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死神老公》
1. 第 1 章
三具红棺摆成一排,我正准备上前查看,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着“叮铃铃,叮铃铃……”
一看时间,八点了……六点的闹钟呢?
“喂,王松?”我边跑卫生间边说。
“雨熙,你今天调休吗?”是同一所警校毕业的王松学长,现在我们在同一刑警队。
“没……我在路上了,马上到。”
我挂了电话,急急洗漱换衣服,赶往十分钟路程的警局。
许是南城美院女大学生失踪的原因,最近频频梦见棺木。我边开车,边在心中祈祷学生们都像今天的艳阳天一样在某个地方充满生机。
紧赶慢赶,刚进警局,就听到燥热六月空气的电话铃声。
专案组刑警队队长韩毅,接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我知道了,已经有线索了……”
他瞄了眼迟到的我,指指靠墙的木沙发。
王松和刘霖两位学长,和专案组的清一色刑警男同事们,已经正襟危坐,等待早会的开始。
我抹抹额头跑出的热汗,坐过去。
“又失踪了一个,”韩毅挂了电话,把烟头摁灭在木几的烟灰缸里说,“再不破案,学生们早晚得来警局拉横幅。”
围着失踪人员照片瞅的大家,都蹙起眉头。
这五名失踪大学生的长相,我们每天碰一次头讨论案子进展都要看上一遍,现在已经像是自己亲人的照片一样记忆深刻。
“韩队,让我扮成大学生去民宿吧。”我说。
“不行,”王松当即反对,“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不能贸然行动。非要行动,不如直接上门搜查。”
“好不容易才找到失踪的共同点,就是最后都去了这所民宿。如果打草惊蛇,凶手转移了受害者,我们会失去最后的线索。”
“那也不该你一个女孩子去,当我们是摆设吗?”王松看看也点头的同校学长刘霖,“韩队,我去。”
“怎么去?男扮女装?”韩毅指指桌上的受害者照片,“仔细看过吗?都是长发女生,身高都是1米68,说明了什么?”
“有意为之,”我道,“凶手极可能有哪方面的癖好,比如恋发癖,或者喜欢偏高大的女性。”
“雨熙说得不错。但并不是高大,只是偏高,体重在52kg-55kg之间,偏瘦型。”
“难道喜欢腿长的女性。”这种身高这种体重,腿大概都是长的。
我看看自己偏瘦的腿,确实挺长。初中开始,没少被同寝室的同学们羡慕过。说是黄金比例,一眼都是腿。
韩毅沉思了会,习惯性摸摸左眉角道:“雨熙,说说你的身高和体重。”
“168,53kg。”
说出来自己都吃惊。这些失踪的女生,竟和我如此相似。
不过,我一上警校就剪掉的及肩发,每年都停留在包住耳廓的长度,方便打理。没有飘逸感,大概很难引诱凶犯。
韩毅似乎发现了我的想法,捏了捏眉心道:“假发买好点的,要逼真。不用在意价钱,可以报销。”
我点头,琢磨着得去步行街逛逛,却听王松道:“韩队,你当真要让雨熙学妹去啊?”
“不然你去?”
“我愿意去,请让我去。”
“你拿什么去?”韩毅看一眼王松硬挺的胸膛,“凶手要不是瞎子,你这一米八几的大块头一靠近,就得跑路。”
“可是会有危险啊。”
“哪次出警没有危险?你们是因为不想危险,才考来警局的吗?你们得想个法子在雨熙周围保护她。”
大家陷入沉思,半晌没动静。
韩毅起身,拍拍我肩膀:“没法子了,得靠你自己了。我们自从当上警察,身上就会带着罪犯一眼认出来的警察味。你的学长们伪装不成住客,都是毛头小子要不了多少功夫就得露馅。而我,”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得去追毒贩。今年报考警察的又不多,真担心我们百年之后后继无人了。”
“您放心去,我一个人也可以完成任务。”
“不行!”王松拍上桌子。
砰一声,我们都盯向他。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他立正道:“没道理大老爷们送小女生上战场啊。”
除了我,大家都点头。
“什么小女生?”韩毅面色严肃起来,“雨熙已经立过二等功,而你,还有你,你,你,你,”
挨个指过学长前辈们,“最高只有三等功,还有没立过的。你们眼中的小女生,比你们还爷们。别给我嘴巴叫嚣,有种都立功去。再拖后腿,信不信我抽你。”说着抬手对王松作势抽了一巴掌空气。
大家都低下头去。王松不再吭声。韩毅哼了哼鼻子,去外头抽烟。
办公室冷闷下去,好似我明天一去就注定要牺牲了一样死气沉沉。
“喂,别这样啊。你们这样,搞得我一定会失败似的。对我没有信心吗?”
前辈们都垂头丧气,闷声不语。王松欲言又止,刘霖笑了笑说:“对不住,你的学长都好没用。”
“干嘛这样说?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再说我那个二等功谁撞见谁立,和我个人能力没啥关系,你们可别妄自菲薄了。”
说起来,学长们的三等功都是实打实的功,帮助起火的村庄转移人群。
在大家以为全部人员已经转移出屋准备封村时,愣是听到婴儿的哭声,两人冲进火海,把邻村来已故父母家住几天的一对母子,从马上就要倒塌的房屋里救出来。
而我,只是刚好早起去吃一家那天特别想吃的红豆圆子。
最好吃的那家,要绕好几条街,人还多,我便起了个早,想着吃完赶回去上班不会迟到。
我照导航开着车,感受着五点到六点撇去浮华的静谧清晨,呼吸着三月春日微亮的纯净空气。
高山挡住努力爬上人间的朝阳,幢幢高楼在西落的月光中,黢黢黑影随熄灭的路灯躲进破晓时分最隐秘的角落。
让我立了二等功的抢劫案,就发生在我把车停在居民楼下徒步去往早餐店的必经小巷里。
毕业两年入的刑侦大队,我练就了随时随地喜欢往暗处瞧一眼的习惯。越暗,越能吸引视线。
那条小巷,平常都是在休假时迎着朝阳来。青砖高墙,适合穿着汉服来打卡烟雨江南的复古拍照地。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它在昏暗中的模样,一线天似的幽深难测。
一团黑影匍匐在一米宽的巷中,拳头击打在人肉上的沉闷声清晰入耳。
我径直走过,不打草惊蛇。走两步后才急急返回,压着嗓子装起醉酒男人的声音嘟哝:“哎呦,憋死老子了,没个厕所的,哎呦哎呦,不行了。”
我撩起牛仔外套,假装男人解皮带脱裤子,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边窸窣,边急急走往巷子中央的那团黑影。我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一定是一个人压住一个人在揍。
现在,挥拳的手顿在半空一动不动,隐蔽在高墙的阴影里。
我嘴上要嘘嘘的声音不停,脚步越迈越大。
不确定受害人不出声求助,是不是因为被凶器抵住了致命部位,我不敢厉声喝止,担心惊吓了歹徒会有过激反应。
我直直往前走,假装没注意到那团会绊住脚的阴影。
黑影越来越近,近到两三步就要踩住时,我脚下一个趔趄,扑向盯着我的一对眼珠子。
对,眼珠子。昏暗中,凶狠又惊惧的眼珠子。
我没有猜错,歹徒有凶器。在我扑向他的时候,银晃晃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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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向我。
“小心。”我终于听到受害者的声音。
低沉的男性嗓音,满是关切。他还活着。
我勾勾嘴角,作势要扑倒的身体借墙一撑手臂,飞起一脚踢中歹徒拿刀的手。
阴影里一声惨叫,紧接着匕首叮当掉地上。黑影扑去捡,我立刻踹倒,用膝盖压住他尾椎。
正要反剪他手给拉去车里铐上手铐,那名受害者忽然翻身而起扑来。
我大惊,心下懊恼自己很可能被两名同伙算计了。刚这么想,一声枪响猛然惊起。
子弹划破我刚才所在位置的空气,灼烧耳边。浓浓的硝烟味散开,是熟悉的射击味道。
一击未中,歹徒立马爬起来开第二枪。我来不及起身,迅速抱住压我身上的男人,翻滚身子躲避。
好在歹徒开了一枪就跑,我要追,却推不开身上的男人。
眼见歹徒要跑出巷子,我急道:“你有没有受伤?没有的话,快让我先起来。”
男人不回话,我转头看他。这一看,脑神经僵住了。
一双灼灼金光的瞳孔近在咫尺,我瞬间有种被雄狮盯住的战栗感。
喉咙不自觉发干,我抬起似千斤重的手,挥拳向猛兽的影子。全力一击的拳头,却软绵绵地被男人握在手里。
“雨熙……”他把我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上去。
霎时,一股电流麻痹全身。我像只缺水的鱼儿大口喘息,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从身体里流逝。
那感觉,就像子弹对着眉心来,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心悸。
我引以为傲的大长腿,此刻僵麻得动弹不得,使不出三角绞锁住对手头部自救。
还是大意掉进了同伙犯的陷阱里了,我绝望地想。
不能动弹,大概率是在被扑倒时注射了药物。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我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压了出来。
比高原反应还强烈的缺氧席卷而来,我努力睁大阵阵发黑的眼睛。
破晓青天里,红日爬上了高山,一瞬万里金光。
我似看见浑身熊熊烈火的不死鸟,从高墙上俯冲而下,钻入了男人的金瞳里。
我盯着男人的金眼,用尽意识呢喃:“菲尼……克斯……”
不死鸟,菲尼克斯,你为什么抓我?我是警察,不是做坏事的罪犯……意识逐渐混沌,满腹不甘再说不出。
我努力睁大却慢慢阖上的眼睛,不舍漫天金红的蓝天……韩队,你的队员要光荣牺牲了……没立下什么功劳就要死了……王松学长,刘霖学长,你们不争气的学妹要先走一步了……
我一面惊奇人死前真的会回顾生前时光,一面依依不舍只看了二十五年的世界,还一面咒骂眼前金瞳男人的无耻——
你是利用了我的善心,才有机会对我下手的,知不知道?
你这样是最没良心的人,不,枉为人,枉为人啊……混蛋!
如果可以重来一世,我一定要亲手将你就地正法……你现在压制我很得意是不是?
你就祈祷我一命呜呼,否则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把你关起来鞭打!
我已经过于窒息,不清楚在脑袋里流利的意识有没有化成语言。
脑袋开始出现幻觉,我竟看到男人嘴角扬起了温柔笑意。
“好,我等你。”他说。
话落,金瞳散尽光芒,留下一对银白近乎透明的眼珠。
我想看清是怎么回事,一阵黑暗猛烈袭来。等再有意识,巷子还是那个巷子,那个诡异的金瞳男人早不见踪影。
红日不遗余力照耀大地,金芒笼罩在青砖的高墙上,晕开层层薄纱似的晨曦,仿佛仙子要下凡般梦幻。
我眨巴着眼,等待意识从窒息的牢笼里回归。
忽然,一阵枪响从巷口尖啸而来。
2. 第 2 章
枪声于我而言,熟悉又可怖。麻痹到僵硬的手脚,在听到枪响的那一刻,顷刻间充满了力气。
我狂奔出巷子,追上挟持了一名拎着早餐店外卖袋的老人家的歹徒。
他正举着枪对天空放,逼散了一群围观的男男女女。
尖叫声混杂着孩童的惊哭,打破了本该像往常一样过完就遗忘的清晨。
“把钱都拿出来!否则我杀了他!”
歹徒的枪口抵上老人的太阳穴,凶狠的目光一一扫过人群。看见我跑来,枪口对上我脑门:“你别过来!”
我停住脚步,对围观群众喊道:“都别在这里!该干嘛去干嘛去!”
声嘶力竭的劝告,并未让人群害怕一击毙命的枪口。大家只是向后退开四五米却不散开。
我举起双手,吸引歹徒的注意力:“有话好说,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说,我带了点钱,可以先拿去用。”
我边说边伸手到牛仔外套的口袋,拿出钱包,“有五百现金,银行卡里有二十万。”
其实只有两万。但赌在歹徒想要钱,必然心动。
果然,他两眼冒光,都不制止我上前。待我走进新手都能打中靶心的射程里,他喊道:“把钱包丢过来。”
我照做,钱包贴着地面滑到了歹徒的脚边。
“背过身去。”
或许就像韩毅说的,我身上的警察味让歹徒小心翼翼。
我背过身,看着阳光下他的斜影弯下腰去。等他伸手捡钱包的那一刻,我猛然转身,飞起一脚直逼他的脑袋。
这一刻,被许多警校同伴羡慕过的长腿,终于发挥了一次作用。
歹徒有两个选择。
他继续捡钱包,而后迅速逃跑,可以躲开要劈上他后颈的一击。
他放弃钱包,拽着老人往后退,同时向我开枪。那么我的一脚会踢飞他刚刚举起的枪。
我猜会捡钱包,确如所料歹徒捡了钱包就跑。
或许他有比击杀一名追踪警察以绝后患更为重要的事,比如毒瘾或赌瘾犯了。
我穷追不舍,他把枪放进夹克口袋,边跑边打开我的钱包。看见我的警察证,他大骂一句:“妈的,臭条子!”
他边骂,边把钱包里以备我追凶到他乡不时之需的五百块钱塞进口袋,而后拿了我的工资卡,就把钱包随手往车道隔离带的灌木里一丢。
俗话说不能太小瞧对手,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歹徒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他大概以为女警的腿脚是软脚虾,追不上一个跑步分心的歹徒。
我的大长腿再一次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肉眼可见地追上了一名看警察追歹徒的电瓶车骑手。
先手刹再拔钥匙,正准备自报家门借用一下车,戴着头盔的小伙子已经跳下车跑了。
有小电驴的帮忙,我飞快靠近歹徒,却也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射程之内。
可奇怪的是,我竟看得见高速穿过空气的子弹的运动轨迹。
周遭似乎被时空老人摁了百倍慢速,慢悠悠飞来的子弹,被我轻易歪头躲避。
几枪未中,却没了子弹,歹徒铆足了劲向前飞奔。仰起的头,很有百米运动员的潜力。
但小电炉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
我抬起脚,一脚踹中他的后腰。歹徒跌进灌木带里,我立即熄火跳下车,对着他的后颈就是一个手刀。
来不及惨叫,他趴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接到群众报警的民警同事们赶到现场。
王松和刘霖也来了,从我手里接过昏迷的歹徒,搜出他身上的危险枪支和还没捂热的五百块。
“那是我的钱。”我伸手想拿回。他们却当证物,封进了透明袋里:“等会审讯完还你。”
“我还没吃早饭。”我可怜巴巴道,“身上没钱了。”
王松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我没现金。你也该习惯用手机支付了吧?”
“我还有点。”刘霖从塞满出差发票的钱包里掏出三个一元硬币,“买豆浆够了吧?”
“……”早知道先拿回自己的钱了。
手机支付一次,就会暴露一次自己的信息,我不喜欢被人背后窥视。
“手机里也没钱吗?”王松说着掏出手机,发给我一个一百块红包。
我没接,指指小电驴:“借的,不知道车主是谁,帮我还一下。”
没吃上清甜软糯的红豆圆子,一早的好心情没有了。现在太阳都出来了,也没时间吃了。我走往前头的灌木带,找钱包。
王松让刘霖带歹徒回所,陪我一起找。
“怎么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没时间,我刚从鬼门关回来不久。”我拨开一丛丛灌木,弯腰在枝丫缝隙里找有我警察证的钱包。
“你受伤了?”王松抓住我胳膊,把我拉正,上下打量,“伤哪了?”
“没伤……但对方一根手指都没用,我就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只是轻轻的一吻,身体就像被高压电线击中,瞬间麻痹窒息。
王松看一眼正被刘霖和一民警一同架着的昏迷歹徒:“是他吗?”
我摇头:“说了你不会信的。”
“我信,你说。”
我便把被亲吻手的部分改成掐了一把,详细说了在巷子里发生的事。
不是我扭捏不说,实在那金瞳男人不像话。不是像国外的见面礼仪,亲亲手背而已,他舔了我手心。
濡湿的灼热感,烙印在脑海里,我想忽略都不成。此刻一想起,还会浑身燥热,一股无名之火猛蹿下腹。
虽然母胎单身,但看过的情杀案卷太多,还随韩毅破过几起奸杀案,我深知这就是□□焚身。
简直诡异得不行。
我推开王松,迈出灌木丛:“我去吃早饭,你帮我找找,找不着就算……”
哪能算了?有我的警察证啊。万一被有心人乱用,就是向局里报备遗失了,也完蛋。
我回头,继续找,保持远离王松三米的距离。
他一靠近,我就火速迈腿,踩断了好几株发了绿芽的枝丫。
“好好,我不过去,”王松举起双手到肩,“不想说我就不问,好不好?”
我张张嘴,想解释却不知怎么解释。我们一前一后互不干扰,直到他从错综复杂的低矮灌木里,捡起我的钱包。
“雨熙,找到了。”他伸手递给我,隔了三米的灌木丛。
“丢过来。”我摊开双手接。
他却不丢,迈出灌木丛,沿着车道向我走过来。
“为什么躲我?”他站在一臂外的车道,递来钱包。
“没躲,我在找钱包。”我接过钱包,往另一边的车道走。
下腹发热,怎么能靠近?大概是被下了什么咒术。
我走,王松也走,汇合在拉了警戒线的斑马路上。
清洁工阿姨正在清理撒了一地的红豆圆子和早餐外卖袋。那位被劫持的老人怔怔盯着红褐色的甜汁水,不肯随民警去警局录笔录。
我上前劝说,告诉他只需要如实说就好了。他像是第一次见我,盯着我的脸仔细打量。
可能认出是我赶跑了歹徒,他热泪盈眶地向我鞠躬。
鞠一躬,他抬起皱纹横生的脸,颤抖的双唇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因不知名的激动与满面泪流交汇,浓缩成一句:“雨熙小姐,公子在等您。”
大家都惊讶看我,却不知最惊讶的是我。
我不认识老人,更不知道他说的公子是谁。他和那位麻痹我的金瞳男人一样素未谋面,却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捂住饿得痛的肚子说:“我想先喝一碗红豆圆子,肚子要饿出洞了。”
饥饿感倒驱逐了腹部的燥热。
“老奴会做。”老人激动道,“您跟老奴回去,公子也爱喝。”字字恳切,好似真的认识我一样。
“我现在要上班,”想着推拒更难解释,我仰头望望无云的蓝色天幕,“您可以等傍晚,晚霞漫天的时候,带着红豆圆子来警局门口等我。”
如果向大家解释自己也不认识这老人,估计得耗时许久,不如等到下班单独见面好好问问。
带到没人的地方,威逼利诱出金瞳男人的身份,才是上上策。
我如是想得轻而易举,老人倒也乖乖配合,点了头就随办案民警上了车。
警车嘀呜嘀呜呼啸而去,我要回停居民楼下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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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王松拉到不远的早餐店。
“吃个早饭不要多长时间。”他点了一份红豆圆子和一笼蒸馄饨,用手机付了钱。
都是我爱吃的,我道一声谢谢开吃。说吃过早饭的王松,一声不吭盯着我吃。
等我吃完红豆圆子,还剩下两个馄饨吃不下时,他拿起桌上筷筒里的一次性筷子,吃掉馄饨道:“不要转我钱,下次请我来吃一次就可以了。”
我放回准备转钱的手机,点点头出早餐店。
走到街边停着的车子前,肚子突感发烫,紧接着我浑身就像置于火炉上烤。尤其心口。
额头开始冒汗,我抓住王松的胳膊说:“学长,快带我去医院,越快越好……”
正说着,耳边忽听凤鸣,眼前的车子就燃起熊熊烈火。烈火中,一只火红的幼鸟扑扇着翅膀挣扎。
我伸手想救它出火海,不知从哪飘来一阵撒了桂花糖的红豆圆子的清甜。身体顷刻麻痹,向后倒去。
我本能抓住王松胳膊,不想摔倒,手却也瞬间僵冷得似一敲就会碎。
我知道他来了——那个诡异金瞳的男人,来了。
危急之际,我用劲力气推开将我抱得紧紧呼喊着我的王松,希望他快些逃。
可我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只能眼睁睁望着从天而降的烈焰火凤吞噬我们。
“菲尼克斯,不要……”我喃喃,祈求不死神鸟的慧眼能看见我们从没做过坏事——我们只惩凶斗恶。
火红铺天盖地,融化一切所及之物。
等我再拾回意识,一股消毒水的气味灌入鼻子,嗓子一阵冒烟得干疼。
我用力睁开眼,就见雪白的病房里,韩毅和王松、刘霖站床边脱帽致敬。
“我还没死……”我说着咳嗽起来。
王松当即落泪,扑倒床边哭成了泪人。韩毅和刘霖也都红了眼眶。
“我真还活着……”我动动无力得好似被放干了血的手脚,挣扎着坐起来。
韩毅让刘霖去喊医生,自己倒来水喂我喝。
清凉入喉,我才感觉自己真还活着。梦中一直置身烈焰中的灼烧,终于消失了。
一番检查,心跳骤停让医生们束手无策的我,现在心跳强健了,但医生们仍然束手无策。
主治医生表示我身体一点毛病没有,完全查不出来为什么好端端的心跳会停止。
从他们对韩毅的解释中,我听出王松送我来医院那天医生就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大家都以为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讨论了一会,主治医生问我:“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摸了摸像失去知觉的腿道:“腿没力气。”
“这个正常,你已经躺了一星期,没下过床,自然是无力的。等下床走走路,慢慢恢复活动,就会好起来。”
“一星期了?”感觉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啊。
“是的,”医生犹豫了会,“你睡得还好吗?”
我点头:“没做梦,一觉睡醒。”
医生看向韩毅,用眼神交流了会无能为力,带着其他医生出去了。
医生一走,王松又开始哭:“对不起,雨熙,对不起……”
“我没事……”
“不,都怪我,是我没保护好你……韩队,你处罚我吧,我不配做警察了……”
韩毅摆摆手,让刘霖拉王松出去。等门关上,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问:“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点头。尖啸的火凤从天而降,一辈子都忘不掉。
“王松说你是突然晕倒,你记得的也是这样吗?”
我摇头,欲言又止。
“想到什么都可以说,不论符不符合现实。”
“我……”
韩毅点点头,表示在听。
这位三十岁不到就当上刑警副大队长的男人,一双锐利似鹰的眼睛总是处事不惊。
我相信他能接受一切超乎寻常的异事。
我把从巷子里遇见金瞳男人的事详细说了,包括那个男人亲吻我手心导致身体僵麻的诡异。
韩毅虽吃惊,却相信我所言,沉默了会说:“你出事的当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南城美院,又一名女大学生失踪了。”
3. 第 3 章
第一名女大学生失踪的那一天,刚好是春分——3月20日,我立二等功后不久,我的生日,万物复苏之日,连环失踪案的开端。
当月起,每月失踪一名南城美院的女大学生。间隔的时间毫无规律,随心所欲得让人恼火。
非得说有什么规律,就是今天是夏至。6月21日,办公室接到了第六名女大学生失踪的报警电话。
下班后,王松和刘霖非得陪我去步行街买逼真的假发,打乱了我想顺路再去看看那条昏黑小巷的计划。
他们把我送到单身公寓楼下,见我进电梯才回去。
我在电梯里数着他们开车出小区的时间,回到家,打开灯静坐了5分钟后出门。
上警校心理课的老教授,不止一遍强调人的第六感能预知将要发生的事。
现在第六感告诉我,必须要去一趟小巷看看。
一路绿灯,我像归心似箭的游子般疾驰而至。
昏黄的路灯下,窄深的小巷好似归家的门。我把车停到路边,坐车里静静望着那似乎幽深宅邸的巷门。
我没有家,但我不是孤儿。只是父母因病早亡。
父亲在我幼年病逝,母亲在我上大学申请上助学金后似乎没了牵挂随父亲去了。
我大学临近毕业的时候,村里赶上基建时代,父母留给我的两百平小楼和前后百平的菜地,换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那批拆迁里,只有我要钱不要房。算算老宅的面积,我可以得到三套房。按市场增值计算,房子比现金划算得多。
村干部担心我被开发商骗,专程赶学校来问我有没有受威胁。
我说没有,并带去见辅导员才信——后台再硬的开发商,也没可能大胆到威胁一位警校生。
父母已经不再,没有兄弟姐妹的我,在哪都是漂泊一生。把父母留给自己的东西时刻带在身上,会有种好像他们还在我身边的温馨感。不论我在哪,他们都陪着我。
但这样无处落叶归根的孤单,导致稍微和自己有点牵绊的地方就会异常亲切。俗称,自作多情。
手表里的时针一格格慢慢走,我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巷口一眨不眨。
它不该这样死寂。
我都来了,它不该点灯欢迎吗?怎么能黑黢黢得像单身公寓一样?不论我加班到多晚回,都没有为我留盏灯的人呢?
其实我明白自己是害怕了。
不是害怕独自一人进虎穴民宿,而是害怕一去不复返交了一年租金的公寓要积灰,再没人回来打扫。
种在窗台的仙人球都开花了,主人却无法缓缓归矣的寂寞,我不想体会。虽然人走楼空是常理,可活着的时候谁不想多留些活过的痕迹呢?
“菲尼克斯,”我低喃,“你在吗?”
静悄悄的巷子,并未因我的遐想浮现希望之光。
等了片刻,仍没有能划破黑暗的光芒,我启动车子准备回家,终止毫无科学依据的第六感。
但几乎引擎响起的同时,巷子里亮起一点猩红之光。忽明忽暗,好似有人靠着暗墙抽烟。
我凝神细看,红光渐渐扩大,像一点点被吹大的红色气球。
与手掌一般大时,红色圆点周身冒出金光,继而开始有棱有角。而后像心电图一样忽高忽低,数不清分裂出了多少手指粗细的峰谷,又慢慢融合,最后定格在四个。
乍一看,像凤爪。仔细看,仍像凤爪。
我解开安全带下车,左右望望临近深夜的冷清街道。
人行道空荡荡。一辆轿车疾驰过,很快不见踪影。
橘光从暗墙不断延伸出来,已经长出了火光闪闪的凤腿。紧接着,腹部和尾巴也出来了。
长长的尾羽,燃烧着熊熊火光,美丽又危险。
我不敢贸然靠近,贴着车门等它长出一双金瞳的艳丽凤冠。
我屏息等待,周遭寂静仿佛陷入了深潭里,隔绝了人间烟火的浮华。
火焰燃烧的呼呼风声,传入耳里,春风拂面般温暖。我突生好想扑进妈妈怀抱的热切。
我走往巷口。
犀利的凤眼未显现,心中的恐惧少了好些,很快被一探究竟的勇气覆盖。
我走进了巷口。
长长的凤尾,从墙上倾泻而下,拖在地上,随着前行的凤爪缓缓向前移动。一只腿,一半肚子和一半尾羽,凸出墙面。
不知另一半是否就在一墙之隔的早餐店里。那双摄魂的凤目,是否正好奇地看着店里准备第二天赶早做包子馒头的发面,和浸泡在水里的红豆呢?
我顿住脚步,忽然想去隔壁早餐店看看神鸟的另一半是不是真在厨房里走。
脚随心动,我当即转身,不料差点撞上一双正冒着金光的凤眼。我险些叫出声,惊得一动不敢动。
火凤似乎也吓了一跳,轻啸一声,而后转动金瞳凑近。我顿感窒息,身体像被灌了铅,沉重得要坠入地底。
冒着火光的长脖子,像长颈鹿一样从墙体里伸出——和凤身相隔了一截暗墙,伸到我眼前。
想来,从我走进巷子,它就在我身后盯着我。
缓缓地,凤头下移,停在我心口。心脏立马火烧火燎,血液即刻要翻腾。
我屏住呼吸,也难以呼吸。
灼热的火焰几乎要贴上脸,毛孔都似被热气堵住了。体温不断升高,血液即将沸腾冒泡。
心想马上要被烧死了,胆子倒大了些。我咽咽干疼的喉咙,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菲尼克斯……”
它似乎听得懂,啾一声昂起头,凑近脸来。
火焰几乎要烧上我的头发,我的胆子立马又瘪了,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字。
见我不说话还筛子似的抖个不停,它又低下头去,盯着我心口。
“我其实是好人……好人的心脏不好吃……”
“啾~”它似乎不太感兴趣我说什么,头都没抬。
“好人的心脏是红色的,真不好吃……”
“啾~”它抬了抬眼睑。金色的睫毛,又卷又长,是只美凤。
我猜它极大可能是雌鸟,如果变成人的话一定是位可爱的小萝莉。这样一想,喜欢就慢慢超过惧怕。
“你如果肚子饿了,我可以给你买好吃的饲料。”
“啾?”
“你变小点,我现在就带你去逛超市。”
凤头立马高高昂起,炯炯金瞳,似在犹豫要不要吸魂。
我僵立不动,坦荡心怀让它好好打量。
如果它真是神鸟,自当知道我的心有多正。这样正的心,是个神都不舍得吃吧?
我信心满满,不闪不避,回视隐隐狠厉的金瞳。
或许弄错了,这只鸟是雄鸟。
那天见的金瞳就是位男人。会不会和那人有关系?
虽然没看清那人模样,但听到过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的严肃,很有此刻要吞噬人的凶猛。
可又感觉是雌性。它今日格外温顺。没有麻痹人,也没有吸魂。
不管是雌是雄,是不死魔鸟还是神鸟,它都是猛兽。
跟猛兽谈交易,一般都是脑袋被门夹过的。我昏睡了一星期,梦里被炉火烤了一星期,也算是被夹过了吧。
看来,今晚横竖都要一死殉国了。
这样一想,威风一振,双目一淩,我后退一步,像面对凶犯一样大义凛然道:“作为人间正道,我完全有资格和你谈判。你作为神鸟,如果残害生灵,尤其我这样的正义使者,定会坠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归神位。”
字字掷地有声,饶是不死鸟,也呆滞了片刻。金瞳里的狠厉散了好些,流露出丝丝懵懂的友好。
我乘胜追击:“但你如果能和我合作,天上的神明定能知晓你的恩德,奖励你升位。”
异神界应该也有晋升机制的吧?
我虽是无神论者,但性命攸关时这些都无所谓。不管有没有神明,能助我破案,让我信都可以。
我甚至想,会不会上天看不过去凶犯连连迫害女大学生,派神鸟来助破案了。
这样天真的想法,很快惹怒了凶兽。尖利的鸟喙,啄向我的心口。
牛仔衬衣瞬间烧出个洞。里边露出的浅色胸衣,也烧掉了边缘。
饱满的胸脯一览无遗,满腔羞愤立刻封印了我濒死的恐惧。
我当即拿出下车随手别在裤腰的枪,对着愣怔的凤头就是一枪。以为假装发懵就可以掩盖猥琐吗?
子弹砰一声穿进火焰里,凤鸣激昂。我以为正中眉心,子弹却从金瞳间反弹出来。
一击未中,我立马跑往巷口。
我的枪法比不过韩毅,却也在警校比试场上次次名列前茅。近在咫尺的距离都射不中,只能属于诡异之事。
我乃一介凡夫俗子,单靠平凡之力妄想战胜不死鸟,简直异想天开。即便在梦里,都不敢想。
橘红的尾羽扫来熊熊烈火,阻挡逃跑之路。我上蹿下跳躲避着,恨不能飞檐走壁。
一根最长的尾羽扫来一缕耀眼的火光,我用力蹦老高,险险避开贴着运动鞋鞋底飞窜的火苗。刚落地歇口气,尾羽又扫来。
我又蹦老高。然后,刚落地,它又扫来。我就一下一下跳皮筋似的气喘吁吁。
想当年跳皮筋我就没输过,但是只在课间跳十分钟。寒暑假和同学玩,轮流玩的情况下半小时也得休息会。像今天这样一刻不停的跳,再弹力的膝盖也得罢工。
“等,等一下……”我上气不接下气,“有,有话好说……”
火凤瞥来一眼,又转回头,凝视黑暗的巷子底。巷子空空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喂,我们和平共处吧……我真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比人心更好吃的东西……”
它又瞥来一眼,又立马转过头去,好像我身上有什么看不得的东西。但尾羽不停扫动,阻止我逃窜。
“菲尼克斯?”我跳得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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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脱。
“啾~”它头也不回应了声。
“你别啾啊,先把你的尾巴停下,我腿要断了。”
它当真停止摆动尾巴。烈火燃烧上青砖高墙,红彤彤一片。
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只要受住一次能融铁的火焰,拼尽全力跑到巷口。它大概不会追到街上,不然也不会诱我来巷子。
不过前提是,我还有力气抬脚。同时,凡人之躯能受得住融铁之火。
酸麻的腿,软趴趴得带着身体,靠着没烧红的墙大口喘气。被火焰炙烤着不停跳高半小时,比跑两小时马拉松还累。
我扶着墙,缓着剧烈跳动的心口。
好一会,不见动静,我看看仍然目视漆黑巷底的凤头道:“我们无怨无仇,休战可以吗?”
“啾~”
“那可以放我走吗?我还有重要的事。”得赶去民宿了。
“啾~”
“那你把尾巴收了。”还拦着路呢。滚烫的,烤人。
“啾~”
“你倒是收啊。”
“啾~”
“喂!”
“啾~”
“……”
火凤只管啾啾,根本没听进去我在说什么。还不瞧人,戏耍着玩是吧?
憋屈的怒火缓缓烧上脑门,我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一把抓向不死鸟细长的脖子。而后,抓上就后悔了。
能把墙烧红的火焰,把人烧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哪怕死了也得有全尸啊?
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烧成一抔灰,饶是破案神警韩毅也无法找出死因啊。
可是我已经被这不死鸟的目中无人激得失去理智。
来不及了,触上鸟脖子的那一刻,我就会被烧烬。
恶魔啊!
我挥动拳头,将毕生的力气砸向不死鸟傲视一切的金瞳。哪怕以卵击石,我也要维护人民警察不畏死的勇魂!
噗!
风吹熄烛火的声音。
那灼眼的火焰,一瞬消失。
刹那间,我抓上了毛茸茸的弯弯脖颈。没有预想中一触就融化的炙热,软乎乎得围脖似的暖手。
我向来拒绝不了小巧可爱的东西,爱不释手。
小时候家里养的小鸡仔,我就特别喜欢一放学就捧手心里,爱抚一阵毛茸茸的羽毛。
不死神鸟一定会读心术,所以瞬间变成小小的一团。
我摸摸小凤脑袋,又抚抚光滑如绸的颈羽,全然忘记刚才就是这个坏东西让我累死累活跳高高,还烧破了很喜欢的牛仔衬衣。
这时候,我想起破了个洞的胸前,低头一看,触及一片雪白,总算明白鸟眼为啥不正眼瞧自己了。
这能正眼瞧吗?
胸前何止破一个小洞。
被烧断了的棉布,早在大幅度的跳高中从左胸撕裂到右胸。月色中白皙的胸脯,让人羞耻的丰满事业线,暴露着姣好沟壑。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罪魁祸首的小脑袋就是一个爆栗子。
“啾,啾~”小神鸟伸出小翅膀抱住脑袋,泪眼汪汪。
“现在知道错了?”我戳戳它脑袋,“下次还敢不敢了?”
小脑袋立马摇成拨浪鼓。
早这么听话多好?
萌萌的一团,到底不忍心再赏爆栗子,我把它搂胸前挡住春光,到巷口。
左右望望不见人,我飞快跑上车。
把小神鸟放副驾驶,我启动车子,先回去换了身衣服,收拾好去民宿的行李箱,再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些它啾啾着满意的水果、面包和……奶茶?
“你喝奶茶?”
“啾~”
“你真不吃饲料吗?”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民宿在著名景点五峰山的山脚,交通不便利,购物也不便利。
“啾~”它摇着脑袋。
“那到时候可不能吵着要出来买,我要很久才回城的。”
“啾~”
“你不会说话吗?”
“啾~”
“到底会不会啊?”
“会的。”
低沉的男人嗓音,好像在哪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感觉明明应该记住的,却就是忘了。
而现在我有更为震惊的事,不容许我去想其他。
“你是男的啊?!”我后知后觉地叫道。
它盯着我的胸脯点头:“我变成人形的时候,没有你那样的半球体。”
“半,半球体?”
它认真点头,用翅膀抚抚自己胸前火红的羽毛:“我是平的。”
我低头看看自己隆起的胸脯,发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尖叫。
没人换衣服的时候,会避讳一只不会说话没有人类思想只是有点灵性的禽类的。
我在换衣服的时候,也没有避讳菲尼克斯。
它趴在床上,盯着我脱掉破衬衣和胸衣,然后再穿上新的胸衣和T恤……
4. 第 4 章
我恶狠狠瞪着小火凤:“菲尼克斯!”
我要杀了你。杀不死你,也要拔光你的毛!
“嗯?”小火凤歪歪脑袋,一脸懵。
“为什么不早说你会说话?”
“你没问。”
“我现在问你,你为什么偷看我换衣服?!”
“是你把我放床上,正对你自己。我以为你喜欢我盯着。”
毫无歉意的狂傲之言,我却只能哑口无言。菲尼克斯没说错,是我自以为是让自己羞耻地走光了!
但是,这个登徒子怎么可以毫不羞愧?得了便宜还卖乖,也没有这样趾高气扬的吧?
我气得一把抓住它的细脖子:“你是公的还是母的?说实话,不然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按照你的性别逻辑,”它伸出翅膀,指着刚从车头走过,进入便利店的一对年轻男女,“我变成人的话,是男人。”
我猛地收紧手,心想掐死算了。
菲尼克斯的翅膀轻轻拍拍我手:“你不是知道我是不死鸟菲尼克斯吗?为什么要浪费力气?”
“非礼勿视,你不懂吗?”
我咬牙切齿,真想一口咬瞎这对看光我身体却傲然无谓的金瞳。
“现在知道了。不知者无罪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自认倒霉。
把菲尼克斯丢回副驾驶,我启动车子上高速公路飙车,来发泄满腔羞愤。
“你要觉得难受,我可以变成人让你看一次换衣服。”
“不用!”我吼道。
“那要怎样你才能开心?”
“永远都不要变成人!”他要变成人形,我真的会羞愤而死的。
哪个女人能接受在一个不是男朋友的男人面前光身?
“你能告诉我你在不开心什么吗?车子已经超速了,这样很危险。”
“知道得这么多,就不知道非礼勿视?”
“我以为你喜欢我看。”
“谁喜欢啊?你是我男朋友吗?我要喜欢?”我提高嗓门,车子跟着震了震的方向盘打漂。
我频频深呼吸,稳住不断夺走理智的愤怒。
车轮飙到110码,迅速追上一辆大货车。装了两个集装箱的半挂车,遮蔽西落的月光,压下一片沉闷的暗影。
身体本能惊了惊,怒气消半,我暂且放下不痛快,专心开车。
“你有在男朋友面前这样换过衣服吗?”
菲尼克斯完全不懂人类女子的贞洁有多重要。尤其对我这种还没穿过泳装到沙滩晒日光浴的老古董而言。
怒火又蹿至脑门,我吼道:“没有!”吼完发觉自己一直在发脾气,一点也不像平常的自己。
往日,摊上最棘手的凶杀案,我都没这样郁闷焦躁过。
我频频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只是看了眼,并没有失去什么……又没少块肉?
可是,那是我的第一次啊!
除了小时候光溜溜在父母面前过,谁会在结婚前,在别的男人面前裸上半身啊?
还好只是上半身,要是全……我不敢再往下细想。再想下去,只怕要撞上大货车同归于尽……不,只有我粉身碎骨。
我只得咬紧牙关,默念对方是个不死神杀不死的。
“怎么可能呢?”菲尼克斯似沉思了会道,“现在不都流行未婚同居吗?”
“我没有男朋友!”
刚缓下一点的焦躁,又轻易被菲尼克斯挑起来。我简直想歇斯底里一阵。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清白没有了,顿感对不起未来的老公,鼻子一阵发酸。
虽然还不知道那个老公在哪里,可是往后万一遇到了心仪的对象,可要怎么坦白?
我暗自伤心,菲尼克斯却一点不觉得自己错了。
“我也没有女朋友。”他说。上扬的语调,一听就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我气得又大吼:“你有没有关我什么事?”
是我自己不注意,但菲尼克斯一点错都没有吗?明明知道男女有别,还睁大个眼睛看得目不转睛。
越想越气,油门收不住,车子狂飙。
菲尼克斯却还老神在在:“雨熙,慢点,超速了。”
亲昵的称呼,好像和我已经很熟了,却又暗藏漫不经心的随意。
我频频控制不住怒火,狠劲掐一把大腿肉。剧痛袭脑,怒气总算消掉大半。
看过就是看过了,再懊恼也无济于事,不如沉下心来好好利用菲尼克斯的神力。
救出那六名失踪女生,才是最重要的。
我轻轻踩了踩刹车,道:“你认识我?”
“你不是知道我是不死神鸟吗?”
“那你也知道我为什么去民宿了?”
“不知道。”
“你……非要这样故意不说清楚吗?”
我可从没对他自我介绍过,可他却知道我的名字。问点关键的东西,却又装傻充愣。
“我是认真的,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
“……”
那为什么要带他来?还浪费钱买了一堆禽类口粮?
我懒得再废话,稳在120码,用最快的速度在下一个服务区停车。
“我们休息一下,可以去上个洗手间。”
停好车,我打开驾驶门。
“我不需要。”菲尼克斯用双翅抱住小凤头的后脑勺——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只小鸡头,懒懒地靠着椅背。
只不过橘红的凤冠,有着长长的凤羽,同长长的尾羽一样柔顺美丽。一看便知物种稀有——极其稀有,拿去拍卖,能上八位数的那种。
我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车门,抱过悠然自得的菲尼克斯,关门锁车,去洗手间。
“我真不需要。”他东张西望。
迎面来的一家老少五口人,他用翅膀指指小孩手里的烤面筋,“我想吃那个豆制品。”
“先上厕所。”
“我没有。”
“上着上着,就有了。我要去女卫生间,不能带雄性动物。”
“你把我放洗手台上,我等你。”
“随你便。”
把菲尼克斯放在靠男卫生间的洗手台,我走进女卫生间的最里边一排。身后无人,我拉开窗户,跳了出去。
月落西山,昏黄路灯下的服务区寥寥无人。我拍拍手上沾的灰,绕过卫生间往停车场去。
坐进车里,回头看一眼冷清的卫生间门口,我启动车子。
我是去破案,不是旅游观光。带着没什么用的小动物,着实不合适。
车子开出去十来米,忽听一声小鸡仔的叫声,耳根有丝发软。然后越来越软,我调转车头,停回原来的位置,跑向卫生间。
小火凤还在吧?没被人抱走吧?变小了也还是有神力的吧?
我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卫生间。
空荡荡的洗手台,留下一根火红色边缘冒金光的羽毛。
“菲尼克斯!”我喊道。
不见回应,我冲进男卫生间,一间间查看。
午夜偏僻的服务区,冷清得毫无人气。无人的卫生间里,只有急切的推门声和我的呼唤回荡。
羽毛红艳的小鸡仔,毫无踪迹。
找完男洗手间,我又找了女洗手间。镇静的呼唤,渐渐溢出慌乱。
“菲尼克斯,不要捉迷藏了,好不好?”
“菲尼克斯,我看见你了,快出来。”
“菲尼克斯,我要赶时间,不要闹了。”
……
不论我多么愧疚,无人的隔间里空荡荡。
我甚至想爬出个午夜凶铃也好,至少可以问问有没有看见一只火红的小鸡仔。
没有,哪儿也没有。
头顶的日光灯混合着氨气的光晕,让人脑袋发昏。
我听着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拉开不久前跳出去过的窗户大喊:“菲尼克斯!”
回应我的是,西月的冷凝。看见了一切的冷月,似嘲笑我的忘恩负义。
菲尼克斯饶我不死,我却在他变成幼鸟时抛弃了他。这和那些遗弃自己孩子的父母有什么不同?
阵阵再见不到菲尼克斯的恐惧,袭上心头。我迫使自己冷静,跑去找服务区的工作人员。
只要调出这短短的几分钟监控,只要有带走菲尼克斯的车牌号,我就一定能找回他。
我跑出了卫生间,正要右转去服务区大厅,一声极轻的“啾”声惊停了脚步。
寻声望去,一团火红从停车场上空飞来。
我跳下通往卫生间的几层台阶,跑向那小团红艳。
“菲尼克斯!”
“啾!”
“我在这里!”我张开双臂,迎接俯冲而下的火红色。
“啾!”他扑进我怀里,尖尖的嘴巴戳上我的心口。
尖锐的鸟喙,似要刺破衣服钻入皮肤。我嘶了声,抚抚他害怕到立起的颈部羽毛:“没事了,没事了。”
还好变小了也会飞。从坏人手里逃出来,很吃力了吧?金瞳里都冒出怒火了。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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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敢再把你抱走。”我用脸颊蹭蹭他已然吓到呆头呆脑的小脑袋。
“啾!啾!”他拿尖喙啄我心口,控诉着那些个贪心之人的罪恶。
“我知道,我知道,看你太漂亮了,想把你抱走卖掉,是不是?”
“啾!”他用力啄一下我心口。
“哎呦,疼的,你轻点。现在没事了,不用再怕了。”我边安抚边上车,抱着菲尼克斯坐到驾驶位。
他收了点力道,但仍啄我心口。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吓着了。但男子汉大丈夫,吃一堑长一智,咱以后就知道哪些人是坏人了。一看面相就知道了。”
“当然。”菲尼克斯终于从惊吓中开口。
“好孩子。”我摸摸他不再立起来变回柔顺服帖的颈羽,“下次我到哪都带着你,让你经历这样可怕的绑架,真是抱歉。”
“可以吗?”
“当然了,我说到做到。”
“那你可不能再偷偷跳窗溜走。”
“什么?”我一时吃惊到不明白他的话中意。
“我倒想啄开这里,”他轻啄一下我心口处,“看看里边是不是发黑了,能抛下伙伴独自开车走?”
“你……说我吗?”我尽可能一脸懵,“我刚一直在找你。你不见了,我很担心,急得都要哭了。”
“真的?”他凑近小鸡头,睁大两只金瞳,盯我眼睛。
一股灼热之气压来,我强装镇定,用力点头。
“可我追踪到你从女洗手间最里边的窗户出去,绕过洗手间外墙去了停车场,而后开车出去了好长一段距离,马上就要上高速了才掉头。”
“……怎么可能?我上完厕所就出来找你了。可你不在,只留下一根可怜的羽毛。”我缩着脖子,拿出塞裤袋的火红羽毛,“就是这根,我拿回来了。”插回他背上。
啪嗒——羽毛掉到我腿上。
“好可惜,长不回去了。要不送给我吧?”这么稀有,很有收藏价值,不定还能救急。
“雨熙,不可以说谎。”菲尼克斯的金瞳冒出了红光,接着通身泛红,好似烧红的烙铁。
“等一下,不能变大!车子会爆炸的!”出发前,油箱可是加满了油!
“你说谎了。”
“是是,是我不对。我不该抛下你,那是因为我要去破案,担心连累你有危险。”
“你还在说谎。”红光隐隐泛金光,燃起了小簇火苗。
“是真的。”我赶紧道,“我保证下次绝不抛下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话落,金瞳猛地睁大,周身的火苗一瞬蹿老高。
火红的光亮刺得眼睛睁不开,我心想:完了,我还是得成一抔灰。
灼热的火光包裹住我,我闭上眼等着□□烧融的那一刻。
等了好一会,还没闻到自己的肉焦味,我壮着胆子睁开眼。
也就在睁眼的那一瞬间,烧心的灼痛刺进了我胸口。
我猛地睁大眼,就见一蹿火舌冲进了我心脏。
没错。我看见自己跳动的心脏。可当我震惊地再看,却只看到火光。
“菲,菲尼克斯……”我喘不上气,却又不至于无法呼吸。
可是每呼吸一次,又锯齿钻心地疼。
菲尼克斯没有变成巨大的不死鸟真身,仍小小的躯体燃烧着熊熊火光。
他平视我的金瞳,冷厉无情。
他在生气。
他在生我说谎的气。
即使我道歉了,他仍然不能解气。
我努力抬起因疼痛而抽搐的手,想再揉揉那柔顺的颈羽,却够不着他漂浮至车顶的火红身体。
“菲尼克斯……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灼热漫游至心脉,随着血液四处流动。嗓子已经干哑得冒烟,呼吸都着火般滚烫。
筋脉在融化……我将命不久矣。
但我还有案子没破啊!
“要怎……怎样……你才能消气?”我极力凝聚涣散的意识。
菲尼克斯静静看着我,金瞳一眨不眨。我不确定他听见了没有。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熔岩般的热气已经融化了我的嗓子。
我再说不出话,默默感受眼泪滑至脸颊的清凉。
学长们的乌鸦嘴说中了。我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我缓缓闭上眼,用意识努力传出最后的讯息:韩队,我不是被谋杀,我是死于诡异的火焰里。不要耗费精力查我的死因,请重新派人去往民宿……
但这讯息终归只能停留在我的脑海里。
5. 第 5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邻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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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熔岩,流经四肢百骸。
我的灵魂经不住炙烤,挣扎着飞出肉.体。
我终究逃不出不死鸟的烈焰。
通往黄泉的路静谧无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漆黑的夜幕里卖力跳动,仿佛我还活着。
“菲尼克斯……”
我伸手探知黑幕的尽头。黑暗中,尽力伸直的手臂探不得任何阻碍物。
我茫然无措,睁大眼也寻不得一丝亮光,只能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走。
直走得浑身冒汗,我停住脚歇息。额头濡湿的触感鲜明,我不禁怀疑自己还活着。
“菲尼克斯!”我大声呼唤,“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再不骗你!”
“啾~”
一声轻微的回应,让我喜极而泣:“菲尼克斯?你在哪里?我还得活着,我得去救人。”
韩毅跨省追毒贩,学长们以为我去了民宿暂时无法对外联系,等大家发现不对劲,我的骨灰大概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
每拖延一天,那六名失踪的大学生也越发凶多吉少。
“如果你一定要我死,等我破了这个案子再烧死我,好不好?”
“啾~”
一簇烛光的火焰忽然亮在前方,一眨眼的功夫,近身到脸。
金光闪闪的火焰,照亮这番无尽的深渊里。巨大如篮球的金瞳,凝视我。沉重的压迫感,叫人窒息。
“菲尼克斯,原谅我一次,我的灵魂从此属于你。你让我往东,我便不往西。你让我往右,我便不往左。我是你最忠实的伙伴。”
本想说奴仆,但二十一世纪的警魂不准我如此低声下气。
我双手合十,对他鞠躬。
想想拜佛的人,都要下跪行李,我便跪地磕头,以示虔诚。拜了三拜,不见动静。我悄悄抬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看见金瞳眯出了一丝笑意。
我凝神细究时,巨大的火焰鸟迅速变小成了一只火红的小鸡仔。
他扑向我,我忙张开双臂接住。
触上软绒绒羽毛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泉水从头顶淋下。我顿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那一瞬,我还在想真是难哄的小鸡仔啊,自己却淋成了落汤鸡。
一阵好似宿醉的脑壳疼,我嘶了声,努力适应人间灯光的亲切。刚从黑暗回来的眼睛,眯了又眯。
软扑扑的床,在身下。一位身穿黑衬衣黑西裤的陌生男人,坐在床边,手指正摁着我额头上的冰毛巾。
我没有跳起来,只是惊得坐了起来。
不知是敌是友,我悄悄打量四周,手伸到腰间摸别裤腰的手枪。
空空的。裤子也不是爱穿的休闲卫裤。
宽松的睡裤套在我腿上。丝滑的布料,上等的深黑丝绸,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但又宽又长,是男人的裤子。
上衣是同款同黑色的小v领男士睡衣。
男人穿的话,大概刚到锁骨。在我身上,锁骨完美露出,不挺直端坐好的话,可以窥见满当当的事业线。
我:%¥#!@&*……
尽力压下又一次被哪个不知是谁的色徒看光了身子的愤恨,我假装失忆:“请问这是哪里?”
“姑娘记不得事了吗?”一头金发的年轻男人,在我适应的时候已经挪身到阳台玻璃门旁的沙发。
他一手撑在黑牛皮沙发上,拖着脑袋瞧我。戴着冷茶色墨镜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我指指自己眼睛,“不能见光吗?”
“见不见都一样,我看不见。”
原来是瞎子。那应该啥也没瞧见吧?
我摸摸头发,发现戴的假发不翼而飞。极大可能是被菲尼克斯给烧没了。亏他还有点良心,没把我烧成光头。
“请问我身上的衣服……”保险起见,我还是要问清楚。
“我换的,但我什么也没看着。”
“摸着了吗?”我咬咬牙问。
“也是没有的。不过我在给你穿了衣服后,才知道你是位姑娘。”
脑门一瞬被胸腔冒出的火气冲得发胀,我掀被下床,对着嘴角泛笑的欠扁脸就是一拳。
哪料不合身的睡裤松松绔绔还长了一大截,轻易绊住脚。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向动都没动一下的陌生男人身上。
情急之下,我把身体所有的重量和力气都用到了膝盖。
咚一声,膝盖重重磕上地毯。好在波西米亚风的地毯够厚,缓冲了不少硬实地板的反噬。
沙发上的男人,这才有了动静。他坐端正,头微微低下,茶色墨镜正对仰起脸的我。镜片后的瞳孔,看不出聚焦哪。
明明不是漆黑的墨镜,愣是看不出眼睛的瞳孔形状。
听闻先天盲人的眼珠通常呈灰白色。再经过茶褐色的镜片过滤,隐隐狭长的眼廓里似乎空无一物。
“你出生就看不见吗?”
“你对我的眼睛感兴趣?”男人向前倾身,凑近我脸,“女生对刚见面的男人表现出兴趣,不是明智的。我只是眼睛不能见光,其他地方的能力都很出色。尤其下身。”
我一下跳起来,一拳挥过去。
只是问一个问题,他怎么什么都能往那些个隐私的地方扯?当自己是男人,就可以随便开女生玩笑是吧?
拳风呼呼响,说自己是瞎子的男人,却稳稳接住了我的狠命一拳。
“你不是瞎子?”
“我是,”他说,“但我不聋。听得见你过来了。”
我不置可否,伸手扯他墨镜,却被他捉住手,而后一用力甩到沙发上。
身体立即条件反射抬腿,趁踹上他的胸膛借力带起压陷牛皮沙发的上半身。但却还没抬起脚,男人就抓住了我的两只脚踝。用一只手!
我用力一蹬,他改抱放在胸前。
我身上松垮的黑色真丝睡裤,顺着高举的小腿滑落至膝盖,而后顺着他的微微倾身,一路滑到大腿根。
我心知遇到了对手。一个力气大过我目前见到过的任何一个男人。
警校的学长、罪恶的凶犯,都没人能轻易撂倒我。但这个瞎子做到了。
他甚至没用全力,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拉,我就像片羽毛飞上了沙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欺身而上:“我好心给你换衣服,帮你擦身子,给你敷毛巾退烧,你却要恩将仇报吗?”
“我做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倒是你在做什么?”
蹬都蹬不动,双腿一点挣不脱。想挥拳,手又不够长,只够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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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到大腿根的睡裤往膝盖扯。
从小晒不黑的白皙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我急得想咬人,牙齿却也够不着。
“正当防卫。”他一本正经,一点没往我快露出底裤的大腿转头一点。
“我没有攻击你,你的防卫不成立,请立刻放开我。”
“我放开的话,你会立马发动攻击。我如果反应不够迅速,就会被伤害。那时,便为时已晚。”
“我不会出尔反尔,你尽管放开。”
“你如果出尔反尔,我也不能对你怎么样。毕竟男人不能对女人动手。”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不是在动手?”
“并没有。”他改抱为一手抓一只脚踝。
我正感机会来了,就要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再好好揍一顿。他却忽然把我的脚踝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哗一下拉开,而后欺身压来。
陌生的气息,竟有丝淡淡的红豆圆子的糖渍桂花的清香。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靠得极近的薄唇。
“你刚又想发动进攻,对吗?”茶褐色里的无神瞳孔盯着我,隐隐压迫感。
常年出入凶案现场的本能告诉我,这个瞎子不好惹。他虽看不见,却能拆解我每一蓄势待发的凌厉招式。
好在他的双眼看不见此时的我有多狼狈。被抓着的双腿,被放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腰侧,好似紧紧藏住了男友在求爱抚。
我动动腿,只是想尽可能拉开一些暧昧的距离。他就压紧我小腿,紧紧贴住自己的腰。
怎么都挣不脱,我卸力,像只脱水太久的鱼精疲力竭。“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盲人。”
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命,可不能再一不小心招来新祸端。
“瞎子应该是什么样?”
“我见过的,都应变能力不强,你这样听力超群的第一次见。或许你只是有眼疾。我刚好有认识的眼科医生,可以帮你看看,不定就恢复视力了。”
“看不见,听力自然会好些。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眼睛,除非是我的伴侣。我现在单身,你想成为我的伴侣吗?”
“啊?”看下眼睛就要闪婚啊?这年头还真如菲尼克斯说的流行未婚同居这种快婚的了。
“不愿意,就别再碰我眼镜。不然摘下了,看见了,你就必须是我的伴侣。”
“我不会再碰了,刚才对不起啊。”
确实听过盲人不喜欢给外人看自己不正常的眼睛。凑这么近,其实也看得见茶褐色镜片后的眼睛确实没有聚焦。
我推推男人,示意他起身。
男人不做停留,起身就走,留下一句:“晚上别出门,有什么事用床头柜的电话拨内线。”
足足一米九的高个,挺拔魁梧得差点贴上门顶。
这样身高的盲人,确有强劲武力的资本。刚压住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的臂力和腿力异常的健壮。
我的挣扎犹如小鸡仔,完全撬不动半点牢笼似的禁锢。一个强劲的对手,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先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现在,得先找到菲尼克斯。能够一击必杀我的不死神鸟,才是最可怕的。
对掌控着自己生死的家伙无法远离,最好的办法就是时刻拴在身边。
等探出薄弱之处,一击反杀。
6. 第 6 章
毫无头绪自己怎么到了这间五十平左右的房间里,我坐在沙发盯着边柜上的留声机。
黄铜色的喇叭花,正对着铺着墨色锦被的卧床。
同身上睡衣一样犹如夜色般漆黑,在暖黄的鸟语花香灯罩下泛着淡淡的金丝光泽。
我把唱针轻轻放在唱盘上,黑胶唱片慢慢转动起来。特有的复古嘶嘶声响起,婉转歌声缓缓安抚着恍惚是梦的茫然。
“生时不知红尘短,别时方知再难见……黄泉梦中不知重逢日,午夜魂归方知久别离……”
如泣如诉的戏曲,一音一调刺进心口,我想见菲尼克斯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曲子接近尾声时,不断发热的心脏仿佛烧起来般牵动我对菲尼克斯的思念。
我不知道和他分开了多久,竟会如此痛彻心扉?那感觉好比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一想到他可能被哪个人贩子拐走受尽折磨,就撕心裂肺地疼。
“菲尼克斯,”我不禁捂住灼痛的心口哀唤,“菲尼克斯,你在哪里?”
悲伤的曲调逐渐化为绝望之音,未经耳朵直接灌入大脑。我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自己的双膝,沉入诉不尽的悲苦中。
直到唱片停止,房间恢复寂静,我大梦初醒般回神。
脸上凉凉的,我伸手一摸,却是眼泪。
我很少哭,母亲常说我小时候摔了磕了流血了都不哭。有记忆以来,我只在父母相继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悲伤。
我的心好似石头做的,掉眼泪于我,不是个正常的事。
如今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等我回家的人,我更哭不出来了。
天生的泪点高,导致我面对最惨绝人寰的罪恶现场,都冷淡得好像失去了人性。
看到悲惨死去的受害者,我也很难过,却流不出眼泪。因为我知道她再没有痛苦了。
人生于我而言,似乎只是匆匆一程。
父母离开之后,这种感觉尤甚。每过一天,我都感觉被抛下的自己离他们所在的尽头近了一些。
为了能早点回归他们的怀抱,我希望每一天都过得快一些,就像从高山而下的流水无声无息汇入大海。
我喜欢跟着韩毅东奔西走地追凶。在这没有亲人的世界里,还有很多人需要我,需要我去解救他们被罪恶禁锢的灵魂,让我感觉自己还有些用处。
唱片停止了转动,我起身拉开阳台的玻璃门。
皎月已挂西山,我估摸着过了大半夜。
被菲尼克斯的怒火灼烧的融化感,还可怕地印在脑子里,我却活生生地再次感受到夏日晚风拂面的微燥。
一层接一层低下去的屋顶墨瓦前,一个种满花草的院子,淡黄路灯下深深浅浅层次分明。
我所在之处,应该是三楼的一间房。
如果现在是白天,应该可以看清停在院门前的那辆黑色SUV的车头灯处磕掉了一大块漆。
那是上次和学长们追一个骑摩的抢孩子的罪犯,担心背在罪犯身上的孩子会掉下来,一心赶超急转弯别停时撞上了路灯杆,楞是把对着警车撞上来的摩的给吓停了。
学长们说罪犯本想吓唬吓唬假意鱼死网破让我们束手束脚,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真不要命的铁汉子。
从此,我在警局多出一个新名字:真铁?雨熙。
开的是我自己的车,那天赶巧休息,学长们说下班去吃一家新开的川菜馆,我刚好开车去警局办事,就顺道载他们去。作为对司机的报酬,学长们剪刀石头布王松请客。
韩毅说工伤可以去维修报销费用,但后来我忙着赶凶案现场没时间。
等这次回去,得去修了。连着这次的一起。
菲尼克斯那样不知轻重燃火,车厢里的座椅怕是都烧化了。不过我还好好站着,大概车子也好好的。
但是,谁施了援手?
菲尼克斯的神火,灭火器都灭不掉吧?
我眺望夜空,轻轻喊一声:“菲尼克斯。”
静谧月光下,没有诡异的火光出现。他没有像在高速服务站那样听到呼唤就飞回来。
忽然,夏风停了,院子里的花枝树叶静止随风摇摆的影子。
我屏住呼吸,等待带来奇异现象的菲尼克斯燃着火光而来。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少了风就燥闷的夏夜,我凝神细听任何方位的风吹草动。
夏夜特有的聒噪虫鸣,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四周寂静得好似无边无际的太空,只有迷失在浩瀚宇宙中的我,鼓动着惊疑无措的心跳。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大声呼唤菲尼克斯的时候,房门忽然敲响。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刻风声蝉鸣瞬间恢复了热闹。我一声不吭上床,假装没听见,熄灯睡觉,不想开门错过菲尼克斯的回来。
房门又被敲了两下。轻轻的,都是刚好能被听见的力度。
两下后再无动静,好似错觉般,不禁激起我的探查欲。
干我们这一行的,坚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睁着眼,描摹从阳台照进的月光在家具上的投影轮廓。
深沉的黑檀木,月色中沉甸甸得好似能钻出个人来。
等了好一会,不见门外人有动静。我犹豫着该不该在没有手枪的被动下,穿着走路绊脚的男士松垮睡衣探查究竟。
琢磨着可以把裤脚撕掉一截时,余光忽感房门似乎动了一下。不是打开。是连着门框连着墙地震般摇晃了晃。
我保持平躺睡姿,慢慢转头向门。
房门离床铺大概七八米,夜色中黑糊糊一团,嵌进米白色墙体里,好似一扇通往地狱的时光门。
现在,那门里出现一圈极细似发丝的光晕,从上到下圈出一个人形。纤细的体形,女子的模样。
我第一反应,是长时间黑暗中看东西出现的光斑幻觉。
我闭上眼,等待片刻再睁开。那人形光圈仍在,比月光亮上几分,像门上裂开的缝隙透进了走廊的光线。
门外有没有走廊,或是灯火通明的大堂,我一无所知。
唯一和外边有关的,只有眼盲男人的一句话。“晚上别出门,有什么事用床头柜的电话拨内线。”
在没有其他信息的前提下,我应该抓住这仅有的一条线索,遵照行事。但如果这条线索毫无价值或伪事实,新的未知陷阱将会拽我入更可怖的深渊。
我谨记韩毅教导我们的训诫:世间万物都有迹可循!
相信科学,相信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门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光圈,更不可能是什么灵异事件。
一定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造成了这样诡异的光晕。就像密室悬案一样,一定有凶手留下的漏洞,而不是什么冤魂索债。
门上的光圈越来越亮,忽然凸出了门板。那人形的头似乎往床这边转了一点点。
我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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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却又看不出转动的痕迹。而那凸出了门板,似乎也是我的错觉。
我睁大眼想看清,那光圈竟戏耍似的暗淡下去。直到黯淡无光,房间里重新恢复只有银白月光的清凉。
透明的窗玻璃,源源不断输送进月色。有那么一瞬,我似乎能看见如流水般缓缓倾泻的清辉。
这是长时间盯着光源产生了光斑反应。这样看得见光线流动,是我第一次经历。
流动月光贴着墙纸,银丝般绕着房间四角一圈圈盘旋。而后由地面墙角缓缓上升,似被人拖动的一块银丝绸布至天花板,再慢慢从墙角划至中央,点亮了床尾吸顶灯的灯罩。
银白光芒透出镂空的灯罩,是颗星星。比五角星多一个角,仔细看,是两个三角形相扣的样子。也就是六芒星图案。
六芒星嵌在圆形的灯底,月光正流过每条边点亮顶角的小灯球。
小灯球一个接一个亮起,六个全亮时,月光猛地从窗外灌入。
房间慢慢亮了起来,外边渐渐黑了下去。我以为是在亮处望黑夜的正常现象,却听外边有人喊道:“快来看,月食!”
就在这一瞬,月光似乎受到了惊吓,从灯罩投影到地毯上的六芒星忽然顿在半空。
似乎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偷偷跑到了我的房间里,它倒流了些回窗外。
房里暗淡下去,夜空明亮起来。
屋外屋里差不多亮时,浮在半空的六芒星继续缓缓下降高度。
我不禁想到了月神。那只出现在玄幻小说中的人物。
“你认识菲尼克斯吗?”我坐起身道。
六芒星嗖一下飞回了灯罩。
我:……
受惊吓的,不该是我吗?
“喂,你是什么东西?鬼怪神灵,你是哪一种?”
我更倾向其实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从对面不远处的地方用一些手电筒之类的东西造出了幻像。
月食则是刚好,抑或受人眼对光线的欺骗造成的幻觉,配以吃惊的喊叫骗人信以为真。
月光覆在灯罩上,慢慢暗淡下去,和门板上的人形光晕一样消失无踪。
房里重新昏黑,外头的月光银瀑般大亮。
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我掀被下床,跑到阳台誓要捉住装神弄鬼之人。
皎白高挂,三十八万公里外的月亮绝不可能被人操控。
“菲尼克斯?”我轻声唤,“别闹了,快出来。”
没有回应。
“我很担心你,你有没有受伤?”
仍然没有回应。
当然不可能是菲尼克斯。那位不死神鸟高傲得很,怎可能做这番上不了台面的偷鸡摸狗之事。
但我希望他快快出现,帮我捉住让人心慌的鬼怪。
此前,我从不信妖魔鬼怪。遇到无法破解的案子时常出于本能往迷信上靠,韩毅的警训便时刻在耳边警醒。
但菲尼克斯出现后,有什么东西侵入了我那坚不可摧的警训里。
遇到如此不正常的现象,我竟在这浪费时间赏月,妄想那只险些烧死自己的不死鸟来协助自己。
如果警局知道,会立马撤了我的二等功吧?
滋啦一声,腿上松垮的男士睡裤从裤脚撕裂开到膝盖,而后绕膝盖一圈断裂。
我丢掉蛮力扯下的裤腿,探身望望月夜下的假山,双手撑上阳台的半人高围墙,一跃而下。
7. 第 7 章
今晚,是个不眠夜。
我如是想,却很顺利从三楼到了一楼。从靠着围墙的楼梯,赤脚着地,猫着身子,一刻不停跑到了一楼的庭院。
二楼三楼都未亮灯,要么没人住,要么住客都睡了。我倾向前一种。那之前发出“月食”尖叫的,大概率是隔着一排海棠花树的隔壁民宿传来的。
我靠着院墙,望望一楼大厅透出琉璃彩窗的灯光,猫到院中唯一的一颗大树下。
躲在伸开双臂都抱不到一半的粗壮树干后,我探出头,瞧瞧只有一个人影的吧台。
人影正背对着大门做着什么,我赶紧猫着身子,跑往紧闭的院门。脚边随风飘旋的树叶,悠然起舞。一片叶子飞到眼前,我伸手抓住。
翠绿的,小扇子形状。是银杏。
一到秋天,就一片金黄,最接近太阳的颜色。
每逢扫墓,与父母在坟头说说近来的奔波,我都会去往附近的银杏林,感受被金黄色包围的温暖。
这也是我为什么都选在秋冬季扫墓。
这青绿的朝气色,我倒不怎么见过。我把银杏叶塞裤兜里。如果这一次能顺利结案的话,带回去做标本。也算是纪念自己的苦劳。
我尽可能轻地向上顶开老式木门阀,打开红棕色大门。我的车停在大门外的一排停车场上。左前车灯处,在月光下泛白。那便是掉漆的部位。
出了民宿,才感觉到地面好多小石子硌人。一脚踩下去,像是踩在钉子上,我不由轻嘶了声,暗叹民宿打理得真干净。从三楼跑下来,一点硌脚的感觉都没有。
正想着,忽起一阵风。就听小石子混着树叶沙沙作响,往前边一个方向翻滚着远去。再迈脚,便一点凹凸不平都没有了。
我不免神奇,立马想到一定是菲尼克斯回来了。
我跑到停车位,习惯性掏裤袋拿钥匙,才发现穿的睡裤。身上什么都没有,忽觉上身过于空荡荡。风一吹,凉兮兮的。伸手一摸,惊觉连内衣都没有。
混蛋!我在心里对民宿老板破口大骂。还说什么都没做?!
我拢紧宽松坠至锁骨下的男睡衣,趴车窗看。车厢里的皮座椅完好如初,放后座的零食也没有被烧成灰。紧挨零食袋的旅行包,也稳稳放着。一切诡异得不像真的。
那般熊熊烈火,该只剩下一个车架轮廓。
此时西月高挂,除去我昏迷的时间,深夜前就到了民宿。按全程120码的车速,最快也得破晓前赶到。
不用想,一定是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我轻声呼唤。
“你在做什么?”一声低沉嗓音,自身后响起。
我忙转过身,就见民宿门口站了一个人。大门的阴影里,我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却莫名看清那双墨镜后的瞎眼闪着月色银光。
我快步过去,一把摘下他的墨镜,盯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看。没有银光,暗淡发白的眼瞳视线越过我头顶。
这是典型的盲人失焦——看着我,却无法聚焦我。
“抱歉,我刚看到你眼睛有光闪过,担心你眼睛出了什么问题。看来没事,是我神经紧张了。”我边说,边帮他戴回眼镜。
就要戴上的时候,无光的白瞳垂下视线,盯住我。民宿老板抓住我的手,凑近我眼睛说:“你在向我求婚吗?”
“什么?”
“我说过只有伴侣能碰我的眼睛。”
“不,不,你误会了。”我想摆手,却被抓牢手腕,“我只是担心你眼睛出了问题,确认一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腕骨轻微的咯吱作响。放任不管的话,要不了一会,我的右手腕就会被折断。
“你先冷静。你帮我换衣服的时候,无意中看了我身体……虽然你看不见,但你承认有……有摸。现在我也是出于好心,不小心碰到了你的眼睛。”
“所以?”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唇瓣上,好似落下了一小团火焰,我不禁后退。他伸出另一只手,勾住我腰,阻止我的畏缩。
钢筋似的禁锢,我未着内衣的胸脯紧紧贴上墙壁般硬实的胸膛。
“等,等等。”从未与人这般亲密无间过,我从干涩发紧的喉咙里颤出声音。
“你还有什么狡辩?”抓我手腕的手,改握我的后脑勺。
我的双手都被他胳膊紧紧夹在腋下。我用了五成力挣扎,纹丝不动。便加到八成,而后十成,依然没有抽动一点。
我双目圆睁:“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接受你的求婚。”
“什么求婚?我已经说清楚了是误会,你没听懂吗?”
“我定下的规矩,容不得任何人改变。包括你,宋雨熙。”
忽然被陌生人叫名字,总让人有种莫名的亲切。尤其对我这样双亲亡故只身飘零的人来说。“你认识我?”
“你的驾驶证在我这。”
原来是这样,我不免失望,试探道:“我的车钥匙也在你那里?”
“我暂时为你保管,在你成为我妻子之前。”
“妻子?我刚已经说了误会,你听不懂吗?”我奋力挣扎,试图挣开每说一句话都差点触碰到彼此嘴巴的距离。
双手无法发力,我将力气集中到右腿膝盖,猛地往上顶。如此近的距离,定能击中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残了,可怪不得谁。这样不经过女子同意搂搂抱抱,法律赋予了正当防卫的权利。
我没有全力一击,用了五分力,至少得承情他救了昏迷的自己。而菲尼克斯极可能被他藏起来了。为防撕票,不能做绝。
但预想中的抱着胯部嚎痛的惨叫没有响起。反倒是我自己双脚离地,被顶住了在了门柱上。
他的一只膝盖抵在我两腿间,严丝无缝地紧密贴合睡裤。而我那只猛然发力的右腿,正挂在人家腰侧,脚尖稳稳勾住他窄实的腰,防止坐在他腿上的身体掉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挣也挣不开,我懊恼至极。
“不是你要做什么吗?”
“我做什么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算非礼?”
“我如果算,勾着我腰的你算不算色诱老实人。”
“你老实?你哪老实了?趁我昏迷扒我衣服的色魔!”我一松腿想跳开,他就握住我的腰用力拉近。
腿间轻轻的摩擦,蹿起一阵羞窘的热气。我忙用力勾住他腰,阻止这浪荡公子的玩弄。
他俯身凑近我耳朵说:“你好热,要烫坏我的腿,算什么?”
从来都是看案卷了解到各路强.奸犯杀人魔的变态,今晚切身体会的愤怒,化为腰间猛力一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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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被施了魔法僵硬在他胳膊下的双手,抓住能够得住的腰部皮肉。紧实的肌肉却并不好掐,好不容易抓牢一点,刚用力掐,他略一躬身,皮肉就从拇指和食指间溜走。
我赶紧再掐,身子忽地旋转,下一瞬背部抵住坚硬的门墙。不待我看清阴影里他双眼闪过的银光是什么,温软的唇瓣贴来,趁我惊愣,溜进我嘴里。
清甜的红豆圆子,漾开桂花的淡香。我识得这味,是我爱吃的早餐。
不是,现在不是想他的嘴巴为什么是这个味道的时候,我摇着头,试图让入侵者从嘴里出去。
他却像在我嘴里放了鱼钩,用的是我最爱的红豆圆子,轻易让我不排斥。不仅如此,我被蛊惑的笨拙舌头还被带到了他口中乱探。
越探,越清香,我的本能无法识别已被入侵,竟渐渐沉迷这让人脑袋发昏忘乎所以的飘忽感。
忽听唇间一声嘤唔,我猛然惊回神。这声娇滴滴的呻吟,不可能是像猛兽一样啃噬的男人发出的。
那么,只有我。
“……唔唔唔!”松嘴松嘴松嘴!
男人压紧我被禁锢在头顶贴住门墙的手。忽感有什么探入我喉间,强烈的异物侵略,直逼身体打抖。
“啊!”我敢确保自己是在惊叹要窒息了,可声音却是娇软无力得酥麻。
“……唔唔!”别,别再探了。除了口水还能有什么啊?
男人并不听,执着地一次又一次逼我发出让人无地自容的软音。
我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只依稀记得坐湿了男人的裤子。
我为自己无能到尿裤子,悲愤欲哭。他还含着我耳珠,放肆无边:“真想今晚就和你成亲。”
我已无力再解释什么误会。
触犯了一个强者的逆鳞,除了屈从,只能自认倒霉。如果再继续不知轻重辩驳,恐怕今晚真会失身。
以往从案卷了解到女子的无力反抗,都痛恨罪犯的凶残。如今切实体会力量的悬殊,我方知斯德哥尔摩症的可怕。
每次被探得窒息,我的求生欲都不经意间冒出“求你轻点,我什么都听你的”懦弱。
没有武器,拳脚又不如人,只能任人宰割。如果能从民宿成功破案回去,再被邀请去学校上预防犯罪的公开课,我一定要着重强调不要立危墙之下。
或许那六位女学生也遭遇了如此虐待。或许这是找到线索的契机。
如果这个变态中意我的话,说不定能套出失踪女学生的具体位置。如果玩腻我的话,应该会把我丢到女学生们消失的地点。
这么一想,我多少为自己失去的初吻找到点安慰。它不仅仅便宜了这个登徒子,还是破案立功的关键。
接下来,我的路很清晰——勾引这个男人,让他爱上我,对我知无不言。
车后座的旅行包完好,他应该还没有翻到我藏里边的警察证——那张方便便衣探案的通行证,得完好躲在我特意剪开又缝上的夹层里。
除非火眼金睛,否则没人能发现夹在海绵层的证件。
月色如瀑,他握紧我的腰,亲吻我的脖子,没有松口的意思。
我与他亲密无间。羞愤充斥发丝颤栗得要根根竖起,我却毫无办法阻止这荒唐行径。
我像情人一样承受他蛮横的索取。
8. 第 8 章
在我成功拿到旅行包前,我又失去了一样宝贵的东西。
我想,这辈子大概都要在未来老公面前抬不起头。转念一想,或许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有老公。
案子一个接一个,我没可能有时间谈恋爱。而这次的案子,尤为棘手。
我的身手虽比不过韩毅队长,却也不输王松和刘霖学长。但这次的嫌疑人,不容小觑。
我引以为傲的武力,不堪一击。我像个小鸡仔,在巨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薄薄的真丝睡裤,被浸湿出一圈三角地带的印记。我扭过头,不看他不经我同意就脱下的睡裤。他却盯着湿印看得津津有味,冷淡的嘴角都上扬起来。
这无疑是无声挑衅,对弱者的嘲讽。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等侮辱,抬脚踹向他面门。
他握住我的脚腕,轻轻一拉,我就从枕头上溜向他。直溜到他跪床上的单膝。
他抬起我的腿,另一只手沿着我白皙小腿,滑过膝盖,径直到大腿。
灼热的手指,挑开棉质内裤的边缘。我猛地睁大眼,曲起另一只脚猛踹向近在眼前的下巴。
这用了十成力的横扫,踢不掉下巴,至少能踢碎下颌骨。
我十分有信心,他却身子一歪。
脚踢空,我想抽脚再发力,他左胳膊向后一转。我的脚腕立即被握住,紧接着另一只也被握住。
两只脚腕,像鸡仔的细弱肢丫被他单手抓住。我用力挣扎,却稳固不脱。
这不科学!
单手抓两只手腕就算了,绝不可能能单手抓住双脚脚腕。
即便他的手掌再大,也不可能做到抓住一个成年人的双脚腕。而我常年练腿,脚腕并不比成年男人的细多少。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男人有邪祟助力。
我忽然明白菲尼克斯为什么从天而降。因为人间有妖魔祸乱。
“你是什么人?”我尽力保持冷静。
菲尼克斯一定就在附近。他不是送我来民宿了吗?
菲尼克斯?我用意识呼唤,希望不死神的他能听见我虔诚的祈祷,快快来降妖除魔。
“名字吗?”男人边说边伸直另一只手。宽大的手掌随即覆上我腿间。
我从没想过这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竟这般有辱斯文。一想到那六位女大学生遭受的可能远不止这些,我不禁全身颤抖。
“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咬紧牙关,忍受陌生男人的手贴紧自己的羞耻。
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个色魔绳之以法。死刑!必须死刑!
“金泽。”他说。
戴回茶色墨镜的双眼,看不清聚焦在哪处。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温柔友善。手脚却不干净,竟做些下流之事。
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法,我的下腹一阵火热,像初次见菲尼克斯那日莫名感受到了繁衍的欲望。
或许类似兴奋剂的催.情妖法,他想挑起人类的求爱本能,掌控猎物好为所欲为,而后或圈养地窖阁楼,或毁尸灭迹。
任何一种情形,光想想类似案卷的细致记录,我心底一阵发毛。
或许我该直接色诱,趁变态沉迷欲望之际,手起刀落重伤后逼问失踪女学生们的下落。
“金泽。”似不满我的没反应,他蹙眉又说了一遍。
我回神,冷哼一声道:“多好的名字,像阳光一样润泽万物。给你取名的人,是个好人。你却不如名,败絮其中。”
他听言不恼,嘴角微扬:“没错,她是世上最好的。”
“你爱人?”我试探道。
浓浓的柔情,让人难以忽视。这样的沉醉,只能是对心上人。对长辈,多少带着久别的伤痛。如果阴阳相隔,更多的是落寞。
这种对亲人的思念,我最懂。有案子破还好,一旦空闲下来,就会知道自己是世上最孤单的人。
“我爱的人。”他的嘴角恢复冷淡弧度。
我想大概是单相思。“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满脑子□□的男人。你要不要试试改邪归正?”
“我生来本邪,如何改?”
“没有人天生邪恶,我们都生带善念。成魔成佛,皆在一念之间。任何时候放下屠刀,都为时不晚。”
“佛说:欲起,贪之,终亡。”
“我即是佛,佛即是我。我本为佛,众生何欲?欲为佛也。你也是佛,怎会亡?亡者,皆为鬼怪。何为鬼怪,贪也。欲非贪,欲非亡。贪为纵,纵皆亡。明白吗?”
金泽轻笑一声,眉宇间含情脉脉。他俯身,手随即松开我的脚腕和□□。
我刚想弹起给几拳泄怒,他揉上我的脑袋说:“有理,我听你的。在成亲前,我不纵欲。”
他扬起的温柔笑意太过明媚,我不禁愣神。那神色,仿佛与爱人喃喃。我想大概我与他的意中人长得相像,才会得此礼遇。
我甚至想直接问他有没有犯罪。如果没有,我可以原谅他刚才床上和大门口的非礼。毕竟误会是自己心上人而情动,情有可原。
惊觉这样愚昧的想法,我别开脸,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只火红色的小鸟?长得像小鸡仔,羽毛柔顺。一双金色的眼睛,很美丽。”
我不想承认近在咫尺的俊颜很稀有,同菲尼克斯的真身一样是上天的雕琢。
白瓷般细腻的皮肤,看一眼就知道触感嫩滑。刚才大门口的亲吻,我的脸颊碰上了。丝绸的顺滑,拂过我风吹日晒雨淋尤显粗糙的脸,让人不禁流连忘返。
此刻,和他不容拒绝的吻一样锐利的双眸——这样说很奇怪,他是个盲人,不该有眼神,我却清晰感受到能洞穿我灵魂的炙热视线。
茶色墨镜后的眼瞳,在看我。没有对视,我也知道。灼热的呼吸,罩住我面门。
我该庆幸金泽还有一点理性的克制。不然,以他能单手握住我腿脚的妖法,今夜我将成为他纵欲的躯体。
不指望他会如实回答,我琢磨着菲尼克斯大概因为有人发现自己的诡异,先行隐蔽。等到合适的机会,他就会出来。
现在,夜深了,该就寝恢复体力。明日才是侦查重任的开始。
我闭上放松下来就瞌睡的眼睛。不用担心金泽会不会动手动脚。绝对强大的面前,担心这些没什么用。只会徒增愁绪,影响休息。
折腾半宿,身体的确累坏了。几乎合眼的瞬间,我就沉入睡眠中。
迷糊间,金泽俯我耳畔说:“你想他了吗?”
他是谁?我迷糊着想。
金泽没再说,我沉沉睡去。
啾啾鸟鸣,唤我晨醒。
睁开眼,一男人躺身侧,差点没让我心梗。想起是昨晚咸猪手的金泽,我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晨光覆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晕开一层浅浅的金光。细小的汗毛,毛茸茸得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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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莹的白霜。薄薄一层,如婴儿幼嫩般可爱。
一头阳光色的金发,蓬松耀眼。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这个男人的无耻行径,我会当他是睡美人——小孩子爱看的漫画书里的天使睡美人。
睡美人?我蹙起眉头。
我竟觉得一个猥亵的流氓又美又可爱?还真当自己得了斯德哥尔摩症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忘警察的严肃身份,我把拳头捏得咯吱响。但到底挥不下手。
一来,担心搅了变态的好觉,惹祸上身。二来,人民警察从不乘人之危。
我自知第二个解释,说服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可是,没来由的,就是下不去手。
见他眉心微蹙,我还怜惜他是不是在梦里与心上人别离。
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说不上来喜欢什么,不是,是不忍心什么,却莫名想对他温柔。
我懊恼起身,掀被下床的瞬间,发现自己光着的大腿内侧一块红痕。定睛一看,一圈牙印。
再看身上的黑色蕾丝边底裤,不同于昨日的米白纯棉内裤,我一个翻身猛地坐金泽胸口,挥手就是一拳。
对一个变态到底有什么不忍心?
我从来买的都是棉质底裤。可想而知,这黑蕾丝从哪来的。长得这一副好皮囊,却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拳头重重挥向精致俊美的脸蛋,却在他睁眼的瞬间停在毫厘处的鼻间。
“雨熙,早安。”他温和一笑,像极了记忆中儿时母亲喊我起床上学的微笑。
我怀疑金泽用了妖法,趁我睡觉的时候偷看了我的记忆。不然,怎么会知道我多么想清晨的时候能再听一听母亲的呼唤。
他趁我愣神,握住我的拳头,拉我躺下。我的耳朵贴上他的心口,听着有力的心跳。
心跳随着他温柔的话语,震动着温暖的体温。“雨熙,从今晚后,我每天都和你说早安。”
“好”字即将脱口而出,我猛地推开他略微低头的下巴,跳下床。
我拽过墨色锦被,围住下半身,质问道:“金泽,你昨晚是不是又对我动手动脚了?”
“没有,”他坐起身,和我同款式的深蓝真丝睡衣凸显他修长结实的轮廓,“你裤子湿了,我帮你换了。湿裤子睡觉,会不舒服。”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一般的裤子吗?随便什么人都能换?这是贴身底裤!
“我即将成为你的丈夫,提前学习这些应该的。”
“谁让你学了?我让你学了吗?不就是尿了裤子,有什么大不了?谁没尿过床啊?”
“尿床?”金泽歪了歪脑袋,难得现出懵懂神情,“雨熙,你指的是湿裤子吗?”
“不然是什么?你还在装傻吗?我再说一遍,我就是把大便拉身上,你也不准给我换!”
金泽听得笑开嘴:“雨熙,你是在害羞吗?”
“没有!”
“但那不是你想的东西。那是你爱我的证明。”
“……?!”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我愣愣等下文。
金泽下床走来,坐到床边,而后拉我坐腿上。
我自是挣扎的,但也是徒劳的。他把我抱起来,面对面坐着。
“雨熙没有谈过恋爱,自是不懂。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抓住我用力推他的手,反剪住,而后空出另一只手挑开黑蕾丝底边,探了进去。
9. 第9章
任人宰割的鱼肉.体验,我不常有。
可以说,在遇见金泽之前,从未有过。此刻,我弓着脊背,尽力拢紧双腿,也不能阻止金泽放肆的戏弄。
如昨夜尿失禁的羞耻,从小腹频频下蹿。
我想自己该咬舌自尽保住公职的颜面。可是,我一旦消亡,那六位女大学生还能谁来救?我是最像她们的诱饵。
我几乎已经确定金泽就是迫害女大学生的凶手,但却并不能将他绳之以法。
一没有证据,二我更希望先救出学生们。
按照以往强.奸案卷宗的记录,接下来金泽会沉迷我的躯体,纵情声色,直到腻了实施杀害。
我希望金泽没有杀人分尸的血腥欲望。限于囚禁,才能找到被关起来的被害学生。
“雨熙,你这样不对,得挺直腰才好感受美妙。”他边说边压我的腰椎。
力道很轻,尾椎却一阵酥麻,我不由自主坐直身。而一感受到他放开我的手去按压腰,我就握拳聚力准备一击太阳穴。
然而,我的双手仍被反剪住。我的双手只是能握拳,并不能伸到前头来制敌。
他的手已然钻进我宽大的睡衣,沿脊柱而上。我的双手,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绑在身后,一点松动都没有。
到这里,毋庸置疑。金泽一定是妖魔。
这世上没有魔术,只有骗术。但金泽实打实的可以使用常人无法动用的妖术。
我不是弱女子,我的擒拿术功课次次都名列前茅。我的双手感受不到绳索的压力,但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动弹。
脑门不断渗出热汗,为无力的狂躁,又为金泽手指游走我背部的羞愤。
我忽然想起看过的提线木偶电影——一个浑身筋脉被挑断,被装上钢丝的女人,出现在杂技舞台上表演。当被蜡封的女人因疼痛而流泪的时候,观众激动鼓掌,为如此逼真叫好。
我现在就是那个悲惨女人的翻版。如果现在,金泽要将我分尸我也毫无抵抗能力。
“雨熙,你要专心一点。”他凑近我胸口,盯着我未着内衣而在真丝睡衣里若隐若现的丰满轮廓。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胸脯。我脑中闪现自己被做成提线木偶的恐怖画面,再无法忍受他手指挑逗下腹的放肆。
我猛地低头,用还能活动自如的脑袋,砸向他的脑门。
士可杀不可辱!待我死后,韩毅会想到上次说过的灵异事件,明白此嫌犯很大可能超出常理,从而封锁民宿——驱散附近居民,直接枪支弹药来轰炸。
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菲尼克斯看在我为他买过零食的份上,为我报仇。
“菲尼克斯!”脑门撞上金泽额头的时候,我用尽气力大喊。
我推测菲尼克斯一定是被妖法锁住无法脱身。或许听见我这样歇斯底里的呼救,他会迸发强烈的神力现身。
强烈的撞击,让我眼冒金星。
我睁大晕乎的眼,要看看金泽是不是也疼得要晕。却见他只是蹙眉盯着我,脑门一点红印子都没有。
菲尼克斯也没有来。
“雨熙,你有点不乖。”他似懊恼,茶色墨镜后的双眼闪过一道流光。我定睛看,又消失不见。
从脑门扩散至天灵盖的钝痛,让脑袋晕乎乎得立不住。金泽的手从我背部伸到了脖颈。
他扣住我后脑勺,轻轻下压,我就不得不靠近他微仰的脸。
唇瓣相触,熟悉的红豆桂花圆子的清甜填满口腔。我深知这是妖法,却无法抵御喜欢。
母亲已离我而去许多年,唯一还能在世间找到的甘甜回忆,就只有这十分相像的撒了糖渍干桂花的红豆圆子。
红豆圆子有很多家早餐店售卖,但会撒糖渍桂花的整个南城只有遇见菲尼克斯的那一家。
卑鄙!
我用力咬住纠缠舌尖的入侵者。
血腥味立马充满口腔,入侵者愣住。墨镜后的双瞳似乎聚焦了,盯着我,凝聚狠厉。
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他却只是舔舐我自己也被咬出血的伤口。
随着他的温柔,疼得脑神经发麻的痛感消失不见。
“你很不乖。”他含着我嘴巴说,却清晰入耳。
嘴巴被封住,脑袋也被固定,我不能言也不能摇头抗议,只能清晰感受他变得异常温柔的力道将自己推向深夜的银河中。
绚烂的星光,在眼前一颗接一颗膨胀白光。伴随腰椎向后绷直,我闭上眼,似乎这样就感受不到潮湿。
我不知道金泽为什么执意我尿失禁。或许不费吹灰之力打倒对手,就是这样从精神上摧毁。
金泽终于松开我。他扯动蕾丝底裤,挡住我不敢瞧一眼的丑态。
“雨熙,”他轻声唤闭眼颤抖的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忍住从心底深处向上翻涌的苦涩泪意,睁开眼。许是我双眼满含憎恨,他愣了愣,竟似怯生生抬起手给我看什么东西。
我是没谈过恋爱,但随韩毅侦查过的情杀现场不少。惨遭杀害的女性,大都衣衫不整。裸露的身体、凌乱的衣裤上,都有这样的难堪……如果被发现得足够快,体温尚存的时候。
那是女性纵使百般厌恶,身体的繁衍本能会分泌的润滑剂。那本是保护女性身体减轻繁衍伤痛的存在,却也能成为强.奸案对簿公堂先行引诱抑或你情我愿的辩论证据。
“她要不喜欢,为什么会湿?”不止一个案卷记录过罪犯这样的口供。
在森严的法庭上,被告人也这样大言不惭狡辩,甚至控告:“是她先勾引我,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能忍住不对发情的女人有反应?”
“雨熙,这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你爱我的——”
啪!终于能动的双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掌掴面前这个斯文败类。
金泽似没料到会被打,双眼睁得大大的。隔着墨镜,我都能感受到里边的瞳孔在颤抖。
他的左脸颊显现清晰的五指印,但只一瞬就消红。我不解气,抬起手就甩第二个耳光。
大不了趁早死,再这样被侮辱致死,救不出失踪学生,还给警察这个职业蒙羞。
“雨熙,你一点也不喜欢吗?”
金泽垂眼盯黏糊糊的手,好似自言自语,语调异常温顺,
“不开心吗?她们都很开心,还夸做得好。我做得不好吗?不温柔吗?我可以听到雨熙的身体说喜欢,为什么你却不喜欢?”
他边说边把手指塞嘴巴里。
大脑一瞬呆滞,我扬起的手顿时脱力。对这变态到极致的行为,我只想眼不见为净。
打他也打不痛,不如抓住他话语中的不对劲,好好问问:“谁说这样会很开心?”
“好多女人。”
我心脏揪了起来,心想大概率是失踪的女大学生,为保命即使被强迫了也顺从罪犯伪装开心。
“她们在哪里?”我问,用审讯的口吻。
既然这个嫌疑犯被打会变温顺,我就不用假装什么娇软萌妹。我也不擅长娇滴滴的样子。
金泽转身,指向离床尾八.九米远靠墙摆放在黑檀木五斗柜上的电视机。
和我小时候家里的黑白款电视机一样笨重老式,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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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大概就会沙沙着雪花点。不过,连接了下方柜子里的DVD。
我立马跳下地,然后痉挛过的双腿噗通一下跪倒。膝盖触上地毯前一刻,我被金泽拉回怀里。
“刚泄了精力,腿脚会发软。”他一脸不害臊地说。没有情绪起伏,好似仅仅陈述事实。
这样笃定,大都极其了解,想必他没少做这样下三滥的事。
想到刚碰过自己的手,此前碰过很多人,我决心能回警局的话第一时间去妇科检查。但愿医生见到我别投来性生活混乱的质疑目光。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这些事的时候。我溜下他腿,快步到电视机前。
我把老式电视机前前后后摸了遍,试图找到暗藏的机关,可以打开身前的墙壁或脚下的地板——里面关押着失踪的女学生们。
“开关在这里,”金泽过来说,“先插电源,再打开开关。”
他把插头连接上墙上的插座,而后伸手到电视机背部打开开关,再转动右上角的旋钮,“这个是调节音量的,这个是换台的。”
说话间,他碰过我的右手一直放口鼻间。我听到他微微加重的深呼吸,知道是在嗅。说不羞愤不可能,但只要能找到失踪学生,这些都不重要。
我已做好豁出贞洁的准备。但又嗅又舔像个小狗一样要流口水是要干什么啊?
我啪一下打掉他的手,指着旁边通往卫生间的暗门:“去洗手!”
金泽含着手指,歪着头盯我,好一会道:“还没成亲,你就想管我了吗?”
“是。怎样?没成亲,你不也占我便宜吗?”
他低头看向我睡衣盖住的下腹,认真道:“那是洞房前的了解。”
我简直要气炸肺,深知和变态不可能同频,懒得再说,看向电视机里意外清晰的彩色画面。
电视里正报道南城美院失踪女学生的案子,提醒广大女性天黑不要出门。非要出门,请与男性结伴。
我犹豫要不要直接摊牌,质问金泽有没有犯案。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他,即使成为他的阶下囚。以一人换六人,很划算。
如果韩毅知道,一定会板着脸喝道:“宋雨熙同志,亏你还立过二等功。这样愚蠢的打草惊蛇,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可是,我担心夜长梦多。趁金泽对我的身体感兴趣之际谈条件,目前才是上上策。
对有真妖法的嫌疑人斗智斗勇,我没把握。
弱肉强食的本能,大概就是这样。面对毫无取胜可能的对手,懦弱求生的欲望会变得尤为强烈。
我思忖间,金泽盯着电视听报道。
“金泽。”
他转过头,手指还含在嘴里。
我耐着性子问:“你为什么要吃手?”
他拿出并拢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舔舔嘴唇:“雨熙,你知道远古神兽怎么确定伴侣有没有出轨吗?”
“你知道兽类和人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人类是低等生物。脆弱,不堪一击。”
“……”我扯扯僵硬的嘴角:“人类的身体构造确实相对弱了些,但那是因为高超的智力取代了粗壮躯体的进化。高智商可以完美对抗比自己强的野兽。制造的火药核弹,甚至可以毁灭地球。”
“哦?那你准备怎么对付我?”
“我们都是人类,我为什么要对付你?难道你是什么神魔鬼怪吗?别说你是,我可不信佛。”
“佛管不了我。雨熙,你想我是什么?”
“我想你放了被你关起来的女学生。”
留给女学生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是得开门见山。
10. 第 10 章
我的双手,被撕裂的锦被牢牢绑在雕花大床两侧的床柱上。
燥热的汗水肆意流淌每一寸肌肤,嘲讽我的无能。
身上宽松的男士睡衣,早被金泽粗鲁的双手扯崩了扣子。底裤更是撕得稀碎。
他埋首下腹,固执地确认什么。
我仰头望着深紫色床幔,听着电视重复报道女大学生失踪案,尽力忽视金泽执着带来的羞耻。
我只是说了一句“放了人,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来打扰”,他就发疯般把我丢到了床上。
从电视柜那,被抛向远远的床。我想至少有一处要骨折,身体却在接触锦被的那一瞬间失了重力。
我轻轻躺在床上,愣神不可思议,金泽就到了眼前。他俯身吻我,边吻边撕锦被,绑上了我的手。
“雨熙,别逼我。”他把我从头到脚都吻了遍,却说出这样好似委屈的话。
我咬紧唇瓣,睁大眼,尽力憋回溢至眼角的屈辱。哭了,便是输了底气。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为的就是彻底击破我的心底防线。他想告诉我,在他眼里,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他想蹂躏便蹂躏。
他在劝自身难保的我,别瞎管闲事。这恰恰证明失踪女学生就是他搞的鬼。
“如果不是你,”无法忽视的逗弄,让我不得不抖了嗓音,“就让我搜。里里外外,全让我搜。”
“如果搜不到呢?”他抬起头,呼吸喷在肚脐上。
“我就走,绝不再妨碍你做生意。”
“好,”他似乎咬了牙,“但我有条件。”
“你说。”
“搜不到,你得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没问题。说话算话,搜到了你得放学生们离开。”
“我从来信守承诺。即便此刻,我血脉喷张,也谨记成亲前不能纵欲。”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我吼道。
大学毕业从警也有三年了,再怎么杀人如麻的罪犯也没说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
“你不喜欢吗?”他抿了下唇,似乎为自己的卖力失落,“可它水灵灵的。”
唯一让我还能忍的,是他说这些羞死人不偿命的话时神色极为认真,没有一丝淫邪之意。像那些描摹真人裸模的绘画生,只是在欣赏艺术一样并无垂涎之色。
但凡有一点色魔样,我一定誓死同归于尽。哪怕极可能只是自我牺牲。
我长叹口气,道:“金泽,你很在意我喜不喜欢吗?”
他点头,茶色墨镜后的双眼好似正聚焦我,视线很是锐利。
“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和谁才能做吗?”
“夫妻间。”
“我们是吗?”
“马上就是了。”
“现在不是就不能。我的身体本来是要和自己未来老公坦诚相待的,”说出这句,眼泪就忍不住。我闭了闭眼,想到自己大概是要孤寡终老了,“现在都被你毁了。”
“未来老公?”握着我腿的手猛地收紧,“你不想和我成亲?”
我嘶了声,他松了力道。
我继续说:“每个女人都会有一个未来老公,男人也会有未来老婆。虽然不知道是谁。在那之前,都会谨守清白,为的就是把最纯真的留给彼此。你不也有心上人吗?就是那种想把最好的留给她的感觉。”
掐得我生疼的手指松了些力道,金泽垂头盯了盯被掐出红印的皮肤,伸舌舔了舔。很神奇的,腿就不淤疼了。
“你现在遇到了,可以坦诚相待了。”他似乎心情好了些,话里明显几分愉悦。
“我不正坦诚吗?”身上哪还有一丝布条可以遮光?不全暴露在空气中吗?
“嗯。”他的嗓音忽然暗哑起来,“雨熙,我们什么时候成亲?今晚可以吗?”
“我也想早点成亲,但我有任务在身。我得完成使命,才能考虑儿女私情。刚才怀疑你是我不对,但我拿到的线索就是你的民宿。金泽,我不想自己的老公是杀人犯,请告诉我你有没有犯罪。”
我决定先稳住金泽。现在这样,和失身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差最后一步而已。如果金泽的口舌不算侵犯的话。
“没有。”他毫不犹豫,快得让人无法生疑。
“那告诉我,她们最后都离开了吗?不要骗我,每骗一次,我都讨厌你多一点。”
他抿了下唇,认真道:“我没有杀人。”
“有藏人吗?她们现在是不是在你的民宿里?”
“我不清楚。我并不每时每刻呆这里。你可以搜。我遵守诺言,你也得遵守。”
信誓旦旦的话语,真让人想相信。但我知道越是杀人狂,越是冷静。
对这些变态而言,他们早不是第一次犯案的毛头小子。面对杀人分尸,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何况简单的问话。
我点头:“可以让我先起来吗?我肚子饿了。”话落,肚子咕噜噜证实。
金泽低头看看我肚子,舔了下唇道:“想吃什么?”
“红豆圆子。”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加桂花糖的。”
他冷厉的嘴角,微微扬起:“好。我先下去准备,你换好衣服下来。衣服在衣柜里。”说完起身离去。
我坐起身,看着满床凌乱。手指颤抖着触上床单上的湿印。憋回的眼泪,再忍不住淌下。
至少没有血迹,我自我安慰。象征着贞洁的处子血,还在。
我拉开电视柜旁的大衣柜。各式旗袍和淑女衣裙,挂得满满当当。下方抽屉里,按色系胸衣底裤一套套整齐放在格子里。
其中一个格子只有一个黑色蕾丝边胸衣,我明白被金泽扯破的底裤从哪来了。
我推开电视柜另一侧靠窗的卫生间门,洗去满身黏腻,穿上一套米白内衣和同色绣银花旗袍上衣半身裙。
好在都是挂着吊牌的新衣服,不用担心传染病什么的。旗袍领也能遮住脖子处被金泽啃咬出的红痕。半身裙也够长,到了脚踝,遮蔽了小腿的牙齿印。
只是袖子宽大,抬手梳头发时褪至手肘。金泽吮吸出的密麻红印子,一览无余。
只能注意不要抬高手了。
踩着意外合脚的三厘米银白小高跟——想穿运动鞋,鞋柜里却都是这样的淑女鞋,我打开房门,左右望望。
正对面一间大画室,放了很多空白画架和密封完好的颜料,和我的房间一同最靠里。往外去,一间音乐室放着一架三角钢琴。
我摸了摸,指上无灰。看来有人常用。牛皮琴凳也有人常坐的松陷。我坐上去,感受到常坐之人和自己的体态相似。极可能是女子。
我轻迈步,踩着厚厚的地毯,一间间房看过去。音乐室旁是挂着一幅幅书法字的房间。
我一一摸过纸张。也没有灰。每间房里的东西都无灰。
我蹲下身子,钻长方形大书桌下摸了摸。也无灰。
金泽大概是有洁癖的,所以哪儿都没有灰。昨晚走在庭院里一个石子都没有,也大概是因为洁癖。
这样洁癖的人,却执着女人的腿间。真是有出息。
检查过左手边的三房间,没发现什么暗道密室,我开始检查右手边的房间——只两间,一间我住的里边,一间外边的。
我左右望望,再次确认无人,把耳朵贴门板上。
寂静无声。
我轻轻扭转门把手。
很好,转得动,没锁。
就要打开,一声低沉的嗓音自右耳边响起:“雨熙,肚子不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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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惊,忙松开门把手,转身捋捋耳边头发道:“刚听见里边有说话声,我想着都是住客,该打声招呼。敲了门却没人应,担心出事,就想进去看看。”
“看了吗?”金泽从走廊出口走进来。
他换了身深色的衬衣西裤,大步走来。照进挂着红灯笼走廊的阳光,笼罩在身后,他似从火里而来。
我不由想到菲尼克斯。我刚找遍能打开的房间,声声呼唤,都不见小火凤。
只有这间还没找过。刚要找,金泽就来了。我不禁怀疑菲尼克斯就在里头。
我以为金泽会把我赶走,他却打开房门说:“这是我房间,是现在参观,还是吃完饭再来?”
“现在。”破案从来贵在神速。不给任何反悔的机会,我抬腿就进。
和隔壁我住的房间,一样的布局。丝丝淡淡的桂花香飘荡房间。但五斗柜上没有电视机。
我拉开阳台的玻璃门,站在阳台上俯视楼下庭院。没有桂花树,大概隔壁的民宿种了。
大床上的锦被是深蓝色,同色帷幔高高挂起。我甚至蹲下身子,把头探进床底。被深蓝床单罩住的高脚床下,空空如也。
也是无灰。
床底丝毫不沾灰,并不容易做到。
现在可以十分确定,金泽一定有洁癖。可是,有洁癖的男人,唯独不洁癖女人吗?
我看向站房门口面向我的金泽,问道:“你洗手了吗?”
他举起右手,给我看手心。“你要闻闻吗?”
“……”他说得一本正经,谁能想到内里已腐烂发黑。我转过身,望向还在院外停车场的SUV。“你那只手,碰过多少女人?”
我实在担心自己会得妇科病。如果只是七个,还能稍稍放宽心。女学生们都是纯真之人,自是不会有啥毛病。
“一个。”他忽然到了身后,贴近我耳廓说。
唇息呼在耳垂上,有丝麻痒,我歪头避开。他又说,“只有宋雨熙一个。”
“可不。这样的话也只和我说过吧?”
他认真点头。茶色墨镜遮住的盲眼,自不会有什么神色。可我就是感觉它正在聚焦我的后颈。
下一秒,他的唇贴上我的脖子,证明我的直觉很准。
我猛一转身,扯掉他的墨镜。银白眼瞳,阳光下也黯淡无光。它凝视我,却像在俯视庭院。
它无法聚焦。确是盲人。
我悻悻给金泽戴回墨镜,故作抱歉道:“我希望你能看得见,所以想看看情况,等到时候联系熟识的医生,帮你治疗。我们以后毕竟要一起生活,看得见才好。”
“别担心,我看不见,也能照顾你。雨熙,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的世界就有光。”
“……”他是不是忘记自己的心上人是谁了?对一个才昨晚初次见面的女人说出这样煽情的话,一点不害臊的吗?还是觉得我也是大学生,好骗?
女学生们很可能也收到这样的情圣蛊惑。都是没步入社会的单纯性子,信以为真也是没办法的。
“金泽,你知道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信任。”
“对,”我有些意外,“没有信任,就会劳燕分飞。”
“雨熙对我不信任吗?”
“你能实话告诉我,有没有见过那六名失踪的女学生吗?”
“有见过。”他又毫不犹豫。
“然后?”
“我外出。”
“她们失踪的时候,你都刚好外出?”这样大漏洞的谎言,为什么要说?
“你不相信我,可以搜。这座房子,你想搜哪里都可以。”
说话间,我肚子咕噜噜响起。金泽没再说,拉起我的手,出了房间。
11. 第 11 章
我们走下靠着院墙从三楼到一楼的台阶,一老人站在大厅门口鞠躬道:“公子,雨熙小姐,早安。”
莫名熟悉的老沉声音,我仔细想却想不出在哪听过。等他直起身,看清他的脸,我才想起是那个被劫匪挟持过的老人家。
“您是上次……”
“正是老奴,多谢雨熙小姐救命之恩。”老人家又鞠躬。灰色长衫,穿在身上,颇有民国风,自然得一点没有cosplay的违和。
我庆幸菲尼克斯烧掉了我的假发,不然肯定要穿帮。
“您说的你家公子,就是金泽。”我伸手指指已经走进大厅的金泽。
“正是。”
金泽径直坐到一张靠窗的四人位餐桌,托腮望着从五峰山景区停车场走过来的一波波人流。
“您家公子的眼睛其实能看得见。”我压低声音道。
老人家惊讶得睁大眼,看看我又看看背对我们的金泽。“真,真的吗?”抑制不住的开心,溢于言表。
“我感觉可以,”老人家听了明显失望,我有些难为情自己的使诈,“刚在楼上,他盯着我看,我感觉他的眼睛能聚焦。我有认识的好医生,到时候可以去看看,不定就看好了。”
韩毅经常带回来一些好的跌打损伤药,说是从当医院院长的学弟那拿来的。想来认识的治眼睛的好医生,也不在少数。
“谢谢雨熙小姐。”老人家鞠躬,“公子的眼睛如果能——”
“吴老,”金泽出声打断,“可以上早点了,雨熙肚子饿了。”
“诶,好好,”吴老伸手向门,请我进去,“雨熙小姐,请先坐会,您喜欢的红豆圆子马上来。”
我想问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红豆圆子,想想很可能是偷看我记忆的金泽告诉他的,便作罢。
主要吴老眼里难抑喜悦的泪光,我猜想他以为金泽的眼睛恢复在望。我自知八字没有一撇,有些心虚。
坐到金泽对面,我盯着他转过来看我的茶色墨镜,伸长脖子凑近问:“你老实说,你是什么妖?”
金泽扯扯冷历嘴角,我赶在他辩解前又说,“别说不是,正常人不可能能轻易制服我。还有你丢我的时候,我都没受伤。说没有用妖法,绝不可能。”
“我不是妖。我也不是制服你。我也没可能舍得丢你。”
“那你用了什么招数,可以摆脱地心引力?”
“没用任何招数。地心引力,对我没用而已。”
问不出来妖术,我换了个话题。“你心上人现在在哪里?”只要问出这个,就能顺藤摸瓜查出金泽的底细。
“在这里。”他没有犹豫。
“此时此刻?”
他点头,我忙四下张望。厅内除了我和金泽,还有正推送餐小推车从后厨出来的吴老,再无旁人。
莫非是在屋外的大街上?
落地窗外,游客一波一波往五峰山景点大门涌去。大夏天,植被茂密的大山里,是个避暑的好去处。这山脚下的民宿,都阴凉惬意。
没有看见驻足在店外的女性,我不满道:“我们才说过彼此信任。”
金泽用力点头,似认可。
“那你还说谎?”
“没有。我说的实话。”
“雨熙小姐,请相信公子。”吴老从旁插话,“公子从不说谎,也最讨厌说谎。”说着端上餐车里撒了糖渍桂花的红豆圆子、蒸馄饨、肉包、生煎和煎饺,全摆我面前。
我开吃,金泽盯着我吃,不动筷。估摸他应该吃过了,我也就不客气。大快朵颐一阵,干完圆子、馄饨和生煎。
“饱了吗?”金泽问。见我点头,他把剩下的两个肉包和半碟煎饺吃了。
“你没吃吗?”我有些抱歉。早知道问问了,搞得我像没礼貌的。
“我不吃早饭。”
那今天怎么吃了?“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我没关系。你必须吃。”
“……”自己不吃,倒会教人了。
“那你慢吃,我出去走走,有点吃撑了。”
金泽顿住夹煎饺的筷子。
“就附近。”我解释道。
“我吃完前回来。”
我看看两个大肉包和十来个煎饺,道:“我还没走出院门,你就吃完了吧?”
“你可以等我一起。”
“我喜欢独自散步。没别的意思,主要家里人去得早,习惯了一个人。”
“今天开始,你可以习惯两个人。想去哪,都可以让我陪你。”
“为什么?”不是有心上人吗?为什么可以陪别的女人?甚至肌肤相亲?难道心上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刚才却又说在附近。
“命运使然。”金泽一口两个煎饺,几口吃完,接着吃肉包。也是几口吃完。
他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回望一眼发呆的我,伸出手道:“不散步吗?”
我想不明白金泽的话是什么意思,却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有多少年了,回到家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被世界遗弃般的安静,我适应了很多年,仍然无法适应。
我走上前,把手搭上金泽的掌心。既然是演戏,同能偷看我记忆的金泽演,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怜悯。
就当是对自己铤而走险的犒赏吧。
金泽握紧我的手,拉着我走往院门。
路过银杏树,我驻足盯着脚边的一片银杏叶。再脚边,有几片碧绿小扇子叶。零零散散,延伸至粗壮的树干。
“它一百岁。”金泽道,拉我到树下,“把手放上去,它会和你说话。”
“树妖?”
金泽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与此同时,树叶一阵沙沙作响。可是,刚才并没有风。
我屏住呼吸,掌心贴住树干。一阵铃音的清脆响过,我忙仰头寻找挂树上的铃铛。
茂密的树枝间,除了树叶并无其他。铃音依旧,随一道空灵之音渐渐消弭。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我蹙眉,左右,甚至上下张望,寻找发音之人,最后定在金泽的嘴巴上。他的唇瓣微扬,似乎对我的慌乱很满意。
“是谁在说话?”我倾向于金泽施了妖术。但小女孩的声音,莫名几分耳熟。
“是它。”金泽指着树干。
“它为什么会说话?”如果树也是妖,这座房子里什么不是妖?那吴老呢?
“吴老不是。”
“你会读心术?”
“不会。”金泽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站吧台里调酒的吴老,“我知道你想问。”
“金泽,你对我说的都是实话吗?”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你是什么?”我盯着他的茶色墨镜问。
金泽歪头想了会道:“痴心人。”
“……”我转身就走,向院门。
我是吃饱了撑的和变态认真说话。他要真能说实话,到现在还能没一丝失踪学生的线索吗?
老树说话,不用想也知道是金泽搞的鬼。到现在,有一点可以十分确定——金泽是妖。法力强大的一只妖。可以和菲尼克斯抗衡的妖?
鸟类的天敌?蛇妖?猫妖?如果是这样,案子会很棘手。
我跨过十厘米高的门槛,金泽拉起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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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右可以到达五峰山山顶,往左上公路,往前是景点停车场,后边是我们马上新婚的家。雨熙想去哪儿?”
我指向民宿前的停车位:“我要到车里拿东西。”
金泽便拉我到SUV,把手里的钥匙递给我。没见他从裤子口袋掏,他抬手时向下的手心里忽然出现挂了只小凤凰钥匙扣的车钥匙。
是我的钥匙扣。
我接过钥匙,打开后座门,拎出旅行包和菲尼克斯的零食。衣服和零食,也都没有被烧成灰烬。
拎上东西,我就回民宿。
“不是要散心吗?”金泽跟在身后,语调丝丝上扬。
“托你的福,我现在脚很酸,想回房休息。”
“要我抱你吗?”他瞬间凑近我耳朵,“是我没控制好,我来负责。”
我停下脚步,揪住他衬衣领,拽低他脑袋,凑近他耳朵说:“你敢白日宣淫,我就咬舌自尽。”
他微微睁大眼。
越过金丝镜腿上方,我盯着收缩的银瞳,等待一闪而逝的流光。直到他转过头,瞳孔仍被镜片遮挡,未泄一丝金光。
他的眼睛几乎不怎么眨。睁着的瞳孔,不知道在看什么,没有情绪。阴森森的发白,像晚上电筒照住的蛇眼。
“夫妻间要尊重彼此的感受,你能答应我吗?”我后退一步,避开忽然锐利的聚光。
我莫名有种感觉,这墨镜不是为了遮住盲眼的不适,而是挡住时不时闪过的锋芒。
“只要是晚上就可以吗?”他走近一步,身高罩住阳光,投下暗沉阴影。
“结婚后可以。但不能每天。最多一个月一次。月底。”一个月,足够救出女学生了吧?
“那今天成亲,没几天月底了。”
“成亲一般都是在月初,吉利。我们可以下月初结婚,月底洞房。”
金泽蹙了蹙眉:“我还要等一个月才能碰你吗?”
认真的语气,好似昨晚衣冠禽兽的不是他。“我也想早点结婚,但我想我们的婚姻是吉利的。你不想我们幸福美满吗?”
他松了眉头:“好。我可以等。”
我暗自松口气,拎着东西走往靠墙的户外楼梯。金泽亦步亦趋。
走到第二层台阶,一条小路通往一个小庭院。院内一座假山。假山外,围了一圈红栅栏。栅栏上,刻了金色小字。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我走近瞧。是梵文。
“这里面住了什么人?”我探头,望望一条走廊延伸进去的二楼房间。
同楼上差不多的布局,房间两边排列。但因为房门全部关闭,形成一条阴暗不见光的无底小巷。
三楼走廊底,有一扇窗户。早晨的阳光可以直射,同廊口的亮光相辉映,会有七彩流光不时晃过。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的时候尤为明显。
可能是北边房间窗户都打开的原因,暗强光线对流,产生视觉上的幻象。昨晚出现在门上的人影金光,大概就是利用了光影装神弄鬼。不过,也不排除金泽的妖法。
如果他是妖,那么科学解释就得靠后。
金泽没有回答。我站在正对走廊的假山前,思索是现在就进去一探究竟,还是深夜悄默默造访。
正想着,一声巨响,自走廊里传来。我一惊,就要冲进去查看。却见一个长方形盒子,从靠近廊口的一扇打开的门里出来。
昏暗中,红棕色盒盖里溢出丝丝金光,同昨晚门上的光影十分相像。
借着金光,我仔细瞧,发现是个很熟悉的东西。
我亲手为母亲定制过的东西。
一具红棺。
12. 第 12 章
上警校的第一天,就注定了我的生命里没有“退缩”两个字。
我轻轻放下旅行包和零食,缓缓靠近走廊。直觉告诉我,那里面有不一般的东西。
可能尸体,可能妖物。
我倾向于女学生的尸体。
或许死不瞑目,积攒了怨气,知道我是刑警,冲破了金泽的妖法束缚求解脱。
可是手枪藏在SUV驾驶座位下,我没能在金泽的眼皮底下拿出来。拿出来也没地方可藏。这身富家小姐的衣裙过于轻薄,无法别把枪在腰间能不被发现。
对妖法而言,我现在等于手无缚鸡之力。我顿住脚步,回头望不吭声的金泽。
可……身后哪有人?
只有正对着廊口的假山,矗立着。刻着梵文的围栏,看不懂的金色小字隐隐发光。
我望向来时小路,连接上下楼梯之处不知何时笼罩在浓雾中。
不止小路,一楼的庭院也一片白茫茫中。阳光下闪亮的墨色琉璃瓦,一片也看不着。浓雾罩住了整个上空,正不断下压至假山顶。
好奇害死猫,大概如此。
我保持静止,屏息望着棺材慢慢探出头。
它似不想触上对面房门,快碰上时顿了顿,而后慢慢向上倾斜,往房顶延伸。伸到一半,因过长卡柱房间门梁。
它往回缩了缩,继续倾斜上伸。然后继续卡住,继续回缩,继续卡住……如此反复。
大概四五次,棺材盖震动起来。似不耐,猛地撞开对面房门。只听哐当一声,棺材盖飞了出来。
一见那上边映出昨晚房门上的金色人影,我立刻转身一跃,攀住假山,飞快爬上去。
刚双脚落稳假山上,棺材盖飞出走廊,立在台阶上。上边映着的人影不见,好似一块普通的木头。
但圆弧的头部,能竖立住两米的厚重,不是科学能解释的正常现象。何况走廊口的暗影里,站着它的主人。
浓雾遮蔽烈日,昏暗的走廊只露出白裙下摆和一双鞋。看清上边绣的银花,我脑袋顿时一阵晕眩。
那银花和我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我抓紧假山凸起的石块,睁大眼向假山顶部望去。直觉告诉我,不可好奇,不要细看。
那人影似感觉到了我的退缩,向前一步。那喇叭袖上衣的旗袍领,也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我呼吸一滞,视线定在那在镜中陪伴了我25年的脸。只露出半张,我也敢肯定那人影是我。
心口噗通狂跳,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为什么,最后定格“画皮”的妖法。
惊魂不定之际,棺材盖咚一声跳下高出庭院两层的台阶。它像电视里的僵尸一样,一蹦一蹦到假山前。
假山围栏上的梵文变亮了。棺材盖又近了一步。梵文跟着变亮。
我驱赶着惊惧到僵麻的四肢,往上攀爬。我不由庆幸跟着韩毅去了很多案发现场和解剖室,练就的无惧本能,带着飞掉一半魂的身体,爬上假山之巅。
然而,跟着向上平行移动的棺材盖,让呼吸几度窒息。没了围栏的界限,感觉下一秒它就会撞上我。它几乎贴着围栏的界线,飘忽而上。
不到半臂的距离,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握紧一块像石笋的石头,稳住微微打抖的腿脚。
如果摔下去,摔出围栏的界限……我不敢想象后续。棺材盖不靠近,极大可能就是畏惧围栏上的梵文。
南城美院学生接二连三失踪,又被菲尼克斯喷火过,我在韩毅的建议下看了几本佛经类书籍。
晦涩难懂的经文,我实在不感兴趣,韩毅苦口婆心道:“这世上的东西,我们人类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解释清楚的,叫科学。解释不了的,叫玄学。玄学却比科学多得多。能学点是一点,不定哪天能救命。”
我当时指着梵文佛经,叫苦连连:“这比英语还无聊,我学个十年可能能懂,但学生们可等不了。”
“那就混个眼熟。”
刺客,我在心里对韩毅队长竖起大拇指。这不,围栏上梵文我是看不懂,但我眼熟是《大悲咒》。
当时背的时候,想着记住第一句和最后一句的样子,差不多了。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跋陀耶,娑婆訶。】我一有空就眼熟这些字,差不多和失踪女学生的脸一样记忆深刻。
韩毅还给我听写了一遍。听完,让王松和刘霖两人核对。甲骨文似的符号,两人画里挑刺。直到我画得和梵文原版几乎一样,才放我过关。
“雨熙,别怪我们严格。”王松说,“韩队说了,必须要一模一样。”说完又问韩毅,“韩队,真的不能让我去吗?”
韩毅吧嗒抽着烟,问刘霖:“你觉得小王能胜任吗?”
刘霖立正道:“胜利不光要外表,也需要强悍的体格。”
韩毅看向我:“你的学长们觉得你不行。”
我薇薇一笑,在王松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时,一个擒拿把他摁办公桌上。
韩毅叼着烟,鼓掌:“就这么决定了。”而后起身拍拍我肩,“一切以自己为重,这一次,准逃。”
我深吸一口沉重隐隐坟香的空气,扯动僵硬的嘴角。恐怕想逃也逃不掉。
菲尼克斯,你到底在哪里?这里妖魔横行,你看不见吗?
忽地,眼角一个虚影闪过。我忙看向走廊。那里已空空无人影。
我立刻仰望天空。
恐怖片里最容易让人忽视的就是头顶。每次看都为主角着急——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怎么就不知道向上看啊?
天空一片白茫茫,好似堆积了层层雪花,下压的寒意让后颈阵阵发凉。
或许主角们是对的,身后才是鬼怪爱好之地。我深吸一口气,脑中温故一遍午夜凶铃贞子遮脸的长发和指甲脱落的泛白指甲,猛一回头。
我已做好面目狰狞地对峙,但依然空空如也。
寒意从四面八方靠拢,脚指头开始像冬日那般僵冷。
忽然间,我意识到忽略了一个地方,忙低头,望向自己一前一后踩着假山凸石的腿间。
乌黑发亮的石块上,只有我一人攀爬。
这时,棺木向后退去。我轻轻吐出口浊气。看来是自己神经过于紧张了。
主人无法越过围栏已经回去了,它也要回去了。
僵冷的四肢,缓缓放松下来。我静静等着棺木退回走廊,好跳下假山跑回三楼房间。
昨晚也有鬼影来,但却不能进入卧房……那月光……那月光一定是菲尼克斯。他不能现身,就让月光来救我。
一定是这样。菲尼克斯!我在心中呼唤。此刻的我,只希望菲尼克斯平安无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人间,但他没有害过人,还在我追凶的时候,用神力助我。否则,我一凡人,怎可能躲避近在咫尺的子弹?
或许菲尼克斯知道我会死于这起失踪案,才出现在那条小巷,才用火烧我,想阻止我前来民宿。
只是金泽妖力太强,他无法消灭,还负了重伤。因为带了我这个拖油瓶。
思及此,心头不由一梗。我深吸一口气,喊住向后退的棺木。我得为菲尼克斯做些什么。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向后缓慢退的棺木顿住。果然,它听得懂。
“帮我找到菲尼克斯,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除了身体和命。我还得找到学生。
棺木缓缓向前,直到假山底部围栏向上延伸的无形界线。
我还想谈判,忽而棺木后伸出一只手——像泡了几年肥皂水的发白的皱褶一抖就脱落的手掌上,赫然一只小火凤。
我来不及惊惧喇叭袖的熟悉绣花,惊喜喊道:“菲尼克斯!”
小火凤睁开眼,一双金瞳黯淡无光。他真的受伤了。我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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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接他。
他颤巍巍站起身,我才发现他的一只腿断了。森森白骨,戳出皮肉。
他扑腾着小翅膀,想飞过来却飞不动,“啾啾”地伤心。
“别怕,别怕……”我安慰着倾身,把手伸得更远些。
他“啾啾”着眼含泪,扑腾着移到那只鬼手的边缘,展开翅膀。我尽力伸直手臂,缩短与鬼手的距离。
小火凤用力一跃,跳到了我手上。
“菲尼克斯。”我欣喜若狂。
这时,围栏的界线,猛地发出一阵金光。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出了界线一大截。而我捧住的小火凤变成了一只惨白脱皮的鬼手。
掌心一阵尸体腐烂的绿液涌出,我用力甩也甩不掉。那手紧紧抓住我的手,向外扯。
我拼命抓住假山的石笋,仍无法阻止身体被拽出大悲咒的金光。
砰一声,石笋断裂,我的身体霎时跟随急速后退的棺木到了走廊。我用紧握的石笋,猛地划向鬼手。
一阵嗡的金光闪过,鬼手应声而断。我刚想喘口气,一张污绿的脸从棺木后凑来。
熟悉的尸臭扑面而来,却没有一点福尔马林的味道。紧接着,看不出面相的脸膨胀起来。
毛发一瞬倒立,我倒吸一口腐臭,差点昏厥。好在身体格斗的本能驱使左手的石笋,狠狠插入即将巨人观的脸。
噗一声,绿液喷溅,恶臭得我要背过气去。我强忍腹部翻涌,正要拔出石笋。污绿之下的脸忽地小下去。臭液覆上石笋的金光,消失不见。
我看清那张白皙的脸是谁后,踉跄后退。她伸出手,扶住双膝发软的我。
溺亡的尸体特征统统不见,白皙的手指触感虽冰凉,却富有弹性。
“你终于回来了。”她流着眼泪说。
我望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脑中一片空白。
猛听咣一声从走廊里传来,她面色一变,推开我喊道:“快走!”
我望向声源,左边靠里的两间房都打开了,同样红棕色的棺材盖竖着飞来。
我转身就跑,向假山。可双腿似灌了铅,奈何用力,却在原地踏步。
寒气迅速靠近我后颈,我抓着石笋往后一挥。听得一声噗呲入肉声,就感恶臭液体飙到了脖颈上。
紧接着,一股大力扑上我后背。好似棺木的沉重,双膝即刻跪地。我向后胡乱挥舞着石笋。
噗嗤噗嗤声,不绝于耳,伴随金光阵阵。直到噗通一声响在耳际。
我转头看去。只见右侧一根吐露长舌的脑袋,近在咫尺,舌头差一寸就贴上我的鼻子。
七窍流血的乌青面容,让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头皮一阵发麻,我顿感呼吸不畅。我努力抬起僵硬的手,用尽力气刺向血目圆睁的脸。
石笋入其眉心,发出强烈的金光。骇人的长舌,缩回了嘴里。被勒到七窍流血的面容,也恢复了原样。虽然面色发白,却是一张五官端正的脸。
我呆呆看着又一张自己的面容,脑袋嗡嗡响。心脏已然跳出了胸腔,响彻天地间。再被湿黏的手翻过身,一张凹了半边的脸凑来。
浓稠的黄褐色液体,从缺失的脑袋里流出,滴落至我脸上。我想再次挥动手臂,旁边的“我”却抓住我的手,不让我拔出石笋。
我想踢腿,却在手指被咬出血迹时浑身僵硬如石。
身体的血液飞快涌入咬着我的凹脸尸体里,她那缺失的半边脑袋肉眼可见地充盈起来。
不知被什么碾压得面目全非的脸,缓缓饱满出我的模样。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吸成人干。
菲尼克斯……我呆呆望着飘起飞雪的天空。
夏天也会下雪……炙热的菲尼克斯来不了了……
一片雪花夹杂尸臭的绿液,飘入我的眼睛,我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的呼喊。
“金泽!”
13. 第 13 章
火焰铺开天空之际,像菲尼克斯回来了,我却被金泽抱在怀里。
他从后拥住我,脸颊摩挲我的颈窝:“雨熙,我在这里。”
蔚蓝天幕中,炎炎夏日笼罩住民宿,邪祟无处遁形。
我们正站在假山前。
围栏上的金色梵文闪耀着日光。走廊处安静无人影。我和尸体搏杀的地面,青石砖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腐烂发臭的痕迹。
我看看自己白皙干净的双手,愣怔着回不了神。
“怎么了?”
金泽低沉的嗓音,似乎带了梵音,空洞得遥远。
我抬起胳膊,嗅嗅手掌。清新的花香沐浴露,是早晨洗澡留下的。恶臭的尸液,仿佛一场虚梦。
“金泽,你刚才去哪了?”
“我吗?”金泽转过我身体,茶色墨镜盯着我眼睛,“一直在这里。怎么了?”
看看他疑问的神情,我摇摇头:“我好累,先回房休息了。”说着弯腰拎地上的旅行包和零食袋。刚弯腰,双膝一软,人就扑下去。
“雨熙?”金泽搂住我,拉我到怀里。“现在就可以休息,我抱你回去。”
我想摇头,眼前却阵阵发黑。好似血液真的被尸体吸走了许多,脑袋昏昏沉沉。
金泽抱起我的时候,头顶的阳光瞬时暗淡下去。顷刻间,就失了光。
眼前再有光,已是晚霞漫天。
“雨熙?”金泽坐床边,一脸担忧。
其实,金泽的脸几乎都没什么表情。双眼隐在茶色墨镜后,越发增加观察的难度。只能通过他的嘴角弧度来判断他的心情。
此刻,嘴角成直线。
我捂了捂似醉酒般痛涨的脑袋,想起金泽满嘴红豆圆子的香甜。那香味,能驱走笼罩住身体的尸臭。
尸臭于警察而言,像个老熟人。尤其需要和法医打交道的刑警。凶案现场的腐臭来得快去得也快。而法医身上的尸味,渗入毛孔。刚才我碰到的那些,像刚浸过上百年腐液的法医。
“金泽,我们今晚成亲。”
“成亲?”嘴角没有预想中的扬起,“月初才吉利。”
“我想今晚,你愿不愿意?”
“愿意。”没有犹豫,嘴角却仍就没有扬起。他似乎听进去月初结婚月底洞房吉利的胡编乱造。
“我有一个条件。你先答应,我再说。”
“我答应。”
我不知道金泽为什么执意与我结婚,也不知道他和多少谋害过的女生做过这种游戏。但仅仅喊一句他的名字就可以驱散妖物,我需要这样的力量。
他没有什么情绪的脸,看不出杀人犯该有的戾气。那一头金色短发,却时刻给我发光的感觉。
韩毅说我们身上有一股让罪犯戒备的警察味。其实,我们眼睛也能观察到罪犯身上的孽气。
是不是杀人犯,有时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确定嫌疑人。这就像老鼠见到了猫要跑,猫见到了老鼠要追。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尸液浸染出了惧意。但直觉告诉我,只有金泽才能帮我解救学生们。
“让我见见失踪的学生。”
“好。”他总是毫不犹豫。
“现在就见。”
“成亲后见。”拒绝也毫不留情。
“洞房前见。”我咬咬牙。
“好。”
“现在,我要看电视。”
金泽便起身到五斗柜,打开电视。电视机仍在重复播报南城美院女学生的失踪案。
“我要看别的。”
“雨熙想看什么?”
“你说她们很开心的那些人。”
金泽回头望我一眼,微微张开的嘴巴似乎有些惊讶。他没说什么,转回头,转动换台旋钮。
男性播音消失,取而代之一部电视剧。我端正坐床尾,盯着画面里背对着屏幕的一位女性。
女性长发及腰,正在脱掉身上的黑色西服,露出里边的白衬衫。西服被丢在地上,紧接着包臀西服裙也被丢地上。而后她转过身,却不是女大学生的脸。
距离有些远,屏幕有些小,我走近确认。女子浓妆艳抹,和同事突查酒店带回来的卖.淫.女一样的邪气。
白衬衫也丢地上了,穿着黑丝袜的女子坐到房间正中央的皮椅上,双腿搭上两边扶手,大敞门襟。
这时,我才发现她没穿底裤。
脑门一瞬充血,我一个箭步挡住电视,道:“东西哪来的?”
“录像带吗?”金泽面无表情,“买的。吴老。”
“吴,吴老?”老人家怎么可能买这样不堪入目的东西?
“我说想看看雨熙的世界的女性都喜欢什么,吴老废了好一番功夫,找到了这些。”
许是我的双眼瞪得太大,金泽细心解释着,还翻出了柜子里的碟片。一张张丰胸肥臀的妖艳女人印在碟子上,浓妆媚眼惑人沉沦。
我忽然明白金泽为什么执着女人的腿间。
“你说的她们就是这些女人?”我指着碟片问。
“雨熙不喜欢一个女人的吗?”金泽伸手越过我肩膀换台,切断女人自娱自乐的呻吟,紧接着响起男女啪啪的哼唧声。
不用看都知道电视里的画面有多渗人。
金泽见我蹙着眉头,继续换台。紧接着两个女人的“啊啊嗯嗯”响起,伴随某种工具的嗡嗡声。
我眉头越发紧锁,他便继续换台。旋钮咔哒咔哒不停响,我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松过。直到咔哒了二十下,金泽终于停下。
他看看手里的碟片,蹙了眉:“雨熙不喜欢,可以让吴老再去找。”
“你知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雨熙喜欢的。”
“我为什么要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吴老说店家说这些女人都喜欢。”
脑门简直充血得要炸开,我夺过金泽手里的碟片,啪一下折成两半。
伴随一张张碟片碎开,我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处理过没收来的□□碟片。
大学的最后一年,警局扫黄打非人手不够,警校派出一部分学生前去支援。我在其中。
我们那队负责搜查小旅馆。一直搜到破晓,我们带着满当当的战绩凯旋而归。前辈们押送卖.淫.女和嫖客。我和同寝室女生抬着一大箱缴获的情色碟片。
回到局里,负责KTV的前辈和他校校友也回来了。
“哇,你们战绩真丰富。”一前辈开玩笑说,而后挠挠头,“我们不行,行动失误,还让跑了两个。不过没关系,早晚都要抓到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下次一定抓回来。”说着拍拍面色不好的一位男生,“再接再厉。”
我们估摸着大概是这位男生出了纰漏,想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便默默把碟片箱放角落录入电脑计数。
前辈见我们只有两个女生工作量太大,便让那个男生同我们一起。
男生张张嘴,有丝不情愿,倒还是过来一起帮忙。但在前辈前脚押嫖.娼男女离开,他就斜晲碟片上的裸露女人阴阳怪气。
“都是女人惹的祸。有些女人巴不得不穿衣服上街,有些女人看起来正经,内里也烂得一逼。”
递给我碟片记录的女同学,抬头盯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们今天去抓的卖.淫.女,就有扮成你们这样良家妇女的。我说你们女人就是会装。”
女同学啪一下放下碟片,瞪着男同学:“你说清楚什么意思?”
“怎么,戳到痛处了?”男同学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女生考入警校不都是因为男多女少,自己就成香饽饽了吗?”
“什么香饽饽?勾引你们男生的香饽饽?”我的女同学揪住了男同学的衣领,凶狠得眼珠都变大了。
男同学似吓了一跳,拍开我同学的手,退后两步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看来心里早想过百八十遍了。”
我同学脸色涨红了,就要动手,被我喊住继续计数。
打架不能在警局,要教训等出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揍一顿。
我边录入边思索南城哪处够偏僻,却听男同学嘀咕着远去。
“又当又立,都是两腿一张无脑的生物。”
我同学闻言冲了出去。等我放下碟片跑出去,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我同学正被摁在地上,头部遭拳头猛击。
“你以为你和卖.淫.女有什么不同?”男同学还在出言不逊,“有种起来啊?没卵用的东西,不就会躺男人身下发情吗?”
我不清楚男同学受了什么刺激能说出这般污言秽语,但他应该体会一下男人没卵用的滋味。
我拽住他后衣领给拉起来,而后不等他站稳,一脚踢向他的裆.部。
惨叫声瞬时迭起,他捂着裤.裆蜷在地上打滚。这一幕刚好被押送完嫖.娼男女回来的他同校男生看见。
可能一头短发让我在朦胧破晓里看起来像男生,抑或他们并不在意我是男是女,四五个男生冲了过来,把我团团围住。
看清我是女生后,他们要我道歉。
“道歉可以,”我指着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的女同学,“让他先给我朋友道歉。”
男生们一看似乎理亏,一时不做声,却也不让我走。
“抓住她,臭娘们,”嗷嗷叫的男同学被同伴扶起,“我定要让你看看男女差别!”
围住我的男生蠢蠢欲动,我轻笑一声道:“差别?的确,长了条软巴拉几的臭香肠的弱鸡。”
已经记不清哪个男生先动的手。在那个骂骂咧咧的男同学的一声号令下,有人冲了过来。我掏出刚才突查旅馆搜出的违禁品。
前辈让我先收着回去上交的一把军用匕首。
锐利刀锋从折叠套里弹出的那一刻,男生们纷纷后退。
我径直到那叫嚣的男生面前,利刃指着扶着他的男生道:“和你没关系,让开。我要和这个说女生都是臭婊子的厉害男人算算账。”我指指身后,“看到捂着肚子爬不起来的女生了吗?就是你们这个很厉害的同学打的。”
男生们一听都看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我同学,一脸不可思议。扶人的男生松开手,赶忙去扶我踉踉跄跄的女同学。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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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欣慰。看来世上还是好男人更多。
被落单的男同学即刻恼羞成怒,喊道:“有种来杀我啊!”
我扯扯嘴角,揪住他的衣领,用力一脑门撞击。他跌倒在地,我忍着眼冒金星,踩着他的嘴巴碾鞋底:“对付你,一个手指头都不用。没卵用的东西。”
我已被愤怒冲昏头脑,在警局里动了粗,还被听到异动赶来的前辈目睹。
记过是少不了了,我想,大概警察梦从此都只能是梦了。
前辈厉声训斥,说要联系我们两校老师,如实上报。
我们默默挨训。等前辈说完,我大喊报告。
“说!”前辈瞪圆眼,似在说你还有话说?
“我愿意接受惩罚,但我同学是受害者。而他是加害者,必须接受严厉惩罚。”
“那你呢?”前辈气呼呼道,“这么会说,说说你自己该受什么惩罚?”
“我属于见义勇为,后来又属于正当防卫。只有最后一脚踩脸,该受罚。但远达不到处分,罚跑十公里足够了。”
话落,不远处的停车场传来鼓掌声。
大家望去,见一男人边鼓掌边走过来。
前辈迎上去说:“你这偷偷摸摸的习性,江洋大盗也没你会。”
“哪有的事?我在车里打盹,刚好等你们回来。不过我看了全程。”
穿着黑皮夹克的男人,站在我们这一群受训的学生面前。他看了看男生们,又看看我和我同学,让前辈先带我同学去治伤。
“我也有伤。”那个和我动手的男生喊道,“不能区别对待。”
我不知道这个男生是不是走后门上的警校,敢同前辈都尊敬的上级叫嚣。
男人盯了盯男生,男生有些畏缩,但又挺直腰板说:“不能因为她是女的,就特别关照。”
“那你怎么因为人家是女的就出言不逊呢?”男人说着转头对警局前辈道,“他,如实上报。再加一条,先动手打女生,侮辱女生。”
又转头对我们说,“我们要保护女性,不是因为她们弱,是因为做母亲的重任只有她们能当。
我们男人生不了孩子,还要瞧不起会生孩子的女人吗?在你出手打女人前,都想一想自己是怎么来的。”
男人训完男生,接着指着我对前辈说,“她是为保护同伴,不畏对手人多势众,当嘉奖。”又问我叫什么名字,声音一改严厉,柔柔的。
“报告长官,我是南城警校的宋雨熙。”
“很好,”男人伸出手,“我是南城警队韩毅。”
我睁大了眼,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他就是韩毅,年纪轻轻便是刑警大队副队长,警校生都知道的破案英雄人物。
毕业后,我入编南城中心区警局——我打架的那个警局。我相信跟着尊重女性的队长,一定能完成抱负。
这些年跟着韩毅东奔西走侦查,我越发珍惜他那份尊重。
这世上不把女人当生育工具抑或发泄情欲工具的男人,少之又少。
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金泽,美貌外表下的内里蒙了层雾,我怎么也看不清。
见过的凶犯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几十倍,我却第一次没把握看出对面男人是哪路变态狂。
说他好色,他却可以忍住不侵犯到最后一步。说他只是玩玩,他却认真地要成亲。说他别有所图,他却拥有降尸的能力。
“金泽。”
“嗯?”他盯着一地情色影碟碎片,有些可惜。
“你是看这些影片,昨晚才那样对我的吗?”
“嗯,我已经照里边做了,但雨熙不喜欢。”他喃喃着,似自言自语。
“你用什么看的?别说是眼睛?”
金泽指指耳朵:“我可以听。雨熙,其实我不用看,也看得见。”
“……你父母没告诉你那些是违禁品,不能碰的吗?”
那昨晚他都看见了?我不自觉拢紧双腿。该死的,瞎了为什么还能看见?
我频频深呼吸,忍住动手的冲动。要动手起来,也打不过,还可能再被绑床上去。
“父母?”他抬起头,“很早就去世了。”
原来和我一样是孤儿,我不由柔了声:“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我喜欢彼此互相尊重,而不是一方是另一方的猎物。
夫妻间是平等的,性.爱也是平等的。我不想要的时候,你不可以强迫我。我也不能逼你取悦我。你能接受吗?”
“所以,雨熙昨晚是因为这样才不喜欢吗?”
我点头。他真的不像坏人,很容易就听进了劝告。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征得你的同意再爱你。”
“嗯……”
“那我技术还喜欢吗?”
“……”见他嘴角绷直似乎在紧张,我犹豫着点了下头。
“我也喜欢。”他嘴角扬起,咧开愉悦。
哎,就当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吧。但在听到金泽接下来的话,我立马就后悔心软了。
“雨熙的不一样,粉粉嫩嫩的,比桃花还美。”
14. [锁] [此章节已锁]
以为临时的婚礼,冷冷清清没什么热闹可言。庭院里的喜鹊却叽叽喳喳,绕着挂满红灯笼的银杏树飞来飞去。
青绿小扇叶,闪烁着盈盈金光,像挂了彩灯般璀璨。吴老一席深紫色长衫,站树下宣证婚词。
“今天是我家公子金泽,同我家宋雨熙小姐大婚之日。受我家公子之托,很荣幸为我家公子小姐证婚。在这里,感谢上苍让我家公子小姐相遇,我家公子小姐从此以后天天幸福美满……”
说完一大段感谢天地,感谢公子小姐的祖宗守护,吴老抹了把闪泪光的眼睛,继续说,“下面请我家公子,对雨熙小姐表达深刻的爱意。”
喜鹊都缩了翅膀,停在树枝上,歪着脑袋听。
穿着喜红中山装新郎礼服的金泽,看着同款中式新娘礼服的我。茶色墨镜的镜腿上,绑了两根细细的红丝带。
微风拂过,红丝带飘飘,像战争年代独守家门的妻子盼着丈夫归家的祈福。
“雨熙,我爱你。”洪亮的表白,震得喜鹊们啾啾鸣叫。
一阵后,大家静候下文,金泽却不再说话。
吴老踩着小碎步到金泽身边,小声说:“公子,太短了。越长越能体现您爱小姐。”
金泽点头,继续说:“雨熙,从我第一次见你,你的模样就长在了我的眼睛里。”
“你看见过我的样子?”我感觉不对劲。
“通过你的声音,我可以在脑海里画出你美丽的模样。”
“……”这人说话怎么总让人误会?
“雨熙不喜欢我能看见你的样子吗?”
“没有,只是有点吃惊,我以为你能看见了。”
“我看得见,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第一次见你,你就在我心里。”
“……哦。”
“今晚,我们站在老树下,”银杏树一阵摇晃,树叶沙沙,逗得喜鹊们扑腾翅膀啾啾,“小银说很开心见到你,问可不可以给你做个花环?”
“可以。”可是它哪里来的花瓣呢?
刚这么想,一根长满绿叶的树枝悠地伸长。我睁大眼,盯着不断延伸至院墙外的银杏树枝。
它卷上朵朵粉艳海棠花,缩回来的空档,绿叶细枝已然穿上片片花瓣。
如果没有见过二楼的三具尸体,我可能还会惊讶。现在,爱心形状的花环刚好套住我头围,也变得正常了。
“谢谢,我很喜欢。”我摸摸花环,微微一笑。
银杏抖抖树枝。点点金光洒下,落至半空,忽然停住。
我比可思议地跳起来,抓住一点。萤火虫似的光芒,落我掌心闪耀。很美,像儿时父亲用玻璃瓶抓回来的萤火虫。
“雨熙最喜欢什么花?”金泽问。
“康乃馨。”没能在母亲生前买上一束的花。虽然海棠花也很喜欢。
话落,闪闪金光飘下朵朵粉红康乃馨。
我呆呆望着,伸手接住一朵,就听母亲的声音在耳边说:“我们雨熙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儿当丈夫。你爸走得早,妈妈只能一个人带你。你不要走妈妈的老路。”
“金泽,你能长命百岁吗?”我眨眨有些发热的眼睛。
“只能百岁吗?”
“我只能百岁。”
“嫁给我,你可以超过。”
“你也能吗?”
“我能。”
“那就够了。”
我不确定金泽有没有看见尸体都恢复了我的脸。直觉告诉我,第一个尸体的话,有特别的含义。那话,就好像我也该成为尸体。
“雨熙,”金泽轻轻抓住我的胳膊,“我们会一起超过长命百岁。”
“嗯,谢谢。”我将手中花插上耳朵,“金泽,我愿意嫁给你。”
喜鹊们又歪着头听。吴老道:“下面由我家雨熙小姐,表达对我家公子热烈的爱意。”
“啊?我也要吗?”我指指自己鼻子。
才刚认识两天不到,要怎么表达?
“要的。雨熙小姐可以慢慢讲。”吴老笑眯眯。银杏摇动枝丫沙沙响,喜鹊啾啾地跟着起哄。
“我,我……”我吞吐着。
上一次参加婚礼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跟着去村里人嫁女儿的宴席。农村人没什么排场,来接新娘的婚车一到,就点爆竹开席,没有证婚这一流程。
我绞尽脑汁搜罗电视剧里出现过的台词,琢磨着道:“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你听劝的品行让我觉得是所托之人。今晚我们结为夫妻,我愿意跟随你到老。不论贫穷富贵,还是疾病健壮,抑或年轻年迈,我都不离不弃。”
吴老即刻鼓掌:“公子,雨熙小姐很爱您。”
银杏和喜鹊跟着打call。沙沙,啾啾。
金泽咧开嘴角,搂住我腰,说:“不论天上地下,还是往生新业,我都与你携手共赴。雨熙,不止今生,还有来世,生生世世,我们都是夫妻,你愿意吗?”
香甜的红豆圆子味道,随他的话语呼出,我点头。我要说下辈子想做一株小草,无依无靠也毫无牵绊,他大概会蹙眉。
只要金泽能帮忙破案,只是应下虚无缥缈的下一世又有什么关系?
见我点头,金泽不常有表情的脸笑开了。“雨熙,我爱你。”说着托住我后脑勺,吻来。
我本能要推开,却不得不接受已嫁为人妇。我攥住他的喜红礼服,笨拙张嘴,许他莽撞到齿关的索取。
他一探入我嘴里,吴老就喊道:“礼毕,送入洞房。”
银杏欢快摇树枝,喜鹊啾啾地在前头飞。金泽抱起我,却不松嘴,大步上台阶,往三楼去。
途经二楼,我转头想看看入夜了有没有尸体现身。金泽扣回我脑袋,不松嘴却能发声:“雨熙不专心,是因为我吻得不够好吗?”说完猛一探,直逼咽喉。
“唔!”嘴角溢出一声惊颤,就听喜鹊鸣叫得尖锐。那感觉就像看偶像剧尖叫的粉迷。
金泽似大受鼓舞,越发吻得深。我招架不住,环紧他脖子,立起上半身,捶他胸口抗议。
见我蹬腿挣扎,金泽索性托住我屁股,让我腿夹住他腰,像抱孩子那般面对面抱住,而后手就探入我礼服。
“唔唔唔!”不可以在外边!
他的手异常温暖,像冬日的热炕头。这会大夏天,灼得人浑身冒汗。
一阵天旋地转,我睁着眼也没看清是怎么回到了卧房。只嗅得一阵桂花清香,我已躺在金泽的大床上。
深蓝色帷幔很快落下,猛烈的吻从嘴里退出,落往下巴、脖颈、胸口……一阵似要吞入腹的凶吻,身上的礼服化为块块碎片,飘出帷幔。
“等,等一下……”我喘息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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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越薄弱的意志。
那日初见菲尼克斯的腹部发热,此刻烘烤着身体,腰部不自觉扭动。
“雨熙,我不想等。”
“等一下,一下,等,等……”
他已埋首下腹去。我揪住他的一缕金发,喊出最后的理智:“洞房得在下个月月底,吉,吉利……”
他顿住,仰起头来,一脸疑惑:“不是说好今晚吗?”
“你,你没让我见学生们,不可以……”
我深深喘息战栗,希望快点平复今夜不能有的越界。
没谈过恋爱,我也见多了案卷的分分离离。曾经相爱的恋人,也能成为持刀相向的仇人。何况刚见面的我们?
有多少男人得到了女人就玩腻了抛弃了?我不确定金泽对我的新鲜度能持续多久。唯一能延长的方法,就是延迟洞房。
“好。今晚只雨熙快乐。”好一会,他说出这句话,后又埋首下去。
“我,我也不需要,我想和你一起再快乐……”
“没关系,我可以等。但我不想雨熙等。今天是我们新婚的第一个晚上,我得伺候好我的新婚妻子。”
“不,不用……”
他一点没听进,还嫌我啰嗦更卖力。我渐渐字不成句,只能坠入金泽带来的愉悦中。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窗外鸣叫的喜鹊都回去休息了,金泽还在不遗余力。
躺着、趴着、侧着、坐着……我已瘫软如泥,他还一身礼服整整齐齐。似不得劲只在床上,他还抱我到书房——早上推开,明明是和隔壁一样布局的卫生间。
我像道美食横呈在书桌上,身下垫了一张练书法的大张白纸。
“雨熙,放心开心,不会打湿桌子。”
“混蛋……”我趁着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啪地打上金泽的脸。但软绵绵的手掌,一点没打红他,倒打出他一脸笑意。
“雨熙,累了可以睡。不用担心,等会我抱你回床。”说完又埋首。
“@#¥……&*%%@@%!”我已不知自己骂了啥,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迷糊中,我似听到金泽喃喃:“宋雨熙,你知道自己嫁给谁了吗?就敢应生生世世?”
我已累到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无力回答。
等第二天醒来,金泽不在房间。床幔透进日上三竿的明亮,我撑着似掏干了水分的身体坐起来。
忽感手上什么东西硌人,我抬起左手看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金凤戒指。
想来是我睡着后金泽给戴的。吴老昨晚没说交换戒指,估计知道我根本没准备。
金凤俯卧的戒指,头部在无名指中间,尾部圈住我的指根。精雕细琢,耀眼夺目。
我瞅了又瞅,心道:妈,您的女婿怪有钱的,还是妖。我不会步您后尘,放心吧。
与母亲唠唠最近的家常,大都是在我的破案日常后的夜晚。今天却是一觉上三竿。
唠嗑完,我拖着酸胀的身体,到衣柜找衣服。
整齐的衣柜里,一半男士衣服,一半我昨天在隔壁房间见过的女士衣裙。
翻了一阵,终于找着一套白衣长裤。我套上衣服,把自己浑身上下的吻痕包裹住,正准备推开书房瞅瞅,响起了敲门声。
“雨熙小姐,您起床了吗?我给您端红豆圆子来了。”
15. 第 15 章
满当当的托盘,装了红豆圆子、葱油拌面和水晶蒸饺。
吴老放下早餐,躬身祝福:“祝公子小姐甜甜蜜蜜,长命百岁,早生贵子。”
“谢吴叔。”我瞥一眼叠成豆腐块的深蓝锦被,有些难为情。
被子是换了,但一看见床就感觉都是自己情欲失控的濡湿气味。
好在吴老没过多停留,说完就离去。走到门口,他回头道:“公子今早出门了,您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老奴。”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边吃一口红豆圆子边问。
“公子说会回来陪您一起吃午饭。”
“哦好。叔,请问您为什么要自称老奴?您和金泽是不平等关系吗?”
“啊,这是长辈们传下来的称呼。我父亲是管家,公子的父亲是总管。”
“管家里边还分阶级的吗?”我放下勺子问,起身到门口,盯着吴老的眼睛。
见我靠近,吴老躬了躬身道:“总管只是名分,公子是和您一样高贵的存在。”
“我和金泽以前就认识吗?”
闻言,吴老红了眼睛,双唇哆嗦起来。他摇摇头:“不。”
“那您为什么认识我?”我的双眼凌厉起来。
帮凶不分年龄。法律不会因为年老而网开一面。
“是公子记挂着您。”吴老目露悲伤,“公子外出时见过雨熙小姐,便记于心。您能来,公子很高兴。公子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这两天却开心得合不拢嘴。”
有吗?不是还是不苟言笑吗?
“为了了解您喜欢什么,公子四处搜罗好吃的好玩的。但公子无心世俗,对凡物无感,便让我去找找。我一个老头子,哪里知道您这样美丽尊贵的女孩子喜欢什么。好在在一家店打听到了。”
“什么店?”太阳穴突突跳,我猜就是那些碟片的来源地。
“是一家卖电视的店,您房间的电视就是在那买的。”
我忽然意识到似乎漏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
“您看了电视吗?”
我点头。
“那个电视就是那次买的,最新款。”
“最新款?什么时候买的?”我忽然明白漏掉的是什么了。
吴老思索了会道:“有许久了。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想不起来。抱歉,雨熙小姐。”
吴老一脸困恼,自责的神情显而易见。
我摆摆手,笑道:“没事的。后来你买回来许多碟片吗?”
吴老点头,笑皱了眼角纹:“我让店家打包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店家说太多打包不了,我就说最漂亮的女孩子喜欢的。
店家给我密封打包了一些,让我回家再拆开。我拿回来给公子,公子看后说不好看。
我想再去别家店买,但公子说不用了。雨熙小姐,您有看吗?您还喜欢吗?”
“……呃,您还记得是哪家店吗?”
记得大概也没用了。按照老式彩电是新款的时间推算,大概是二三十年前的事。
我七八岁的时候,村里谁家电视能有颜色就是大家眼里的大户人家。
这么久远的时间,那家店早该不见。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扫黄打非,街边贩卖情色片的黄店早被清理了。
“抱歉,我没能买好。”吴老垂下脑袋,躬身。
“不是这样,”我扶起他,“时代在变,有些东西不再像旧社会那样无人治理。叔带回的是……”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真相。
见吴老苍老的双眼流露自责,我改了到嘴的话,“那些是男人喜欢的东西,那家店骗了您。您下次买东西,一定先看看,发现不对劲,立马报警。”
如果事先看过,吴老断不会买那些碟片来。不过,金泽那个时间就见过我了吗?见过可能刚上小学的我?
“叔,金泽那个时候就一个人经常外出吗?”
吴老点头:“公子不喜人跟随,都是一人独自出门。”
那金泽有多大?
“叔,其实我,”我欲言又止,“我昨晚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吴老神色紧张起来,不自主朝走廊入口望了眼,“您昨晚出房门了吗?”
“我没出,金泽说晚上不能出房门。我晚上起夜,看到阳台有光,”我指指玻璃门外的阳台,“我就走过去看,发现光是从楼下假山那传来的。”
“什么颜色的?”吴老睁大了眼。
“金色的,好像是围住假山的木栏发出的,像梵文一样的字体。”
“怎么会?您确定不是做梦吗?”
“不是,当时我想叫金泽来看,但突然就灭了。我回到床上的时候,金泽醒了,我和他说了,他说可能是累了有幻觉,让我快睡觉。但我知道不是幻觉,我使劲掐了自己大腿,很疼。”
吴老听得面色发白,哆嗦的唇不知道想说什么。他看着阳台好一会后说:“雨熙小姐,公子回来前,您可以只呆房间吗?”
“怎么了?”我一脸懵的表情。
看来二楼红棺很可能不是幻觉。
“公子他,他其实……”
这时,脚下忽然一阵咚咚咚声。我立马想到昨天看到过的棺木。
我跑向阳台。假山依然矗立,静静的没有发光。然而,我发现假山围栏外有一块石头。仔细一看,是一笋状的黑石。
十几二十公分,和昨天我拿来刺尸体的几乎一样。
手不禁发了抖,我握紧阳台扶手,忽感脑袋昏沉。金阳普照,假山上却凝聚起雾气。
“吴老,金泽的手机号是多少?”
吴老没回应,我转头,门口却站着一位女子——昨天见过的,白衣半身裙的“我”。
饶是刑警出身,我也惊了一身冷汗。好在不是尸体的残缺不全模样,她苍白着我的脸,伸出手,似乎想我过去。
我盯着她,一动不动。
忽然,不知哪蹿来了风,一阵尸臭灌入鼻腔。我不禁要反呕出声。但后颈一凉,我一转头,一双枯槁的手搭上我肩膀。
我尖叫一声,冲进房间,像个胆小鬼一样,跳上床。
那里有金泽的气味。
如果金泽是妖,身上的妖气一定可以驱鬼。像昨天那样。
我把锦被抱胸前,来回注视。
两个“我”,一个站房门口,一个站阳台,睁着死白的眼珠看着我。我立刻把金泽睡过的枕头抱怀里。
她们和我简直一模一样,除了毫无生气,和衣服——她们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我不确定她们会不会变装。
这许久都没变,大概昨日衣服相似只是偶然。
屏息间,枕头上有丝金色吸引了我的余光。低头一看,是两根金色的细发,我忙捏起一根,用力吹向房门口。站房门口的“我”,立马退后了一步。
果然。
我又捏一根吹向站阳台的。她也后退。因为忽而的风,那根飘到玻璃门外,她就不断后退,似惊惧飘荡的毛发,跳到了阳台的围墙上。
我大喜,跪在床上不停找金发,而后不停吹给两个尸体。知道她们怕,我胆子也大了,下了床吹,尽可能吹远点。
但风并不知道我方为正义,呼啦一阵把金泽的头发都给吹回来,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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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床底。两尸体又贴近了房间。一个贴近房门,一个贴近阳台拉开的门。
我坐在床上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见尸体许久不进到房里,我冷静下来思考吴老去了哪。
想起金泽说过有事拨打内线,我拿起床头柜的电话,拨了警局电话。
不知凶多吉少,至少要把这不寻常的诡异告诉大家,让韩毅警惕,万不可再派人来。
妖邪作怪,非我等凡人能对付,还是交给神明来吧。神明要不来,人间毁灭也没办法了。
嘟,嘟,嘟——快要挂断成忙音时,被接起。
“雨熙?昨晚睡得好吗?”
“……”我看看显示的电话号码。确定是警局号码。
“雨熙?”
“为什么是你接?”难道外出是去了警局?大开……杀戒?
“房间的电话,只能打内线。”
“内线就是你的电话?”
“嗯。是怎么了吗?”
“对,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不知为什么,心里冒出了一堆火,“你说你不是妖,那你告诉我现在站房门口和阳台的尸体是什么鬼?”
“尸体?吴老没给你送早饭吗?”
“送了,我正跟吴老说着话,突然不对劲。现在吴老不见了,两个尸体盯着我。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经过昨晚的恩爱,雨熙还是不了解我吗?”
“你,你别瞎扯,也别想再模棱两可。我现在是你妻子,有权知道你真实的身份。夫妻间的信任,不可以违反。”
“嗯,我听妻子的。”金泽似乎笑了,“吴老在吗?”
“不在,吴老已经不见了。很可能被尸体吸干……”就像昨天的我一样差点被……“你什么时候回来?”
“雨熙想我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打情骂俏啊?“快点回来,把尸体赶走。吴老很可能有危险。”
“我中午就回来。你呆房间不要出去,不会有事。吴老也不会有事。乖乖等我。”他说完就挂了。
我看看没了声的电话,啪一下挂上。“狗屁爱!老婆有危险了,都不回来!还说什么携手共赴?等着烂嘴巴吧你!”
“雨熙小姐,您别生气。”房门口突然冒出吴老的声音,我忙回头。他果真站房门口,一脸担忧,“公子忙完就回来了。”
“……您刚才一直站那?”
“老奴在这。”
“那我刚才在干嘛?”
“您在给公子打电话。”
“再之前。”
“您在和老奴说话。”
“我说着话,就过来打电话了?”
“是的。”
“……”那尸体呢?我看看吴老,又看看空空的阳台,指着房门处的一根金发,“您看得见地上有什么吗?”
吴老弯下身子,睁大眼看,而后捡起金发道:“是公子的头发。老奴想来打扫,但公子不喜人来。三楼的卫生,都是公子亲自打扫的。”
所以一层不染?可是,金泽看起来并不像会做家务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妖,高挑的身段,出众的样貌,还有那耀眼的金色头发,以及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应该是中世纪的贵族。
虽然,他有时讲不通道理,尤其在床上,但不得不承认他没弄疼过我。
“哦,您去忙吧。”问不出诡异,我坐回沙发吃早饭。
红豆圆子还有些烫嘴,说明吴老没有说谎。不然,我与尸体对峙了这许久,早饭早该凉了。就算现在是大夏天,也该是温的。
16. 第 16 章
我憋屈得狼吞虎咽。身体本就疲乏,再空腹对峙尸体,双腿发软提不起劲。
吃完早饭,我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处,垫起脚望楼下的假山。白雾已经散去,却望不见围栏的梵文是否还亮着金光。
昨天二楼遇见诡尸,还能说是金泽的妖法。可刚才金泽不在,吴老就在房门口,我却像是去了另外的地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尸体害怕金泽的气息,连细小的毛发都不敢碰。说明金泽是高于她们的妖王或鬼王。
那她们为什么幻化成我的模样呢?
金泽不在意自己妻子的样子吗?
思来想去想不明了,我后悔天天破案没能看几本玄幻小说。不然,现在就能推理出一些。不过,我喜欢的刑侦心理,让我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看完假山,我站到房门口。防止鬼手突然出现,我抓住门框,探出个头瞧。
透亮的走廊,一丝阴沉都没有。当真像吴老说的我啥也没看见的不真实。
一阵挫败,我推开五斗柜旁的门。整洁的卫生间里,没有一点书房的影子。
我关上卫生间门,再推开。仍然是卫生间。
我试着东敲敲西摸摸,水龙头开了又关,马桶冲了又冲,还趴浴缸里瞧了瞧出水进水口。
没有异常,只是个正常的卫生间。
刚见过凭空出现的尸体,心理有所准备,倒也不觉诡异了。但昨晚看到的书房在哪里?明明就是从这个房门进来的。难道当时太累,看花了眼?
这可能吗?累到幻觉出一间金光闪闪的书房?
对,金光闪闪。昨晚以为是水晶灯的光芒,这会清醒了,感觉那是蓬荜生辉的四散光。因为有主人进去了。
卫生间找不到丝毫线索,我便在卧房挨个家具敲敲打打。一圈下来,在床头柜找到了一串钥匙。
看到上边熟悉的SUV标志,我一阵惊喜。拿了钥匙就要下楼,抽屉里的一张纸吸引了目光——不用去车里取,手枪在旅行包里。
字体细腻,却是毛笔字。书写之人的控笔能力十分强,竟写出水笔字的感觉。
能看出毛笔字,还是因为找东西找出汗,滴上去晕开了墨。
此时无心欣赏书法家的字体,我忙打开放沙发旁的旅行包。包上放着我为菲尼克斯买的零食。
刚才找机关发现自己的旅行包在房间还有些懵——不知道金泽什么时候从我房间拿过来的。
现在看来,是昨天从二楼晕倒后,金泽抱我回三楼就把包放自己房间了吧。
打开旅行包,手枪就放在衣服的最上边。他知道我手枪藏驾驶位座椅里?那藏旅行包隔层的警察证恐怕也藏不住吧?
把手枪别腰间,我重新来到卫生间。我倒是想直冲二楼,但7发子弹打完的话,尸体再像学长们玩的吃鸡一样打死一个又有一个的话,那尸体可以庆祝吃人了。
我打开盥洗盆的水龙头,放小水流,听着滴滴答答的水声,闭上眼回想昨晚金泽抱我进书房的情景。
自然的白噪音,驱散焦灼——金泽抱起刚达到情欲顶峰的我,走往卫生间门——我的脑袋趴在他宽阔的肩上,手臂无力垂在他胸前——然后……
然后……
然后,他似说了句什么。当时,我以为他带我去洗澡,浑身放松得快要睡着,完全没听。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啪地拍上大了些的水柱,激起一片水花。水花溅上浴室镜,滑下几道水痕。
镜中的我,两只眼里漆黑的瞳孔,最能区别尸体的存在。她们灰白的眼睛,有些相像金泽的盲眼,但没有他的凌厉。
金泽的双眼即使无法聚焦,仍迸发下一秒就会盯着你洞穿心底秘密的穿透力。
“金泽,”我看着自己的眼睛,想象着镜子后边金泽的双眼在看我,“我要进书房,开门。”
我闭上眼睛,静候两秒。等睁开,还是那个卫生间。
试了几次都这样,心火慢慢上来了,我一巴掌拍上镜子。叮当一声,无名指上的戒指,磕上镜片。似磕疼了,俯卧的金凤抬起了脑袋。
我揉揉眼再看,金凤还是俯卧着没有动静。
“菲尼克斯?”我试着唤金凤。菲尼克斯不就是凤凰吗?
金凤仍旧没动静。
我伸手戳戳它缩着的脑袋:“菲尼克斯,你甘愿被一个妖物制服吗?你逃不出来,至少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好去救你啊。你知不知道昨天有妖鬼幻化你的模样来骗我。我差点就因为你成干尸了。”
金凤默默听,金色眼珠毫无生气。
叨叨了许久,都口干舌燥了,也不见金凤有什么反应。我抬起手仔细瞧,越瞧越觉得金眼下一秒就会动。
感觉应该是缺了什么不该缺的东西。比如草船借箭只欠东风的东风。
我咬破手指,挤出滴血,滴到凤头上。
之前听学长们说起过一起杀人案,一直没能破获,就是因为受害者迷鬼神之说,相信强.奸犯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每次被迷.奸都帮着罪犯抹除证据,还包庇藏匿。
直到发现是在逃杀人犯,还被罪犯花言巧语的骗术洗脑,最终自己杀了自己。
根据罪犯供述,他利用迷幻剂让受害者相信凤凰来接她去往天宫参加仙女选秀,从25楼的阳台一跃而下。
最让学长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怎么就能相信呢?总得看见凤凰来接吧?
受害者当场死亡,我们都不得而知幻觉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此时此刻,我竟然也想看一次凤凰展翅。
我捧了把冷水洗脸,试图唤醒不知为什么会沉浸迷信的意识。不,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棺木、尸体、发光的梵文,送喜的喜鹊、会动的银杏、变花的金光。
不知不觉中,我被操控在一场无形的迷幻术中。我已然相信超出科学存在的可能。
玄幻开始入侵我只信科学的脑袋。它擅自纂改思维,让这些超自然变成日常。
或许,菲尼克斯就是我幻想出来的,在子弹射来的危急时刻,我的潜意识成了佛,送来了神鸟。
脑袋嗡嗡疼起来,我狠掐自己大腿一把。强烈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幻觉。
非得是的话,不该欲仙.欲死吗?
《聊斋志异》里的幻觉,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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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让人欲罢不能的快感。为什么到我身上,就心脏都要烧起来呢?
我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但金凤戒指在发光,从我的左手无名指,沿着左臂的筋脉,划过肩头,至心口。好似菲尼克斯发怒的灼烧,揪紧心脏,我有些喘不过气。
“菲尼克斯?菲尼克斯!”嗓子干痛沙哑起来。
这个世界上除了菲尼克斯,还有哪只鸟能这样动不动就烤心脏的?
“菲尼克斯,我知道是你。”站不住的双脚,带着我滑坐地上。我捂住心脏,大汗淋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丢下你。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处在可怕的迷魂阵里。我是不想连累你,才不想你来……”
心脏快融化的窒息,让我说不出话。浑身着火般炙热,脑袋昏沉,我提高音量说,“烧死我你才解气是不是?你个废鸟!妖魔鬼怪你不降服,就知道欺负人类是不是?还不停下?还不停下?!”
菲尼克斯像隐形了般包裹住我,用熊熊烈火。我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弓着背,蜷缩着煎熬。
他大概还在生气我在高速服务区丢下他。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很可能那成了金泽制服他的契机。因为他惩罚我耗费神力被有机可乘。
我想大概菲尼克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被妖怪制服这样的屈辱,一旦传开,恐怕无法在神界立足。
“菲尼克斯,你不要生气,”炙热燃烧了身体的气力,我坐不住,滑倒在地,“我不是真的要抛下你,我只是担心你受我牵连。
冥冥中,我感觉要来的民宿不对劲,不想你受伤,没想到还是连累你了。
我不是要离开你,我是爱你……菲尼克斯,我爱你啊!”
灼烧感随着话落戛然而止。我知道最后一句话奏效了。不论神还是凡人,都是喜欢被爱的。
“菲尼克斯,你在我附近,对吗?”我伸手向虚空,“你在的话,叫一声让我听见。”
没有回应。
“你叫不出声吗?”
没有动静,安静的卫生间只有我自己慢慢恢复体力的喘息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悲从中来,或许是和自己有牵绊的生灵又少了一个。眼睛一阵酸涩,眼泪就涌了出来。
“不管你听不听见,”我坐起身,扶着洗手台站起,“菲尼克斯,我很喜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你脾气虽然很古怪,但很可爱。如果我们还能见面,我一定去哪都带着你。”
不知道哪句话起了效果,金凤戒指忽然神光熠熠。下一秒,金光闪闪的书房赫然眼前,就像电视换台般意外。
头顶的水晶灯,不,头顶没有灯。一片金光像水浪一样流动,遮蔽天花板。
昨晚摆桌上的书法纸张没有了。那张我躺上去刚好的长书桌,摆着笔墨纸砚。书桌后是一面摆满了书籍的木架,书架延伸至左右两边,填满墙壁。
满当当的书籍,满室浓郁墨香。头顶的水纹金光,缓缓倾泻书架上,如仙雾般游走。
我来到正对书桌的一面墙。
那面墙,没有书架,只有一幅画。
一幅我一看见就觉得不对劲的画。
17. 第 17 章
挂了半面墙的画,像是照片。
我仔细瞅,也没瞅出用的什么颜料。说是照片,又感觉镜头有点远,像颜料画出的,有些模糊。
刚觉得模糊,它又清晰起来,万花筒似的不让眼睛聚焦。
画中金阳高照,茂密的树林中两个大大的三角形串一起,印在地上。六个角各指一个方向,上边各一个长发女子跪着。
她们都垂着脑袋,似乎在看六芒星的隐隐金光。长至背心的乌发,像极了失踪的女大学生。
我左右歪歪脑袋,甚至歪过肩膀弯下腰看,试图找到差一点就能看见脸的角度。
女子栩栩如生,尤其面对我的两名,似乎下一秒就要抬起头。看得清五官,却无法从低垂眼眸好似沉睡的面容里看出是谁。
这一刻,我才清晰意识到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没有双眼的加持,竟然很难认出是谁。
女子的乌发,反射头顶正中的金阳光芒,形成一个个椭圆光圈。
金阳悬于画顶。这幅画之所以如此高大,便是因为太阳的高度。这幅画似乎要表达太阳很遥远。
第一眼看去,会注意到六位穿着白衣跪地祷告着什么的女子。紧接着,就会被六芒星金边吸引。然后会发现女子头顶的光圈。
当眼睛望向上方的金阳,视线不知为什么会被定住。讲起来,太阳过于耀眼,看一眼就会眨眼不敢直视第二眼。
大概是画里的原因,耀眼是耀眼但不灼眼。不,也灼眼,但太美会忍不住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仍觉得美,忍不住再看第三眼,接着第四眼,再……
等我回神,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忽感空气中一阵淡淡的桂花香,一转头,金泽就站身后。
他的下巴几乎贴上我的脑门。我呼吸一窒,后退一步就掏枪,直指他眉心。
那副不论白天黑夜都戴着的茶色墨镜,没有好好遮蔽无法聚焦的盲眼。此刻无需遮了。那双本瞎了的眼睛正认真盯着我。
“你不是瞎子?”握枪的手有些发抖,我听到自己的血液往脑门冲。
“我是。”他握住枪口,“但我看得见你回来了。”
“屁话!”我甩开他手,枪抵上他下巴,“夫妻信任,你当什么了?想骗就骗?不是讨厌说谎吗?现在是怎样,把自己说的话全当屁?”
枪口顶高他下巴,金泽俯视了我会,抓住我手腕拿开枪。“雨熙,哪里学来的污言秽语?我没有说谎,不要生气。”他说着看向画,“倒是雨熙,答应昨晚洞房却又延后。你不能总让我克制,我也有情欲。”
“别想岔开话题,”他的手像手铐似的牢牢禁锢,我一点挣不脱,“说好了带我见了学生,才洞房。你不能占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弱小吧?”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样懦弱的屈服。金泽的臂力,让我确切明白子弹可能都对他无用。
这间书房,如果不是我的幻觉。他是妖魔无疑了。
“金泽,你还当我是妻子吗?”心跳越发激烈,在我意识到毫无办法制服金泽的时候。
“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雨熙是忘了昨晚成亲的誓言了吗?”银瞳缓缓迸出骇人厉光,“雨熙如果说谎,我可以惩罚吗?”
“我没说谎!是你抓疼我了,没有哪个丈夫会这样对付自己妻子。你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娶我呢?难道是为了折磨我吗?”我泫然欲泣,并不完全装的。
我已感受到命运只在金泽的一念之间。我不知道他喜欢听什么,深怕一句触碰到他的逆鳞,我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楼下的尸体长得我一张脸,就是为了让那些可怕的尸体模样,深深印刻在我脑海里。只要想起,就要臣服金泽的妖力。
“我怎么会折磨?”金泽缓了神色,却仍就抓住我的手。
“怎么不会?你都抓疼我了!”
他似才有所察觉,看了看我被禁锢的手腕,松开手,又拉起到嘴边,舔了舔抓出的红印子。“我不喜欢雨熙讨厌我。”
快要断的疼痛,经由一舔,消失无踪。我立即举枪对准他眉心:“是你讨厌我,你一直对我说谎。你的眼睛明明看得见。”
他眨巴下眼,低头凑近我。浅浅的瞳孔映出我小小的身影。
“按照人类的视觉标准,我此刻的眼睛是瞎的。但我确也看得见你。雨熙,我并不靠视觉看东西。”
“为……为什么不早说?”
还以为他什么都看不见,安慰自己没有走光。不但光得一丝不剩,控制不住的战栗表情都被看去。怪不得他时不时要抬头看看我脸。
奇怪戴着墨镜的瞎子瞅什么,原来,原来……
越想越羞愤,手枪在我打抖的手里上膛。
“你要对我开枪吗?”
凌厉的眼神又聚焦了,金泽伸手向枪,我忙藏到背后。
“是你骗我,我都不能发脾气吗?”
“可以,但不要开枪。”
或许金泽也怕枪,我这么想。他又道,“别浪费子弹,只有7发不是吗?”
“错。我还有备用子弹。”
“不要浪费。省着用。”
笃定的口吻,一点不像是害怕。我到底不敢随便浪费一颗,仅仅只是激怒了金泽。
“行。看在你我夫妻一场,咱有话直说。你把学生藏哪了?”
“没藏,昨晚让你看了。”
“昨晚?”我忽然想到什么,忙转过头。只见那跪地祈祷什么的女子也转过头。
她们抬起了脸,随着不知道为什么能拉近的聚焦,露出印在我脑海里的六张失踪女学生的脸。
而那本空空的六芒星中央,出现一个多出来的女子。
她闭目躺着,似沉睡。我却看清了她的模样——是穿着一席白裙的我——被尸体追时穿的,也是尸体们穿的旗袍领银色绣花半身裙。
一定是幻觉……我用力掐自己大腿。皮肉扭转的疼痛,告诉我不是。可有没有可能疼痛也不真实呢?
“金泽。”我的声音在发抖。第一次上解剖课,我都没这样头皮发麻。
我的神经,我的触觉,我的双眼,我的大脑……都不像是我的。它们似乎被操控,让它们的主人接收错误的讯息。
“雨熙?”金泽靠上我,温暖的胸膛贴着我后背,似要给我勇气。
“你……做了什么妖法?”
女生们茫然地望着我,却没有聚焦。或许她们只是望着画里的一个点。
我喊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那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她们却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找寻着,缩着身子,迷茫而紧张。
“没有。她们自愿的。”
“自愿?”我冷笑一声,转过头盯着金泽的银瞳,“怎么自愿?也被尸体追着吗?还是被绑到床上被强迫到自愿?”
“没有。”他注视着我。即使看得见双眼,也是没表情的脸。“她们没上过二楼,也没上过三楼。她们只在一楼大厅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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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我会信?行,想我信也可以。现在把她们放出来,我亲自问。”
“不行。”他总是毫不犹豫,强势地耍赖。
“不敢是吧?怕我一问就露馅是吧?”我边说边拿枪戳他脸,“我告诉你,金泽,你违反了夫妻忠诚义务,还狡辩不承认。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把她们放出去,我可以原谅你。否则……”
“不行。”他一秒不犹豫。
我用枪口用力戳,把他的脸戳出凹陷。“犟是吧?行,我们现在就离婚!”
他一听瞳孔一颤,那银眸就着了火。“你要悔婚?”
那火随着话落,铺满眼睛,从眼角喷出。头顶倾泻的流光,顺势遇火烧了起来,像汽油般猛烈,瞬间吞噬了整排书架。
我赶紧一把捂住金泽喷火的眼睛,试图切断火源。确保能捂严实,我一跃而起双腿夹住他腰,一手扣住他后脑,一手捂住他双眼。
眼角的火光很快熄灭,头顶的金光也慢慢熄了火势。接着,三面书架也停止燃烧。不知架上都是什么书,好似防火,完好如初。
我想转头看看画有没有遭殃,金泽忽然把我抵上墙。心想糟糕会压坏画,背部却感受不到硌人的画框。
那刚才看到的画框,是什么?
我伸手后探。光滑的一整面墙,哪里有突出墙面的画框?
我不信邪,转头欲看,被金泽捏住下巴。不待我说话,他就封住我嘴巴。
还是一样直抵咽喉的索取,逼得人窒息打颤。我双手抓住他肩膀,用力向外推。他托住我屁股,用力挤。
相较他的刚强,我好比手无缚鸡之力。口中又遭受龙卷风般的掠夺,脑袋昏沉得频频喘息。
从警这些年,我深知迷幻剂的可怕。那只要沾上一点就能渗透进毛孔,侵蚀脑神经的违禁品,此刻从金泽嘴里源源不断侵入我身体。
他嘴里母亲拿手的红豆圆子清香,让我潜意识中放松。麻痹的脑神经,发送喜欢的指令游走全身。
不懂缓慢的吻,谈不上多少柔情,却频频带动欲望之火奔向小腹。
或许我的嘴里有控制身体欲望开关——本人不知道在哪,金泽却十分熟悉的地方。
我的喘息,回荡在静谧的书房里,渐渐谱写一曲让金泽都懂得温柔的情绵曲调。
“雨熙,说你不会再悔婚。”他吻着我,仍能说话,腹语般传送至我的大脑。
我口不能言,只能点头。这会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担心他没感觉到,我双手环上他脖颈,表示满满的诚意。
许是诚意过于真诚,他回以更热烈的深吻。
“唔!”别再用力了,舌头要掉了啊!
他似听得懂,放轻力道。温温柔柔,舔舐我发麻的舌根。
这,这……快住手!
他不听,还托起我双腿,磨蹭下腹。
不,不……
温热一阵,我的双腿无力而痉挛。
我才明白自己肯定被下了催.情剂,早在第一次被吻的时候。否则,我绝不会这般狼狈不堪……绝不会!
金泽终于松开我,银瞳里罕见丝丝笑意。看着自己快要驯服成功的猎物,是不是很得意?
像那些碟片里的女人被随意玩弄,是不是很得意?
只要是男人,哪管凡人妖魔,都是臣服于下半身的动物。
我抬起手,用尽残留的气力抽上金泽的脸。
啪的一声!
18. 第 18 章
俗话说,种桂花,招鬼还。
我怕是鬼打墙了。在那天赶早去吃红豆圆子的时候。天蒙蒙亮,正是阴阳交接之际。抑或出发来民宿前鬼迷心窍重返古巷,深夜正是恶鬼游荡之际。
此后遇到的种种,菲尼克斯也好,金泽也好,红棺厉尸也好……还有吴老,还有这座古老民宿,统统都是凶鬼的幻术。
没有《聊斋》里的艳遇,也没有功成名就,倒也和急切破案有点关系。鬼怪不都喜欢利用凡人的欲望,给黄粱一梦,再吸干精气吃掉吗?
金泽舔着我的手,咧嘴一笑,好似享受被打的滋味。我顿时明白了这一点。
正常人都不会有这种癖好,更不会捉弄一个手脚发软昏沉欲睡的“弱”女子。
他在等我彻底沉迷,交换之际就是吸食的好机会。女子完全交心之际,想来皮肉最为诱人吧?
“金泽,你最好有所收敛。”我用力咬一口嘴唇,让血迹逼着隐隐堕入情欲的意识清醒说,“你是妖,我死后也能成厉鬼,我饶不了你。”
“不会有那一天,”他舔掉我唇瓣的血迹,“我们会长命百岁,再长命百岁。”
“你只嘴巴说说,我不信。你让我见到学生,我可以信。”
“不是刚见到了吗?”
“我要见真人。活的!会动的!”
“见到了,就不会再悔婚?”
“对。”
“好。”他搂紧我,“闭上眼,我带你去。”
我照做。忽地一阵旋风涌至面部,罩来浓郁的草木清香。
我睁开一条眼缝。刺眼的阳光下,一串串树叶以200码的速度后退。一转头,一株尤为茂密的粗枝迎面撞来。
我赶紧后仰,看着它撞上金泽。正要心里拍手叫好,树枝忽然升起。我转头向下望去,看清了脚下足有20米的深渊。
这些高大粗壮的树木,从深渊底冒出,直耸云霄。我望着往后望不到头的树梢,嘴巴不由张大着。太不可思议了。
“雨熙不喜欢听话,”金泽有丝轻笑,“喜欢这里吗?”
“喜欢”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抿紧嘴。
父母离世后的我,跟着韩毅或学长们奔波在不同的城市。高楼大厦间,抓捕行动最为被动。
钢筋水泥阻挡视线,能藏匿的地方太多,都不利于我们行动。刚发现线索,目标又躲进一处大楼。专挑大型商场下手,随手一抓都是人质。我们却不能一枪爆头。
如果是乡村田野山林,要的是长途跋涉的体能,方位搜寻的敏锐,近身搏斗的武力。这些我们都擅长。地广人稀,还方便一枪击中逃窜的小腿。
而每每完成任务回到单身公寓,城市的灯火通明总提醒只有我独自一人。
农村有院子,有花草树木,还有鸡鸭鹅陪着我。再养条小狗,漫步在田间山头。抑或包下一片山,种上父亲觉得最挣钱的杉树林,早晚间带着小狗巡逻一番。这样惬意的生活,谁能拒绝?
只有鸟语花香的山林,远离凡尘喧嚣。我不再一个人。我融入了大自然。
我伸手抚摸从眼前飘过的水杉叶。沾着露水的嫩绿色,柔软着指尖。两排对生的细长叶子,柔美得像凤羽。
菲尼克斯……金泽放慢下降速度,我折下一株,摁在心口。
许是我的表情透露出思念着别人,金泽猛提速。失重感一瞬飙升到极致,我不由搂紧他的脖颈。
“雨熙,记住你只能爱我。”
他果然生气了。语调虽还温柔,嘴角却抿成一条直线。我盯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
我凑近金泽,亲上他嘴角。说是亲,其实是触上。触上就离开,轻轻的,似有若无。
他睁大了眼,银瞳里闪现熠熠金光。“雨熙,”他柔了目光,像电视剧里见到女主的痴男,“我也爱你。”
我咧嘴一笑:“等把学生们送回学校,我们就在一起幸福生活,好不好?”
温柔目光很快消失殆尽,漫上点点悲伤和冷厉。他不回话,我明白他不同意。如果同意,他会说好。不说好,大概是因为办不到。我只不过是他心上人的替代品吧?
吴老说金泽不喜欢撒谎,似乎是真的。
金泽不再看我,只加速下坠。寒风从脚底上涌,刺骨冷冽。他俊俏的侧脸,面无表情得覆上一层寒霜。
点点雪白的霜珠,冻住细小的汗毛,反射头顶烈日的七彩流光。我伸手想摸摸是不是真的结霜了,他适时转过脸,含住我的手指。
一股热流涌入筋脉,冻得打抖的身子顿时暖和起来。
此时,眼角余光里的嫩绿色,都变成了雪白。
一串串冰凌挂满枝头,像童话故事里的冰雪世界。道道彩虹,穿行在冰晶间。
我来民宿不过三日,夏季才刚刚开始,断没可能就到了冬季。这些冰霜雪树,冒出深渊的顶端一片绿意盎然。以洞口为水平线,烈日和冰雪并存。
“金泽,她们还活着吗?”
金泽含着我的手指说:“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办到。雨熙答应我的,也一定要办到。”
他的眼神过于严肃,我鬼使神差道:“如果没有呢?”
他眨巴一下又冒出金光的眼睛:“不会有那一天。”
我想问既然笃定没有为什么还要问,却见他的身影缓缓透明。
“金泽?”我搂紧他的脖子,“你在变透明?”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我。他的银瞳很快隐入冰林的雪白中,我便感受不到自己紧搂的脖子。
我的手里空空无物,眼前一片雪白。头顶的烈日,只是一个圆圆的金盘,好似画中般毫无温度。
“金泽!”我四处张望,发现自己正浮在深渊里。
脚下一片春意。茂密的树林里一处空旷的平地,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闪耀金光,六名长发女子双手放胸前低头祈祷。
她们似乎也发现了我,都抬起头。她们伸出双手,微微笑着,似乎在迎接我。
“主人,您终于来了。”
“主人?什么主人?”
“神明说您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神明?哪个神明?”难道是菲尼克斯?
“刚送您来的神明。”
“金泽?”金泽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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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什么神?欲望之神?还是蛊惑年轻女孩用的幌子?
“主人,您快下来。”
女孩纷纷起身,来拉我的脚。
她们一离开六芒星的角,六芒星就发出刺目光芒,罩住她们,给拖回原来的位置。
“啊啊,主人,救命啊,好疼!”女孩们跪在地上,胸口贴住自己膝盖,双手前伸,虔诚祷告着。如果忽视十指溢出的血色。
我赶紧一蹬腿,跳向六芒星。六芒星金光大震,似敞开怀抱欢迎我。算算两三米高,注意落地姿势,大概不会伤着膝盖。
不过,这样像落在棉花上的柔软是怎么回事?比救高楼自由落体人的充气垫还轻盈。关键一点着力点都没有,像金泽的一抛,看着吓人,其实柔情得很?
呵,如果躺着一动不能动算的话。
“金泽!”我奋力扭动被金光包裹的身体,“你出来!你答应了放她们回去!”
女孩们的手指,源源不断涌出鲜血。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成干尸。
“金泽,放她们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的妥协,同女孩们的痛苦呻吟,回荡深渊。直到我把嗓子喊哑,金泽都没有出现。
笼罩我的金光,逐渐被鲜红色代替。我像裹在蝉蛹里的吸血鬼,享受着女孩们年轻美丽的血液。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金泽书房里的那幅画,便是他的罪证。他把引诱来的女孩们都囚禁进画里。
他让我闭上眼,便是防我看见画中机关。那幅画,连接到了另一个地方——此处的囚禁之地。
寒风和冰霜的温度可以用冷冻库模拟。飞翔也可以用威亚。那身体变透明,消失呢?
障眼法?那双手感知不到他的皮肤呢?
这些都很像那个乘上凤凰去天宫参加选秀的凶杀案。我亲眼看见了学长们推理不出来的幻觉。
如此逼真的冰雪世界上方夏日灼灼,茂密杉林高耸入缭绕云雾。躺在深渊里的我,听着女孩们绝望的哭泣,渺小得毫无对策。
脑中忽地闪过自己的干尸脸,我闭上眼,把所有力气都集中到右手。被金光缠绕的食指,僵硬得似雕塑,无法扣动手枪的扳机。
或许毫无作用,可只要能打出一个裂口,便还有生机。
金光似乎感受到我的意图,越发用力裹紧我。窒息之际,我四肢痉挛,脑门充血。
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清晰感受死神的降临,并不能平静接受。
入警校的第一天,我们都不再畏死。可死神并不会因此怜悯。
民宿二楼的尸体,在脑海里晃来晃去。污绿滑腻的尸液,干瘪发青的鬼手,吐露长舌的吊死鬼,脑子缺一半的凶恶厉鬼……统统汇聚成一张我的脸。
“菲尼克斯……菲尼克斯!”
原来人在绝望之际都是要求助神明的。可神明并不能听见。
我说我本佛,佛本我,可哪里来的神明?一切,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菩提萨婆诃!”我奋力喊出。
砰!
我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19. 第 19 章
看清眼前深紫色床幔,我知道自己回来了。五斗柜上没有电视机,这是金泽的卧房。
我坐起身,摸摸床幔的柔软锦缎,有些纳闷怎么挂紫色的了?不是深蓝色的吗?或许换洗过了?但这样不分颜色,不担心搞错吗?
无心究底这些,我捂了捂发昏的脑袋。啪嗒,一个东西掉腿上。我才想起自己手里抓着手枪。
我第一时间检查弹夹。一二三四五……六。确确实实开了一枪,意味着那六位女子真的是失踪女学生。
我赶紧下床,打开卧房门。握上门把手的一瞬间,我再次察觉不对劲。
银白的门锁,没有泛出岁月的铜色。
初次到民宿,我就感觉里边的东西都透露出年代久远的老式。像吴老身上的长衫,不是复古风,是最贴合年纪和身份的衣装。
这把锁,像刚换的。那……咔嚓一声,却能打开。并不是金泽换锁锁门不让我出去。
走出房门,发现确是自己靠里的房间。
沿着熟悉又过于崭新的走廊,到小院子。院子里一株桂花树,正盛开金黄的花蕾,香味扑鼻。从金泽的卧房阳台赏花,最佳。
我努力回想刚来民宿的时候,这里也种了桂花树吗?
不,没有。
站在金泽的卧房阳台,刚好可以望见二楼的假山。我望过好几次,并不见。
别说这么遮蔽半个阳台的大树,半颗树都没有。也没有花花草草。
可是现在,桂花树下还盛开着艳红的鸡冠花。
我站在树下,俯视二楼的墨色琉璃瓦。假山仍在。但没有围着假山的木栏。
那颗被我掰断的石笋,不知还完好在吗?
我走回走廊正对的楼梯,缓步而下。站在二楼平台,我驻足盯着漆黑石块铸造的假山。
平台距离假山一条两人并排过的小路。路旁开着鲜红的鸡冠花。站在假山前,可以看到正对的房间走廊。走廊两侧,六间房。
楼上楼下差不多的布局,但出口不一样,方位便不同。金泽的卧房,正压在二楼的走廊出口。
按风水,二楼的布局更正——坐北朝南。但因为都是房间,并不是正门大厅,似乎区别也不大。都是一个窗户,都能照得见阳光。
如果按窗户开的位置来看的话,却是三楼的布局更正。金泽和我住的卧房的窗户,朝向正南。
一楼的厅门也朝这个方向,正对枝繁叶茂的银杏……树?
树呢?
我跑下楼梯,站在一颗才两人高的小树前。躯干不过两手一握,枝叶都伸不出两三米高的院墙。
要不是方位一样,小扇子形状的叶子一样,哪还能看出是那颗三人抱的挺拔银杏。
我把手贴上树干,心里问:你是小银吗?
微风吹进院墙,银杏叶沙沙响,却没有可爱的童音回应。所以,那又是金泽使的妖法吧?把小树苗变成威武雄壮的树妖,才能让人信服吧?
想到那被妖法控制在水杉林里的女学生,我收回飘远的意识,紧了紧拳头。当务之急,得找到水杉深渊的位置。
那得先到金泽的书房。但一进去,他肯定能发现。最好的办法,是找到菲尼克斯。
神妖对决,刚好得渔翁之利。
正想着,树梢一声“啾”。我仰头望去。一根火红的尾羽垂落枝叶间。
我不敢相信地睁大眼,后退一步,仰望枝叶遮挡的火红身躯。
看清那骄傲高昂的小鸡仔头,我伸出双手,不由热泪盈眶:“菲尼克斯……”
“啾~”他张开双翅,俯冲而下。
“菲尼克斯,菲尼克斯……”我搂紧他,感受他顺滑的羽毛紧贴我脸颊,才安心。
“啾啾。”他轻啄我脸,似也高兴。
“我以为,我以为……”我哽咽着不知从何说起。想到被金泽几次亲吻又动手动脚,不禁要哭。
我捂住流泪的眼睛,“没事,你能回来太好了……”
“啾啾啾~”菲尼克斯似感受到了我的悲伤,小脑袋频频蹭着我的脸,后又用小嘴啄啄我的嘴巴。
小鸡嘴蹭得人稚嫩麻痒,我抹抹许多年都没怎么感伤的眼睛,左右望望无人说:“这两天你去哪里了?”
“啾~”他歪歪脑袋。
“说人话。”
“我一直想来你身边。”低沉的嗓音,有丝莫名的亲切。
“为什么不来呢?”
他垂下小脑袋,欲言又止,垂头丧气着。
我猜他也定吃了不少苦,不忍心多问。我也无法告诉他自己被金泽侮辱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但我现在很紧急,你要陪我一起吗?”
菲尼克斯点头:“我不想再和你分开。雨熙,我们再不分开了。”
“嗯,一刻都不要分开。”人生不地不熟,也只有菲尼克斯靠得住了。
我们相互依偎,感受彼此的体温。他温暖如火,抚慰我就要支撑不住的思绪。
有菲尼克斯在手,我重获同金泽决一死战的勇气,当即转身回三楼。忽听正东朝向的院门传来进门的脚步声,我赶紧一溜烟上楼梯。
“雨熙小姐?”不是吴老的声音,很年轻,熟悉又陌生。
我不停步,两步并一步,跨上楼梯。到了卧房就有地方藏菲尼克斯。眼见到了二楼平台,一个黑影忽然挡住。我刹不住脚,撞了上去。
“雨熙小姐?为什么跑?”
我抬起头,看见的却是金泽。他的金发长长了,绑在脑后。瞎了的银眼恢复了视力,金光灿灿的。
他扶住我的肩膀,一脸疑惑。
“我尿急……”我弯腰低头,边说边把菲尼克斯塞衣服里。
管不了是不是单衣了。都被金泽这个变态看过不止一次了,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而金泽是妖,变成什么样都不吃惊。
我捂住肚子上的菲尼克斯,哎呦哎呦着。“你快让让,我憋不住了。”
话未落,金泽抱起我,一闪身就到了房间阳台,而后跑进卫生间,把我放马桶盖上。然后一刻不停留,他又出去了。
“……”这不像金泽。我以为他要看着我上,我就死也不上。
我轻手轻脚把带上的门反锁,接着拿出藏衣服下的菲尼克斯。
见他小金眼滴溜溜转动观察着卫生间,我长舒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刚看到了吧?那个男人是金泽,这家民宿的老板,也是迫害女学生的变态。你能不能帮我对付他。他很厉害,是妖。二楼还有他藏的尸体。”
菲尼克斯歪歪头,似乎听不懂。
“说来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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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说帮不帮?”不帮透露再多也没用,还不定妨碍自己。
“怎么帮?”菲尼克斯跳上洗手池,“你身上有那个男人的气味。”
“他刚才抱了我。”我暗自镇定。果然神兽的鼻子灵敏。金泽那般肆意妄为……还好我闻不到,不然真要抓狂。
“不是浮于表面,渗透进你毛孔了。”
“怎么可能?就抱了一下而已。”我抬手闻闻胳膊,“他可能有狐臭,味比较重。”
菲尼克斯盯着我的胸口,金眼沉沉:“你这里变大了。”
“哪里?”我看看自己胸口,心口扑通扑通乱跳。不明白菲尼克斯什么意思,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菲尼克斯抬起小翅膀,指指我胸脯:“比我之前看见的大了一点。”
我啪一下拍上他小凤头:“看哪了你?不知道非礼勿视吗?大什么大,别整天脑袋里都是黄色的东西。你要不愿帮忙,现在就走。我们凡人也是有骨气的,纵容妖魔的神明我们是不会求的。”
说完我转过身,假意生气,竖起耳朵听动静。
菲尼克斯要真不帮,我只能向警局请求支援。可是,恐怕只是增加伤亡。
“你想我怎么帮?”
我心中大喜,但仍旧背着身,假装不在意:“那个男人叫金泽,会妖术。你帮我对付他,如果你不好出手,帮我拖延也行。”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找到杉林。
“嗯好。”
“真的?”我转过身,捧住菲尼克斯,“谢谢你,菲尼克斯。你是世上最好的神。”
“事成后,你会以身相许吗?”
“啥?”
“嫁给我。”
“啊?为,为什么?”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没有啊,我刚说很感谢你。”
“上一次在这里。”菲尼克斯的小翅膀朝地面一指。
地面忽然出现我躺在地上捂住灼痛的心口喊着菲尼克斯的画面——“菲尼克斯,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要离开你,我是爱你……菲尼克斯,我爱你啊!”
我张张嘴,盯着画面又消失的地面,好一会才道:“你都听到了,为什么不献身?”
“会嫁我吗?”
“不是,你重点怎么在这里?我是爱你,但此爱非彼爱,就像你们佛祖爱众生,也不能娶众生吧?”
“你要嫁谁?”
“我谁也不嫁。我这辈子都单身。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被看遍又被亲遍的身体,我很难再坦诚面对未来老公。
“不帮。”菲尼克斯两只小翅膀环抱自己胸脯,小凤头歪一边,似赌气。
“你作为神明,就是这样威胁一个凡人的?好,我没你厉害。只要你救出我要救的人,我嫁!”
最后两字,我磨着牙说。
“当真?”菲尼克斯转回头,盯着我的金眼流光溢彩,似要燃火。
“我还能骗神?”
“雨熙,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是认真的。”到时候你和金泽去抢就是了。最好两败俱伤。
“好。”菲尼克斯的小翅膀,指指自己眉心,“亲这里。”
菲尼克斯比金泽好多了。毛茸茸的,多可爱,撒娇也好可爱。我捧住小凤头,用力啾一口。
20. 第 20 章
对菲尼克斯失去耐心,是我等了二十分钟,他都没带我进金泽的书房。
“菲尼克斯。”我轻轻抚摸柔顺的凤毛,缓缓抓住细长的凤颈,“你不喜欢我说谎,自己却说谎吗?”
“我说了这里没有。”他蹭蹭我手,似乎很享受,“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他。”
“我要能问他,还用你帮忙吗?”我一点点收紧手。这细细一根,真的不能折断吗?
“雨熙,在这之前,你有好好看过这里吗?”
“什么意思?”
“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我顿住手,环顾卫生间,而后盯住崭新的门把手。
卫生间常年水汽侵染,比房门的门把手更易老化。可银白的拉手,一点也没有常年使用的褪色。即便是真金白银,也该氧化发黑。
我打开卫生间门,到卧房查看。没有电视机,是金泽的房间。可是窗外没有遮蔽楼下一半的桂花树。
那这是我房间?
我一拍脑门:“走错房间了。怪不得。”电视机很可能金泽拿走了。
我抱起飞到五斗柜上的菲尼克斯,准备去金泽房间。
我来到房门外,望向透亮的走廊外,我又确定这是靠里的我房间。
我打开隔壁房间的门,五斗柜上也没有电视机。
趁我昏迷,金泽真搬走了电视机?
我打开靠走廊外金泽房间的卫生间门,对怀里的菲尼克斯道:“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吧?”
菲尼克斯舒服地窝在我臂弯:“这里也没有。”
我一听来气了,手指戳上他脑袋:“怎么可能?”
“真的。”
“你老实说,你的神力是不是失效了?”或许成了金泽的手下败将,只剩下了飞翔的能力?“菲尼克斯,咱们是很亲近的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不丢人的知道吗?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了重伤?”
“没有。”小金眼有丝迷茫,“没人能伤我。”
“那这里没有书房,是真的?”
“当然。你相信我,才能破案。”
“那我之前在这里见到书房,是鬼打墙了?”
菲尼克斯不搭理,自顾自用嘴巴梳理羽毛,而后蹭蹭我胳膊,又轻轻啄啄。啄着啄着,转个身,面朝臂弯窝着。
“你这里不是因为我变大的,”他用翅膀蹭蹭我胸口,语气闷闷的,“洞房必须是我的。”
“……”我揪住凤颈,拉开卫生间窗户,用力丢出去。
菲尼克斯变了。满脑黄色废料,已经没有普度众生的神样了。不能再指望谁,一切只能靠我自己。
但靠我一个人不行。再拖延下去,恐怕再见学生就是六具干尸。
我锁好卫生间窗户,走出来,菲尼克斯却停在五斗柜上。
“雨熙,我不喜欢你丢我,不要再这样。”
“我不喜欢没用的……”废物两字咽回肚里。
我还是有点怂。菲尼克斯灼烧我心口的痛苦记忆,深刻印在脑神经里。“既然你不能帮我,就走吧。我们好聚好散。”
“我可以帮你。”他又说得笃定。
“怎么帮?一个藏起来的书房都进不了,怎么对付金泽?他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
“所以,你就为他变大了。”菲尼克斯一脸幽怨。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实在是盯着我胸脯的小金豆眼睛太明显了。
“你,出去。”我指着阳台,“现在,立刻,马上。”
“你在就不要我了?”金眼阴沉下来,“你可以为他变大,却轻易不要我。是我先遇见的你。”
“行,讲歪理是吧?你先说说你把我烧死后去哪里了?是不是斗不过金泽,把我卖给他了?”
“没卖。但我必须去一个地方,守护心爱之物。我也没烧你。”
“烧没烧全凭你说。但已经有心爱之物,还一只脚踏两只床?吃着碗里的,还看着我?说要和我洞房,其实已经早有了心上人?”我越说越激动,掐住菲尼克斯的凤颈,“我就这么廉价,你们想上就上?”
眼睛有些发涩,我死死瞪住小金眼。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眼里有丝悲伤闪过,而后又恢复淡漠。不再是初见的冷漠,添了好几分颓然。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心急了。
我不知菲尼克斯这些天经历了什么,但他似乎变得感性。他不再仅仅因为被丢下就发怒烧人,不然我现在又该尝尽灼心之痛。
“对不起,我有点累……”我松开一点不挣扎的菲尼克斯,走往床铺,扑下去。
柔软的床铺,放松我的筋骨,却无法缓解紧绷的脑神经。我不想让学长们来,可时间不允许拖延。
“雨熙……”菲尼克斯幽幽飞来,停枕头旁。
“你有看到我手机吗?”我盯着墨色床单上的一根金发,再看看挂着的深蓝床幔。这的确是金泽的卧房。那我房间的电视机去哪了?
为什么要搬走呢?莫非里边有什么机密吗?
我捏起金发,仔细瞧。这是可以驱鬼的妖物。得多收集些,以备不时之需。
我趴在床上,撅着屁股,一根根捏起来。
收集了四五根,我翻过枕头继续找。菲尼克斯见了啾啾几声,啄下自己的一撮毛,递给我。
“干吗?”
我不接,他就拿尖嘴往我手心塞。
“诶,不行。”我握住差点被混杂了的金发,“不是什么毛都有用的。”
“我的也有用。”菲尼克斯的尖嘴,用力往我拳心塞。
我赶紧举高手,他便飞起来塞。
“喂,你过分了啊。不帮忙就算了,别妨碍我。”
菲尼克斯不听,爪子握住我手臂,小嘴用力往拳心里挤。
“喂,你……”我拉他不动,到底不舍得扯断他小翅膀,无奈伸出另一只手,“放这边。不同毛发,不要混一块。”他这才消停。
但见我继续找金发,他扇动翅膀跳来跳去,震得床垫抖飘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几根金发。
“诶诶,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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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
我揪住他后颈,给拎起来丢下床。他又扑腾着飞上来,小嘴啄我拳心,用力往里挤,啄住一根金发就飞出阳台丢掉。
我赶紧下床把阳台玻璃门拉上,不让菲尼克斯飞回来。又快步把房门关上,然后继续趴床上找金发。
菲尼克斯不懂,这些都是保命符。
把床上找了遍,也没找足十根。这时,玻璃门忽然被拉开。我忙直起身,把手藏后背。却是一脸惊讶的金泽。
我盯着他这几天几乎没什么表情的银……金,金眼?
我跳下床,到他跟前,仔细确认。熠熠金辉,深邃凌厉,和菲尼克斯真身的双瞳一样让人有摄魂的心悸感。
刚才被他抱来尿急,我只顾担心菲尼克斯被发现,竟都没发现他眼睛的颜色变了。许是外边日头大,虚化了金光。
“你的眼睛,怎么是金色的?”
他有些吃惊,伸手探上我额头:“您哪里不舒服吗?”
您?金泽在用尊称?那个对我为所欲为的金泽在用尊称?
“雨熙小姐,您怎么了?”
“你,喊我什么?”
我的表情一定像见了鬼,金泽担忧的神情更明显了。
“雨熙小姐。”
“别,拉倒吧。”我冷笑一声,“你又想玩什么把戏?还嫌玩弄得不够。别整这些没用的称呼,给我一点头发。”
“头发?”
“对。你不会不舍得吧?我可被你轻薄遍了,你不得也付出点吗?”
“轻薄?”
“怎么,现在不想承认自己的耍流氓了?行了,别啰嗦了,快点。”我伸出手。
金泽似在消化我的话语,眼睛睁得大大的,难得露出几分呆萌。
趁他愣神,我绕他后背,准备用力揪一把头发。但看到他的头发,我愣了手。
“你到底是谁?”我揪住那长至背心的束发。
金泽转头,看看被我握手心的金发道:“雨熙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说了好些我听不懂的话。您是昨晚做噩梦了吗?”
这会细看,还是那张女性都艳羡的白瓷皮肤。除了眼神柔和些,表情丰富些,他就是金泽。
“我房间的电视机呢?”我问道。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忽略了?
脑袋隐隐作痛,打结的脑神经已无法理清不断涌入的不对劲。所以,菲尼克斯才说没有书房,因为这里的东西都不同了。除了我自己。
我松开金发,退后到阳台。到头来,能相信的仍然只有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
随着我的呼唤,菲尼克斯扇动着翅膀飞来。“啾啾”的轻唤,悦耳得令人安心。
他飞过我肩头,冲向金泽。在金泽瞪大的惊讶眼神中,又冲向了房门。
房门的把手正在转动,菲尼克斯急切地啾啾鸣叫,似要阻止。我当即掏出别腰间的手枪戒备。
房门先菲尼克斯飞到打开了。看清来人和我一样的眉眼,我只觉脑袋发昏。
21. 第 21 章
滴答滴答,水滴声不绝于耳。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鬼压床的四肢僵麻,连带脑袋发昏。眼皮睁开了条缝又闭上,我再次用力抬眼皮。但好像有什么堆在眼皮上,怎么都撑不开。
我想抬手扯开,手指却也抬不起来。我像被施了定身术,除了还有点意识,一动不能动。
植物人大概就是这样。能感知到外界隐约的嘈杂,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还能呼吸,是唯一的存在证明。
我不如植物人。植物人的世界,起码还是真实的。现在的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金泽已经不避开我动用飞行瞬移的妖术,证明此前的推定是正确的。他不是常人。
但如果这些早已是我中了迷幻剂的结果,那金泽到底是什么?
菲尼克斯又是什么?
我是从哪个时间开始陷入了幻境?
此时此刻,是幻境还是现实?
那个打开房门手捧艳红鸡冠花的我,是谁?
“阿泽?你回来啦?我采了花……”她羞涩腼腆,忽然看见我,惊得面色发白。
“雨熙小姐!”金泽闪身过去,扶住吓昏过去的她。
而我的脑袋忽然间像开进了火车,嗡嗡鸣叫。手枪在手里抖个不停。
妖孽,他们都是妖孽,都该死于枪下的妖孽。
或许只要一枪,这个几乎要压垮我神经的幻境就会崩塌。
或许我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知死活——学长还在哭鼻子。
或许更早——我已经死在了那条小巷,灵魂已经被妖物吃掉。
不,不是妖物,是那个劫匪开枪击中了我。生命已到尽头,正接受学长们的脱帽致敬。
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幻想出了浴火重生能烧死一切罪恶的不死鸟。
菲尼克斯,是我弥留之际幻想出来拯救自己的虚无。
我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恐怖杀人医院》里的男主角,就是变成植物人后,脑细胞不受控制地创造出一起起堪比现实的噩梦,最终在梦境里坠楼自杀。
男主角无法分清现实与噩梦,只记得人如果梦见自己坠楼或摔跤就会惊醒。醒来了,就是还活着。
男主角不知自己因为医疗事故成了植物人。健康的大脑,以为自己被关在医院,遭受日日夜夜的非人折磨。为了逃离这地狱级噩梦,他在梦里从医院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噩梦,也结束了自己现实的生命。
或许我也该试一试——对自己开枪,抑或现在翻下阳台……
“啾!啾!”菲尼克斯朝我激烈鸣叫。
我看见手里的枪,缓缓向自己脑袋移动。我似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意识,满脑都是与这荒唐同归于尽。
之前看见的二楼尸体,是不是身体在向大脑传送自己将要死亡的讯息?
冰冷的枪口,贴上了我的太阳穴。
以往看恐怖片里,总也无法理解主角为什么会受幻觉影响。那些都是现实中没有的存在,怎么会信呢?
如果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呢?
为什么会分不清?不要相信任何不切实际的东西。
那是什么?
欲望。一切欲望。
我没有相信。我不想和金泽长命百岁。我也不想嫁给金泽,即使他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我虚与委蛇,只是想救出失踪的女大学生。
可是,现在我却不确定真的有学生失踪了吗?
南城美院女学生失踪,是我被菲尼克斯灼烧入黄泉后醒来,韩毅告知的。
如果菲尼克斯是我幻想出来的,这起失踪案便也是虚构的。因为我不甘被劫匪打死什么都没做,想要做出些贡献。
我不喜欢看影视人物以死明志,那样最容易掉入坏人的陷阱。可此刻,我满脑都想证明自己的世界到底是不是虚幻。
我甚至觉得只有去问问已故的父母,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也早死了。
扣动扳机,于我而言,从来没有犹豫过。真铁?雨熙,也指这一点。出警抓捕罪犯,我从来开枪最及时。
毫不犹豫地,击中逃跑的罪犯。学长们开玩笑说:“雨熙,不怕万一是个清白的。”
“如果是清白的,说明我的直觉已经出现问题,该脱去警服了。”
现在直觉告诉我,这个世界不对劲。我却找不出破绽,找不到通往光明的路。
我想要联系韩毅,却在不经意的一瞥,发现院门外停放的SUV不见了。不止我的SUV,我的旅行包和给菲尼克斯买的零食也不在金泽的房间。
唯一还陪着我的,就是这把陪了我三年的手枪。现在,它要陪着我一起去验证这个世界的真伪。
如果是真的,就当我牺牲了。
以我现在犹疑不定的心绪,大抵无法再破案。不如韩毅发现我说好了一星期秘密汇报一次却杳无音讯,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出更好的办法来破案。
如果是假的,那我便是已被什么控制。
植物人也好,妖魔也好,我不再是我,苟活又有什么意义?只是徒增警队的负担。
手指已扣上扳机,即便是菲尼克斯也来不及冲过来。
一瞬间,砰一声巨响。我睁大眼,定要亲眼看着这个世界崩塌毁灭,抑或与我一同长眠。
与此同时,一声凤啸震响天地。手枪里传来一阵咔哒,而后啪嗒一下,子弹落回了弹夹。
那燃烧自我的烈焰火凤,在我瞪大的瞳孔里,扑向护着另一个我的金泽。就在我以为金泽不死也该重伤,金泽挥出的一只手却也是锋利的凤爪。
两爪相触,爆开滚滚火流,向着阳台冲来。
又一声凤鸣,菲尼克斯扑向我。火炉似的翅膀裹来,我顿感呼吸都着了火。筋脉似瞬间融化,身体不可控地向后倒去。
再有意识,就是睁不开眼的现在。
滴答滴答,水声仍在持续。
菲尼克斯……我在心中呼唤。能要我的命却没要还救过我的菲尼克斯,是我从今往后,除队友之外唯一可以相信的存在。
此刻起,我已新生。不论这个世界是真是假,我都要继续解救那六名女大学生。
真真假假,救出她们都不会有错。
韩毅总说心态决定方向。我们时刻铭记在心。
不久前,我还茫然赴死。现在,我的脑袋清明,直觉重新回来。
水滴在响,却未落脸上。空气中亦没有潮湿感。我想大概窗户关紧的房间外下了大雨。
一定是雨滴沿着屋檐的琉璃瓦,落在某一处的石砖上。这么一想,身体的主动权回来了。
我睁开眼,看清什么在滴水,顷刻间失了呼吸。长长的发丝垂落至胸前的“我”,睁着一双无法聚焦的眼睛看着我。
涣散而扩大的黑色瞳孔,已然尸体的状态。身上的银色绣花旗袍领半身裙,湿哒哒在身上。
饶是见过受害者尸体的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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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尸体,再见仍心脏紧缩要喘不上气。
我在被子里摸索不知去哪的手枪,床边的“我”盯向悄悄起伏的被子,忽然凑近我。
我立马屏住呼吸,以防吸入尸臭脑袋发晕。
“帮我,”她说,失焦的瞳孔渐渐聚焦,与常人无异。“也是帮你自己。”
我咽咽发干的喉咙,挤出一丝声音:“什么意思?”
“我要死了。”
“你,还没有死吗?”
“马上就要死了。我不想再死了。我没有做错。我只是喜欢金泽。是我先遇见的他,为什么我不是他良人?”
“金泽吗?”
她点头,眼泪大颗落下,却不掉我脸上。我不禁神奇,伸出手想要触碰。刚伸出,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却毫无触感。
原来是虚魂。
韩毅说过:“……我不知道有没有阴阳两界。如果有的话,定也互不干涉。我们经常出入血腥之地,沾上不少阴气。如果见到些什么超出常理的,也不要忘记我们是警察。碰见鬼,我们就是鬼警。碰见人,就是人民警察。冤有头债有主,不论鬼还是人,我们能帮都得帮。”
学长们私下问我:“雨熙学妹,咱们队长其实很迷信的吧?”
韩毅基本不带男性警员,因为男儿当自强。作为女性而幸运的我,跟着韩毅办过很多凶案,自是比较了解他的。
我当即摇头:“韩队的意思,是让我们别害怕不正常现象。比如焚化炉的尸体坐起来,不是没死透,而是自然的组织反应。”
韩毅何止不信,估计还会想让“鬼”带去见阎王,问一问地狱那边没警察的吗?我那些牺牲的同事,没被安排一官半职,还让鬼来人间乱窜?
说白了,就是世界都有其运转的规则。当遇到超出常理的事物,切忌用常理推断。找出世界运转规律,才是当务之急。
“我想和金泽私奔,他却不同意,”床边的我哭泣起来,“还将我推给别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时时护着我,疼着我?我病了,为什么都是他照顾我?如果他不爱我,为什么要像个丈夫一样对我好?”
“我可以帮你,”她的眼泪比外头敲击着窗户的倾盆大雨还让人心颤,“你先得告诉我,你怎么认识金泽的?”
“我看着他出生的……没有哪个女子比我先遇到他。”
“你比他大?”看起来一点不像。她长得是我18岁左右的脸,青春稚嫩,“你今年多大了?没在读书吗?”
“18,我马上要出国留学了。我想金泽陪我一起去,他却拒绝,说明天我就是别人的未婚妻了,要注意男女有别。”她坐到床头,哭出声来,几度失声,“他都给我洗过澡,现在却要和我讲男女有别。”
“你才满18,他就给你洗过澡了?”我坐起身,边说边掀被子找手枪。
床上找不见,我趴床底找。女孩湿漉漉的头发,在旁滴滴答答,却不湿床铺和地板。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给我洗过了。”
床底也不见,我看看也空空的阳台,坐她旁边说:“你刚说看着他出生的,那你小时候,他不比你更小吗?怎么帮你洗的?”
“他和我们不一样,出生的晚,却比我长得快。一开始我比他大六岁,可是一年后,他就比我大六岁。我八岁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
“还能这样?他不是人吗?”我的心口噗通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