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哄沉沦[男二上位]》
1. 暗恋
《诱哄沉沦》
文/皎糖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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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冒昧问一句,你住海辰一号还用打车啊?”
五月的宜城,晚风中已有了丝丝初夏的气息。
夕阳将坠未坠,女孩松松散散倚着车窗,安静地坐在车后座,双眼阖了一路。
白色长裙盖过脚踝,眉眼温顺,耳边一对玲珑珍珠耳钉,微卷的黑长发自然垂落胸前,看着乖巧又干净。
司机通过后视镜观察了后座的女孩好一会儿,还是没耐住好奇心发问。
浑厚的声音将虞岁从混沌中拉回来,阖上的双眸缓缓睁开,倚着车窗的脑袋动了动,“不好意思,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海辰一号位于宜城市中心地带,寸土寸金,以其奢华的装修、辽阔的江景和顶级的配套设施而闻名,住在那里的人全是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司机跟虞岁解释,上车时,他隐隐听到她是在和哥哥打电话,问对方今晚回不回去吃饭。
他有些好奇,这样一位千金大小姐,竟然这么没架子,愿意坐他的车?
“家人都忙,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虞岁温和笑笑,“再说,这车也挺舒服的。”
她就读于本地的一所双一流大学,平时住在宿舍。如今临近毕业,在学校没有什么事情,回家就更频繁了些。
不是因为想家。
而是因为想某个人。
司机目视前方,止不住夸赞,“要是我家闺女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我这天天跑车拉单、累死累活的,她还屁大一点事都叫我去接她送她。”
他嘴上虽然是在抱怨,脸上却漾出甜蜜笑意。
虞岁看着,也不自觉弯唇:“看得出来,叔叔一定很疼女儿。”
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想那么懂事。
虞岁回到江家时,一家人已经围在餐桌前坐着了。
站在玄关处换拖鞋,耳边响起江颂关切的声音:“岁岁,怎么回来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虞岁还没来得及出声,江清玥就提前发话,一只手托着腮,从下而上打量着弯腰的她:“爸,你别管她,她就喜欢没苦硬吃。”
“你给我闭嘴!”林漫没好气地训斥了江清玥一句,转脸又笑眯眯地对虞岁说,“赶紧过来坐吧,等会你哥哥回来就开饭了。”
江清玥今年读大一,正是青春恣意的时候,谈到自己的生活日常,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哪个男生在追她了,哪个室友表白学长了……她讲得眉飞色舞,江颂和林漫听得也喜笑颜开。
虞岁插不上什么话,只在一旁安静听着。不过她也不觉得无聊,一双清亮的眸子时不时就望向门口。
终于,期待已久的“咔哒”开门声响起。
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映入眼帘。
江叙白刚下班回来,黑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身上只穿着件雪白的衬衫。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全部扣上,一贯的文雅端方。
暖色的霞光映照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形,更显出他的温柔、从容。
直到两人的目光撞上,虞岁才匆忙收回视线,低睫,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餐具。
将外套挂在玄关衣架后,江叙白自然地坐到虞岁旁边的空位。
今晚的话题这才终于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最近工作找好了吗?”金丝边眼镜斯文又禁欲,镜片后那双眼眸深邃幽静。
虞岁没看他,轻轻“嗯”一声,又说,“找是找到了,还不太满意。”
其实,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江氏集团。房地产行业与她的专业并不匹配,可那是哥哥所在的地方。
“这年头好工作是不太好找。”林漫抬手剥了一只虾,放入江清玥的碗中,又转头对虞岁说,“要是你需要的话,我和你江伯伯帮你去问问干翻译这一行的朋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职位。”
虞岁心里觉得没必要,但还是温吞点头,道了声谢。
江叙白突然开口:“公司有个翻译前几天辞职了,我看岁岁挺合适的。”
说完,他偏过头看她一眼,将手上剥好的虾仁放入虞岁碗中,轻声细语问道,“你想来吗?”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
虞岁垂眸,看着碗里鲜香白嫩的虾仁,绯红的唇瓣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想去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对面的江清玥却突然站起身来,夹起虞岁碗里的虾仁就往嘴里放。
“好吃。”
林漫拽了一下江清玥的胳膊,让她重新坐好:“越发没规矩了!”
“我好久才回家一趟,哥哥都不关心关心我,也不给我剥虾。”江清玥很不高兴。
江叙白没有想到,今日自家妹妹竟然这样。以前也有过跋扈的时候,可在桌上抢菜这种事都发生在很久之前了。
原本温柔沉着的神色蓦地严肃起来,他板着一张脸,训斥道:“妈妈不是给你剥了吗?你还要抢人家的?”
江清玥冷哼一声,撅着个嘴,很不服气。
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却没有想到,江叙白居然让她道歉。
江清玥站起身来,两只攥紧的小拳头垂在身侧,“什么呀?我这是没把她当外人!”
虞岁早已经习惯了眼前这样的场面。
十二岁那年,父母出事,从此她像个拖油瓶一样辗转于各个亲戚家。
最后实在没办法,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病危之际,虞爷爷强撑着一口气,腆着老脸,将她托付给了战友江家。
现在的人可能很难想象,在那个条件艰苦的年代,战友情有多么珍贵。
饥寒交迫、食不果腹,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两人互相扶持,硬生生扛了下来。
江家老爷子退伍后便开始创业,在上个世纪,他抓住了房地产这个热门风向,白手起家,一跃成为宜城屈指可数的豪门大户。
据虞爷爷说,他到老年时近乎残疾的那条腿,是当年在部队实战特训中,为了救江老爷子落下的病根。
发达之后,江老爷子多次想给虞爷爷一笔巨款补偿,虞爷爷都没收,嫌见外。
江老爷子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还是有机会稍稍偿还这救命之恩。
这些年来,总体来说,江家对虞岁不差。尤其是江叙白的好,可以让她忽略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
“再不道歉,这个月扣你零花钱。”江叙白还在不依不饶的。
江清玥面色涨红,一脸不服的样子。虞岁的情绪向来稳定,不是喜欢争抢的性格,也不想让江叙白为难,“没关系的,我是姐姐。”
“又不是亲的!”江清玥丢下这句话就气呼呼地跑上楼了。
“欸?这孩子,迟早好好教训她一顿。”江颂皱着眉头说。
虞岁笑笑,没有说话。
似乎谁也没有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林漫夹了几筷子的菜,吩咐佣人给江清玥送上楼去。
虞岁默默往碗里夹了一块辣子鸡,想要和江叙白继续讨论翻译员的事儿。
林漫却突然开口,“这几天有空吗?去见见你秦叔叔家的女儿。那姑娘哈佛毕业的,前段时间才回国,我和你爸都见过,长的跟女明星一样好看,学历也高,绝对配得上你。”
刚咬下的辣子鸡瞬间像一簇簇失控的火球,在口腔内横冲直撞,很快撞向鼻腔。虞岁被呛得猛地咳嗽了几声,涨的面色通红。
江叙白连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问她有没有事,“食堂的饭有这么难吃吗?回家能狼吞虎咽成这样?”
虞岁接过水杯,摇摇头直说没事。
面前的男人剑眉蹙起,眼露关切。纵使是有些责备的语气和神情,依然让人感觉温柔又亲切。
纤长的眼睫垂下,虞岁捧着手里的水杯,连着喝了好几口。
透明水晶杯放在大理石餐桌上,“噔”一声打破这片刻的寂静。
下一刻,她听到他清清淡淡的回答:
“后天有空,可以去。”
-
晚饭后,虞岁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看手机,邮箱有新消息。
虞岁点开,仔细看了看,是来自于华讯的面试通知。
面试是线下进行,时间正好是后天。
华讯集团在智能语音、语言技术研究、软件及芯片产品开发等领域都是国内top级别,在国际也是遥遥领先的存在。
在这工作,既可以从事传统翻译,也能接触到尖端科技,直接参与AI翻译系统的研发。
华讯的职位竞争激烈,简历初筛卡得极其严格。
虞岁从大一开始就包揽多个翻译比赛的奖项,科研项目也是机器翻译相关,再加上这段时间是在海投,才敢投了它。
能过这个公司的简历筛选,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虞岁握着手机,躺倒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她最想去的还是哥哥的公司。
江氏的翻译,多么好的机会。
可后天……
万一哥哥又和别人在一起了,她整日以这样的心思陪在他身边,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虞岁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思绪有些乱,虞岁起身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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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时,就做好了决定——去华讯面试。
刚回复好那边,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睡了吗?”
是哥哥的声音。
虞岁匆忙换上睡袍,跑去开门。
江叙白手上提着个chanel袋子走进来,放到床头柜上,语气温柔,“替清玥向你赔罪。”
“没事的。”虞岁坐到床边,随意看了一眼,是一瓶香水。
她双手撑在身后,抬眸看着他,笑得粲然,“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看得出来虞岁是真的高兴,江叙白也笑了:“喜欢就好。”
其实他不知道,她高兴不是因为他送她礼物,而是因为他愿意哄她。
这个家也只有他愿意这样哄她。
女孩刚刚沐浴完,白皙的脸颊被水汽熏的嫣红,乌黑的湿发散在腰间,水珠顺着锁骨蜿蜒而下。
藕粉色的真丝睡袍贴合着她曼妙窈窕的身姿,腰间的带子系成一个可爱的蝴蝶结,清纯,又不失妩媚艳丽。
江叙白不自觉移过视线,坐到她旁边的化妆椅上,也没再继续那不快的话题,而是说起江氏的翻译这件事,问她想不想去。
虞岁垂眸,想了想。
最终还是艰难挤出几个字:“我考虑一下。”
下一刻。
江叙白站起身来,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头发,“我们岁岁长大了,不喜欢哥哥了。要是以前问你,哪还用得着考虑?”
虞岁忙说:“喜欢!就是……”
就是和你理解的喜欢,不是一种喜欢。
“就是什么?”江叙白问。
虞岁摇摇头说,“没什么。”
“行吧,那你考虑考虑,要是有更好的去处,哥哥也不拦你。”
他没有多问,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尊重。
虞岁纤细的手指在床单上画着圈,微微颔首。
小姑娘还真是长大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叙白心中感叹万千。
-
熹微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渗出,虞岁才意识到已经是早上了。
闹钟还没响起,虞岁就已经起床。精心化了个妆,将眼睑下的乌青遮的严严实实,打了个车到宜城金融中心。
早上八点半,宜城金融中心附近车水马龙。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步履匆匆,微凉的晨风阵阵拂过,却没能给他们紧张的生活节奏带来一丝舒缓。
在这一栋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中,华讯集团是最惹人注目的存在。超现代化的设计,让人如临科幻的未来之境。
六百多米的高度直插云霄,立面以蓝灰色玻璃作为幕墙,呈几何错层结构。分明是静态的,却有一种自下而上的动感。
虞岁走进办公楼。在一楼登记后,保安拿着一张卡,引她往电梯方向走。
没走几步,门外传来车辆停稳的声音,保安的脚步顿住,偏头看向水晶旋转门门外。
虞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辆黑色迈巴赫霸道地停在门廊中央,后面紧跟着两辆黑色沃尔沃。
迈巴赫车上下来一位穿西装打领结的中年男子,他毕恭毕敬地往后走,躬身拉开后座车门。
后座的男人从车里出来,站直身体。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服,衬出他比例傲人的宽肩长腿。
三名夹着公文包的男子跟随其后,他单手入袋,黑色牛津皮鞋锃亮,朝大楼这边缓缓走来,步态闲适又恣意。
周围方才还有些嘈杂的声音,此刻却鸦雀无声,气氛仿若凝固。
寂然片刻,耳边传来一些少女心萌动的窃窃私语声。
远远地,虞岁没完全看清楚长相,但对方那优越的身高,和矜贵狂傲的气场,让她莫名觉得格外熟悉。
保安回过神,匆忙偏过头,继续往电梯处走。虞岁也在此刻收回视线,跟着他往前走,乘上电梯。
完成任务后,保安回到工位上。
身体站得笔直,行注目礼般地看向旋转门外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老板似乎也在看着他?
怎么一副要杀过来的样子?
保安出神地思考着最近自己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
没有啊。
真的没有啊。
“朝总好。”
“朝总早上好。”
“朝总好。”
随着一楼工作人员一声接着一声的问好,朝驭京已经走到了保安的面前。
保安怔愣住,那句“朝总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听到对方率先发话问他:
“刚那个小妹妹来这做什么?”
2. 混球
叮一声,电梯停在20层。
虞岁在前台的指引下来到面试会议厅。
厅内中央摆放浅灰色实木环形会议桌,每席配高背皮质转椅。前方设演讲台,摆放电脑以及话筒,后挂超大尺寸投影屏幕。
因为简历筛选极其严格,此刻来参加面试的人并不多。
一眼看过去,偌大的会议厅坐得稀稀朗朗的。
虞岁寻了个空位坐下,抬眸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还有十分钟到面试时间。
几位hr站在台上有说有笑。
虞岁低睫,拿起黑色签字笔转在手上。
突然咔哒一声,会议厅的门被打开。
几位hr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方才嬉笑的神情即刻严肃起来,齐声恭敬喊道:“朝总。”
朝总?
这个姓,并不多见。
虞岁纤长羽睫颤动了下,目光也投过去。
猝不及防,撞入一道晦暗不明的视线。
呼吸凝滞了几秒,虞岁清晰听到手中签字笔“嗒”落地的声音。
难怪方才在一楼她觉得远处那个身影十分眼熟。
是那个混球没错了。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似乎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久远到她差点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这四年间,一如既往,她没有多关注过他。只无意间听哥哥说过,朝驭京出国进修去了。
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会在华讯,她一概不知。
和记忆中丝毫不差,身材高瘦挺拔,眉目深邃,高鼻薄唇,脸上总挂着似有若无的讽笑。
一身西装也没掩住他与生俱来的桀骜感,矜贵、恣意,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坏儿劲。
“同学,你的笔掉了。”晃神间,朝驭京已然走到她的面前。
嗓音低沉冷冽,又自带一种独特的慵懒痞气。
虞岁怔愣看他,没说话,回过神来,弯下腰去捡笔。
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也同时弯下腰来。
下一刻,他的手掌自然握住她的。
炙热的温度通过掌心传递过来,灼着她的手背,强势而无声将她桎梏。
像触电一样,虞岁伸出的手猛地往后一缩,脊背瞬间绷直。
朝驭京也直起身来,一双深邃多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看过来,缓缓将签字笔递到她的面前。
虞岁定定看着他,没接。
她不知道对方刚刚的举动,是有心还是无意。
按照以往对他的了解,前者可能性更大。
他一向这样。
轻狂、恶劣。
“嗒”一声,他将笔放到会议桌上。
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凸起的青筋遍布,充满了成熟男性该有的力量感。
周围的人皆目瞪口呆。
华讯的总裁不仅长相赛过男模,还这么的和蔼可亲?
什么样的笔值得他亲自帮捡?!
但碍于人在面试现场,没人敢开口多说什么。
只是全场的视线都聚集在两人身上,气氛有些莫名。
“朝总,您怎么亲自来了?”台上一位秃顶中年男子笑嘻嘻地问道。
朝驭京没理他,气定神闲地走向台上。
没人再多问。
看来华讯是朝家的,虞岁迟钝地得出这个结论。
认识他这么多年,她竟从没有关注过。
纵使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也没有令虞岁失态,决定眼下还是先面试完再说。
通不通过和去不去,那是两回事。
虞岁参加过不少翻译大赛,最近又去了多个公司面试,眼下这场翻译实操面试对她来说,并不算太难。
给她造成困难的,是朝驭京。
距离开考不到五分钟时间,虞岁抬眸看了眼台上,无意间瞥见一道炙热的目光。
毫不避讳,且带有侵略性。
如果说江叙白是禁欲系,那形容朝驭京就必须将那个“禁”字去掉。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欲。
西装外套里是一件纯黑色衬衫,没系领带,衬衫纽扣随意松开几颗,露出冷白的喉结。
下颔轻抬,修长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演讲台,慵懒而又散漫。眼眸漆黑深邃,一瞬不瞬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猎物。
四目相对,虞岁眼神微愠。可他丝毫没有收敛,到后来,竟盯得她有些发怵。
最终,虞岁还是败下阵来。
欲收回视线的一瞬,她看到对方轻挑眉梢,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加油。”
时间一到,会议厅内播放国际会议视频。
除了那带口音、语速快到飞起的外语音频声,就是面试者在白纸上记录的沙沙声。
实操测试结束,成绩当场出来。
综合信息转换准确率,流畅度与节奏感,跨文化沟通等表现,虞岁连同其余两名面试者一起,进入终面环节。
终面是多对一的单面。
等有人叫到自己的名字,虞岁才从这个进行翻译实操的会议厅走向隔壁的终面会议室。
一进门,有位金发碧眼的洋人美女就给她倒了一杯茶,笑着请她入座。
相比方才的测试,终面气氛显得格外好。
——前提是忽略对面坐着的那位混球。
几位hr看着简历,笑眯眯地问她问题,全英文问答。大多数是关于人工智能领域的专业问题,还有“能否接受突发出差或凌晨会议”之类的抗压问题。
朝驭京双腿交叠,靠着椅背,看着虞岁的目光是毫不避讳的欣赏。
白衬衫,黑色长裙,乌黑的长发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妆容清淡但元气满满,抬头挺胸,落落大方。
四年未见,她一点没变。
还是那样,整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
轮番轰炸结束,朝驭京终于开口。
“虞小姐没有对象吧?”
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
在场的几人瞬间瞪圆了眼睛。
虞岁歪了歪头,不明白此情此景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出于下意识地,老实摇了摇头。
“近年来有结婚打算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瞬间明白了。
这应该是在打探对方的职业规划?
众所周知,女性在职场通常会面临结婚生子产假问题。华讯在这方面的福利一向很好,所以他们面试时候从不过问。
没想到,今日朝总不仅亲自来,竟然还问得这么详细。看来,他对这次的选拔十分谨慎。
一名秃顶男子察言观色后,毅然决定溜须附和:“虞小姐,你打算几年内要孩子?”
到这,虞岁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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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驭京问那些问题,是在担心公司利益。
记忆回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毕业旅行结束的那晚,月色皎洁温柔,海风徐徐吹拂,虞岁闭着眼睛躺在沙滩上。
酒酣意浓,唇瓣骤然被覆上蜻蜓点水的柔软。
她眼睫轻颤,面前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高挺的鼻尖像羽毛一般蹭上她的。
后来愈发强势,长驱直入,撬开她紧闭的牙关。
撕咬,舔.弄。
月光下,男人修长的指骨泛着白,从她敏感的脖颈略过,覆上她纤薄的耳垂。
一遍又一遍揉搓。
浑身发颤,仿佛脚踩云端,昏沉沉又绵绵无力。虞岁双眸睁大,呜咽着闷哼一声。
夜风吹着海水,海浪拍打礁石,潮起潮落,耳边尽是暧昧的湍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
然后,毫不犹豫,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再然后,男人捂着脸,诡谲地扯了扯嘴角。
他一向如此,钟爱戏弄她。
眼睁睁看着她进入终面,再随便寻个借口不要她。
这大概就是他的意图吧。
收回思绪,虞岁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只鼓囊囊的气球。
她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此时面对来人,好像再忍忍存点气,就会控制不住爆炸。
反正她也不是非这不可。
“贵公司若是觉得,我日后结婚生子耽误了你们的发展,大可直接说出来,不必这样拐弯抹角问我。”
像一只温顺的白羊突然露出獠牙,在场的hr顿感讶异。
刚刚那问生孩子问题的男子一脸无辜说:“虞小姐,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华讯对女性员工的婚假产假福利都是出了名的好。”
纵然愠怒,虞岁的面上还是带着礼貌的微笑:“若不是在意公司利益,那您刚刚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有关职务之外的问题,我好像没有义务回答你们吧。”
“欸?你……”
男子怒了,但碍于boss还在场,最后也只能是怒了一下。
气氛僵持片刻,朝驭京大手一挥,示意其余几人都退下。
洋人美女姐姐出门前,还给了虞岁一个鼓励的眼神。
伴随着一句衷心的“Goodluck”,会议室的门咔哒一声被带上。
封闭的室内,只剩下两人。
朝驭京食指轻托下颔,直勾勾看着她。
银白的灯光映照男人冷白的皮肤和泛红的眼尾,显得面容更加阴郁,像从西方玄幻电影里面爬出来的吸血鬼骑士。
虞岁眼睁睁看着对方慢慢起身,再一步一步走近,急忙站起身来。
椅子在地上蹭出刺啦的摩擦声。
朝驭京站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道:“简历都投这来了,还紧张什么?”
虞岁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你就是华讯的老板。”
他拖腔带调地哦了声,挑眉问:“是吗?”
虞岁:“……”
“别紧张,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
“?”虞岁警觉看向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脊背紧贴会议室的门,一股阴森森的凉意顺着后背侵袭到全身,她才知道他口中那个问题是什么:
“岁岁妹妹,你上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
3. 恶劣
那日在海滩上被他厮磨啃咬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又涌现脑海……
他竟然还好意思问?
这人真的有病。
虞岁在心里做出这个结论。
此刻她也决定好,不可能在这工作。饶是情绪再稳定的人,遇上这样恶劣的boss也得失控。
那句呼之欲出的“有病”已经到了嗓子眼,却像鱼刺一样牢牢卡住。
最终,虞岁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摸到门把手。
咔哒一声——
落荒而逃。
-
华讯的人很快打来电话,告知她通过了面试。
是那位洋人美女。她用不太地道的中文说:“今天你的实操面试表现超级棒,但终面的时候,有一点点点小冲动。总体还是很不错的,老板并没有生气,似乎很欣赏你。”
虞岁笑笑,先是礼貌道了声谢,再婉言拒绝。
那边震惊了,夸张地“ohmygod”一声,又连着说了华讯的一大堆好。
到最后,虞岁只好说,她回来仔细想了想,华讯的翻译要负责的东西太多,太累人了,其实她根本受不住。
对方这才作罢。
挂断电话,虞岁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平心而论,朝驭京长的确实好看,一张浓颜的建模脸,帅到具有攻击性。
可这个人实在太过恶劣混球。
朝驭京和江叙白一样,比虞岁大六岁。虽然没有同时间在一个学校学习过,但高中校园表白墙至今还可以翻到他们的光荣战绩。
同样都是学习好、家境好的天之骄子。
一个温柔沉稳,拒绝别人都是彬彬有礼。
一个散漫痞气,眼高于顶,不知简单粗暴粉碎了多少少女的心。
虞岁自认为从没有哪里得罪过朝驭京,可他却钟爱戏弄她。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去哥哥房间喊他下楼吃饭。
打开房门,发现哥哥身边多了一群男生。
几人同时看她。其中一位黑衣少年最为惹眼,神情闲散淡漠,双腿交叠,嘴里咬着根烟。
那一刻,虞岁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词:斯文败类。
哥哥是斯文,那一位是败类。
见到虞岁,朝驭京好像很惊讶。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见到了什么熟人。
他碾灭烟星,猝不及防抬起手来,掐了掐她的脸,问道:“这是谁?”
方才讶异的神色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很快被似有若无的笑意取代。
江叙白回答:“我妹妹。”
“你妹妹不是江清玥吗?什么时候又有这么一个妹妹了?”朝驭京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脸上笑意更甚。
越掐越用力。
像是在把玩一只爱不释手的洋娃娃。
最后直接把虞岁吓哭了。
毕业旅行结束,他又酒后乱性,莫名其妙吻了她……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最无法忍受的一点,是他总爱说她哥哥的坏话。
他们明明是好兄弟!
收回思绪,虞岁抬头看向落地窗外。
晚霞漫天,在天空中铺成层层叠叠的粉橘色。
也不知道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
“你觉得我怎么样?”
咖啡店里,老式唱片机播放着舒缓优雅的西洋音乐,满室馥郁苦甜香气袭人。
秦恬一只手搅动着手里的咖啡,一只手托着腮,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两人才第一次见面,江叙白没想到她这个相亲对象竟然会这么直白,他温柔笑笑,回答说:“秦小姐很漂亮,也很优秀。”
他说这话是出于礼貌,但也是实话。
栗色的大波浪卷发明艳张扬,浓妆艳抹,让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昳丽。身形高挑,一袭抹胸红色长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又细腻。
“那我们可以交往了吗?”秦恬眨了眨眼睛。
江叙白微怔,好看的剑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夕阳余晖透过玻璃墙,温柔洒在他的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衬衫,配着星空灰领结,金丝边眼镜挂在高挺的鼻梁上,斯文又禁欲。
秦恬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她明明听林阿姨说过,江叙白有一位谈了好几年的前女友。可今天一相处,竟然有点愣愣的,像个母胎solo被迫上桌。
莫名有些可爱。
江叙白抿了一口咖啡,正要开口,手机振动了一下。
岁岁:【哥哥,你今晚回家吗?】
江叙白立刻回复:【回来。】
岁岁:【什么时候?】
江叙白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很快了。】
放下手机,江叙白礼貌说:“秦小姐,我对你的印象很好,但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交往,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得!她竟然被发好人卡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嘛!我们又不是马上结婚,只是试着交往一下而已。”秦恬差点没忍住原地翻白眼,愤愤说,“我们父母让我们见面,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既然你愿意来,彼此第一印象又都不错,试试看呗?”
“再说吧。”江叙白无奈地笑笑,“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得!她竟然又被下逐客令了?
“不用!我有车!”秦恬愤愤起身,拎起身旁的爱马仕包包,噔噔地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叙白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面只有虞岁,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看到他回来,她立刻从沙发上坐起,偏过头,扬起温柔的笑意:“哥哥回来啦。”
她的嗓音清甜细腻,像是蜂蜜罐里面泡过,语速总是慢慢的,温温柔柔的,让人听着很舒服。
像现在这样,带着点欢迎他回家的雀跃,比四月的春风还暖,像是能抚慰他一天的疲惫。
江叙白将手上装着草莓蛋糕的盒子放到茶几上,叠腿坐到她身旁,“给你的。”
只有他和她的时候,虞岁很少见外。但今天心里装着事情,拆包装的动作格外慢些。
一边心不在焉解开包装盒上面的彩色丝绸带,一边偷偷打量江叙白的神色。
他低头看着手机,漆黑的碎发盖于额前,目光一如往常的温柔沉静,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虞岁将草莓蛋糕切成几块,放在纸碟里,把草莓最多的那块推到江叙白面前。
似是漫不经心问道:“哥哥你们见面了吧?感觉怎么样?”
江叙白这才抬头,清清淡淡说:“见到了,挺不错的,不过没有什么感觉,不太想发展下去。”
“哦……为什么……”莫名的情绪在虞岁心里发酵。
她很不想承认,在喜欢哥哥这件事情上,她是自私的,甚至有些阴暗的。
那年冬天,父母开货车在雪夜里拉货,不幸发生意外。等虞岁赶到医院的时候,两人还没被宣告死亡。
虞岁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样子,好像自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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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终都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
可最后,衣服还是湿透了。
她眼睁睁看着两人的心电图变成一条平坦的直线。
虞爷爷遭受打击后,身体每况日下,虞岁开始辗转于各个亲戚家。
小孩子不懂事,自己家人的疼爱要分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中自然有意见。怨怼一生,难免会有欺凌。
后来,爷爷也去世了。
她失去了一切。
曾经有段日子,虞岁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两张血淋淋的脸,然后画面一转,一群小孩围着她唱一些他们自己编造的歌谣。
她捂住耳朵不想听,有人掰开她的手,硬是要她听。
她在梦中哭,哭到醒。
直到来到江家,深夜哭醒后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而是暖色灯光下,紧紧握住她手的少年。
他的目光温柔又坚定,掌心温热,声音清润干净,一遍又一遍温声低哄:
“有哥哥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
明知道两人是云泥之别,她还是总心存期待。
有时候想想,虞岁也觉得自己可笑。可感情的事,怎么能是想控制就控制得住的。
“很漂亮,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江叙白坦然说。
虞岁坐到他身旁,捧着纸碟,一缕碎发掉落在白皙的颈间,净澈的眸子垂着。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蛋糕,思考着他喜欢的类型。
之前江叙白是谈过恋爱的,那个女生她见过,长得温柔又干净,笑起来甜甜的。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知道这个女生,是从朝驭京口中得知的。
那天放学,朝驭京来江家做客。她正在卧室写作业,他过来敲她的房门。
虞岁开门。
少年一身黑色高领毛衣,懒散倚在门边,目光晦暗不明,将一杯奶茶递到她面前。
虞岁接过来道了声谢。
可他似乎觉得不够,散漫道,“岁岁妹妹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活像一只翘起尾巴的老狐狸。
毕竟是哥哥的好朋友,虞岁没有拒绝。
朝驭京进来后,兀自坐到她的书桌前,修长冷白的手指慢慢翻阅她的课本,“要是有哪里不会,你朝哥哥可以勉为其难帮你解答。”
虞岁看着他那不学无术的样子,没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于是果断摇摇头。
朝驭京也不恼,继续翻着书。翻着翻着,指尖莫名顿住,蓦地蹦出一句:“你江哥哥有女朋友了。”
呼吸凝滞,心脏狠狠坠了一下,虞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这些,有可能只是和平常一样,好兄弟之间的插科打诨。
时间静止几秒,安静到只有彼此的心跳声。
朝驭京倏然转过身来,双腿交叠,语气闲散又冷淡:“他有可能都和别人上过床了。”
虞岁当然是不相信。
咬了咬唇,极力为江叙白辩解:“你胡说!”
“别那么较真。”朝驭京懒懒掀起眼皮,唇角的淡笑有种混不吝的戏谑,“我是说,有可能而已。”
“可能”两个字咬得很重。
“但你朝哥哥是——绝、对、没、有。”
他一字一句强调。
朝驭京说的那句话,虞岁没有向江叙白求证过,实在难以启齿。
但江叙白有女朋友,是个不争的事实。直到毕业旅行那天,她亲眼所见,才愿意真正相信。
她的毕业旅行,是四个人一起。
4. 倒打一耙
“想什么呢?蛋糕都吃到脸上了。”
江叙白偏过头,沉敛眸色不疾不徐略过她的脸颊。
抬手,大拇指指腹羽毛般划过女孩的唇边,擦掉粉红的奶油。
虞岁抬眸。
两人视线对上,气氛莫名缱绻。
似是意识到有些不妥,江叙白即刻垂下手,别开视线,在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擦擦吧,都成小花猫了。”
虞岁接过纸巾,也别开视线,胡乱朝脸上擦了擦。
安静良久。
虞岁首先开口打破沉默:“哥哥,我考虑好了,去家里的公司。”
既然他现在没有女朋友,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去了。
“嗯?”江叙白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虞岁点点头,温吞说:“还是江氏的翻译好当。”
“这么说,你是去过不少地方啊?兜了一圈才发现哥哥这最好是吧?”江叙白笑着打趣道。
虞岁也没隐瞒,顺势将今天去华讯面试的事情告诉他,说没想到华讯的总裁竟然是朝驭京。
当然,那些对朝驭京言行的恶意揣测,她一概没提。
这对江叙白来说,不是新鲜事。他缓缓开口说,“就前段时间回来的,说要请我吃饭,还让我把你和清玥带上。”
虞岁“啊”了声,问道:“吃饭?什么时候?”
江叙白:“过几天,没想到你们今天就遇上了。”
虞岁连连摇头说:“我就不去了吧。”
之前江叙白就隐隐觉得,虞岁每次见到朝驭京都不是很自在的样子,于是安抚着说:“他这人不坏的,就是有些不着调。”
江叙白完全没想到,朝驭京出国后还会常常惦念他这个好兄弟,没事就给他打个电话,说在外面认识了好多洋人美女,要介绍给他。
他那时是有女朋友的,每次都是拒绝。
前段时间他分手了,开玩笑和朝驭京说可以介绍了,没想到这人却说介绍不了,他马上就要回国了。
他一分手,朝驭京就回来,这让江叙白很难不产生一些离谱的猜疑:朝驭京对他前女友有意思。
于是他和朝驭京开玩笑,说要不把朝驭京和他前女友搭个线。
结果就是,朝驭京让他滚。
朋友妻,不可欺。
这一点,朝驭京很清楚。
见虞岁满脸不认同的样子,江叙白继续说:“这几年他都在国外呆着,学习进修,确实成熟了不少。”
“是吗?”虞岁不置可否,蜷了蜷掌心,“可他总是……”
话未说完,门铃声响起。
江叙白站起来,走去开门。
待看清来人,虞岁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朝驭京漫不经意睨了她一眼,抬腿慢悠悠走了进来。
江叙白“啧”了声,笑说:“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朝驭京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领口敞开。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劲瘦的手臂。
他坐到虞岁的旁边,腕上那块银白色腕表折射出冷冽金属光泽,似笑非笑道:“来看看你妹妹——”
江叙白:“?”
虞岁:“?”
“对我们华讯有什么意见。”
虞岁眼皮一跳,并未想到他竟然亲自登门来说这件事。
江叙白回过神,才发现朝驭京占了刚刚他的位置,只好坐到旁边。
朝驭京像一条银河,隔开了他和虞岁。
“这事你可别怪她,江氏最近有个翻译辞职了,是我要岁岁过来的。”江叙白说。
朝驭京拖腔带调地“哦”了声,散漫道:“我还以为岁岁妹妹对我有意见呢,原来是你小子挖墙脚。”
内心想法被人窥破,虞岁往沙发边缘挪了挪臀部。
她从不是个硬气的人,早上面试怼人实在是气不过,此刻哥哥在面前,气也消了,便像只扁了的游泳圈,再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有些心虚地否认道:“不是…没意见……”
江叙白没好气说,“什么挖墙脚?岁岁是我们江家人,来江氏才是正常的。我看你才是挖墙脚的人。”
“嗯,我是挺想挖。”朝驭京漫不经心道,“岁岁妹妹,你开个价,多少钱可以挖你来华讯?我保证工资比你哥给的多。”
语气慵懒散漫,听起来完全是不经意的玩笑话。
虞岁并未理他。
倒是江叙白,干脆顺着他玩笑道:“一千万。”
朝驭京挑眉:“就这么点?”
江叙白一拳闷在朝驭京的肩膀上:“够了吗你?”
说完,两人都低声笑了。
也就在这时,虞岁瞧见了楼梯口站着的江清玥,她穿着件睡衣,似是刚从房间出来。居高临下往客厅扫了一眼,又默默回了房间。
许久未见,江叙白和朝驭京两人并没有闲谈多少日常,很快就进入生意环节,聊智能家居的话题。
这种情形在以前是没有的。正如江叙白所说,朝驭京出国一趟,回来似乎是成熟了不少。
虞岁垂眼,目光凝在手机上,耳朵却竖着。
突然地,话题就聊到了秦恬的身上。
朝驭京:“你去见那秦家姑娘,就是为了两家联姻吧。”
江叙白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她的?”
“秦氏和华讯合作过好几次了,我认识她可比你还早。”朝驭京懒洋洋地说,“房企建筑商绑定,降低采购成本,提升精装房附加值,江氏这如意算盘打得邦邦响。”
江叙白点了根烟:“我爸妈让我去的,我也不想。”
“得了吧你。”朝驭京毫不犹豫拆台说,“嘴上说着不想,身体倒是诚实的很。”
“啊,对了。”他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爸妈不喜欢你那个前女友,嫌人家条件不好,让你分你就分了——”
虞岁握住手机的手微微顿住,偏头看过去。
“这个你爸妈喜欢,让你娶你还能不娶?”说完,朝驭京晦暗不明的视线投过来。
一瞬间,两人目光对上。
虞岁迅速垂下头,心里像被堵了一块海绵。
江叙白吐着烟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将话题引到朝驭京身上:“那你呢?你家老头就你一个,能不让你联姻?”
与江家的白手起家不同,朝家是豪门世家。他们这样的人家,更讲究门当户对,大多都是联姻。
朝驭京的父辈一代兄弟众多,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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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人士,家里各个产业都经营得风生水起。
可朝驭京的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作为独子,享受的越多,需要承担的也越多。为了稳固家里产业,朝驭京联姻的可能性很大。
谁知,朝驭京低低笑了一声。
“正是因为就我一个,他拿捏不了我,我想娶谁就娶谁。”
江叙白着实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回答。难道独生子肩负重任,不应该优先考虑家族利益吗?
“那你想娶谁?”江叙白顺势问。
“这你就别管了。”朝驭京说,“你赶紧结婚就对了。这次好好对人家,别说分手就分手,和你前女友一样,哭得梨花带雨的你也不理她。”
江叙白倏然给他一拳:“你就是看上我前女友了对不对?”
朝驭京也没客气,一拳抡回去:“滚你的!”
虞岁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心脏像泡在柠檬水里一般,酸涩又发胀。
她先前只知道江叙白分手,并不知道原因。虞岁记得,当时是在吃晚饭,林漫很突然地问江叙白和女朋友怎么样了,江叙白说分了。林漫没有丝毫的惊讶,之后两人都没再提起这件事。
原来这是林漫要求的,还是出于这样的理由。
“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呀?”
正想的出神,一双珍珠扣带漆皮高跟鞋映入眼帘。
虞岁抬眸,江清玥就站在她眼前。
与方才不同,她换了身黑色抹胸鱼尾裙,棕色卷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更显得颈间那条宝石项链火彩夺目。
她一偏头,发现朝驭京的目光毫不避讳落在江清玥的胸前。
看吧,这个浪荡子。
虞岁心说。
江清玥甜甜笑了一下,嗲声道:“驭京哥哥,好久不见。”
“你这条项链是哪来的?”
出乎意料,朝驭京面色极为阴沉,声音清冷如冰雪,丝毫没有了方才朋友相聚的慵懒闲适。
江叙白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虞岁十八岁生日那天,朝驭京买了这条项链,托江叙白带给虞岁,算是成人礼物。
谁知还没送到虞岁的手上,就被江清玥看到了。
宝石和珍珠相得益彰,以菱形几何元素层层交叠,呈现舒展平衡之态,奢侈贵气,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清玥一眼心动。
江叙白只好解释,这条项链不是他买的,是朝驭京要送给虞岁的。江清玥不信,只觉得是借口,说他偏心,开始软磨硬泡,非得要这条项链。
两人从小就不对付,江叙白想着,要是把项链给虞岁了,清玥指不定还怎么闹。
结果肯定是虞岁让着清玥,将项链给她,到时候弄得两个妹妹心情都不好。
于是,他自己拿了主意。
重新买了一条项链。
价格质地虽然不比朝驭京的那条,但也算是上等珠宝首饰。
当时,江叙白还特意告诉江清玥,让她以后要分场合戴,不要太张扬。
没想到,朝驭京出国几年,江清玥就完全忘记这条项链是怎么来得了。
眼瞧着江清玥变了脸色,朝驭京狭长深邃的眼眸微眯,又看了眼江叙白,冷声道:“不解释一下?”
5. 招惹
“……”江叙白揉了揉太阳穴,只好实话实说。
“我也是怕这两个小祖宗都不开心。”
虞岁也是才知道,竟然有这回事。
她听到朝驭京低不可闻地笑一声,然后冷眼看着江叙白,语气犀利:“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江叙白有些无奈:“那你说,换作你,你该怎么办?能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朝驭京双腿交叠,冷目灼灼:“我没想到,江家的家教会是这样。堂堂江家大小姐,竟然就这个素质?”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就是把江家上上下下都数落了一遍。
江清玥双眸睁大,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精心打扮一番竟会换来这个场面。
驭京哥哥说她没素质?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她。
鼻子一阵发酸,喉咙也发痒,江清玥咬了咬唇,立刻转过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上了楼。
江叙白皱着眉说,“朝驭京,你这话就有点过分了。”
说完,他也跟着江清玥上了楼。
虞岁看着面前的场景,还有些发懵。
清俊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
虞岁知道,哥哥肯定是去安慰江清玥。
就像之前安慰她一样。
“真不来华讯?”
耳边磁沉悦耳的声音响起,虞岁回过神来,忙不迭摇了摇头。
——才发现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和朝驭京了。
两人坐得很近,男人笔挺优雅的西裤压住了她的裙摆。
黑色衣裙布料压出褶皱,一路蔓延至他的西裤下。
虞岁抬手拽了拽裙摆。
没拽动。
偏头,视线掠过他清隽的下颔,落到他的唇上。
唇线分明,下唇丰满红润,上唇薄薄的,唇珠明显,嘴角微微翘起。
看上去莫名性感,又浪荡薄情。
直到对上他灼灼的目光,虞岁身体微微后仰,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朝驭京轻挑眉梢。
此话一出,倒是显得她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虞岁有些窘迫,蓦地放下了手。
朝驭京撩眼看过去,女孩抿紧嘴唇,垂着眼,纤薄的耳垂爬上了丝丝绯红,双手有些无措地搭在腿上,右手抠着左手。
很不禁招惹。
莫名让人更想招惹。
“岁岁妹妹,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
虞岁:“?”
下一刻,朝驭京食指中指并拢,轻轻捂住唇,又漫不经心放下。
“礼尚往来。”他说。
虞岁脑袋像是生了绣,好半天才明白他说得那句“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以为……
她刚刚是在对他飞吻?
?!!
当天晚上,江清玥就到虞岁的房间,主动把项链还给了她。
虞岁摆摆手,说:“不用,哥哥买的那条也很好。”
而且,之前以为她的这条项链是朝驭京送的,她就一直没戴。如今得知是哥哥买的,她就能放宽心戴了。
“我可不是没有素质的人。”江清玥双手抱胸,下颔高高昂起。
虞岁笑笑,迟疑片刻。
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弯腰在抽屉里找着,“那我把那条给你。”
“不用,本小姐的首饰浩如烟海,给你就给你了!”
虞岁知道,江清玥并不算多坏,只是有些骄纵大小姐的脾气,毕竟是被全家人宠着长大的。
换位思考一下,其实也能理解。自小众星捧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忽然有一天,这宠爱被虞岁分走了一些,任谁也会有点小脾气。
虞岁翻到了江叙白买的那条项链,递给江清玥:“这样才公平。”
江清玥接过来,哎呀一声,直接放到书桌上:“都说了不用了。你戴过的嘛,戴过的我就不要了!”
丢下这句话,江清玥就气呼呼地离开了。
虞岁无奈摇了摇头。
羽睫垂下,看着书桌上那两条光彩夺目的宝石项链。
这个人,和哥哥关系好像不太好,会说哥哥的坏话,会招惹戏弄她,会训斥惹怒江清玥。
又好像很好,会看在哥哥的面子上,送她成人礼礼物。
这友谊,她实在不懂。
-
虞岁最终还是去了江氏集团。
顺利通过面试后,被分到了国际业务部门。
国际业务部门还有另外一名正式的翻译员,名叫孙芷。实习期内,虞岁主要是协助孙芷翻译公司的重要文件和宣传资料。
近日,江氏集团与一家跨国投资公司达成合作意向,要将位于海滨的高端楼盘项目推向国际市场,需要加班加点翻译一份合作推广协议。
大清早,虞岁刚坐到工位上,孙芷就踩着高跟鞋,噔噔过来了:“小虞,你的那份文件翻译得怎么样了?今天就要上交了。”
“孙姐。”虞岁喊了她一声。
昨晚熬了个大夜,总算赶上了deadline,她点点头说,“我弄好了。”
“那你一会儿发给我吧,我整合好,去找江总签个字。”
“好。”
孙芷刚走,隔壁的小叶就探着脑袋过来了。
小叶才毕业没几年,和虞岁年龄相差不大,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就是平日里有些八卦。
她在虞岁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猜猜今天孙大翻译怎么会这么好心,不把杂活交给你干。”
虞岁眨了眨眼睛,老实摇了摇头。
“她想上位成总裁夫人呢。”小叶嘿嘿一笑,“咱部门只要有需要江总签字的活,她一准冲在前面,别人想干都干不了。”
“……”人之常情。
虞岁抿了抿唇,并未多说什么,打开桌上的电脑,将翻译好的文件发给了孙芷。
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工位,孙芷正在对着镜子涂口红,啵啵抿了两下,笑得满面红光。
啪——
文件被狠狠扔到桌子上。
虞岁再次看向那边的时候,孙芷和刚才完全是两个模样,一脸的怒气。
身边的人纷纷问她怎么了,孙芷双手抱胸,坐在办公椅上,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字没签成,江总办公室有人。”
身边人安慰说:“没事,过会再去呗。”
“算了吧。”孙芷阴阳怪气说,“不知道那女的多久才走呢。”
说完,她朝虞岁这边看了一眼。
视线对上,孙芷轻抬下颔,挑眉吩咐道:“小虞,文件我整合好了,你也没有什么事情,就你去找江总签字吧。你现在就去等着。不然过会江总走了,上午就签不成了。”
闻言,小叶又在一旁压低声音说:“美差事变成苦差事,她就来找你咯。”
“还好,我也挺闲的。”虞岁说。
江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位于办公楼的中间楼层,靠近核心业务部门,便于与各部门沟通协作。
虞岁手上拿着文件,乘电梯上了楼。隔着玻璃门,一眼看到里面的两个人。
江叙白面对电脑,查看一封又一封邮件,秦恬就搬个凳子坐在他的旁边。超短裙下,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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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两条腿晃眼:“还没好吗?”
江叙白没看她:“你着急就先走吧,我这还要一会。”
“江叙白!”秦恬连名带姓叫他,语气不悦,“你要是再敢下一次逐客令,我就……”
这下,倒是挑起江叙白的兴趣,抬眸看她,“你就?怎么了?”
秦恬顿了顿,歪头,狡黠一笑:“我就和我妈说,你睡了我,但不想负责。”
“听听,这是人话吗?”江叙白揉了揉有些抽痛的太阳穴。
“我不管,我都妥协了,没有让你现在就和我交往。”秦恬晃了晃江叙白的胳膊,娇嗔地说,“你再不多哄着我点,我跟你没完。”
“秦小姐,你要知道,我们现在还只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江叙白不太明白这个骄纵大小姐的脑回路,可能是在国外待的久了,受到开放民风的熏陶。
“这叫恋人未满,你懂吗?”
“没听说过。”江叙白清清淡淡回她,“什么意思?”
“笨男人,你……”秦恬被气得语塞,拿手指着他。
余光一瞥,看到门外一个窈窕清瘦的身影。
又指过去,“你们公司的员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一直在那看着我们。”
江叙白顺着秦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紧绷的神色徒然温和起来。
“那是我妹妹。”
既然两人都看到了她,虞岁也就没等了,拿着文件直接走进去,“江总,这有份文件要你签字。”
江总?
对于这个称呼,江叙白有些意外。虞岁从来都是叫他哥哥。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这是在公司,这个称呼也是正常。
岁岁一向是个懂分寸的人。
倒是秦恬,神色很意外。她加了江清玥的微信,看过她的朋友圈,照片上好像不长这样。
“是妹妹呀?感觉本人比照片更好看呢。”
“我有两个妹妹。”江叙白漫不经心地说。
“是吗?”秦恬有些纳闷,“怎么没听叔叔阿姨提起过。”
江叙白轻轻咳嗽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虞岁也没多说什么,冲秦恬礼貌笑笑,轻声问,“该怎么称呼?是嫂子吗?”
“是的呀。”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
秦恬瞪他一眼,江叙白淡淡开口,“她就是秦叔叔的女儿,秦恬。”
秦恬伸出一只手,朝虞岁甜甜笑了笑,“妹妹好。”
虞岁握住她的手,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干脆就说,“你好。”
修长冷白的手指翻阅着一张张印着黑字的A4纸,翻页的习习声和签字笔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交替传来。
拿到签好的文件,虞岁没有多做停留,只礼貌笑笑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刚走到门口,秦恬便开始刨根问底。声音过于洪亮,虞岁不由得脚步一顿。
将两人的谈话尽收耳底。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两个妹妹啊?你骗我吧?该不会是你在公司养的什么小情人吧?”
“秦恬!”
他以这种语气,连名带姓喊她,是他耐心即将告罄的信号。
但秦恬恍然未觉,还在喋喋不休:“干嘛这么生气?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江叙白,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
多年的教养与风度,还是没让江叙白冲秦恬发火,开口解释道:“那是我爷爷战友家的孙女,从小养在我家,你别张口就乱说。”
“哦。”秦恬这才停止胡乱揣测,但还是喃喃一句,“不是亲的啊。”
6. 靠近
“岁岁,咋感觉你脸色不太好呢?刚刚江总为难你了?”
小叶在一旁察言观色,总觉得虞岁拿着文件回来后,就一直不太高兴似的。
虞岁看着电脑,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工作,“谢谢关心啊,没事的,可能是昨晚熬夜了。”
小叶哦了声,也没再继续问,“好吧,今晚总算可以早点睡了。”
手机嗡嗡振动了几下,虞岁垂着眼,解锁手机。
是孟思思在室友群里发来的消息:【都别忘了今晚的饭局呀。】
【澜柏尊庭13层。】
下面除了虞岁,一连串的收到。
孟思思:【@虞岁】
【人呢?人呢?】
【别忘了哦。】
因为近日连续熬了几个夜,昨晚更是差点通宵,此刻虞岁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太阳穴像有密密麻麻的针扎着似的。
可这个聚会是之前就说过的,去的人大多是曾经一起共事过的翻译协会成员。
在整个寝室中,孟思思和虞岁关系最好,直拉着她一起去凑凑热闹,还特意提醒她别忘了。
虞岁并不想扫兴。
-
晚上五点半,黑色迈巴赫停在澜柏尊庭酒店的门口。
门口站着两名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和一名穿白色西装的女人。
司机开门,贵客从车里出来。
看清来人,三人恭恭敬敬迎了上去,白西装女人一脸标准职业笑容:“朝总,您这边请。”
朝驭京在众人的簇拥中,抬腿缓缓走进酒店。
大厅内,布置得犹如西方中世纪油画院。复古红砖,拱门长廊,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折射出繁复灯光,是金钱堆积出来的艺术感。
走到电梯附近,耳边传来一名少年人的声音。
“哎呀,我都说了,捧花是碎冰蓝玫瑰!碎冰蓝玫瑰!不是红玫瑰!土死了!你们花店怎么办事的?”
旁边几位更加稚嫩的男生劝说:“哥,要不就这样吧?我觉得红玫瑰也挺好看的。”
“是呀是呀,虞岁同学不会介意这是什么花的,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叮一声,vip电梯下到一楼。
朝驭京脚步顿住,没进去,意味不明的眼神掠过面前的几名小男生。
正在打电话的少年揉了揉才烫好的摩根烫,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开车过去,赶紧给我重新准备一束,不然小心本少爷投诉你们这个破店!”
“哥,别生气了。”
“趁她还没来,我们快去吧,还来得及。”
少年还是没消气。挂掉花店那边的电话,开始数落起几人。
“你们懂什么呀?追女孩子要用心观察,你们看虞岁平时那么素净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喜欢红玫瑰。”
“这这这……不一定吧。”
“怎么不一定?”少年咋咋呼呼的,“一个个的,一点都不细心,难怪都没有老婆。”
“哥,你也没有呀。”
少年靠了一声,“本少爷马上就要有了!”
几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
“朝总。”见几人站在电梯前一动不动,白西装女士恭敬地喊了朝驭京一声。
又说:“于总他们已经在六十六层等着您了呢。”
朝驭京懒懒掀起眼皮,开口回她:“那就让他再等一会。”
-
约好的聚会时间是晚上六点,虞岁傍晚五点下班,到地方需要四十分钟的车程。
她没来得及换身衣服,身上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系带白衬衫和浅紫色A字裙。
上了半天的班,脸上的妆容也有些斑驳。
就这样,直接去了。
澜柏尊庭酒店是宜城最高档的酒店之一,虞岁是第二次来这。第一次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江家一家人带她在这吃了顿晚饭。
没想到,他们的协会聚餐竟然选在这么奢华的地方。
虞岁乘着电梯,来到13层。
电梯门开,虞岁正准备发消息问孟思思哪个包厢。
一抬眸,便看到长长的走廊上铺满了粉色的玫瑰花瓣,还有无数个粉色爱心形状的气球飘浮在顶部。
520包厢门口,虞岁的室友们正朝她挥着手。
虞岁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愣愣走过去。
“岁岁。”其中一名室友惊讶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啦?”
“刚下班就过来了。”虞岁不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话音刚落,韩铮从包厢里走出来,捧着一大束碎冰蓝玫瑰花束,单膝跪在地上,“虞岁同学,临近毕业,我不想有遗憾。”
又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话音刚落,身旁一大群人拍手起哄。
“嗷嗷——”
“答应他!”
“答应他!”
“……”
虞岁到现在还是懵圈的状态。
眼前这个男生她认识,是一个社团办公室的成员。大一到大三,两人一起参加过好几次翻译比赛,比赛结束后吃过几顿饭。一来二去,也算得上是朋友。
韩铮平时对虞岁确实挺热心的,可她以为,他原本就是一个比较外向热情的人,对谁都一样。
若不是今天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虞岁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往他喜欢她这方面想。
“岁岁!岁岁!”
“花!接花!”
“接花呀!”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室友们没忍住在旁边提醒她。
孟思思刚开始也嗷嗷了几声,但此刻察觉虞岁表情有些异样,并没有让她接花,扯了扯其余几位室友的胳膊,忙让她们别喊了。
这力量显然微不足道,周围附和起哄的声音震耳欲聋。
虞岁不是一个很懂拒绝的人。长时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在拒绝别人要求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曾经住在姑姑家的时候,每天都要负责接送表弟。可有几天她生理期,痛经痛得格外厉害,没有乖乖听话去接。
姑姑直接就将她退了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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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们这么点钱?就想让我们养这么个麻烦精!”
纵使现在的她知道,这是个很不好的毛病,可还是很难改。
追虞岁的男生很多,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倾国倾城的漂亮。相反,正是因为她一般漂亮但乖巧温顺的外表,容易被别人归纳为很好追的美女一列。
很多男生便像苍蝇一样围过来,觉得稍稍努点力就可以追到。
面对这些告白,虞岁自然会拒绝,但莫名会心生歉意。每次她都是双手合十,垂着眸,很抱歉似的念叨着不好意思。
有些被拒绝的男生无法被这种温和的拒绝方式劝退,还会多做纠缠,最后还是孟思思帮她狠狠拒绝。
然而,今天,眼前这种被这么多人围观的盛大告白,她以前还没有经历过。
在场所有人都在劝她答应。
她的室友们也在劝她。
若是两情相悦,这大概是个很美好的事情。
可虞岁不喜欢韩铮,眼下他的告白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周围还有不少人在拿手机或相机拍她和韩铮,明晃晃的闪光灯格外刺眼。
昨晚熬了个大夜,今天又上了一天的班。
衣服没换,妆也花了。
虞岁愣愣看着脚下踩着的玫瑰花瓣,感觉糟糕透了。
“妹妹。”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虞岁眼皮一跳,抬头看向走廊不远处。
——朝驭京就单手抄兜站在那里。
黑色西装勾勒出他矜贵落拓的身形,暖色灯光没能给他的面色平添半分柔和,漆黑微冷的眼眸一瞬不瞬睨着这边。
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从眼前盛大的告白中抽离,转移到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那人是谁啊?”
“他在喊谁妹妹?”
“我去我去!到底是谁的哥哥?”
“爸了个根的!谁家妹妹吃的这么好?”
“……”
“岁岁妹妹。”朝驭京往这边走了几步,又喊了一声,“过来。”
前面是阴郁恶劣的混球哥哥,当下是逼人上梁山的二世祖少年。
虞岁犹豫片刻,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但仅仅只有一步。
她没有过去。
朝驭京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迈开长腿,干脆利落地走了过来。
肩膀上突如其来增加了重量。
是朝驭京伸出右臂将她整个人牢牢桎梏。
他的手掌很大,覆盖住她肩膀一大块。
力道强势且重,被摁住的那块传来似有若无的疼痛感。
他掌心炙热的温度穿过薄薄的衬衫布料,悄无声息灼着她内里的肌肤。
虞岁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被他圈着走了。
走的时候,不知是否故意,朝驭京还狠狠撞到了韩铮的胳膊。
啪嗒一声——
那一大捧碎冰蓝玫瑰掉在地上,蓝白相间的花瓣零零落落散开。
韩铮原地石化。
7. 较量
分明是很宽敞的电梯,虞岁还是觉得逼仄。
原本圈住她的那只手臂不知何时变化了位置,抵在她耳畔附近的金属壁上。
黑色西装袖口扫过她雪白的颈侧,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萦绕鼻尖。
“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不拒绝?”朝驭京散漫开口。
男人的身形格外优越,虞岁跟他差了一大截,眼前全是他健硕的胸膛。
一如既往,他的衬衫纽扣没有好好扣,冷白的喉结格外性感惹眼,锁骨上可以看到一颗很小的黑痣。
瞅准时机,虞岁往左边一躲,企图逃开他的束缚。
却没想到,朝驭京反应那么敏捷。
轻而易举的,她的两只手腕被他一只大掌牢牢锁住,高高举过头顶。
她整个人,连同两条纤细的手臂,紧紧贴在电梯壁上。
力道很重。
虞岁没有一丝挣脱开来的可能性。
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居高临下看着她,是多看一眼就多出一点冷汗的程度。
——对峙良久。
“岁岁妹妹。”朝驭京另一只手从西裤口袋中挪出,抬手理了理虞岁耳边的碎发,似笑非笑问,“怎么不说话了呢。”
“……”虞岁身上薄薄的白衬衫被冷汗濡湿,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肩带轮廓。
朝驭京又像从前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微凉的指尖触上她发烫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摩挲。
——暖暖的,软软的,像骄阳晒过的棉花。
虞岁瞪大双眸,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在这里,随时可能有人进入电梯。
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怕?又没做什么。”云淡风轻的口吻,却像是窥破了她的内心想法。
揉了好一会儿,朝驭京终于放下在她耳边的那只手,却无意间蹭到她的脖颈。
指尖一片冰凉粘腻的触感。
“这么湿?”
嗓音有些玩世不恭的散漫。
还不是被他吓的!
虞岁总算回过神来,眼睫轻颤,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朝驭京低低笑了一声,“我就是知道。”
又懒懒开口问她:“不会拒绝,还是不想拒绝?”
虞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前者还是后者?”他自问自答说,“肯定是前者。”
话音刚落,他弯下腰,骨感极重的一张脸凑了过来。
急促而深沉的呼吸越来越近,与她的交织。
虞岁心脏砰砰地跳,差点呼吸不过来。
唇和唇就快贴上。
朝驭京忽然顿住,似笑非笑来了一句:“让我猜猜,现在是后者?”
虞岁整个人僵住,脑子像陀螺一般旋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不是!”她终于开口。
朝驭京一点也没有懊恼,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散漫的笑意,懒洋洋又欠揍的语气:“那就干脆的拒绝。”
虞岁被迫举在头顶的两只手蜷缩了一下。
“不要!”
朝驭京缓缓站直身体,挑眉问:“不要什么?”
虞岁没说话。
“不要拒绝?”他似笑非笑地又问。
虞岁咬了咬唇。
“不要亲我!”
朝驭京挑眉:“岁岁妹妹,你要拒绝的是别人。”
“不是我。”
说完,又凑了过来。
他他他……
还是人吗?
虞岁咬咬牙,一狠心,踮起脚来,对着来人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朝驭京吃痛地“嘶”了一声,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兔子逼急了,果然会咬人啊。”
虞岁像兔子一样瞪圆眼睛,威胁道:“别过来!再过来我还咬你!”
朝驭京还是过来了。
虞岁又咬了他一口。
力道比上一口更重。
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再稍稍多用一点力,就会将他的脖子咬出血来。
朝驭京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脸上又露出了四年前那样诡谲的笑容。
默然片刻,他突然将另一边脖子凑了过来,轻飘飘一句:“再来。”
虞岁:“?”
朝驭京很有耐心地解释:“这边没有咬,不太对称啊。”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是真的不怕疼。
而且,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吸血鬼?
丧尸?
反正肯定不是人。
虞岁当然没有理会这个不正常的要求,手忙脚乱地按了开门键,全然不顾现在是在哪一层。
电梯停住。
女孩再次落荒而逃。
偌大的电梯内,只剩下一人。
男人矜贵优雅的西服纹丝不乱。
只是衣领附近有两圈浅浅的、红红的牙印。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缓缓抬起手。
嗅了一下。
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很好闻。
在路边等车的片刻,虞岁看了眼手机。
消息爆了,全是同学发来的。
大多都是在打听朝驭京的身份,说没有想到他有这样一位哥哥,问是不是亲的。
关系一般的,不熟悉的,虞岁就当没看见。
几位室友平时相处得还算不错。虞岁想了想,还是在室友群里面回复了她们:【不是亲的,是我哥哥的朋友。】
孟思思并没有在群里发话,而是私聊了她。
看时间,她刚刚被朝驭京带走,孟思思就发消息来了:【岁岁,对不起啊。】
【我之前也不知道韩铮会跟你表白,是今晚来了之后才知道的。不过我需要坦白,我比你提前知道。】
【当时我想着,他这人条件还不错,平时人也挺好的,也跟着嗷嗷叫了几声。】
【后来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他,我也想让他别跪了来着……】后面跟着个哭哭的表情包。
虞岁知道,孟思思没有恶意,其他人也大多如此。不是当事人的话,甚至可能觉得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想了想,回复她:【没事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孟思思回复得很快:【真的没事吗?(哭哭jpg.)】
虞岁:【真没事。】
虞岁:【以后注意一点就行。】
孟思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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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思思:【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孟思思:【话说,那就是你哥哥吗?简直帅的老娘头皮发麻!】
孟思思知道虞岁有个哥哥,但没见过。
印象中两人感情很好,是会常常念叨对方的程度。不像一般家庭的兄妹,平日里见到彼此就像蜈蚣和鸡一样。
名牌首饰、裙子、背包……每次孟思思看到虞岁身边的那些好东西,都惊讶得不行,直说她是富婆。然后虞岁就会笑着给她解释说:“我哥哥买的。”
虞岁:【算是吧。】
孟思思才看到寝室群消息:【哦~原来是你哥的朋友啊?还挺仗义。】
虞岁并没有感受出他的仗义。
似乎是在替哥哥教育她,但方式太过莫名其妙。更多的感觉是,他在趁机戏弄她。
孟思思:【你俩不会有一腿吧?】
虞岁两眼一黑:【怎么可能?你在想什么!!!】
虞岁发消息用感叹号的时候不多,孟思思已经感受到了虞岁觉得这事荒唐的程度。
孟思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好像从没听你说起过。】
虞岁眼睫轻颤。
她喜欢哥哥这件事情,谁也不知道。
稍稍思索,虞岁按照江叙白描述起来:【长得好看。】
【年龄比我大,也不能太大,六岁左右就差不多了。】
【高一个头。】
【会照顾人。】
【给人安全感。】
描述得太过详细,一般可能心里早就有原形了。
孟思思一看,便察觉端倪。质疑道:【你真的不是在说你哥这个朋友?】
“真的不是?”
身后倏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虞岁正在打字的手僵住。
回头一看,朝驭京就站在她的身后。
男人身形清瘦挺拔,薄薄的眼皮散漫掀起,视线从她的手机屏幕上收回。
两人视线撞上。
他下颔轻抬,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虞岁立刻将手机屏幕按灭。
城市的霓虹灯逐渐亮起,路边车水马龙,行人也多起来,车轮轧过马路的声音不绝于耳。
虞岁久久没有说话。
此刻全然忘记方才电梯里的不愉快,满脑子都是:这个混球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看到些什么?
不会根据她的描述猜测出她喜欢的人是谁了吧。
虞岁敢随心跟孟思思形容描述,是因为孟思思不认识江叙白。
可朝驭京认识。
思索再三,虞岁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你……”
“叫我什么?”朝驭京悠悠问道。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虞岁脑袋顿了一下。
默然片刻,还是像从前一样,乖巧喊了他一声:“朝哥哥。”
这还是两人重逢后,她第一次这样叫他。
朝驭京轻扯嘴角,嗯了声。
看得出来,他很满意。
虞岁捏了捏掌心,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朝驭京懒懒睨着她,似笑非笑道,“谈论暗恋对象被当场抓包,心虚了?”
8. 荒谬
虞岁反应慢半拍,顿了好几秒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朝驭京是觉得……
她暗恋的人是他??!!
想到这个荒谬的误会,虞岁眼皮狠狠一跳,赶紧想要解释。
可张了张嘴,话又卡在喉咙。
这只是他戏弄她的小手段而已。
她若是当真去解释,便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最好还是,当做听不懂好了。
反正,朝驭京没有猜出来她对江叙白的心思,眼下这件事情完全算不上糟糕。
“不说话,这是默认了?”朝驭京眼角压着的笑意更加戏谑。
“看在岁岁妹妹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送你回……”
正好,前方一辆空的出租车停在了虞岁的旁边。
像是遇到救星一样。
啪嗒一声,虞岁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车门。
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朝驭京目光凝在渐行渐远的绿色出租车,冷白喉结轻滚。良久后,视线才不疾不徐收回。
摩天大楼霓虹灯闪烁,映照男人讳莫如深的脸庞。
回家的路上,虞岁才想起回复孟思思:【不是他,我不喜欢他。】
孟思思似乎等这个回答很久了:【那把他微信给我吧,我要追他。】
虞岁瞠目结舌:【你不是有对象吗?】
孟思思:【再谈一个犯法吗?】
虞岁:“……”
出于人道主义,虞岁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孟思思,揭露朝驭京的真实嘴脸:【他大概率不是个好男人……】
孟思思:【为什么这么说?】
虞岁想了想,只将高中时期听闻的告诉孟思思。说朝驭京绯闻挺多的,人家评价他,惯会招惹,却总薄情。
没想到,孟思思更爱了:【会招惹,是对异性吸引力大。薄情,说明会拒绝。】
虞岁:“……”
孟思思:【管他呢,我就喜欢坏男人,他们很会的(流口水)(坏笑)】
孟思思:【今天他走过来搂着你的时候,我认真看了他的手。】
虞岁:“?”
她竟然在注意这个?
孟思思:【手指真的好长啊!啊啊啊!从没看过这么性张力爆棚的手!】
虞岁:“?”
手指长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吗?
孟思思:【他的女朋友一定很性.福!】
虞岁:“?”
怎么还打错字了?
还有,手指和幸福有什么关系?
虞岁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要说朝驭京酒后乱性亲过她吗?
孟思思会觉得这一点恰好验证了坏男人很会吧……
算了,既然她这么想要,还是给她吧。
只是加个微信而已,后面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时候再提醒她悬崖勒马。
好不容易决定好,虞岁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自己压根就没有朝驭京的微信。
很久之前是有的。
他出国后,她就把他删了。
后来朝驭京好像加过她几次,她都没同意。
如今那些好友验证消息早就找不到了。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哥哥肯定有。
于是,虞岁给江叙白发去消息,说晚上协会成员在酒店聚餐,正好遇到了朝驭京,她朋友想要朝驭京的微信。
-
澜柏尊庭66层包厢。
水晶吊灯如星河倾泻,高悬于顶上。大理石圆桌映照着一行西装革履的精英面容。
其中一位最为惹眼,五官硬朗分明,下颔绷紧,线条清晰又流畅。
近日,于氏建筑想和华讯集团联手,针对山地工程,研发定制化AI算法,优化支护设计,降低施工风险。
将两家公司的合作规划又一遍慢条斯理说完,于枫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看上去,今天这个大少爷的心情依旧阴晴不定。沉默思忖时,面色沉敛矜冷。很偶尔的,眼角眉梢也会压着散漫笑意。
“朝总,你看,要是没什么问题,过几天我这边把合同拟好,咱就定下来?”
朝驭京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酒杯,漫不经心晃了晃,薄唇低低溢出两个音节:“可以。”
“爽快!”于枫爽朗笑出声来,举起酒杯吆喝,“cheers!”
他比朝驭京大几岁,却打心眼里敬佩这位大少爷的能力和手腕。
朝驭京的年龄不算大,但极其有商业头脑。
原本他的父亲朝正烨掌管华讯,主攻ai翻译技术。可近些年,很不幸身体越来越差,只能早早退位。
朝驭京前几年刚接手时,众多元老不满。他摸准了各个老家伙的软肋,情人私生子、公款挪用、错误投资、产品事故……以雷霆手段敲打,让众人最后不得不俯首称臣。
顺利接手后,他不仅将华讯人工智能的应用拓宽到医疗、教育、建筑等各个领域,还开拓了海外国际市场。
毫不夸张地说,在朝驭京的接手下,华讯的发展势头一日千里。
两只华丽的酒杯轻轻碰撞,意味着一场盛大的合作即将敲定。
刚放下酒杯,朝驭京的手机消息声音响起。
江叙白:【我妹妹要你微信有事,我给她了。】
朝驭京薄唇间蓦然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于枫看着,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方才两人达成合作,也没见对方给他一个笑脸。
现在这是?
对方沉敛的眸光凝于手机屏幕上,于枫才好仔细打量起他脖颈间的那两圈牙印,方才他都没敢仔细看。
八成就是这个女人。
看来朝驭京很喜欢这个女人,能放肆她这么咬他?
还是说,这位大少爷在床上有什么奇怪的、不为人知的癖好?
满座目光皆汇于一处。
回完消息,朝驭京一抬头,就看见众人的目光急匆匆从他的脖颈处收回。
男人轻挑眉梢,修长的手覆上被咬的地方,笑得慵懒又恣意,难得心情极好地耐心解释。
“身边有只兔子,惯会咬人。”
-
虞岁到家的时候,没见到江叙白,倒是江清玥守在客厅,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一见到虞岁,江清玥就踩着拖鞋,吧嗒吧嗒跑过来:“你可算回来了。”
虞岁有些莫名,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但表面还是平静问:“有什么事吗?”
江清玥笑眯眯地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沙发走。
这位大小姐今日的言行举止太过反常,虞岁心中不自觉咯噔一下。
两人坐在沙发上,江清玥总算直奔主题:“明天驭京哥哥请我们吃饭,你知道吧?”
昨天是听江叙白说过这件事,虞岁当时就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拒绝朝驭京的时候,好像不是很有负罪感。
“知道,但我不去。”
“啊?”江清玥瞪大眼睛,“为什么啊?我可是特意请假回来要去的。”
虞岁温和笑笑:“上班一天已经够累了,懒得再出去了。”
“不行!你必须要去!”
江清玥急了。
虞岁不知道这个大小姐到底又要闹哪样。她虽然觉得对方不算很坏,但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到会拉着对方陪伴做什么的程度。
“为什么我一定要去?”虞岁平静问。
江清玥刚做好的葡萄紫美甲在真皮沙发上挠着个不停。刺啦刺啦的声音,像只在咬东西的耗子。
虞岁笑:“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再挠,家里的沙发就该换了。”
江清玥哎呦一声,这才开口,“我是想让你亲口跟驭京哥哥说一下,我把那条项链还给你了。”
“有这必要吗?”虞岁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有!我不想被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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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没有素质的人嘛!”江清玥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你是当事人,受害方,你说的话他才会相信!”江清玥直白地继续劝道,“一起去呗!到时候肯定许多帅哥在场,你可以去勾搭几个。”
虞岁对这事不感兴趣:“算了吧,你们去就好了。”
“不行!不行!你必须去!”江清玥开始撒泼打滚,“你要是不去,那项链我就不还给你了!”
虞岁对此很无所谓,表情波澜不惊,站起身来就要走。
江清玥急忙拽住她的胳膊,问她要做什么。
“去给你拿项链。”虞岁语气淡淡。
江清玥:“……”
硬的不行,江清玥开始来软的。
她轻轻晃了晃虞岁的胳膊,嗲声嗲气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姐。”
“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啊!”语气越发激动。
虞岁不为所动。
想到前几天江清玥的话,模仿着说:“又不是亲的。”
江清玥听出来了虞岁的阴阳怪气,牙齿磨的嘎吱嘎吱响。
别说,这人还挺记仇!
但实在有求于人,江清玥不好发作,眨了眨眼说:“不是亲姐,胜过亲姐。”
“一日姐妹百日恩,我们这相处都快十年了吧,好多好多恩了啦。”江清玥差点将虞岁的胳膊晃成风扇。
虞岁本就不是个说一不二、能铁了心拒绝的人,此刻自然是有些动摇了的。
“你俩在说什么呢?”
客厅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
虞岁一偏头,便看到穿着白衬衫的男人。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微微弯起,满脸温柔笑意看着她们。
“唉?哥哥回来了!”
江清玥一眼注意到江叙白手上的大牌礼盒,兴奋跑过去,伸手就要接,“这是给我的吗?”
江叙白将礼盒背在身后,全然忘记今天江清玥要回来这件事。
“这是你姐姐的,你的我明天再买。”
“不行!凭什么?哥哥是不是完全忘记我今天要回家了?”江清玥气得不行。
江叙白没理她,自顾自走到虞岁的身旁。今天在办公室,虞岁知道了家里在外面都没提起过她,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有些不舒服。
“岁岁。”将礼盒递给虞岁,他轻声说,“今天秦恬说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虞岁眼睫垂下,没接。
原来是替人家来的。
本来她没多放在心上,可他特意这么一说,又替人家送来礼物。
虞岁的心莫名更沉了。
“没事,我没放心上。”虞岁仰起脸来,脸上笑意淡淡。
“那就好。”江叙白笑笑。
一不留神,礼盒被江清玥抢走。
打开,是一条很有气质的白色提花圆领连衣裙。
“哇,好漂亮的裙子啊。”
江叙白皱眉说:“别闹,又抢姐姐的东西?”
“欸?我可没说要啊。哥哥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清玥连忙将裙子递到虞岁手上,笑眯眯说,“这可是我最亲爱的姐姐,我怎么会抢她的裙子呢?”
虞岁被她难得溜须拍马的样子逗到,笑说:“不用这样,我答应你去还不行吗。”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江清玥恨不得一口亲在虞岁的脸上。
江叙白懵了:“答应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江清玥抢答:“明晚的饭局,姐姐也去。”
江叙白有些意外,昨天虞岁可是拒绝得干脆利落。
“怎么好好的又想去了?清玥你说什么了?”
“她说……”
虞岁还没说完,就被江清玥急匆匆拉走,“没什么,没什么。姐妹情深罢了!”
回到房间,虞岁查看手机。
好友通讯录多了一条验证消息。
Z:【想加我的微信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向你哥哥要。】
9. 手欠
虞岁双眸徒然睁大。
她明明记得自己说了是朋友要啊!
虞岁赶忙点了同意,给朝驭京发去消息解释:【是我朋友要的,不是我。】
对方也是秒回。
Z:【那你加我做什么?】
Z:【你朋友呢?她怎么没加我?】
虞岁赶紧把朝驭京的微信推给了孟思思,太阳穴突突乱跳。
她继续解释:【我只是想解释一下,是我朋友想加你。】
【我刚刚把你的微信推给她。】
Z:【并没有人加我。】
虞岁急得额头全是汗,抬手胡乱擦了一把额头,赶紧发消息催促孟思思加他。
——可孟思思没有回她。
Z:【无中生友?】
“?”虞岁眼皮狠狠一跳,突然想到以前在网上看到的说法:我有一个朋友,通常就是本人自己。
到底是谁提出的这种说法啊?!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为什么要那么手欠?
为什么要多嘴解释?
两人近些天的相处片段像放电影一样,在虞岁的脑海中来回闪过。
首先,她把简历投到了他的公司,再欲擒故纵离开。
紧接着,她偷偷摸摸地对他飞吻。
然后,她谈论暗恋对象被他当场抓包。
被发现之后,准备摊牌了,以朋友之名加他微信……
越回想,越有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她差不多可以想象到,对方会怎么脑补她对他一往情深了。
难怪上次韩铮对她表白的时候,朝驭京问她不喜欢对方,为什么不拒绝。
原来朝驭京那么确定她不喜欢韩铮,是因为觉得她喜欢他是吧……
虞岁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一口气。
还是决定垂死挣扎一下:【真的是我朋友要的。】
【要不然,我现在把您删了?】
发完这条消息,虞岁赶紧又撤了回去。
她已经删过他一次了……
再来一次,似乎不太好。
虞岁:【要不您把我删了吧?】
Z:【怕我找你借百万巨款?】
虞岁:“?”
Z:【还是怕你自己深夜情感大爆发,忍不住坦白心意被我拒绝?】
虞岁:“?”
我怎么删也不是,不删也不是?
无论怎么样都是暗恋他?
怎么都讲不赢,虞岁干脆不回了。
半小时后,孟思思总算回她:【加了加了,可他没有同意啊。】
虞岁终于松了口气:【那就行,他可能是在忙。】
孟思思:【哦哦,没事。】
孟思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虞岁:“……”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孟思思又给她发来了消息:【怎么还是没有同意啊。】
孟思思:【我等到花儿也谢了,豆腐也馊了。】
虞岁垂着眼,看着和朝驭京的聊天框,怔愣半晌。
咬咬牙,终于鼓起勇气,又给他发过去一条消息:【我朋友加你了。】
临睡前,朝驭京总算回她。
Z:【禁止用小号自导自演。】
Z:【欲盖弥彰。】
-
翌日下班后,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江叙白开车带着虞岁和江清玥,一起来到星起酒店。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今晚的饭局虞岁一开始真的很想爽约。可无奈早早答应了江清玥,她不好反悔。
再加上她不想让朝驭京觉得,她欲盖弥彰。
为什么不去?
她要去,要很正常地去。
再很正常地跟他说话。
用行动表示,她没有欲盖弥彰。
这家酒店一楼大厅偏向于哥特风,高耸的拱顶天花板增加了空间的宏伟感,整体是很少见的暗黑系装修。
一路上,优雅悦耳的小提琴演奏声回响,穿衬衫马甲的侍者站成两排,恭敬行礼招呼。
在侍者的指引下,三人乘电梯一起上了顶楼高空餐厅。
江叙白绅士地推开包厢的门,让虞岁和江清玥先进。
虞岁迈步走进去。
完全没想到今晚会有这么多人。
全落地玻璃环绕的设计,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众多面孔中,她的视线首先就落到朝驭京的身上。斑斓昏昧的灯光下,男人半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下巴,侧脸线条利落硬朗。和旁边的女人有说有笑,颇有几分调情的意味。
虞岁下意识蹙了蹙眉。
他身旁的女人捂着嘴笑,随即将一侧的头发别在耳后。微微偏头,目光向虞岁几人看过来。
这一瞬,虞岁将她认出。
是秦恬。
虞岁没想到,今晚她也会在。
视线对上,秦恬冲虞岁和江清玥挥挥手,满面春风地跑过来打了个招呼。
虞岁冲她礼貌笑了笑。
和虞岁温吞慢热的性格完全不同,江清玥极其自来熟,看着秦恬笑眯眯地感叹:“没想到嫂嫂也来啦。”
“别乱喊。”
江叙白关上门,有些无奈道。
“是呀,妹妹这么可爱,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和江叙白的反应截然不同,秦恬笑得更欢了。
不枉她经常跟江清玥联系感情,还给她买东西。
这亲妹妹小嘴甜的。
不像那养妹妹,看到她一点都不热情。
秦恬随即跑过去挽住了站在后面的江叙白,拉着他入座:“刚刚他们跟我说了你学生时代的一些糗事,笑死我了。”
江叙白没好气看着朝驭京:“你怎么什么都说?”
朝驭京无辜地笑:“她问我的。”
秦恬紧紧抱着江叙白的胳膊,嘴角咧开,“说起来,我俩能认识,全靠他呢。”
江叙白满脸问号:“什么意思?”
秦恬说:“本来我爸想把我和他介绍认识一下,朝总说我hold不住他,然后直接给我爸推荐了你,还说了你一大堆好。”
朝驭京慵懒靠着椅子,笑得散漫:“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用谢我。”
“hold不住你,就能hold住我了是吧?”江叙白差点被气笑。
朝驭京颔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事实胜于雄辩。”
“怎么了嘛?你不高兴啊?”秦恬撅着嘴巴,对着江叙白娇嗔道。
“不是。”江叙白否认,“只是没想到。”
“不是就好。”秦恬扬起脸看着江叙白,柔软的红唇快要贴上他的耳垂。
虞岁垂着眼。
一言不发地听着几人的对话。
纤细手臂抬起,拿起桌子上的一瓶红酒,往面前的高脚杯里面倒。
没倒出来。
“还没开始喝,就醉了?”朝驭京倏然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看着她。
女孩身着一件修身的白色提花圆领连衣裙,黑长发挽成松松散散的低丸子头,修长的天鹅颈上一条简单的蓝宝石项链。
打扮得清爽简单,却很有气质。
他拿过她手里那瓶红酒,微凉的指尖似有若无的触碰。
修长冷白的指骨拿起开瓶器,劲瘦手腕稍稍绷紧,啪嗒一声,轻松撬开螺旋塞,绅士地往高脚杯里倒酒。
汩汩的水流声。
不知怎么地,虞岁脑海中突然想到孟思思的那些话。
她仔细观察了下他的手指,确实很修长,骨节分明,冷白玉润,像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直到高脚杯快满上,被推到她的面前,虞岁才收回视线,礼貌道了声谢。
不疾不徐端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她自认为自己这一系列举动,绝不会有什么引人遐想、欲盖弥彰的地方。
手机忽地振动几下,虞岁解锁查看。
Z:【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Z:【不喜欢我邀请这么多人?】
虞岁:【???】
Z:【那下次单独请你好了。】
虞岁差点被呛到,连着咳嗽了几声。
“没想到江哥的妹妹都长这么大了。”江叙白旁边一位梳着大背头的男子突然开口,打量的目光凝在虞岁脸上。
“小美眉晚上有约吗?没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他狡黠一笑,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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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轻佻。
配上油头粉面的样子,更显得有些猥琐。
虞岁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但猜测也是江叙白的朋友。
正想着怎么回答,江叙白却提前一步,护犊子似的说:“吴晟,你可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吴晟两手一摊,满脸无辜地回他,“我怎么就不能想了啊?”
江叙白正准备揭露他行走泰迪精的罪行。
朝驭京幽幽开口:“控制不住随时随地发情可以去进行化学阉割。”
一片哄笑哗然。
吴晟一下子就不吱声了。
他们虽有一定的交情,但来往并不算多,只是近些年家里有生意往来,今晚这才得了邀请。
知道朝驭京是个不好惹的主,他不敢得罪,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没一会儿,西装革履的服务员们开始上菜,新鲜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优雅而精致的菜碟,流水般一盘接着一盘。
这期间,虞岁注意到有位上菜的女服务员对吴晟多看了好几眼。她身形高挑清瘦,纵使戴着口罩,也能分辨出是位年轻的美女。
但虞岁总觉得,那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透着一丝复杂情绪。
临走前,女人又好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才姗姗退下。
菜还没上齐。
众人共同欢呼举杯,恭祝朝驭京回国,又高谈阔论夜里要整些什么活为他接风洗尘。
放下酒杯,江清玥兀自站起身来,说去个洗手间,推开包厢的门。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才那位女服务员一手抵着门,一手端着一大盘牛排过来。
径直走到吴晟的身旁。
“噔”一声,轻轻放下牛排。
举起切牛排的长刀——
霓虹夜景,明杯美酒,在场的人都在静静享受这美景佳肴。
耳边突然响起“啊”的一声惨叫。
回过神来,就发现吴晟瞪圆了眼睛,腹部被狠狠刺了一刀。
他张大嘴巴,捂着肚子,一双手被流淌的鲜血染红。
那女服务员手上还拿着沾满鲜血的长刀,血珠顺着刀尖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她眸光阴森如厉鬼,像疯了似的笑着大喊着:“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一时之间,场面陷入混乱。
众人皆站起身来。
有人慌着往外走,有人急忙拨打报警和救援电话。
江叙白下意识地将虞岁护在身后,带着她往门外走。
因为那女人目标明确,丝毫没有乱砍其他人的意思,场面还不算特别混乱。
出门之前,虞岁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
朝驭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发狂的女人擒拿住,他结实的手臂绷紧用力,淡青色筋络凸起明显,女人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男人这样凶狠的一面,让虞岁不自觉想起很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虞岁才上高一,高二有位学长追她。没多久,学长的前女友找上她,恶狠狠地警告她:“不要碰我碰过的东西。”
虞岁跟学长的前女友表明了自己不喜欢那个学长。可对方跟听不懂人话似的,此后每次见到虞岁,都会刻意为难。上洗手间碰到时故意撞她,当面说些冷嘲热讽的难听话……
虞岁并没有一直忍气吞声,直接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义愤填膺地找到那女生的班主任,喊来家长,将那女生狠狠训斥了一顿。
谁知那女生不但没有收敛,还放言出去,过几天放学要找人围她。
虞岁当时很害怕,回家就打电话告诉了哥哥。
江叙白安慰,让她放宽心,每天放学他都会在外面看着。
学长前女友找人堵虞岁的那天,江叙白带着一大群兄弟,很及时地出现。
其中,最凶狠惹眼的就是朝驭京。
银蓝色头发,黑色冲锋衣,肩上扛着一根老粗的黑色棒球棍,表情阴戾到让人觉得,那不是棒球棍,而是一把刽子手使用的砍刀。
女生找来的那群人看他们这边人太多,个个人高马大、气势汹汹,吓得撒腿就跑。
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
再也没有人敢找虞岁的麻烦。
10. 贴上
江清玥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包厢门口乌压压一片人群往外走。
好不容易看到江叙白和虞岁的身影,她急忙跑了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江叙白刚安抚好虞岁和江清玥,身旁的秦恬就用力拽住了他的胳膊:“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江叙白被秦恬拽到了灯光昏昧的楼梯间。
“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秦恬松开江叙白的胳膊,面色阴沉下去。
江叙白有些莫名,耐着性子问她:“我怎么了?”
秦恬越想越气:“发生那种事,你的第一反应是护着你那个养妹妹。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江叙白坦然说:“她是我妹妹,我护着她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刚刚若是清玥在,我也会毫不犹豫护着她。”
“可她不是你亲妹妹!刚刚你亲妹妹也不在!”秦恬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我才是你该护的人吧!”
“你最好不要把她不是我亲妹妹这件事情挂在嘴边。”
江叙白一向温柔的面色阴沉下去,眼角眉梢不带半分柔和,声音清冷低沉。
“本来就不是!我有说错吗!”秦恬继续大声嚷嚷,“我问你,刚刚如果清玥也在,你的第一反应是护着谁?”
“没有发生的事情,你问这些有意义吗?”江叙白揉了揉太阳穴,被对方大吼大叫吵得有些头疼。
“有意义!”秦恬气得满脸通红,吼叫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楼梯间。
“你和她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差点被她这话气笑。
江叙白冷着脸,久久没有说话。
男人背靠着墙壁,摸出金属打火机,蓝金色火焰徐徐升起,照亮他清冷沉静的面庞。沉默间,细长的香烟被点燃,夹在修长冷白的指骨间。
女人背靠着扶手,直勾勾瞪着他。
——对峙良久。
一根烟很快燃尽。
江叙白仍没有说话。
兀自转过身去。
男人毫不退让的冷淡态度,让秦恬总算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该说那句话。
就算是她的心里真觉得有什么,也不该当着江叙白的面直接说出来。
想清楚后,秦恬急忙拉住江叙白的手。
江叙白冷着脸甩开她的手,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开。
秦恬慌了,噔噔踩着高跟鞋,立马就追上去。
抬起两只纤细雪白的藕臂,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放开!”江叙白冷冷说。
“我不要!”秦恬胳膊更加用力,抱得更紧了,一张微微涨红的脸紧紧贴上男人结实的后背。
江叙白只好动手,想拨开她那比胶水粘得还紧的两只手。
却没想到,秦恬直接握住他的手。
炙热的温度通过柔软掌心传过来,灼着他的手背。
下一刻。
女人直接摸着他的腰腹,滑到了他的面前。
倏然踮起脚,吻上男人柔软的唇瓣。
江叙白想推开她。
可她缠得更紧了。
吻得也更加用力。
秦恬喘息急促,眼眸中欲色明显:“我以后不说了,行吗?”
“行吗?”
又问了一遍,语气软得不行。
性感的红唇继续吸吮。
男人心中的怒气终于消散。
轻轻嗯了声。
虞岁和江清玥随着人群,一起乘电梯下了楼,等在一楼大厅。
年少时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今日这场面并没有给她的心里造成太大的波澜。
门外响起警笛的鸣声。
几位警察迅速走进大厅。
两人坐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出现江叙白和秦恬的身影。
虞岁给江叙白发去消息,说在一楼等他。
——没回。
江清玥突然开口:“驭京哥哥呢?他没事吧?”
虞岁安慰说:“他没事,还把那女人擒住了。”
江清玥没有亲眼见到过那可怕的血腥场面,脑子里面全是朝驭京格斗擒拿的英勇样子,竟然面露笑容。
“我让你和驭京哥哥说的那事你说了吗?”
“没有,没找到机会说。”虞岁摇摇头。
江清玥“哎呀”了一声,又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怎么说话不算话嘛!”
虞岁耐心回答:“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你今天必须要说!”江清玥又开始蛮横撒泼。
虞岁没心思和她计较。
直接不理她。
瞧着虞岁垂眸盯着手机,一言不发的样子,江清玥急了。她晃晃虞岁的胳膊,开始撒娇:“好姐姐,一会儿等驭京哥哥下来,你再和他说呗。”
虞岁心里全是,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依旧没理她。
“姐姐,好姐姐。”江清玥继续嗲声嗲气说,“求求你了嘛。”
“姐姐你最好了对不对?”
虞岁被吵得头疼。
轻叹口气,最终还是妥协。
反正她也要在这等着。
-
“躲啊!哈哈哈……你继续躲啊!怎么不躲了呢?哈哈……老天有眼…还是被我遇到了!”
包厢内,女人发丝凌乱,面目狰狞。纵使被擒住,依旧在挣扎反抗,拼尽全力想要再捡起地上的长刀。
“你当时弄死我孩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吴晟歪头靠在椅子上,面色惨白,眉头拧成麻花,捂着腹部痛苦地哀嚎:“你这疯女人,老子他妈当初怎么没连你一块弄死!”
朝驭京大概弄清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无非是这男人四处留情不负责惹下的风流债。
女人目光狠戾,奋力挣扎。
但终究拗不过朝驭京的力气。
吴晟看着她动弹不得的疯癫样子,对朝驭京很是感激。他完全没想到,危急关头,朝驭京竟然会这么帮他。
倒抽一口凉气,拧着眉说,“多谢朝总,帮我制住这个疯女人。”
朝驭京轻嗤一声,语气闲散又冷淡:“不想在老子的场子闹出人命罢了。”
“但你要是控制不住随时随地发情的话。”他轻扯嘴角,冷峻的眉眼染上戏谑笑意。
声音压得很低:“闹一下也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
——他不小心轻轻松开了手。
接下来就是一阵哀嚎。
警察赶到的时候,吴晟正颤抖着躲在餐桌底下,魂都快吓没了。
所幸命还在。
而朝驭京,则是牢牢抓住正在发狂的女人。
很明显,是一位见义勇为的三好青年。
虞岁在一楼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江叙白和秦恬的身影。
倒是等来了朝驭京。
他单手插进西服裤袋,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仿佛无事发生的样子。
江清玥的眼睛瞬间瞪大,简直在发亮。她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男人,关心道:“驭京哥哥,你没事吧?”
朝驭京:“没事。”
男人眉如墨描,星目红唇,表情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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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染上了丝丝血渍。
难以把他和挺身救人的勇士联系起来。
更像是刚从案发现场逃出来的吸血鬼。
“那就好。”江清玥长舒口气,抬手轻轻戳了戳虞岁的胳膊,眼睛却还是看着朝驭京。
“我姐姐有话要和你说。”
男人好像一下就来了兴趣似的,挑眉问:“是么?”
江清玥偏头看着虞岁,挤眉弄眼。
虞岁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的,上次那……”
“陪我去那边说吧。”男人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前面的洗手间位置。那鲜红的血渍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更加显眼了。
“我去洗个手。”
虞岁眼皮一跳。
眼前这人、这话……若不是刚刚亲眼看到对方见义勇为、挺身而出,她真会觉得是要挑地方对她痛下杀手。
“去吧,去吧。”江清玥眉眼弯弯,在一旁劝道。
虞岁还没答应。
朝驭京就已经迈开长腿,自顾自往洗手间那边走去了。
江清玥赶紧推虞岁过去。
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虞岁才慢吞吞跟上他。
薄底的黑色皮鞋与优雅的细高跟鞋一前一后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朝驭京在感应水龙头下伸出两只手,挤出几泵洗手液,翻来覆去,洗得很认真。
鲜红的血渍在汩汩的水流声中慢慢消失不见。
虞岁站在他的身后,手掌蜷了蜷,硬着头皮开口:“上次那个项链,我妹妹已经还给我了。”
总算完成任务,虞岁暗自吐了口气。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赶紧转过身去,抬腿就要走。
后颈突然沾上了几滴冰凉的液体,淡淡的山茶花香气萦绕鼻尖。
叮铃的晃动声。
脖颈间的蓝宝石项链消失不见。
虞岁转过身来,只见朝驭京将项链勾在一只修长冷白的指骨上,似笑非笑地转着圈把玩。
“还给你了?”朝驭京笑说,“那为什么不戴?”
虞岁抬头看着他,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江叙白买的?我不喜欢。”
谁要他喜欢了?
真是莫名其妙。
他不喜欢哥哥买的这条项链还要抢,这是什么离谱没逻辑的理由?
那她身上这件衣服也是哥哥买的,他有本事就把她的衣服也扒下来。
虞岁心中气极。
她咬咬牙,伸手就要去抢。
朝驭京将手高高举起,脸上笑意更甚。
虞岁扑了个空。
朝驭京又漫不经心地放下举起的手。
小猫钓鱼似的。
虞岁再一次靠近,使劲踮起脚,尝试抢回。
下一刻。
男人劲瘦的手臂牢牢禁锢住她纤细的腰,往怀里轻轻一带,嘴角冷淡扯着。
“这么主动?我再不回应一下就不礼貌了。”
“……”女孩两只纤细的胳膊横亘两人中间,双掌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正好贴上男人块垒分明的结实胸肌。
他的下巴似有若无蹭过她毛茸茸的脑袋。
虞岁一抬眸,就看到男人黑如点漆的眸子,一瞬不瞬与她对视。
昏昧的灯光下,男人细碎的黑发散于额前,在冷峻的眉眼间投下一片剪影。虞岁第一次发现,他高挺的鼻梁上缀着一颗极小的黑痣。
仿佛过了很久。
事实上也不过片刻光阴。
他轻扯嘴角,低声问道:“手感好么?”
11. 再见
手、手感?
虞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掌贴到了什么位置。
纤细手臂绷紧用力,一把推开他,一颗心脏砰砰乱跳着。
脸颊烧得滚烫。
虞岁垂着眼,没有说话。
朝驭京敛眸看她缄口不语的样子,终于松了口:“下次见面还你。”
下次见面……
虞岁抬眸,轻声问道,“什么时候?”
“别那么心急,妹妹。”他轻挑眉梢,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虞岁:“?”
这人又在说什么?!
“我亲爱的姐姐,你们说好了吗?”身后倏然传来江清玥甜甜的声音。
虞岁转过身去,就瞧见江清玥对她招手:“哥哥他们下来啦,我们回家吧。”
虞岁赶紧小跑过去。
江清玥还在探着脑袋,往虞岁身后看着,热情地跟朝驭京挥手打招呼。
朝驭京朝她微微颔首。
看这样子,他应该不会觉得她没素质了吧。江清玥笑得很开心,又挥着手说:“驭京哥哥,再……”
“见”字还没说出口,虞岁就拉着她一起,脚底抹油般地跑了。
-
昨天折腾到大半夜才到家,虞岁又没怎么休息好,早上差点没起得来。
卡着点来到公司,发现工位上多出一沓文件。
小叶来得比她早,知道情况,不等虞岁问,滑着椅子一下就来到了她的旁边:“十分钟前,孙大翻译给你的。”
“原来如此。”虞岁坐在椅子上,低头认真翻看着,是前几天那个海滨楼盘项目的补充协议。
“可我早上亲耳听到经理说,这个文件很重要,要她务必严肃认真对待。”小叶压低声音说,“意思是要她自己亲自来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孙芷看到虞岁在翻阅文件,踩着高跟鞋悠悠走了过来。
“小虞,这个补充协议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今天可以翻译好吗?”
“应该可以。”虞岁笑笑,礼貌说,“但是这么重要的文件交给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孙芷说,“我之前看过你翻译的文件,质量很高。由你来,我很放心。”
“那行。”虞岁点点头。
她知道孙芷是想躲个懒,可这事对她来说也不算坏事。一来是她需要积累实战经验,二来是为家里的公司做事,她自然是愿意。
“最迟不能超过明天晚上。”孙芷拍了拍虞岁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多历练,你能理解吧?”
“年轻人就是要多做事。”
小叶在孙芷身后悄悄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真能耐的,把欺负新人说得那么好听!
临走之前,孙芷又以长者的姿态提醒虞岁一句:“以后来早一点,千万别像今天这样了。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精力充沛的好时候,少睡点觉脑子还清醒一点,卡点来上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虞岁没回她,专注于工作。
补充协议内容有些复杂,但好在页数少。下午下班前一个小时,虞岁已经翻译好了。
正仔细检查核对,孙芷跑了过来,问她:“弄好了吗?”
“孙姐。”虞岁喊了她一声,温吞说,“初译好了,还剩两页没有核对,明天可以完全弄好。”
虞岁翻译完有重复检查的习惯,是她从小考试留下的习惯,纵使自己第一遍已经很小心了,后面还是要再专门检查好几遍才放心。
而且昨晚没睡好,脑子有些发昏。这种情况下容易犯迷糊,更得小心仔细点。
“剩下来的我来负责就好了,你现在就把文件发给我。”孙芷说。
“行。”
既然对方愿意负责剩下来的工作,虞岁也就照做。
等孙芷走后,小叶又没忍住打抱不平:“你这就发给她了?辛辛苦苦做的,功劳全是她的了。”
虞岁开玩笑说:“谁让我是实习生呢?最底层的牛马。”
“……行吧,你的脾气真的太好了。咱部门之前那个翻译就是实在看不惯她才辞职的。”
小叶顿了顿,义愤填膺地继续说,“转正后,你最好还是别这么惯着她了,她会得寸进尺的。想当年我初入职场的时候,她就老对我呼来喝去的,后来有一次她让我帮她买咖啡,我直接怼回去,她才没继续得寸进尺使唤我呢。”
“好好,转正后绝对不惯着她了。”虞岁笑笑,顺着她的话说。
“这才对!”小叶满意点头。
孙芷回到工位,从头到尾快速过了一遍翻译好的电子补充协议,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开始打印。
文件打印的间隙,她精心补了个妆。
打字机嗡嗡的声音停止。
孙芷容光焕发,拿起文件出了部门。
临近下班之际,虞岁看向孙芷的工位。
她还没有回来。
反而看到江叙白身边的吴秘书,难得来到国际业务部门一趟,说江总有事找她。
虞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巧跟在他的身后,来到总裁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江叙白眸色森然,一脸愠色地坐在椅子上。
孙芷则是规规矩矩地站着,头低得像鸵鸟。
听到推门的声音,孙芷终于抬起头,视线落到虞岁的身上,急急忙忙说:“小虞,你翻译的补充协议出错了!”
虞岁稍怔,站到孙芷的旁边,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请问哪里错了?”
“建筑面积!有个地方小数点打成逗号了!”孙芷语气不是很好。
虞岁秀眉轻蹙,又问:“在哪一页?”
孙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开始谆谆教导:“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咱们做翻译的,一定要够细心。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又含情脉脉看着江叙白说:“还好江总慧眼如炬,及时发现了。不然你的罪过可就大了。都不知道给公司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啊!”
到这里,虞岁总算明白了情况。
这女人是在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她。
江叙白看到虞岁蹙眉沉默的样子,愠怒的面色稍稍缓和,声音也放轻:“这份补充协议是你翻译的吗?”
“是的。”虞岁温吞点头,轻声问他,“请问江总,是哪一页出错了?”
“第七页。”江叙白耐心回答。
虞岁偏头看向孙芷,平静说:“孙姐,这份文件我交给你的时候,就说了是初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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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两页没有核对吧?我也说了,明天才可以完全弄好吧?”
“第七页我都没有检查核对过,是你自己把文件要走了,又立刻上交了。”
孙芷瞪大眼睛看她,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一向温顺听话,此刻却在冷着脸质问反驳她。
要不是江叙白在场,她真恨不得直接发飙。孙芷面色难看,辩解道:“不管怎么样,这份协议从头到尾都是你翻译的啊。”
又一副好心安慰的样子:“小虞,你年纪轻,刚入职场,犯错也在情理之中。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注意别再犯了就行。”
“可这份补充协议原本不是经理交给你做的吗?”虞岁并不领她的安慰之情,语气平静地问她。
孙芷被这样的虞岁给呛到无语。
这个小实习生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
给台阶还不下?
怎么敢的?!
到这里,江叙白也总算明白了情况。方才孙芷的一面之词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虞岁的身上。这让他有些头疼该怎么处理。毕竟是工作上的失误,不可能完全的偏袒。
可虞岁现在既然这样说,那就完全怪不到她的身上。
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性格,他还是知道的,又温顺又老实。若是她自己真犯了什么错,肯定不会推卸责任。
但为了防止异议,江叙白还是让吴秘书叫来了国际业务部门的张经理,询问具体情况。
孙芷和张经理共事的时间更久,眼巴巴看着他,希望他能站在她这边,把她身上的责任撇干净。
却没有想到,张经理竟然实话实说,完全坐实了她的罪名:“这份补充协议我是亲自交给孙芷的,还特意叮嘱她要严肃对待。我没有想到,她会把这么重要的协议交给一个新来的小实习生。”
虞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张经理也冲她和蔼笑了笑。
孙芷脸色顿时难看的像猪肝。
江叙白弄清楚情况,看着孙芷的眼神更加冷淡犀利:“欺压新人,推卸职责,过错甩锅。孙大翻译,你真是好样的!”
孙芷吓得一个激灵,从来没看过江总这么生气地训斥她。
“爱干干,不干滚!江氏不缺你这样的人才!”
孙芷语气一下子就软了起来:“江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有欺压新人,我是想着多给新人机会,想让新人多历练历练,我真的是出于好心啊!”
“好心?”江叙白冷笑一声,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刚刚推卸责任的时候可不像是好心!”
“我是看小虞之前任务完成的都很出色,我想着这次交给她应该也没问题,我是真心欣赏她的能力的。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出这样的错。我……”
“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她的错?”江叙白厉声打断。
“不是…不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孙芷的声音开始发颤。
“你离开江氏吧。该给的工资,我一分不少你的。”江叙白淡淡说。
“不要啊…江总…我不想离开江氏……”
孙芷急了,眼眶沁着眼泪,颤声说:“江总,你就看在我为江氏兢兢业业工作六年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了!我真的,不会再犯了!”
12. 期待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兢兢业业?兢兢业业你会把自己的工作职责扔给别人?你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江叙白语气冷淡,“如果不是我多看了几眼,你知道你的失误,会给公司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吗?”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江总……”
孙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开始打感情牌,“您也知道…这几年我的父亲身体不好…今年才做过手术…隔三差五又要去医院化疗……在这个节骨眼…我真的……”
“真的…不能没有工作……”越说越哽咽。
拿家人生病这事来说,江叙白果然有些动容了。
气氛诡异的安静,耳边全是孙芷低低的啜泣声音。
沉默片刻,江叙白看向虞岁。
虞岁领会了他的眼神,他是在询问她的意见,要不要原谅孙芷。
毕竟对方都是老员工了,对公司内部情况掌握得多,又身处困境。于情于理,直接开除她,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抉择。
“江总,您处理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得了虞岁的回应,江叙白这才揉了揉眉心,说:“这次就算了,小惩大诫,扣一年的绩效。再有下次,不管什么理由,直接卷铺盖走人。”
“好,好,谢谢江总!谢谢江总!”孙芷抹了抹眼泪,连声道谢。
江叙白让孙芷和张经理先出去。
虞岁留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站得规规矩矩。
见没有旁人,江叙白面色缓和下来,声音也放轻:“怎么了?吓着了?”
“不是。”虞岁摇摇头说,“这是在公司,我还是得注意一点的。”
江叙白弯了弯唇,站起身来,抬腿走到虞岁的身旁,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没有旁人了,还这么绷着,我看着都累。”
一旁的吴秘书:“……”
这叫没有旁人?
“平日里孙芷都把她的活交给你做吗?你就一直照单全收?这么听人家的话?”江叙白温柔地责备。
“也不是。”虞岁诚实回答,“主要是我想多积累点工作经验。”
江叙白轻轻捏了捏虞岁的柔软的脸蛋:“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积累。别总是接下别人的活,知道吗?”
江叙白垂下手的瞬间,虞岁抬手。
揉了揉被捏的地方,乖巧点头:“知道了。”
江叙白笑:“好了,回去吧,你该下班了。”
说完,他又坐回办公椅上,两眼看着电脑。
虞岁抿了抿唇,没忍住问他:“哥哥是要加班吗?今晚还回家吗?”
“嗯,要加班。”江叙白滑着鼠标,“今晚不回去了。”
虞岁垂下眼睫,试探性问道:“是要和别人出去吗?”
“怎么了?”江叙白的视线从电脑上转移,重新落到虞岁的身上,“想乘哥哥的车回去吗?可以让吴秘书送你,也可以我先把你送回家再过来。”
虞岁摇摇头,轻声说:“不用了,我打车就行。”
江叙白察觉到虞岁神色的异样,又抓住了她话语中“打车”两个字,蓦地轻拍了一下桌子,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嗒一声,给吴秘书吓得一个机灵。
“怪我,都忘了。岁岁马上就要毕业了。工作了,怎么能没有车呢?”江叙白温柔笑着说,“下个月你生日,哥哥带你去提车。”
他和她关心的东西好像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虞岁别开视线,小心翼翼藏好不该有的情绪。
江叙白没得到她欣喜的反应,直接问她:“怎么了?不喜欢吗?”
在感情里面,再清醒的人也会有犯傻的时候。
明知道问题的答案很有可能会让自己难受,为什么还要问。
装糊涂不是更好吗?
“不是。”想清楚后,虞岁连忙摇摇头,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哥哥送什么我都喜欢。”
虞岁回到工位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部门里剩的人并不多。
正收拾着桌面,无意间瞥到孙芷身旁几位同事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还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她看过去的那一瞬,几人轻轻咳嗽了几声,匆忙收回视线。
孙芷倒是心态极好,方才哭得泪眼婆娑的模样不见丝毫,仿佛没有发生过。
“别看了,再看你们也学不会人家的本事。”
此话一出,那些人顿时打开话匣子似的。
孙芷身旁的人“哎呀”一声,感叹道:“是的呢。年纪轻轻就和总裁搭上不清不楚的关系,还真是不简单呢。”
“唉,你说咱们勤勤恳恳工作是为了什么呢?怎么就不和别人学学,说不定就一步登天了,再也不要劳碌啦。”又一人说。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知羞耻了,才来多久啊,就已经在想着走捷径了,咱们还是太老实了。”
“江总怎么可能看上她啊。人家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实习生。”
“欸?你怎么能小看人家呢?谁让人家年纪小呢?年轻就是资本,就算做不了总裁夫人,能混上个情人小三当当也是值了。”
“……”
冷嘲热讽像一把把利剑,明晃晃朝虞岁刺过来。她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得出这些结论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虞岁觉得自己应该生气。
可脑子里突然有个不受控制的念头。
她们没有人觉得两人是兄妹,都觉得她和哥哥是男女之情?
暗恋的人最为隐忍克制,也最容易率性疯狂。
虞岁没由得弯了弯唇。
谁知,这笑容落到孙芷眼里,就成了挑衅的嘲笑和讽刺。
她气不过,踩着高跟鞋直接冲了过来,拿手指着虞岁:“小小年纪,心机深沉的很呢。不想干活,所以就故意出错,害得我被江总训斥!”
她身旁的人附和着说:“亏你还想多给她机会,这么用心地带她栽培她,真是个小白眼狼。”
虞岁白净的脸上笑容消失。她是脾气好,不爱和人计较。可脾气再好的人也有底线,不会一直忍受别人的欺负打压。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的脾气并没有这么好,那时爸爸妈妈和爷爷都很疼她。她也曾是家里的小公主。
虞岁懒得多做解释,只平静说:“孙姐,有时间在这鼓动别人对我冷嘲热讽,倒不如多反省反省自己的专业能力吧。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有下一次,你应该就要离开华讯了吧。”
“你……”孙芷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小实习生算是彻底和她撕破脸了。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走?想留在公司加班?”张经理刚从茶水间回来,就看到几人聚在一起剑拔弩张的样子。
“孙芷,刚刚才被江总训斥一顿,还不够?还要闹事?”
孙芷咬咬牙,这才拎着包包,和其余几人一起离开。
方才还喧嚷吵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虞岁继续收拾工位上的东西。
张经理忽然坐到了她的旁边,笑问:“孙芷又为难你了?”
男人一眼看上去三十好几了,头发不算茂盛,身材也有些发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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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起来憨憨的,亲切和蔼,算得上慈眉善目。
虞岁收拾好东西,将包包跨在肩上,温吞回答说:“是的,不过也没什么大事。”
想到刚刚他对孙芷的训斥以及在总裁办公室时帮她说话,虞岁还是礼貌道了声谢。
“不客气。”张经理笑笑,抬手拍了拍高背椅子,“你坐着说啊。”
虞岁感到有些莫名,她和他并没有什么话要说了:“经理,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情,就想和你聊一聊。”
“……”虞岁并没有老实坐下来,坦然道,“您说。”
张经理也没再强求她坐下,笑眯眯说:“小虞,你家住哪呢?”
“就宜城。”
“哦,宜城啊,宜城好啊!家里几口人啊?”
虞岁垂眸,想了想。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张经理显然也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在意回答。他看了看虞岁肩上的名牌包包,又扯上其他问题:“你这个包挺好看的啊,是自己买的吗?”
虞岁老实回答:“不是,别人送的。”
张经理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又点点头。
“小虞,你这个人年纪轻,长得漂亮,能力又强,但就是性格太软了。若是没有人给你撑腰,你日后免不了要吃大亏的。”
“嗯,多谢提醒。”虞岁附和着点点头。
“孙芷旁边坐着的那两个,小李和小赵,认识吧?平时都是靠我撑腰。”
虞岁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好说:“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
她又礼貌笑笑:“经理,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虞岁转过身去。
手臂却忽然被人扯住。
“小姑娘,跟别人不如跟我吧。”
男人终于暴露了真实意图。
虞岁瞪大眼睛,回头,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张经理继续说:“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你衣食无忧,下半辈子都不用工作了。”
虞岁慌张抽开了手。
她从来没有想过,张经理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平时看上去都是慈眉善目、老实憨厚的。今天他还在江叙白面前帮她说了话,她刚刚还在感激他。
而且,她明明记得,这男人是有老婆和孩子的啊!
“你疯了吗?你不是有家庭吗?”虞岁瞪大眼睛。
“你应该不介意这个吧?”张经理噗呲一声笑了,“她们都知道你上过江总的车,今天还看到你和江总在办公室调情。”
“你不会真以为江总最后能讨你当老婆吧?”
“跟谁不是跟?我敢发誓,跟我比跟江总更靠谱。”说着,他粗壮的手臂绷紧用力,一把将虞岁扯入怀里。
感受到男人的生理反应,虞岁吓得面色惨白,脊背瞬间绷直。
在对方企图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及时反应过来。
手肘往后狠狠撞击。
男人吃痛惨叫了一声,一把放开了怀里的人。
虞岁一颗心脏快跳出嗓子眼,赶紧跑着离开现场,一直跑到电梯。
毫无防备地,第一次遇到职场上这种事,看着面善的人却拥有最肮脏的心思。
虞岁浑身冒汗,大口喘着气。
颤抖着拿出手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江叙白打电话。
却看到朝驭京半小时前发来的两条消息。
Z:【在期待下次见面吗?】
Z:【我今晚就有空。】
13. 烈酒
虞岁抽了抽鼻子,没回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对这混球弯弯绕绕而猜不透的心思。
拨通江叙白的电话。
“喂,哥哥……”
江叙白感受到虞岁情绪的不对劲,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这是怎么了?”
虞岁抿了抿唇,闭着眼睛平复好情绪。
这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忍气吞声。
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若是就这么轻易放过这男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女生要遭殃在他的手上。
虞岁慢条斯理地将事情全部告诉江叙白。
江叙白听着,气得恨不得立刻生吞活剥了那狗男人。他这个上司,做得确实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
手下藏着这样一个龌龊的男人,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竟然还敢对他的妹妹下手?
江叙白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尽量压低声音,轻声安慰着:“岁岁,这事你别管了,哥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嗯,好。”虞岁点点头,“谢谢哥哥。”
从小到大,他的承诺一直让她感到安心。虞岁心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你还在公司吗?哥哥不加班了,现在送你回去。”
电梯停下,虞岁轻声说:“我在一楼。”
“等着,我马上就来。”
“好。”
挂断电话,江叙白给秦恬发去消息,说家里有事,今晚不能和她一起吃晚饭了。
合上电脑,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还以为是秦恬打过来闹腾的,没想到是朝驭京:“今晚有空吗?带你妹妹一起,请我吃饭。”
“还请你吃饭,好意思?”江叙白拿起办公椅椅背上的浅灰色西装外套,边穿边回他。
“怎么不好意思?上次我请你们,这次你们请我。”朝驭京似笑非笑道,“礼尚往来,懂?”
“瞧你这市侩的嘴脸。”江叙白没好气地吐槽了句。
又开始正经说:“不跟你扯了,我妹出了点事,今晚没空。”
“什么?哪个妹妹?”朝驭京的语气不再吊儿郎当。
江叙白:“岁岁。具体不便多说,我先挂了。”
“把话说清楚。”朝驭京语气淡漠。
江叙白没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可他又打了过来。
朝驭京一再追问,又以智能家居项目威逼利诱,江叙白总算松了口,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江叙白:“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八卦?”
朝驭京没回答这个问题,摸出金属打火机,点了根烟,淡淡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扣钱,开除,再和业内打声招呼,行业封杀。”
事关妹妹的名声,他不想报警把事情闹大。
“就这样?”
江叙白抬腿往门外走:“那你还想怎么样?”
朝驭京手里夹着根烟,缓缓吐着白色烟雾:“带他过来,我请他吃饭。”
“脑子被驴踢了?”江叙白毫不客气地说。
朝驭京:“被你踢了。”
“……”
“……”
江叙白将虞岁安抚送回家之后,开车带着张经理,来到和朝驭京约好的地点,COLOR酒吧包厢。
没有五彩斑斓的昏昧灯光,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没有劲歌劲舞的红男绿女。包厢宽敞又整洁,茶几和地面上,整齐摆放着一筐又一筐酒。
张经理一进门,就注意到沙发上叠腿而坐的男人。
男人鸦羽似的眼睫垂着,下颔绷出冷峻的弧度,墨蓝色衣袖挽起,指尖烟星猩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矜贵轻蔑的气场。
宜城豪门圈的大人物,张经理很快认出了他。他嘴巴张得老大,眼角笑出鱼尾纹:“哎,朝总!久仰久仰!”
他完全没有想到,朝驭京竟然会请他吃饭。这是什么待遇?人家公司的总裁都不一定有!
难道是他哪次在生意场上表现太过出色,无意间被对方看到了能力?
江叙白坐到沙发上,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朝驭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朝驭京也没说话,吐着白色烟圈。
气氛就这么尬住。张经理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朝驭京明明是主动请他吃饭,却好像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一根烟很快燃尽。
朝驭京捻灭烟星,抬手拿起一瓶酒,在桌边磕开酒瓶。
“啪嗒”一声,酒盖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再滚滚落地。张经理看着对方那架势,都觉得是要拿瓶子敲他了。
没想到,朝驭京竟然是给他面前的杯子满上。
“多谢朝总!多谢朝总!”张经理受宠若惊,举起酒杯,二话不说就干了。
朝驭京勾勾唇角,又给他满上。
张经理又立刻干了。
满上。
喝。
又满上。
继续喝。
循环往复。
张经理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朝总这是在为难他吗?
应该不会吧,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他啊!
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张经理开始打酒嗝,朝驭京再次给他满上。
他肥短的手捏着高脚杯,没再一饮而尽,抬眼看着茶几,上面摆着几盘精致的白色小菜,第一眼以为是萝卜丝。
仔细一看,竟然是折耳根。
他以前出差的时候,在外地餐馆尝试过,一股被水泡过的鱼鳞和内脏味道,吃一口就立马吐了出来。不是本地人,从小吃这个的话,很少有吃得惯的。
不想再喝酒,于是找话题说:“没想到,朝总您竟然喜欢吃这个。”
朝驭京勾了勾唇角:“不喜欢。”
“那您这是?”
“你喜欢。”
“我不……”张经理顿了顿,本来想说自己不爱吃。但在看到对方那狠戾的眼神之后,还是顺着他的话说,“……确实挺喜欢。”
“喜欢,那就多吃点。”朝驭京笑着,嗒一声,将装满折耳根的盘子扔到张经理的面前。
张经理咽了咽口水。
曾经尝试过的那个味道涌上心头,嘴里都好像在翻苦水。还没吃,就想吐。
江叙白到现在也明白朝驭京是在做什么了,附和着说:“老张,你的面子可真大。朝总他从来都没给我倒过酒、端过菜呢。”
张经理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口,皱着眉头拿起筷子夹了点,咬着牙一狠心,放入了嘴里。
那腥臭的味道顿时绽放在味蕾,蔓延整个口腔鼻腔,他想吐,又不敢吐。
艰难咽了下去。
赶紧又喝了一杯酒,冲冲嘴里的腥味。
朝驭京又亲自给他满上:“边喝边吃啊。”
张经理到现在嘴里还是腥臭味。还要他边喝边吃?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朝总,万分感谢您的招待,可我今天……”张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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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又捂着嘴巴打了个酒嗝,“我今天……喝得实在是有点多了。”
“一点也不多。”朝驭京笑着,又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敬他,“来,再干。”
这位爷都亲自敬他酒了,张经理哪敢拂了他的面子,捏着酒杯,又艰难喝了下去。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了,反正此刻茶几上全是空酒瓶。
朝驭京又给他满上,笑说:“来,边吃边喝。”
折耳根伴烈酒。
一杯又一杯。
一口接一口。
腥臭味直冲大脑,蔓延全身。张经理胃里翻江倒海,痛苦得想当场去死。
又过了会儿,张经理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吐的一塌糊涂。
“别给玩死了。”江叙白淡淡提醒道。
朝驭京面色沉下,不见一丝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手机。思忖片刻,很好心地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语气波澜不惊:“洗个胃就好了。”
张经理还倒在地上,痛苦不堪,扭得像条苍蝇的幼虫。突然地,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以后记得管好下半身。”
“知道了吗?啊?”
又是一脚。
……
翌日清晨,虞岁一来到公司,就发现部门经理换了。
坐到工位上,小叶凑过来,小声说:“真是可惜了,张经理人还怪好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虞岁偏过头,难得跟她一起八卦:“你怎么会觉得张经理人好?”
小叶:“你没感受到吗?他平时对我们部门人员都挺照顾的啊。前几天李姐父亲骑车摔了,他二话没说就给李姐批了假,还亲自开车带她去医院看望。”
虞岁想起张经理昨晚和她说的那些,头皮一阵发麻,但无凭无据的事,她不可能多说什么,况且现在张经理已经走了。
想了想,虞岁只是认真提醒着:“有些人,看上去是个好人,但背地里就不一定了。”
小叶噗呲一笑:“你不是还没毕业吗?这话说的,好像已经久经职场、身经百战了一样。”
虞岁没跟她嬉皮笑脸,很严肃地强调:“真的,你相信我。”
小叶这才认真地点了点头。
虞岁端正坐好,刚打开电脑,身后倏然传来“哇”地一阵喊叫。
回头看去,只见几位外卖小哥手里拎着数杯咖啡和果盒,从门口往里边依次发放。苦甜的咖啡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问是不是新经理给买的。
男人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否认,就瞧见江叙白迈着长腿从玻璃门外走进来。
“这是我妹妹请大家的。”
顿时一片哗然与赞美。
“哇哦,江总的妹妹也太好了吧。”
“江总妹妹来公司了吗?在哪呢?”
“江大小姐也太客气了吧!”
“不愧是江总妹妹,人美心善啊!”
“……”
江叙白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缓缓走向虞岁,亲自将一杯咖啡送到她的工位上。
“妹妹,大家都在谢你呢。”
“?”虞岁一脸蒙圈地看着江叙白。
这是她买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
小叶最先反应过来,张大嘴巴问:“江总,虞岁是你妹妹啊?”
在场众人皆错愕不已,眼睁睁看着江叙白笑着颔首道:“嗯,岁岁是我们江家人,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14. 越界
两人一个姓虞,一个姓江。但没有人会愚蠢到问江叙白两人是不是亲兄妹。
父姓母姓有可能,豪门事多私生子回门也有可能。
不管怎么样,虞岁是江家人,是江叙白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江叙白很维护她,这些信息就足够了。
虞岁脑袋生锈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一来是促进她和同事的感情,二是借此公开两人的关系,防止她再次被公司里的人欺负。
“哥哥走了,好好工作。”江叙白轻轻拍了拍虞岁的肩膀,笑意温柔。
之前他没有想着在公司说这件事情,是因为知道,虞岁并不想借着他在公司得到什么特殊优待,她本身拥有与职位足够匹配的能力。
可昨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没有尽到作为哥哥的职责。
等到男人矜贵优雅的身形消失在视野,部门内跟炸开锅似的,全是惊讶与感叹,虞岁竟然藏得这么深。
昨天下午和孙芷一起恶意揣测虞岁的那几位女同事仿佛会变脸,弯着眼睛看着虞岁,笑得和蔼可亲极了,想说些什么,又不敢盲目开口。
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竟然是兄妹关系,这显得她们昨日讽刺的话语格外愚蠢。
小叶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岁岁,你是江总的妹妹?!!”
“嗯。”虞岁微微颔首。
“我靠,抱大腿啊抱大腿,你怎么不早说啊?”小叶显然比虞岁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那你以后还怕孙芷个啥,敢给你甩脸子你就弄她!”
这一句话吸引孙芷投过来视线,但她明显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嘴角艰难扯出弧度。
这种情况下,虞岁觉得自己应该是要高兴的,但她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反应。
昨日有几人还在猜测两人之间是男女之情。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两人是兄妹。
——就好像,两人只能是兄妹了。
虞岁垂着眼,放空了会儿,努力将自己这些不受控制的小心思收回。
视线重新落到电脑上,继续今天的工作。
很快到了中午。
既然两人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了,江叙白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在中午下班时间之前,让吴秘书来到国际业务部门,喊虞岁一起吃午饭。
江叙白的习惯,平常忙碌时,会让吴秘书买好午餐送到总裁办公室,一边用餐一边工作。有事或者不忙休闲的时候,才会出去吃。
今天中午,他特意让吴秘书多准备了一份午餐。
虞岁顶着众人惊羡的目光,跟随吴秘书乘电梯去了楼上总裁办。
到达的时候,江叙白正低睫坐在办公桌前,修长手指不紧不慢打开饭盒。宽敞亮堂的办公桌上一尘不染,电脑、文件等所有物品井井有条放着,彰显出主人的一丝不苟。两盆修剪整齐的绿植对称摆放,给室内平添了几分葱翠清新。
虞岁立刻坐到江叙白对面帮忙一起布置,发现是两份一模一样的午餐。有一道菜她不怎么爱吃,香菜牛肉。
江叙白也很快察觉到:“我是忙昏头了,都忘记和吴秘书说你的那份不要香菜了。”
虞岁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可以吃。”
很久以前她是一点不吃香菜的,觉得味道很奇怪。
来到江家后,全家人经常一起吃饭,江清玥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兴冲冲跑过来问她是不是不吃香菜,虞岁坦诚说是。
江清玥那时还小,觉得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不吃香菜?简直是太挑食了。
后来每天放学,江清玥都会买一些带香菜的小吃,趁着只有两人在家的时候,让虞岁吃下去,然后笑眯眯地说:“看,你这不是能吃嘛!”
终于有一次,这事被江叙白看到,当场将江清玥狠狠训斥了一顿,还逼着她给虞岁道歉。
江清玥哭喊着拒绝,还打电话给林漫。林漫当然是心疼自己的亲闺女,说江叙白小题大做,训斥一顿就好了,没必要非逼着江清玥道歉。
江叙白实在气不过,直接搬来了江老爷子,让他评评理。结果就是,江老爷子拿戒尺狠狠打了江清玥的手心,又罚她面壁思过了一整天。
这事之后,虞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挑食还是吃不了香菜了。反正能吃,就是不爱吃。
……
不等虞岁开动,江叙白就松开衬衫袖扣,卷起一截衣袖,修长如玉的指骨拿起筷子,将她那份香菜牛肉里面的香菜挨个挑了出来,放到自己的碗里。
吴秘书看呆了,反应过来后,连忙站过来躬身:“江总,我来吧。”
“不用。”江叙白摆摆手,“你出去吃饭吧。”
吴秘书这才走开。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两人。
今天太阳大气温高,室内有些闷热,江叙白将空调温度调低,脱掉了浅灰色的西装外套。
虞岁稍抬眼睑,敛着视线看他。
浅金色条纹衬衫配着男人的金丝边眼镜,显得更加矜贵斯文。他的肩膀很宽,超大号尺码的衬衫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得宽大。
将外套搭在办公椅上,江叙白转过身。
虞岁注意到他胸口黑色的暗格纹领带有些松动,温声提醒道:“哥哥,你的领结有些松了。”
江叙白看了一下,果然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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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笑说:“今天早上走得急,没系好。”
虞岁也笑:“这个四手结好像比较容易松,温莎结的话会好一点。”
“我打温莎结总是显得太方正了。”江叙白重新坐到办公椅。
又突然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对打领带这么有研究了?”
其实虞岁是前段时间无意间刷到的网上视频,试试为你的那个他系次领带吧。她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为哥哥打领结,于是认真学了学。
四手结、温莎结、普拉特结、莫雷尔结、范维克结、巴尔蒂斯结……她学会了各个领带打法。
却倏然想到,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好像超过了兄妹的边界。
这手艺便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
“学校礼仪课教过。”虞岁没有选择说实话。
江叙白:“那你拿哥哥练练手。”
虞岁顿了几秒,没有立刻说好。
“怎么了?帮哥哥系一下都不行?”江叙白笑说。
“不是,怎么会。”虞岁忙说。她倏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江叙白的身边。
江叙白也顺势站起来,将松了的领带完全扯开。
虞岁站到江叙白的面前,眼睑稍抬,看向男人的脖颈。
衬衫衣领之上,冷白的喉结轻滚。
两人的身高差打领结很合适。
虞岁小心翼翼抬起胳膊,生怕碰到了除领带外的其他地方。
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抚平捋顺领带,将宽端和窄端放好位置,交叉,环绕,调整好松紧和形状,挤出漂亮的领结酒窝。
一个极其完美的温莎结出现在男人的胸膛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却是说不出的轻手轻脚与温柔。
“好了。”
虞岁别开视线,快速退回原来的座位。
两人面对面,重新坐下来。
开始动筷子。
谁都没有再说话。
江叙白撩眼看着面前低睫小口吃饭的女孩。他一直都觉得,她的睫毛极其漂亮,根根分明,蝴蝶翼般卷翘,在眼睑处投下小片阴翳。
浅蓝色缎面v领衬衫,搭配黑色微喇牛仔裤,让窈窕玲珑的曲线尽显无遗,黑长发绑成低低的马尾,自然垂落脊背。
简单的职业穿搭与发型,漂亮,干练,有一种专属于轻熟女性的昳丽。
正应了那句话,吾家有女初长成。
可倏然想到,以后这么乖巧温柔的妹妹不知道会这样帮哪个臭小子打领带,莫名就一肚子火。
妹妹永远不长大该多好。
江叙白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想法,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15. 偏袒
虞岁心不在焉地吃着午餐。
突然想到,哥哥身边以后肯定是别人,每天早上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帮他系领带。
然后,他会温柔地抚摸她的发丝,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别人轻而易举拥有的权利。
在她这将会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努力压制住不受控制的情绪,虞岁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她抬眸的瞬间,江叙白默默收回视线。
等江叙白吃好,虞岁即刻提出收拾。江叙白弯了弯唇,问她:“这么着急回去?”
“不是,我只是想帮着收拾一下。”虞岁垂着眼说。
“一会儿吴秘书收拾就好了,你先坐着。”午餐后,江叙白才提起正事,“明晚有个商务会谈,陪哥哥一起去吗?”
“我,可以去吗?”虞岁有些意外,“哥哥是需要陪同口译吗?”
“明晚倒不需要。是云城的一个文旅项目,已经十拿九稳了。”
虞岁眼睫垂下,小声说:“那我好像起不到什么作用。”
“云城是你老家吧,不想回去看看吗?”
“而且,谁说非要你起到什么作用了?”江叙白笑说,“你要知道,在咱们商业圈,人脉资源有多么重要。哥哥想带你出去多见见世面,多认识一些人,希望岁岁以后可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翻译官,又或者日后有些别的什么打算,也可以多几条路子。”
见虞岁抿唇不说话,江叙白猜测说:“是觉得孙芷他们都没去,只有你一个人去,不太好吗?怕别人说我偏心?”
除了她的少女心事外,他好像总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虞岁轻轻颔首。
江叙白轻轻揉了揉虞岁的脑袋:“哥哥偏心自家妹妹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岁岁有哥哥在身后撑腰。”
男人的声音清润温和,笑容温柔从容,说着最真诚动听的话语。
无意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也在无意间拉远。
“好,我去。”
虞岁郑重地点了点头。
翌日,江叙白带着虞岁乘飞机头等舱飞往云城。
离老家越来越近。
虞岁看着窗外大块近在咫尺的云朵,有片刻的晃神。
自从爷爷去世后,她就很少回云城了。通常每年清明节的时候回去一次,江老爷子和她一起。
这还是第一次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回去。
江叙白坐在旁边,抬手看了眼腕表,距离晚宴时间还有很长时间,于是轻声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先回老家看看?或者今晚在这休息一晚,明天回去也行。”
虞岁收回思绪,摇摇头:“不用了,前两个月才回去过,我们先去酒店吧。”
江叙白也再说什么,仔细想想,她如今常回去的确没有多大用处,只能是徒增悲伤回忆罢了。
思及此,江叙白说起其他:“晚上可能会有人敬酒。有哥哥在,你想喝的话可以放心喝。以后若是哥哥不在的场合,千万不要贪杯,知道吗?”
“好。”
虞岁仔细听着,认真点头。
很快,两人伙同相关业务人员一同到达云城酒店的宴客厅。
江叙白的叮嘱不无道理。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对方就一直给他们敬酒。
因为江叙白在,虞岁也不怕喝醉。她不太喜欢白酒的刺激辣味,但喜欢喝红酒和果酒。对方敬她,她也就接着。
几杯酒入喉,场子暖起来。江叙白这才说起正事,让吴秘书拿出拟好的开发合同。
“这个…这个……”对方的项目负责人刘经理突然开始闪烁其词。
“怎么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江叙白有些不明所以。
“江总,十分抱歉。”刘经理先道个歉,接着坦言说,“突然发生了一些小意外,这个项目可能做不了了。”
江叙白的面色瞬间阴沉下去。
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激动:“前段时间你和我是怎么说的?你说这个项目绝对没有问题,等着签合同就好。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真的很抱歉。”刘经理自罚一杯,继续说,“原本我们这边和开发区的民众都说好了,给他们一户一套安置房和一笔补偿款,他们都同意了。可谁能想到,其中有一户,家里的老太太得知开发消息后,拼死拼活说不给开发,我们这边去交涉过多次,老人家还是死活不同意,还煽动她的老姐妹们一起去上面闹事。我们也不能逼出几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
江叙白眉头紧锁,点了根烟,问道,“为什么不同意?有问出原因吗?”
刘经理:“老太太在那边住惯了,不愿意去城里。还有,江总您也知道,那边好多户人家都是搞非遗扎染的,她们是有些情怀在身上的。”
江叙白:“我们不是规划留出古镇和商业街给她们使用吗?”
刘经理无奈:“她们说我们这是千篇一律的模板化开发,太过简单粗暴,将她们的宝贝非遗娱乐化、快餐化。”
江叙白揉了揉眉心:“跟那边说,我们愿意提高赔偿款数额,再次交涉一下。”
“说了,没有用。”刘经理深深叹了口气,“最后一次去的时候,老人家直接提起扫帚赶我们走了。还说我们要是再逼她,她就死给我们看。这我们哪敢再去啊!”
他身边另一个负责人帮腔说:“江总,很抱歉耽误您时间了,今天我们请您过来就是特意说这件事情的。我们这边尽最大努力争取过了,这顿饭也代表了我们的诚意,买卖不成仁义在,期待下次有机会与您合作。”
说着,又诚恳举起酒杯。
对方这场面话说得漂亮又真诚,礼节也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来。江叙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做胡搅蛮缠的事情。
男人沉敛的眸色氤氲在白色烟雾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沉默良久,他按灭烟蒂。
也端起酒杯。
一饮而尽。
饭局结束,刘经理给江叙白递过来数张安排好的酒店房卡,江叙白也没客气,坦然收下,再分给身边人。
酒店的长廊上,几人齐齐往电梯处走。薄底皮鞋和细高跟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气氛诡异地安静。
虞岁乖巧地跟在江叙白的身后,敛着视线看他一言不发的沉闷样子。
她能感受到,今天这个项目的夭折让哥哥心情很不好。
江叙白的房间就在虞岁的隔壁,两人乘电梯,同上了一层楼。
俊男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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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气盛,虽是一前一后错开,但在昏昧斑斓的灯光下,更增添了几分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缱绻。
江叙白首先抵达房间门口,“滴”一声,刷开房门。
虞岁掌心蜷缩了一下,有意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步伐缓下来。
没想到,江叙白蓦地回首,沉敛的眸色不疾不徐略过她的脸颊:“是累了吗?怎么走的这么慢呢?”
虞岁这才加快了脚步,垂眼小声说:“不是,不累。”
她总是期待哥哥能明白她的心思,又害怕他看出了她的心思。虞岁暗自叹了口气,自己怎么会这么纠结而矛盾。
等虞岁走到了他的身边,江叙白揉了揉她的脑袋,调整好情绪,声音又是那般温润轻柔:“我们在这休息一晚,明天去开发区再看看。”
他肯定不能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必定要去亲自看看,实际情况究竟如何。
虞岁明白他的意思,乖巧点头:“好。”
虞岁拿出房卡,刷了一下。
房门打开的同时,江叙白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秦恬。
“欸?你这是在哪呀?”
江叙白没回答这个问题,语气冷淡又客套,反问她:“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秦恬打的是视频电话,定睛一看屏幕那头的背景,瞬间跟炸毛猫似的:“你这是在酒店?”
江叙白坦然嗯了声。
秦恬急了:“你和谁在酒店啊?”又连名带姓喊他,语气激动,“江叙白,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偷人啊?”
“想象力真丰富。”
“你说什么?”
“公事出差。”江叙白淡淡回答。
他原本就因为文旅项目的事情心情蒙雾,此刻毫无精力去和她掰扯,更没有精力去哄她,语气稍显不耐。
秦恬显然听出来他的耐心告罄,但仍然寸步不让:“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去公司找你你不在,发给你信息也不回,电话到现在才接?谁能相信你这是去办公事?”
江叙白靠在门边,满脸都是倦态,反问她:“我现在就已经要万事都向你报备了?真把自己当江太太了?”
“江叙白,你跟我好好说话!”秦恬被对方难得的阴阳怪气气得不轻,声音不自觉大了好几个分贝。
江叙白气极反笑:“那你有好好说话吗?”
“明明是你太过分了!不但撒谎,还胡编乱造、阴阳怪气我,你让我怎么好好说话?”
“我怎么就是撒谎胡编乱造了?”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在酒店被我发现,还说是办公事?办公事办到床上去了吧!”
“我要是真做了什么,我会接你视频?”
“你……”秦恬一时语塞。
“好,我承认了,我在外面偷人呢。满意了吧?秦大小姐。”
说不过他,秦恬委屈极了。
声音突然有一丝哽咽:“江家是不想跟秦家联姻了吗?你要是实在讨厌我,就直说,我再也不缠着你了。”
淡雅白净的木门上投下一道清瘦伶仃的静影。虞岁两只脚像被胶水粘在地上一般,伫立不动,不敢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声音。
捏紧的指骨泛白,呼吸凝滞一瞬。
她知道,自己在期待答案。
16. 坚定
江叙白摸出金属打火机和烟盒,点了根烟,心里烦躁得不行。
近年来整个房地产行业规模缩水,对经济支撑力弱化,支柱地位面临挑战。江氏集团虽然处于行业顶端,但多多少少受到了些许波及,发展势头已经不如从前了。
前两年最艰难的时候,股价骤然下跌,集团内部面临严重经济危机,当时还是父亲江颂向秦家借了一大笔资金,才周转过来。
江家欠秦家一个巨大的人情。
况且两家联姻,对彼此都是如虎添翼,双赢的事情。
考虑到这些,江叙白实在没有办法对秦恬进一步放出狠话。
修长如玉的手握着手机,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一根烟很快燃尽,江叙白往旁边的垃圾桶走去,手机屏幕随着他的步伐切换画面。
虞岁匆忙收回视线,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就要进去。
秦恬在屏幕那头瞅到了一个纤细窈窕的女人背影。方才因为情绪上头闹腾而生出的那丝丝歉意,顿时烟消云散。
“好啊!好啊!江叙白,你被我看到了吧!”
江叙白将掐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将手机屏幕调整好角度,用眼神示意虞岁进门。
他懒得和秦恬解释,解释了也没有多大用处。秦恬原本就对虞岁存在莫名的敌意,他再说两人在一起出差的话,秦恬怎么可能不多想,再铺天盖地一顿闹腾。
“江叙白,你给我好好解释!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就跟你没完了,我要告诉我爸,再也不跟你们江家合作了!”秦恬眼眶发酸,但气势丝毫不弱。
“……”江叙白沉默片刻,最终无奈妥协,“那是隔壁房间,一起出差的。我最后说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恬抽了抽鼻子,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其实她也没有怀疑江叙白真的会做什么,但她就是想和他闹闹脾气,证明他有把她放在心上。
此刻,她已经能感受到江叙白很不耐烦了,好不容易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必须踩住这个台阶。于是放缓语气:“……那好吧,那你把她喊出来,我看看她是谁就行。”
江叙白轻笑一声。
直接挂断了电话。
虞岁进入房间后就开始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项目无法推进,还和秦恬发生这样的争吵,她能想象,哥哥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晃神间,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知道来人,虞岁纤长羽睫轻颤。
迈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江叙白耷拉着眼皮,满脸疲倦,“陪哥哥聊聊天吧。”
虞岁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也没有多问。
他想她陪着他,她就陪着。
江叙白叠腿坐到床边,金丝边眼镜反着暖黄色的灯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深邃沉寂,又晦暗不明。
虞岁抿了抿唇,没敢坐在他的身边,就亭亭立着。
静静对视片刻,虞岁别开视线,慢吞走到旁边给他倒了一杯水。
安静寂寥的深夜,汩汩水流声清晰入耳。
江叙白接过透明水晶杯,没喝。
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
虞岁眼睫垂下,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没有看他。
“哥哥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江叙白倏然开口。
他原以为那是个十拿九稳的项目,这才想带着虞岁一起过来。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第一次带妹妹出差,就让她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虞岁这才抬眸,连忙否认,“怎么会?哥哥永远是最厉害的。”
“只有你这样觉得了。”江叙白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跟爷爷和父亲比,我真的挺失败的。前两年才让公司经历了一场危机,今年好几个看中的项目也没有拿下。”
虞岁温声说,“之前是形势所趋,今天是那边临时变卦,这些都不是哥哥的错。”
她的嗓音温柔细腻,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定,铿锵有力,别有一番独特的力量感。
江叙白听着,心里稍松快了一些,但情绪还是低落。
“成功者只看结果,失败者才会寻找各个理由。”
“可最后结果也没定下来啊,我们明天不是还要去看看吗?”
江叙白怔愣片刻。
默然地点点头。
虞岁忽然很严肃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哥哥,一个猎人开枪打了一只狐狸,猎人自己却死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叙白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扯到这个,却没有多问。摇摇头,耐心回问她:“为什么?”
“因为它是反射弧。”
听到这答案,江叙白唇角不自觉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不是这个冷笑话好笑,而是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哄他的模样,让他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她总是这样,无条件站在他的身边。
相信他。
陪伴他。
肯定他。
情绪价值这种东西说起来很飘忽。
可在虞岁这里,他总是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到。
“哥哥真希望,岁岁永远都不要长大。”江叙白倏然蹦出这一句。
虞岁没去深究原因,顺着他笑说,“我也希望我永远不要长大。”
这样就可以一直陪在哥哥的身边了。
这句话,她不敢说出口。
女孩眉眼弯弯,笑起来色如春晓,月牙儿弯般清丽可爱。
江叙白撩眼看着,不自觉抬起手来,轻轻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她现在的头发很好看,乌黑靓丽浓密,海藻般蓬松清透,显得颅顶高,整颗脑袋圆溜溜的饱满,很有网上流行说法的那种氛围感。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江老爷子带他一起去云城接人。在虞家,虞爷爷坐在轮椅上,手里牵着瘦瘦小小的她。
女孩干黄的头发绑成两个低马尾,乖顺地垂在耳畔两侧。身上那件纯白t恤并不合身,宽大地笼罩住她瘦削伶仃的身形。
一整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
见到他,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着,浓密细长的眼睫像一把漂亮的小刷子,忽闪忽闪,充斥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戒备。
虞爷爷让她喊他哥哥,她就乖巧喊他哥哥。嗓音又甜又软,配着那楚楚的模样,惹人怜爱极了。
江老爷子让他作为哥哥,必须照顾好妹妹。这些年来,他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极力扮演好一个好哥哥的角色。
有时候,看父母都过分宠爱江清玥,他会莫名心疼起虞岁。江清玥有父母和众多长辈疼爱,而虞岁不一样。
江老爷子也打心眼里疼爱她,可老爷子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大多时候,她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他嘴上说着对两个妹妹一碗水端平,可莫名想对虞岁更呵护一点。
虽然很多时候,他自己做得也不够好。
不知不觉,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思绪收回的同时,江叙白放下轻抚在虞岁脑袋上的那只手,轻声说:“好了,该睡了,明天还有事。”
“好。”虞岁乖巧点头。
颀长挺拔的背影近乎消失在视野,虞岁才低声说了句:“晚安。”
男人抚在门把手上的修长指骨微微一顿,轻轻合上房门。
一墙之隔的两个人,脊背错开倚靠。
没有闭灯入睡,各自满腹心事。
暖调橘色灯光映照女孩清秀的侧颜,她垂着眼,纤细手指缓缓滑动电脑鼠标,在网上搜索着云城文旅项目开发区的相关资料信息。
手机忽地来了一条消息,虞岁点开。
哥哥:【碗和筷子是好朋友,有一天,碗死了,你猜筷子说了什么?】
虞岁怔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哥哥这是在活学活用。
她假装不知道答案:【什么呀?】
哥哥:【碗安。】
虞岁的唇角不自觉弯出浅浅弧度。
她原本是以为他没有听到她那句话的,没想到,他还特意去学了一个睡前冷笑话。
虞岁指尖轻快触着屏幕,打字回他。
【晚安,哥哥。】
翌日清晨,东方才破晓,虞岁就跟着江叙白一起离开酒店,根据刘经理给的住户信息前去开发区。
目的地靠近山脚,风景朴实秀丽。远处山峦如女子鬓边的碧玉簪,温翠流光,雅致灵秀。近处小路崎岖泥泞,古樟如伞般撑开浓荫。树下潺潺溪水流淌,鱼群嬉戏,岸边卵石覆盖,隐匿晨光。
黑色宾利准确停在闹事的老太太家门前。青瓦白墙,石雕彩绘,斑驳木门前挂着几件蓝白相间的扎染衣裙,与头顶上的蓝天白云相得益彰。
老太太听到门前汽车停稳的声音,拄着拐杖,慢吞吞走到门前。
吴秘书将买好的酒水补品礼物拎下车,江叙白接过来诚恳提在手上,身姿挺拔地往前走去。
可谁知,还没踏上青石板台阶,老太太就满脸愠怒地出现在门前,挥舞着手上的实木拐杖,骂骂咧咧地吐出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虞岁学过民族语言,听到那话。她站在江叙白身后,犹豫片刻还是轻声翻译出来:“奶奶说,一群小没良心的,有多远滚多远,她永远也不可能把地让出来。”
江叙白还想说些什么,老太太却并没有耐心听,从屋内掏出两颗土鸡蛋,直直砸出去。
所幸并没有砸中人。圆溜溜的鸡蛋啪嗒一声落在江叙白的脚边,蛋壳破碎,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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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黄白液体。
砰一声——
木门紧闭的声音。
看来刘经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江叙白声音很淡:“我们走吧。”
虞岁小心翼翼打量着江叙白的脸色,男人抿紧唇瓣、眉头紧锁的样子,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临走之前,虞岁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和门前挂着的蓝白色扎染衣裙。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江叙白和虞岁一起飞回宜城。路上,他收到了林漫女士的消息,让他先回家一趟。
刚推开门,就看到林漫和江颂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自从两人把公司交给江叙白之后,非必要一般不过问公司的事情。江颂喜欢和朋友一起钓鱼、打高尔夫球,林漫通常会和姐妹们一起搓麻将、shopping.
现在也不是用餐时间。
夫妻俩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林漫很快开口说正事:“儿子,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欺负人小恬了?”
江叙白有些莫名,但很快反应过来,肯定是秦恬朝二老告状了。认真回答说:“没有。”
林漫:“那你秦叔叔怎么说,小恬被你气得饭都不想吃了。”
江叙白:“她自己胃口不好。”
“胡说!”江颂厉声训斥,“明明是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在酒店过夜也不好好解释。浑身上下哪有一点要成家立业的样子?”
“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成家。”江叙白淡淡说。
“你秦叔叔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爱长大的,你这混小子这么一闹,我都没脸去见他了。前几年要不是你秦叔叔,公司能那么快度过危机吗?”江颂气得不行。
“你和小恬之前不是处得挺好的吗?我知道,小恬时不时可能跟你闹点小脾气,可你是男孩子,总归要大度点,多哄哄她就好了。”林漫还算是心平气和。
江叙白没再反驳。
江颂还想再说些什么,林漫拽了拽他的衣袖,又对江叙白说:“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秦老爷子八十大寿,我和你爸给多买点东西,你带去秦家好好表现一下,再好好哄哄小恬,这事就算过去了。”
江叙白低低“嗯”了声,表情冷寂淡漠,转身,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虞岁一直没出声说话,也跟着江叙白一起上楼。
她能明白江叙白的处境,联姻是双方父母都想见到的结果。就算不是秦恬,也会是别人。不管哥哥喜不喜欢,为了江氏未来的发展,他很难不妥协。
他无奈。
她也无奈。
若是,她能帮到江氏更好的发展,多拿些项目,他会不会有更大的选择余地?
那个文旅项目,她或许能再努力争取一下。不仅是为哥哥,也是为了江家。
虞岁不知道江家人有没有真正把她当做家人,可这些年的照顾是实实在在的。
她有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岁岁。”
思忖间,林漫笑着喊她一声。虞岁扶着楼梯栏杆,回头看她,温声问,“怎么了?林阿姨。”
“过几天秦老爷子寿宴你也一起去吧。到时候会有很多名门大户的公子哥在,你看看有没有心仪的,我和你江伯伯帮你掌掌眼。”
虞岁知道林漫是出于好心,纵然自己并不是很想去,还是乖巧应下:“好,谢谢林阿姨。”
等到虞岁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江颂往沙发背上靠靠,开口询问起林漫:“你让岁岁去那里做什么?她还小,以后自己谈也行,而且我们要以什么身份帮她议亲?”
这些年来,他们只是养她,并没有让她改口叫爸爸妈妈,毕竟孩子来江家的时候年龄不算小,有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对外,别人要是问起来,也都是说寄养,并没有真正收养。
“这孩子长这么大了,从来没听她跟我们提谈过哪个对象,我们既然养了她,理应为她的婚事操操心。还有——”
林漫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你没发现吗?小丫头整日跟在叙白的身后。那臭小子对她有时比对清玥还上心。说小,其实也不小了,还不是亲兄妹……”
接下来的话,林漫没有继续往下说。
江颂意会,但还是觉得往这方面想有些不太对劲:“你想多了吧?”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林漫以前只觉得兄妹二人感情好,可最近秦父向她打听虞岁的身份背景,还多次强调兄妹二人感情太好,没有血缘关系感情还这么好。
——连秦恬都比不过。
林漫这才明白秦父的弦外之音。
“不管我们有没有想多,防范着点总是好的。到时候小丫头要出嫁的话,就以江家养女的身份吧。说起来,也是江家大小姐了。”
17. 给钱
秦老爷子的寿宴办在自家城郊别墅。
整体是很现代化的别墅设计,依水而建,稳稳立于巨大的绿色草坪之上。暮色低垂,一座座珠宝匣子被霞光照得通透,喷泉蓬勃向上,闪着细碎光影,梦幻而璀璨。
“老爷、夫人,到了。”黑色宾利泊在停车区,司机下车恭敬打开车门,江家一家人从车里接连出来。
珍珠扣带绕着女孩雪白伶仃的脚踝,白色高跟点地,鞋面上点缀的白色花朵如绽放在草坪上。虞岁纤细手指轻提着蓝紫色纱裙裙摆,最后一个从豪车上下来。
薄纱裹在她的身上,在夕阳下笼着金光,渐变色的蝴蝶和小羽毛点缀,衬得她整个人如同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
今日难得精致打扮,纵使走在最后,也藏不住光芒,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虞岁性格慢热,又鲜少认识江家的亲朋好友。怕她不适应,林漫江颂夫妻俩很少会带她一起出席这种大型活动。
此刻,好几个投来目光的人纷纷议论,这是谁家的千金。有一位知情者压低声音,跟几人小声解释讨论虞岁的身世。
展示出邀请函核对之后,侍者带着几人进入宴客厅。水晶灯光繁复璀璨,鲜花美酒盛开一地,优雅的小提琴奏乐悠扬悦耳,无一处不在突显奢侈尊贵。
夫妻二人带着江叙白,首先找到秦老爷子,送出贺礼和问候。
秦老爷子一身唐装,慈祥优雅。他看着自己的准孙女婿,布满皱纹的眼角压不住笑意:“这就是小江啊。好,好,果然是一表人才。”
江叙白冲他礼貌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江颂见状,谦虚道:“哪里哪里。”
秦老爷子又看向夫妻二人身后的两位姑娘,笑对林漫说:“这两位小丫头也是,漂亮得不行,都像你。”
有一位都不是亲生的,怎么会像她。
林漫并没有说出口,面上还是维持客套:“哎呦,老爷子谬赞了。”
江清玥则是嘿嘿一笑,兴冲冲地认下:“爷爷说的是,我长得随我妈。”
谈笑间,秦恬挽着秦父的胳膊,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她一袭红色抹胸长裙,妆容精致浓烈,像一支鲜艳盛放的野玫瑰。
几人笑着客套寒暄,好不热闹。江叙白和秦恬之前的矛盾间隙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又像两个没事人似的交谈。
热闹都是别人的,虞岁自始至终没有说上话,就默默地听着他们寒暄。
好一会儿,她才敛眸望向四周。
倏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眼皮一跳。
深色西装矜贵挺括,包裹男人优越的宽肩长腿。他好整以暇地倚在观景台旁,劲瘦手臂搭在透明玻璃栏杆上,漫不经心地晃着红酒杯,嘴角冷淡扯着。
没在观景。
在看她。
两人目光对上,虞岁立即收回视线。好像多看一秒,对方就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这位也是小江的妹妹吧?叫岁岁是吗?”秦父的视线倏然落到虞岁身上。
虞岁温吞点了点头。
“来这就跟来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以后小恬就是你嫂子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秦父一袭中山装,肃穆又庄重,说的话礼貌而客气。
可这看似不经意的、拉近距离的话语,却像一根根锋利的银针,密密麻麻扎在虞岁的心口。
好在她一向擅长藏好这无法窥见天光的心事,面上没有显露出丝毫异样。
秦恬别有深意地看了虞岁一眼,轻轻松开挽住秦父的手,转而挽上江叙白的胳膊,脑袋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膀,语气娇媚:“亲爱的,陪我去外面转转吧。”
“嗯。”江叙白微微颔首。
“你最好了。”话音刚落,秦恬倏然踮起脚来,在他脸上重重留下一吻。
“啵”的一声,几位长辈都看过去。秦父没好气地训斥她:“光天化日,这么多人呢,也不知道矜持点。”
虽是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尽是宠溺。
秦恬笑得春风得意:“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怎么了嘛?”
这下,秦老爷子都看不下去了:“小姑娘家家,害不害臊哦?”
“……”
后面他们说什么,虞岁没听进去。她一直也没抬眸,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铺着的不规则图案的奢贵毛毯。
江叙白和秦恬手挽手离开,几位长辈还在谈笑风生。虞岁胸口发闷,借去洗手间离开现场,步入后院。
秦家别墅后院有个大型游泳池,水质干净澄澈。晚风轻拂,池水荡漾,夕阳下泛起粼粼波光。
宾客大都在宴客厅,这里是个喘息的好地方。虞岁坐在池边,整理好裙摆,垂眼看着池水失神好一会儿,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多出几人,正在低声议论自己。
“那位是谁啊?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好像是江家的养女。”
“算不上养女,就是寄养在江家而已。”于妙颜往游泳池那边轻蔑看一眼。
她是秦恬的闺蜜,秦家和江家的关系不用多说,几人相信地点头。又好奇问:“这么大了还寄养啊?她父母还不接她回去?”
“她父母都死了。”于妙颜笑说,“要不是江家看她可怜收留她,她现在都不知道在……”
“快别说了吧。”有一人听出于妙颜语气中的嘲讽,出声打断。对虞岁投去同情的眼神,小声说:“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于妙颜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你们不知道,就是因为她,恬恬和江家那位大少爷狠狠吵过一架。亲兄妹大了也要避嫌,何况是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呢。”
“唉,人家的家事,咱们不好多做评论。”
难得有一个聚在一起的话柄消遣,于妙颜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去:“就我们几个私下谈谈,别人又不知道。”
说着,又往游泳池边看一眼,余光却扫到葱翠樟树下四四方方的大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成年的卡斯罗犬。
秦家的这只卡斯罗犬性情比较好,一般不轻易攻击人,平日里都是放出来在院子里自由奔跑玩耍,于妙颜来玩的时候经常会喂养逗弄它。要不是今天宾客众多,也不会把它关在里面。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主意,笑说:“我想去跟她打个招呼,你们去吗?”
“我就不去了吧,又不是很熟。”有人转移起话题说,“回大厅吧,我有点饿了,去自助餐区吃点东西。”
“好,走吧。”有人附和。
于妙颜并没有跟她们一起回大厅。提着裙子走到樟树下,打开笼子,牵起卡斯罗犬脖子上的遛狗绳,缓缓走到虞岁的身边。
耳边倏然传来大口喘气的声音,虞岁回了神,余光瞥到一团黑影。定睛一看,一只巨大的黑犬正张大嘴巴,吐出血红色舌头,直勾勾盯着她看。
吓得她直接叫出了声,立刻站起身来。
本来那黑犬只是定定看着她,此刻却被她一系列动作惊扰到,凶狠地吠叫几声,亮出锋利的爪子,直直向她扑过来。
扑通一声——
落水的声音。
泳池的水不算太深,但对不会水的人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更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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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乐队奏鸣声音悠扬入耳,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虞岁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可口腔鼻腔全被水淹没充斥,她喊不出声音。
于妙颜只是想稍微吓一吓她,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时之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朝驭京喝完红酒从宴客厅出来,一眼就注意到水里一个扑腾的身影。蓝紫色纱裙漂浮水面,梦幻迷离,粼粼水面漾起圈圈涟漪。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朝驭京立刻脱掉西装外套跳进泳池。劲瘦手臂一把环住水中的女孩,将她的脑袋朝向水面上保持呼吸,迅速抱回岸上。
万幸虞岁落水的时间不长,一眼看上去就没有大事。她只呛了几口水,很快回过神来,连着咳嗽几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朝驭京四周环视一圈,注意到现场只有一个女人牵着一条大型卡斯罗犬,正疾步往樟树下的狗笼走去。
“她做的?”
朝驭京沉声问道。
虞岁定定看着他,强撑着站立。没有说话,胸口急剧起伏喘息着。方才还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精灵,此刻却潮湿又狼狈,一双眸子宛如受惊的小鹿。
缓了好一会儿。
“不会说话了?”朝驭京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拧了拧她湿漉漉的发丝,莹莹水珠往下滴着。
他沉声问,“需要我再做个人工呼吸?”
“不、不用。”虞岁连忙摇了摇头,“我没事。”
男人浑身湿透,咖色绸质衬衫紧紧贴合劲瘦身形,显出沟壑分明的肌理。发丝和眼睫都滴着水珠,漆黑微冷的目光毫不避讳落在她的身上。
虞岁垂眸看了自己一眼,才发现身上的薄纱裙浸水后贴在身上有多么露多么透,圈圈点点的内里轮廓一览无遗。
虞岁双臂交叠紧紧抱在胸前,垂眸,轻声说:“谢谢。”
“你这样子,哪里像谢我?更像我轻薄了你。”
“不是。”虞岁否认,乖巧放下双臂,又觉得不合适,重新抱上。
朝驭京低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拍了拍灰尘,披在虞岁的身上:“走吧,跟我去酒店。”
去酒店?
要做什么……
这要求实在太过突兀。
朝驭京兀自走在前方,却不见身后的女孩跟上来,回头侧眸看她。
虞岁拢紧身上的外套,手指蜷缩一下,轻声说:“虽然我很感谢你,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那样。”
朝驭京单手抄兜,好整以暇看着她:“哪样?”
“……”虞岁咬了咬唇,小声说:“我给你钱行吗?”
在来江家之前,爷爷卖掉家里在县城买的房子,给了她一笔钱。来到江家后,生日春节时江叙白给她的钱、翻译兼职的钱、学校奖学金和参加比赛拿到的奖金,她有一笔丰厚的存款。
朝驭京轻挑眉梢:“嗯?你给我多少?我考虑一下。”
“……”虞岁稍稍思索,小心翼翼地问他,“二十万,可以吗?”
朝驭京笑:“二十万买我的初/夜,有点亏啊。”
虞岁双眸睁大。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想偿还您的恩情,不是那个意思,您似乎想多了。”慌得“您”字都出来了,话却仍然说得慢条斯理。
朝驭京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又问:“是么?”
虞岁正要点头再次解释,就见他唇角勾出不咸不淡的弧度,似笑非笑说:“哥哥带你去酒店洗澡换衣服。”
“你才是想多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