你这个外人带回我云霄宗,自然要谨慎一些。”
雨渐停了,但阮清木确看不清眼前物。
透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背袭来,阮清木忽然想起,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曾经有一把钝刀也这般划过她的脖颈,但那把刀实在太钝,为了割破她的脖子,硬生生割下一条血肉。
还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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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没那么痛。
她眼神逐渐聚焦,伸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脖子,眉眼间对那时的恨意几乎被她强压了下去,她挤出一丝笑来:“云师姐现在放心了吧?”
云渡珩没再回应,依旧是那副傲然神色,旁若无人地径直从阮清木身旁走过。
这一剑,她真的很想还回去。
-
云霄宗坐落于玄虞州东境的日出之地,可以说是修真界中地理位置最好的宗门,气势卓宏,灵脉环绕。
阮清木暂被安排在云霄宗普通修士的舍堂“竹胥居”歇息。
她轻抚着脖子上那一道伤痕,眉心蹙着,思绪很重。昨夜事情一时来得太快,压根没什么时间给她去和小凝儿联系。
系统面板不能随意调出,她们二人也没有任何通讯方式,若她在这云霄宗久居下去,恐怕昨夜就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昨夜云渡珩带着一群修士离开时,她用匕首撕下一段衣裙,一半用来捂住脖子伤处涌出的血,另一半那沾了血迹的素白布条被她丢在了破庙的门前。
若小凝儿还有机会看到,就当她昨夜出了意外吧。
只是还有一件事,她很在意。
直到此时,系统任务成功的提示音都没有出现。所以她都拿不准这任务到底是完成了还是尚未结束,不敢掉以轻心。
只可惜就算这幅身子再能熬,折腾了一晚,此时也十分疲惫。正准备先歇息,咚咚几声响起,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天色已然蒙蒙亮,阮清木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门外的人凑了上来,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柔婉清丽,面上挂着讨好的笑。
阮清木迟疑问道:“姑娘有事?”
那小姑娘眼睫弯弯地,一脸神秘地开口:“听说,你是昨夜被风宴领回来的表妹?”
阮清木怔住,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姑娘到底有何事?”
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点吧。
她打量着阮清木,笑道:“据我所知,风宴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从未有过什么表妹。”
“所以呢?”阮清木这才正视眼前的姑娘,看样子她并没什么心眼和坏心思,应该只是单纯的好奇。
小姑娘倒是一副好脾气,她对着阮清木左看看右看看,竟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我叫何言,日后若你真有机会在这留下,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上课修行。”
她想了一下又说:“虽然他把你领回来了,但云霄宗的考核很严。前几月刚有一批资质过差的修士被送出仙门了,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宗门一直在举行收徒大会。估摸着这几日就会叫你去考核,你可要好好准备啊。”
阮清木闻言收徒大会,刚想再多问几句,但何言只笑着,终于是帮她关上了门。
收徒大会……
阮清木下意识地抚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她现在只想快点听到任务成功的系统提示音。
就这么躺回了床上,倦意逐渐袭来,阮清木虽强撑着精神,却也架不住疲惫,眸子缓缓地阖上。
好像睡得很沉,睡了很久。直到她手边摸到了一个人,鼻尖还闻到了淡淡的清檀香气。
阮清木睁开眼,一道冷肃俊俏的眉眼出现她面前。
而她整个人正缠在风宴身上,并且眼看着风宴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5. 第 5 章
日光透过窗棂边飘动的帷幔洒在整个寝殿之间,阮清木和风宴躺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不仅如此,二人发丝纠缠,不仅如此,他们还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不仅如此,风宴是醒着的。
四目相对。
阮清木强迫自己镇定,且脑中飞快地分析当下如果她控制不住朝风宴打出一拳,自己被反杀的概率会有多少。
窗棂外的枝叶摇曳不止,除了心口处胡乱的心跳,只能听见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思索一瞬,她只好先若无其事地从床头爬到了床尾,发丝擦过他滚动的喉间,她瞥见了风宴耳尖近乎滴血的红,胸口里的半颗心又是乱跳了一通。
屋内静得仿似能听见角落里的焚香掉落香灰的声音。
阮清木抬眼扫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并不是她方才歇息的那个房间。这里明显比她那间房要好得多,房内布局四面通透,且布置华美,窗棂雕花甚至还有层层帷幔,就连这床好像都不是一种材质,是锦缎面的。
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回眸看向风宴:“表哥这是做什么?”
风宴神色一僵,撑起身子半躺着,缓缓开口:“再叫我表哥,我就杀了你。”
阮清木蹙眉:“要杀我还用把我带到这来吗?”
“不是我。”他看向阮清木的左手那道血痕,“我早和你说过,立下双生魂契,便会如同做了道侣一般……”
风宴没再说下去,只将视线移开,脸色稍显难看,原本高高束起的墨发此时随意披在肩头,浅色长袍勾勒出衣衫之下身形。
双生魂契?道侣?
……居然是要一起睡觉的关系?
阮清木恨不得当即将掌心抠得血肉模糊,把这什么鬼咒印给抠下来。
真是被自己给蠢哭了。
“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想法子帮你解除这道契约。”风宴眼带冷意,悄无声息地在阮清木后心处凝了一节冰刃,此时只要稍动手指,那道短刃就会顷刻间刺穿她的后心。
他陡然撑起身子压了过来,阮清木下意识地向后躲闪,不知情地就这样轻顶在身后那道刃尖处。
阮清木不喜欢他总是这样贴地这么近,她将头避至一侧,道:“怎么解?”
冰凉的手指抚上了阮清木的脖颈,风宴低声道:“若我此刻杀了你,这道血印就会消失,你我之间的契约也就此破解。”
系统确实和她说过,如果她这幅肉身遭遇死亡,体内半颗妖心就直接还给他了。
可这哪是什么解绑的办法,这分明是让她死的办法。
“要我杀了你吗?”风宴问道。
这不废话?谁会主动想死?
阮清木此时只穿了一件极单薄的内衬长袍,风宴也差不多。她感觉自己的体内的血莫名地开始温度上升,像火烧一般,浑身不自在,且风宴贴得实在是太近……
其实她早就感受到了顶在她背后的尖物,应是一把刀,尖刺已经扎进了她的肌肤,刺痛感传来。
自打昨夜从那破庙离开,一直有个想法萦绕在她的心头。按照原剧情的发展,即使在风宴重伤的情况下,云渡珩也只是暂时将他封印住而已。
所以他应该并非真的寿元耗尽,受伤是真,但身死却为假。
“杀了我,你就能活吗?”她双颊泛起淡红,却仍平静地开口,“无论你昨夜寿元耗尽是真是假,但此刻,我们是命格相连的。”
身死虽是假象,但他们之间的魂契是真。
或许,试试看呢?
她眼神中流露出怯意,假意失去平衡,风宴眼疾手快拉住她,扣住她的后腰,顺势将她往怀里揽去,将她和背后的冰刃拉开距离。
就这么直接跌进了风宴的怀里。
二人胸膛贴得极近,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这么乱。
“……”
肌肤相贴的一瞬,阮清木感觉自己烧得厉害,就连周身都被对方气息所包裹。
那感觉就像惹火上身。
仅存的理智也没让阮清木做到体面地离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风宴房内逃出的。
烦烦烦!
虽然事实证明她和风宴二人之间并未发生什么,但在同一张床上醒来这事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甚至极有可能,还会再次发生。
阮清木脸都涨红了。
就算她嘴再硬,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
且这云霄宗实在是太大,绕了几圈竟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她索性就找个树下坐着成荫,顺便给自己降温。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她瞥见了前面那道熟悉的身影。
昨晚系统给她的任务是让她阻止云渡珩将风宴与那破庙封印,可现在都已日上三竿,她甚至都混进了云霄宗,任务成功的系统提示音还没有出现。
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云渡珩还没有对此事彻底消除疑心……
算了,收拾下心情干正事了。
阮清木埋下头快步地走过,神色匆匆,连路都顾不上看,匆忙间对着眼前人就直接撞了上去。
对方急忙伸手将她扶住,这才没和人家撞个满怀。
她慌乱中抬眼,和云渡珩对上视线。
“昨夜不是给你安置了歇息的地方吗?”云渡珩往她走来的方向望去,不解道:“怎么你这方向……像是从你表哥那处来的?”
云渡珩又注意到她发丝凌乱的样子和单薄衣衫,阮清木面颊羞红,看见她之后又眼神躲闪。
“你到底……”云渡珩试探着开口。
阮清木连忙回道:“云师姐。”她深吸一口气,“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说着,她魅术浮现,眼尾泛红。
云渡珩的疑心不过是怀疑昨夜压根没有第三人,但若想让她相信那人确实存在,只好再利用一下风宴了。
“表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懂。”她抽泣。
云渡珩盯着她看了良久,又将昨夜之事在心中复盘一遍,再看阮清木此时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经意地抚上她的背。
阮清木感觉,云渡珩的脑中好像已经在上演强取豪夺的戏目了。
她脖间的伤处仍敞着个口子,虽然没有再流血,但看着也有些骇人。
云渡珩见此,双指间运起灵力,轻抚了过去。
“昨夜冒犯了。”她用灵力将她那道伤处疗愈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阮清木的体质原因,这伤好得很慢,即使渡上她的灵力,也还是剩一道浅疤。
见她是帮自己疗伤,阮清木又识趣地装起乖来。
“师姐这就见外了,我知道师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宗门着想,我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阮清木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云渡珩,嘴角翘起,本就有些凌乱的青丝显得她十分楚楚可怜。
其实细看她的五官每一处都透着股妖艳的劲,但因为她几乎不做任何打扮,昨夜初识是一身素袍,现在也仅穿着个素净的衣裳,让人忽视了她近乎张扬的脸孔。
云渡珩也客套了起来,她笑着:“虽不知你日后会被分到哪个师尊门下,但若有什么烦心事或是麻烦,可以随时来洵青境找我。”
“毕竟你叫我一声师姐,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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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会照顾你的。”
阮清木点头,“那师姐,你能不能带我回竹胥居,我不认路……”
云渡珩闻言,笑着挽起她的手。
随即任务成功的系统提示音忽然在阮清木脑中响起:“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
阮清木回自己房间内换了一套青缃素裙,没给她统一的修士服,大概是因为她还不算正式的云霄宗弟子。
但方才这一路走来,其实那些修士也都各穿各的,倒没几个老老实实穿修士服,偶然碰见的几个,也是一副刚入宗门的新奇面孔。
衣服刚换好,门口就有人敲门。
她推开门,正对上一个规规矩矩在门外站着的小弟子,门外之人见她眉眼间带着嗔怒,有些不知所措。
日光照进来,青绿色的衣裙把阮清木衬得像个初春新发的嫩叶,她倒也没在生气,只是日头照的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阮清木柔声道:“何事?”
语调虽十分温柔,神色却将人拒之千里。
那小弟子连忙回道:“是有事通知姑娘,大约在午后申时左右带姑娘去映晖台,到时会测一下姑娘的灵根,看姑娘是否符合云霄宗的收徒要求。”
测灵根……有点麻烦了,阮清木这副身子就是截木头,其实根本没有灵根。
她神色的愁容一时堆在眉间,缓缓道:“灵根是要怎么测?”
小弟子回:“会有专门的师兄师姐们用灵力探取对方的灵息,从而判断出灵根。”
昨夜风宴也曾用灵力探过她的灵息,估计和那个差不多。
那他岂不是早就知道她压根没有灵根这件事。
“我也要测?”阮清木顿了顿,“有没有可能,我表哥……”她当时明明和那蛇妖说了想走关系,要是能走正规渠道,她早自己去了,还用得上绕这十八道弯吗?
小弟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会准时带姑娘过去。”
怪不得她说要跟着一起去云霄宗时,风宴没答应也没拒绝。敢情他早就知道,她压根过不了收徒大会这关。
阮清木沉默地目送小弟子离开,随后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要去找那蛇妖吗?
可是一想到方才那个场面,阮清木瞬间蔫了。腿是一步也不听使唤,直接坐在床榻上。
大不了就测不出灵根,被赶走呗。
左右她是不会放过那蛇妖的,就算是做鬼,她也是永远缠着云霄宗。
指尖陡然一凉,她垂眼望去,床榻之上,她的手腕旁边赫然躺着一条银白色的小蛇,正吐着信子,一下一下扫着她的手指。那蛇鳞和昨夜缠住她腰身的蛇尾一模一样……
其实她是怕蛇的。就比如现在,和那条小蛇对视的瞬间,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和昨夜只看到个蛇尾的感觉不同,和蛇对视,有一种被它狩猎的感觉。
它嘴巴微张,漏出尖牙,弓起身子,红色竖瞳对着她虎视眈眈。
阮清木将动作放得极轻,摸到了身后随意堆着的被子。那蛇不动了,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整个蛇身紧绷着好似在蓄力,死盯着她。
她心中默念:一、二、三!
骤然间她扬起被子直接把蛇捂了进去,然后飞快跑到门前,推门便要将那白蛇连带着被子一起丢出去。
只是门刚一推开,一只手便将她腕骨捏住,一道颀长的身影压了下来,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敢丢它就杀了你。”
阮清木手中动作一顿,动不动就喊要杀她的人只有那一个。
她侧过头,看向风宴。
6. 第 6 章
“敢丢我就杀了你。”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清木回过头对上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
纤长的睫羽在日光下投落出长长的阴影,瞳仁漆黑,不同于那夜幽青色的竖瞳。
风宴扣住她的手腕,小白蛇从她手中的被子里弹出脑袋,信子嘶嘶扫过阮清木的手指,她手一抖,被子啪一下掉在地上,连带着夹在被子里的小白蛇。
“我不是故意的。”阮清木无辜地眨着眼睛,她后退一步,满脸惶恐的怯意。
风宴的墨发又高高束起,高领的玄衣遮住他细长的脖子,漆黑的瞳仁就这么静看着阮清木。微风清软和煦,但吹在阮清木的身上却有些发冷,静静对视之后,她败下阵来。
俯身正打算将被子拾起,谁料在她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声响,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阮清木拾被子的动作陡然顿住,因为她一眼就瞥见,门内那道身影是敲过她房门的何言。
风宴正抄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下一瞬便被阮清木直接拽进屋内,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只留一席被褥和小白蛇嘶嘶地躺在地上。
何言口中哼着的小曲儿,路过阮清木的屋子时发现了门口可怜的被子,她“嗯?”了一声,走上前将其拾起。
咚咚两声,房门被敲响。
阮清木紧盯了一眼被她按在墙上的风宴,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后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挤出假笑。
“你这门前怎么有张被褥?”没等她开口,何言先问道。
阮清木没想解释,只笑着接过被子,可是门又被推开了一些,何言好奇地往里面瞟了一眼,下一秒便被阮清木那张艳丽的脸给挡住了视线。
“方才去晾被褥的时候不小心落在门口了,多谢你啊。”阮清木细瓷般的脸蛋绽出笑容,接过被子便欲关上门。
结果何言又伸手拦住。
“收徒大会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呀?考核很严的,你有把握吗?”她顿了顿,又道:“你表哥有没有和你嘱咐些什么?”
陡然间一层寒意爬上阮清木的脊背,她一激灵,感受到背后一道冰凉的触感蜿蜒攀附而上。
贴着她的背,一寸一寸缓慢地爬着。
她蹙着眉垂下眼眸,见手中的被褥上果然没有那条小白蛇。
莫非在她背上……
何言见她低着头不言语,开导道:“倒也不像你想的那么恐怖,不过看你有没有修炼的天赋,但考核标准确实比其他宗门要高一些。”
小白蛇已爬她的脖颈后侧,微微弹出头,吐出的信子顺着她肌肤下的青色血络舔舐。
阮清木强忍着脖间传来的酥麻,嘴角僵硬地噙着假笑:“多谢提醒。”她轻搭在门上的手向外用力,将何言往外推去。
何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阮清木力气大得很,直接将她推了出去。
只是门关上的瞬间,她忽然瞥见一抹湖青色在门缝中一闪而过。
何言怔住,那好像是他们宗门统一发的束发缎带。
但阮清木还未通过仙门考核,不应该有那条发带啊,而且那个高度要比她高出两个头来……
刚往外走出几步,何言一激灵,她猛地回头看向房门。怪不得她方才神色那么奇怪,哎呀!何言拍了下大腿,真是没眼力见,快走快走快走……
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旁边窗棂前的纱帘飘荡。
风宴将阮清木脖间的小蛇捏起,白蛇吐着信子,顺势乖巧地缠在他指间。他侧首看着阮清木,见她还扭着脖子往后找寻小蛇的身影,日光透过窗子在她身上洋洒下一抹光晕。
方才小蛇贴在她背上时,他闻到一种很好味的味道。不是刻意的熏香,是这棵木头自体内散发出的。风宴好奇凑近,下意识地将她抵在门上。
阮清木的动作顿住,她背后贴在风宴的胸膛上,心跳自背后传来。
她抬起腿,猛地踩了他一脚。
一道极轻的吸气声响起,阮清木震惊回过头,“表哥你凑这么近干嘛?”
风宴阴沉着脸,盯着阮清木,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凌厉的双目又化成一对竖瞳,泛着幽青色的光,唇齿开合,只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只有三个字。
阮清木对上他那双带着威胁的眼眸,茫然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把我拉进你的房内?”他向外扫了一眼,随意地开口,“怕被人看见?”
阮清木倒不是怕被人看见,只是怕被那个叫何言的姑娘看见,这姑娘看起来实在是太八卦了。
她只好点了点头。
“那为何你不怕被云渡珩看见?为什么用你那拙劣的魅术在云渡珩面前演戏?想让她误认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阮清木心中一沉,鬼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的,又听见了多少。
风宴将头歪至一侧,眸子都不眨一下,如猛兽一般在蛰伏。
“我只是,想让她可怜我一下,不想她再拿着剑欺负我罢了。”她委屈地撇开头,不经意地露出白皙脖颈之间的长疤。
风宴的视线向下,扫过她雪白的脖颈,青色脉络在肌肤下若隐若现,像一条游走的小青蛇,有一种想咬破她脖颈的冲动。
他移开视线,望向她的眼眸,似乎在审视她言语的真实性。
“下次再也不敢了。”她抿起下唇,咬的唇边已泛白。
风宴眸间竟闪过一丝疑惑,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妖?
良久,他才和阮清木拉开距离,好似想起了什么,淡淡道:“云霄宗收徒的考核,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阮清木蹙眉:“要是没本事怎么办?”
风宴摇了摇头:“那没办法。”
“……”
-
申时一到,那传话小弟子便准时来敲响了阮清木的房门。
他将阮清木带到映晖台时,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弟子,看样子各个都是天赋异禀,自命不凡的天才少男少女,就连身上穿的衣裳也都一个比一个华贵,日光投下来,将这些弟子映得霞光异彩。
阮清木有一种感觉,这群人其实已经成仙了。
小弟子将她带到地方便离开了,留阮清木一人在这场台上闲逛。
经常有四五个人围成一个小团体,彼此之间互相吹捧谈笑,交谈的内容无非是自己几岁便觉醒了灵根,如今对仙道的感悟又到了哪一层,以及进了云霄宗后要去哪位师尊门下。
阮清木在这些耀眼夺目的人群中如同一个混在鱼群中的浮木,人家给她挤到哪,她就走到哪。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一道声音在阮清木身旁响起。
阮清木看了一圈,没见到谁在开口说话。
“我在这,在这。”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子隔了两排人和她说话,终于是挤了过来,他对阮清木笑道:“好巧,我也是一个人。我叫周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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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此时已经有弟子陆续被喊上台,人群中少了一些人,其余也都围在台旁,关注着台上的结果。
站在她身侧的周明远搭话道:“姑娘你是什么灵根啊?是打算进云霄宗修什么?”
阮清木摇了摇头:“我资质不行,就是来凑凑热闹。”
那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懂,像你这种资质不好却又憧憬修仙的人有很多,没关系,这云霄宗灵脉充盈,你就是沾沾这灵气也是好事。”
阮清木笑了,本来打算换个地方待着,可是这男的说完之后露出一副“你快来问我是什么灵根”的样子。
行吧,反正也没事干。
“那你是什么灵根呀?”阮清木很听话地问道。
虽然还没说出口,但此男的虚荣心仿佛就已得到极大的满足,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回道:“雷和火,双灵根。”
其实阮清木根本就不懂这些,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天赋异禀,她点头道:“好厉害。”
身侧陆陆续续有人从他们之间穿过,阮清木盯着台上,不知道一会自己上台,发现她压根没有灵根时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台上共有八位专门测灵根的内门弟子,被人山人海挡住,虽然人多,但每位弟子测的速度很快,且当初便回告知考核结果。一时间场面上有人面如死灰,有人振臂高呼。
身旁的周明远咳嗽一声,又是一副期待的神情盯着她,阮清木想了想,问道:“那你想修什么呀?”
又得到了一次满足,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虽然能进云霄宗便已是我最大的梦想,但我不会止步于此。我要做祝奇徽的内门弟子,成为云霄宗最强的剑修。”
阮清木强忍着才没问祝奇徽是谁。
此时站在台旁的弟子念出周明远的名字,阮清木身旁的男子立即身体紧绷起来,他招了招手:“是我!到我了到我了。”
周明远拨开人群,直接跃上高台,稳稳立在一处空位前。他理了理袖口,朝那位即将测他灵根的内门弟子深深一揖。
身旁突然空了出来,人流将阮清木推搡到角落。好像一直如此,在这个耀眼夺目的世界中,她所在的位置永远是照不亮的角落,她永远是不被上天偏爱的那一个。
测灵台上华光流转,所有人都在期待自己的结果,除了她。因为只要她期望的事就一定会落空,只要是她依赖的人就一定会背叛她。
台上出现一声悲痛的叫声,她抬起头,看见方才与她搭话的周明远捂着脸,嘴里喊着“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不够资格……”随即被几位内门弟子送下台去。
阮清木有点想临阵脱逃了。
她四处环视一圈,找到了方才弟子带她来时的路,刚要转身溜走,身后便有人喊起了她的名字。
看吧,每次都是这样与她作对。
叹了口气,她走上台随意地站在一个空位上,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对面之人。那双清亮的眸子十分眼熟,他赫然开口:“还请姑娘转过身去。”
与那个雨夜中清脆的嗓音一模一样。
是那晚在云渡珩面前站出来替她作证的少年。
他含笑地盯着阮清木,点头示意。阮清木茫然地转过身,任他运起灵力探向自己的灵脉。
没多久,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阮清木,木系单灵根,通过考核,已归为云霄宗内门弟子,师从宁雪辞。”
7. 第 7 章
“阮清木,木系单灵根,通过考核,已归为云霄宗内门弟子,师从宁雪辞。”
话音一落,一时间整个映晖台上下都引发了不小的骚动,人群直接往阮清木这方位的台侧靠拢,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他却只笑着,抬手示意阮清木可以跟着他身后的另一位弟子离开了。
“炎昀,可要再确认一番?”一旁的女弟子开口阻拦,她打量着阮清木,素裳白钗,与台下面那些世家修行的弟子相较,阮清木像个小门小户出来的。
炎昀漠然地扫了一眼质疑她的女弟子,“怎么?今日测的弟子少说也有百余人,这么多人你都不曾开口,是偏对这位姑娘以貌取人?”
未等那质疑的女弟子再开口,炎昀直接叫起下一位台下弟子的名字。
身旁另有弟子带阮清木离开映晖台,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叫做炎昀的少年。雨夜那次她其实并未看清他的样貌,只记得他个头不高,嗓音特殊的好听。
今日再见他确实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脸庞上仍带着稚气,但行为谈吐却处处彰显稳重。
但阮清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过了?
是风宴?
那晚炎昀站出来作证时,阮清木就猜测他们二人之间必是有所联系。况且这么会巧合,今日给她测灵根之人又是他。
这个死风宴还说让她自己想办法,吓得她刚才真的差点跑了。
一旁的小弟子忽然搭话道:“姑娘随我去交一下日后在云霄宗的学费和宿费,虽然刚才和你说是宁雪辞师尊的门下,但她其实已经多年没有出关了,应是其他师尊带你。”
阮清木只听见让她交钱那句话。
“……要交多少费用?”
那小弟子笑看了她一眼:“云霄宗是玄虞大陆上实力最强的宗门,自然费用也是要高于其他宗门。一年需十万灵石。”
多少?阮清木怔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把灵石当欢乐豆了吗?
“我没钱,十万更是没有。”阮清木缓过神后坦白道。她穿进来总共才三个月,经过手的灵石都不超过十个。
“额……”那小弟子被阮清木的直言不讳一时搞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可是,要是交不了钱,姑娘是没办法在云霄宗修行的。除非可以在云氏的家族族谱上查到名字,云氏的族人是可以不用交钱的。”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录名阁前,小弟子接着补充道:“要不姑娘先把宿费交上,不然今晚姑娘连房间都没了。新入门的弟子可多呢,都想多花点钱住好些的单人屋子。”
小弟子边说着就走进了录名阁,去给她登记名册,阮清木想将他拦住的手悬在半空,但他走得太快,人直接走远了。
阮清木:“……”
没钱啊,都说了没钱。
结果过了没一会,小弟子又挠着脑袋出来了,他一脸不好意思:“姑娘,里面已经将你名字登记完了,你的费用也都被结清了。”
?
阮清木和那小弟子面面相觑,她瞪着大眼睛满脸震惊:不是弄错了?重名了?”
小弟子摇头:“没有没有,不会错的,每个弟子登记名册都是一人一册,我核实了好多遍,绝对没有错。”
风宴帮她把这十万灵石都交了?这交易也太值了点吧,太仗义了兄弟。简直是一站式服务,这就是当关系户的感觉吗?
她拿着自己的修士服,手里还有一个云霄宗内门弟子的收费凭证。毕竟十万灵石,肯定是要谨慎一些。阮清木看着上面的落款,最后一行写着——星隐阁。
“这个星隐阁是哪里?”她向小弟子问道。
小弟子道:“云霄宗的众修士寝居按照房间的具体布置分好了等级,像竹胥居、筠风居是大多数弟子会选的房间,费用不高。星隐阁就是那些富家子弟因为住不惯寻常房间,会多出些钱住更奢华的屋子。”
他探头扫了一眼阮清木手中的纸张,接着道:“姑娘是有亲族住在星隐阁吧,应该是姑娘的亲族留过话,把姑娘的费用直接在星隐阁那结清了。”
这么说的话,住在星隐阁的人应该就是风宴。
阮清木对小弟子谢过之后就离开了,她打算先熟悉一下云霄宗。
沿着一路蜿蜒曲折的河谷走着,偶有清风拂起她的衣角,她将乱起的发丝别至耳后。
云霄宗真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单说山脉就层叠起伏,郁郁葱葱。可能是因为地段占据的灵脉极好,阮清木感觉自己身体都变得轻盈了一些。
只是,一直有一道视线盯得她实在是心烦。
从她自录名阁离开之后,就有人在身后跟着她,而且似乎刻意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在等她发现。
阮清木不动声色地绕至河沿旁一棵庞大的树后,她的身形本就窄瘦,都不用贴着树干就几乎可以将她完全挡住。
果不其然,当她的人影从那人眼中消失,自另一棵树后倏地闪出一人,朝阮清木躲藏的方向走去。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仍是没有一点隐藏气息的意思,那人逐渐靠近。
她靠着树干而立,摸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思考着该怎么出手才能在看清对方何人的同时确保自己的安全。
脚步声渐渐逼近,人影距她藏身之处仅有一步之遥时,阮清木看清了映在地上的影子,她陡然迎着往前探出身子,一手利落地擒住来人的肩膀,速度快得令对方瞬间惊住,直接被按在树上。
那人“哎哟”一声重重地往后倒去,是方才收徒大会那个和他搭话的周明远。
周明远扶住树干才没摔倒在地,先是被阮清木的突脸吓了一大跳,又险些被她一个身板瘦弱的姑娘推飞,他喘着粗气,缓了好久才缓过神。
“你干嘛鬼鬼祟祟地跟着我?”阮清木问道。
周明远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我……我看着背影像你又不确定,就跟在你身后走了一会。”差点又一口气没上来,“……你,你这手劲怎么这么大?”
他扶着树缓缓靠着坐下,一脸的愁容,身上雪白的锦袍衣角瞬间被树干擦出污尘,但他没心情在意,撑着脸看着河边。
“我没过考核,没脸回家了。”
“这是我第三次来云霄宗的收徒大会了,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他神色沉痛。
阮清木离他不远地站着,她瞥了一眼毫无精气神的周明远,没敢吭声,因为她个关系户没资格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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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了下来,喃喃自语道:“我自小便跟着师父学习道法,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都不过,就只跟着师父从早到晚的画符修行,一日不曾落下。虽然师父也说过我资质较那些天才要差一些,可师父一直教我勤能补拙。所以我就没日没夜地修炼,炼到被自己的灵力反噬到吐血都不曾缺过一天。”
“可是有用吗?”
还不是连云霄宗的门槛都摸不上。
他问道:“我很差劲吗?实力真的很弱吗?”
阮清木其实很能共情他的感受,那种天生就比别人差了气运的人这辈子都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那么努力了还不是不够,因为差的根本就不是努力,是命。
现如今她明明没有灵根却混进了仙门,别说对人家安慰,她连共情人家的资格都没有。拿了便宜就应该老实地闭嘴。
她摇了摇头:“你不差。”
似乎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周明远冷笑一声:“是吗?”他扭过头斜眼盯着阮清木,“那和你比呢?”
阮清木感受到周明远的情绪,虽然语气上冷静了不少,但他眼中的悲愤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身上。他在找一个情绪的宣泄口,而阮清木则是他想宣泄的对象。
“和我比,你也不差。”阮清木回道。
他似乎是想了想,又道:“是吗?那为何我没通过,你过了?”
周明远怔神地望着远处,不知在寻思什么。
“我时常会想,如若将你们这批通过考核的人都杀了,是不是就能轮到我了?”
阮清木有点后悔沾惹上这么个精神病了。
“方才在映晖台时,你就避而不提自己的灵根和修为。”
周明远缓缓回过头,死盯着阮清木,“为何?是不敢说?”
他逐渐激动起来,退去血色的脸孔也变得狰狞:“你,到底是什么灵根?又是何修为?”
阮清木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会修炼到吐血反噬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周明远就好像被夺舍了一般,双目浮现血丝。
虽然她对修行还处于摸索阶段,但周明远这个样子,任任谁看都像是走火入魔了。
而且很有可能仙门将他拒之门外的原因就是这个,他体内灵脉因为修炼过头已变得混乱不堪。
“你为什么不回答?”周明远被她默不作声的样子逼得更怒了,他起身,手中已运起灵力,攻势凌厉直奔着她袭去。
阮清木向后撤去一步,灵力早已与身后的巨树相连,早在她还躲在树后时就提前准备了这一手。
她凝神将地面上盘根错节的树根挑起,周明远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阮清木身上,根本没看到脚下位置早就被层层树根圈起。
周明远脚下被如藤蔓般的树根猛然缠住,他心下一惊,却反应也十分机敏。攻势瞬间调转方向,灵力将树根斩断。旋即他扶住树干,脚下发力从树根中挣脱,带着杀招的手径直抓向阮清木的脖颈。
几道如刀尖般锐利的树枝悬停在周明远的背后,阮清木几乎没有时间思考,刺下,他死。不刺,死的就是她。
犹豫间,一道湖青色身影闪过,但刀影般的树枝已经狠狠地刺了下来。
来不及收回了。
8. 第 8 章
阮清木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刻出现系统弹窗。
湖青色身影轻盈得似流水中骤然溅起的水花,映在阮清木的眸中,可下一秒的系统弹窗忽然出现,四周陷入一阵死寂,时间静止。
面板上弹出一行字【男主温疏良已出场】,同时机械系统女声在阮清木脑中响起:“触发恶女任务,宿主需引起温疏良的注意,装柔弱让他一眼记住你。”
面板消失的提示音响起,阮清木方才被周明远逼得猛然倒退几步,但因系统突然出现,所以她一只腿悬在半空,重心全仰在身后。
时停消失,她失去重心向后跌去,那如剑锋般锐利的树枝已失了灵力,恢复如常。眨眼间,周明远的手就抓到了阮清木的脖颈,她脖间陡然一痛。
根本一秒都不用演的,全被系统安排完了。
温疏良扶住她的后腰,身法快到让人看不清动作,一脚便将周明远踢了出去,力度掌握得极好,周明远在地上滚了几圈便失去意识晕死过去。
只是脚下的树根被阮清木搞得乱成一团,温疏良一时竟也被绊了一下,加之跌在他怀中的阮清木,二人就这么交叠地倒在了地上。
阮清木:“……”
这系统简直就是来添乱的!
她慌乱中抬起头,温疏良已撑起半身,“姑娘没伤到吧?”
一张朗目疏眉,庭如满月的脸,像从话本走出一般,活脱脱的正义男主的气场,和云渡珩一样,出场就自带光环。
见阮清木直直盯着他,温疏良歉意地笑了声:“姑娘?”
阮清木这才发觉手背有些灼痛感,方才跌倒时擦出了一片血痕。
想起系统刚出的任务,她低头将魅术施出,声音轻颤:“对不起。”
温疏良注意到她微抖的右手,正轻攥着他的袖边,手背伤口磨得渗出血珠,虽然将头埋得很低,但仍能看见她泛红的眼尾。
看起来是被吓得不轻。
他想安抚一下,正欲伸手轻拍阮清木的背,谁料一只手拦在他面前,修长手指握住阮清木的腕骨,伴随着漠然的声音响起:“师兄出手真是利落啊。”
熟悉的嗓音和腕骨间不容她挣脱的力道,惊得阮清木陡然一颤。
她抬起头,风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眸低似深潭一般。他一身云锦白袍的修士服,翩然若雪,俯身时挽起的墨发自然垂下,风流蕴藉如水墨丹青,似冬日里忽然沿窗闯入的一枝白梅。
阮清木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怎么每次她用魅术的时候,都会被他看到啊?
他眉梢微挑,将阮清木从温疏良的怀中拉起,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从她脖间扫过,瞥见几道惹眼的红痕。
温疏良也起身,“这便是你那个表妹吗?昨日就听珩儿与我提起,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令妹见面。“
阮清木喉咙一紧,她瞥了眼风宴,正对上也那双也看着她的双眸。
“既然过了考核,为何不回寝居?要是我和师兄没有路过,你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风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孤魂野鬼……他记性倒是很好。
阮清木仍是一副惶恐的神色,温疏良提她解围道:“自然是因为初到云霄宗,对仙门新奇罢了。只是看样子,姑娘是与那伤你之人认识?”
他们三人这才一同重新注意到在地上躺了多时的周明远。
“只是方才在收徒大会上说过几句话。”阮清木回道,“他没过考核,情绪激动所以出手伤人了。”
温疏良闻言,只点了点头:“最近整个仙门的灵脉都有异常,各修士都多少被影响得灵息混乱,估计他也是受此影响。无妨,我来处理此事,姑娘莫要担心。”
说着他便示意风宴先将她带走。
只是阮清木没动。
因为任务还没完成呢。
手腕还被风宴握着,他轻拽了阮清木一下,但她站在原地踌躇,不肯离开。
温疏良问:“可还有什么事?”
“师兄……你要小心,他可能走火入魔了。”阮清木拖延着时间,“他说,曾经没日没夜地修炼导致自己几次吐血被反噬,方才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温疏良眉心蹙起:“好,我知晓了。”
他朝周明远走去,结果下一秒衣袖被扯住。
“还有,还有他其实人不坏,只是对仙门的执念太重,加之最近灵脉不稳,所以才被心魔控制。”她拽着温疏良的衣角,小声嘱咐着。
“好,姑娘说的在下都记住了。还有吗?”
阮清木:“没了……”
风宴手中力道加重,想将阮清木拽过来,可是谁料她竟站在原地和他较劲。
这提示音怎么还不响啊!
风宴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刚上前一步,阮清木瞬间两腿一软,跪坐在地。
她仰头看向温疏良,摸着自己的脖子,“其实我是走不动了,我吓得腿软了,头也晕,脖子也疼……”
快响啊快记住她啊!
见阮清木跪坐在他脚边,温疏良一瞬地迟疑,思量过后,他俯下身来,“既然如此,那在下先带姑娘去药堂吧。”
可他一下秒便被风宴拦住,风宴好整以暇地看着阮清木,淡淡道:“师兄还是先处理要事吧,我带她去就好。”
“……”
风宴半蹲下来,竟双手将她抱起。
阮清木觉得自己呼吸都骤停了。
搂在她背后的手依旧像死人一样凉,让她想起那夜在庙中被恶鬼缠身的场面。
眼下这情况和当时比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上半身几近僵直,眸中也掩盖不住的震惊,甚至不知道双手应该放在哪里,鼻间萦绕着风宴身上的冷檀香气。
风宴将她打横抱起后,和温疏良眼神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温疏良见二人之间的行为和阮清木的反应,不自觉地多看了他们几眼。总感觉怪怪的,这俩人真的是表兄妹吗?
与此同时阮清木的脑中忽然出现系统提示音:“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
风宴一直将她抱到没人的角落处才将她放下。脚尖触地时,阮清木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听见任务成功的提示音了。
她长舒一口气,片刻的寂静后,她又想起身后那视线不曾对她移开半分的风宴。
“你想进云霄宗的目的,就是他吗?”
阮清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不太算是,但也有点这个原因。
风宴极轻地笑了一声:“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我也毫不关心。”
“留你一命是因为你先前和我说的交易。”他顿了顿,“不是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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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魂契。”
阮清木回过身,“要我做什么呢?”
风宴向她逼近一步,眸光却如利刃扫在她身上,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
“你可以取心为己用,自然也可为他人所用。”
阮清木只觉心口处的半颗心好似被揪住一般,一种窒息感。
骤然间凉风四起,脚下几片残枝败叶被风吹起,发出窸窣声响,如同毒蛇贴地游走,又似爬在她的身上,阴冷气自下而上的缠住她的脚踝,再是大腿,随即顺着她的腰身向上攀附,最后缠绕她的脖颈。
“你的寿元对我没有用处。”
她猜对了,那夜他就是假死。
“所以,帮我取心。”
常人取心,那心脏取出来就是个血淋淋的死物,没用。
可阮清木每取出那些晶莹靓丽的心脏,上面都充沛着原主的所有修为和灵力。
这只有她这棵木头可以做到。
“可以。”阮清木道。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她平静地望着风宴,“我只取死人心。”
虽然四肢百骸都如坠冰窟,但她却平静得诡异。
风宴低笑一声:“成交。”
不知是不是错觉,围绕在她身上那种寒意瞬间消失了。她晃了晃有些发麻的手臂,“表哥。”
风宴一下怔住,“说了不许叫我表哥。”
阮清木皱起眉道:“不是说带我去药堂吗?还去不去了?”她抬起手,给他看手背上的红痕,“这还挂着血呢。”
她又指了指脖子,“还有这,上次的伤还没好全呢,又来一下。”莹白的脖颈带着几道绯红的血痕,显得她脖间青脉更加惹眼。
风宴挪开视线,漠然道:“走吧。”
他带着阮清木往药堂走着,二人踏在青石路上沉默无言。阮清木手里抱着刚给她发的修士服,忽然想起了什么。
“表哥?”
“再喊我表哥就杀了你。”
阮清木皱眉:“不喊表哥那喊什么?”
她想了想,又道:“师兄?”
风宴:“……”
阮清木在他身侧偷瞄打量着他,看见他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
既然他不爽,那就轮到她的嘴角翘起了。
“我在仙门的学费是师兄你给我交的吗?”阮清木还在发力。
“不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哦,是吗?”阮清木抖了抖手中的纸条,“可是这学费凭证上面的落款是师兄住的星隐阁呢。”
“……”
“是录名阁他们擅自从我这扣的灵石,交了多少记得把凭证收好,到时候一并还我。”他侧过头,“缺一分都不行。”
“师兄好凶……”
阮清木眼睁睁地看见风宴的身子不被人察觉地抖了一下。
“明明知道我没有钱,我拿什么还。不如我现在就回去把这学费退了罢。”她转身佯装就要回去。
一瞬间,那种蚀骨的寒意又出现了,贴着她的脊背,缠住了她的身子。
玩过了。
风宴停下脚步,回过头笑盯着她,似乎真的在等她转身回去。
“不退了,表哥给我费心交学费,我怎么能把它退了呢。”
“谢谢表哥师兄~”
风宴:“……”
9. 第 9 章
在云霄宗上课的第一天,何言拉着阮清木在仙孰学堂中的一个角落坐下。
阮清木仍游离在外,心思全不在学堂上。今早上,风宴从她屋子里淡然走出时刚好被何言撞见,被她叽叽咕咕笑了很久。
原本她昨天被风宴送回住处后,很早便歇下了。为了防止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风宴的房间,所以在睡前,她特意把自己的手捆在了床头。
绑的那叫个结结实实。
结果就是清晨一睁眼就看见风宴侧躺在她床上,撑着头正斜眼睨着她。骨节分明的指间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白蛇,正怼在她脸旁。
好似觉得她把自己手捆在床上的行为特别愚蠢,他一脸的嘲笑模样。
阮清木:“……”真没招了。
何言坐在她身旁不经意地怼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
原本他们应是按照入学年份来上课的,本不应该和何言在一堂课上出现。但何言今年的仙门考核的成绩不太好,所以她需跟着新生重修一年。如若下次考核还是不行,就要被发配去做外门弟子了。
一下子和原本同期的弟子们分开,何言只好抓着阮清木一起去上课。
至于昨日忽然发了狂对阮清木出手的周明远,云霄宗先暂将他安排做了外门弟子。
何言同她讲,虽然他确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但不至于无法自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仙门近期灵脉异常。既然是仙门责任更大,便将他留下且做个外门弟子。
云霄宗在玄虞州的东境日出之地,灵脉如群山般环绕,原本一直风平浪静,但近有风声说仙门地下有棵万年神树上的灵息有所异变,才导致云霄宗上下灵脉都混乱不堪。
阮清木懵懂听着,忍不住打断:“你这是云霄宗的情报站吗?什么消息都会从你这过一手?”
何言没否认地笑了笑,颇为得意:“算是吧。”
离她们较远的长老在台上授课,阮清木分神地听着。那长老身着雪白的宽大袖袍,周身还笼罩一层金色流光,应是用了某种传声术法,即使相隔很远,每个弟子也能听清他的声音。
讲的内容是教他们学习如何挑选出自己的本命剑,大多数的修士会寻求珍世奇材,专门铸造一把。当然也有人愿意花重金直接求世间名剑,作为己用。
长老自顾自言道:“只不过要想更好地与自己的剑融合,让它成为你的本命剑,还是自己亲自打造一把更为合适。”
“你知道我们仙门剑术第一是谁吗?”何言凑了过来,贴在她耳边问道。
阮清木思量一瞬,“温疏良?”
何言忽然来了精神:“你喜欢他?”
“怎么就突然喜欢他了?”阮清木倏地一惊,差点溢出冷汗来。
“那你为什么猜他呀?”何言双眸有神地看着她。
他不是龙傲天男主吗?阮清木揉了揉额间,龙傲天男主是剑术第一没什么问题啊。
“是宁雪辞。”看她也猜不出来,何言索性直接说了。
阮清木对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就是我们那位师尊?”
何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其实不然,现如今只是挂名罢了。早年时宁雪辞和祝奇徽因谁是剑术第一争了很久,直到宁雪辞忽然对外宣称要闭关,就再也没出来过,几十年来都在专注于自己的破境修行。”
“据说就连在仙门待了十年以上的修士都没见过宁雪辞一眼。”
“但我觉得,宁雪辞应该更胜一筹。”
阮清木:“为什么?不是都没见过他本人吗?”
何言:“直觉,这个名字更讨我喜欢。”
此时,位于前排的长老突然朝阮清木这边投来视线,何言立马识趣噤声,二人各自分开。
阮清木沿桌撑起下巴,目光扫见仙孰学堂外的花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前面长老的讲学。
长老提到了五行灵根,阮清木留神仔细听了一下。
天地于混沌之时生于五行,至此天地之间自然循环,相生相克。众生自诞生之时,皆具五行之性,是谓为五灵根。但因各人之间悟性不同,有人会悟出与自己本命最为契合的元素,进而将其发展为极致。
单灵根的修士之所以被认为天资卓越者,也是因为这些人比常人更了解自己的灵息,能尽展所长。
通俗讲就是单灵根的修士身上也是五行皆全,只不过将一种元素开发到了极致。
阮清木更好奇像她这种木头的构造是什么样的。
一旁的何言正埋头奋笔疾书地抄记着,也不知她面前那个本子是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神色异常得专注。
只是这么基础的内容,她应该早就知晓,有必要记到这种程度吗?
阮清木好奇地瞥了一眼。
【云渡珩如一叶柳枝般倒在地上,炎昀几分薄凉地将手抚在她的身上,“女人,你早晚会是我的。”云渡珩眼中带泪一巴掌扇了过去,炎昀却将另一边脸凑了过去,“再来。”……】
?
炎昀……那不是测他灵根,雨夜中又帮她做伪证的少年吗。
当阮清木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察觉到阮清木凑过来的身子,何言将本子直接放到她面前,“要看吗?”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阮清木抬眼见长老没注意到这边,直接将话本推了回去。
何言啧了一声:“大惊小怪的,其他人找我借阅还得花钱呢,这是创作。”
她将话本拿过去接着上一段继续写了,满眼都是最自己创作的欣赏。
又过了许久,学堂内的弟子都纷纷起身离开,阮清木才发觉这节课已经结束了。刚要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何言一把将她拉住,“等一下,来灵感了,等我写完这段咱们再走。”
阮清木只好又坐了回去,她回忆起炎昀的样貌,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和云渡珩……
“炎昀这年龄不合适吧?”她小声道。
“你以为他多大?”何言睨了她一眼。
“十三四?”
何言摇了摇头,“他比较特殊,是灵族,也就是说他的真身不是人,是活了百年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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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灵兽,当年是被云渡珩捡回来的。至于现在这个样貌嘛……”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以孩童的样子示人。”
灵族,那不是同她一样吗。她指尖不经意地敲着桌边。
仙孰学堂两侧是长廊,偶尔来往几个修士,绕过一大片花海便是个巨大的水塘,水塘之上是两座如高台般的水阁。
水阁中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落于阮清木的眸中。
风宴一身利落的雪白衣衫,不知道为何明明就是普通的修士服,但他穿白衣却格外的惹眼,腰间淡蓝色的束腰将他的劲瘦的腰身勾勒得恰到好处。
阮清木想到他总是把玩的小白蛇。
莫非他的真身就是一条白蛇?
风宴在远处的水阁中望着她,察觉到视线交接,他微微侧头。他好像也很喜欢侧头这个动作,那种如同动物般下意识的动作。
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她多久了。
一旁的何言头也没抬地忽然开口:“我觉得温疏良行。”
“嗯?”阮清木疑惑,“什么行?”
何言手中奋笔疾书没停下来半分,“我是说,我觉得你和温疏良比较配。”
真是莫名其妙的,阮清木反应了一会,“你不会是在暗示我,下一本要把我当主角去写吧?”
何言笑而不语,阮清木看着她那勾起的嘴角无奈地回过头。
风宴仍在远处望着她。
“不过你方才猜的也没什么大问题。虽然温疏良现在不是第一,但那是迟早的事,现下云霄宗属他名声最大。”她顿了顿,“他的修为已经比很多还在授课的长老们要高了,如此年轻有为。”
“而且他剑术不仅厉害,招式还漂亮,有人说他都是半夜偷练,故意练出来的。”
她又补了一句:“比你那个表哥强多了。”表哥二字还刻意拖了长音。
阮清木简直摸不清头脑,“怎么就突然扯到这了?”
她这才注意到风宴的肩头好像堆了一层落花,应是站在水阁中有一段时间了。
“风宴无心修炼啊,他虽然资质很强,但平日在仙门中与那些刻苦的弟子相比,风宴简直算是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对自己的修为毫不上心。”
是吗?阮清木也将头轻轻歪至一侧,和远处的风宴遥遥相望,仿佛在回应他。
“他剑道也不行,那剑让他用的,小孩拿节木棍都比他耍得好。”
阮清木差点笑出声来,泠风吹过,落花纷飞,风宴用来束发的湖青色发带被吹至脖间,似乎在疑惑阮清木在笑什么,他眉心蹙起。
“可以这么说,他在剑术方面不仅没有天赋,还不勤加练习,哪有剑修像他那样,没啥前途。”
阮清木想起初遇那晚,他于破庙之中外泄四散开来的灵压。
剑术很烂,不学无术吗?
她唇齿开合,笑对着风宴无声开口:“我、不、信。”
胸口处的半颗心好似一瞬间漏跳了一拍。风起时,旋于空中的落花大片砸下,遮挡住风宴,下一秒他人影已不见踪迹。
10. 第 10 章
阮清木一直陪何言创作她的小说,直到下半日才从仙孰学堂中出来。
刚穿过学堂旁的长廊,就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修士对着何言围了上来。三人之间彼此眼神示意,何言将方才赶出来的话本子塞到二人的手中,对方一人掏出一颗灵石交于何言。
“到明日傍晚前还我哈。”何言嘱咐道。
“这还用你说,走了。”其中一位女修士扬了扬眉毛,和另一位结伴匆匆离开。
“真有人花钱看?”阮清木在一旁看着这几人的操作不禁叹道。
“骗你干嘛?”何言收好灵石,“这都是上个月就来找我排的,现在才轮到。”
何言带她逛着云霄宗,顺便去一趟藏书阁借几本参考文献。一路上偶有几名修士从她们身旁经过,总会紧盯阮清木几眼。
“你被温疏良英雄救美了,这事稍微传开了一些。”何言解释道,“等我下一本写到你,你会更红的。”
阮清木:……可以婉拒吗?
滴的一声,系统声再次响起。她皱起眉,这任务来得也太勤了点。
面板上给她显示了一个位置,任务是让她送温疏良一副剑穗以谢前番的救命之恩。正疑惑要上哪去搞个剑穗,手中蓦然闪烁点点灵光,一副墨青色的剑穗落于她的手中。
样式略为普通,盘在剑穗上的长结甚至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临时赶制,且手工水平还很一般。
阮清木反应过来,好像就是故意要表现出是她手作的样子。
可这未免太细节了点……
扫了一眼面板上的位置,是洵青境。这位置有些耳熟,想起来上次和云渡珩碰面时曾听她提过,若有事,可去洵青境找她。
系统这是要让她当着云渡珩的面把剑穗送出……
且洵青境与何言要去的藏书阁是两个方向,正思索着,何言一眼就瞥见她握在手中的剑穗。
“这东西哪里来的?”她立马来了兴致,“要给谁呀?”而后她又想起阮清木方才在她身侧张望的模样。
“哦~给你温师兄的吧,对他略表言谢之情。”何言一副她都懂的神情。
阮清木实在是怕了她这八卦的劲,她连忙正色道:“不是。”
反正温疏良能不能收下都不一定,就算收了也必然不会戴出来,她随便说个人又有谁会知道。
再者她实在是不想成为何言的写作素材。
“是给我表哥的,我方才在前面那街角看见他身影,本以为能与他对面碰上直接交给他,谁承想他又转个方向走远了。”
她悄然收起剑穗,柔声道:“我先去追我表哥了。”
何言欲要再说些什么,阮清木灵巧地转身提起裙子就小跑了起来。
表哥这块砖很多时候还是蛮好用的。
面板上显示着洵青境的位置,她往回走着,还要再重新穿过学堂的那条长廊。
此时已不是上课的时间,学堂内空无一人。
两旁的高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她衣摆飘荡,花海中几瓣落花垂落到她肩头,忽让阮清木想起风宴方才与她隔着花海相望的样子。
说不定他现在又躲在什么地方看着她,反正每次她要去做任务,都会被他撞见。
她撩起悬挂在上的帘挂,刚踏上青石阶,刹那间一股灵压袭来,空间骤然扭曲。
阮清木陡然心中一紧,连忙停下脚步,可面前的长廊已然消失不见,这股灵压一时将她挤迫得难以呼吸。
再回过神来,已身处于一片空旷死寂的无边空地。
阮清木怔在原地,神色骤变,她谨慎地环视一周,这无边的空地之上死一般沉寂,方才掉过在她肩头的落花无声地滑落,坠在地上转眼间便消散。
她被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阮清木尝试往前走了几步,但在此空间之中根本无法分辨任何方向,四周仿佛没有尽头般无限延伸。
会是谁?
她刚与何言分开便被人拉入这个结界之中,显然对方早就盯上了她,就等着她独自一人的时机下手。
来云霄宗不过短短数日,她唯一“得罪”过的人,就是那日对着她忽然发疯的周明远。
“真是个废物。”
“你果然很弱,实力差到如此地步,连这种程度的结界都无法抽身。”一声嗤笑,周明远自虚空之中现身在阮清木的身后。
阮清木回身,正看见周明远拧眉狠厉地盯着她,眼底间全是鄙夷和怒意。
系统提醒她任务进度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面板上洵青境的位置开始闪烁,大概是温疏良即将移身去别处,系统在催促她。
“我好像并没有招惹你,为何一直抓着我不放?”阮清木问道。
她对自己的灵力尚且都掌握得不太熟练,更不要说破阵这种高阶的术法。但周明远挂于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也不像会放她走的样子。
可是要没有时间了。
周明远扯了扯嘴角,“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毕竟录名阁已将你记为云霄宗的内门弟子。若你死了,云霄宗必会追查,于我没有好处。”
他踱步走来,自体内散开的灵压逐渐逼近阮清木,“只要你能证明自己实力在我之上,我便就此作罢。”
“或者你实在不想与我较量,那就让我一探你的灵根,如若天资也远超于我,我立刻就滚,绝不多言。”
他手中灵力萦绕,“如何?你选一个就好。”
面板上洵青境位置的亮光更加频繁地闪烁,阮清木有些急躁,“你先等我半个时辰行吗?我真的有急事。”
等她先把这个破剑穗送了随你怎么闹行不行。
周明远的脸上更加鄙夷,一副就算你想逃怎么也不想个好点的理由的表情,他嗤笑道:“没有这个选项。”
“若换做普通修士,面对这种低阶术法的结界,随便掐个诀就能轻松破解,真不知道你背地里使了什么勾当,竟能让云霄宗收下你这种废物。”
凛冽的气氛中,阮清木冷冷地看着他。
上次如果不是系统突然弹出时停,搞得她灵力被阻断,才不得不接下他那带着杀招的一掌,导致她现在扭动脖子时还扯着疼。若没有温疏良出现,说不准真被他杀了。
现下又是这幅疯子模样,一会难保不会对她出手。
系统音还在警告着,她心中早已烦躁到了极点。但显然眼下没有任何一个方法能让她立刻逃出这个结界。
既然走不了。
“只有这两个选项?”她问道。
他语气嚣张得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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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你去录名阁将自己除名,也可。”
忍住,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低下头,“那你来测我的灵根吧。”
周明远往前走着的步子陡然停住,显然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同意。他眼神质疑着,好似在怀疑她打了什么鬼主意。
阮清木抬起头,眼眶泛红地望着他,“像我这种资质平平的人就该坐天之骄子的垫脚石,我原本就不该妄想,是我错了。”
两滴泪顺着她脸颊滑落,魅术近日来用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周明远却迟疑了。
那日收徒大会上他便是见到她一人落寞站在台上,茫然无措,看着就不是个修仙的料,他鬼使神差下意识去搭话。
是刻意为之。
因为多次被云霄宗拒之门外,他逐渐抬不起头来,和原先的好友之间差距也越来越大,胜负欲让他变得扭曲,可是又无处发泄,因为根本就没有让他站在高处的机会。
最后一次参加云霄宗的收徒考核,他看到了阮清木。
在她身上他找到了好久未曾有过的虚荣感,那种对低阶修士高高在上的伪善般的怜悯,以及强者才配有的优越。
他真的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滋味了。
可是转眼间他居然又没通过考核,更让他讶异的是,阮清木居然过了。
多年积压的怨念终于爆发了,他跟在阮清木身后,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像阮清木这样的弱者就应该被他肆意嘲讽欺凌才对啊。
好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对云霄宗的执念太深,还是对玩弄弱者的渴望太重。
不,这不冲突,他看着阮清木羞愤的神情,竟徒生一丝快感。是了,就是这种感觉,上位者对脚下之人的蔑视的爽意。
他笑出声来:“你能这么想,看来还不是太笨。”
如果能将她如一只蚂蚁般轻松碾死,那就更好了。
阮清木点了点头,“对,所以求求你测完就放过我,好吗?”
周明远向她走去,他指尖轻运灵力,甚至不屑让自己整只手都覆满灵力。
她不配。
站定在她身前,本想再羞辱她几句,但又对这种蝼蚁实在是懒得再废口舌。
他冷笑着,将手向阮清木的后颈探去。
任务失败的提示音自阮清木脑中响起,她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下一秒她爆发出的灵力直接锤在周明远的胸口,旋即猛地掐住了周明远的脖子,掌间狠狠发力。
窒息感猛然间袭来,周明远立刻结出几层防御术法,可几乎一瞬间他的防御术竟然全破。
怎么……可能!
强大的灵压自阮清木体内轰然四散开来,周围平地袭起飓风。
阮清木面无表情地抡起他径直向后丢去,周明远重重地摔在无形的屏障之上,跌落在地。脏腑因被强大的灵力挤迫得受了重创,他呕出一口血来。
不……不对。
他不可置信地在地上蜷缩着,不可能,她方才出手的灵压远远在他之上,她的修为实力……是碾压于他!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
甚至……是他十年,五十年,百年都追不上的程度。
阮清木无力地垂下眼睫,盯着面板上赫然提示着四个字。
“任务失败”
11. 第 11 章
周明远胸间猛地一痛,又是一口血呛出,他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眼前还在不断地闪回方才阮清木出手的动作,没有什么章法可言,完全就是对他随意出招,可是那一瞬间迸发出的灵力,实在太恐怖了。
这般修为,杀他简直如碾蝼蚁。
阮清木无言地盯着“任务失败”四个字,强压下心中的怒意,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差点断气的周明远,她只好先将面板收回。
她俯身半蹲下来,周明远往后猛爬了几下,身子斜靠在无形屏障上,满眼的恐惧。
“别……别来了,我认输。”
他企图捏诀将防御屏障设在自己和阮清木之间,却因体内灵脉已然受损,几次也没能成功。
周明远几缕血线挂在嘴边,阮清木见他这幅模样有些担忧,可别因为被她捶一拳就这么死了。
刚穿进来时她曾研究过自己的灵力,因她原身是截木头,本就日日要消耗灵力来维持人形,而供养她灵力的源头便是胸膛里的那颗心,若是这颗心的灵力耗尽,她便需要寻找新的,所以之前她基本不会浪费使用自己的灵力。
自从与风宴绑定后,她便无需再考虑这些了。
只是她方才出手时,并未想那么多,以为自己还是先前那个灵力低微,遇上鬼都要绕道走的炮灰。
现在看来,风宴这么高的修为给她实在是太浪费了,她只会这种暴力的输出,不懂一点术法。
周明远咳了几声,血丝从嘴角往外涌着,眼神也逐渐涣散,身后靠着的结界陡然间消散。四周空间扭曲,他们回到了仙孰学堂的那条长廊。
夕阳的金光倏地挤了进来,将二人影子投于长廊之上。周明远原本斜靠的身子往后倒去,阮清木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未及多想便抬手将素白的衣袖掩住他嘴角溢出的血线。
要是将这血迹留下又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好在药堂离这极近,阮清木抄起周明远将他搭在自己的肩上,她侧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想死就管好自己的嘴。”
周明远虽意识已经模糊,但仍可以听见阮清木的话,他几乎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喉间挤出声音:“不……不敢了。”
将周明远扛到药堂门前,阮清木便直接离开了。
她手捏着墨青色的剑穗,眉间凝出愁容。剑穗没送出去,也不知道这次任务失败后系统的惩罚会是什么。
血污在她这身素白的衣裙上十分显眼,为避着人,她特意绕了路,穿过僻静的小径才回的竹胥居。
直到她回到房内,合上房门的那一刻,系统都没有出现。
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日光藏于山脊之后,阮清木倚着窗边,理不出半分头绪来。
难道没有惩罚?
作为道具的剑穗也并没有消失,让她重新送一次也是可以的。
正思量着,陡然间阮清木胸口一痛。
【警告:任务失败,宿主即将接受惩罚。】
系统警告在她脑中响起,阮清木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剧痛席卷全身,她重重栽倒在地。
-
破旧小区的楼道里又传来男人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桌椅翻倒的声音响起,叶仪熟视无睹地站在门前,她半张脸埋在阴影中,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眼睛一眨不眨。
嘭的一声,门被猛地踹开,惯性将门狠狠砸在墙上,从里面凑出一个叼着烟头的男人,他看见站在门口的叶仪,嘴角几下抽搐,手对着她一摆。
“拿来!”
叶仪仍是毫无表情,只将身后的背包递了过去。男人嫌她动作太慢,粗暴地一把夺过,嘴里仍骂骂咧咧个不停:“一个两个的都特么把钱看得跟命一样,真草了!”
他胡乱地翻着叶仪的背包,掏了半天,终于是从包中的一个夹层内翻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纸币,他啐了一口:“就特么两百?”
叶仪像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那男人草了一声直接抬脚踹在叶仪身上,她的头撞在墙上,叶仪一声闷哼,下一秒被男人死命地攥住了衣领,“再敢让老子发现你藏钱,老子把你从楼顶上丢下去。”
窒息感让叶仪额间暴出青筋,她死盯着那男人。
“还特么敢瞪老子。”他猛地一把将她推搡在地,抬手便把背包抡在她的脸上,又踹了几脚,裤兜里的手机响起,他才转身迈着大步离开。
好吵……耳边不断传来嗡鸣声,叶仪皱起眉,她抓住自己的耳朵,企图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她脑中这么吵。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浮木,不知道会被汹涌的海水冲到哪里,又不肯放过她让她彻底沉入海底。
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缓了好久,直到屋内又传出窸窣的声响,哭喊声撕心裂肺,她皱起眉,勉强撑起身。
拾起地上的背包,她扶着门踉跄爬起,屋内传来哭声,叶仪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推开门,狭小的卫生间内,男人正死死压着个七八岁女孩的后颈,将她整个脑袋按进蓄满水的洗漱池中。
一旁的老妇人跪在湿滑的地上,枯瘦的手抓在男人身上,“求求你了,你放了她,放了孩子求你!”
男人一脚踹开老人,“滚!不给老子钱今天谁特么都别想活!”
叶仪猛地呛了一口水,肺痛得像要炸开一般,她撑着洗漱台的边缘挣扎着,可男人手中加重力道。
痛……哪里都痛死了!!!
她手边胡乱地抓着,指间忽然被尖锐的东西刺到,她慌乱摸索,是一把刀。
她没有半分犹豫,抓起手中的刀就猛地刺了下去!
男人痛呼一声,叶仪死命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她将刀从男人的胸口拔出,紧接着又狠戾地刺下。
“别杀我……我,我可是你的,你的亲生父亲……”
父亲?
原来这种人叫做父亲?
他咒骂着,哪怕仅剩一丝力气仍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你……杀了我,你也……”
叶仪抬起手猛然在他脸上一划。
闭嘴!
逼仄潮湿的房间里被浓厚的血腥味填满。
十八岁的叶仪跪在地上,一只膝盖死压在男人身上,眼神狠戾如同厉鬼。
他痛苦地惨叫挣扎着,胸口的血喷溅出来,身体因痛得抽搐,叶仪的双手和脸上早就被溅得鲜血淋漓,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她只是麻木地一刀再一刀地刺下。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你早就该死!
“……”
-
月至中天,静寂无声。
风宴眸色阴沉地推开了阮清木的房门。
因为双生魂契,他感知到了阮清木此时的状态。
她正处于濒死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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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即将破散的神魂正牵动着他的神魂。
风宴走进她的房间,所经之处的烛火凭空燃起。他看见倒在地上痛苦蜷缩着的身影,冷白的衣裙上还染着一片血污。
他冷着脸查看了阮清木的情况,没有外伤。随即又运起灵力探向她的灵脉,也并无受损。
可是她呼吸很弱,面色惨白,身子无意识颤抖。
最重要的是她那已经开始涣散的神魂,因为双生魂契在不停地灼烧着他的神魂,再这样下去,就连他自己都会受创。
要直接杀了她吗?
房内静得只有阮清木因为痛苦而微薄的喘息声。
风宴深不见底的黑眸死盯着她,若在她神魂破碎前杀了她,便可解除契约,只是他要损耗些修为和寿元来抵抗魂契的反噬。
因他们并未行双修之术,所以神魂交融的程度并没有那么深,现在杀了她,可以全身而退。
漆黑的瞳仁幻化成幽绿色的竖瞳。
风宴牵起她的手,细长的手指缓缓将她的半攥着的掌心展开,二人指尖交叠摩挲,最后露出阮清木掌心中那道血印。
划破指尖,血珠滚落在阮清木手中那道血印之上,咒印触碰到血珠的一刹那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他将阮清木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心口处,双目紧闭。
要用这颗心来牵制住她的神魂。
他周身萦绕黑气,脖颈瞬间爬满墨绿色的蛇鳞。要通过这道邪术来与她的神魂共鸣,以他寻常的封印自己灵力的状态无法做到,必须要进入魔化的状态。
他可以选择不救的。
只是通过双生魂契,他清晰地感知到阮清木的神魂在恐惧,甚至排斥着他。
是她在消散自己的神魂,恐惧和绝望让她想从这个世界彻底地逃离。
一番抉择下来,如果她死了还要耗损自己的修为来免去双生魂契的反噬,倒不如暂且救她一命。
风宴将自己的灵力外泄出来包裹住了她,他慢慢让她熟悉自己的神魂,一点一点,如同泠风一般,刚开始只是一缕,随即他释出更多的灵力,直到完全抓住了她。
他循序渐进地引导着她,一同跳动的心脏提醒阮清木,他们的神魂应是同频的,是相融的,是要死死纠缠的。
似乎是有所感应,阮清木的神魂不再抗拒他,甚至因为心跳的牵引,她溃散的神魂开始逐渐聚拢起来。随即又往他的神魂中钻去,她甚至依赖上了风宴的神魂。
风宴眉心蹙起,虽然他们之间连着魂契,可他并不想与她是神魂交融的太过亲密。
入魔百年来,他从未向人交出过自己的神魂。
只此一次,以后也绝对不会。
他再次将灵力释出,双生魂契的感应变强,阮清木的神魂随着他的控制找到自己应去的方向。
她掌间的咒印陡然间泛出点点荧光,顺着她的脉络游走在她的全身,最后钻进了她的心口。
阮清木终于自梦魇中挣脱出来,睁开了双眼,如溺水之人忽然得到了空气,她大口喘息。
良久,她涣散的瞳仁才逐渐聚焦,抚着自己的心口,气息平稳下来,她才注意到周身的环境。
很陌生。
她不被察觉地握着一直藏于袖中的匕首,指间用力到骨节都发白,眸间泛着冷光,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风宴的身上。
“你是谁?”
12. 第 12 章
夜风撩得烛火摇曳,将二人的影子胡乱地拍在墙上。
朦胧灯火下,风宴那双竖瞳以及布满颈间的墨色蛇鳞印在阮清木的眸中,泛着幽绿的光。他喉间带着鳞纹上下波动,神色似有些疲惫,那双极漂亮的眼眸噬人魂魄,近乎妖异的眉眼,多盯一秒都会沦陷其中。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奇怪?面相明明如此清俊,身上却带着鳞纹?
阮清木对着少年扬了扬下巴,“你凑过来些。”
风宴歪起头,上挑的眼睛半眯起来,好似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见他没什么反应,阮清木迎了上去,她好奇得伸出手,莹白的手指轻点在风宴的喉结上,鳞片摸起来冰凉滑滑的。
风宴蹙眉欲将她不老实的手抓住,可阮清木反应极快,灵巧地躲过他的攻势,一道利落的寒光随着她手中转动的匕首闪出。
一把短刃绕着她修长的手指转了几个回旋,最后横在了风宴的脖颈前。
她挑衅般地对上风宴的视线。
没有被灵体附身,也没有动用一点灵力。
风宴自眼底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这便是她藏在这副皮囊下的真正面目吗?
透过她的眼睛,风宴感受到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只是她还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他开始好奇,处于这种状态下的阮清木最真实的一面到底是怎样的。
他缓缓道:“要杀我?”
阮清木将匕首贴着他脖颈自上而下的划过,顺着他脖间滑腻的蛇鳞,刀锋又刮蹭到了他颈间的凸起,擦过时,上下微动。
“你为什么都不怕的?”见他不为所动,阮清木忽然问道。
风宴轻笑一声:“怕?”
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怕不怕。
他探身凑近,颈间顶着刀锋猛然压了过来。阮清木眉心皱起,将匕首挪开,看见他脖子上没被划伤才将匕首放下。
这人怎么完全不怕死的?
她思索一瞬,忽然唇角噙起笑意,把玩着匕首,反手握刀,刀尖轻抵在他的腹部。
她紧握着刀柄,刀尖从他的腹部向上轻挑而去,在他玄衣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刀尖直到他胸口的位置才停下。
“那这里呢?”她开口问道。
“没杀过人吗?”风宴道。
“什么?”阮清木怔住。
腰间倏地有丝凉意。
她低头看去,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黑蛇正缠在她的腰间,两双竖瞳紧盯着她,口中吐着信子,缓慢地顺着她的腰身往上绕去。
阮清木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黑蛇动作缓慢轻柔,没什么攻击性,但绕在她的腰身上的蛇鳞不经意间和她露出来的肌肤紧紧相贴,滑腻冰凉的触感冲击着她的神经。
蛇身很长,蛇尾甚至已经缠到她的腿边,擦着她的脚踝,将她的双足束起。
黑蛇继续在她身上爬着,绕过腰身,从她胸口处缠了一圈,又从背后绕过,最后挂在她的脖子上,露出个蛇头停在她心口处。
她像个死人一样,任这条蛇在她身上游走,几乎将她全身都覆上。
阮清木死盯着心口处的黑蛇,那竖瞳好像一把利刃,已经透过她的眼眸刺穿了她的胸膛。
风宴似乎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他笑着凑了过来,“刀尖只停在这里是杀不了人的。”
阮清木脸色泛白,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
他好像在逼她出手。
阮清木向后躲着,她没杀过人,也不要杀人。
可是她仍旧没有移开刀尖,尽管手一直在抖,却不愿承认地强撑着。
“你不要以为这样可以吓得住我。”阮清木的语调明显比刚才弱掉不少。
风宴疑惑:“我没有在吓你。”
阮清木瞥了一眼仍缠在她胸前的黑蛇。
那这是在干什么?
“在帮你,因为你不敢出手。”风宴那双竖瞳盯着她,“你到底是害怕它,还是更害怕杀我?”
“杀了我,它就消失不见了。”
风宴盯着她惨白密着冷汗的清冷面容,忽然自心底想听她一声求饶,玩味般地往前探着身子。他往前一分,阮清木的手便向后挪一分。
绕满她全身的黑蛇也吐出信子恐吓她,露出恶相。
像初遇那一晚,求他啊。
“杀了我。”他重复道。
阮清木迟疑地看着手中顶在他心口处的匕首,指节攥得发白。
真是要疯了……
可是再怎么说,她也下不去手啊!
犹豫间,风宴陡然将身子往前探去,刀尖瞬间就没入他的心口。阮清木喉间一紧,她记忆中男人胸口血溅喷涌的场面忽然出现。
她瞳仁猛地缩紧,男人颤抖着倒在地上,他嘴中咒骂着,求饶着,那张在她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丑陋骇人的脸全是猩红黏稠的血。
倒在血泊之中,血流了一地。
她杀过人,她居然杀过人。
袖中一枚剑穗蓦然被抖落出来,落在地面鲜红的血迹之上。
风宴却依旧笑着将自己身体往前送去,刀尖又没入了一些,眼底是尽是张狂乖戾,“到底是阮清木害怕,还是你在怕?”
她发颤的身子陡然顿住。
阮清木是谁?她是叶仪。
可是……
“不要再靠过来了,你真的会死的!”她声音颤抖,眼见着风宴的玄衣被鲜血浸透,顺着衣襟蜿蜒滴了一地猩红。
她看见掉在血迹之上的剑穗,记忆开始交叠,系统的声音仿佛又出现在她脑海中,以及任务失败的警告。
阮清木的名字一直在她脑子重复着。
“是阮清木不想让我死,还是你不想我死?”风宴目不转睛看着她。
对上那双泛着光的诡异妖瞳,她记起来了。那个雨夜之中问她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何契约的蛇妖。
她是阮清木,她不再是叶仪了。
给温疏良送剑穗的任务失败了,她受到了系统的惩罚,所以她差点被自己最恐惧的梦魇杀死。她也记起了风宴的神魂抓住她时的感觉,在她失重坠落之时,周身的泠风将她稳稳截住,神魂碰撞的瞬间,她听见了他的心跳。
“我不想你死。”
阮清木口中喃喃道:“我不想你死……”
如果此刻手中这把刀没有插在风宴的胸口,她甚至想一把抱住他。是发自心底的一种冲动,她想抱住他,像他们神魂相贴时那样紧紧相拥地抱住他。
她手捂在风宴的伤口处,那刀正扎在心口上,血止不住地流出。
风宴盯着她的眸光,确认她的意识已经恢复了正常,有些失望得移开眼,握住她的手将匕首随意地拔出。
血溅了出来,阮清木惊呼出声:“你不痛的吗?”
他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才应该问,你到底干了什么搞成这样。”
阮清木知道风宴在问什么,却没办法告诉他,只心虚地低下头,“被人欺负了呗。”
风宴没顾自己的伤势,将她拎到床上,听到她说被欺负后动作一顿,他皱起眉问道:“上次那个蠢货?”
阮清木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她刚在榻上躺下,身后的床榻突然又往下坠了一下。
风宴贴在她身旁也躺在她的榻上,他双目阖上,神色挥之不去的疲惫,失了血色的脸更加惨白。
她偷偷伸手想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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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前的伤口,结果被一掌拦住,他眼皮都没抬,“不用管。”
少年因为倦意的声音带上一丝喑哑,“再有下次,我不会再救你。”
阮清木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她只感觉自己想抱住风宴的那股冲动还没有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生魂契的原因,她忍不住想贴近他,想再听一听他的心跳。
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她倏地伸手环抱住了风宴。怀中之人的身子僵住,她却收紧自己臂弯,就这样紧紧依贴在他身旁。
心口处传来咚咚的心跳声。
她就这么抱着,就算风宴骂她,要杀她,她也不会松开手。
轻阖上眼眸,不知为何心底徒然出现一丝酸涩,她眼尾泛红,却始终没掉下一滴眼泪。就算被打得再痛,她也没有这么委屈过。
“谢谢你。”她声音小到几乎自己都听不清,“风宴。”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如果在我还是叶仪的时候能遇见你就更好了,她心中默道。虽然她清楚知道他这般帮她救她,不过是因为他们之间绑定了魂契。
好在,他没有推开她。
-
就这么搂着风宴一夜,阮清木几乎没有睡,直到清晨时她才实在太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身旁早已不见风宴的身影。
何言照例寻她一起去上课,阮清木在房内找了一圈居然没找到昨晚掉在地上的剑穗。
所以她推测大概是任务失败被系统收回了。
在去学堂的路上时,何言迎面碰上几个修士,几人互相耳语一番便行色匆匆离开了。
“有个外门弟子昨夜惨死。”何言将事情转述给阮清木,“而且传得特别骇人,不知被何妖啃食只剩几节残肢,据说头都没有了。”
阮清木心中一沉,“知道是谁吗?”
何言摇了摇头,“外门弟子本就低人一等,但出了事情传出去仍是丢云霄宗的脸面,还是被妖族所杀,消息捂得很紧。”
“而且你最该关注的不应该是,云霄宗哎,怎么会出现残害仙门弟子的大妖啊?”
……妖,蛇妖吗。
“仙门内的几大长老最近本就因为灵脉混乱之事互相推脱,估计近几日就要有大事发生咯。”何言说完偷笑起来,“最好是闹得再大点,不用上课就好了。”
这样她便有时间日日创作。
阮清木倒是不太想事情闹大,倒不是因为别的,她刚来云霄宗,之前被周明远那个死人嘲讽一番,她觉得自己确实太需要系统地学习修真体系的知识。
比如掐诀布阵这些基础的术法,她最起码是要掌握的。
又上了一节类似于理论指导的课,阮清木跟着何言来到炼器阁。她需要铸一把暂时用来练习剑道的长剑,一开始何言听说她没有自己剑时,差点惊得口水都喷出来。
“你跟你表哥不会真是进一家门的一家人吧?除了他,你是我见过第二个,这么不把剑道当回事的剑修。”她两根手指在阮清木面前晃着,一边帮她参谋打造个什么样的剑。
阮清木点了点头:“很快你就会发现我的剑术和他是一样的烂了。”
何言差点把自己笑过去,她压低声音:“那你还送他剑穗?他平时剑都找不到,你真送他了?”
一听到提起剑穗,阮清木又想起被系统惩罚的事,她没好气地回道:“扔了,他说用不着,我就随手丢了。”
“早和你说了,就应该送给温疏良才对,送他的理由也合乎情理。”
“送我什么?”一道爽朗的声音忽然想起。
何言同阮清木一同看向身后站在炼器堂门前的温疏良。
在他的身后还有个抱臂倚门而立的风宴。
13. 第 13 章
温疏良忽然站在她们二人身后,一副玉树临风的浩然样貌,行走间自带的傲气无时无刻地提醒旁人,他是这本书的男主。
风宴抱臂立于炼器堂的门口,不同于昨夜那身玄衣,而是套湖青色的锦衣,衣领将他窄长的脖子裹得密密实实,视觉上显得他身材瘦削,孑然而立,发带挂于肩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阮清木。
“表妹也在啊?”他忽地轻飘飘开口。
阮清木原本便将视线都投在风宴身上,毕竟昨晚被神识不清的自己捅了一刀,结果听见风宴开口叫“表妹”,差点惊得她把手中正挑选的长剑掉在地上。
她连忙整理好惊慌的神情,一个甜美谄媚的笑容挂在脸上,柔声回道:“表哥,还有温师兄,好巧。”
这种谄媚的演技她还是不需要用上魅术的。
只是看见她这幅模样,风宴的眸光忽地暗了暗,倚在门前沉默着,束在他发间的发带被风吹打在他侧脸。
何言却啧了一声,心道这对不会用剑的表兄妹能在炼器堂碰上也是够稀奇的。
阮清木又随手拿了一柄长剑,一提起,她着实讶异这剑的重量,差不多有七八斤重,双手提着都费力,一旁温疏良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
“表妹是初学剑道吗?这柄对你来说确实太重了,选个趁手点的,等你挑好自己的本命剑后,自会与剑融为一体。到时提剑便不会这般费力了。”
阮清木:“……”
温疏良,居然跟着风宴一起喊她表妹?
这俩人有这么熟吗?
不过仔细想来,两次遇见温疏良,风宴都在场,二人之间彼此交谈看起来称兄道弟的,应该是关系不错的吧……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温疏良那句“表妹”。
何言忽然开口:“温师兄剑术这么厉害,旁日里来教教我们呗,能得师兄提点,定然比那些迂腐的长老教得还要好。”
阮清木微阖上眼,可千万别让她那个系统听见。
“自然是没问题,但近些时日我恐怕会少在仙门,只怕会耽误你们平日练习。”温疏良笑着回道。
好嘛,人家已经婉拒了好么。
“表妹想学什么自然有我教,师兄有他的要紧事要做。”风宴不知何时已经立身于她们身后,幽幽地开口。
他将阮清木方才刚脱手的剑拿在手中,竟也像模像样地挽了几下,随后又没意思地将剑丢回。
“对吧?”风宴对着阮清木问道。
鬼知道这二人今天是怎么了,全都一口一个表妹的叫着,阮清木不甘示弱回了句:“哥哥说的是。”
然后脑子就被系统滴了一声,在警告她不要乱叫人哥哥……
阮清木老实了,心口处的半颗心猛然激烈跳动,全然没注意到风宴僵直的身子。
温疏良和一旁的器修言语着,从储物囊中掏出一桌子的灵器灵物,又交代一番,特意说明了炼化的要求。
其实他也不过是近日才与风宴熟络起来,之前只算是泛泛之交,恰巧上次救了他这表妹,私下里又聊了几次。风宴听说他最近要炼化的灵器缺了几样灵材,便慷慨相助,他本着出山再寻灵材,眼下有了现成的,便接下了。
一来二去,二人倒成了相谈甚欢的好友。
交代完,温疏良一回头,正瞧见风宴怔神的模样,那双狭长的眼睛正直勾勾落在他这表妹身上。
他不动声色将这对表兄妹留意着。
阮清木只道低头挑着趁手的长剑,面前拢共摆了五六道漆木匣子。她上辈子哪有机会摸到这些,只会耍一些短刀,用来吓唬人,练着玩的。
到最后,挑花了眼,她便从一个匣中捡起一柄细窄长剑,“就这个吧。”
费用自然还是记在……
“表妹既然挑好,便一起算在我这吧。”温疏良忽然接过话,一时间,场上余下三人都愣在原地。
何言的双眼简直都要冒光了。
身为话本子创作者,她当即敏锐地去观察这表兄妹的反应,可还没等看清风宴神色,一声巨响,直接砸穿了炼器堂的屋顶。
那声巨响来得突兀,还以为是突然降下惊雷将这炼器堂劈开了,众人尚未做出反应,第二声巨响接踵而至,一道人影像沙包般被直直丢了进来,骤然间烟尘四起,整个炼器堂都被这两声震得颤动。
烟尘之中有人影在地上蠕动,离得近的几个修士连忙凑了过去查看。
“让开!”云渡珩厉声喝道,她忽然闪身闯进炼器堂,提剑径直朝着烟雾之中劈了下去。
烟尘中徒然涌出的黑气直接挡下她的剑气。
堂内的修士皆怔在原地,随即一哄而起。
不得了了,仙门之中出现魔物了,连云渡珩的剑都能接下!
一时间拔剑的拔剑,结阵的结阵,好不容易有魔物自己送上门来,自然是兴奋的不得了。
可那烟尘间的两道人影挡下剑后,几乎一瞬便掠出了炼器堂,速度快到惊人,只留下原地余烟。
温疏良与风宴对上视线,闪身便追了出去。
何言抬手便拉着阮青木同在场七八个修士跟着跑出了炼器堂。仙门内的炼器堂拢共有四个,按位置划分,所以此时堂内的人并不多。一时引起轰乱,但毕竟都是有一身修为的内门弟子,眼下早已镇静下来,一心放在那遁走的魔物身上。
当然,何言除外,她算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可是出了炼器堂后,提着剑的几个修士便全停在原地,不再上前。
只因那与云渡珩交战的并未是什么魔物,而是同他们一样,竟是云霄宗的弟子。
而离云渡珩不远处一个人影正被团团围住,他提剑格挡,气力涤荡,却始终收着灵力,不想伤人。但架不住将他围住的人实在是太多,一记剑气刺入,他肩头涌出一道鲜血。
阮清木看清那人,是炎昀。
他血气一散开,周身泛着黑气的修士像是着了魔一般,手中的剑往外一甩,直接徒手扒上炎昀的身,对着他肩上流出的鲜血开始抢夺。
原本和云渡珩纠缠的二人闻到血气也掉头奔着炎昀掠去。
温疏良猛地贴近,如狂风般四散的灵压顿时携起肃杀之气,他连剑都没持,掌中随手带起的灵力便如利刃直接割在几个暴乱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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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仙门内规矩凡是云霄宗的弟子不论是何身份,都不可对同门出手。所以原本在炼器堂内摩拳擦掌的弟子一冲出来就停在原地。
仙门规矩不可违背。
但温疏良不同。
原本他自幼悟道时因灵根不显,一开始只是个太华宗的外门弟子,太华的名号在玄虞大陆上只算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而就连这小宗门,他都只能做人家的外门洒扫弟子。
但是他天命却不绝于此,十五岁出山时,在归墟海境中遇到云霄宗的祝奇徽,彼时恰逢祝奇徽破元婴的雷劫,刚好就把温疏良劈出了风灵根。他也借此机会直接当场拜祝奇徽为师,祝奇徽只试了他两招,便将他带回仙门,做了云霄宗的内门弟子。
至此温疏良便从炼气一路破境到元婴,现下已成为祝奇徽的门下第一大弟子。
旁人要守的规矩,在他和云渡珩身上不存在,这是仙门内大家都默认的事实。
转眼间就撂倒两名弟子,温疏良又转瞬闪至炎昀的身后,将他背后缠着的几个弟子拎了下来。
但这几名暴乱的弟子沾上血之后明显更加难缠,侧身避开几招攻势后,又如魔物般重新围上。
阮清木在一旁围观,她扫了一圈,没见着风宴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暴动的修士身上全都带着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在那几个沾上炎昀的血后,一种能牵动她灵脉的冲动涌入她的体内,她攥紧拳头,总担心自己下一秒便会和那几个修士一样忽然发狂。
温疏良手中捏诀布阵,金光骤现,他驱动着阵法,几道金色的符咒瞬间锁在那几名修士的身上。
可是他身后却还落下一个身影,那人似箭般朝着炎昀猛扑过去,如猛兽般张开血口就咬在他的肩上。
骤然间,一抹剑气直取那修士的心口,云渡珩手中长剑直直刺穿了那弟子的胸膛。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死寂。
就算云渡珩是云氏宗脉真传弟子,也不能杀及同门。
身旁的何言都倒吸一口冷气,她呆立在那,同场上的几名提剑的修士一样,被云渡珩这一剑彻底吓懵了。
今日谁都不知道这群修士是何原因忽然发疯,若又是因为什么灵脉混乱导致修士们忽然走火入魔,那很难保证下一个忽然发狂的不会是自己。
若下一个轮到自己,也会被当场一剑毙命吗?
阮清木一言不发地盯着温疏良,自从和风宴绑定后,她五感极其的敏锐,应是借了风宴的力。在场其他人可能没有看清,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温疏良捏诀布阵时,身体瞬移,看起来在那一瞬间,他是故意留下一人在他身后,且方向正对着炎昀。
她心中一沉,脚步不自觉地倒退半步,后背忽然抵住一人的胸膛。
她侧过头,不知何时没了身影的风宴赫然出现在她身后。
剑从肉身中拔出的闷声响起,云渡珩拔出长剑,眼前那发了狂的修士顿时倒地。
温疏良灵力汇拢,金色符咒猛然锁紧将那几名修士紧紧捆住。他转身淡然开口,语气轻松:“都散了吧。”
14. 第 14 章
温疏良虽语气淡然,但神色间不容分说地警告着余下几个弟子:今日之事都记着关好自己的嘴。
炼器堂门前持剑的几名修士纷纷将灵剑收回掌中,虽然亲眼看见同门被杀的惊惶并未平息,但温疏良的命令他们更是不敢不听,一个一个扭头走得飞快。
云渡珩拢回自己的长剑,冷漠地从脚下那具尸身踏过,径直向炎昀走去。她蹙着眉,仔细地查看炎昀肩上的伤势。
他肩头衣襟染红了一片,先是被剑气割伤,又被那发了狂的修士撕咬,肩处已然是血肉模糊。
炎昀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云渡珩的手,“师姐,无碍。”
他垂下眼眸看着倒在他面前的那具尸身,“我会去向玄影道君请罪,今日是我失手杀害了同门师弟,自愿领罚。”
云渡珩脸色一变,她的手仍悬在半空没有落下,见了炎昀肩处的伤势更是忍不住的怒意:“人是我杀的,与你有何关系?”
她执意要查看炎昀的伤处,越是躲她,她越是在意。云渡珩想释出一道定身术,炎昀突然抬手,一根手指轻搭在她手上。
冰凉的指尖触在她的手背。
“小姐。”他抬眼对上云渡珩担忧的视线,眸光清冷如白梨花,“小姐不必为我做到这种程度,这种伤我自己去药堂便可处理。”
他唤她,小姐。
云渡珩初次遇见他时,是在妖域的无瞳妖城中。那年是云渡珩第一次出山捉妖,性子鲁莽自负,本想着在那次出山时展露锋芒。却没想到,妖没抓住一只,她反倒先中了妖族的圈套,还受了伤。
碍于面子,她不肯与同门的师兄们联络,就在那妖城中徘徊躲藏。血腥气引来无瞳的妖鬼,她几日没有休息,一时面对那些突袭的妖鬼,连剑都持不起来。
可就在她陡然后悔自己没有早早联络师兄的那一瞬间,一只全身如火焰般的赤色大鸟挡在她的身前,羽翼挥舞,几缕火光打在无瞳妖的身上,吓退了那群妖鬼。
他收回羽翼,转身揽在云渡珩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上。
那是云渡珩此生见过最漂亮的鸟,通体如焰火般赤红羽翼,偶有几片掺杂着黑色的羽毛,瞳仁如宝石般璀璨。
妖域中浑浊血腥的气味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赤鸟身上淡淡的郁花香气将她包围。
她身子一直在颤,眼睛却死盯着他。
他以为是自己忽然出现吓坏了她,歪头思索一瞬,将自己的身形变小,展开翅膀低飞在云渡珩的身旁,绕了几圈,终于落于她的肩头。
云渡珩茫然地抬起手,也不知这鸟是不是妖族,就鬼使神差地将他从肩头捧至脸前。
她指尖沿着他的羽翼从他全身划过,赤鸟抖了几下身子,好似很不适应。
可她却笑了。
赤鸟知晓了她来妖域的目的,几日相处下来,他帮她成功捉到了几只无瞳妖鬼,云渡珩总算是找回些颜面回仙门。临走时,她问肩头的赤鸟愿不愿意和她回云霄宗。
赤鸟斜靠在她肩上,听见此话,忽然展开羽翼飞到云渡珩的面前。
云渡珩望向他挥舞着的翅膀,虽然他通体都是的血红色羽毛,翅膀间却又带着几缕黑色纹路,十分显眼。
似乎是在告诉她,他的血脉不纯,不适合跟她一起回去。
她回绝了同路一起回云霄宗的师兄弟,带着赤鸟去了一个安全的寨子暂住。在寨子中,云渡珩唤出自己的本命剑,欲将自己的心头血渡给那赤鸟。
她云渡珩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原因都不会拦住她。
只要将这心头血注入,这鸟就算是她的灵宠。就算血脉不纯又如何,她就是想要将他带回去。
见她居然将自己的心头血渡出,赤鸟惊得震动翅膀,急得他在屋内飞了几圈,最终实在僵持不下,他收回羽翼,灵力聚在他周身发出红色流光,赤鸟幻化成一袭红衣的少年。
他站在云渡珩的面前,比她还要高出一头,却蹙着眉,嗓音清冷:“小姐,我跟你回去,莫要再浪费这心头血了。”
他唤她,小姐。
云渡珩冷不丁被他这幅样貌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指尖颤抖地指着他,竟然……
竟然生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他说他叫炎昀,原本是脱离于玄虞大陆,是神界的灵鸟。
说到这时他眸光忽然黯淡,并未说他一个神鸟是如何掉落凡间,又堕落于妖域。但他毕竟在妖界待了太久沾了妖气,所以羽翼变黑。可是云渡珩不在乎,何止是不在乎,她甚至不再想让他做自己的灵宠。
她要他做自己的师弟。
她让他叫自己一声“师姐”,可是炎昀却很固执地唤她:“小姐。”
大概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她的灵宠了。
可云渡珩没想到除魔卫道、浩然正气的修仙弟子会因为他是个灵族对他倚强凌弱。
几个修士骗他云渡珩在妖域身陷险境,引他去提前设好的禁境之中,里面全是修为高绝的大妖。
他在禁境中杀了三天,最后撑剑跪在地上看见云渡珩安然无恙时,带血的嘴角噙着笑:“小姐,你没事就好。”
那几个弟子被逐出了云霄宗,可是炎昀却重伤了灵脉,体内的灵力就算再多也难以支撑他原本的样貌。就连化作十三四岁少年的模样,已经是尽力为之了。
云渡珩心中愧疚,对他越来越好,甚至担心他又被欺负,便与他相处得更为亲近。可是炎昀却变了,他开始对她避而不见,甚至不再唤她小姐。如果实在避不开,也只一句:“云师姐。”
思绪回迁,云渡珩盯着炎昀肩头的伤口怔在原地,她讶异于那一声“小姐”。
悬在空中许久的手终于缓缓握紧,随后慢慢放下。
她不再看向炎昀,转身对着温疏良开口:“我去领罚了,师兄代我看着他去药堂。”随即云渡珩便大步离去,头都未回。
什么小姐,不过是宁愿再次叫她小姐都不愿她手指碰他一下罢了。
炎昀默然收回自己的长剑,俯身处理脚下的那具尸身的时候,阮清木才发觉方才围在一堆的弟子们早就走光了,就连何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的。
糟了,光顾着看云渡珩了,没人提醒她这种时候不应该凑热闹呀。
温疏良手中掐着术法控制着余下几个发狂的修士,他偏过头,注意到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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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阮清木。
“我……”阮清木一时无言,她立马捂住心口,慌神地双腿打颤,一副被吓坏站不住的样子。
仔细说来,其实这群修士自从沾染上炎昀的血那一刻起,她便隐隐感到不适,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异样,仿佛心口处蛰伏着什么活物,就要呼之欲出,冲破她的控制。
只不过方才实在是好奇云渡珩和炎昀间的关系,有些投入,便忘了心口处的难受。
眼下这种不适感又重新出现,阮清木索性装作被吓到的样子。
温疏良投来的视线带着些许的冷意,丝毫不似他平日里那般随和。
是在怪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可是又不能装得太过,万一误以为她也要发狂就麻烦了。
她双眼一闭往后一倒,干脆装晕算了。
结果没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一人的怀里。冷檀香盈满她的鼻间,阮清木才想起身后还有个风宴来着。
风宴没推开她,而是皱着眉看她就这样倒在自己怀中,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单薄的肩膀,低头恰好就捕捉到她轻颤的睫羽。
装得还能再差点吗?
“令妹这是……”温疏良也顿住。
风宴垂眼看向他怀中的阮清木,扶住她肩膀的手间暗自发力,阮清木被他捏得吃痛,但双眼仍紧闭着。
“她今日一早就和我说身子有些不适,强撑了这么久现在又被吓到。”风宴将她打横抱起,“先带她回去了。”
没等温疏良再言语,风宴就抱着她转身离开。
阮清木往他怀中又缩了一下,风宴捏住她肩膀的手卸了些许力道。
就这样靠在风宴的胸前,一路听着他心口处的心跳声。
估摸着已经走远,阮清木才睁开眼,不抬起头的话,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风宴的脖颈位置。风宴今日穿的立领衣襟,高耸的衣领将那颈间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留下一抹玉白的肌肤在领口若隐若现。
莫不是昨夜长在他颈间的蛇鳞还没有退去?
她下意识地抬手在他脖子上戳了一下。
只是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好像要被风宴给丢下去,连忙开口:“表哥!”
风宴垂眼看向她。
“这个事,是你做的吗?”阮清木小声贴在他胸前问道。
她的怀疑不是没有来由,风宴蛰伏在云霄宗,肯定不是在这吃喝玩乐,更不可能是为了求仙问道。
风宴面无表情地开口:“不是。”
那怎么刚好被缠住的是炎昀呢?
“炎昀其实是表哥的人吧?”阮清木又问。
风宴的表情开始转变得难以捉摸,阮清木分析了一下,他好像在疑惑她怎么会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当初是谁给你走的关系?
阮清木不吭声了。
又过了一会,行至一排垂柳的庇荫下,泠风忽起,吹得风宴衣袂翻飞,他蓦然停下脚步,青丝和高马尾处的发带于风中纠缠,偶尔掺夹着几片柳叶。
阮清木搂紧风宴的脖子,在他怀中又道:“表哥,还有个事。”
“别放我下来行吗,我不想自己走。”
15. 第 15 章
阮清木说完这话,便又往风宴怀中缩了缩。她极力克制着心口那股燥意,只觉周身的血气都尽数滞于胸口,血气上涌间,眼前已然有些眩晕。
她紧紧勾住风宴的脖间,怕被他一松手直接丢在地上。
带着暖意的风吹在二人的耳畔,同时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就连发丝都彼此纠缠得拂在阮清木的脸上,有些发痒。
风宴垂下眼帘,视线落于阮清木的身上,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眸微微眯起,如同盘踞在阴影中的蛇,眼底尽是审视。
阮清木今日一身浅绿的烟罗裙,裙身用同色系绣着几枝竹叶,裙摆层叠堆在风宴的臂弯间,腰间系着素缎腰带此时也缠在风宴的另一边手中。
她在他怀中好像一只乞求庇护的小兽,他心中徒然出现有一种陌生的、异样的情绪。她身上的气息瞬间侵略般得萦绕在他鼻间。
风宴蹙着眉,歪头判断了一下,直觉让他手间不自觉地用力,几乎是本能想将她碾碎,绞杀。
阮清木哎呦一声,脑袋彻底靠在他胸前,“表哥你再用力我真的晕了啊。”
“我很怕疼的,不喜欢别人暴力对我。”
有一句是真话,有一句是假的。
她将头贴靠过来的一刹,风宴感觉自己那颗原本安稳躺在胸膛里的心被无形之物锤了一下。
堕魔百年间,因他是以妖身入魔道,魔修之间没有什么同门的概念,只有阴毒残暴,弱肉强食。为了活命,他只能自己摸索修炼门路,凭借一些邪门修炼的禁术。
因妖在濒死之时会陷入妖化,犹如回光返照,灵力暴增。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将自己重伤至濒死状态,通过假死来骗过天道,可偷天换日将自己的修为保持在妖化最强时的状态。
譬如与她初遇那一晚,他就是这样做的。
在魔域时,若有人让他稍觉威胁,哪怕只是一丝异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断绝危机,将其杀之。
同样,此刻的他也感受到了这种威胁感。
从未如此刻般这么迫切的想杀了她。
“你之前,不是不愿被人看到与我走得亲近吗?”风宴忽然开口,声线低哑。
阮清木愣住一瞬,她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初来云霄宗时她比较害怕被何言看到。
“现在这副模样,又想利用我得到什么?”
这话听来有些耳熟,似曾相识。她想,他之前也这般问过她,那时她不过是想活命,想混进云霄宗。可现在她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啊。只是怕他把自己丢下,抱得紧了些……
“没有,只是不想走路,头晕。”阮清木回答得坦然且言简意赅。
风宴蹙起眉,她好像真的很擅长伪装,自从被他看穿魅术之后,她不会在他面前使用那道术法,眼下即便不依靠魅术,也能装得几分真切了。
“如若我哪日杀了这几个道貌岸然的仙门道君,到时必会牵连你这个表妹,难道你不会后悔当初走了我这个关系?”
他眼角微微上挑,斜睨着她。
这个问题,阮清木倒也确实想过。
“那到时候,就说我是被你胁迫来的。毕竟我这样对他人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坏事呢?”阮清木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地飘了过来。
风宴忽地轻笑一声。
她抬起头,望向风宴,“真信了?生气了?”
她观察风宴的神色,眸光不似平日里那般流光溢彩,以往这种时候,他那漂亮的眼眸会化成冷厉竖瞳来吓唬她。
“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又不走,光站在这你也挺累的……”阮清木松开箍在他脖颈处的手,可风宴却动了,他用力捏了一下阮清木纤瘦的背,忽然迈开步子接着抱她走了。
比起那种伪装,他喜欢她说真话。
-
云阁章台,薄雾迷离,金光萦绕。
现如今云霄宗是由四大宫宫主执掌,分别是洵青境——云榆生,翎玉峰——祝奇徽,悬澜谷——宁雪辞以及祥声境——琴殊音。
云榆生是云渡珩的祖父,性情十分随和,终日里只知道驾着他那个宝贝仙鹤,在天地间云游四方。剑道修为卓绝,却没什么野心,对飞升成仙之事也是淡然无求,仙门之事更是甩手出去,从不过问。
宁雪辞百年间一直闭关,从不出现。琴殊音自小于仙门修炼时便被祝奇徽压制一头,平日就算想管也力不从心,所以云霄宗眼下一切事务皆由祝奇徽把持着。
昭重殿内,帷幔随风婆娑飘荡,偌大的殿堂中燃着一座香炉不时飘起几缕青烟。温疏良站在殿内,恭敬地对着那缕烟作揖道。
“拜见师尊。”
那缕青烟应了一声,逐渐聚拢,随即光芒流转,汇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影,又是一道金光飘过,一个面相慈善,身着雪白道袍的男子出现在温疏良的面前。
是祝奇徽的一缕神识。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的年轻面容,一身仙风道骨,眉眼冷如深潭。祝奇徽扫了一眼毕恭毕敬的温疏良,鼻子哼了一声:“才多久没见啊,你小子又开始装模作样了。”
温疏良直起身,神色间随意笑着:“师父。”
祝奇徽的神识瞬间飘至温疏良的面前,绕着他飘了一圈,冷笑道:“每次唤我出来都没什么好事。说吧,又怎么了?”
温疏良敛去笑意,正色道:“师父,仙宗的灵脉是愈发混乱了,这事您应该早已知晓吧?今日甚至有几个外门弟子走火入魔伤了同门,他们发狂时实在是难以控制。”他停顿一瞬,接着道:“所以情急之下,徒儿失手将那发了狂的弟子给杀了。”
祝奇徽听完,眉心拧起:“唔……”
他眼神微微一凝,眉毛轻挑,眸光锐利地审视着温疏良,缓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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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语气淡然却带着些不容置疑:“是你杀的?”
温疏良点头。
他嗤笑一声:“我还不了解你?一个外门弟子,要真是你杀的,你都不可能来找我。”
祝奇徽的神识摆了摆手,转身想钻回那香炉里,“徒儿大了,有心思也不同师父讲喽。”
温疏良见此,连忙上前一步拦住祝奇徽的神识,“哎,师父!”
他无奈道:“是云渡珩。”
祝奇徽的神识灵巧地躲过温疏良的阻拦,听到云渡珩的名字,他别过眼,“哦,那不更没事了,这小丫头脾气冲得也不是一两天了。让她自己禁闭几月就行了。”
话未说完,陡然一抹金光闯进殿内,一个身影轻如飞燕的女子赫然出现在祝奇徽神识的旁边,她衣袂飘飘,云鬓高挽,面容清绝。
温疏良见了那人,连忙道:“拜见玄音道君。”
琴殊音的神识冷哼了一声,她道袍一甩,拧眉盯着祝奇徽。温疏良自然知道她是因为今日仙门暴乱一事才特意赶来,刚要开口,便被她抬手拦下。
“怎么,现如今这云霄宗已经是你祝奇徽一人的门派吗?”琴殊音厉声问道。
琴殊音与祝奇徽是同期,将音修修炼到极致,动静之间哪怕是一呼一吸也能调起波澜,极为玄妙。但云霄宗以剑道闻名纵横四海,目前门内四大宫主也只有她不是剑修,所以琴殊音的地位多少有些微妙。
不过祝奇徽倒也对她这幅模样见怪不怪,不仅不动怒,那缕神识反倒在偌大的殿内四处游荡起来,“玄音道君你这是哪里的话,不过小事一件,要不是我这乖徒执意唤我,我都不会插手此事,只让他一人处理就可以了。”
温疏良也点头道:“是啊,师父他……”结果瞬间被琴殊音一道厉色的眸光瞪住,他只好噤声。
“哼,小事?”她的神魂冲在祝奇徽的面前将他拦住,“仙门地下的灵气运转已经失衡许久了,现在那群外门弟子已经显现出来,过不了多久会有越来越多弟子失控反噬,你敢说这也是小事?”
温疏良在旁蹙眉听着,一言不发地候在原地。
“还有那长生树……”琴殊音说到一半便被祝奇徽打断。
“你也说了,失控反噬的都是那群外门弟子,这群弟子本就资质差些,私下里不知从哪学了歪门邪术,正赶上近期灵脉稍微有些不稳,就容易走火入魔。”
祝奇徽叹了一声:“我已传讯给云榆生那老头了,等他回来,到时我们三人一起商议灵脉之事。你莫要冲动嘛。”
他朝温疏良挥了挥手,温疏良立即心领神会,转身便向外走去,留琴殊音争论的声音在昭重殿内层层盘旋。
转身之前,祝奇徽深盯了他一眼,好似看穿了他心中想问却还没来得及的问题。他想问师父,余下那几位外门弟子应如何处理。
祝奇徽的神识带着笑意:“杀。”
16. 第 16 章
时至深夜,竹胥居。
屋内只有阮清木一人,风宴不在。她一个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只因她一闭上眼,就能感知到,白天那几个忽然发狂的修士被温疏良带走后,就被悄无声息地全部了结了。
不仅如此,就连这几个修士的尸身被丢在哪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缓缓睁开眼,漠然盯着头顶上方的房梁。
之前她刚穿进来时,为了维持人形要不断找寻新的心脏,那时的她并不能感知到哪里又死了什么人,只能偶尔靠着系统给的信息,偷偷摸过去。
眼下也不知是否因这幅身子的灵力提升,她居然可以直接感应到这群修士在哪死的,尸身又被丢弃在何处。
比之前方便多了,可她现在却用不上了。
但是一闭眼就是那几个尸身躺在山间的场面,她实在受不了,最终还是起身坐了起来。
虽然这些死人的心她是不能放在自己的体内使用了,但是上面的修为和灵力还是有些用处的。
而且没准把这些心都挖了,这些感应也就自动消失了。顺便还能涨涨灵力,这东西又不嫌多。
-
夜幕之下,她独自沿山路走着,夜风掠过林梢时发出簌簌声响。这条路通往云霄宗的后山,虽越走越僻静,但大概是因为仍在仙门地界,所以并不觉着恐怖。
月光盈撒在阮清木那身素白的长袍上,把她映得莹然生辉。
又绕过一个河道,她终于是寻到了白天那几个忽然发了狂的修士,几道尸身随意被丢在林间。
环视四周,确认四下空无一人,她掏出袖中的匕首,扫见左手间的那道咒印,思索后,还是换成了右手。
掌心划出一道伤口,她小声念出咒诀:“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阮清木将手朝着一道尸身探去。
一切进展得极为顺利,第一颗心到手,因为此心不会再融入她的体内,她只能将心脏上的修为和灵力汲取。
随即她又摸向第二个弟子的尸身,照例将其取出之后,收下了心脏上原身的修为和灵力。
取完两颗心脏,她便开始闭目调息。这几日她一直试着引气修炼,逐渐掌握自己体内灵力的运转。已取了两颗心脏,按理来说,她会对自己的灵力增长有所感应。
可她静坐调息良久,将灵识于体内四处探寻,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这就多少有些奇怪了,哪怕是微末的灵力波动,也应该有所感应才对。
而且不知是何原因,她觉着夜风吹得她有些冷,温度骤降,背后好似被人泼了冷水,寒意顺着她脊背蔓延。
她打了个寒颤,想着是再取一颗还是先回去。
忽然一道幽幽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阮清木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她猛地回过头,不知道风宴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风宴的眉眼间凝着几分疑惑,细看着,那目光又带有些阴沉正悄然笼在她身上。
他一身黑色紧衣,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白得渗人的面色,如墨的长发依旧高高束起,衣袍下摆之上蜿蜒盘踞着暗红色的绣纹,是他这身唯一的颜色。
风宴俯下身半跪在地上,看着阮清木,他又问了一遍:“在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
阮清木回道:“在取这些修士的心,上面还有原身的修为和灵力,不拿就这么浪费了怪可惜的。”
怎么说也取了两颗心,既然她先前出手时,可以借用风宴的修为,那她刚汲取的灵力,风宴应该也是有感觉的吧?
有可能是她对于自己灵息的感悟还不够,所以感受不到灵力变动。
但风宴不同,他这种实力的肯定对自身的灵息掌握得更精湛。
“你没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有所波动吗?”她对风宴问道。
风宴斜睨了她一眼,缓缓道:“没有。”
阮清木手中动作顿住。
也有可能,他这是在暗示自己修为实在太高,这点修为于他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垂眸看向右手掌心,那道伤口一不再渗血,阮清木毫不犹豫地再次划下,刀刃在她手中割开一道新的伤口,血珠猛地涌出。
“那我再取一个,你再感受一下。”
说完她便将手摸向第三个尸身。阮清木还是第一次遇到有这么多心要取的情况,第三次顿然觉着有些耗神,额间渗出一层冷汗,强忍着才将这第三颗心取出。
风宴陡然将她的腕骨握住,他把阮清木往他身旁拉了一下,望着那颗浮于她掌心之上的第三颗心脏。
这颗心晶莹靓丽,看起来上面的确充沛着原主的所有修为和灵力。
只是……
这层萦绕在心脏之上的灵光,好似不是原主的灵力,更像是某种禁制术法。
他指间运力,轻触那颗心。骤然间,那术法好似被破掉一般,灵光飘散,整个心脏失去光泽,黯然掉落回阮清木的手中。
“……”
阮清木怔住,她看向这颗忽然没了灵力,无力掉在她手中的心脏。
这颗被风宴解开禁制后失去灵光,更像块无用的石头。
可这怎么可能呢?她连夜找到的尸身,刚取出的心脏,上面的修为和灵力居然已经不存在了?
是有人在更早的时候就将这些修士身上的灵力采补走了?
可是既然已经渡走他们的灵力,又为何多此一举的在上面加一道禁制术法?
她又举起手中的匕首,风宴蓦地将她拦住,他淡淡瞥了一眼阮清木将自己划烂的手心,道:“这几个都是外门弟子。”
他将地上一具尸身的发带解下,阮清木看清发带上的纹样,虽然与内门弟子的发带一样是湖青色打底,但尾端很明显没有那节云纹。
风宴的意思是指,这群外门弟子不值得有人将他们的修为采补取走,再设个禁制术法来欲盖弥彰。
“可是这群外门弟子居然可以和云渡珩和炎昀打得有来有回。”阮清木心中实在是疑惑。
她忍不住探身查看这几具尸身,掌心仍往外溢出的血与一具尸身上的血痕重叠。
陡然间一抹不知名的记忆闯入她的识海之中。
天光渐沉,落日染红半边天际,江面泛着粼粼波光。一艘船静静泊在岸边,船头随着江水轻轻摇晃。
“娘!我此行是去求仙问道,您哭什么呀!”青年胡乱地抹掉自己颊间的泪痕,头也不回地一步踏上船。
青年一身粗麻布衣,胸口处的布料已有些磨损,但全身的衣服被浆洗得干干净净。朴素的衣衫勾勒出他清瘦却坚韧的身形,背后一个灰布包裹便是他全部行囊。
“到了云霄宗,我一定会成为仙宗的内门弟子,闯出一片天地的。”他背对着岸上抹泪的妇人,冲着远处高喊。
画面变换,江面扭曲消失,一束晨光闯入眼前。
舍屋内一个青年埋在案前写着家书:娘,孩儿一切安好,这丹药记得按时服用,对身体有益。过不了多久孩儿就能出山擒拿妖魔,仙门内的师尊和师兄们也都极为照顾我……
“陆棋!今日你当值,怎么还不出来!”门外有人唤他,青年只好放下手中纸笔,路过门口时拾起倒在地上的尘帚,应了一声,连忙跑至院中打扫。
寒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那个在江岸与母亲拭泪告别的青年此时着一身粗布道袍,躬身埋头清扫着院落,他动作熟练,脸上还对那背手而立的师兄陪着笑:“想给家中老母寄封家书,所以耽搁了一会,师兄莫生气。”
那人鼻子冷哼一声:“甭找什么借口,下次再这般懒散,就自己去戒律堂领罚。”说完便拂袖而去。青年只好低头继续手中洒扫的动作,扫着地上怎么也扫不尽的落叶。
阮清木将手挪开,从这段不知名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什么情况……她居然看到此人生前的记忆。
她下意识回头望向风宴,他没什么反应。
看来她识海中看到的这些记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阮清木将信将疑地将手放在了另一个弟子身上,看面相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这弟子身上没什么血迹,她用刀在小姑娘手心划了一下,抬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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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处流出的血。
果不其然,阮清木触到那弟子的血后,她又看到了。
天蒙蒙亮,一座府邸的朱红大门紧闭着,府邸后门的小巷里探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怀中抱着个沉甸甸的包袱,行步匆匆。走到巷子深处,一只手突然从她背后搂了上来,将她胸前的包袱接过。
小姑娘扭过头,她是趁悄悄溜出来的,也没顾上梳妆打扮,发髻凌乱,却对身后之人绽开笑颜:“凌哥哥!”
那少年眉眼俊朗,他笑着将手指抵在她的唇瓣上,“小声点,跟我来。”二人牵手跑了起来,消失在深巷之中,脚步声渐远,巷内寂静无声。
忽然一声抽泣声响起,云霄宗人山人海的映晖台前,少年一脸愁容地拭着少女脸上的泪痕。只因她是资质奇差的四灵根,被云霄宗拒之门外,连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混不上。可是那少年却被选中。
“怎么办凌哥哥,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也回不去了,若是我现在回家,爹会打断我的腿。”她哭着哭着便蹲到了地上,捂着脸。
少年叹了一声,他将她从地上扶起,“我们去录名阁再问问,若还是不行,我也不留这了。”
这少女是锦安县令苏正山的女儿,苏婧空。二人在录名阁前与其弟子交涉了很久,因她的凌哥哥,凌无相是罕有的变异风灵根,他坚持要苏婧空与他一起修行才肯留在云霄宗。
把那弟子为难得实在没办法,去问了门下长老,许久才从录名阁出来,最终松口,若苏婧空能呈上普通弟子五倍的束脩费用,便可留她做个外门弟子。
苏婧空顿时破涕而笑,只要能和凌哥哥在一起就好,钱不过是她人生中最不算烦恼的烦恼了。
良久,阮清木才缓过神来,这抹记忆中明明她最后笑得那么开心,却始终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笼罩着,挥之不去。这股悲伤的情绪也席卷了阮清木的识海,她的心忽然跟着抽痛了一下。
“怎么了?”风宴在她身旁问道。
阮清木收回手,并不打算说出她看到的记忆。因那些记忆的主人大概并不希望被人窥视到,且她自己都不清楚通过血来窥视对方的记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取他人心脏时,也有过沾上那些留在原尸身上的血痕的情况,但并没有因此看到对方的记忆。
加之这些修士白天忽然入魔发狂的时候,她心口抑制不住的躁动,都说明,她应该是和这些修士有所联系。
只是,没搞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联之前,她还是不要先暴露的好。
“没什么,只是好奇这些人看起来与寻常弟子没什么不同,为什么心脏上没了原身的灵力和修为。”她顿了顿,“上面的禁制又是谁留下的?”
明明都将他们杀了,还要留下禁制制造假象,有这个必要?
忽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对,人都死了,谁会在乎这几具尸体呢?就算想用采补这种邪术来盗取他人的修为,也不会在这些灵力不高的人身上下手。
所以这禁制是在他们生前就被设下的。
可又是为何设下这道禁制呢……
风宴冷眼瞧着地上那些弟子,没回阮清木的问题,只淡淡问了一句:“那还取吗?”
阮清木摇了摇头,“不要了。”
她不打算多管闲事,更何况眼下对着这几具尸体什么也查不出来。
风宴撑地起身,“那就早些回去休息。”
阮清木比较讶异风宴居然会说回去休息这种话,她这才接着月光注意到,风宴的脸色比以往看起来要更煞白一些,唇间没有一丝血气,他身上居然透着少见的虚弱感。
怪不得他方才站在她身后时,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她没忍住抬手戳了他一下。
能摸得到,不是鬼。
其实阮清木不知道的是,她自己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她一身素白的长裙,在夜中就像是月光凝成的人影,长发随意披着,几缕青丝拂过雪白的脖颈,手上还沾满鲜血,看起来也不太像个活人。
风宴被阮清木戳到之后皱了一下眉。
他忽然抬手,戳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