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闺蜜写的小说里当炮灰?》
1. 一刀毙命
001
刀锋穿胸,嫁衣猩红。
孟锦歌死在了书穿的第一天。
……
上一秒还躺在床上,只一眨眼,孟锦歌眼前已被一片红色笼罩。
盖头被对方扯下,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姑娘,娇娇小小的立在跟前,抬头望向孟锦歌的小脸上,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垂然欲泣。
“你、也是被绑来的吗?”
什么叫也?孟锦歌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竟然也穿着一身红色嫁衣。
不等孟锦歌回答,面前的姑娘一边拭泪,一边抽噎道:
“我乃京城孟氏女,名唤锦歌,自出生起便在静心庵为家人祈福,素日与几位师傅为伴,不想竟遭此横祸……”
眼前的女子竟然也叫孟锦歌!
“昨夜忽有十来个狂徒冲进庵里,庵主与几位师傅皆被砍伤,生死不知。我反抗不过,被那狂徒劫上山来……”
听到此处,孟锦歌心中大骇:这不是孙雨薇写的小说吗,我怎么穿到这里了!
孙雨薇是孟锦歌的大学室友兼闺蜜,大一时曾写了一本古言小说。小说女主的庶妹自小在远离京城的庵堂清修,回京后因记恨身为嫡姐的女主,处处与女主作对,最后落得下场凄惨。
因着刚开学时孙雨薇和孟锦歌闹过几次矛盾,孙雨薇给恶毒庶妹起名字时就用了孟锦歌的名字。
但是自己怎么会穿进孙雨薇的小说里?
原身的记忆断断续续进入孟锦歌的脑海,原身叫曾小妹,是屠户家的女儿。
孙雨薇写的这本小说孟锦歌只听过大致剧情,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曾小妹这个人。
虽然还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进入这具身体中,但是面前的这位姑娘既然是重要女配,那么跟她在一起,至少能保证安全。
孟锦歌抬眼,对哭哭啼啼的孟姑娘,露出和善的微笑。
……
“这是最后一道岗,过了,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孟锦歌拉着孟姑娘跑的很急。
根据孟姑娘说的,通过这最后一道门岗,就能离开寨子逃进山里。
就在手即将碰到门把的一刹那,孟锦歌身子一顿,一股凉意自后心袭来,只觉四肢发软,已经搭在门插上的手缓缓划落。
低头一看,胸口被一柄刀尖破开,迟来的闷痛席卷全身,孟锦歌脚下一软,伏倒在地。
身后一个眉目清秀的山匪,手握的长刀直插在锦歌背上。
明明都已经要成功了,锦歌喉头发痒,低头一咳、呕出一口血,给身上原本大红色的嫁衣,又添一抹腥红。
“二、二弟,你怎么杀人了?小二岭的兄弟从不伤老百姓!”
耳畔的嘈杂声逐渐隐去,眼前的画面越发模糊,就在孟锦歌将要完全失去意识时,一道白光从胸前伤口中射出。
……
“嘶——”
孟锦歌狠狠吸了一口气,似是要把胸腔顶炸,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解胸口疼痛的同时,孟锦歌也在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
荒郊野岭,面前几个持刀蒙面穿着古装的男人。
大红色的嫁衣下胸口完好,没有受伤,刚被捅个对穿、心有余悸的孟锦歌满脸的问号,这是、又穿了?
“小娘子,别一个人躺着啊,要不要哥哥陪陪你~”
几个蒙面人发出“桀桀”怪笑,猥琐的朝孟锦歌凑了过来。
“诶、诶,三当家的,暂且听小的一句……”一个小个子男人凑到为首的蒙面人耳边小声嘀咕,“今儿早二当家的,不知从何处绑了个姑娘献给大当家的,这事不知三当家的听说没?”
不等三当家回应,小个子男人又道:“弟弟我瞧着这位姑娘看着更标致,您说这要是献给大当家的,大当家一高兴……”
三当家挤眉弄眼,止不住的兴奋:“我就是二当……”
两个山匪嘀嘀咕咕的话,断断续续传到孟锦歌耳中,结合自己第一次书穿的情景,孟锦歌明白这回是穿到原身被掳上山之前了。
对方人多势众,又手持武器,不做多余反抗,孟锦歌顺从地爬了起来。
许是动作太快,扯到了后脑的伤口,孟锦歌痛的“斯哈”一声,回头看去,地上尖锐的石子上,有一抹鲜明的红色。
不同于第一次书穿,孟锦歌这一次接受到了原身完整的记忆。
原身是这附近村子里曾屠户家的女儿,年满十八,上头还有一个孪生哥哥,三年前曾老爹去了,现在跟着哥哥和老母亲过活。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不想送亲路上,接亲队伍远远看见山匪,抬着嫁妆,撂下轿子就跑了。等原身察觉不对钻出轿子时,逃跑已然来不及了。
几个山匪围着花轿,瞧见里面钻出个新娘子,免不了嘻嘻哈哈地调戏几句。
原身惊慌失措间,也不知是被谁绊了,还是自个没站稳,一个趔趄仰倒在地,后脑勺不偏不倚磕在石头上,一命呜呼了。
“哎呦我去,这娘们挺高啊啊!”
孟锦歌站起身,几人中最高大壮硕的“三当家”,也只堪堪与孟锦歌齐眉。
三当家用麻绳在锦歌腕上打了个死结,末了,还不忘贱次次地在锦歌屁股上摸了一把。
孟锦歌一激灵,“嗷”了一嗓子,双手一挣,麻绳断成几节,抬手给身后的山匪一个大嘴巴子,三当家晃荡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打完人的孟锦歌懵了,完了,忘了自己正被劫持了。
坐在地上的三当家也蒙了,愣了一瞬,在几声“噗嗤”“噗嗤”的憋笑中,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娘们一巴掌扇地上了!
蒙面巾下的脖子、脸“腾”的一下胀成绛紫色,撸着袖子站了起来。
“消消气,消消气,”还是那个小个子山匪,小跑着拦住几乎要要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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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走模式的三当家,“大局为重啊~”
安抚完三当家,小个子山匪又对孟锦歌点头哈腰道,“还得再委屈姑娘了。”
看着地上断裂的麻绳,小个子山匪只当做是用久了不结实,解下腰带,重新把孟锦歌的手腕绑好。
待孟锦歌坐回轿子里,小个子山匪捡起落在地上的红盖头,笑嘻嘻的盖在孟锦歌在头上,“姑娘可坐稳喽。”
“来来,哥几个抬轿了,起轿、回山——”
进寨子大门没走几步,轿子就被放下了。
小儿岭的大当家头发胡子长反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四下生长,脑瓜顶却锃明瓦亮。得知三弟又给自己抬回来一个媳妇,一连串“哈哈哈”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当家也是个敞亮人,揽着斯斯文文的二当家,拍着魁梧有力的三当家,一脸的欣慰:
“谢谢二位兄弟,两位夫人,哥哥我都收下了!”
孟锦歌走下轿,跟着引路的山匪过了二道岗哨,才正式进入小儿寨。
透过红色的盖头,依稀能看清寨子并不大,甚至有些寒酸,几十个山匪凑在堂屋说话,一大半人还要站在院子里。
锦歌跟在引路的山匪身后,默默记着步数,穿过堂屋,又过了一道门,进了小院,才终于在一座小屋前停下。看守拧开锁,在孟锦歌背上推了一把,奈何力气太小,没推动孟锦歌不说,自己反倒向后趔趄了一步。
孟锦歌隔着盖头侧头瞥了一眼山匪,有时候无声的鄙视最能伤人。
抬脚迈进屋里,咔嚓一声,身后的门被锁上了。
“你、也是被绑来的吗?”
孟锦歌被突兀的声音下了一激灵,盖头被扯下来,身穿嫁衣的孟姑娘,娇娇小小地立在眼前,莹白的小脸上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垂然欲泣。
“我乃京城孟氏女,名唤锦歌,自出生起便在静心庵为家人祈福,素日与几位师傅为伴,不想竟遭此横祸……”
一样的小屋,一样的对话,至此,完全与孟锦歌第一次书穿接上了。
解开绳子,孟锦歌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探了探后脑的伤,血已经止住了,只要不剧烈晃动,已无大碍。
屋内陈设简单,挂了红绸,摆了龙凤烛,布置成新房模样。透过窗子,能看到偶尔走过几个喜气洋洋的山匪。
只是可惜,仍旧没有找到趁手的家伙。
第一次书穿,孟锦歌直接穿到这间小屋,并不认得路,也没有接收到原身完整的记忆。孟姑娘又是深夜被掳,故而,她二人逃跑时,几次找错方向。
还有,时间不对。当时虽然她们趁着喜宴酒意正浓,众山匪吃席喝酒,但是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在宴席上?
把出逃计划一次次在心里演练,孟锦歌有了逐渐把握。
这一次,她不光接受了原主完整的记忆,还记牢逃离路线,再借住孟姑娘的女配光环,孟锦歌不信这次逃跑不成功。
2. 新娘打新娘
002
日头正烈,晒得看守昏昏欲睡。
堂屋里正在摆喜宴,看守听着隐隐约约的哄笑声,心里越发痒痒,最终按耐不住,讨了坛酒,就着花生米喝了起来。
和第一次书穿一样,门外鼾声渐起。
孟锦歌按下心中烦躁,继续等,待到喜宴正式开始,届时所有山匪都会去给大当家敬酒。
日渐西斜,孟锦歌抓过哭唧唧的孟姑娘,“孟姑娘,外面人不多,我准备逃走,你可跟我一起?”
孟姑娘欲落未落的泪还垂在睫毛上,时间紧迫,没有更多思量的时间。不等孟姑娘做出反应,锦歌打开窗,半个身子俨然已经翻出窗外。
孟姑娘忙扯孟锦歌的裙角,小声央求,“曾姑娘,求求你,别撇下我,你若带我出去,等我逃出生天,定会带你一同进京享福!”
锦歌先跳出窗外,回身拎着孟姑娘衣领子,直接把她从窗子里提溜出来。
掩好窗子,二人向朝外逃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次顺利的躲过了即将撞见的山匪。
经过一间大通铺,孟锦歌带着孟姑娘躲进去,也不嫌臭,翻出两件衣服套在身上。
鲜红的嫁衣遮掩好,又把头发打散,重新挽了个髻,戴上帽子掩住半张脸。借着暮色,远远看,竟真像两个山匪。
一直等到众山匪朝大当家敬酒时,孟锦歌才带着孟姑娘着角落穿过堂屋。
乍一见到几十个山匪,孟姑娘腿脚发软,几乎迈不动步子。孟锦歌假意揽着孟姑娘,实则把她夹在腋下,借着几个山匪起哄喝酒的空档,匆匆穿过堂屋。
穿过廊门前,孟锦歌悄悄向后捎了一眼,确认二当家并没有注意这边,心下稍安。
余下的两处岗哨都喝醉了。
直到顺利离开寨子,锦歌才敢稍稍喘了一口气粗气。
“小妹?”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
孟锦歌循声望去,一个黑壮汉子,拎着一把短刀站在不远处,看到孟锦歌回头,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大白牙。
“……大、哥?!”
早上原主出嫁后,曾富贵就与老娘在家烧菜、宴客。酒席过半,有人匆匆来报:曾小妹被小儿岭的山匪劫走了。曾富贵忙安抚老娘几句,随手抄上平日用惯的杀猪刀,寻了过来。
曾富贵长腿一迈,几步站到孟锦歌身前,这离近一看,竟比锦歌还高了半个头。
这里还不是可以闲聊的地方,曾富贵拉着妹妹就往山下跑。
孟姑娘素日里娇养惯了,昨夜被掳到这里,担惊受怕下,水米未进,又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又跟着孟锦歌东躲西藏逃出寨子,现下已是浑身脱力,一步也走不动了。
“这位大哥,劳烦您救救我,不要把我丢在这,待我回京,定会好好报答您的恩情。”
曾富贵也不要啰嗦,只一手抓着孟姑娘的衣襟背上一轮,一手牵起妹妹就往山下跑。
“哥,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嘿嘿,”曾富贵笑地憨憨,想揩揩额角已经流进眉毛里的汗珠,只是现下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拎着拿来傍身的杀猪刀,倒不出手来。
“小儿寨平日里吃的猪肉还是俺起早送来的。”
曾富贵和曾老爹学的一手杀猪的手艺,几乎包揽了这十里八乡的猪肉生意,和这小儿岭的山匪也算相熟。
小妹被掳,曾富贵也是吓了一跳。
这些山匪平日里虽然打劫过路的商人,索些银钱,却未劫过附近的小老百姓。好在刚寻上寨子,还没等叫门,就看见自家小妹儿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这一路上提着的心才稍稍放回肚里。
孟锦歌也挑着重点和哥哥讲了自己上山的经过。
“那小秀才,忒不是东西,妹子你跟俺回家,咱不嫁他了。”
天色渐暗,想来再过不多时,就会发现新娘子跑了。曾富贵干脆肩膀向上一提,胳膊一收,把妹妹夹了起来。脚下生风,竟比方才牵着妹妹跑又快三分。
“小妹,是有些长称了哈,都赶上半扇猪了。”
“……”
“小妹,哪不舒服吗?怎么不吱声?”
孟锦歌白眼,你猜我为啥不吱声。
“嗖——”
孟锦歌一噎,一支凭空射来的箭钉在曾富贵脚前。
曾富贵没刹住又向前迈了两步,“嗖”、“嗖”接连两支箭袭来,擦着曾富贵的脚尖钉在地上,箭尾犹在微微震颤。
“来者何人!”一声大喝破空传来,对面的树丛里隐约间透出微弱的火光。
曾富贵赶忙将妹妹护在身后,显得手足无措:“俺、俺是山下的村民,这是俺妹妹,这、这位姑娘是、是孟、孟……”
“孟?”曾富贵的话被打断,刚刚问话的人再次出声询问,“可有位姑娘姓孟?”
树丛中走出一队身着戎装的官兵,喊话之人身穿盔甲,头戴银冠,威风凛凛。为首的将领一台手,身后的士兵站成数列,止住脚步。
孟姑娘赶忙从曾富贵背上滑下来,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莹莹小脸,
“奴家孟锦歌,京城孟氏女,敢问大人可是我家父派来寻我的?”
将领点头应道:“吾乃安居县威虎营百夫长孙正宪,受县丞大人之托,特来寻一位孟姓小姐。”
听到答话,孟姑娘喜形于色,一路上的惊慌无措尽数散去,“定是爹爹派人来接我了。”
提起裙角就向着对面而去,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孟姑娘又回过头来,盯着锦歌和曾富贵。
思索片刻,遂对着孙正宪大声道,“孙大人,这两个是叛主的奴仆!”
“这个丫头欲向我家人勒索钱财,把我骗至此处,又伙同其兄长作出我被掳走的假象!”
“你说什么!”孟锦歌惊呼出声。
曾富贵握着杀猪刀的手下意识朝孟姑娘一指,“你说啥子?!”
“大人救我!”
随着孙正宪手臂放下,孟锦歌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大哥把刀放下!”
不等曾富贵做出反应,只听他一声惨叫,曾富贵手腕已被一只箭矢贯穿!
曾富贵握着着手臂,一脸痛苦地跪倒在地,孟姑娘趁机拾起刀,趁曾富贵不查回身捅去,
“吭哧——”杀猪刀插直直进曾富贵下腹。
“大哥!”
孟姑娘还要抽刀,刀身已被曾富贵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牢牢握住。
凭着一身蛮力,曾富贵身形一晃,挥开孟姑娘站了起来,大声朝对面喊道:
“我们是良民,她是被山匪掳走的……”
“嗖”!又一箭,深深埋入曾富贵两条肋骨之间。
曾富贵再也支撑不住,仰躺倒下,“小妹、快跑~”
曾富贵最后看了一眼孟锦歌,没了气息。
大哥已死,事实真相已不重要,孟锦歌没有犹豫,握上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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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嗖”的一声箭鸣,锦歌知道,这次是冲自己来的。羽箭没入胸口,刀刃在空中滑过,孟锦歌砍空了。
孟姑娘朝着锦歌爬过来,前一刻还莹莹如玉的小脸,此时如恶鬼一般。
她的声音如同春雨落山泉,缥缈入耳中,
“只有你们兄妹二人死了,我被山匪掳走一天一夜的事,才能成为秘密。”
“你兄妹二人救我的恩情,我必将牢记于心,可惜只能来世再报……”
孟锦歌双眼微合,忍着胸口的疼痛,悄悄握紧手中的刀。
就在孟姑娘靠近的一瞬间,孟锦歌猛然睁开双眼,抓住孟姑娘的肩膀。同时,肩膀一沉,又一只箭矢钉在孟锦歌右肩,借着箭气带起的力道,刀刃向上狠狠划开。
一片温热溅在脸上,竟是甜的。
努力睁大渐渐模糊的双眼,百夫长孙正宪身后,一个身姿轻盈的男子、如同犹如跳羚般跃入眼帘。
身着软甲、头簪红花,手上的弓弦犹在颤动,上面箭矢的尾标和自己胸口上的一模一样。
孟锦歌死在书穿的第一天,第二次。
……
“嘶——”孟锦歌狠狠吸了一口气,在几个劫匪的哄笑中,捂着胸口,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三当家一脸调笑,“小娘子,别一个人躺着啊,要不要哥哥陪陪你?”
活动了一下手腕,孟锦歌看准时机,一巴掌抡在三当家脸上,把他扇翻在地,
“放肆!姑娘我今天就要当压寨夫人!也是你能嬉皮笑脸的!”
几个山匪都愣在原地,特别是三当家,捂着腮帮子,一脸不可置信。
还是那个小个子山匪心思活络,上前搀着孟锦歌的手臂,先把她扶进花轿,又攀着三当家,两人一番商量后,朝着其余几个山匪招呼起来,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抬夫人上山!”
小个子山匪屁颠屁颠地把落在地上的红盖头拾起来,几下弹掉上面的尘土,没敢离得太近,远远的就躬身递给孟锦歌,等她接过了,一回身吆喝道:
“夫人请做好喽,哥几个抬稳了,起轿、回山——”
再次进到这间布置成新房的屋子,透过猩红色的红盖头,孟锦歌目光沉沉。
“你、也是被……啊——”
不等孟姑娘把话说完,孟锦歌扯下头上的盖头,一个巴掌甩在孟姑娘脸上,打得她半张脸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
“你是何人、为何打、打……”
孟锦歌不废话,又一脚踢在孟姑娘肚子上。
孟姑娘“嗷——”的一声,顺着力道飞出两丈,扑腾了一下,没站起来。
两步上前,薅住孟姑娘的发髻,狠狠朝床沿砸了两下,在孟姑娘的尖叫中,一拳攮中肚子,“噗嗤”一声,酸水喷溅在地。
等到门口的看守听到动静冲进来,孟锦歌正骑在孟姑娘身上,连续施展闪电五连鞭。
抽空横了一眼看守:“看什么看,没见过新娘打新娘啊!”
看守讷讷,这个,还真没见过……
孟锦歌:“新婚夜互殴,谁赢了谁洞房,别搁这碍事,滚——”
看守麻溜地撤了,夫人如此凶残,哪敢不听,默默为在堂屋张罗席面的大当家点了根蜡烛,还是秉持着职责,朝屋里喊道:
“大、大夫人,今个您大喜,还是别整出人命的好。”
屋里巴掌声渐消,只余下微微的啜泣声。
3. 脱险
003
“闭嘴。”
随着一声呵斥,啜泣声也消失了,屋子里安静下来。
谅她上一次已是命偿,尽管恨极了锦歌还是收着力气打的。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缩在角落里的孟姑娘偷瞄锦歌,不想被锦歌看到,对着她又是一脚攮过去,啐道:“跟你这么个东西同名,真是晦气!”
【诶,这个码字软件是不是疯了,瞎写些啥这是】
脑中乍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孟锦歌一惊,看向孟姑娘,见她并无
异样,只有自己能听见这个声音!
试探着在心中唤道,雨薇,是你吗?
此时在寝室码字的孙雨薇,茫然四顾:谁在说话?
今天是周末,寝室里只有孙雨薇一人,照常打开电脑码字,却发现已经上传的章节内容发生了变化。
联系不上编辑,眼看快要到交稿时间了。
孙雨薇删除错误的段落,怎料,刚删完就又自动弹出新的文字。
以为码字软甲出了新功能,就在打算再次删除跑偏的段落时,脑中竟然传出孟锦歌的声音!
听着脑子里的声音絮絮叨叨解释半天,孙雨薇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精神分裂了。
【孙雨薇:如果直接删到没有你的段落,是不是就能避免遇见山匪,或者直接回到现代?】
孟锦歌立刻出声制止。
【别删!现代,我应该是回不去了……而且,每次穿越,我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死亡】
【也许你的删除只是契机,而我穿书的真正起因是“死亡”。】
【这是我第三次穿书,你说过的“三生万物”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
【“三生万物”?】孙雨薇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句话?】
【孟锦歌苦笑:因为我并不是处于和你同一时空的“孟锦歌”,我来自四年后,是大四即将毕业的孟锦歌……】
【眼中酸意划过,孟锦歌继续道:雨薇,我的好姐妹。谢谢你,复活了我三次。】
【孙雨薇:666,我还是精神分裂吧】
从和孙雨薇的交谈中,孟锦歌确认,彼时在自己大脑中与之对话的孙雨薇,并不是和她处于同一时空的孙雨薇。
在自己所在的时空里,她和孙雨薇在开学时,虽因为一些琐事闹了几次不愉快,但在后来的朝夕相处下,两人成了要好的闺蜜。
而此时的孙雨薇还在念大一,和自己的关系也并不好。
【孟锦歌:我不明白,既然是穿书,我不是更应该穿到与我同名的孟姑娘身上吗?】
【孟锦歌:难道是曾小妹死的不甘,我才会进入她的身体?】
孙雨薇张张嘴,想说什么只发出一片忙音。
【孟锦歌:要不你试试在文章里写:曾小妹身背TNT,左手AK、右手喷子?】
恰好此时,孙雨薇又能发出声音了,正好把吐槽的话说了出来。
【孙雨薇:我直接把枪递你手里,你会开保险?】
孙雨薇心道不妙,看来是某些剧情不能提前告诉锦歌。
孟锦歌看到手心有什么似乎闪了一下,消失了。
【孙雨薇:不行,刚敲上“AK”两字,就被自动删除了。】
【孟锦歌:可能不能写超出背景设定的东西?】
原地踱了一圈,孟锦歌不尤死心,对着刚找到的铜镜,嘀咕出声:“再试试,曾小妹是这个世界最美的女人,美的跟天仙似得?”
角落里的孟姑娘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掀开肿起的眼皮瞟了一眼孟锦歌,又迅速把头低得更深了。
一阵键盘敲击声响过,镜子里的孟锦歌毫无变化:鹅蛋脸,眉尾修长,小内双,鼻头微翘,嘴唇略厚,竟然跟她现代的长相有八九分相似。
漂亮是漂亮,可惜与天仙毫无关系。
孙雨薇不语,只一味码字。
【孙雨薇:你挪动桌子试试?】
孟锦歌一脸莫名其妙,孙雨薇也不解释,只叫她试试看。哪知随着孟锦歌小指轻轻一勾,桌子竟然轻松离开地面,茶具滑落,噼里啪啦碎裂一地。
看的孟姑娘目瞪口呆,瑟缩着手脚团成一团,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招惹了这等怪物。
“夫、夫人?”听到动静,门外的看守试探着问道。
“坐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上杯茶,还要跟你讨不成!”
“是、是,小的这就去——”
打发了看守,孟锦歌又在心中问道:你刚刚写了什么?
【孙雨薇暗笑:屠户曾家兄妹,因自小多食猪肉猪骨,不仅身形高过常人,更是力能扛鼎。】
孟锦歌由衷比了个赞【还得是你!】
很快,看守送来一桌饭菜,酒肉菜蛋俱全,颇为丰盛。
在锦歌脸上没看出来什么异样,守卫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退了出去。
这次门外没有上锁,但是守卫从一个增加到两个。
逃了两次,结果都一样。对于孙雨薇来说,只是点了几次删除键,对于锦歌,却是经历了三次真实的死亡。
【孙雨薇:为什么是三次,我记得只删除了两次,还有你说“现代回不去了”,为什么这么肯定?】
【还有一次在现实世界】孟锦歌语气平静淡淡回道【病了,肺癌】
孙雨薇一阵沉默,在备忘录上打上几个字:体检·孟锦歌
半晌,孟锦歌又道:有机会提醒我去体检吧,现在才大一,应该还来得及
【孙雨薇:好】
这个话题太沉重,孙雨薇尝试换一个话题。
【孙雨薇:咱俩以后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孟锦歌:可能是你发烧我背你去医院?或者我逃课你帮我点名?我也说不清,那么多事情,哪能记得住,况且,咱俩本来也没什么大矛盾】
【孙雨薇:对对对,左右不过就你用湿漉漉的脚在我床单上踩!】
这件事孟锦歌也有印象,回忆了一下,孟锦歌反驳道:
【还不是你先把湿衣服扔我床上的!】
【孙雨薇忙解释:我好心帮你收衣服,哪知道夹在中间的没干!遂又笑道:你说的对,咱俩之间确实也没什么大矛盾。】
两人玩笑了一阵,天色渐暗。
孟锦歌眉头轻隆,在没有安全下山之前,就不算完全脱险。
【孙雨薇:这次打算怎么办,要不我试试在墙上开处小门,你再逃出去?】
【孟锦歌:随机应变吧。既然这个孟姑娘是重要女配,那么跟着她肯定能成功得救】
【孟锦歌:只是我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能再被她反咬一口】
一桌酒席,孟锦歌吃的很香。
病了那么久,再次感受健康的身体,原来只是把食物吃进肚子,就能让人心满意足。
孙雨薇尝试着把接下来的剧情讲给孟锦歌听,在孙雨薇断断续续的表达中,孟锦歌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孟锦歌:你是不是不能告诉我,某些和我相关的剧情?】
回答孟锦歌的是一片沉默。
【孟锦歌:我明白了,没事,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将近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此时的孟姑娘饿的头眼昏花,饭菜的香气飘了一屋子,恨得她一口银牙咬的死紧。
孟姑娘暗暗发誓,如若她能平安离开这里,定要此处鸡犬不留。
而这个女人,偷瞄了一眼孟锦歌,孟姑娘暗道,就算她为奴为娼也不能解我心中所恨,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门外一阵闹哄哄的,中间似乎夹杂着大哥的声音。
孟锦歌刚站起身,门就被打开,一个一身布衣的男子被推了进来。
“大哥!”
“小妹,俺总算找着你了!”
不同于曾富贵的惊喜,此时看到大哥活生生地站前面前,孟锦歌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曾富贵:“小妹,别怕,大哥来了,今个定要把你全须全尾的带下山!”
他还要说些什么,孟锦歌打断他,对守卫道:“我大哥刚上山,还不知道咱大当家的好,容我好好劝劝他。”
等门复又关上,才腾出手上上下下、好好检查了曾富贵一番。
除了衣服被划了几道口子外,大哥并未受伤。
“小妹,哥没事。只是,你真要嫁那个山匪头子?岁数都快赶上咱爹了!”
压下眼眶的酸意,孟锦歌才道:“大哥,一路赶来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说。”
简单讲了自己是怎么上的山,等大哥吃饱喝足,孟锦歌才拉过大哥耳语起来:“一会儿大哥就谎称同意这门婚事,找机会溜下山,若是找不到机会也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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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富贵哪里肯把妹妹一人留在这里,锦歌忙又指着孟姑娘小声道:“大哥,这位小姐是京城来的贵人,山下已经有来营救她的官兵,我和她呆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大哥身形壮硕,比那山匪还强上几分,留在这里,与山匪何异?到时官兵打上来,一旦辩驳不清,那才危险!”
虽然畏缩在角落里的孟姑娘,鼻青脸肿一身狼狈,全然没有京中贵女的样子,但曾富贵还是听了小妹的话,找借口出了屋。
溜出酒席后,到底是放心不下,曾富贵在妹妹被关的小院附近,躲了起来。
夜幕降临,嘈杂声渐起,不像土匪聚众喝酒的声音,是官兵攻上来了。
“老二,我小儿岭只索些过路财,怎么你才来月余,官兵就杀上山了!”
门被一脚踢开,几个持长刀的山匪闯进屋里。为首的男人正是孟锦歌第一次穿书时,从背后捅了她一刀的人!
“二弟,还不跟我逃出去,你这是要作甚?”
斯文男人并没有理睬跟过来的大当家,进屋后扫了一眼,略过鼻青脸肿的孟姑娘,抓着孟锦歌挟持在身前。
“有了人质,就算被官兵堵上,也能周旋一阵。大哥若想和我一起,就跟上来。”说完,招呼着身后的几个手下,压着孟姑娘一起冲进夜色。
余下的山匪见状,也跟了上去。
转过几道角门,来到一处空旷处。就在众山匪以为能安全脱身时,“嗖、嗖”数箭袭来,钉在地上。眼前一片火光大亮。
看见这个架势,大当家倏地扔了武器,跪伏在地,油光锃亮的脑袋在地上磕得起劲,“诸位官爷饶命,俺是临县的村民,前些年突遭大旱,只在此讨个活路,从不曾伤人!”
二当家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妄我叫你一声大哥,他们没有直接伤人,定是有所忌惮,你怕什么!”
二当家把刀抵在孟锦歌颈前,借着孟锦歌身姿高挑,把自己完全隐匿在她身后。
果然,对面的官兵中传来问话:“尔等可曾掳过一名女子?”
“奴家……”
就在孟姑娘回应对面问话的同时,孟锦歌抢先喊道:“我姓孟,京城孟氏女,敢问大人可是家父派来寻我的?!”
孟姑娘不明所以,挣扎起来,“她说谎,我才姓孟,出自京城孟氏!”
“住口!”
二当家制止两人的争执,“你们都退下山去!备好快马,若我们弟兄安全离开,定保孟姑娘安全!”
“否则——”
二当家一挥手臂,刀锋擦过孟锦哥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痕。
【孙雨薇:锦歌,你没事吧,他动作太快,我没来得及点删除】
【孟锦歌:没事,我是人质,他不会杀我……】
——二当家侧头,眼中透出杀意:“就是这个下场——”
还在不住挣扎、辩驳自己才是“出自京城孟氏”的孟姑娘,突然呕出一口血来,茫然看着插进胸口的刀。
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随着二当家拔出刀带起的一道血流,孟姑娘身子软倒,再没了生息。
【孙雨薇:他确实没杀你……】
【孟锦歌:……】
就在此时,孟锦歌突然瞥见记忆中的那朵簪花,大红色,栩栩如生。身中数箭的记忆还犹在眼前,对方的准头,孟锦歌亲身体验过。
孟锦歌朝着那朵簪花眨眨眼。
隐匿在树后的刘清水眉毛轻挑,对于自己的眼力,他颇为自信,既然自己不会看错,那么不是那个女子眼睛抽筋了,就是……
远处的簪花点了点头,孟锦歌收到信号,利落起手,毫不迟疑、全力一掌刀劈在二当家握刀的手腕上。
隐约中“咔嚓”一声脆响,二当家的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翻向外侧。
一招即退,出招后的瞬间,孟锦歌快速下蹲,几乎在同时,一记利箭破空袭来,擦着孟锦歌的发顶,命中二当家眉心。
又是接连几箭,跟在二当身旁的几个山匪纷纷中箭倒下。
其下山匪见状,皆丢下武器,在地上跪成一片。
“小妹!”见到妹妹平安被救,一直尾随着的曾富贵,欢喜的从树丛里窜出来,怎知一露头,就有数道剑架在身前。
“大胆贼寇,还不束手就擒!”
“大人且慢!”
4. 冒名顶替
004
孟锦歌宛如城里那些高不可攀的贵人,一步一步、端庄娴雅地信步而来。
曾富贵还待说什么,看到妹妹神情凝重,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终是咽了回去
“还请大人放了他,他不是这里的山匪,是山下的村民,来寻他妹妹的。”
孟锦歌侧开身子,在曾富贵的震惊中,朝地上一指:“你的妹妹在那里——”
“逝者已矣,还望这位大哥节哀。”
“此地不安全,大哥安葬了妹妹后,尽快带着家人另寻他处栖身吧。”
为首将领走了过来,对孟锦歌拱手道:
“吾乃安居县威虎营百夫长孙正宪,受县丞大人之托,特来寻孟小姐。”
“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孟锦歌颔首,按照记忆里的,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福身礼。
“孙大人,这个汉子和她妹妹是这山下的村民,还请大人放他回家,她虽曾为获救,冒充我身份,但毕竟,只是为了活下去……”
话音渐低,似是再为一个消香玉陨的生命惋惜。
孙正宪点点头,命令手下放开曾富贵,“幸而孟小姐安然无恙,若是因他们受伤,定是不能轻易放过。既如此,你且带着你妹妹的尸身,速速归家去吧。”
转而又对孟锦歌道:“孟小姐,还请同我尽快下山,您的家人已经在山下等候多时了。”
最后看了一眼大哥的方向,孟锦歌迈步离开,再未回头。
看着小妹远去的背影,曾富贵瘫坐在地,此时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妹这是为了保住他兄妹二人的命,要冒充死去的贵人。
小妹……
“这位大哥,”一双官靴停在曾富贵跟前,循声看去,一个头簪红花的俊俏少年站在他身前。
“对不住啊,”声音中带了几分少年独有清朗,“没能救下你妹妹。”
头微微一点,身后的随从立即在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塞进曾富贵怀里,也不等曾富贵回映,主仆二人也随着众将士往山下去了。
与孙正宪拜别后,刘清水回到驿站时,浴桶已经备好了。
看到打帘的吉祥灰头土脸的样子,吉利刚想训斥几句,就看到他身后同样风尘仆仆的主子一脸郁色,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
“二爷总算是回来了,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可是辛苦了。”
刘清水净过手,接过吉利递过来的帕子,狠狠嗅了一口,仰面盖在脸上。帕子浸过玫瑰花露,香气很浓。
“二爷辛苦了,水已经备好,现在可要沐浴?”
“嗯……那孙统领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怕不是要熏死小爷。诶,搞老头呢?”
“回二爷,早上二爷刚出门,禚(卓)神医已前往南地,走之前留下一只匣子,说是让爷留着玩。”
“东西你且收着,回京了再给我。”遂又问道:“人手可都安排妥当了?这次去南地,可不能有差池。”
“二爷放心,除了必要的人手,其余都跟去了。”
看着主子心情不错的样子,吉利又问:“主子今个玩的可还称心?”
听到吉利的话,刘清水解软甲的手一顿,撩起的衣襟下,露出半掌宽的赤色云纹束腰,腰身劲瘦。
“剿匪是正事,我虽说是跟着打边鼓的,但也没当成是玩笑。”
见主子难得露出正经的样子,吉利忙应是。
水汽氤氲,在满室玫瑰香中,仿佛又看见那双灵动的眼睛,以及利落的劈掌、下蹲。
“吉祥?”
突然唤人过来,刘清水也有些莫名,往脸上掬了把水,想了想还是道:
“把我那柄新得的曲柄短刀找出来,给孙统领送去,再跟他打听下,今天那位姑娘是京里哪个孟府上的小姐。”
正在给刘清水擦背的吉利手一顿,自己的这位主子,还是头一次提及女子。短暂的惊诧后,吉利手里的布巾轻轻拂过少年流云般的肩膀,继续方才的动作。
“别忘了嘱咐他,姑娘的名声最是重要,得叮嘱今儿个一同上山的将士,今日之事不可乱说,再带上五十两银子,劳烦他请众将士喝酒。”
等吉祥领命出去,刘清水才好似办完一件大事,舒服的把整个身子都泡在浴桶里。
不料,仅片刻的功夫,吉祥抱着个锦盒回来了。
“二爷,有个自称是孟府管事的,给爷送谢礼来了”
吉祥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株品质上好的老山参,看成色至少有五十个年头。
刘清水刚来安居县的时候,曾寻访过上好的药材。
这次出门是打着游玩的名头,怕被家里知道,故而只能暗中找药材,没想到孟家竟然这时候给送来了。
“给了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呵,怕不是堵我嘴呢。”
赶着夜色送礼,自然是不想让今日之事外传,没想到,她家里竟然把事情办到他前头去了。
刘清水:“人呢,走了没?”
吉祥:“没有,等着回话呢。”
刘清水嗤笑一声,转而吩咐吉利拿银子,“把钱给他,这便宜小爷不稀罕。”
吉祥眼珠转了转,“爷,那东西还送不送了?”
见主子只拿眼睛横了他,吉祥懂了,这是东西收了,礼也照送,不管他孟家作何安排,该打点的还要打点,该打听的也得打听。
吉祥笑嘻嘻的,转身跑了。
刘清水伏在浴桶边上,咕哝着:也不知院子里的蔷薇剪枝了没,明儿个且回京吧。
另一边,孟锦歌跟着官兵下了山,她面上看着寻常,实际心里已经如同过山车一般翻腾了几个来回。
虽然相伴孟姑娘长大的几位师傅,都在山匪的抢掠中非死即重伤,但是孟锦歌还不能确定还有没有旁的人见过孟姑娘。
而且,孙雨薇联系不上了。
自从离开寨子,孟锦歌就在心中数次呼唤孙雨薇,但是无一例外,都没有回音。
直到自称是孟府外院管事的张管事,在见到孟锦歌后恭恭敬敬向她行了一礼后,孟锦歌才松了一口气,暂时过关了。
这个孟姑娘也是可怜,因只大她不足一月的嫡姐,身子不好,这时候民间尚有找替身的说法,才出生的她就被送到庵里代替嫡姐修行。
十八年来除了必要的吃穿用度,连生母陈姨娘都未曾见过。
张管家这次来安居县是专程接孟锦歌回家的,为此还带了两位婢女白莲、红荷来服侍孟锦歌。
年长些的白莲乍一见到小姐,心中一惊,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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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量高过平常女子许多,此次带来的衣裙竟然全都短了。
服侍孟锦歌睡下后,白莲拉着红荷匆匆连夜把衣群加长。
连续赶路数日,京城终于近了。
这一路上孟锦歌不是没有想过跑掉,她知道一旦进了京,想要脱身就更难了。
可是除了一直跟在孟锦歌左右的白莲、红荷外,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另十数个仆从、护卫。
哪怕是出恭,也有人守着。
而且每每孟锦歌想找机会离开,都会有种无形的屏障束缚她,似乎是某种天道法则,让她必须延续孟姑娘的身份。
张管事早早的就派了人提前通报,马车在孟府侧门停下。换了软轿,由几个婆子抬着孟锦歌往内院去。
孟家祖上十分显赫,历经几朝,曾出了数位皇后,
孟姑娘的祖父,在大昭建国初时曾辅佐圣上稳定朝纲,在世家文人中颇有威望,祖母是前朝贵女。现在二位老人均已过世。
父亲孟浩倡有一弟一妹,妹妹孟浩仟出嫁多年,弟弟孟浩仁也早已已分府另过。
孟浩倡现任翰林学士,为皇家子弟授课。
孟浩倡有一妻一妾、一子三女,长女孟锦玥,龙凤胎兄妹孟锦璋、孟锦瑶三个都是正房夫人姜氏所出。
孟府唯一的庶出,便是由妾室陈姨娘所出的,出生不久便送到庵堂的庶女孟锦歌。
根据之前孙雨薇给孟锦歌概括的小说剧情,孟锦歌知道小说中的女主是孟府的嫡女,至于是哪一位嫡女,孙雨薇没细说。
穿过外院,过了垂花门,又下轿步行约么一刻钟,就进了主院。
守门的婆子行事利落,见孟锦歌一行人来了,也没耽搁,立即通传。
等孟锦歌走到近前,打帘的丫头抬起水葱般的手指,指尖轻轻一拨,撩起珠帘,腕上的叮当镯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跟着引路的丫鬟转过屏风,孟锦歌只觉数道金光,朝她面门直射而来,眼泪刷的就流出来了,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睛。
孟锦歌:不会的,这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的女主光环——
偏偏除了孟锦歌,旁人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异样的光芒。
“三小姐,您没事吧?”孟锦歌突然捂脸落泪,白莲红荷都一脸莫名。
“是歌儿吗?”
一个妇人踌躇上前,似乎是想揽住孟锦歌,又在即将碰到她时,生生顿住,只低低唤了一声:“三小姐,这边请,夫人和小姐已经等着了”
这位妇人定然是孟锦歌的生母陈姨娘。
孟锦歌双眼被金光刺的火辣辣的,眼泪不住的向外流,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由着陈姨娘引着朝主座走去。
“锦歌见过母亲,给母亲问安。”
先是朝主座上的人恭恭敬敬下跪行礼,起身后,又道:“给二位姐姐问安。”
这才转向陈姨娘,低低唤了声,“见过陈姨娘,给姨娘问安。”
“怎么哭成这样?”
“定是三小姐看见了夫人、小姐欢喜过头了。”
“锦歌快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在一众仆妇的打趣中,坐在主座上的中年美妇抬手招呼孟锦歌过去。
这细看之下,不禁“咦”了一声。
5. 赏赐
005
“从不曾见,我们锦歌竟生的这样好。”
孟锦歌知道自己身量,不说同女子比,就是同男子比,也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都高了不少。
听见姜氏这样一说,不免心下担忧,难道这第一面就她就发现不对了?
姜氏仔细打量,看着孟锦歌的眉眼、身形,连说数个好。
姜氏的小叔子孟浩仁和小姑子孟浩仟也都是身材颀长。
十八年前景王因触怒龙颜被发配南疆,身为景王妃的小姑子也随他一同去了南疆,已有十数年不曾回京。
而小叔子孟浩仁自十八年前婆母去世后,便分府另立门户,多年来与自家断了往来。
因为这两个变故,孟府从不提起孟浩仁、孟浩仟二人。
见过他二人的姜氏,在看见孟锦歌第一眼为她的身高惊诧后,也并不觉得孟锦歌的身高有多出奇。
只是,姜氏自己也不知怎么了,看到孟锦歌就发自内心的喜欢。
再联想她这些年为了自己小女儿,远离家人久居庵中,心中越发酸楚,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原先准备的见面礼,还没拿出来,已是觉得分量轻了。
一旁的丫鬟并不知道姜氏的想法,在孟锦歌行礼后,便捧上一个红漆木盒,打开、里面呈着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的镯子。
镯子质地细腻,如脂膏般润泽,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孟锦歌骨架子自大,镯子往手上一套就知道有点紧了。羊脂白玉的镯子勒在手上,孟锦歌一双黑手看着都名贵了几分。
姜氏皱眉,思量着,自己的妆匣里有一只成色更好的白玉镯子,那只手围也刚好够大,若是拿来送给锦歌应该更合适。
只是话还没有出口,锦歌突然咬牙瞪眼,手上一个用力,把镯子撸进腕上。
孟锦歌屈膝盈盈一拜:“谢母亲赏赐。”
姜氏看着孟锦歌磕得通红的手背,暗道这是个实诚孩子。
孟锦歌心想,还好我动作快,看她那心疼样,差点给要回去。
“嘻嘻,嘻嘻,咳、咳,”直到夹杂着咳嗽声的笑声传来,孟锦歌的注意力才转到坐在姜氏身侧的少女。
少女眉目明艳如桃李,娇弱似海棠,一身桃粉色的衣裙衬得肌肤苍白胜雪,头上的钗环随着她的轻咳,叮当作响。
姜氏:“瑶儿,是哪里不舒服?”
孟锦瑶摇摇头,把头往姜氏怀里靠了靠。
“你这孩子,”姜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向孟锦歌介绍:“锦歌,这是你二姐,锦瑶。自小身子弱,前几日又受了寒,还没好利索。”
又看向一旁,“那是你长姐锦玥,你还有一个哥哥锦璋,这个时辰还在进学,等晚膳时就能见着了。”
孟锦歌一寸寸挪过眼,刚刚耀目的金光就是从孟锦玥身上射出来的。
此时金光已散,只在孟锦玥周身留有一圈淡淡的光晕。
孟锦玥长相随了母亲姜氏,又比姜氏多了几分娇憨,少了几丝艳丽,五官、气质在巧妙的组合下,凭空生出了几分空灵的美感。
如山间清冽的泉水,带着兰草的馥郁。
单是坐在那里,就好似和凡人不在同一次元。
女主的大腿谁不想抱,关键是怎么抱才能显得自然。
被金光闪过的眼睛还是热辣辣的,孟锦歌发自内心的叫了一声:“姐姐~”
孟锦歌呆呆愣愣样子,看的孟锦玥眉眼含笑,拉过孟锦歌在身边坐下。
“三妹莫不是见到家人高兴坏了,怎么又哭又笑的,还这样看着我?”
孟锦歌把知道的恭维话都想了一遍,磕磕绊绊道:
“以前没回京的时候,总在心里猜,我的家人会是什么模样,如今见了,方才知道竟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天仙般的人儿,一下子见了三个,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
一屋子主子、丫头哄笑起来,就连还在偷偷拭泪的陈姨娘,也转泣为笑。
和两个姐姐相互见了礼,长姐孟锦玥送了一个绣工精巧的团扇,二姐孟锦瑶则是送了一只狼毫笔。
孟锦歌一一道谢,也将提前准备好的“亲手”绣的袜子、香囊,作为回礼送给姜氏母女三人。
这些都是白荷、红莲路上这几日日夜赶工,做出来的。
日夜赶工的荷包,与孟府女眷素日用精品的哪里能比,更何况,为了表示心意,每样物件上,孟锦歌都亲自上手扎了几针。
姜氏和孟锦玥,都只接过看了看,便含笑收下了。
孟锦瑶把香囊捏在手里,反复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指着歪斜的针脚给母亲瞧,被姜氏嗔了一眼,孟锦瑶吐了下舌头,回手递给丫鬟收了起来。
陈姨娘唯恐女儿刚回府就遭了嫌弃,小心翼翼为锦歌开脱,“三小姐在庵里长大,礼数若有不周,还望夫人和小姐莫要与她计较。”
提起往事,姜氏话中由衷带了几分几分酸楚,“万不可这样说,锦歌这孩子、这些年间因着我受苦了……”
“那年朝堂动荡,老爷送我到安居县养胎。谁知璋哥和瑶儿才出生不久,就听闻婆母骤然离世,需我回京主持丧仪。”
“我心疼他兄妹二人年幼,受不得颠簸,就独自回了京。”
“后来,璋哥都接回京了,瑶儿却因我走后疏于照顾,身子不好,一直不敢挪动。”
“怪我,才让锦歌这些年,代她二姐吃了这些苦。”
陈姨娘边拭泪边劝说:“夫人万不可这样说,二小姐是天上的天女下凡,天上面少了人,这才折腾二小姐的。”
“锦歌能替二小姐修行,也是为她自个儿积福,当年“替身”的事也是妾身提出来的,又怎能怨您,夫人您看锦歌这不是好好的?”
姜氏好容易止住眼泪,忽然发现孟锦歌的裙子、袖口的纹样有些特别,细看下才发现不对。
“你的袖边和裙边都是后接的?这心思倒是巧妙。”
遂又吩咐管事婆子开库房,给三小姐取些好料子,又安排采买给锦歌定做首饰。
现今已快四月,尚未到发放月钱的日子。姜氏遣来管事婆子,按整月给孟锦歌发放三月的月钱。
揽在怀中的孟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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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时不时的轻“咳”两声,姜氏担心她前几日的风寒未愈,不能劳累,见安排的差不多,便打发众人散了。
孟锦歌告退时,没敢多看陈姨娘,带着白荷、红莲离匆匆离去。
母女连心,她真怕和陈姨娘接触太多,被她发现了端倪。
孟锦歌被安排住在离花园不远的澄心斋,虽说和主院隔了一段距离,但离花园很近,景色不错。
澄心斋院子不大,打扫的很干净。
除白莲红荷外,又新分配来两个婆子,连同澄心斋原有的两个洒扫丫头,一共六人,一起被安排伺候孟锦歌。
孟锦歌带进孟府的东西不多,拢共两个箱子,都是张管事在路上给孟锦歌置办的。
从主屋回来,已经是下午,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在白荷、红莲的服侍下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就快到了晚膳的时间。
晚膳摆在主院。
刚回府,孟锦歌不敢托大,约么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早早的去候着了。
本以为这么早,除了自己不会有旁的人在,结果进了屋就看见,陈姨娘正指挥着丫鬟在忙碌着。
远远看见孟锦歌过来,陈姨娘快步迎了上来,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意,反反复复打量孟锦歌,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和说起。
孟锦歌拿出准备好的荷包,送给陈姨娘。
“姨娘,这个荷包里放了香草,挂在床边可以助眠,姨娘看看可还喜欢。”
陈姨娘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礼物收,动作间显得有些局促。
“三小姐,这、这是给我的?”两手在帕子上搓了搓,才伸手去接荷包,指尖短暂的滑过孟锦歌的手心,一触即离。
陈姨娘心“腾”地快了半拍:锦歌的手上,竟然长了一层薄茧?
不等孟锦歌反映,陈姨娘已经执起锦歌的手仔细摩挲。
被摸得浑身不自在,孟锦歌抽回手,还没等她说什么,陈姨娘竟然眼圈一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锦歌,这些年你受苦了……”
“娘不知道,那庵里的姑子竟欺负你年幼,让你干粗活!”
孟锦歌一口气梗在肋上,好险!
她没有想到,陈姨娘竟然心细至此,紧凭一瞬间的接触,就发现了不对劲,好在,她没有多想。
“这个嘛,劳作也是修行的一种。”孟锦歌讪讪道。
陈姨娘慈爱地抚这孟锦歌的鬓发,又对她身后的白荷、红莲二人反复叮嘱,“以后每次三小姐净手后,都要涂上厚厚的香膏,每日睡前要充分按摩双手,从掌根到指尖每一处都不能忽视……”
“头发每日梳一千下,这桂花油也不能省了……”
孟锦歌:“姨娘,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
陈姨娘柔声细气,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以前是姨娘离得远,今后有姨娘在,定是不会再委屈了你。”
“姨娘那还有夫人赏的上好的胭脂水粉,敷面、擦身、护手、养发的。一应俱全,等用完晚膳,姨娘就叫人给你送去。”
孟锦歌只得应是。
6. 同胞兄妹
006
又说了会儿话,孟锦玥和孟锦瑶簇已拥着姜氏来了饭厅。
很快,姜氏的长子孟锦璋也下学回来了。
孟锦璋早就知道今天要来一个三妹妹。
长姐自十五岁及笄礼起,便以美貌闻名京都。二妹虽姿容稍逊,但生的弱柳扶风,一身的风流气派。
连着几天,孟锦璋都忍不住去想,自己的三妹妹又会有怎样的风姿。
一进府,孟锦璋听闻三妹妹已经到了,一路小跑着奔向主院,迈过门槛时,脚尖一绊,接连踉跄几步险些扑倒在地。
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双手,稳稳扶住在他肩上。
孟锦璋抬头,目光正巧和面前的女子撞在一起,女子眉眼修长,睫毛浓密,凤目流波中透着盈盈笑意。
这定是三妹妹了,虽容色较另二位姐妹略逊,但她巧笑倩兮,温婉中透着京中女子少有的英气。
我就知道,我的姐妹都是美人!
孟锦璋大喜过望,手脚一同欢腾起来:“这定是三妹妹了,是哥哥鲁莽,冲撞了妹妹,妹妹可无碍?”
这点力道,“力能扛鼎”的孟锦歌哪里会放在眼里,嘴上一边说着“无事”,一边扶孟锦璋起来。
还沉浸在喜悦的孟锦璋,随着身子逐渐站直,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直到自己的视线最终与孟锦歌的下巴平齐。
肩宽臂长,比男子尤胜三分,竟是个女力士!
“呜哇哇哇哇哇——”孟锦璋一个大跳,蹦出两丈远。
“多大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随着一声声“见过老爷”,孟浩倡迈步进门。
孟浩倡生的修长俊美,背很直,眼睛在孟锦璋身上扫过,看到孟锦歌浅浅打量一番,略微点了点头。
孟锦歌行礼:“女儿孟锦歌,见过父亲,见过兄长。”
“嗯,都坐下吧。”
接过锦歌递过来的荷包,上面绣了几棵竹子,尚且算得雅致,只是这锁边的针脚……
想到孟锦歌这些年一直远离京都,苛责的话便说不出口;想安抚她几句,又看见娇养在身边的三个儿女,跟孟锦歌站在一起,如果大老鹰和刚抓的小鸡仔似得,最终只道:
“这些日子赶路辛苦了,等下回去早些休息。”
孟锦歌:“谢父亲关心。”
孟浩倡又问了孟锦歌几时到的,住在哪个院子,可还习惯,就吩咐去膳房用膳了。
孟家主子少,没有男女分席。
碗筷已经摆好,仆从们依次端来饭菜,由陈姨娘一一摆上桌,一共四荤、四素、四凉菜,并四样点心。
全程只听见仆从细碎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期间并无一人言语。
用膳时,陈姨娘一直立于桌边为孟浩倡和姜氏布菜,不仅孟家嫡出的三个儿女不用亲自动手夹菜,就连孟锦歌身边也有个丫鬟伺候着。
偷偷看向身侧,学着旁人的样子,举箸夹菜,放轻动作,尽量不让筷子碰到餐盘,以免发出声音。
菜色看着丰盛,其实入口略显寡淡,少糖、少盐,油放的也不多。可能是考虑到孟锦歌多年住在庵堂,布菜丫鬟给锦歌夹的多是素菜。
孟锦歌被现代的重油重辣的食物腌坏了,面对这样的佳肴,实在是食之无味,只勉强动了几筷子。
用完膳,在丫鬟的服侍下漱了口,众人移步到花厅。
闲话了几句,孟浩倡站起身准备去书房,姜氏见状忙道:
“夫君,今日英国公府王夫人派人送来帖子,邀请咱们十日后,去赴她府上的赏花宴,不知夫君那日可有安排。”
三年前英国公父亲病逝,英国公丁忧三年,如今孝期已满,英国公府王夫人特举办赏花宴,遍邀京中贵胄,以示英国公府重回朝堂之意。
听闻孝期满的当天,英国公立即请旨面圣,当着众多内侍的面,年过四十的英国公,毫不避讳的抱着圣上的龙腿大声哭嚎。
声音之大,隔着三道宫门仍可听得见
提起英国公府,孟浩倡隐晦地撇撇嘴,明明身为开国武将,却整日拿出一身佞臣的做派。
思及此处,便想着拒绝,又想到了什么,转而问孟锦璋:
“听闻国公府的公子学问不错,颇有才名,与你一同在国子监读书,今年的秋闱他可是要下场?”
孟锦璋颔首:“是啊,爹,世子是国子监案首,若不是这几年他守孝,莫说秋闱了,怕是状元也早得了。”
孟浩倡问话,孟家众人都安静听着,没人注意到,在孟锦璋提到“世子”二字的时候,孟锦瑶眸色微动。
“世子?”
英国公有两子,分别由两位夫人所出。夫人王氏是圣上赐婚,夫人张氏则乃当今太后做主定下的平妻。
面对孟浩倡的疑问,姜氏会意,解释道:“世子是英国公的长子刘清衍,王夫人所出。”
王夫人出自鲁地大族,在京中颇有贤名。
孟浩倡点头,“既如此,你且带着孩子们去吧。那日我怕是不得闲。”
似是早已料到夫君的心思,姜氏笑着应是,起身送他离开。
孟浩倡一走,花厅里的众人似乎一瞬间松懈下来,孟锦璋更是大喇喇靠在椅背上,全然没有之前正襟危坐的样子。
姜氏:“锦歌,方才看你晚膳用的不多,可是不合口味?”
孟锦歌连连否定,只说下午用了点心还不饿。
姜氏点头,又问:“可有什么忌口的?”
孟锦歌摇头刚想说没有,就听陈姨娘温柔的声音响起,“三小姐不能吃鱼虾。”
陈姨目光柔和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我听三小姐的乳母说过,三小姐吃了鱼虾身上会起疹子,幸好那次大夫来的及时,没么大碍,但是以后万不可再吃了。”
心突地一跳,孟姑娘竟然海鲜过敏!
孟锦歌心中大骇,才不过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路出马脚了。
好在陈姨娘并有没有起疑,自顾自的解释道,“许是这些年在庵堂,三小姐极少用荤食,怕是自个儿都忘了。”
孟锦歌赶紧“嘿嘿”憨笑几声,算是糊弄过去了。
姜氏听了只以为孟锦歌不说是怕给家里添麻烦,嗔怪道:“咱们是一家人,锦歌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去。”
又交待身边的婆子叮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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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以后的餐食要考虑三小姐的喜好忌口。
闲聊中,孟锦璋似乎对锦歌在安居县的生活很感兴趣。
孟锦璋在京中长大,对外面的人文风俗很是好奇,问了许多安居县的风土人情,孟锦歌只敢照着曾小妹记忆里的景色、天气略说了说。
整个过程答得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句说错,漏了馅。
好在孟锦瑶隐忍的几声了咳嗽声,似在提醒天色不早了,众人这才散了。
孟锦璋年满十八,早已宿在外院。
孟锦歌和孟锦玥一同结伴离开,岔路相互道别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孟锦瑶自小身子不好,姜氏不放心她独住,便把主院隔壁的小院和主院之间的院墙打通,另设了一个小门,把小女儿安置在和自己仅一墙之隔的小院里。
孟锦瑶体弱,这一天下来,等回到自己院子时已经乏了。
伺候的大丫头云霞在孟锦瑶身后加了一个靠枕,刚把主子的发髻打散,就听见窗子上传来“啪啪啪”的敲击声,细听之下,似乎还有某种节奏。
没等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听自己主子说,“不过是野猫拍了几下子窗,莫管它。”
闭合的窗子被硬生生的从外拉开,本该回到外院的孟锦璋跳了进来:
“野猫?哪来的野猫,哥哥我帮你捉它。”
见孟锦璋突然从窗子跳进来,孟锦瑶也不惊奇,只背过身子兀自摆弄着手里的簪子。
孟锦璋:“我的好妹妹,刚才听你咳嗽,就知道你不高兴了,果然,这小脸耷拉的都不漂亮了。”
“嫌丑还不快走,找你那漂亮妹妹去,我是只有一个哥哥的,你妹妹却不只我一个。”
见到孟锦瑶这个模样,孟锦璋不需多想便知晓其中关窍,这定是锦歌刚归家,吸引了家里人的注意,让锦瑶觉得被忽视了。
锦瑶自小身子弱,要是带着气入睡,明个定要不舒服了。
只得耐心哄道:“我有再多的妹妹也不及咱瑶儿。你我是同胞兄妹,八岁前我们同吃同住,从不曾分离。”
“如今锦歌回府了,我只当她这些年离家不易,多关心几句,瑶儿千万莫要多想。”
孟锦瑶心道,不过是在外面住了几年,我就要一直欠她的不成?
孟锦瑶:“哦?那捞什子的香囊都挂身上了,我看是喜欢的紧啊。”
孟锦璋腰上的香囊正是夕食前孟锦歌刚送的,为承孟锦歌的一番心意,又觉着烟青的底色和今日穿的这身衣服很搭,是以顺手就系在了腰间。
瞧了瞧腰上刚挂的香囊,虽有些粗糙,但好歹一番心意,扔了可惜。只是,同锦瑶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孟锦进解下香囊,随手丢给云霞:“赏你了,拿去玩吧”。
看到哥哥的动作,孟锦瑶才抿嘴笑了,又与孟锦璋谈笑几句,才把哥哥拉到一边小声耳语。
孟锦瑶只说了一句,孟锦璋便愣住,先诧异的看了一眼妹妹,便连连摇头。
最后还是耐不住孟锦瑶的哀求,只得坐下与妹妹细细商量。
云霞见状,忙屏退左右,又安排小丫头守在门外,这才回到屋里等候差遣。
7. 晨起
007
服侍姜氏洗漱完,约么着快到孟浩倡回来就寝的时辰了,陈姨娘才行礼告退,离开主院回了自己院子。
没想到一进门,竟然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等她。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吃了没?坐下陪我一起用点吧。”
陈姨娘叫人上了茶,摆了晚膳,又把下人都打发到院子里候着,才不紧不慢的嘬了一口茶。
她天不亮就起来了,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去小厨房看了给姜氏和二小姐炖的补品,又去了姜氏房里预备着伺候姜氏起床。
除了夫人、小姐午休时能略坐坐,也就一直忙到这个时辰,才能坐在榻上伸直两腿,好好歇一歇。
“下午就来了,一直在你院里等着,想托人去寻你,又怕耽搁事儿,就一直等着了。”
来人叫满月,是曾经和陈姨娘一起伺候孟浩倡的大丫鬟。
姜氏嫁进孟府后,把她许给护院为妻,只可惜才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她男人就死了。
姜氏可怜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不易,让她做了二小姐孟锦瑶的奶娘,现在和婆母一起在孟家京郊庄子上生活。
满月道:“听说三小姐今天回京了,我寻思来给三小姐磕个头。”
陈姨娘夹菜的手一顿,扫了一眼满月,才注意她今日穿着的崭新的蓝面粗布衣裳,脚上布鞋的边缘也是干干净净的。
她起了大早从庄子上一路走来,衣服、鞋子应该都是进府前,才特意换了干净的。
“你是二小姐的奶娘,当初二小姐养的不好,夫人既没有怪罪你,如今倒是来这里作甚?”
叹了口气,又道“有这份孝心就得了。”
“吃过饭,就回吧,别耽搁了,等落了锁,出去该不方便了。”
满月轻轻嗯了一声,小心问:“二小姐的身子,如今可还好?”
她看了一眼陈姨娘房里的佛龛,“我屋里也供着一尊,日日请求佛祖保佑小姐身子康健喜乐,老爷夫人平安顺遂。”
陈姨娘听了,只自顾自吃饭,也不言语,临了,擦了擦嘴,才起身从妆匣里取出一包碎银子,颠了颠,又背过身,拿出一块大的放回妆匣。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我的日子也难过。”
陈姨娘把银子塞进满月手中,“放心吧,这些年二小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大夫说,只要好生将养着,与常人无异。”
“三小姐也好着呢。夫人呈她的情,预备着等过些时日,就把三小姐记在自己名下,佛祖保佑,以后歌儿就是嫡出的小姐了。”
闻言,满月感激的双手合十,连连念佛。
“时候不早了,先回吧。府里的主子也无须你操心,且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满月接过银子,吸了吸鼻子,告辞离去。
临走前,陈姨娘看着满月娇小的背影,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我记得你男人身量不小,是吧?”
虽然不明白陈姨娘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满月还是如实回道,“他是做护院的,身子自是壮的很。”
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陈姨娘点点头,叫人送满月离开。
次日。
孟锦歌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似有谁轻轻换自己,微微睁眼,竟然看见一个满脸血污的红衣女人。
“啊——”
孟锦歌惊叫着坐起身。
“三小姐,三小姐,是奴婢~”
定睛看去,哪有什么红衣女人,只有白荷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没事,我做了一个噩梦。”
自从孟姑娘死后,锦歌一直睡得不安稳,她当时冒认孟姑娘身份,只是想活命,不想却间接害的孟姑娘惨死。
虽然她该死。
平复了下心绪,孟锦歌问白荷,“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
还不到六点。
天已微微见亮,得赶紧收拾好了去给姜氏问安。
红荷捧了布巾,和白莲一起伺候孟锦歌洗漱。
先用温水净了面,再用小指甲挑起一小块香膏,在手心搓开,轻轻拍在面上。
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身后,抹了发油,从发根至发稍一点一点梳开。笼罩在浓郁的茉莉香气中,孟锦歌险些又要睡过去。
白莲见了,指腹轻轻用力,迫使孟锦歌睁开眼睛。
“三小姐,您看这支簪子可还行?”
昨日姜氏又着人送了两套首饰过来。孟锦歌看了看,白莲给她戴的是一套素银首饰。
这套首饰做工精细、巧妙,很适合年轻姑娘佩戴,也没有额外镶嵌什么宝石,看着并不扎眼,在家戴着很合适。
但想着,昨日见姜氏母女几人都打扮的花团锦簇,自己若是穿的太素,反而不好,便吩咐道:“从那套红玛瑙首饰里,拿副耳坠儿换上。”
白莲点头应是,眉头却不自觉皱了皱,看了一眼红荷,就往外去。
这个动作孟锦歌从铜镜中看的分明,当即问道:“让你拿耳坠,你往外去是要去哪里?”
白荷回道:“回三小姐,昨天夫人送的首饰、衣料,都锁在库房了,奴婢这就去找李麽麽拿钥匙。”
孟锦歌不清楚古时候大户人家的规矩,但是听白荷说完,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布料不是天天用,收在库房尚且可以理解。
但是自己统共两套首饰,也要锁在库房,每日梳洗打扮还需要先找人拿钥匙,这想想就不对!
“这李麽麽是谁?”
昨日拜见完姜氏时间已经不早,孟锦歌与院子里的仆妇匆匆打了照面,就忙着整理行囊、更衣去主院用晚餐。
等晚饭后回院子时,天色已晚。赶了十多天路,孟锦歌乏的厉害,只简单洗漱后,就歇下了。
是以,她对她院子里的下人并不熟悉。
白莲:“回三小姐,李麽麽是被安排来伺候您的麽麽,她原是您的奶娘,曾看护您到五岁,您五岁后由庵堂师傅照料后,她才回的孟府。”
“昨日夫人送来的东西,首饰、衣料、月银,一并都由她收着了。”
奶娘!那岂不是最熟悉孟姑娘的人!
孟锦歌的第一反应是把她远远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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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了,再也不见,想了想,又觉得不现实,同处一个院子,再想不见,也已经见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稍缓了下神色,孟锦歌放缓语气,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去拿吧。”
白莲很快带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进来了。
李麽麽长脸、尖下巴,眼睛狭长,一进屋子就眉眼带笑,眼睛眉毛弯成了两条线。
“见过三姑娘,给姑娘请安。”
“哎呦,那时姑娘还那样小,如今再见,竟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喽。”
李麽麽见了孟锦歌,亲亲热热地迎上前,似乎还想去牵锦歌的手。
锦歌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避开了。
李麽麽也不觉尴尬,“嘿嘿”笑了两声,“姑娘这是年纪大了,和麽麽生分了。”
“姑娘是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还带姑娘扑过蝴蝶呢。”
孟锦歌放下茶碗,仔细观察李麽麽的神态动作,似乎是在回忆,实则在确认,这李麽麽有没有察觉出什么。
因孟锦歌带着审视听她絮叨,很快就从她话里察觉出不妥。这李麽麽看着与自己亲近的很,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听麽麽这样说,似乎有点印象了。”
李麽麽听了,眼睛笑得更弯了,“那是那是,我可是把小姐带到五岁整呢。”
李麽麽:“小姐那时候小小的一团,粉白的,如今长大了,瞧着更漂亮了!”
孟锦歌微微颔首,“那时辛苦麽麽了。”
李麽麽:“不辛苦不辛苦,当初陈姨娘特意把我选在小姐身边,说我体贴周到,有我陪着小姐,陈姨娘也能放心些……”
“说起来,我家那口子是陈姨娘的干兄弟,陈姨娘也要叫我声嫂子的……”
陈姨娘,李麽麽竟是陈姨娘的嫂子!
“麽麽对锦歌这样好,锦歌自是要好好感谢麽麽的……”
孟锦翻了翻自己的妆台,“这些都是母亲昨日刚赏的,送给麽麽怕是不好交代。白莲,去把我的月钱找出来,给李麽麽包个大红包。”
白莲:“回小姐,月钱都叫李麽麽收着了。”
李麽麽得意的瞥了一眼白莲,“嘿嘿”笑了两声,“都清点好,在库房收着了。”
孟锦歌“嗯”了一声,又道“再给李麽麽挑些合适的料子,麽麽回去也好做几身新衣裳。”
听出孟锦歌有意捧着李麽麽,红荷还有些不乐意,被白莲扯了一下,才收敛了神色。
白莲继续回道:“小姐,布匹也叫李麽麽收着了。”
孟锦歌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啊?这首饰、布匹、月钱,都是李麽麽收着?
李麽麽笑容更添三分谄媚:“小姐才回府,有些事可能还不清楚,这贵重的东西自然是要放在库房的。”
孟锦歌赞同地点点头,谁知话锋一转,“账册麽麽可都登记好了?”
账册?哪有什么账册!
李麽麽:“姑娘么要担心,拢共那些东西,月例都有定额,夫人每次赏的东西也都有掌事婆子登记,不会错的。”
8. 荷包
008
李麽麽:“姑娘刚回府,可能还不知道,这些物件,少来少去的,在咱们孟府,都不值得什么。”
这是讽刺孟锦歌没见过世面,把这些不值当的东西当放在心上。
要是换成原来心高气傲的孟姑娘,听了李麽麽的这话,可能就真的不好意思再过问。
但是锦歌可不好这个面子,好评领红包从来不嫌少,点赞领鸡蛋向来不嫌烦。李嬷嬷越这样说,她越要过问了。
“麽麽这话就不对了,我大昭建国不过二十余载,圣上体恤民情,崇尚节俭,父亲如今身居要职,更是要起表率之责。”
“我虽刚刚归家,但身为孟家女儿,怎能违背朝纲!”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九层之台,起于垒土。东西不多,事情虽小,麽麽也不可轻怠啊。”
一会儿圣上,一会朝堂,孟锦歌呼啦啦砸下来一堆大道理,大字不识几个的李麽麽一时听得晕头转向。
李麽麽:“那小姐是何意?”
孟锦歌又呷了口茶,假意思索,实则在心里吐糟,真不习惯这大早上的不吃饭光喝茶,肚子里叽里咣啷的,着实难受。
“库房事关重大,除了麽麽管着,再交与谁,我都放心不下。”
李麽麽听了刚把心放下来,谁知孟锦歌进接下来的话让她差点破防。
“但是锦歌也晓得,这钱账之事责任重大。麽麽待我这样好,我也不忍心让麽麽受这份累。”
也不待李麽麽再说什么,孟锦歌直接安排,“这样吧,库房的钥匙还是放在李麽麽手上,没有我批的条子,任谁都不能取,这事我只信得过麽麽。”
“凡是出入库的东西必须登记清楚,这个就交给白莲吧。”
“我的月银和首饰暂且放在我房里,平时用着方便,就由红荷保管、清点。这些,白莲你也都登记好。”
白莲原来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红荷是从府中绣娘中选出来的,李麽麽是陈姨娘的干嫂子。
三个人,来自三个阵营。她们把精力放在彼此身上,落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李麽麽就从掌事娘子变成库房看守,拢共就这么点油水,三姑娘这样一安排,竟然全没了。
李麽麽:“姑娘,白莲和红荷两个还年轻,哪里会操持这些,到时候要短了什么可……”
“李麽麽可不能这样说!”
自打昨个,红荷就看着指手画脚的李麽麽不顺眼了。她性子急,受不得指摘,直言道:
“我之前虽只钻精绣活,但那上千种的丝线,只要指甲挑上一挑,就能断个分毫,从无差错。”
“想来月例银子、钗环首饰,只要没有有心人恶意捣乱,必也能管的妥当。”
红荷句句意有所指,听得李麽麽笑意不在,双眼眯起,显然怒了。
红荷也不畏她,继续道,“还是麽麽觉得白莲姐姐不堪重用?”
“白莲姐姐从前是夫人房里的二等丫头,写得一手的好字,夫人可是赞过的,她就是做个账房先生,也使得。”
白莲推了一把红荷,动作轻柔,看着是让她收敛脾气,实则是同她站在一方。
孟锦歌也假意生气道:“红荷,李麽麽是我的奶娘,你怎么能这么无理。”
说了红荷两句,孟锦歌又安抚李嬷嬷:“她俩是母亲给我挑的,心气自然高些,麽麽无端说她们年轻不经事,她一时话急了也情有可原。”
一句话说的不软不硬,看似安抚,实则敲打。李麽麽一口气哽在胸口,又不能反驳,反驳就是质疑夫人的安排。
孟锦歌:“一会红荷跟我去给母亲请安,白莲就留在院里和李麽麽对账。”
李麽麽只能应是。
“给李麽麽的赏钱和布匹,也清点出来,等我回来就批条子。”
这算是打了一棒子又给了颗甜枣,李麽麽的脸色,好歹看着没那么难看了。
事情安排好了,天色已亮,古时候重孝道,给长辈请安不能耽搁。穿好外衫,孟锦歌带着红莲匆匆出了门。
一边走,孟锦歌还不住回自想见到李麽麽后,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不是孟锦歌多想,若李麽麽是与孟姑娘亲近的人,又怎么会说“带你扑过蝴蝶”这样的话?这同“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有什么区别?
这绝不是对亲身照料了五年的孩子该说的话!
虽然感觉这个李麽麽很不对劲,但现在还不是深究的时候,只能先把她留在身边,再做计较。
出门不久,远远地看见一个烟青色的事物突兀的躺在地上。红荷动作快,几乎在孟锦歌看见的同时,已经把东西捡了起来。
“咦,这是……”红荷的话只说了一半,看了一眼孟锦歌的神色,把东西呈了过来。
烟青色做底,金红相间的鲤鱼,寓意鱼跃龙门金榜题名,忽略有些粗糙的锁边,能堪称上品。可惜被从中间一刀剪开,原本活灵活现的鲤鱼一分为二。
这是昨天孟锦歌送给孟锦璋的香囊,花费了红荷一天半的功夫才堪堪做好。
“这里一般什么时辰洒扫?”
红荷四处看了看,这里离花园很近,平日早上除了看管花园的婆子,没什么人往这边来。
“三小姐,洒扫婆子一般鸡叫后上工,大约是辰时。”
辰时。现在刚到卯时,天还没有大亮,这个时间花园一般嫌少有人经过。
这里是自己去主院的必经之路,看来这个香囊是有人特意扔在这里,来膈应自己的。
越来越有意思了。
红荷是丫鬟,不好直接编排主子,但她性子急,凡事都写在脸上,看着自己辛苦绣的荷包,被剪成了这样,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不是大哥剪得。”孟锦歌一边继续主院走,一边整理思绪。
“大哥每日早起去进学,平日又宿在外院,这个时间,落锁的角门也才开,”
“他没必要为了膈应我这个、才回来一天的庶妹,费这么大劲。”
虽是自嘲,但也是事实。
红荷:“会不会是昨晚上……”
孟锦歌摇摇头,“日头还没起来,地上露水重,而这个荷包是干的,想来是刚扔在地上不久。”
揉揉红荷的小脑袋,红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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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讨饶:“姑娘可么要把婢子的头发弄乱了,麽麽看了要罚的。”
孟锦歌:“别多想了,可能是被哪个下人捡到,随手剪了。”
红荷听了愤愤道:“这奴才忒坏,这香囊就算拿到绣楼,也能换些银子。”
孟锦歌笑道:“也许因我在边上缝了几针,变得不值钱了吧。”
红荷:“……”小姐怎么这么爱说大实话。
诚如红荷说的,拿到绣楼也能换钱,下人捡到没必要毁了它。
虽然嘴上安慰着,孟锦歌心里却知道,这个家里的主子中,有人不欢迎她。
孟浩倡天不亮就上衙去了。故而只有姜氏同几个孩子一起用了早饭。饭后,姜氏把孟锦歌留下,单独与她说话。
说不紧张是假的,从昨天进府到现在,孟锦歌觉得自己一直踩在暴露的边缘。谁承想,姜氏只简单的问了她是否识的字,可曾读过书。
从姜氏脸上看不出她的意思。
孟锦歌被问得一脸懵,母亲,您是想让女儿读过书呢,还是没读过书呢?
只得盗用了句电视剧里的话:“略识得几个字。”
姜氏只点点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夫人,琦裳阁的金掌柜到了。”
姜氏听了便吩咐把人请去花厅。
姜氏:“锦歌回的晚,府上定例的衣裳已经做完了,今天特意请了金掌柜过来给你补上,一会儿看到什么喜欢的,锦歌尽管挑。”
一进花厅,金掌柜已经带着店里的两位绣娘和数十匹料子等着了,见姜氏带着孟锦歌进门,金掌柜忙带着人上前行礼。
“这位就是三姑娘吧,出落的真出息,看着就像夫人的亲女儿似得。啧啧,这身段,天生的衣服架子。”
金掌柜约么三十来岁,擦了厚厚的头油,发鬓梳的油亮整齐。她身上的衣衫不是什么出奇的样式,只觉得上面的刺绣分外逼真鲜活。
姜氏似乎与金掌柜很相熟,听见金掌柜这样说,掩面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对,今天就是来给她置办的。”
“除了做客的衣裳,再做四套春季的,这眼瞅着天气要热了,夏天的衣裳也不能少了。”
姜氏命人把库房里合适的料子也搬出来,连同金掌柜带来的一起比照着,给孟锦歌挑选。
仔细记下孟锦歌身量尺寸,金掌柜推荐了几匹缎面料子,“天气眼见得热了,这缎面光彩好,正适合春天,夫人和三小姐看着可还行?”
杨妃色的料子,覆着一层柔光。
孟锦歌皮肤不够白,金掌柜推荐的料子,无论颜色还是质感,都着重凸显孟锦歌的好气色。
两个绣娘小心把料子披在孟锦歌身上,展示给姜氏看,姜氏满意地点点头,“就听你的,你的眼光我信得过。”
金掌柜笑着应是。
林林总总选了一堆,姜氏看选的差不多了,又嘱咐道:
“别的倒也便也罢了,春天的衣裳和做客的衣裳,先各赶出两套来,”
“特别是做客的衣裳,务必仔细了,四月初二去英国公府赴宴要穿的,不能耽搁了。”
金掌柜忙应是。
9. 礼仪
009
“母亲,你怎么这样偏心,光想着三妹,我和大姐可听见了。”
孟锦瑶、孟锦玥先后进了花厅,孟锦玥只乖巧地向母亲行礼后就坐在一旁,孟锦瑶则直接扑进姜氏怀里撒娇。
“母亲,您要是这样偏心,我可不依。三妹有的,我和大姐也不能少了。”
“你个小淘气,”姜氏宠溺地点了点孟锦瑶的鼻子,“哪里就能少了你的了,今年春天的衣裳前几日不才送到你房里吗?还不快坐好,小心金掌柜笑话你。”
孟锦瑶嘟嘴,并不满意母亲的回复。
金掌柜赶忙陪笑道,“今年的新式样,之前二小姐都选过了,这不都在这了,二小姐看看可还有喜欢的。”
孟锦瑶看过去,诚如金掌柜所言,都是她挑过的料子,看来看去,唯有那匹杨妃色的看着还顺眼些。
“就这个吧。”
金掌柜笑了:“果然是姐妹,喜欢的东西都相似。”
不想听了这话,孟锦瑶的嘴角沉了下来,瞥了一眼孟锦歌,“三妹也选了这匹?”
孟锦瑶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明显能看出她并不想和孟锦歌穿同样的衣裳。
孟锦歌在现代时,喜欢穿宽松舒适的衣服,颜色也多选饱和度低的色系,要不是看姜氏喜欢,她不会选这样娇嫩的颜色。
既然孟锦瑶喜欢,她也不想与她相争,“既然二姐喜欢,锦歌就再选选其他的吧。”
竟然这么软乎,不过是稍稍说了两句话,便主动把布料让出来,孟锦瑶面上露出几分得意。
“哪里就需要让?”
一件衣服的小事,姜氏本不愿掺和,但孟锦瑶的眼神,让她突然意识到,锦瑶竟然这样骄纵。
她自小身子不好,自己一直精心娇养着,又是府里最小的孩子,自是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不想竟养成了她事事拔尖的性子。现在尚有家人纵着,若是出嫁了,还是这般,不知要受多少累。
想到这,姜氏便有意压一压孟锦瑶的气焰,“这款料子金掌柜店里还有吧,给她姐妹二人各做一套就是了,还有锦玥也做上一套,莫要说我厚此薄彼。”
母亲的行为在孟锦瑶看来,是当众给自己没脸,但见母亲鲜少这样严肃,孟锦瑶不敢造次,只是又在孟锦歌头上狠狠记了一笔。
孟锦歌,怎么你一来,我就处处不顺,连母亲都要偏向你。
姜氏又让孟锦玥选些料子,孟锦玥只淡淡道:“不必了,今年开春刚做了好些,做客的、居家的都还有几套没上身呢,这次女儿就不选了。”
孟锦歌想,她若是生的有孟锦玥一半出众,定是要穿上最张扬的颜色,肆意挥洒自己的美貌。
但不知为什么,如此出尘的孟锦玥,眉宇间似乎总带着淡淡的疏离。
翌日,孟锦歌就知道,姜氏为啥问她读没读过书了。
刚用过早膳,孟家三位姑娘都还在姜氏房里喝茶,就丫头上前禀告说,林姑姑到了。
很快一个约么二十五六的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她自称姓林,先是向众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等姜氏免了礼,又在丫鬟的指引下坐好,才抬眼打量屋里众人。
林姑姑依次看向孟家的三位姑娘,最后目光落在半靠在椅子上的孟锦瑶,出声询问,“这位可是三姑娘?”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竟然气的孟锦瑶变了脸色,说了句“可不敢当”一甩帕子走了。
姜氏面上有些不好看:“姑姑莫见怪,那是我家二姑娘,这丫头自小身子不好,骄纵了些。”
又指着孟锦歌道:“这才是我家三姑娘孟锦歌。”
林姑姑在宫中服侍多年,精通礼仪,是姜氏特意请来规训孟锦歌礼仪的。
林姑姑先是让孟锦歌起身,在堂中走了一圈,从身前到身后,把孟锦歌的身姿端详仔细,又叫丫鬟奉茶,看她喝茶饮水。
最后让人取来笔墨,让孟锦歌当面临了一篇大字。
先前那些虽不慎满意,但林姑姑还是能对着姜氏笑着点点头,直到看到大滴大滴的墨点落在纸上,林姑姑彻底不言语了。
姜氏忙道:“书画琴棋、插花茶艺,这些都不强求,只是四月初国公府的赏花宴,我有意带上我们三姑娘,还请姑姑费心了。”
林姑姑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教学第一天,林姑姑往孟锦歌嘴里,放了八颗指甲盖大小的琉璃珠子。
“这贵女的言谈,讲究‘柔、缓,平,顺’。”
“‘柔’为声音温柔婉转,‘缓’则是吐字不疾不徐;”
“‘平’是情绪平缓,亦指喜怒不形于色;”
“‘顺’则是言辞流畅,不磕绊,不慌张,用词典雅,方能彰显大家风范。”
“什么时候三姑娘含着18颗珠子,仍能绵言细语、娓娓道来,谈吐这一关,姑娘就算是过了。”
“我,昂—”孟锦歌一张嘴,愣了一下,赶紧把含在嘴里的珠子吐倒手里,“姑姑,我刚刚好像咽了一颗!”
林姑姑依旧神情淡然,微笑着重新数了两个颗珠子放进孟锦歌嘴里,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漫不经心的话:“好了,再咽下去一颗也不怕了。”
奈何锦歌嘴里含着珠子,想张嘴骂人都得先咽下去两颗。
至此,孟锦歌行走坐卧稍有不慎,林姑姑手里的柳条下一秒就抽在她小腿上。
吃食也因为林姑姑一句“姑娘看着有些壮了”,此后丫鬟给锦歌布的菜不仅寡淡,量也减了。
到了晚间,口舌酸软、一身疲惫孟锦歌才躺下,将将要睡着,立刻就会被林姑姑安排的丫鬟唤醒,打鼾、呓语、睡姿不美,总有毛病被挑出来。
不仅如此,孟锦歌还时刻担心被拆穿身份,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摧残下,人也日渐消瘦。
赏花宴的前一天晚上,林姑姑去见了姜氏。
林姑姑表示,三姑娘虽然不通文墨、不懂女红,但好歹品行不错,人也上进,经过这几日的努力,已经足以应付赏花宴了。
拿了姜氏的谢仪,林姑姑不顾挽留连夜离开孟府。
孟锦歌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珠子,看着林姑姑的背影不明所以。
不就当着她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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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把吞下去的珠子捡回来继续含着了,就吓成这样?切,真是开不起玩笑。
合该早点这么干。
四月初二一早,孟锦玥带着收拾妥当的弟妹三人,一同向父母请安。
见他四人相处融洽,孟浩倡和姜氏颇为欣慰,自家兄妹,同气连枝,无论走到哪里,都应守望相助。
孟锦瑶见孟锦歌没穿和自己同款的杨妃色衣裳,而是另穿了件栀子黄,得意的扬了扬眉。
今天出门赴宴,兴许能吃到肉,孟锦歌不想因为一件衣裳,招惹孟锦瑶,耽误自己吃肉。
特意换了一套衣裳,却没留意,白莲把那套杨妃色衣裙包好,当做备用的衣服带着了。
姜氏看太阳升高,见时辰差不多了,招呼儿女准备出发。孟锦歌带了白荷一人跟着母亲去赴宴。还没出院门,孟锦玥身边的丫鬟突然“咦”了一声。
“姑娘,您的衣裳。”
孟锦玥今日穿了一件春晨色的裙子,搭配青玉首饰,看着清雅脱俗。
丫鬟指着的地方,正是孟锦玥腰间挂香囊的位置。衣料上不知撒上了什么粉末,原本精美的刺绣,糊成一片。
“这是……”孟锦玥解下香囊,香囊的锁边竟然开线了,里面的香粉撒了出来。
“这是谁做的,怎么这么不仔细。”
出门在即,遇见这个变故,姜夫人面露不愉。
孟锦玥道,“这个香囊是我今早穿衣时,觉得和衣裳很配,就随手挂上了,只怪我没有提前检查好。”
姜氏无法,“既已如此,你快些去换件衣裳吧。”
孟锦玥并没有动,只摇摇头,“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府离国公府尚有不短的距离,如若等我换了衣裳再出发,定要迟了。不若女儿今儿就不去了。”
姜氏看着孟锦玥,似在确认她的想法。
孟锦玥:“女儿已与姜家表哥订婚,本就应该守在家中待嫁,况且现在表哥病重,女儿也无心游玩。”
“本来还担心宴席上锦瑶一人孤单,如今有了锦歌陪着,我不去也罢。”
姜氏又怎能看不出孟锦玥是有意把衣裙弄脏的。
那年玥儿的及笄礼后,玥儿便因美貌名动京都。
在她们这样的人家,美貌是锦上添花,过于美貌,则容易引祸上身。
因此在孟锦玥的及笄礼后不久,姜氏便匆匆给孟锦玥和娘家侄子定了亲。
也是从那时起,除了几户交好的人家外,鲜少让她出门。
只可惜,才订亲不久,就从江南娘家传来消息,姜氏的侄子病了,玥儿的婚期也因此一拖再拖。几年过去,侄子的病不禁没好,反而越发重了。
姜氏此时已经生了给长女退亲的心思,想让孟锦玥借着这次赏花宴,重新融入京城贵女圈子,不想,女儿竟拒绝了。
姜氏:“你可想好了。”
面对母亲意有所指的问话,孟锦玥答得明确:“女儿想好了。”
姜氏点点头,诚如玥儿说的,时间不早了,不能再耽搁。故而也不强求,至于玥儿的婚事,只得另行商议了。
10. 赴宴
010
出门时,孟锦瑶瞪了孟锦歌一眼,警告她离自己远些,又缠着姜氏,要与姜氏同坐一辆马上,还想让自己的丫鬟也坐上来;孟锦璋则吵着要骑马。
临出门了,姜氏不想生事,都一一应允了。
趁此机会,孟锦歌便提出自己和白莲另乘一辆马车。孟锦瑶自以为的针对,正合孟锦歌心思。
坐上马车,孟锦歌仿佛灵魂生出翅膀,鸟儿飞出牢笼。隔着窗帘听着街上的人流嘈杂,一切都虚幻的仿佛是梦境。
穿书不过二十余天,竟体会到了物是人非。
忽有争执声传进马车里:“我这糕是10文1两,要怪只怪你没问清楚,现在切完了,这钱你不给也得给。”
“你这店家咋能骗俺呢,先前说这糕卖10文,这会又说10文一两,要收俺100文!”
言语粗犷,声如洪钟,孟锦歌心中一跳,是大哥!
大哥进京了!
“俺就不给,俺不信,这京城难不成还不讲理了!”
“富贵啊,就给他吧,咱们刚来不好与他们吵……”
娘!
孟锦歌内心深处有声音在呐喊,这是源于曾小妹的思念。
刚想撩开车帘好好看个清楚,却被同车的白莲制止,“姑娘不可,街上闲人多,莫要冲撞了姑娘。”
车夫缰绳一拉,马车转过街角,孟锦歌按下心中不舍,稳稳坐在车内,亲人的声音与她渐行渐远。
到英国公府时,国公府门外已经停了数量马车。孟锦歌一行人由仆妇们引着下轿,进了府。
英国公府占地面积颇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很是少见。
这里原是前朝一位王爷的的府邸,整座建筑及其考究,一花一草,一树一石,无不把道法自然和诗画意境融入其中。
此次赏花宴在国公府的后花园举办。
英国公刘治早年跟在圣上身边,曾数次救驾,攻城略地时更是多次率先破城。
大昭建国后,圣上亲封其为英国公,还将鲁地大族王氏的嫡女,赐婚英国公为妻,一时间英国公风光无两。
巧就巧在,本应早就死在战乱中的英国公发妻张氏,竟然在三年后,带着公婆小叔子,寻到京都了。张氏伺候公婆、养育小叔子,一家四口在战乱中苦苦求生,辗转多年后回到老家,竟得知,以为早就死了的丈夫,竟然成了国公爷。
彼时,英国公夫人王氏已经为英国公诞下长子。
一方是圣上赐婚的国公夫人,一方是至义至孝的发妻,任谁都难以抉择。
最后还是太后提议,王氏、张氏效仿娥皇女英,都为英国公正妻。
只是英国公夫人王氏出身鲁地王家,身份见识远非乡野村妇张氏可比。
多年来王夫人为英国公执掌内宅,教养的儿子也十分出色,在高门女眷中地位颇高。
而张氏为人粗俗,京中贵妇多不愿与之来往。
今日的赏花宴的便是由王氏举办。王氏素爱牡丹,越往花园走,越有大朵大朵的牡丹出现在视野中。
在此之前,孟锦歌对牡丹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的旧床单、老式洗脸盆上。觉得它夸张、艳俗,也想不明白牡丹怎么就成了国花。
直至今日,看到那朵眼熟的大花,才懂了何为国花。那么大一捧,在风中扑落落,黄的、红的,从中心到边缘,花瓣层层叠叠,由深至浅,勾勒细致,美的大开大合。
孟锦歌没忍住,接过引路的侍女手中的花,簪在发上。
孟锦瑶只瞧了一眼,险些笑出声来,大马猴插花?暗道“俗气”,却也没有拒绝呈上来的花,选了一朵,拿在手中把玩。
彼时,大昭朝民风开放,在这样的场合并没有将男女宾客严格分开。
一路上孟锦璋看到几个熟人,步子明显欢脱起来,姜氏见了叮嘱他:
“你父亲都夸英国公世子学问好,想来他的友人也多是文采斐然的君子,你今日多与他们相交。”
刘清衍,英国公夫人王氏所出,三年前已请旨册封为世子。
“那个刘二少,你且远着点。好好的哥儿,跟着他都学坏了。”
“母亲,您这是偏见,偏见您知道吗,二哥为人最是仗义了。”
姜氏不耐烦道:“二哥、二哥,我没记错的话,刘家二小子比你还小些吧?这声哥哥叫的倒是亲!”
孟锦璋不乐意母亲对自己的好友有误解,还想争辩几句,却被前方亭子里传来几声大笑打断,细听是几个青年在对对子。
“这回轮到我出题了,我出个简单的,由在座各位选出最佳即可。我的题目是‘白水为泉’”。
这题不难,只要前两个字组成最后一个即可,妙的是意境。
题目一出,立刻就有人对:“山石为岩。”
“好”、“好”。
“此木为柴。”
“李兄对的巧。”
……
一道清朗的男音突然插进来:“少女最妙!”
静默后,亭子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还得是二哥!”
“妙啊妙,实在是妙,佩服佩服!”
“登徒子!”姜氏的脸黑成一片,瞪了一眼孟锦璋,“那个穿红挂绿、言语轻狂的可是你那好二哥?!”
孟锦璋嘟着嘴,还想争辩,却无从反驳。
“休得狡辩,今后你若再与他厮混,我定要告诉你父亲,让他请家法。”
“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孟锦璋无法,只得跟在母亲和妹妹妹后面,悻悻离去。
凉亭中,穿红戴绿的刘清水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一头坠着琉璃珠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七彩光芒。
徐徐远去的身影中,那个身穿黄衣头插大红牡丹背影很是显眼。
刘清水微微眯起眼,嘴角提起几丝趣味。
“是她……”
行至半路,孟锦歌远远就看见前方的岔路上,站着一位衣着贵气的公子。
男子看到姜氏几人,停在原地缓缓施礼:“天笠给舅母请安,锦璋、锦瑶安好,这位就是锦歌表妹吧?”
姜氏点头道:“正是锦歌。”复又向孟锦歌介绍,“这位是你姑表兄,天笠世子。”
众人依次见了礼。
姜氏看天笠衣着单薄,关心道:“天气虽已转暖,世子也莫要贪凉,怎么出门也不披件外衫。”
遂嘱咐小厮去马车上,去把备着的披风取来。
“舅母不必麻烦了。”岳天笠拒绝,“先生留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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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做完,天笠已经打算离开了。”
姜氏点头,不忘横了一眼儿子:看看你表哥,别整天的跟着不三不四的,学得不着调。
孟锦璋搓搓鼻子,这算不算无故受累。
岳天笠又向众人身后看了看,似乎是没有瞧见想的人,“锦玥表妹没来?”
姜氏颔首:“你锦玥表妹已经定亲,现在在家预备婚事,不方便出席。”
闻言岳天笠点点头,似是有些遗憾,和众人告辞后,转身离开了。
良久,孟锦歌仍旧忍住看向岳天笠离开的方向。
孟锦璋看见了,以为是锦歌好奇,向孟锦歌解释:“他是咱们亲姑母家的表哥。”
“咱姑母是景王妃,十八年前,景王触怒圣上,被发配南疆,姑母也同姑父一起去南疆了,圣上念及表哥年少,准他留在京都。”
末了,孟锦璋还不忘叮嘱:“除了姑母,我们还有个小叔。小叔在京郊大营任千户,这些三妹知道就好,回家切莫提起他们,父亲不喜~”
孟锦歌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回身望去,岳天笠已不见踪影。
立若芝兰树,笑若初冬雪。无他,唯美人已。
孟锦歌咋舌,这表哥,真是,硬帅啊。
【那是,男二不帅怎能让读者难以抉择?】
孟锦哥大惊,这是——
【孟锦歌:孙雨薇,你丫的这么多天死哪去了!】
【孙雨薇:咔嚓咔嚓,我能去哪,就在寝室啊】
震惊!
【孙雨薇:刚刚看你平安下山了,就拿了包薯片吃,这不,才刚拆开】
【孟锦歌无语:不是,你漏页了吧!我咱俩都快一个月没联系上了!】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孟锦歌胆战心惊的过了小一个月,对孙雨薇来说,就是点击“下一章”的瞬间。
意识到这个问题,孙雨薇也严肃起来。
【孙雨薇:锦歌,怎么办,我真不该用你的名字写小说,我真该死啊。】
事已至此,孟锦歌也不想孙雨薇因此事懊悔。
【孟锦歌:别想这些没用的了,这次的赏花宴,是有事要发生吗?】
【孙雨薇:嗯,有主线剧情。】
孙雨薇斟酌了一下措辞,尽量在书中法则允许的情况下,给孟锦歌讲清楚。
【孙雨薇:今天是女主和男主第一次相识的日子,同时女主的庶妹,也就是现在的你,对男主一见钟情】
孟锦歌:666,喜欢女主的男人,怕不是嫌命长了?
【孙雨薇:但是你却因不小心落水被男主的弟弟救了,损了清白,只能嫁给男主弟弟】
【孟锦歌:喜欢哥哥,嫁给弟弟,这么老套的剧情你是用脚趾头想的?】
【孙雨薇:先想想你今天要怎么平安度过吧。不过现在女主都没来,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了】
在书中的天道法则下,孙雨薇只能将原剧情给孟锦歌讲个大概。
孟锦歌想,对男主一见钟情?自己是万万不会的,只要小心不落水,今天就能安稳度过了。
【孙雨薇:你确定?刚刚谁看了眼男配就已经流口水了】
【孟锦歌:胡说,姐姐浸淫娱乐圈多年,什么样的好饭没吃过?】
11. 蝴蝶压襟
011
姜氏带着几个孩子先给主家见了礼,又把孟锦歌介绍给相熟的夫人认识,直到有年轻的公子、小姐来寻孟锦璋、孟锦瑶,才打发他们自己去玩。
没了母亲的束缚,孟锦璋冲着孟锦瑶眨眨眼,一溜烟跑没影了。
孟锦瑶斜了一眼孟锦歌,转而又笑意盈盈的拉着孟锦歌的手:“三妹,我来与你介绍几位京中闺秀。”
先后遇见几位小姐,孟锦瑶都会特意把孟锦歌拉倒身前。
这位就是我三妹,才来京中几日。”
“这些年在外修行,着实受了不少苦。”
“对对,是在乡下长大的。”
“看着是有些壮实,呵呵~”
惺惺作态,不过是想打击孟锦歌的自尊。孟锦歌面上看不出不高兴,还时不时“呵呵”几声应付她们。
实则心中却不住和孙雨薇插科打诨,吐糟是哪位小姐更为做作。
【孟锦歌:雨薇,你说我那便宜表哥今天过来,怕不是为了我长姐吧】
【孙雨薇:嗯哼~你猜?】
……
“读过书吗?这我也不知,三妹,你可识的字?”
这会儿,和孟锦瑶聊天的是一位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孟锦瑶叫她媛儿,二人很是亲近的样子。
这个媛儿名唤李媛,是礼部侍郎家的次女。
李媛见了孟锦歌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绣了莲花的团扇半遮半掩的挡在脸上,一句话没说,先意味不明的蹦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
孟锦歌不禁在心里吐槽:笑尼玛啊,姐我又不是公园里的猴!
“略识得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罢了。”
得到孟锦歌的回答,李媛和孟锦瑶对视一眼,目光碰撞间,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的事,相互依靠着笑作一团。
笑闹了一阵,孟锦瑶似乎是对这种游戏玩腻了,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手中的团扇轻轻摇动,斜睨着孟锦歌。
“你在这歇着吧,我去别处转转。”
“锦瑶姐姐,你且等等,我与你一同走。”
见到孟锦瑶要走,李媛紧跟着站起来,瞥了一眼孟锦歌,眼里满是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孟锦瑶和李媛才走不久,白莲就看见石凳下好像有什么在反着光。
“三姑娘,您瞧,这是……”
是一条坠着珐琅彩的蝴蝶的银链子。
似乎李媛衣襟的扣子上就挂了这样一条链子,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红色的光晕,很是漂亮。
“看着像是李小姐的,给她送过去吧。”
白莲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孟锦瑶捉弄锦歌,拿她打趣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不想她跟着自己。
为了今天的宴会,孟锦瑶筹谋了很久,不容有差错。
从袖袋中取出一条,和自己衣服同色的杨妃色飘带,趁着四周没人注意,悄悄系在长廊的栏杆上。
“锦瑶姐姐,怎么走的这么急,都不等等我。”
孟锦瑶手中的团扇假意在额前挥了挥,“刚刚有些闷,我来水塘这边吹吹风。”
二人顺着长廊继续走,行至转角处,孟锦瑶回头看去,刚刚自己亲手系的飘带,已经不见了。
团扇挡在脸前,遮住羞红的面颊。
三年前的春天,孟锦瑶在一次踏青中,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英国公世子刘清衍。
那天出游的人很多,远远看去,身穿月白色长衫的他,如众星捧月般,站在人群中央。似乎意有所感,刘清衍突然朝她的方向回看过来,靛蓝色的摸额下,一双眼睛,深沉无波。
他好像谁都看了,又谁都没有看到。
“你要是眨眨眼,我就飞到你的身边。”
只一眼,便再不能忘。
他,对自己也是有意的吧,不然,为什么那天有那么多的世家贵女,你却偏偏看向我。
“锦瑶姐姐,你是不喜你那妹妹吧。”
李媛的问话,打断了孟锦瑶的回忆。团扇轻摇,微风稍稍吹散心口的躁意,“怎能这么说,锦歌是我三妹,我自是喜的。”
在父母的授意下,多年来,李媛一直有意捧着孟锦歌,讨她欢心已经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况且,一个刚来京城的庶女而已,就算用她做筏子,她又能如何。
李媛上前一步,还想和孟锦瑶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
“二姑娘,李小姐。”
“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子。”
因着不喜孟锦歌,孟锦瑶对她的丫鬟白莲也不待见。
看到孟锦瑶呵斥孟锦歌的丫鬟,李媛敛眸,她愈发确定,孟锦瑶不喜欢这个妹妹。
一个打小养在外面的庶女,本就上不得台面,而且每每看见她,还要背负着“为己受难”的恩情,想来任谁都不会喜欢的。
白莲小跑着过来,把东西呈给二人,“二位姑娘刚走,我就在地上看着这个,瞧着像是李小姐的,便赶紧的给送过来。”
“确实是我的。”
李媛点了下头,身后的丫鬟立刻从白莲手中接了,呈给李媛。
李媛看了一眼孟锦瑶,稍一思忖,想到了什么。
借着宽大的袖笼挡住白莲的视线,指甲抵在珐琅彩蝴蝶上的宝石边缘,暗暗用力。
白莲:“二姑娘、二小姐,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回三姑娘那里了。”
“慢着,”李媛身边的丫鬟,突然上前一步拦住白莲,“我家姑娘压襟上的红宝石怎么不见了?”
就见李媛一翻手,珐琅彩蝴蝶上原本镶嵌红宝石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托撑。
……
“莫要乱说,这压襟我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还回来就是什么样子,”
“既然来送压襟,我又怎么会偷藏宝石!”
李媛身边的丫鬟指着白莲不依不饶:“定是你既想把宝石占为己有,又想在我们姑娘面前卖个好,这才昧下宝石,把压襟还了回来!”
“是不是偷了,一搜便知!”
原本散落在四周赏玩的人,听到争执声,渐渐聚集过来。
感受到周围鄙夷猜忌的目光,白莲一时间百口莫辩。
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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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被高门贵女这样指摘,如若不能洗脱嫌疑,莫说自己,怕是家里的老子娘都要受连累。
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下脱光衣服搜身?不若,不若就一头撞在柱上,至少能搏个清白。
“好啦,”孟锦瑶看人聚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调和,“这个是我庶妹的丫头,我庶妹才回京不久,没见过什么世面。回头我陪你一颗宝石就是,这次还请多担待了。”
“既然锦瑶姐姐这样说了,那这回暂且不计较了,只是有这样的妹妹,真是连累锦瑶姐姐了。”
几句话,不光把事情定性成白莲私吞宝石,还隐隐暗指是受孟锦歌指使。
李媛身边的丫鬟,放开白莲:“也就是我们小姐心性好,要是遇到旁人,定要捉你去见官。”
“也别等遇见旁人了,这就报官吧!”
一句突兀的大喝,打断一唱一和的几人,聚集着看着热闹的人群,自觉让开一条路,孟锦歌叉着手从人群外信步走来。
“三姑娘~”白莲辩驳了半天,也没人信她,已经生了撞柱的心,此时见到三小姐,不免心生期盼,她能信我吗?
“怕什么,姑娘我这不是来了吗,”孟锦歌嫌弃的看了一眼白莲,招手,把她护在身后。
“再遇见这种事,就没必要自证,若是她们说你吞了宝石,难不成还要剖开肚子?”
这些天,孟锦歌在孟府一直谨小慎微,从不与人起争执,是路出马脚、拆穿自己冒充孟姑娘的事实。
但今天这事已经不是简单的退让就能解决了的。
一旦真的坐实自己指使丫鬟偷窃宝石,日后再想堂堂正正做人,就难了。
孟锦瑶只是想让孟锦歌不软不硬吃个闷亏,今天还有更要紧的事。她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
“三妹妹,今天是国公府的宴会,咱们做客的不好招惹是非,我已经替你给李小姐赔过不是了,还不快带着你的丫鬟离开。”
“二姐,这个情,妹妹我可领不得。”
孟锦歌没有理会孟锦瑶的说和,转而看向李媛。
“有件事我还得问问李小姐,您这宝石不见了,第一反应不是回头找找,怎么就偏偏认定是我的丫鬟偷得?!”
孟锦歌抄着手,大喇喇地挡在游廊一端,摆出今天这事不弄个明白,谁都别想走的架势。
这里的争执不仅引来附近赏玩的年轻小姐围观,对面水榭里吟诗垂钓的公子,也都朝这里看过来。
眼见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孟锦瑶不想把事情闹大,直接上手去拉孟锦歌:“锦歌,李小姐已经不追究了,你这是要闹哪般?”
孟锦歌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孟锦瑶的碰触:“二姐,咱们姐妹俩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小心被怀疑转移赃物。”
“转、转移什么?”孟锦瑶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孟锦歌指向李媛拿着的压襟,向众人道:“今天李小姐戴的这条蝴蝶链子……”
“压襟,孟三姑娘,我们姑娘佩戴的是红宝石珐琅彩蝴蝶绞丝银链压襟……”
李媛身边的丫鬟急忙纠正,生怕孟锦歌说错什么污了自家小姐的名讳。
12. 落水
012
“没错,正是这条压襟被我的丫鬟捡到了,在还给李小姐的时候,李小姐发现上面的红宝石不见了,而后,李小姐就认定宝石是被我的丫头偷拿了,敢问李小姐,我说的对不对?”
孟锦歌身量大,嗓门高,中气十足,说的每个字都让围观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是,不过,我……”周围看人闹的人太多,李媛的回答显得有些怯懦。
李媛已经开始后悔招惹孟锦歌了,本以为她只是没什么见识的村姑,只要自己吓唬几句,定然就不敢吱声了。
没想到孟锦歌在这么多人面前,仍然能够侃侃而谈,底气十足,相较之下,自己到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孟锦歌不理会李媛的分辨,转而又问白莲:“白莲,你是在哪里捡到的这条压襟的?”
白莲:“就是那边的石凳处,之前几位小姐坐在那里闲聊,后来二姑娘和李小姐往长廊这边走,她们刚走没一会儿,我就在地上看见了。”
孟锦歌又问:“你捡到时,蝴蝶上的宝石可还在?”
若是刚开始就有人问白莲,白莲尚能答出,现在争执了这半晌,白莲自己也记不得捡到时,上面还有没有红宝石了。
“我、我记不清了。我捡到后直接给李小姐送过来了,并没有注意上面的宝石。”
“没用的东西,”孟锦歌侧头微微一笑,轻轻刮了一下白莲的鼻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你忘了你拣起来时还给我看过,那时,红宝石还在呢!”
孟锦歌拿过压襟,指着上面的划痕给众人看,“白莲捡到这条压襟时,拿给我看过,上面的花纹完整,并没有划痕。这道划痕在宝石托撑上,明显是有人在扣宝石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既然如此,那宝石定然就在之后接触过压襟的人身上!”
一时间,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孟锦歌说“转移脏物”,刚刚孟二小姐也碰过这条压襟!
白莲恍然,三小姐这样说,分明是宁可得罪二小姐,也要为自己洗脱罪名。
刚刚还在咬牙坚持的女孩,一瞬间眼泪就要落下来。
“白莲,你把压襟还给李小姐后,都谁碰过这条压襟!”
“李小姐、李小姐的丫鬟,还有,”白莲抬头看向孟锦瑶,“二小姐。”
面对众人的目光,孟锦瑶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休得胡说,区区几块宝石,我怎么可能看在眼里!”
孟锦歌护着白莲退向一旁,“二姐莫怪,白莲这也是实话实话!”
说话间,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也默契的向后退了几步,俨然要和孟锦瑶、李媛几人划清界限。
竟然仅凭短短几句话,孟锦歌就扭转了局势。
孟锦瑶气得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这个孟锦歌,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她这个二姐伙同外人欺负刚归家不久的庶妹!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父亲在朝中深受圣恩,从小到大,孟锦瑶向来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摘月亮。
这是第一次,竟有人感这样指摘她!
同一时间,孟锦歌悄悄在心里发问【雨薇,那宝石现在在哪?】
伴随着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孙雨薇的回答清晰地传入孟锦歌脑中:
【之前在李小姐身上,不过她是一个大家小姐,不好搜身,我让她转移给她身后的丫鬟了】
李媛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好像不受控制了,竟然伸进袖袋中把宝石掏出来,塞进丫鬟手里。好在袖笼宽大,这点小动作并没有被人注意到。
那丫鬟察觉到手中的异物,立刻看向李媛,再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不动声色的向后的栏杆挪去。
率先从文字中预知到剧情走向的孙雨薇,立即出声提醒。
【孙雨薇:锦歌,那丫鬟打算趁人不注意,把宝石扔到水塘里!】
在孙雨薇提醒的同时,孟锦歌也注意到原本站在李媛身边的丫鬟,正一步步退向身后的栏杆。
“那个丫头,你别动,说的就是你,你要干什么!”
孟锦歌突然大喝一声,吓得那丫头手一抖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红色小颗粒,从她手中脱出,磕到地上,又弹到空中,折射出绚烂的火彩,只短短一瞬,掉进水中不见了。
“吁——”人群中嘘声一片。
是非对错,当下立断,这主仆二人竟然玩得一手贼喊捉贼。
每一句窃窃私词都像是扇在李媛脸上的巴掌。
李媛恼羞成怒的同时也为推脱责任,一巴掌朝自己丫鬟甩了过去,“你这个眼皮子浅的丫头,平日是少了你的,竟然敢偷东西!”
那丫头下意识躲向一旁,慌乱中似乎被绊了一下,扑倒在地,李媛的一巴掌不偏不倚,正好扇在还在顺气的孟锦瑶脸上。
孟锦瑶身后的丫鬟云霞被李媛的丫鬟绊住,身子趔趄了下也摔在地上,慌乱中不知是谁,推了孟锦瑶一把。
孟锦瑶本来身子就身子弱,突然被扇了一巴掌,又被这一推,脚下不稳,身子一歪,竟然跌进水里。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长廊上的人一时间乱作一团,就连对面水榭里的公子,也纷纷看过来。
“好像有人落水了!哪位兄台水性好,快把人救上来!”
“使不得,使不得,要是一个不好冲撞了哪家的小姐……”
“落水的似乎是孟府的千金!”
“孟府,可是那个出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孟府?”
“是‘内相’孟大学士的孟府!”
“这要是谁能英雄救美,岂不是能当孟府的乘龙快婿……”
话说一半,已经有私心活络的寻么下水救人了。
孙雨薇提醒【锦歌快去救人,若是孟锦瑶出个好歹,你怎么向姜氏交代!】
孟锦歌也急得直跺脚【我哪会水!】
原书剧情中,孟姑娘就是因这次赏花宴落水被男主弟弟救了,才不得不嫁给他。
没想到这次落水的人竟然变成了孟锦瑶。
这会自己要是下去了,真的被谁谁谁救了,那岂不是要发生和原剧情一样的事?
脑中键盘的敲击声接连响起。
【孙雨薇:你只管下去,剩下的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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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
既然孙雨薇如此说,孟锦歌干脆把心一横,三两步跨过栏杆,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正在水榭里钓鱼的刘清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落入水中,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人已经冲向水塘边,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临了还不忘,顺带一脚踢翻一个想要下水救人的公子。
候在一旁的吉祥看见自家少爷突然跳进水中救人,也追冲到岸边,嘴里一个劲地跟被主子撞倒的几位公子赔不是,实则趁着扶人的机会把人拽住,阻拦他们下水救人。
孟锦歌跳进水中,还没等挣扎,脚竟已挨着地了,不禁“啧”了一声,这水深才堪堪没过胸口。
孟锦瑶还在水里扑腾不停,咕咚咕咚被灌了几大口水,鼻腔、喉咙火辣辣,挣扎间,突然觉得后颈一紧,整个人竟然被拎了起来。
手脚还下意识在空中划动,落在岸上的人眼中,滑稽又可笑。
“噗嗤——”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来,之后接二连三的的有人发出笑声。
“孟二小姐还真是活泼~”
“这救人的姑娘是谁,沉着冷静,遇事不慌,倒有些大家风范。”
“听说是孟府刚接回来的庶女。”
“原来是孟家的姑娘,难怪如此周正。”
“就是看着有些壮,哎呦我的脚……”似乎是被踩了一脚,噤了声。
孟锦瑶听见岸边人的议论,胸口愈发刺痛,不知是呛的还是气的。自己今天竟然给孟锦歌做了筏子。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托住自己屁股,孟锦瑶刚想尖叫,就听身后的孟锦歌道:“二姐姐坐稳了,妹妹我托你上去。”
孟锦瑶的脸更红了。
等孟锦瑶上了岸,锦歌也没用旁人拉她,抓住栏杆,手臂一撑,翻身爬上回廊。
四周竟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白莲迎上前,打开已经准备好的披风,把自家姑娘从头到脚包裹好,一是怕天凉怕染上风寒,二是怕衣衫尽湿的样子被人瞧见了。
稍微整理好,孟锦歌朝人群做了几个拱手礼,感谢众位小姐给她和丫鬟自证清白的机会,同时也感谢大家在她姐妹二人落入水中时,帮忙呼救。
这些京中贵女头一次见到,竟然有官家小姐行事如此洒脱,已经有人生了结交的心,不过这是后话了。
片刻功夫,已有国公府的婆子抬着软轿过来,请她二人去附近的院子更衣。
等孟家姐妹二人走了,众人才散了,没人去理会缩在角落里的李媛主仆二人。
刘清水跳进水里游了一半,听不到呼救声了,抬头一看才发觉不对,不光落水的小姐不见了,原本聚集在前方的人也散了,剩下三三两两的目光反倒落在自己身上指指点点。
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刘清水停在水塘中央,忽然察觉不对,脚下一登,竟自水中站了起来,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是走回岸上好,还是游回岸上快。
“二爷,小的,小的去给爷取件外衫来。”
刚刚自家主子有多勇猛,现在就有多丢脸,吉祥抿紧嘴,在周围压抑的闷笑声中,溜了。
13. 胎记
013
姜氏得知两个女儿竟然都落了水,险些失了风度。
锦瑶自小体弱,这风寒才刚好没多久,这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办。
锦歌刚回京,本想着借着这次宴会给她相看合适的人家,也算圆了陈姨娘多年的夙愿。若是因为此事影响了风评,想嫁入高门就难了。
直到听完下人的回禀,确认两个女儿都没事,姜氏才低低念了声佛。
阿弥陀佛,多谢锦歌救了我的瑶儿。
稳了稳心神,匆匆跟着引路的下人去寻女儿。
到了孟锦瑶、孟锦歌更衣的院落,进了内室,一眼就看见孟锦瑶窝在被子里。
姜氏扑了过去,把孟锦瑶揽在怀里,阿弥陀佛念了数遍,确定女儿只是受了些惊吓,才把心放下。
又去看孟锦歌,发现她只裹着披风坐在榻上,责怪道:“怎么不坐到床上去,当心着凉。”
孟锦歌摇头只说没事,“头发已经绞干了,等白莲把替换的衣服取来,换上就好了。”
姜氏一想便知,这肯定是锦瑶不乐意与锦歌同坐一张床上,才让锦歌坐在这里的。
锦瑶真是被自己惯坏了,锦歌刚救了她,怎么还能耍小孩子脾气。
无奈的叹口气,这里不是教育女儿的地方,只得等回府再与锦瑶好好说教了。
没过多久,白莲和孟锦瑶的丫鬟云霞取来衣服,姜氏遣退国公府的下人,只留下从孟府带来的几个婢女,才安排更衣。
接过孟锦瑶的衣服,姜氏亲自动手给女儿换衣服。
先帮孟锦瑶脱了湿掉的衣服,又取了热帕子,细细给她擦身子。拂过女儿背上淡粉色的胎记,姜氏眸色微动。
这是女儿自打一出生就有的,那时瑶儿还是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作为双生子中胎小的那一个,孟锦瑶的身子从小就不比旁的孩子结实。
也因此,自打她出生起,姜氏几乎就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她身上。
思绪飘散间,姜氏不经意地抬眼看向孟锦歌,瞬间,僵在当场。
锦歌背上同样的位置,竟然也有一个的粉色胎记!
“母亲?”
直到孟锦瑶打了一个冷战,姜氏才猛然回过神来,此时孟锦歌已经穿好里衣,仿佛刚刚看到的是自己的错觉。
“母亲,您怎么了。”
“没事,母亲只是在想,你与锦歌都落了水,等回了府得记得要喝些驱寒的汤水。”
姜氏随口敷衍了几句,孟锦瑶不疑有他又撒起娇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敲门,英国公夫人王氏亲自带人过来了
王氏生的端庄大气,犹如牡丹般,一颦一笑自带威仪。
进了屋,王氏先招呼婆子把驱寒的汤水端上来,亲自端给孟锦瑶姐妹二人不说,有又诚心向姜氏道歉。
此次落水虽然有英国公府没做好防护的缘故,但归根结底是李媛主仆搬弄是非引起的。
既然两个女儿并无大碍,王氏又做足了态度,姜氏也不想在英国公重回朝堂的当口,对此事过于计较。
只是此时,姜氏也没了继续玩乐的心思,已经生了告辞的心。
“我已经问过了,今日之事是几个孩子顽皮,与夫人无关,夫人也莫要自责……”
今日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孟锦瑶生怕母亲说出告辞的话,慌乱之下,竟然出声打断了母亲:
“母亲,既然已经无事了,咱们就赶紧着回园子里吧,我还想和几位许久未见的小姐再玩一会。”
“瑶儿,你身子弱,不如早些回家休养。”
“女儿喝了姜汤,觉得已经无事了。”
王氏自然也不想姜氏此时离去,那样岂不是证实了自己这个主家,没有招待好宾客么,“宴席还没开始呢,夫人这时候走,就是还怪我呢。”
“夫人不若带着哥儿、姐儿再坐一坐,也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水榭四周已经安排了婆子守着,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今儿个还请了梨园班的台柱,看这时辰也差不多要开场了,孟夫人与我一同去听听如何?”
女儿不愿走,王夫人又热情难拒,姜氏只好笑着点点头同意了。
但是刚经历了落水,姜氏不放心女儿独自游玩,拘着孟锦瑶、孟锦歌两个一同去园子里听戏。
重新回了园子,还没坐定,立时就有各府的夫人上前打招呼。
才坐下没多久,孟锦歌忽然觉得左耳上空空荡荡的,伸手一摸才发现竟然少了一只耳环。这件首饰是姜氏特意赏给她参加宴会戴的,少了这一只,就凑不成套了。
还是白莲猜测,可能是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落在哪了。无法,只得赶紧吩咐白莲去找。
孟静瑶陪着母亲呆了一会儿,心里越发急躁。
没过一会,孟锦瑶眼尖的瞧见,远处似乎有个丫头探头往这边瞧,下意识就觉得对方是来找自己的。
眼睛转转,心里就有了主意,孟锦瑶伏在姜氏耳边小声嘟囔:
“母亲,刚刚的汤水喝多了,女儿想去小解。”生怕姜氏不同意,又拉着孟锦歌一起。
姜氏一边忙着应对上前攀谈的夫人,一边朝贴身丫鬟绿荛点点头,示意绿荛跟着,又嘱咐了几句,才让她姐妹二人去了。
身边跟着这些人,孟锦瑶觉着被绊住了手脚。
离开戏台子,行至半路,孟锦瑶突然抚着胸口咳嗽不止,不过几个呼吸,脸已经胀得通红。
云霞一边给孟锦瑶顺气,一边急得似是要哭出来:
“小姐,您怕是咳疾犯了,定是刚刚落水时受了寒,平日里常用的药也掉水里了,这可怎么办啊。”
绿荛:“夫人的马车上应有备着的药。”
孟锦瑶顺着绿荛的话,“咳咳,那就辛苦绿荛姐姐了,劳烦绿荛姐姐帮我去取来,我含上一颗就好。还请姐姐莫要告诉母亲,免得她担心。”
绿荛不疑有他,点点头急步离开。
等看不见绿荛身影了,孟锦瑶才瞥了锦歌一眼,似乎咳的太久了,说话都没了力气:“三妹妹,你今日身上熏了什么香,呛得我难受。”
孟锦歌身上并无熏香,但孟锦瑶既然这样说了,自是不想被她攀扯:
“那我走?”
孟锦瑶点点头,又叮嘱道:“你先在前面等我,别乱走,等我吃了药,好受些,咱们再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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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母亲,咳咳,免得你自己回去,母亲又要担心。”
孟锦歌应是,转身走了。
孟锦瑶先后支开绿荛和自己,这事明显透着古怪。
既然已经避开了今天和自己有关的剧情,现在只要安心等到宴会结束,就算是安全了。
趁着四下无人,孟锦歌问孙雨薇【今天还有啥剧情?】
“咔嚓咔嚓”咬薯片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脑中,【孙雨薇:连女主都不在,还能有走啥剧情?】
“咔嚓,咔嚓”,孙雨薇吃的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嗦一下手指头。
自己也好久没吃薯片了,想吃~
【孟锦歌:大晚上的吃薯片,你不减肥了?】
【孙雨薇:要你管!】
说话间,迎面走来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见孟锦歌一个人坐在道边的石凳上,抬头端详孟锦歌片刻,似乎仍有些不确定,最后目光定格在她杨妃色的衣裙上。
“请问,您可是孟小姐?”
孟锦歌下意识回了声“是”。
小丫头,点点头,侧开身子,指向一旁的岔路,“孟小姐,这边请。”
【孟锦歌:孙雨薇!】
原本坐的好好的,可就在小丫头说话的同时,似乎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包裹住,孟锦歌被迫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沿着小丫鬟所指的岔路向前走。
孙雨薇丢开手里的东西狂敲击键盘,薯片散落在床单上也没去理会,但无论输入什么,屏幕上都显示代码错误。
而那个小丫头像是感受不到孟锦歌怪异的动作,只依旧定定的看着孟锦歌,抬手指向岔路。
一路被裹挟着沿着小路蜿蜒前行,穿过月亮门,面前竟然出现两个院落。
一个院门半敞,门前寥寥几棵竹子,犹如某个隐士的避世的之所。
另一座院墙上插了数个大小不一的风车,风车上只残存着斑驳的颜色,看着有些年头。
这是两个院子必须要选一个进吗?
孟锦歌只看了一眼,目光转向门前有竹子的院子。
在禁锢的指引下,孟锦歌半推半就进了院子,径直走到屋舍前。一直尝试对抗剧情的孙雨薇突然想到了什么,
【孙雨薇:这好像是女主剧情,锦歌别进去!】
然而这哪里是孟锦歌能决定的,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住,孟锦歌双手不受控制用力一推,面前的门应力而开,同时,禁锢消失。
迅速挡住眼睛,还是慢了一步。数道金光朝着孟锦哥面门直射而来,眼睛火辣辣的,泪水刷的就下来了。
这个感觉她熟。
【孟锦歌:擦,真是男主!】
屏幕前的孙雨薇不自觉的攥紧手,咬着唇问:
【他,看起来怎么样?】
孙雨薇不能直接看到孟锦歌所处的世界,她只能从苍白的文字中感受书中的书中的一切。
对于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主角,她想知道,在别人眼里,他是怎样的人。
金光渐消,对面男子伏在书案前,抬头看过来。透过指缝,孟锦歌正对上男子疑惑的目光。
额间一抹倾城色,一世红颜为谁留。
14. 坦诚相见
014
“姑娘可是来赴宴的客人?”
声音入耳,如涓涓泉水,滋润干涸大地。
似乎听到百乐齐奏,周身如同包裹在冬日暖阳中。
孟锦歌看着刘清衍的嘴一张一合,竟全完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姑娘?姑娘!”连续呼唤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刘清衍自书案前站起身,走了两步,有恐失了礼数,又退了回去。
“姑娘,是身体不舒服吗?”
【锦歌?锦歌!清醒一下!】
孙雨薇先一步在屏幕弹出的文字上看到了接下来的剧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嘶声尖叫:
【孟锦歌,你大哥带着一帮公子少爷来捉奸了!】
“什、什么!”在孙雨薇连续的尖叫下,孟锦歌终于醒过神。
转身就想往外走,院外熙熙攘攘的,显然人已经到了。
“咔嚓。”鬼使神差的,孟锦歌拉上门栓,把门从里面插上了。
几乎在同时,孙雨薇的咆哮声立刻炸响:
【孙雨薇:好好的你锁门做什么,被人撞见你与外男独处一室,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啪啪啪,”房门被敲响了。
“明远世子,怎么这么久还不过来,我与诸位兄台寻你来了!”
刘清衍,字明远,英国公长子,三年前被请封为世子,正值弱冠之年。
“诶?世子你怎么不开门?”
开门?开哪门子的门,刚刚若是出去倒也罢了,现在孤男寡女、房门紧锁共处一室,意义已经变了!
“这位小姐,不若就敞开门吧,走错路而已,解释清楚了就好。”
孟锦歌双手合十,对着刘清衍,连拜数下,“这位大哥,我只是走错门,并不想惹麻烦~”
抹额下的眸光微动,刘清衍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冲着门外轻声道:“刚刚得了一佳句,忘了时间,诸位兄台请稍等我片刻。”
门外众人听了,连连称赞刘清衍文采斐然,又有人道“灵光易散,不可打断”。
如此也只能拖延片刻,这间是书房,除了书架书案外,只有一张床榻,
连个能藏人的柜子也无,孟锦歌原地转了几圈,竟无处可躲。
【孙雨薇:要不跳窗吧,不过……】焉知窗外不是另一个虎穴?
“跳窗,对啊!既然能跳窗,咋不早说!”
来不及细想,孟锦歌对着刘清衍又是一拜,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手臂在窗台上一撑,翻了出去。
孟锦歌看不到自己身上,自她推门进屋起身上隐隐散发的金芒,在她翻出窗子的一刻,“噗”的一声,熄灭了。
窗外稀稀拉拉长了几颗竹子,依稀能看见,距离自己仅十几步的院子里的数位公子,三三两两,或坐或站。
便宜哥哥孟锦璋赫然就在其中,他时不时的看过来,自己随时可能被发现!
孙雨薇快速敲了几下键盘【院墙下方有狗洞,从那可以钻出去。】
拨开杂草,果真如孙雨薇所说,有个洞——
【孟锦歌:我擦,你当你姐是吉娃娃啊】
要不是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孟锦歌真想坐下来好好埋汰埋汰孙雨薇。
在孟锦歌的吐槽时,原本仅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由边缘向外飞速侵蚀,最后定格在半米大小。
【孙雨薇:现在你是藏獒也能过去了,还不快走】
孟锦歌赞了一声,趴在地上从狗洞钻了出去。
爬过来才发现,院墙这边四周都是荆棘,除非从面前半开的窗户爬进去。退回去,随时有可能被发现,翻窗子,那是脑袋有泡。
倒不如等刘清衍带着这些个公子走了,再爬回去,从来时的小路偷摸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似是看出孟锦歌已做好了决断,她才站起身,那股熟悉的桎梏再次裹挟住她。
【孟锦歌:雨薇!】
【孙雨薇:咔嚓咔嚓,我没想错的话,这是书中世界的天道法则,有些剧情线必须得完成,咔嚓咔嚓……】
【孟锦歌:好歹想想办法啊!】
【孙雨薇:敲啥都没用】
孙雨点点键盘【锁机了】
孟锦歌气的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你好歹把薯片放下,搁那看戏是怎么回事!!!】
孙雨薇抿着牙,学着仓鼠的样子,细细嗑薯片的边缘【啃哧啃哧,这样呢,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不等孟锦歌答话,禁锢身体的力量猛然收紧,就在一瞬间,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费力。
没等到回怼的孙雨薇紧张起来,【孙雨薇:锦歌,你没事吧,别吓我】
孟锦歌眼睁睁看着不受自己控制的手脚,以诡异的方式手脚并用爬上窗台。
似乎还是嫌弃动作太慢,一股向上的力在屁股上重重一推,孟锦歌整个人从窗户上跃进屋里。
“啪”的一声,五体着地摔地上,孟锦歌一抬眼就看见,面前竟站着一个水灵灵的、裸、男?!
控制孟锦歌的那股莫名的力量还在,拎着孟锦歌后颈被迫挺直上身,上下眼皮强制“扒开”,视线刚好撞上对方的“人中”。
【孟锦歌:啊——】
孟锦歌无声的尖叫,直接传进孙雨薇脑中,震得她脖颈一缩,下意识捂住耳朵。
【孙雨薇:锦歌你冷静点】
那人伸手探向一边,摸了个空,又转而看向孟锦歌,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一勾,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孟小姐?”
【哇——】“嘶——”
刹那间,孟锦歌突然感到身上的禁锢一松,卡在喉咙许久的尖叫,瞬间发出爆鸣声般的惊呼:“啊——,梦你妈啊!”
随手抄起一物朝对方砸去。
孟锦歌拿在手里的不是别的,正是刘清水刚刚方便完的恭桶。
刘清水刚坐进浴桶里,正好被兜头浇了一脸,抹了一把,也不知是水还是别的,还是温热的。
隔壁一直等着的孟锦璋,见只有刘清衍独自一人从书房走出来,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好听见隔壁杀猪般的尖叫,暗道不好,撒开腿就跑了过来。
刚进门就和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的两个小厮撞在一起,三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瓶瓶罐罐砸了满地。
“三三妹,二、二哥?”
孟锦歌手里拿着什么对着刘清水猛砸,水花四溅屋里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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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水缩在浴桶里,两只手一会儿护头,一会儿护脸,反正是挡得了上面,挡不住下面,
孟锦璋只愣了一秒,已经反映了过来,连滚带爬得站起身,赶在后面人进来的最后一刻,和小厮一起把门掩住。
任凭外头把门拍的多响,孟锦璋都死命抵住不敢松懈。
孟锦璋:“各位兄台,是二哥在沐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孟锦璋: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既然非礼勿视,孟锦璋你怎么躲在里面不出来?”
孟锦璋:“你、你们,我、我在里面,就只有我一人看见了,现在出来,你们岂不是都看见了。”
屋外众人一阵大笑,又有人疑惑:“不对啊,刚刚似乎听到了女声?!”
很快便有人指出,这里是刘清水的书房。
“哈哈,不愧是二公子,这青天白日的,果真有‘雅兴’~”
同样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刘清衍,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而向聚过来的过来的拱手众人道:
“想来是二弟今日下水后着了凉,故而在此处沐浴驱寒,”
“刚才可能是哪个婢子不小心打翻了东西。诸位兄台还是随我去园子里赏景吧,刚得了一句,还差两句收尾,也请各位兄台指点一二。”
刘清衍的文采在世家公子中可谓一骑绝尘,众人哪敢托大,连连道“不敢”、“不敢”。
既然刘清衍如此说了,其余人也不再打探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以刘清水的荒唐,出了什么事都有可能,陆续跟着刘清衍往花园去了。
缓过来的孟锦歌逐渐恢复冷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看了一眼还坐在浴桶里的男人,又看向守在门口的孟锦璋,这一切似乎太巧了。
【孟锦歌:他不会就是男主的弟弟吧?原剧情中,女配就是嫁给他了?】
孙雨薇似乎叹了口气。
【孙雨薇:嗯,本来以为你既然已经跳水自救了,那么就算是改变这段剧情了,没想到……唉】
【孙雨薇:在原书的剧情中,今天女配落水后,当着众人的面被他救了,二人因此定下婚约】
【孙雨薇:女主也就是你大姐走错路,误入男主刘清衍的书房后,当着诸位公子的面,在刘清衍的诗上续了两句,从此以才学美貌双绝名动京都】
【孙雨薇:也因此和男主相识,相互有了好感】
听了孙雨薇的话,孟锦歌品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禁懊悔的捂脸。
【孟锦歌:我擦,我这是……弃了男主,选了他?】
“吉利,还傻在那里做什么!”
浴桶里的男子唤了一声,一个一直愣在门口的小厮,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赶忙扯了件袍子跑过来,挡在刘清水身前。
挡门的吉祥也小跑着过来服侍刘清水穿衣。
有了遮挡,刘清水终于有了整理自己的机会,走出浴桶,接过吉祥手里的布巾,斜睨着孟锦歌淡定擦水。
“咣当——”孟锦歌丢下手里已经残破的恭桶,别开眼,走到一旁,
“切,就那么点东西,遮遮掩掩的,谁当回事啊?”
一句话说完,一屋里的四个男人都静止了。
15. 受罚
015
孙雨薇磕磕绊绊的话,传进孟锦歌脑子里,孟锦歌不想听,偏偏听得最清楚。
【孙雨薇:那个锦歌啊~我没记错的话,他似乎、好像是,号称一夜17次郎,同御六女战绩斐然,年龄不大,儿子都有了……】
孟锦歌只宕机了一瞬,愤怒的咆哮脱口而出:“我擦你大爷——”
孙雨薇在孟锦歌看不见的地方,脑袋“砰砰”撞被子,十个脚趾头同时扣床,似乎恨不得把床单挠出窟窿。
孙雨薇:一个出场即死的炮灰男,天知道我当初为啥给他加这么多戏。
【孙雨薇:锦歌啊,你别介,再稍微坚持一下,原文里成亲当天他就“噶”了】
【孟锦歌:是他先‘噶’了,还是他把我‘噶’了,你能确定?】
【孙雨薇欲哭无泪:锦歌,一笔带过的事,我也不知道啊、啊~】
【孙雨薇:他家有钱,等他死了都是你的;还有儿子……无痛当妈,有钱,有闲,是不是还能凑合一下……】
【孟锦歌气地哼出一个鼻音:我tm谢谢你哈】
不怪原文中女配黑化了。新婚丈夫一夜17次后“噶”了,养着不是自己的儿子,还得看着爱慕的男子和嫡姐情情爱爱,这搁谁睡不黑化?
最后还是孟锦璋打破了室内尴尬的气氛:“三妹,不能说脏话……”
“还有那个,你怎么和二哥在一起、一起沐浴?”
孟锦歌和刘清水一口同声反驳道道:“谁和他/她一起!”
明明是反驳的话,但配合的实在是太过默契,倒像是夫唱妇随。
刘清水“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孟锦歌把自己如何同孟锦瑶一起离开戏台,又如何走岔了路简单说了一遍,最后不忘怼孟锦璋:“要不是你匆匆带人来,现在我早就回去听戏了。”
当孟锦璋得知是一个小丫头给孟锦歌指路,又见她此时正穿着早上孟锦瑶出门时的同色衣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明明是他和锦瑶计划好的。先是买通了国公府的下人,再由下人瞅准时机安排锦瑶和刘清衍见面。
刘清衍对锦瑶有意最好,如若无意,等到自己带着数位公子“撞见”刘清衍同锦瑶在书房独处。
届时一个“私相授受”的帽子扣下来,这门婚事刘清衍必定要认下。
起初锦瑶和孟锦璋商议时,孟锦璋也是反对的,毕竟事关女子闺誉,不可妄为。直到孟锦瑶含着泪,把三年来对刘清衍的痴情全数说了,心疼妹妹的孟锦璋终究不忍心,帮忙策划了今天的行动。
明白始末的孟锦璋,并没有追问孟锦歌为什么要翻窗跑到这边,只一个劲的捶胸顿足,责怪自己行事不当害了妹妹。
孟锦璋转向刘清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时刘清水已经穿好衣裳,在孟锦璋愤懑的眼神中,怡然自得地,迈着四方步走过来,全然没有一点狼狈的样子,要不是头上还顶着两个肿的锃亮的大包,完全看不出,刚刚被摁在浴桶里打的人是他。
“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你一声‘二哥’也不能教你白叫,这样,等我禀告了父亲,就着人上门提亲。”
一句话说的孟锦璋气血上涌,连咳几声,“你、你、你”了半天,才指着刘清水道:“你想得美!”
孟锦璋:“你敢这么做,我要你好看!”
面对孟锦璋的威胁,刘清水嗤笑一声,不退反进,一把擒住孟锦璋指着自己的手,“好看,怎么个好看?我对你妹妹负责,你还不乐意了?”
纵使手腕被拧地生疼,孟锦璋尤不服软:“叫你‘二哥’,是觉得你讲义气,但是想当我妹夫,不行!啊、啊,疼疼——”
“唉、唉、唉,你想干嘛?”
孟锦歌抓住刘清水的手,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毫不费力的,一根一根掰开他握住孟锦璋的手指,而后还不忘反向一推,将他甩向一边。
这力道来的又急又大,纵使刘清水反应快、身手灵活没有被摔倒,还是在落地后接连后退三四步,才堪堪站住。
“哥,没事吧?”
完全没理会刘清水,孟锦歌把孟锦璋提溜过来,仔细捋平他袖子上的褶皱。
“哥,没事昂,今天这事儿,反正咱们也没吃亏,要不然,就这么着吧……”
“不行!”“不行!”
不仅孟锦璋不同意,刘清衍也反驳道:“吃没吃亏,得小爷说的算!”
离开国公府时,孟锦璋兄妹几个都被姜氏责令坐上她的马车,与她一同回府。
路上,姜氏始终面色不虞。
孟锦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几次朝母亲撒娇卖巧,都在姜氏严厉的眼神下,退了回去。孟锦瑶不明所以,朝哥哥使眼色,孟锦璋偷偷观察母亲的脸色、最后只摇摇头,把头垂的更低了。
才进府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式,姜氏已叫了护院,反剪住孟锦璋双臂把人制住。
孟锦璋打呼冤枉:“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姜氏也不理他,转而看向两个女儿,终是狠不下心,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让孟锦瑶、孟锦歌二人同她一起去孟浩倡书房。
孟锦璋被绑着走了一路,虽然孟府下人已经有意回避,还是让孟锦璋丢了大脸,这对一个已经成年的哥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可谁想进了书房,早已接到消息,提前从衙上告假的孟浩倡,已经一脸严肃的等着了。
孟锦璋还想着要怎么蒙混过去,孟浩倡也不多话,直接命人把他绑在长凳上,立刻就有身强力壮的小厮,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板子就打。
“父亲!?”
“一!”
“父亲,父亲饶命啊,父亲——”
“二!”
“啊、啊——”“儿子知错啦——”
“三!”
仅三板子下去,孟锦璋衣衫已破,露出的皮肉红的发紫。
打孩子的见多了,往死里打的还是头一回,孟锦歌不忍再看,孟锦瑶更是抽噎不止,泣不成声。
孟锦璋作为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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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男丁,娇生惯养不逊色于女儿家,此刻挨了三板子,哭喊的嗓子都哑了,涕泪横流糊了一脸。
“父亲、母亲,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要下这么重的手。”
得知消息的长姐孟锦玥,一进门就扑倒在孟锦璋身上,执杖的小厮生生停住手里的板子,才没落在她身上,孟锦玥也不躲,只看向坐在堂上的父母。
面对长女的质问,孟浩倡看着执杖的小厮并不言语,姜氏别过脸,拿出帕子挡在眼前,虽心疼儿子,但也没有答话。
孟锦瑶哭得已不成样子,看着像是随时可能背过气去,显然已经说不出话了。
孟锦玥最后转向孟锦歌,孟锦歌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
迫于书中法则,孙雨薇并不能将所有的情节完完本本的提前告诉她。而且自从出了英国公府,她和孙雨薇再次失去联系。
因此,孟锦歌虽推测今天的种种巧合与孟锦璋、孟锦瑶二人有关,但对事情始末并不清楚。
遣退下人后,孟锦歌当着众人面,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讲到孟锦瑶和她落水时,孟锦玥脸上明显挂了担忧;讲到误闯刘清水书房,撞见陌生男子沐浴,孟锦玥羞得俏脸通红,但还是在听完后,对父母道:
“父亲、母亲,今天的事只是巧合。锦歌才回京,不懂规矩情有可原,发生了意外,纵使锦璋没尽到兄长之责,也不必受如此重的责罚。”
孟浩倡只冷冷道:“今日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
“国公府的婢子怎会好端端地指错路?他平时最不耐烦诗词这些,怎么偏偏今天,会带着一帮公子哥追到刘清衍的书房!”
提及刘清衍,孟锦瑶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暂停了一瞬,复而继续抽泣起来。
这细微的停顿被姜氏敏锐地察觉到,她向孟锦瑶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言语。
孟浩倡平日在朝堂上温文尔雅,谈吐斯文,但在儿女面前却向来严肃。见孟锦璋仍不认错也不多说,只叫来小厮接着打。
孟锦玥被拉到一边,又是“啪”、“啪”几板子下去,孟锦璋实在挨不住了,这才把今天的计划和盘托出。
得知今日之事竟然是孟锦瑶同孟锦璋一起策划的,不光孟浩倡和姜氏面色阴沉,孟锦玥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孟锦瑶哭得柔弱,说出的话确彻底寒了屋里几人的心,“孟锦歌她不过是一个庶女,国公府是什么门第,那是多少人求不得的福气,若是因着我,让她嫁进去,合该她谢我才是……”
“住口!”姜氏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似乎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她说出来的话。
“今日起,二小姐在房里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去。”
“回去把《女则》《女训》各抄百遍,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至于孟锦璋,孟浩倡见他实在是受不住了,叫小厮收了板子,只道剩下的板子暂且记下,等孟锦璋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再补上。
听到这话,孟锦璋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16. 不为良配
016
匆匆赶来的陈姨娘,只见到锦瑶满脸泪痕被婆子拘着带下去,而孟锦璋一身伤趴在长凳上生死不知。
不知内情的陈姨娘,赶忙向孟浩倡和姜氏求情。
姜氏疲惫地抬手,制止了陈姨娘的话。
先警告下人,今日之事不能对外透露分毫,又命人把孟锦璋抬回房,去请府医来查看伤势。
遣了孟锦玥、孟锦歌也各自回去闭门思过,直到回了自己的正院,姜氏才同陈姨娘细细说了这其中的缘由。
了解始末后,陈姨娘犹疑道:“到底是国公府,锦歌若是真能借着这次机会,嫁进国公府,好像也不是坏事……”
即使以如此不光彩的由头嫁进去,也不算坏事吗?
闻言,姜氏定定地看向陈姨娘,眼里滚动的情绪,让人看不明白,“……你可知,那刘清水,已有一个年满三岁的儿子?”
见陈姨娘愕然惊呼一声,姜氏才转开视线,呷了一口茶。
陈姨娘:“那英国公二公子,不是并未娶妻吗?怎么就、就……”
姜氏点点头,“英国公丁忧三年,圣眷不减,按说这样的人家,是多少达官显贵求之不得的好姻缘。”
“但是再荒唐,也不该在正妻进门前,就生下庶子占了长子的位置。”
“本身国公府情况就复杂。英国公有两位正妻,二公子既不是当家主母王氏所出,又不能袭爵,”
“现在后院里又出了这么一桩荒唐事,但凡好点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的。”
陈姨娘愣在原地,虽然姜氏待人宽厚,让她这个姨娘在孟府也有几分体面,但终是身份不够,对于这些京城勋贵的后宅阴私,了解的并不多。
直至过了片刻,陈姨娘才嗫嚅道:“但是锦歌进了二少的浴室,不嫁过去……又如何是好?”
话才说一半,已经取出帕子拭泪。
姜氏不疾不徐地喝着茶,目光时不时落在陈姨娘身上。放下茶碗,安抚地拍了拍陈姨娘的手臂,让她坐下说话。
陈姨娘在姜氏下首的脚蹬上挨着边缘坐下,又抽抽噎噎片刻,姜氏看她心绪平稳了,才道:
“今天这事本就不怪锦歌,她回府的时日虽不多,但她是怎样的孩子,我也看在眼里。”
“英国公府属实不是良配。既已如此,不妨考虑门第稍微差一点的人家。”
“现在已经是四月,秋闱在即,等我与老爷商量看看,能否寻访到家世清白的学子,有咱府上的帮衬,想来锦歌也能过得舒坦。”
“这……”
陈姨娘抬起头,泪珠子还挂在睫上,要落不落的,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几分。
“夫人,您答应过奴婢的,会把锦歌记在您的名下,将来能同嫡小姐一样,许给身家相当的人家。”
姜氏扶住陈姨娘的肩,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但见陈姨娘仍就坚持,只得点点头,“也罢,既然你主意已定,我自会为锦歌争取一二。”
直到打发陈姨娘走了,姜氏才招手唤来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绿荛,声音很低,一字一句,轻声细语,如春风拂过柳梢头,飘散在空中。
“找个眼生、机灵的丫头,跟着陈姨娘……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一律回禀。”
“……还有,明日把张管事叫来,我有事寻他。”
“是。”
孟锦歌与孟锦玥一同走回内院,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分别前,孟锦歌停住脚步,一脸歉意看向孟锦玥。
孟锦歌道:“今天的事情虽然不全怪我,但是我也确实做的不对。”
“要是小哥来的时候我没有锁门、翻窗,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走错了,也不会惹出这些麻烦。”
“说起来,最无辜的还是长姐,因为我们的连累,不禁挨骂还要被禁足……”
为表歉意,孟锦歌按着这个时代的方式,朝孟锦歌恭恭敬敬行礼致歉。
礼才行了一半,就被孟锦玥拦住,“你叫既然我一声长姐,今天的责罚我就应受。”
对上孟锦歌不解的目光,孟锦玥莞尔:“我是长姐,理应以身作则,为弟妹表率,你们犯错,便是我的失职。”
“因此今天不论是你们谁的错,我受罚都是应该的。”
“啊?”孟锦歌头一次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谬论。
“不是,我说大姐,这是什么道理?是二姐和小哥合谋设计良家妇男,你有什么错?”
孟锦玥依旧同往常一般,笑容淡淡的,温婉中透着疏离,她唇瓣略厚,使原本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娇憨:
“作为家中长女,本就应该为父母分忧、教导弟妹,弟妹有过,我自当受罚。”
在孟家的四个儿女中,虽然孟锦玥最为年长,但仍就比从现代穿来的孟锦歌小了几岁,孟锦歌看她,像是在看强装大人的学弟学妹。
“长姐以后可别这么想了,我和二姐、小哥同龄,都只比你小一岁,都成年了,要是长姐姐有担事儿的能力,那我们也有。”
“都是孩子的时候,长姐也是孩子,现在长姐长大了,我们也长大了,长姐为啥往自己身上揽事?”
见三妹看向她的眼神只有强烈的说服欲,并无恶意,孟锦玥有一瞬间的怔愣,也不禁去想,难不成自己真的背负了“不该承担的”责任吗?
作为家中长女,孟锦玥出生时也曾备受宠爱,只是当家里添了孟锦璋、孟锦瑶这对龙凤胎后,父母能留在她身上的关注便不多了。
二妹锦瑶,她和和乳母在安居县生活的那几个月,因为疏于照料,落下了病根,几乎是药汤不断地长大。母亲自责之下,更是把几乎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锦瑶身上,仅存的那一点也留给了弟弟锦璋。
父亲忙于朝堂,对子女的教养,只着重与家里唯一的男丁锦璋。
相较之下,孟锦玥很早就学会了懂事,照顾弟妹,为父母分担,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习惯。
“长姐,你没事吧?”
孟锦玥摇摇头,只叫孟锦歌早些回房休息,便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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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
和孟锦玥分开后,孟锦歌带着白莲继续往自己住的澄心斋去,离着院门尚有几步远,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红荷:“小姐敬着你,让你管库房,麽麽你就是这么管着的?姑娘吩咐我做些帕子、香包,你看看给我拿的尽是些什么料子,不是有印子就是虫蛀了,这要怎么用?”
李麽麽:“你个小丫头片子,老娘伺候小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三姑娘可是我奶大的,就算是三姑娘亲自来了也得给我三分薄面,这也有你说话的地?!”
李麽麽:“给你什么你就用什么,虫蛀水印,你绣上花样,哪里还看得见?没那个本事就别总提绣活干得有多好!
“成天见的晃悠你那两只爪子,这也干不得那也干不得的,府里养着你有什么用!”
孟锦歌在院门外听了一会儿,原来是红荷想做些帕子香囊,今早刚找自己批了条子去李麽麽处取料子。不想这都快一天了,两人竟然还在为这件事争吵。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孟锦歌只觉得头疼,没有心情给李麽麽、红荷二人断官司。
白莲犹豫着想去敲门,被孟锦歌拦了下来,随意坐在院墙旁的石头上,打算等她俩吵完了再进去。
白莲陪在孟锦歌身边左右为难,想安慰小姐却不知如何开口;想去劝说李麽麽和红荷,又担心触了二人的眉头,事情没解决,倒惹了一身骚。
白莲这个人心思细腻做事妥帖,可惜遇事犹犹豫豫,缺乏果断。
“李麽麽,红荷姐姐,二位祖宗都先消消气,来来,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李麽麽红莲二人。
“麽麽,莲姐姐,暂且听我一句劝,”
“您瞧着这时辰,估计姑娘也快回了,您二位杵在这,为这么点子小事,从早到晚吵的急赤白脸的,别再冲撞了姑娘。”
李麽麽:“冲撞?有什么冲撞的!姑娘回来了正好,让她看看这个天天吃白食的丫头。”
红荷:“说谁吃白食呢!府里是少了你月钱、还是短了你吃食,也不知是谁天天舔个大脸,把过去的恩情挂在嘴上!”
“总说奶了姑娘五年,我到觉着未必!连我这个刚伺候姑娘的,都知道姑娘闻着百合香就打喷嚏,你还可劲得给姑娘摘,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孟锦歌眼眸闪烁,孟府的人虽然与孟姑娘多年未见,但从种种细枝末节,总会察觉自己也真正的孟三小姐的不同。
李麽麽仍旧强词夺理:“姑娘大了,和小时候有些差别也是有的!”
“麽麽,红荷姐姐!”还是那个清脆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刚才前头传来的消息,您二位也知道的,主子们一回府就去了书房,听说还叫人带了板子进去,想来现在咱们主子心情不会好。”
“待会三小姐一进院子,二位也不必给咱们小姐递杯茶,捶捶腿,宽慰咱们姑娘今个儿过得如何,就只管在这等着咱姑娘给您二位断官司。”
17. 加餐
017
小姑娘声音清亮,嘴皮子顺溜,说话话像炒豆一样往外蹦,怼的红荷、李麽麽面上讪讪。
红荷不再接话,帕子一甩进了屋,“啪”地一声关上门。
只李麽麽还强硬道:“我不惜的跟这小蹄子一般见识。”
门外的孟锦歌把院内几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赞叹小丫头伶俐的同时,也对她产生了几分好奇:
“这是谁,怎么李麽麽和红莲都给她面子?”
白莲道:“她是咱们院子里的粗使丫鬟,美玉。她老子是外院的管事。”
“美玉?”孟锦歌把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一边,“怎么只是个粗使丫鬟,不应该啊?”
白莲:“在姑娘回府之前,美玉就在澄心斋洒扫。后来姑娘回府,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她也就继续在澄心斋干活了。”
孟锦歌没再说什么,由白莲扶着起身,敲门进了院子。
红荷和李麽麽面上已经看不出刚刚还在吵架。
李麽麽笑着问孟锦歌可是累了,水已经备好了,随时都可以洗漱。
红荷也打着扇迎过来,说屋里已经备好了茶,泡了孟锦歌喜欢的小柑橘。
孟锦歌点点头,对二人的殷勤很是受用。
进屋前孟锦歌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一个约么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拎着水桶浇花,看着低眉顺眼的,并不出奇。
不到一天,各种说法都传出来了。
孟府的下人几乎都听说了,姜氏带着三个子女出门,回来孟锦璋就挨了打,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事。
而且不仅同去的孟锦瑶、孟锦歌二位小姐被禁足,就连去求情的大小姐孟锦玥也连带被罚。
下人们私下里讨论,三位嫡亲的少爷小姐等过了这阵子,还是母慈子孝的一家人,但是孟锦歌这个刚回府十来天的庶出,可就不一定了。
也有人干脆直接说,就是因为孟锦歌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才连累三位小主子受罚,本就不受待见的她,铁定会就此失宠。
不信?如若不是,怎么连她的生母陈姨娘都没去瞧她?
下人们的怠慢直接从餐食便可见一二。
宴会回来当天,孟锦歌的晚餐中尚且还有几道精致小菜,等到了第三天晚上,呈上来的,就只有颜色发黑的杂米粥和两碟子咸菜了。
孟锦歌挑挑了盘子里的菜,全无食欲,放下手中的筷子,只道现在还不饿,就打发红莲和白荷出去了。
“啪、啪啪”。
突然传来几声响动,孟锦歌瞧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啪啪、啪啪”。
似乎是窗子没有关好,孟锦歌也没有叫人,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影影绰绰的,探头看了看,没发觉什么异常,关好窗,转身走回桌子。
只刚迈了步两步,突然自身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孟锦歌的嘴巴,呼救声被堵在嗓子里发不出去,下意识向后挠对方的脸,竟被那人轻松躲开。
直接反手抓住身后人的衣服,把人抡过头顶向前一甩,在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中,把他像麻袋一样丢在空地上。
“扑通”一声落地,那人哼唧了一声,才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小姐?”
“不用进来。是我不小心踢翻凳子了,没事,忙去吧,有事我会叫人的。”
屋外的白莲听到动静,刚想进来看看怎么回事,就被孟锦歌制止了。
孟锦歌蹲下身与眼前的男子大眼瞪小眼,直到门外没了动静才开口道:
“小登,你来干啥?”
刘清水还沉浸在被轻易掀翻在地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这会儿孟锦歌突然蹲在他面前,二人离得极近,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刘清水原本粉嫩的脸颊,一下一下慢慢烧得滚烫。幸而现在天色已晚,烛火照的也不甚清晰,孟锦歌并没有察觉。
“唉,问你话呢,小登,”
见他不搭话,孟锦歌也不耐烦搭理他,起身时还顺带踢了一脚,重新做回桌前,继续跟自己的晚饭作斗争。
她,怎敢,踢小爷的,屁股?
平缓好情绪,感觉脸颊不那么热了,刘清水才站起身走过来。
“难怪清减了不少,你夕食就吃这些?莫不是你嫡母苛待你?”
“别胡说,母亲对我很好。”孟锦歌端起碗喝了口粥,肚子饿了,即使只有清粥小菜也是好的。
刘清水只当她是嘴硬,他生在国公府,生母虽是原配,地位却不比主持中馈的王氏,也叫他从小就体会到生在大家族的不易。
刘清水径直拉开椅子,大喇喇在孟锦歌对面坐下来,眉眼飞扬,在孟锦歌疑惑的目光中解开衣衫,从怀里掏出一个个油纸包。
烤鱼、炸鸡、还有些不知名的烤肉、干果、点心,每打开一样,就能看见一次孟锦歌从震惊到欣喜的眼神变换,嘴巴也同时越笑越大。
“我擦,小登,行啊。”
手远比脑子快,拆了只鸡腿一口咬下去,皮脆、肉嫩,汁水顺着嘴角淌出来,香的舌头不自觉绕着嘴唇转了一圈。
这鸡想来是一直被揣在怀里,还是热的。快一个月了,天天的白菜豆腐,吃到这些,一瞬间眼泪将要落下来了,这才是活着。
“唔,好吃,真好吃。”
刘清水给自己倒了杯茶,小青柑,气味清新,入口回甜,虽不是名品,到也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他看着孟锦歌吃得满嘴油花,面上不自觉露出三分笑意,脸颊上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听说你之前在庵堂里长大,还怕你不喜这些荤食。”
“早知道你喜欢吃肉,合该多拿些过来。我家里有个厨子,拿手菜是烧兔肉,等我找他做了,带来给你尝尝。”
孟锦歌听了,只“嗯嗯嗯”地点点头,对刘清水的印象分瞬间涨到了及格线。想着,等把误闯浴室这事解决了,也不是不能提点他一下“新婚夜暴毙”的事。
“吃吧,都是你的。”
刘清水看孟锦歌吃的眼睛晶亮,忍不住也想尝尝味道。桌上没有多余的筷子,捏起手指,学者孟锦歌的样子去撕烤鱼。他似乎第一次直接用手直接抓食物,动作有些扭捏。
孟锦歌忍不住“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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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心道: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咽下嘴里的鸡腿,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油,直接拿过烤鱼,把上面大块的鱼肉撕下来,堆在油纸上,剩下鱼头鱼骨,直接拿在手上嗦起来。
刘清水看着面前剥好的鱼肉,眨眨眼,努力维持着礼貌且不失风度的微笑,捻起一块鱼肉,犹犹豫豫地张嘴。
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孟锦歌看着好笑,看他的样子,怕是连鱼刺都没挑过,有意逗逗他,嘴唇一抿,吐掉嘴里的鱼刺,
“其实这烤鱼啊,数鱼头和鱼骨才入味,其中最好的部分就是鱼头,这鱼头我没动,你要不要尝尝看?”
正对直愣愣看着他的鱼眼睛,刘清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然犹豫,但也没拒绝。
接过鱼头,在手里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如何下口,最后一口咬在鱼腮上,看的孟锦歌直笑。
孟锦歌:“怕我不吃荤的,怎么还拿来这么多?”
刘清水:“还不是看你清减了不少。”
之前就听他说自己瘦了,孟锦歌刚刚只顾着吃,没有细想他话中的含义,听他再次说起,眸子里的笑意当即散了不少,
“你以前见过我?”
在曾小妹的记忆中,是没有这个人的,自己穿过来后也没见过他,难不成,他见过孟姑娘?
“你真的不记得了?”刘清水擦干净手站起身,从妆台上的匣子里,找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绒花插在头上,对着孟锦歌转了一圈,
“现在有印象了没?”
见孟锦歌还是疑惑地看着自己,刘清水伸出双手,一前一后做了一个搭弓射箭的姿势,“这样呢?”
是他!
重新坐回桌前,刘清水脸颊上的酒窝看着更深了。
“怎么样,看见救命恩人,是不是突然就想以身相许了?”
想你妈。
孟锦歌没有答话,抬头时,已是笑意盈盈。冲着刘清水勾勾手指,“来~”
声音轻飘飘的,刚好落在刘清水心上。见了这几次,她还是第一次冲自己笑。
刘清水隔着桌子探过身子,不知道孟锦歌要做什么,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他的心脏噗通噗,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就在二人越靠越近的时候,孟锦歌突然俏皮地朝他眨了一下眼,随即一拳砸在他脸上,伴随着一阵眩晕,刘清水再次仰倒在地。
等再反应过来,孟锦歌已经跨坐在他腰间不住挥拳,拳拳到肉。
刘清水忍着疼没反抗,一是怕惊动了屋外的其他人,二是不想伤到锦歌。好在身上只是疼,没有伤及要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打是疼,骂是爱”?
“小孩家家的,毛都没长齐,还一口一个救命恩人?射箭之前麻烦先搞清楚对面的是谁,TMD,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孟锦歌打了一会儿,多日来一直郁结在胸口的气,已是散了一半。见刘清水也不反抗,只抿唇看着自己一声不吭,顿时觉得没意思。爬起来,从新坐回桌前啃肘子。
经过这半晌,菜已经凉了,味道差了不少。
18. 少女心事
018
刘清水只当她是被他当时那一箭惊到了,毕竟箭是擦着她发髻射过去,稍有不慎,她性命难保。
虽是这样想,心里还是愤愤不平,好歹自己救了她,结果竟换来一顿打。
“嘀咕啥呢?!”孟锦歌耳尖,听刘清水嘟囔了一句,虽然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刘清水“嗤”了一声,又嘀咕一句。
“哎,没完了是吧,说啥呢?”
“我说,”刘清水突然转过头,顶着脸上硕大的熊猫眼一字一顿道:
“我说‘长没长齐’,你不是看见了吗?!”
“噗嗤——”
孟锦歌含在嘴里的饭,从鼻子嘴巴同时向外喷,脸咳得通红仍没缓过来。
真想打死他,再一头撞死。死之前还得先自插双眼。
得了,毁灭吧——
刘清水弹了弹衣服衣服站起身,见孟锦歌咳得厉害,给她倒了杯茶,还贴心的推到她跟前。
孟锦歌本不想接,奈何咳的实在厉害,端起茶一口干了,“噗呲”一声,从鼻子里又呛出两杆水。
刘清水再也忍不住,尤是顾忌着不被外面听见,一时间也还是笑的捶胸顿足。
二人闹了一阵,孟锦歌见吃的差不多了,开始整理吃剩下的东西。
在花盆里刨了一个坑,把鸡骨、鱼刺埋起来,没吃完的肉和点心重新用油纸包好,藏在被子里,今天晚上的夜宵也有了。
又借着铜盆里的水,仔细洗了手。刘清水也不嫌弃,就这孟锦歌洗过手的水,也净了手,完事还向孟锦歌讨香膏擦手。
“这个不好,看着不像新鲜花瓣做的,回头给你带些我常用的,那个味道才好。”
还嘴硬说嫡母对她不错呢,这些脂粉闻着就不想是好的。
见孟锦歌还是不太乐意打理自己,刘清水主动往孟锦歌跟前凑,“虽然今儿的提亲,咱爹没同意,但你放心,我家那老东西已经重新找媒人了,这回的媒人一来,咱爹指定能点头……”
啥?啥爹?他刚刚说了啥?啥提亲?
刘清水一句话信息量太大,显然把孟锦歌的CPU干烧了。
刘清水还当孟锦歌是害羞,又往她跟前凑了凑,“我知道这事不怪咱爹,都是老东西不会办事,觉得聘礼够厚就行,找了官媒就来了。”
“我懂,咱爹是文化人,好面。你放心,下回的媒人保准让咱爹满意。”
咋滴还有下回?!
你确定只是媒人不合适,而不是单纯的看不上你?
孟锦歌讪笑:“国公爷也来了?”
佳人终于回应,刘清水笑里带了几分得意,“那是,给儿子娶妻,他这个老子自是得出面。”
确认自己没听错,孟锦歌反手掐住人中,先确保自己不会晕倒。
“我说,前天那事只是个误会,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让它过去了,行不?”
“要不,你打我一顿也行,我保证不还手。”
真的不想和“一夜十七郎”新婚夜暴毙,沾上一点关系。
见孟锦歌神色不像是玩笑,刘清水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皂白分明的眼睛里,露出意味不明的探究。
“怎么?不想嫁,还是你听说了什么?”
孟锦歌没察觉他神色的变化,还在纠结“看到了”就得嫁的问题上。话说又不是她被看到了,这个时代的男人也这么“金贵”么?还是他被姐的魅力折服?
忍不住抿嘴偷笑,嘿嘿,这该死的魅力。
“就是说,你看咱俩也不熟,都不算认识。”
孟锦歌不自觉撩了下鬓发,面上带了三分羞赧三分得意,“虽然我确实不错,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草率就把人生决定了。等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那时要怎么办……”
确定孟锦歌没有鄙夷的意思,只单纯的阐述她所谓的“事实”,刘清水才收起晦暗的神色,恢复成之前爽朗的模样。
整个过程中锦歌都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并没有察觉到。
“刘清水。”
刘清水突然出声打断孟锦歌的自说自话。
孟锦歌:“额?”
“我叫刘清水,现在我们认识了。”
孟锦歌汗颜:小登你是真执着啊。
“陈姨娘?”
院外传来叫门的声音,竟然是陈姨娘来了。
“时辰不早了,明个再来瞧你。”
听到外面的动静,刘清水整整衣服站起身,行至窗边,突然头发帅气朝后一甩,满头的琉璃珠子叮当作响,侧脸在月光下映出清晰的轮廓。
“我叫刘清水,莫再忘了。”掀开窗子,纵身一跃消失在夜空中,
可惜了,要不是还顶着硕大的熊猫眼,还真有几分江湖浪子的潇洒。孟锦歌抿住嘴,强忍住笑意。
风一吹,屋里食物的味道散了不少,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打翻一盒子香粉。
陈姨娘来之前先去看了孟锦瑶。
今日听闻英国公亲自到访,过了没多久就有丫鬟来报,二小姐孟锦瑶情绪激动,请夫人过去瞧瞧。
姜氏去时,陈姨娘因着还要盯着小厨房,就没有同去。等姜氏回来,陈姨娘打眼一看,就知道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奉了茶,看姜氏神色有所缓和,才开口询问:
“可是二姑娘身子不爽利?”
姜氏撇了下茶沫,并未喝茶,而是叹了口气,轻轻把茶碗搁在一边。
“唉,锦瑶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
又叫了管事婆子来,吩咐道:“从今日起,二小姐的吃穿用度减半,额外要是缺什么,都从她月例里面扣,扣完了,不准再补贴。”
陈姨娘见姜氏是真的动怒了,只得先按下心里的担忧,不敢再提。
等到姜氏午歇,陈姨娘才得了闲,穿过小门,直奔孟锦瑶的卧房。
下人见她来了,并不奇怪。
这些年陈姨娘的亲生的三小姐不在府里,难免她对比三小姐仅大一个月的二小姐,生出舐犊之情。
平日里陈姨娘待对二小姐就极好,今日二小姐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陈姨娘若是不来,才是奇怪。
陈姨娘敲了门,又在外头招呼:“二小姐,姨娘来看您了。”
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无比委屈的“姨娘~”,陈姨娘的心立时就揪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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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乍见房内情景,很是吓了一跳,茶碗、花瓶的碎片摔了一地,孟锦瑶一脸泪痕坐在榻上,抽噎不止。
见状,陈姨娘也顾不得被碎渣子扎了脚,小跑着过去把孟锦瑶揽在怀里。“心肝肉”的唤了一会儿,才得知,二姑娘竟然是为了今日英国公来提亲一事伤心。
“姑娘可莫哭了,锦歌能和国公府议亲,这是好事,哭什么?”
孟锦瑶抽噎道:“姨娘可知,今日国公爷是想把孟锦歌聘回去做正妻的,可不是什么妾室?”
陈姨娘听了更糊涂了:“这不是更好吗?”
孟锦瑶推开陈姨娘,伏在靠枕上哭起来,“孟锦歌是你的女儿,你自是觉得好,可你有没有想过我!”
一句话听的陈姨娘心如刀绞,这些年她把孟锦瑶是当做亲生女儿待的,不料她竟说出这样伤她心的话。
伤心归伤心,陈姨娘仍不明白孟锦瑶到底为何哭泣。
孟锦瑶:“那孟锦歌进了二公子的浴室,清誉已失,国公府为了全两家的两脸面,必定要迎她入门,只是,我没想到,竟然会娶她为妻。”
“她一个养在乡下的庶女,大字不识、礼数不通,又生的人高马大的,她也配!”
孟锦瑶一头栽在榻上,将要背过气去。
陈姨娘大惊,好在没有乱了手脚,掐了人中,又叫了人来给她顺气拍背,孟锦瑶才悠悠转醒。
喂了汤药,见她情绪平缓了,这才心下稍安。一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二小姐,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陈姨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二姑娘,锦歌是你妹妹,她若是能嫁的好,以后你在夫家也能多分面子,为何……”
其余的话陈姨娘没有说,以她的角度,她并不能明白锦瑶为何如此激动。
孟锦瑶闭着眼,没有言语,只一滴泪自眼角缓缓流下滑进发间。
孟锦瑶的贴身丫鬟云霞,前几日也受了罚,已经被撵回家了。在如今的丫鬟那里,陈姨娘也没问出什么,无法只得离去。
直到又去见了云霞,方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云霞:“因为国公府不会让两个儿子,娶同一家的姑娘做媳妇。”
陈姨娘不解:“这有何干系?”
“我也不太懂,只听二姑娘说过,英国公是新贵,又只得了两个儿子,势必会借着结亲的机会结交善缘,若是娶了同一家的姑娘,那不是少了一门亲吗?”
陈姨娘是通透人,这样一说她便明白了。她们这些底下人结亲,也会图亲家能在平日里帮衬一二,府里下人中的盘根错节就是这样来的。
原来,这些贵人也是这样。
陈姨娘又问:“可这与二姑娘何干?”
云霞强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又给陈姨娘使眼色。“姨娘,我身子不爽利,现在口渴的厉害,能帮我倒杯茶吗?”
云霞前日刚挨了板子,现在伤口还疼的厉害,这会儿子稍微动动,已是疼的满头大汗。
陈姨娘颔首,借着开窗泼掉冷掉的茶,特意朝屋外看了一圈,确认没有旁的人,才关好窗,倒了新茶端过来。
并没有发现窗根下,还蹲着一个小丫头。
19. 猜疑
019
陈姨娘往云霞手里塞了一个荷包,云霞捏了捏,偷偷藏在身下。
身上有伤又丢了差事,回到家里也不受爹娘哥嫂待见,他们已经托了媒人,只要彩礼够高,就把她嫁出去。如今一点傍身银子也无,只能对不住二姑娘了。
云霞小声道:“姨娘,这事可万不能传出去,若是流露出一星半点,咱们姑娘的名声就完了……”
原来,锦瑶不禁对外男动了心,还早已情根深种不能自已。
陈姨娘闭了闭眼,把眼中汹涌的情绪藏进心底。多年前,她也有过这样一段情,只是那人的模样如今已是记不得了。
陈姨娘离开前又问了一句,“那英国公世子,是真的好?”
云霞不假思索:“不说家世相貌是一等一的,就连人品学识也是难得。听说他还是国子监案首,能考个状元的。”
陈姨娘抿唇不语,转身离去。
晚间,陈姨娘伺候姜氏用夕食,姜氏见她神情恍惚,不似平时周到稳妥,以为她是累了,让她早些回去歇着。
陈姨娘离开主院时,见时辰尚早,也就没急着回自己的住处,只随意走走,不想就来了澄心斋。
这时候刘清水还在锦歌房里,也幸亏陈姨娘心情不愉,在屋外训了白莲红荷几句,给孟锦歌刘清水二人留出收拾的时间。
陈姨娘进院门时,见白莲红荷二人都在院子里,石桌上还摆了茶水瓜子,显然两人此前还坐着闲聊,当即敛了神色,
“大晚上的不伺候主子,跑这拉呱呢?怕不是看三姑娘心慈,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白莲红荷赶忙解释,是姑娘不想她们在屋里,这才出来候着的。
“还敢狡辩,就是在外面候着也得站在檐下,还由的你们吃上茶了?”
连着教训了几句,直到白莲红荷都红着脸低头不语,才收了话,往孟锦歌屋里去。
“咳、咳。”
门才一打开,就被扑鼻的脂粉香呛了一下,陈姨娘忙用帕子掩在脸上,
“这是怎么了,这么这样香?”
孟锦歌讪笑:“不小心把香粉盒子打翻了。”
刘清水刚刚带来了不少吃食,虽已经处置妥善,孟锦歌扔担心被心细的陈姨娘发现一二,这才赶在她进门前,打翻香粉掩盖气味。
怕陈姨娘看出什么,锦歌赶忙把人拉到桌前坐下。
看到桌上有还没撤下去的清粥小菜,陈姨娘敛了笑意,“姑娘如今就吃这些?这些奴才真是皮紧了,等下我定要找他们去。”
孟锦歌哽了一下,差点当着陈姨娘的面打出饱嗝,“不必如此,如今我被禁足,这些吃食也是按定例来的。”
若是换做家里别的主子,即使遵循定例也能额外拿出银子,贴给厨房。但是锦歌不同,她如今刚回府,做事不好打眼,而且月例银子也有限。
就连这香粉,也是府里统一采买的,这些毫无新意的东西,府里真正的主子根本不会用。
陈姨娘轻抚孟锦歌的鬓发,对这个分别多年的女儿分外怜惜。这些年,她都没用过什么好东西。
“锦歌,”
陈姨娘终于开口,打断这一室的安静,孟锦歌松了一口气,她还不能习惯和陈姨娘如此亲近。
陈姨娘:“你可知今日英国公来府上提亲了?”
孟锦歌刚想回答,又赶紧闭上嘴,一直被禁足的她,此刻应当是“不知道”的。
孟锦歌怔愣的样子落在陈姨娘眼中,刚好认成“震惊”,陈姨娘抿唇,眼神中露出一丝犹疑。
“不过,听说老爷已经回绝的了……夫人跟我说,英国公的二公子并非良配……”
陈姨娘停顿片刻,见孟锦歌低头不语,只当她仍是惦记国公府的门第,又道:“他年岁虽然不大,但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
“不知道府里还有多少侍妾,你嫁过去也……”话说一半,似是想到什么,又落下泪来。
陈姨娘从袖笼中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眼角。
“前儿,夫人同我说,如若有那家境一般的学子也是好的,再备上丰厚的嫁妆,等中了功名就熬出头了。”
“我觉着,这确实比国公府的日子舒坦……”
孟锦歌明白陈姨娘说这些,完全是出自一片爱女之心。她也不想嫁,可她说得也不算。
“姨娘,锦歌也不想的,既然父亲今日已经回绝了,想来这婚事也不一定能成。”
确实不一定。陈姨娘心道,但是如若因此和国公府发生龃龉,锦瑶同样没了机会。
而且,这件事锦歌她的意见也做不了主。
陈姨娘拉过孟锦歌的手,轻柔的拍了拍,就是这一瞬,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
锦歌若是嘴馋,打点下人买些吃食不奇怪,可怎么闻着,还有鱼味?
鱼!
陈姨娘心脏扑通一跳,面上虽然不显,心下已是波涛翻涌。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照顾锦歌的人说过,锦歌沾不得鱼虾,轻则呼吸困难,重则危及性命。
锦歌回京的第一天,她就吩咐过厨房,三姑娘的饮食决不能马虎。可这怎么会?
但看锦歌仍旧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陈姨娘把心中的疑问暂且按下,又扯了几句,嘱咐孟锦歌早些歇着,才回了。
次日晚间,“啪啪”两道有节奏的声响过后,窗旁的小几上出现个包袱,只光闻着其中散发出的香气,就让人不自觉吞咽口水。
孟锦歌打开包袱,果然是刚出锅的烧兔肉和几罐子香膏。但是除了这包东西,并没见着送东西的人。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这日,孟锦歌终是没忍住,命白莲准备了油,傍晚时分,细细在窗户四周抹了一遍。
竟然真的被她捉住了,只是来人并非刘清水,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子。
那人被逮到也不慌张,看到是孟锦歌反倒露出欣喜的样子,朝孟锦歌规规矩矩躬身行了一礼:“小的吉祥,给二少奶奶问安。”
还好没端茶,要不非得泼这小子一脸。
一巴掌拍向吉祥,他身子灵活的一晃,避开了。
吉祥偷瞄孟锦歌,探头探脑地从架子上拿了鸡毛掸子,递到孟锦歌面前:
“二少奶奶,二爷说了,‘打是亲骂是爱’,小的命贱,配不上二奶奶亲自动手,您要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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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展舒展,就用这个吧。”
躬身递来鸡毛掸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不愧是刘清水的小厮,真是欠打。
孟锦歌也没客气,接过鸡毛掸子,在吉祥面前比划了一下,“来,再说一次,叫我什么?”
“二——”,面对呼啸而至的鸡毛担子,吉祥口改得飞快,“给三小姐请安,吉祥嘴拙,还请饶了小的!”
嗯,还算识相。
孟锦歌收了鸡毛担子,回到在桌边坐下。吉祥极有眼色,麻利地上前,给孟锦歌倒了一杯茶。
又从背上取出一个包袱,把带来的吃食拿出来,一一打开,在桌上摆好。
做完这些才后退一步,恭敬道,“还请三小姐莫怪,咱二爷的心都在您身上,这几日不得见,那也是茶不思饭不想……”
看见孟锦歌握鸡毛掸子的手,又紧了,吉祥赶紧把话锋一转道:“还请三姑娘见谅,实在是二爷没法子出门……”
吉祥在眼睛上比了个圈,“有碍瞻观呀……”
吉祥的动作实在是滑稽,孟锦歌一直板着的脸没崩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这么能嚼舌根,你家二爷知道么?
吉祥:“不过,三小姐请放心,您的这份心,小的回去,指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二爷”
唉,我咋的了,我有啥心我咋不知道?
孟锦歌:“不是,你想回去说啥?”
说话间,吉祥已退至窗边,又作了个揖,“小的这就先告退了,祝二奶奶事事顺遂,心想事成,祝您和二爷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唉,你给我回来——”
孟锦歌猛挥手里的鸡毛掸子,却打了个空,吉祥人影一晃,消失在夜中。
次日晚上,刘清水来了。
黑发黑衣,更衬其粉腮雪面。
虽然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夜行衣,但是细看下周身用同色丝线绣了暗纹,衣衫在烛火的映射下,竟透出一圈淡淡的五色光晕,隐隐透出并非凡品。
今日的刘清水看着不似平日那般乖张,只撑着下巴坐在孟锦歌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吃饭。室内除了筷子偶尔打在碗盘上的声音,一片安静。
这么被人盯着吃饭,孟锦歌有些不习惯。
“你今天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是不是吉祥回去和你说了什么,跟你说哈,都别信。”
“不过也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哪能吃上这些好东西,姐跟你沾光了哈。”
孟锦歌一边说一边和手里的食物作斗争,这蘸料里要是能再加点小米辣就好了,还有烤肉没加孜然粉,吃着总觉的差了点滋味。
“孟锦歌?”
“哎呦!干啥,吓了我一跳。”
刘清水突然发问,孟锦歌吓得一激灵,差点咬到舌头。
“怎么要么不说话,要么突然吓人一跳。”还想再说他几句,发现居然刘清水目光沉沉看向她,似乎有着别样的意味。
孟锦歌:“你今天是怎么了?”
刘清水没有回答,再次沉默,就在孟锦歌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刘清水突然开口了。
刘清水:“你到底是谁?”
20. 祭拜
020
孟锦歌被问的愣了一下,
“孟锦歌啊,你小子今天是怎么了……”话说一半,心上打了个突,锦歌止住没说完的话,又夹了一筷子菜。
刘清水继续道,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朗,听着有些低沉,“赏花宴过后,孟府前后已有两队人马赶往安居县……”
刚刚还吃着还香的很的油焖鸡,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孟锦歌机械的嚼着口中的食物,咽下,又往嘴里夹了一筷子兔肉。
这么好的酱兔,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了。
“……你知你来京城时用了十来天,可知从京城到安居,先若是快马,走一个来回只要三五天吗?”
孟锦歌丢下筷子,直接捧起兔腿啃。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孟锦歌腕上上,指节分明,指尖微红。
刘清水看着孟锦歌,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深意:“你只管安心,我能救你一次,这一回也定能护住你。”
刘清水探过身,离孟锦歌很近,看得出他眼中是真诚不似作假。
孟锦歌不能不说没一点感动。
自穿书以来,她一直谨小慎微,就怕冒牌的身份被揭穿。她只是想求一个安稳活着,现在一个仅见过数面的人竟然对她说,他会护着她。
孟锦歌垂下眼,把翻涌的情绪藏在心底,他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怎么能帮到她。
“唉,”孟锦歌盯着他的眼睛说,“扑粉前记得打好底,眼睛下面这里卡粉了,是抹了多厚啊。”
刘清水下意识松开孟锦歌捂住眼睛,坐了回去。为了遮盖脸上残余的淤青,他特意敷了粉才来的。
孟锦歌:“小孩子家家的别想那么多,你姐我,好着呢,管好你自己得了昂。”
此后,无论刘清水再如何威逼利诱,孟锦歌始终不肯透露分毫。草草结束了晚饭,就立刻赶刘清水走,大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意味。
“好好好,小爷可不是倒贴的性子,只是等小爷走了,你可莫哭鼻子。”
孟锦歌摆摆手,只叫他快点走。
刘清水气竭,因着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又不好再留。
刘清水推开窗,“我走喽~”
“我真走喽~”
“等一下,”
刘清水抿嘴,有些许得意,我就知道你在口是心非。
孟锦歌:“以后你行事稳妥些,记得保重身体,一定要注意远离危险,老话说得好,‘淹死会水的’,今后切忌离水远些。”
依稀听孙雨薇讲过,原书中,刘清水是在新婚那夜与女配发生争执后,负气出门失足落水而亡的。
孟锦歌想着他应是会水的,但是最后落得这个下场的,只能说是世事无常。以后也许不会和他再有交集了,只能隐晦地提醒一下了。
刘清水眼神一凛,继而眼中的冷意又如冰雪消融般,笑容重新挂在脸上。
“一提要嫁我还不高兴,果真是个嘴硬的,竟然连这个都被你打听到了。”
刘清衍语气轻快,不知道他想到什么,竟然有微微得意。轻轻把挡在眼前的碎发拨到一边,一头的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四下晃动。
刘清水:“少信那些秃驴的话,为着多收些信徒供灯油,他们什么都说的出。”
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听不听都在他了,孟锦歌不想再跟他絮叨,又撵他早些回去。
孟锦歌:“走吧走吧,月黑风高,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莫走岔路。”
刘清水:“真的走喽?”
孟锦歌狂点头。
刘清水发出一个鼻音,谁承想才刚从窗台上跃下,还不待他再说些什么,身后的窗子“啪”的一声关上了。
“哼,没良心的东西。”
更没良心的在后面。
孟锦歌一改之前的性子,称夜晚风凉,每每天还大亮,就吩咐白莲关上窗子插紧窗栓,又说耗子扰人,安排守夜的人在门口窗下巡视。
几天过去,刘清水竟然再没找到机会见到孟锦歌。
四月十五是孟府的大日子,只因孟老夫人的生辰就在四月十五。老夫人虽已经离世十八年,但每逢这一天,孟浩倡必定会告假携妻儿一同祭拜母亲。
这天不仅还在禁足的孟锦玥、孟锦瑶、孟锦歌三姐妹跟着父母去祭拜,连挨了板子伤势还未痊愈的孟锦璋,也在小厮的搀扶下去了祠堂。
等孟浩倡和姜氏祭拜完,孟锦玥姐弟四人也一一给孟老妇人上香。
早起日头还暖洋洋的,这会子阴云渐起,眼看着是要落雨了。
孟浩倡低头不语,虽然孟老妇人已过世十几年,但每每提起母亲,他心中仍旧难免酸涩。
姜氏知道夫君这样不光是因为思念婆母,也是想起了他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妹了。
十八年前因景王触怒圣上,小姑子孟浩仟身为景王妃,也因此受牵连,同景王一起被发配南疆。只有景王和孟浩仟的幼子天笠因圣上怜悯才得以留在京都。
那时孟浩仟已身怀六甲,小叔子孟浩仁和婆母曾多次相求,希望孟浩倡能看在兄妹的情份上,为孟浩仟求情,使她免受发配之苦。
可惜,都被孟浩倡回绝了。
孟浩仟最后还是跟随景王一同去了南疆,而她腹中那个可怜的孩子,据说也惨死在发配路上。
接连打击下,让本就患病的婆母病情愈发严重,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小叔子孟浩仁也因为夫君的冷眼旁观寒了心,在婆母百日后,就请长辈做主分家,带着妻儿另立门户。
至此两兄弟虽同在京城,但已有多年不曾往来。对比婆母在世时关系亲厚的兄妹三人,姜氏心里也难免唏嘘。
出了祠堂,已经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向下落了。
一直候在外面的陈姨娘等人,看见几人出来,远远的就擎起伞迎上来,无论多少雨点打在身上,手中的伞始终稳稳撑在主子上方。
陈姨娘:“这雨看着还要下一阵子,我已经着人熬了姜汤,不若先去主院避避雨,喝碗姜汤驱寒?”
本来几个孩子还在禁足,今日祭拜后都应各回各的院子。孟锦玥几位小姐还好说,孟锦璋的住所在外院,离祠堂的距离并不近。
雨点越发密集了,孟浩倡看看天,点头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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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色的婆子抬了软轿到孟锦璋面前,孟锦璋还记得自己还有十板子的罚没领呢,今儿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父亲的神色。
那天他伤的看着重,其实行刑的小厮是收了力道的,这几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他生怕孟浩倡看他好了,让他把欠着的板子挨了,特意找了人搀他,龇牙咧嘴瘸了一路。
这会子见孟浩倡看向他,当下腿就软了,也不知是装的还是吓得。
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孟浩倡眉头微皱转过脸,装作没看到,默许下人们扶孟锦璋坐上软轿。
路上陈姨娘频频拭泪。
起初旁人还以为她在擦拭脸上落的雨水,直到她眼圈通红,步子不稳、险些摔倒,还好有眼疾手快的婆子扶住,才没有发生意外。
进了花厅,姜氏命人搬了矮凳扶陈姨娘坐下,又让人去请府医。
陈姨娘边拭泪边道谢:“夫人莫要为我担忧,我实在是太高兴了。锦歌离府时还那样小,如今竟已经出息成大姑娘了。”
“这几日只要想着锦歌终于能给老夫人上香了,我就高兴的睡不着,这才一下子没踩稳的,这会子歇歇已经好多了。”
原来是这样,姜氏听了面上带笑,嗔怪着:
“你这人也是的,锦歌回来了,还急着一时半刻的,等雨小些你也回去歇着吧,今儿个不用在我这忙了。”
陈姨娘连道不敢不敢。
正巧这时候有仆妇进来,光顾着听了两人的说话,没注意脚下,手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打翻端着的姜汤。
姜氏身边的大丫鬟绿荛接过姜汤:“怎么这么不小心,当心冲撞了主子。”
那妇人忙告罪:“还请姑娘宽恕,奴婢是听了陈姨娘的话,一时间想岔了事,这才分心的。”
这人的声音听着耳熟,言语中透着惯有的讨好。
孟锦歌本来还没注意这边,这时听到对话抬头看去,发现这仆妇竟然是原身的奶娘李麽麽。
她怎么会来主院?孟锦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姜氏问:“你是哪个,怎么看着眼生?”
“回夫人的话,奴婢是李旺家的,曾经给三姑娘当过乳母。府里的几位娘子平日里给我脸面,叫奴婢一声李麽麽。”
姜氏从绿荛手中接过姜汤,轻轻吹了吹,试了温度,觉得尚可,继而呈给孟浩倡,“哦?,是锦歌的乳母?那应当是个妥当人啊。”
这是暗指李麽麽做事毛躁,还多嘴多舌了。
陈姨娘赶忙解释:“年轻时我认她婆婆做了我干娘,她也算是我嫂子。”
“当年也是看她稳妥,才把三小姐托付给她照看的。只是不知她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这样毛躁。”
又对李麽麽道:“这里哪里是你呆的地,还不下去。”
这是给李麽麽递梯子,有眼见的,这会就该退下去了。
可是听到陈姨娘的斥责,李麽麽不仅没走,反而跪下给几位主子陪不是。
“还请老爷、夫人和几位小主子饶恕奴婢。请各位主子听奴婢解释,实在是刚刚听陈姨娘提起三小姐儿时,我才想岔了的。”
21. 猜忌
021
李麽麽看了几位主子的眼色,犹豫着该不该往下说,“咳咳”,两声低低的咳嗽声,竟然是陈姨娘掩着嘴角发出的轻咳声。
李麽麽低下头,不敢再去瞧,琢磨了一晚上的话,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三姑娘小时候一直是奴婢照看的。那时候,三姑娘一直是软乎乎的,白白净净的。”
“这次再见,三姑娘竟然长的这样高了,人也黑了不少,奴婢当时着实是吓了一跳呢。”
“奴婢还记得三姑娘小时候喜欢百合、茉莉,这些香香的花儿草的,如今不仅不喜欢,甚至稍微离近了些,都要打喷嚏。”
“还有鱼虾,奴婢记得清清楚楚,三姑娘以前是丁点沾不得的,可前几日新来的厨娘,不晓得三姑娘的忌口,在鸡蛋糕里放了虾酱……
当时奴婢知道后吓得呦,结果三姑娘吃完了,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些日子奴婢心里就觉着不对,但是只当是姑娘大了,东西吃开了就不需要忌口了。”
“直到昨日我家里那口子从安居县回来,给我说了些当地的传言,奴婢心中惶恐,这才出了错。”
陈姨娘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是在质疑锦歌?”
此时的孟锦歌已脚底生寒、身子虚软,幸好是坐着的,没有被人察觉异样。
看来李麽麽是已经观察了多日,今天这一发难怕是不能善了。
现在仍旧联系不上孙雨薇,不知靠着一身蛮力,有没有机会从孟府闯出去。
孟锦歌轻滑盖碗,把茶碗里的茶沫撇向一边,那些管家小姐的礼仪她只学了个形似,好在这会儿没人计较她这些。
茶汤入口,带进些许苦涩,过了这些时日,她还是不能习惯这个味道。轻轻把茶碗放在茶桌上,面上看着一片坦然。
此时没人知道,在孟锦歌宽大的袖笼下,她的手在轻轻颤栗。
“麽麽,”孟锦歌的声音已不似初来孟府时的尖锐,舒缓的语调中,已能微微透出世家女子的端庄,
“你平日在我院子里,没少絮叨小时候你待我是如何的好,我又与是你如何的亲近,竟没想到你说起编排我的话,也能这样真切。”
“我在庵中修行十几年,自是不比府里的两个姐姐娇贵,太阳晒多了,皮肤自是黑了。”
“丫头说你粗心,记不住我的喜好,你就辩解说是我长大了,喜好变了。”
“怎么这会儿又拿这些指摘起我了,是因为我前儿训了你,就觉着我一个庶女不配给祖母上香吗?”
说话时,孟锦歌微微侧头,似乎是想道她这十几年来远离家人,眼中不免带出委屈的神情,现在还要应对一个下人的指摘。
别人听了这话尚不知如何做想,但是一直为赏花宴那日懊悔的孟锦璋,看到此时的孟锦歌,心下已是动容。
这么好的妹妹,这才回府几日,怎么不光受自己连累,连府里的下人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孟锦璋重重放下茶碗,动作大了点,拉扯到了他背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一阵抽搐:“你这刁奴,也敢胡言乱语,就凭着你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就该打板子!”
一直静默的陈姨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等孟浩倡和姜氏作出反应,先一步斥责道,“李麽麽,你究竟听了些什么传言,竟然敢编排主子!我当初念着咱们是亲戚,把三姑娘交给你照看,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奴婢不是信口胡说,奴婢有证据!”
李麽麽大呼冤枉,但是说完这一句,她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听姜氏道:“李旺家的,你一个仆妇质疑主家血脉,要是无凭无据,这罪责可不小。”
李麽麽这才硬着头皮道,“其实奴婢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自打这次三小姐回府,奴婢就觉得和三小姐小时候不像,但想着咱姑娘是从庵里接回来的,还能有错?”
“还是我家那口子因着去了安居县,听说了些事。他今日正好来府里回话,不若把他叫来,当面讲给老爷、夫人听?”
孟浩倡冷冷抬眼,喝尽碗里的姜汤,“既如此,叫李旺来回话。”
因有外男要来,孟锦玥就想带着两个妹妹避开,但此事事关孟锦歌,姜氏便叫人抬了屏风到堂上,让她姐妹三人在屏风后暂避。
李旺很快就来了。
李旺同李麽麽一样,也生的瘦长脸,长得还算白净,穿了一身浅色布衣,看着是个利索人。
一进门就看到李麽麽跪在堂上,李旺心中暗道不好,看来这婆娘到底是没听自己的,竟然今天就发难了。
“奴才李旺,给老爷夫人请安,祝老爷夫人安康顺遂,给大公子请安,祝大公子学业精进。”
孟浩倡:“李旺,刚刚你妻子李麽麽说,你前些日子去了安居县,可有此事?”
李旺:“回老爷的话,咱府上在安居县有个庄子。”
“今年春时,庄子上缺水,种下的春苗黄了不少,府里的管事命我去查看一二,昨儿个才回来。”
听了李旺的话,姜氏应声,“确有此事。”
“老爷可还记得,锦璋锦瑶就是在那个庄子上出生的。今春庄子上来人讨要补种的银钱,我是吩咐过张管事让他酌情处理。”
孟浩倡轻抚美髯认可了李旺的话,又问,“那你此次从安居县回来,可是和李麽麽说些什么?”
听了这话,李旺下意识抬眼朝堂上扫了一圈,正撞上孟浩倡审视的目光,复又跪伏在地,“小的,小的没说什么。”
孟浩倡:“想清楚了再回答。”
姜氏抿了口茶也道,“哦?你要是没说什么,那你家的婆娘可要挨板子了。”
跪在一旁的李麽麽不依了,立时叫嚷起来,“当家的,昨晚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说:咱府上的张管事去接三姑娘的那几日,正好有个村姑被山匪杀了……”
“还说‘还说那死了的村姑和咱们府上的小姐长得颇像,怕不是两个人给弄岔了?’”
李旺:“都是些没影的事,我一个外院的伙计,哪里见过三姑娘,你这婆娘休得惹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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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胡言乱语。”
见李旺仍不改口,李麽麽急的抓着李旺捶打起来,登时在李旺脸上留下两道血印子。
两人打作一团,姜氏咳了一声,立即有力气大的婆子,上前拉开两人。
李旺一遍护着头一边说:“回老爷的话,小的确实去了安居县,也的确听说那有个村估被山匪杀了,回来和这婆娘随口说了几句。”
“她应该是睡觉睡糊涂了,才把这事和三姑娘搞混了,还请老爷饶恕这个蠢妇。”
李旺如此说,只为给自己一家留条后路,他是家奴,诬陷主子是重罪。眼下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要不是他婆娘胡乱行事,他本是不想今天就把这事说出来的。
李旺此次去安居县,查看春苗是假,受托查访三小姐身份才是真,可惜这趟行程并不顺利。
先是庵里的女尼皆死在山匪刀下,因此真正见过孟三姑娘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再者那被杀的村姑的家人,在村姑死后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当地的村民不知为什么,对山匪掳人这事都缄默其口。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外乡人,除了打听到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对事实关键并不清楚。
“李嬷嬷,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像三姑娘,可有证据?”
屏风后的孟锦歌突然出声,把堂上的李旺吓了一跳,原来三小姐也在。
听了李麽麽李旺二人说了这些废话,但一直也没有说到点子上。思量一下,孟锦歌已有了主意。
她在赌,赌那些看着孟姑娘长大的女尼皆已亡故。
“李麽麽,是不是为着前些日子你收着的布匹数量对不上,我责怪过你,你还记恨着?罢了,念在你奶过我的份上,这次暂且饶了,但是可没有下次了。”
“锦歌,”陈姨娘拉住孟锦歌的手,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是担忧,
“我知道你心善。但是他们今天能因为你训斥几句就编排你,那明天会不会又因为别的事给你造谣,你一个姑娘家,可经不得这些。”
本来想着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但陈姨娘这样说,孟锦歌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姨娘说的是,锦歌知道了。”
堂中的仆妇吵闹,听得孟浩倡有些烦了,奴才编排主子固然可气,但念在她曾经是锦歌的乳母,也不好责罚太重。
“夫人,内宅之事向来都是你在打理,等下你看着处置就是,我先去书房了。”
孟浩倡起身,不料陈姨娘竟然一改她往日娇柔娴静的模样,一巴掌甩在李麽麽脸上。
李麽麽没有防备,这一巴掌挨了,发髻当即散了,脸颊迅速肿起来,人被打得七晕八素。
“我知道,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打完人的陈姨娘似乎用尽了力气,期期艾艾跪下,刚好挡住孟浩倡离开的路。
“我的锦歌好容易回来了,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你就这样糟践她,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就想编排她?”
“三姑娘在庵里修行,和山匪有什么相干,你把好好的姐和山匪扯在一起,你说,你是何居心!”
22. 掉马
022
身为官家小姐,一言一行不仅代表她自己,更代表整个家族。
才回京月余,就接连出现有损闺誉的事,如果说在国公府误入男子浴室是意外,那和山匪产生纠葛呢?
今后等着她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一条白绫保全名节,要么青灯古佛度过一生。
陈姨娘又转向孟浩倡和姜氏,声音哀婉,似是有无尽委屈:
“老爷、夫人,这种无凭无据就编排主子的奴才,咱们府上是断不能留的,不若把他们拔了舌头发卖了!”
李旺和李麽麽见状,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告饶。
李旺看向陈姨娘,见她毫不留情,丝毫不顾忌多年的情份。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只得转口道:“老爷夫人,并非全是我家婆娘凭空捏造。”
“只是小的没有实据,刚刚才没敢说。”
“小的回京时,恰巧遇见了一位从安居县小儿岭出发,来京城参加乡试的学子,小的听他说起过那个被山匪杀害的村姑。”
李旺低着头,眼神游移不定,直到对上陈姨娘的视线,才把心一横,道:
“我家婆娘也是听我形容了那死掉的村姑相貌,觉着和咱府上如今的三小姐相像,这才有所猜疑的。”
孟浩倡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听到这里,他不由坐了回去,“那学子可还在京中。”
李旺赶忙回道:“正在京中的福来客栈,昨儿个还是我送他去住的店。”
遂又叫人押着李旺去福来客栈找人。
听到李旺只是从路人描述的长相中,察觉自己和同“死去”的村姑相像,孟锦歌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有直接找来养育孟姑娘十几年的女尼,只能说明那些个女尼已经死在山匪刀下。虽然这样想不地道,但是如此也算“死无对证了”。
其实不需要找到人的孟姑娘的人,只要有人认出自己是曾小妹,那么假冒孟姑娘同样会被拆穿。
只是还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李旺并没有找来曾家村的村民指认自己。
只要熬过今天,就能找机会从孟府逃走,凭着自己现在“力能扛鼎”,就算是挖地道也能从孟府挖出去。
很快,孟锦歌又察觉了不对。
“小儿岭的学子”,若是没有记错,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曾小妹,她定亲的对象似乎就是当地唯一的秀才,不会真这么巧吧?
看见孟锦歌面色不好,在屏风后面探头窥探的孟锦瑶眉毛扬起,她杏眼微挑,看向孟锦歌的目光中透着说不出的幸灾乐祸,“我说这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三妹妹还是莫要为此担心了。”
“只是,还不知道三妹妹还去过土匪窝啊,真是见多识广~”
孟锦玥拉了孟锦瑶一把,不让她再乱说话,又安抚地看着孟锦歌,“锦歌,你也别担心,相信父亲母亲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定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孟锦瑶逮到机会嘲讽孟锦歌,自是不想轻易放过,不顾姐姐阻拦,还想继续讽刺她几句。
不料此时,姜氏竟也走到屏风后。
见姜氏来了,孟锦瑶不敢造次,赶忙正襟坐好,微微垂首,作出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嚣张跋扈的样子。
姜氏的目光依次从几个女儿身上扫过,但她却什么也没说。
吩咐侍女搬来椅子,放在孟锦歌身边,姜氏挨着孟锦歌坐下,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
那学子来的很快,想来是被孟府的小厮一路架着来的,外面还下着雨,他脸色泛红,头上身上都是湿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这学子也算有几分胆识,进到孟府后便迅速理清思绪,确认自己跟孟府没有什么过节,这才整了整衣衫,对孟浩倡行礼道:
“晚辈冯怀瑾见过孟大学士。”
孟浩倡观冯怀瑾相貌堂堂,谈吐有度,已有赏识之意,若是他的学问也能如此出色,也不是不能点拨一二,只是现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孟浩倡同冯怀瑾客套了几句,才把想问的事问了。
“今日请你来是有事相询,刚刚府中的下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这冯怀瑾虽然初到京城,但他既然是为了今年的秋闱而来,又怎么会对京城的官场丝毫不知。
孟浩倡身为大学士,平日给皇家子弟授课,在仕林中颇有威望,能得见一面,已是多少学子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如今孟大学士能“有求”于他,冯怀瑾又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冯怀瑾:“晚辈仰慕大人许久,只苦于无从得见,今日能见大人已是三生有幸。大人若有需要,自当竭尽所能。”
孟浩倡:“听说一个多月前,安居县有一村姑被山匪所杀,可有此事?”
冯怀瑾:“确有此事。”
孟浩倡:“那村姑你可识得?能否于本官说说。”
听到问话,冯怀瑾叹默片刻,方才回道:
“她姓曾,名唤曾小妹,是曾家村曾屠户的女儿。”
“唉”,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冯怀瑾才道,“才不过十八岁。”
“曾屠户……”孟浩倡轻轻咀嚼这个名字,又问了一遍,“你可记得仔细?”
冯怀瑾再次躬身施了一礼,话语中既有郑重,又似有无限怅惘,“晚生自是不会记错。曾姑娘曾经与我有过婚约,若不是山匪作恶,我与她理应已经成了夫妻。”
果然,该来的躲不掉,这人竟真是和原身曾小妹定过亲的那个小秀才。
孟锦歌闭了闭眼,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孟锦歌被叫出来与冯怀瑾辨认,谁知冯怀瑾只打眼扫了她一下,就立刻道:“孟大人,晚辈不曾见过这位姑娘。”
这声音如同天籁,把将要被宣判死刑的孟锦歌救出水火。
只一瞬间,孟锦歌的眼睛亮的像星星,强压下止不住上翘的嘴角、板着脸,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失仪。
“你怎么能说没见过?”
李旺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不是说‘那村姑身形健硕,就是和寻常男子相较,要高上些许,’这个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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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她还能有谁?”
对此,冯怀瑾只平静道,“这位姑娘身量确实不小,但看着却如弱柳扶风,不似已故的曾姑娘那般健硕。”
孟锦歌真想仰天大笑,感谢林姑姑的严格教导,才让我瘦身成功。
李旺仍旧不死心,“那相貌总不会变的,公子你再仔细看看?”
但是冯怀瑾并没有看向孟锦歌,只道,“男女八岁不同席,这是黄口小儿也懂的道理,我好歹读过圣贤书,又怎会不知?”
“事关女子清誉,我一个读书人,又怎会无故端详闺阁女子的容貌?曾姑娘我只远远看过一眼,和这位姑娘不似一人。”
确实,自孟锦歌从屏风后走出来,冯怀瑾只在孟浩倡要他认人时,草草看了孟锦歌一眼,之后就一直侧过身子,避开孟锦歌的方向。
孟浩倡点点头,对冯怀瑾的回答很满意,他的做法着实不失君子风范。
李旺仍旧不死心,继续为自己辩驳,“回老爷,小的去请冯公子时,他正与人交谈,那人是冯公子的同乡,小的已经把他们一起请过来了,老爷不妨让他们也认认?”
孟浩倡此时已经失去了耐心,相比于处置这些奴才,他对冯怀瑾的学问更感兴趣。
陈姨娘敏锐地察觉堂中气氛的变化,适时接口道,“老爷不若再留片刻,等见了人再做定夺,也让李旺服气?”
“可怜我的锦歌,这才刚回府就遭遇这些,以后也不知道要有多少闲言碎语。”
孟浩倡看着陈姨娘,“嗯”了一声同意了。这些年她本本分分,从未有过半分越矩,便也给她这个脸面。
“小妹?真的是小妹?”孟锦歌的心不过才放下,听到声音耳边似乎响起一道炸雷,心又一次被捏紧。
一个老妇突然就往孟锦歌身上扑,还好她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手快,稳稳把人拽住。
“娘,你仔细看看,这哪里是小妹?还不快跪下行礼,不要冲撞了贵人。”
曾富贵低下头,不敢看向孟锦歌,拉着母亲给孟浩倡和孟锦歌跪下行礼。
曾母强迫自己转过脸,低下头时,已有两行清泪顺着面颊簌簌而下,一边叩头,一边认错,“都是俺胡言乱语,大人不要听我胡说,是俺一时花了眼,认错了人,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曾母跪伏在地,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在地上阴出一片水渍。
孟锦歌似乎听到了孟锦璋的惊呼声,和孟锦瑶嘲讽的嗤笑。她侧过身子,避开曾母的跪拜,眼眶酸涩,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孟浩倡的衣襟被门口灌进的风吹得微微鼓起,只静静看着跪在面前的母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锦歌闭了闭眼,不再抑制心中的悲戚,走到曾母身边,同娘亲和大哥一起跪在堂上。
自刚刚曾母那一声“小妹”喊出口,孟锦歌就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是瞒不住了。
孟府的人不是傻子,曾母的掩饰又是如此拙劣。
陈姨娘不敢置信地捂住嘴,一边后退一边发出压抑的哭声,“锦歌,我的锦歌……”
23. 另有隐情
023
堂上除了陈姨娘压低的哭声外,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孟锦歌:“还望父亲、还望孟大人听我解释,那日我与孟小姐先后被山匪掳上山,后来有官兵来剿匪,山匪便劫持我俩做人质。”
“当时有位官差问有没有个姓孟的姑娘,我为了活命便学着孟小姐的说词,和她争着说自己姓孟,后来,山匪为了威慑官兵,一刀杀了孟小姐……”
孟锦歌闭了闭眼,那日的火光和刀剑似乎还在眼前。这些天人人都当她在京中享福,又可知她夜夜不能安寝。
“孟小姐死了,而我却活着,所有人都在为了成功救出一个京城贵女庆祝。”
“在那种情况下,我没办法证明我是无辜的,证明孟小姐的死与我无关,所以当张管事来接我的时候,我就只能将错就错……”
“你胡说,你就是贪图我孟府的富贵,才有意害了我的锦歌!”
“……歌儿,我的歌儿!”陈姨娘哭得声嘶力竭,没有一点平日的体面。
她发疯一般冲到孟锦歌面前,似乎是想让她偿命,好在被仆妇拦住了。
陈姨娘一路跪行至孟浩倡脚边,攀着他的脚,歪在地上:“老爷,请您为锦歌做主啊……”
孟浩倡轻轻呼出一口,看着跪在地上的曾家三口,半晌,才淡淡地开口,声音轻的仿佛将要飘散,“你们是曾家村的屠户?”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出乎意料的,孟浩倡竟然没有再对孟锦歌几人再说什么。
叫来管事给冯怀瑾留了名帖,嘱托他不要把今日之日外传。
冯怀瑾自知,此事已经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参和的了,尽管担心几人安危,也只得先行离开。
等冯怀瑾走了,姜氏和孟锦玥、孟锦瑶才从屏风后走出来,孟锦玥看向孟锦歌轻轻摇了摇头,孟锦瑶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孟锦瑶把痛哭不已的陈姨娘扶到一边,安抚她:“姨娘放心,今日父亲母亲都在,定会给三妹妹主持公道的。”
孟浩倡背着手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宣判,一直坐在角落的孟锦璋突然开口:
“父亲,母亲,这都这个时辰了,大家都饿了吧,不若叫人换些点心、茶水,再端些吃食来?”
孟锦玥轻轻叹口气,自己这个弟弟,心性未免也太纯良了些。
她明白,锦璋只是想在事情真相未清楚前,劝诫父母不要因冲动做出决定。
孟锦玥朝父母施了一礼,“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没有理清事实之前,请父亲、母亲万不可偏听偏信,冲动之下作出决断。”
孟浩倡似乎也并没有立时就要发落孟锦歌的意思,点点头,同意了孟锦玥的建议。
孟浩倡:“今天暂且这样,把他们先带先去,等查明……”
“老爷,且等一下,”向来娴静的姜氏,竟然开口打断了孟浩倡的话,“今日既然已经查到这了,不若就再见一个人。”
姜氏的大丫头绿荛不知何时出去了,此时正站在敞开的门扇旁朝厅内看,见姜氏抬眼看她,绿荛点点头,领命而去。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姜氏在卖什么官司,姜氏也不说话,请孟浩倡重新坐好,接过丫鬟奉上的茶,双手呈给他。
似乎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孟锦歌三人,和哭得抽噎不止的陈姨娘。
姜氏完全察觉不到厅内紧张的气氛,同往常一般,仍旧眉眼含笑,像阴雨天射出的一道光。
“老爷且再等一会儿,今日妾身请来了一位故人,还想请老爷一起见上一见。”
有丫鬟重新上了茶果点心,只是厅中气氛压抑,无人去碰。
没让众人等太久,绿荛领着的一个穿着蓝底粗布褂子,头上包着同色布巾的妇人进了花厅。
这妇人看着年岁不大,一双眼睛扑落落的,虽穿着朴素,但仍有几分姿色,可想而知年轻时候定然是个美人。
看到来人陈姨娘瞳孔一震,甚至还在拭泪地手直接僵在脸上,她怎么来了。
孟浩倡定睛看了一会儿,陈封多年的记忆才慢慢开始复苏,“夫人,这是……满月?”
满月行至堂中,低头垂目,规规矩矩地跪下,挨个给孟府里的主子磕头,
“满月见过老爷、夫人,给老爷夫人问安。”
“祝大少爷安。”
“祝大小姐安。”
“祝二小姐安。”
“祝三小姐……”
问到孟三小姐时,满月的请安声停顿一下,抬头环顾四周,不解道,“今日三小姐不在吗?”
满月的话音一落,花厅里一片死寂。
久等不到回答,满月疑惑地抬起头。
忽略孟锦歌几个脸生没见过的,满月转向另一边,才发现到伏在地上一脸泪痕的妇人,竟然是陈姨娘。
还有批头散发衣着凌乱的李旺李麽麽两口子,当下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满月原本还莹润的脸,霎时惨白如纸,哆嗦着手脚,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丝声音。
陈姨娘看向满月,隐晦地摇了摇头,希望她不要乱了心神。
姜氏仍旧笑盈盈的,眉目舒展,说出的话却像一把刀,在满月的胸口上来回刮,“三小姐你恐怕是见不到了,她死在安居县了……”
满月上一秒还如秋水般的眸子,只一瞬瞳孔放大,眼白上爆开几个血点,心脏似乎被一只手攥住,再也不能跳动。
“怎么会……上个月不是,才,接回来……”
“唉,”姜氏一声叹息,打碎了满月最后的期望,“接回来的是冒名的,已经被陈姨娘识破了,咱们可怜的三小姐,如今怕是已经成了一具白骨了。”
满月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
“弄醒。”丝毫没在意旁人的惊诧,姜氏冷冷突出两个字,很快上来两个婆子,寸长的针扎下去,伴随着一声抽气,满月醒了。
她茫然抬起眼,目光涣散,不知在寻找什么,直到视线落在陈姨娘身上,眼神才有了着落。
满月一个猛子扑在陈姨娘身上,双眼血红,像一只得了疯病的狗,抓着陈姨娘厮打。
“我的女儿死了,凭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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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你的女儿还活着,你答应过的,锦歌是嫡小姐了,以后也是富贵的官家奶奶,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
养尊处优的陈姨娘,哪里是常年在庄子上劳作的满月的对手,
陈姨娘招架不住,被满月打的狼狈。
孟锦瑶自小被陈姨娘带大的,关系自是亲厚,见此情景,心急不已。
孟锦瑶:“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拉开!”
先前的两个婆子有心去拉,但看姜氏的神情,也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姜氏只淡笑,“急什么,”端起茶,轻轻一嗅,又道,“这水温不对,茶香没激出来,撤下重上。”
话落,厅中原本还云里雾里的众人,心中不免打起鼓,再联想刚刚满月的话,莫非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孟浩倡侧看姜氏,揣度她的神情,猜测她是知道了什么。
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帮忙,只留孟锦瑶在一旁干着急。
【嗑嚓-呸,喵叽喵叽,嗑嚓-呸,喵叽喵叽】
孟锦歌疑惑?这个声音,谁会在这个时候嗑瓜子?孟锦歌偷扫视厅中,并没有异常,那么只有……
【孟锦歌在心中默念:孙雨薇是你吗?】
【孙雨薇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啊?叫我呢?】
【孟锦歌无语了:姐妹儿,我都掉马了,你还有心情嗑瓜子?】
孙雨薇滑动鼠标,看了前文才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孙雨薇:不好意哈,之前都没你的剧情,我跳着看的,一不小心漏页了……】
【孟锦歌无奈:……送你个白眼,不用还了】
【孟锦歌:还嗑瓜子呢,我命都快没了】
“嗑嚓”,孙雨薇不为所动,又往嘴里丢了一粒瓜子。
【孙雨薇:放心,山人自有妙计,看看口袋里有什么?】
孟锦歌感觉到袖袋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好在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满月和陈姨娘身上。
孟锦歌小心变换姿势,不动声色地去掏口袋,入手竟然哗啦啦一把,掏出来一看,颗颗饱满,粒粒分明——
【孟锦歌:怎么是瓜子?】
【孙雨薇:嗑嚓-呸】
【孙雨薇:放心吧,今天你稳了,这是后面的剧情,没想到提前了这么多。赶紧尝尝,这小味儿真不赖】
真是信了你的邪,孟锦歌鬼使神差的嚼了一颗。
【孟锦歌:诶,焦糖的,真香哈】
直到丫鬟重新上了茶,姜氏抿了一口才点点头,站在姜氏身后的绿荛给婆子递了颜色,命人上去拉开满月和陈姨娘二人。
过了这长时间,满月已几近癫狂,哪里是轻易就能拉开的。
最后在陈姨娘凄厉的一声惨叫下,满月在陈姨娘脸上生生咬下一口肉,才堪堪把二人分开。
一盆冷水泼上去,满月仿佛被抽调了灵魂,被婆子压着,歪歪跪在地上。
“咔哒”,姜氏把茶碗放在小几上,神情不复往日的柔和,眼神犀利,言辞冰冷,“说吧,什么叫‘我的女儿死了,你的女儿还活着’?!”
24. 真相
024
满月仍呆愣愣的,仿佛没有听见姜氏的话。
姜氏也不急,嗤笑一声,看向绿荛,绿荛颔首,口齿清脆说出下面的话:
“孙全福,京郊铁匠,育有二女一子,长子已满九岁,现在主子资助的学堂里识字,有望进学。”
“孙来福,在京郊的庄子上做庄户,育有一子一女,孩子尚小,都不满五岁。”
“满月姑姑,绿荛说的可对?”
满月抬头,脸上已没有了之前的凄厉,视线在姜氏和绿荛脸上来回逡巡,嗫嚅着不出声。
姜氏道:“满月,你如今和婆婆两个在庄子上讨生活,算是谓无牵无挂,但是你娘家的两个兄弟可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满月瑟缩了一下,一时间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姜氏继续道,“听说你儿时正逢大旱,你娘家是实在没了活路,才把你卖进府里,也因此一直觉着对你有所亏欠,想必,这些年没少接济你吧。”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请夫人不要牵连他们……老爷,老爷请看在满月伺候您一场的份上,不要怪罪他们……”
满月终于有了反应,原本呆愣愣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情绪,她两手还被婆子反剪在身后,挣脱不开,只一个劲儿朝地上磕头,额头狠狠砸在地砖上,“砰砰”几下就见了血。
姜氏:“你只管老实交代,我保证不牵累无辜的人。”
“她疯了,不要听她的——”
陈姨娘挣扎起来,她脸上的伤口还淌着血,头发散乱如同恶鬼,看着就要朝满月扑过去,被边上眼疾手快的婆子制止,堵住嘴,压到一旁,动弹不得。
满月的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滴落,此刻却无人注意她模样哀婉,只因从她口中讲诉的故事太过骇人:
“那年我男人没了,夫人可怜我孩子才出生就没了爹,选我做二小姐的奶娘。”
“……夫人在安居县生产没多久,京里就传来消息,说是老夫人没了,让夫人赶快回京主持丧仪。”
“夫人担心路上颠簸,留我们在庄子上照顾小主子。我发誓,我是尽心尽力的照看二小姐的,是他——”
满月指向李旺,控诉道,“是他,是他突然带了一个女婴找到我的,是他逼我把那个女婴和二小姐掉包的!”
花厅中响起一片抽气声,谁也想不到,真想竟然是这样。
满月哭着道:“我的女儿被陈姨娘抱走了。”
“他说,如果我不这么做,我的女儿就没命了。夫人,我的女儿当时还不足百日,她是我男人唯一的骨血,夫人,我没法子的。”
姜氏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甩在满月脸上,“你的女儿可怜,那我的女儿呢,她那时才多大!”
姜氏闭了闭眼,暗自平复心绪,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又道,“接着说。”
满月嘴里苦涩,说出的话也干巴巴的没滋没味,“李旺说,我只要听他们的,就把我的女儿换给李姨娘,做孟府的三小姐……”
“老爷,夫人,请看在我男人也是为了护主才死的份上,不要牵扯我兄弟……”
孟浩倡指节扣在扶手上,“哒”、“哒”、“哒”,每敲击一次,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孟浩倡:“陈姨娘生产时间确实和夫人隔了没多久,但是你们是怎么肯定,陈姨娘生的就一定是女儿?”
满月默然,摇头道不知。
陈姨娘仍旧咬死不承认。
还是李旺受不住刑,招了:“老爷、夫人,我们也不知的。”
“都是陈姨娘,是她听说夫人生了龙凤胎,又见夫人独自一人回了京。她觉得有了机会,这才冒险喝了催产药。孩子生之前,我们也不知是男是女!”
“不知道,”孟浩倡气极,一脚踹在李旺身上,“难不成,你们还想把璋哥换掉!拉出去,给我狠狠的打。”
姜氏接着问满月,声音里已有哭腔:“我且问你,那个被你换掉的孩子,她在哪?”
满月睁大眼,张了张嘴,最后咬住嘴唇,不肯再发一言。
姜氏眸中泪光闪烁,眼泪却隐忍着始终没有落下来,几个喘息后,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你把她扔了,扔在树林里,让她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
“好在天不亡我儿。”
“她被路过的曾家村村长捡到,那村长想着村里的屠户多年无子,这个女婴刚好可以和他家刚得的小子凑成一个好字。”
“我说的对吗?曾家婶子?”
曾母茫然的抬起头,正撞上姜氏泪盈盈的眸子,两位母亲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不约而同地转向孟锦歌。
不知何时已经改跪为坐的孟锦歌,对上几人的目光,一脸尴尬地咧嘴讪笑,嘴角还衔着一颗焦糖瓜子。
孟锦歌:“呵呵。”
姜氏伸出手,拿掉她嘴角的瓜子皮,轻轻抚摸孟锦歌的面颊,“感谢上苍,让我的女儿平安长大,还以这样的方式,把你送回我的身边。”
姜氏再也绷不住,跪下身,拥着孟锦歌泪流满面,孟锦歌想安抚姜氏,不料一抬手,从袖子里抖落出一堆瓜子皮。
这番动作到把姜氏逗笑了,刮刮孟锦歌的鼻子,“你这孩子~”
“胡说,你们胡说,”孟锦瑶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拉开孟锦歌扑向姜氏,不料竟被姜氏躲开了。
姜氏下意识的反映反刺激了孟锦瑶,她哭闹起来,似乎想用儿时的办法夺回母亲的注意。
“母亲,她怎么可能是您的亲生女儿?我身上有胎记的,母亲,您不是说,像粉色的蔷薇花瓣,是上天的礼物吗?”
姜氏只淡淡看着孟锦瑶,不发一言。
“哈哈,”身后的满月突然笑了,“那是我刺的,我照着二小姐的胎记给你刺的。哈哈~”
陈姨娘终于从禁锢中挣脱出来,她不顾不得去擦顺着伤口滴落下来的血,只揪着满月的衣领,哑着嗓子质问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来,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呵,好处,”满月嘻嘻笑着,笑着笑着眼神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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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凶狠,“为什么我的女儿死了,你的女儿还活着?你的女儿也别想好!”
满月的嘴里还有咬陈姨娘时留下的血,大笑时露出的牙龈上猩红一片。
她原本烫得板正的蓝褂子,此时皱巴巴的还破了几个口子,头上的布巾也不知道哪去了。
来花厅时雨还在下,满月一路踮着脚走过来,生怕衣服上溅上泥点子,给三小姐留下邋遢的印象。
她已有十三年不曾见过女儿,分别那年女儿还是软软的、小小的。
她曾经顶替李嬷嬷,以奶娘的身份陪了女儿五年。
那年把女儿独自留在庵里时,只想着再见面女儿就是官家小姐了,不想那一次分别,竟是永别。
“报应,都是报应……”满月笑了一阵,低头,喷出一口血。
陈姨娘抛下疯癫的满月,一路跪行至姜氏脚边,摸着姜氏的鞋尖,伏地哀求,
“夫人,二姑娘她是不知情的。请您看在和她这些年的情份上,给她留些体面,她身子不好,担不得吓。”
姜氏挪开脚,拉着孟锦歌退到一边,冷冷开口“你也知道她身子不好。”
姜氏:“从前我只当她是双生子胎里弱,出生后又疏于照顾身子才不好的。现在看来合该是你那碗催产药的功劳。”
这话像是一道雷打在陈姨娘头上。
那碗药又苦又涩,入口时像是灌了满嘴的泥巴。她怕被人发现喝了催产的汤药,只得咬牙忍着那种像是把肚肠拧断的疼。
那时,锦瑶也是疼的吗?
姜氏不等陈姨娘缓过神接着道:“你精细照顾了锦瑶十八年,让她平安长大,很感动是吧?”
“岂不知是你剥夺了她足月出生的权力,是你把才出生的她一路颠婆送到安居县。”
“是你彻底搞坏她身子,让她一次次在鬼门关徘徊。”
陈姨娘惊恐,哪一位母亲都受不住这样的指摘:“不、不,府里的好药材、好东西多的是,生点小病不打紧的……”
“也对,”姜氏话锋一转,眼中划过说不出的讽刺,“也许原本就是足月了呢?”
姜氏:“老爷身材颀长,我孟家的子女随了老爷身量都不小。”
“不说锦歌,锦玥、锦璋也生的高挑,唯有锦瑶娇小,我原以为是她身子弱的缘故,现在看来……”
姜氏看向正在挨板子的李旺,意有所指道:“你这个娘家兄弟,似乎是认得干亲吧……”
李旺和李麽麽被压在厅外挨板子,本就哭爹喊娘的求饶,这会儿听了姜氏的话,大呼冤枉。
“姜舒君!”
陈姨娘不再祈求,站起身,仰起头直视姜氏,她常年低头垂目,此时抬起眉眼,才发现陈姨娘竟然有一双和孟锦瑶一模一样的杏眼。
多少年了,她一直伏低做小,畏缩着肩膀,原来挺直脊梁说话,竟这么畅快。
陈姨娘拔下簪子挡在身前,逼退想要靠近她的婆子,“你休要污蔑我。我清清白白的嫁给姥爷,不是你动动嘴就能泼脏水的。”
26. 面圣请旨
026
英国公攒了一肚子气回家,刚一进院门,远远看见自己的那个混儿子蹲在地上画圈,怄了一路的气霎时泄了一半。
手动调整了下五官,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走过去,企图蒙混过关。
瞧见父亲的模样,刘清水就明白了,这是又没成。
他还不知今天孟家发生的事,只当孟锦歌有难,还等着他去救,见到父亲两次铩羽而归,嘴巴一张一合,脱口而出两个字:
“老登——”
“你说啥?”英国公不过四十多岁,尚还耳聪目明,自然听得清楚,况且刘清水的声音也没有遮掩。
刘清水并不怕,对着英国公,扯着嗓子又大喊一句:“说的就是你,管啥不是,老登!”
“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
英国公夺过杂役手里的扫帚上去就打,刘清水哪会站在原地等着挨揍,撒开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忘回头叫嚣:
“我说错了吗?老登!”
“是谁打了包票的!现在连个儿媳妇都讨不回来!”
奈何英国公上了年纪,腿脚到底没有儿子灵活,打了几次都扑了个空:
“嫌我没用,那还不是看不上你!你能耐,怎么不自己去?”
刘清水:“你要是死了,我可不就自己上了吗,哪还轮得着你在这比比划划的——”
追了半天一下子没打着,还把自己累的够呛。
英国公扔了扫帚,喘着粗气瘫软在地,“你小子,给我等我,老子不信你能躲一辈子!”
刘清水看英国公喘的厉害,担心他旧疾复发,怕他真出什么事,叉着手踱步过来瞧他,不料英国公突然跳起,一扫帚狠狠拍在刘清水身上。
刘清水:“老登,你竟然下黑手!”
“嘿嘿,为父今天教你一招,这叫兵不厌诈。”
刘清水翻了一个白眼,也不跑了,顺势跪在地上,“爹,现在您也打完了,答应的事总得办了吧。我的清白没了,今生非孟三小姐不娶。”
英国公气竭。
次日一早,英国公穿戴整齐,早早进宫等着上朝,偏偏有那不开眼的,出声嘲讽他:
“唉,这不是英国公吗?听说贵府喜事将近啊?”
“诶,不对好像被拒了,还不止一次?您府上的那位二公子什么样,您不清楚吗,也敢去孟府提亲?”
正常的说亲,先请身份相当的中人试探对方的意思,只有双方都有意促成这门婚事,才会进行下一步。
这样即使婚事不成,也不会传出闲话,全了两家的面子。
奈何英国公就不是正常人。
英国公的两位夫人,掌管中馈的夫人王氏,向来不参合发妻张氏一房的事。而张氏此时恰巧陪同婆婆在南阳老家探亲。
因此,给刘清水提亲一事便落在了英国公身上。
英国公出身草莽,本就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他也没想着娶个儿媳妇会这么难,提亲这事也没做遮掩。
现在满朝勋贵谁人不知,他两次亲自上门提亲,都被孟浩倡拒绝,甚至昨天直接被撵出门去。
英国肩膀狠狠顶在嘴贱的那人身上,直接把人撞到不说,还伸手一掏,顺手在他朝服上扯出一个大口子。
“哎呦,啧啧啧,张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呦,这衣服都破了?”
“唉,我粗人一个,还请大人告诉我,这殿前失仪该当何罪啊?”
“你你你……”被英国公撞倒的张大人气的张口结舌,你你你了半天,才斥道:“刘治,你好大的胆子。”
英国公也不装了,肚子一挺,把刚起身的张大人再一次撞到,“刘治也是你叫的!‘治’乃是圣上亲赐的名讳,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叫!”
有看不过眼的大人指责,“国公爷,好歹这要早朝了,您怎么能在殿前动手。”
英国公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晃了晃,“诶,各位大人都给我作证啊,我没动手啊,他自己站不稳,赖不着我。”
“怎么不对吗?要不咱们找皇上评评理,看他老人家怎么说?”
站在队伍前列的孟浩倡,一言不发别开脸。
不说锦歌坎坷的身世,就算她还是那个刚从安居县接回京的庶女,孟家也断不会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哪怕只是把两家放在一起比较,孟浩倡都嫌丢人。
一身龙袍的皇上远远躲在殿后,把这场闹剧尽收眼底。他已经听说的刘孟两家的事,朝身后的仪仗队摆摆手,一队人轻手轻脚的退远。
待到走远了,贤德帝才用嘘声对打头的太监说,“传令下去,今日朕龙体不适,退朝。”
迈着走路的步子,用着小跑的速度,贤德帝一溜烟回了御书房。才喘匀了气,一盏茶还没喝完,又有太监来报:
“启禀皇上,英国公求见。”
贤德帝摆手,不见。
没一会儿,殿外就传来英国宫声如洪钟的嚎啕声:
“皇上,臣心里苦啊——”
“咳咳,咳咳……”
“皇上,当年臣为您挡箭的伤口又疼了。”
“公公,公公千万别和皇上说我难受,要是皇上知道了,定要为臣忧心。”
“啊——就让臣独自忍受吧。”
贤德帝捂耳朵,他就知道会这样。那些个不长眼的笑话谁不好,偏偏要招惹刘治。
这下好了吧,还得他来哄。
贤德帝揉揉脸,示意把人叫进来。
当值的总管太监拂尘一甩,亲自出去请人,心里暗赞,还得是英国公。满朝文武,唯有英国公独得圣宠,经年不减。
“皇上,皇上,臣可算见到您了——”
英国公跌跌撞撞冲进殿里,一头拱在地上,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委屈的皱成一团,“皇上,您要为臣做主啊——”
贤德帝头更疼了。
“皇上啊,您是没看见他们都是怎么埋汰臣的。”
“皇上,臣这些年心里苦啊。”
“臣一个人,要伺候两位夫人,一位您赐的,一位太后指的,那个都不敢得罪,生怕一碗水端不平。”
“臣多少年都不敢往后院去,生怕哪一边再出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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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半女的,另一边叫不平。”
贤德帝扶额,谁不知道你这几年丁忧,还想去后院,莫不是想被弹劾。
英国公又道,“皇上不知,我那个小儿子看着是个混的,底子里是贞烈的。”
“他没穿衣服被孟家丫头瞧见了,这婚事要是不成,怕是……唉,臣都这个岁数了,得怎么才能陪张氏一个儿子呦。”
“就算臣辛勤耕耘,一旦得个女儿,那臣不仅欠张氏一个儿子,又欠王氏一个女儿,臣无能啊——”
英国公一边絮叨,一边撩起袖子拭泪,衣袖下白瓷一般的手臂上,一道寸长的伤疤狰狞隆起。
贤德帝看了那道伤,心下一沉。那是当年,刘治一骑绝尘突围救驾时留下的。贤德帝记得还有一道伤在他背后,贯穿胸背,也是那时为自己挡刀留下的。
千军万马中,红甲少年一骑绝尘策马而至,长枪一指,无人能近其分毫。
要不是为了护住自己,刘治也不会在突击成功后回身救驾,也不能受这么重的伤。
没有刘治,贤德帝早在那次背水一战中身忙,哪有登基称帝的一天?
“又疼了?也是这几天雨水重,怕是旧疾犯了。”贤德帝倾身去看,却瞥见英国公凸起的肚腩,一时没了兴致。
记忆中青葱如玉的少年郎,和眼前油腻大肚的中年汉子重合起来,美好的滤镜碎了一地。
贤德帝重新再龙椅上做好,正色道:“要我下旨赐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门婚事你必须要先得到孟浩倡的认可。”
贤德帝把昨晚才收到的消息同英国公讲了。
原来孟家三姑娘的身世竟然如此离奇,还是个婴孩就被抛弃荒野,好容易长到十八岁又遭遇山匪,辗转多年回到孟家,直到昨日才真相大白。
之前还道是孟浩倡是瞧不上自家,原来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许多隐情。了解了前因后果的英国公心中郁气直接散了,当即决定单方面原谅孟浩倡。
贤德帝:“怎么,可是嫌弃孟三小姐长于乡间行事粗鄙?”
英国公摇头,“臣本就出身草莽,又怎会在意这些。”
贤德帝又道:“那是觉得她曾被山匪掳劫,于名声有碍?”
英国公赶忙行礼,“臣不敢,孟小姐有勇有谋,身陷险境仍能安全脱身,试问换成男子又能如何?”
“臣只是突然想到,那次剿匪,正巧小儿也在安居县,他曾经提起过,那次他也跟着当地的官兵敲边鼓去了。”
“原来他二人那时就有了缘分,再有了陛下的赐婚,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吗?”
总管太监挑眉,是不是天作之合不知道,国公爷您这“打蛇随棍上”倒是玩得游刃有余。
虽然贤德帝已经答应了可以给他二人赐婚,但毕竟还没得到准话,英国公仍歪在地上不肯起来。
贤德帝:“还不赶紧起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瞧你这幅样子,也不怕传出闲话。”
英国公委委屈屈、扭捏道:“臣不怕闲话,只要皇上乐意,臣,怎么着都行。”
贤德帝:“滚!”
27. 天作之合
027
这年四月京中出了一件大喜事。
当今圣上亲赞英国公的二公子纯善忠贞,孟大学士家的三小姐秉性端淑,,圣上甚悦,特为二人赐婚,以结百年之好。
从南阳老家探亲回来的张氏,才下轿,就跌了一个大跟头。
张氏:“国公爷,妾身回来了!”
正在英国公书房挨训的刘清水,听到消息是他生母张氏回来了,一个健步跃上窗台,“爹,娘那边,您先应付着,今晚我不回来了。”
等英国公去追人,刘清水早已不见踪影。
“嘭”一声,书房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也不等人通报,张氏一个大步就跨进屋里。
张氏一头一脸堆满金灿灿的首饰,照的脸上也金光一片。甫一进门就嚎啕起来:
“国公爷,咱水哥的亲事怎么就定下了,怎么都不等我回来商量一下!”
从娘家兄弟新纳的小妾那里新学的,踩着弱柳扶风的步伐、扭着身子扑向英国公,就听空中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英国公按着自己的腰呼痛:
“张翠花,你这是做什么,哎呦,我的老腰啊。”
张氏敷衍地给英国公揉了两下,心道这桥段不对啊,不该是柔情蜜意地把自己揽进怀中,再温言细语赔几句不是吗?
张氏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学着那些娇柔的做派,甩帕子装模作样的拿乔,可帕子才按在脸上,立即收了手。
不行,这丝帕用的可是今春用金线缂丝新制的,她拿到手里也才没几日,现下自己这一头一脸的灰,唇上还擦了猪油膏,可是半点都沾不得。
张氏也不装了,索性直言道:“国公爷,我这次回老家看见我那外甥女蓁蓁,那小模样啊,啧啧啧,别提多好了,配咱们水哥正好。”
张氏:“关键我找大师算过了,蓁蓁八字好,逢凶化吉,福泽绵延,娶了她,定能解咱水哥命里那一劫!”
英国公怕张氏又作妖,扶着腰挨着垫子靠在榻上,“你也别想些有的没的,这门婚事是皇上做主,圣旨已经下了,容不得半点差错。”
又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没着人通报,娘呢,她老人家这一路上可还好。”
张氏也不答话,急的只在地上转圈,“这这这,蓁蓁人我都带回来了,这皇上可真是的……”
英国公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腰痛,一把捂住张氏的嘴:“你活够了,我可还没呢,什么话都是能说的?”
张氏推开英国公,疼的英国公又是捂着腰一阵龇牙咧嘴。
张氏:“不行,我得去护国寺问问方丈,孟家那丫头旺不旺我儿。”
先一步去了护国寺的刘清水。穿过正殿,直接往后面闯,身后一溜串小沙弥也没能拦住他,“惠恩大师,小爷来瞧你啦。”
惠恩方丈挥退跟过来阻拦的小沙弥,把面前的斟好茶水,推到对面的空座上,示意刘清水坐下。
“二公子来的刚刚好,老衲的茶才沏好,二公子便来了。”
刘清水挑眉,“又整这些神神叨叨的,你是不是每天没事就坐在这沏茶,不管谁进来都这么说?”
惠恩方丈但笑不语。
刘清水端茶品了一下,“嗯,这小味儿不错,是新得的银线水芽?”
惠恩方丈与刘清水小声耳语:“是从后山那棵老树上新摘的。”
“哈哈哈”,刘清水大笑:“你这老头忒坏,竟拿这些糊弄我,亏我还当是好东西!”遂举起茶杯一口干了。
和惠恩方丈插科打诨了几句,刘清水才把这次的来意说了:“今日来找大师不单是闲聊,是我有一事还请大师帮忙。”
看到刘清水欲言又止的样子,惠恩方丈脸上的皱纹都活泛起来,掐指一算,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忍不住逗弄他:
“老衲观二公子面若桃李,眼若群星,怕不是二公子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刘清水暗骂,这秃驴,圣旨都下了,竟还搁着装糊涂,不过也没反驳,而是笑问道:“大师,那您看这婚事怎么样?”
惠恩方丈面容和煦:“不怎么样。”
刘清水:“……”
惠恩方丈:“二公子可还记得,与你初次相见时,老衲便说过,二公子是童子命,二十岁前有一死劫,唯有皈依我佛,方能保一世平安。”
你个秃驴,你是老了,小爷还要生儿子呢。奈何对方是一寺主持,刘清水也不敢太过放肆。
刘清水收起玩闹的神色,郑重其事与惠恩道,“旁的倒也罢了,凭你说供多少灯油,施多少粥棚都可。”
“但是此事事关女子名节,我即已经做了有损姑娘名声的事,便要负责到底,还请大师莫要再劝了。”
惠恩方丈继续掐指默算:“不对啊,那姑娘好像没什么损失,倒是二公子您……”
“好了好了,别算了。”只一瞬间,刘清水已臊的满脸通红,“你且记得,这几日若是有人问你我和她的姻缘,只准往好的说。”
惠恩方丈敛起笑容,一脸的高深莫测:“出家人不打诳语。”
刘清水气闷。
“二公子还是尽快离开吧”,惠恩方丈继续掐指,道,“刘夫人已经过了大殿了。”
因着英国公有两位夫人,为了区分,由圣上赐婚的夫人王氏被称为英国公夫人,而英国公的结发妻子张氏,则直接以英国公的姓氏称呼为刘夫人。
刘清水不敢再留,冲惠恩方丈行礼,做了一个祈求的手势,便匆匆向外走。
惠恩方丈宽和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二公子记得换条路下山,当心撞见刘夫人。”
刘清水这边刚走,就有小沙弥在外面敲门,小沙弥见到房中只有方丈一人,也不觉奇怪,便把来意说了。
惠恩方丈:“请刘夫人进来吧。”遂又另取了一只茶杯,倒好茶推到面前的空位上,道,“刘夫人,请坐。”
张氏正好赶了一路,嗓子干的厉害,接过茶一口干了,“方丈,这茶香好浓,敢问是什么茶?”
惠恩方丈笑:“今年的新茶。”
张氏:“可是银线水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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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惠恩方丈没有接话,张氏又心疼了,后悔这么好的茶没有细细品味就一口倒进肚里,接过惠恩方丈重新倒好的茶,复又拿在手里小口抿着。
张氏取出庚帖问惠恩方丈:“还请方丈帮忙看看,这姑娘的八字可好?”
惠恩方丈默默算了片刻,才问:“夫人拿的这八字可准?”
见张氏点头,赞叹一声:“这位姑娘是不可多得的福星,遇事逢凶化吉,上护父母,下佑儿女,更是能福泽亲朋。”
张氏揣了一路的心终于欢喜起来:“那与我儿清水可还相合?”
惠恩方丈双手合十,缓缓吐出四个字:“天作之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张氏激动的连连念佛,又问:
“方丈,那清水要是和她成婚,他那个童子命是不是就能破了,还有您说的他命里的那一劫,能解不?”
惠恩方丈叹了口气,良久才摇摇头道:“二公子若想长命百岁,除非即刻皈依我佛、不问世事,否则别无他法。”
“而且,二公子既然婚期已定,那童子身便算破了,他命中劫数将至,避无可避。”
“什、什么?”张氏难以置信,一时间张口结舌。
惠恩方丈:“夫人,老衲已经算过,二公子的这一劫三月之内必到。”
三月之内,这不就是他的婚期。
张氏刚提起的心重新坠了下去,重重跌回椅子,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不同于在英国公面前的装模作样,此事涉及唯一她的亲儿子刘清水,张氏的伤心不是作假。
恩惠方丈看她的模样,敛眉叹了口气,张氏一颗慈母心,连他这样一个方外之人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惠恩走到取了佛前,双手合十,朝佛像拜了三拜,又重新点了一炷香供上。等香燃的差不多了,才取了佛前盛着清水的瓷盏,盖好盏盖,递给张氏:
“这瓷盏乃我寺建成起,就日日供在佛前,每日聆听佛经,佛法不可估量。夫人且拿在手中带回府去,三日之内不可离身。”
张氏暗淡的眼神,随着惠恩方丈的话逐渐亮起光:
“三日后,若瓷盏不碎,盏中水不洒,就喂二公子喝下这水,能保他暂时无忧。反之,三日内盏碎水洒,二公子性命难保。”
“佛曰不可说,瓷盏一事,还请夫人莫与旁人道……”
圣旨一下,孟府就忙开了。
姜氏每天忙着和几个管事娘子,轻点账册、置备嫁妆,又要安排孟锦歌的陪嫁人选,一想到才回到身边没几日的女儿这就要出嫁了,心里也少不得埋怨丈夫。
孟锦玥看母亲烦恼,也有心帮上一些,这日,孟锦玥特意找了母亲和孟锦歌,与二人道:
“时间这般匆忙,旁的倒也罢了,嫁衣、喜被,首饰这些一时半刻也赶不出来,即时花重金买到了,品质也不好保证。”
“这几年我一直在家中备嫁,这些东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现下我也不急,锦歌要是不嫌弃,不若就拿去用,即便是有不合适的,找人改也能快些。”
28. 怄气
028
孟锦歌是圣上赐婚,虽然婚期定的急,但也半点马虎不得。特别是姜氏和孟浩倡,心疼这个女儿来之不易,怕她被婆家轻慢了,更是要给她备上丰厚的嫁妆傍身。
看到长女竟如此通情达理,姜氏心下熨帖,连日来的焦躁也挥散不少。
姜氏笑道:“你这孩子,喜被喜糖这些挪用倒也罢了,可你那嫁衣,足足用了九百九十九颗珍珠,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难得的是颗颗莹润饱满,大小一致;”
“上面的刺绣,光是凤凰翎羽你就亲手绣了半年多,这都舍得给锦歌?”
孟锦歌吓了一跳,合着这嫁衣光是上面刺绣,就要花上几年的功夫,自己一个便宜妹妹哪里敢收,赶紧连连拒绝。
孟锦玥却是诚心要让,“三妹妹尽管拿去用,我们是同袍姐妹,哪里就分得那么清。”
姜氏一左一右把两个女儿揽在怀里,“你二个都是娘的宝贝,委屈了谁娘都心中不舍。”
“玥儿,你的心意娘和锦歌知道了。这样,其他的物件,就暂且紧着锦歌,等娘再慢慢与你置备,但是嫁衣,你且留着,娘还要看着我的玥儿风光出嫁呢。”
母女三人亲昵了一会儿,就有管事来报,姜氏江南的娘家派人过来了。
来人先给姜氏请了安,又给孟家各位主子问了好,就扔下一个重磅消息:与孟锦玥定亲的姜家公子,前些日子殁了。
孟锦玥刚及笄就同姜氏娘家侄子定了亲,也是那一年,有消息穿过来,姜家公子在一次出游后染了风寒,后来身子一直就不大好。
这几年姜家也曾提出为两人操办婚事,但姜氏忧心女儿,便将婚期一拖再拖,今年听说侄子身子仍没有大好,更是生出了退亲的打算,没成想,这人竟然突然去了。
姜氏心里一紧,她固然惋惜侄子,但相比之下她更担心女儿被传出克夫的名声。
先得送报信的人去休息,然后安排人去江南奔丧,同时得把交换的庚帖、信物取回来。
要和江南对好说辞,最好能统一口径两个孩子年前就退了亲,这样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这件事还需谨慎处理,一个不好,就会伤及两家情份。
同时,锦歌的婚事也耽搁不得,还得继续操办。
几息之间,姜氏已有了头绪。她稍稍宽慰锦玥几句,看她没什么异样,就打发两个女儿回去了。
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至于安抚锦玥只能晚些再说了。
天色渐晚,孟锦歌没急着和孟锦玥道别,而是请她到自己院里听风赏景。
听风,就是坐在小院、园林、山野中,听风经过时草木落叶时,发出的“簌簌”声,这是百姓生活中最为平常的事情,在大昭上流中却颇为盛行。更有些文人雅士,在长廊里挂上风铃,就为捕捉风动时的美好。
四月的天还有些凉,太阳落下后,空气中泛起凉意。孟锦歌请孟锦瑶进屋坐下。门窗大敞,门旁的架子上放了一只听风瓶。
那瓶子细长一只,底缘窄,每当有风经过,就会微微摇晃,碰撞底座发出清脆的响声,故名听风瓶。
姐妹二人,面对面坐在榻上,只应景地点了几盏昏黄的小灯。
孟锦玥从一段枯木上削下一小片,在石臼里细细研磨后,置于香炉中点燃,一股悠远的香气慢慢发散出来。
恰好这时水也烧好了,又往准备好的茶碗中注入适量热水,用茶筅快速击拂,递给孟锦歌时,她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皓腕,恰似茶碗中的沫浡形成的美人图。
“好神奇!”美人美景,香气环绕,这间已住了多日的房间一时竟如幻境一般。
“你若是喜欢,我教你,锦歌心思灵动,若是想学,定是能做的比我好。”
孟锦玥微微垂首,更显脖颈修长似玉。
孟锦歌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请长姐到我院里玩,竟让长姐招待我,真是罪过。”
孟锦玥笑笑,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才道:“我知道你邀我过来是想宽慰我的,其实不必如此,我心里并不伤心。”
怕孟锦歌不信,才又解释道,“其实我与姜家表哥从未见过,哪里说得上有什么情份。”
“我只懊恼又要给母亲添恼,可在婚配上我实在是帮不上,这才有些烦闷罢了。”
孟锦歌沉默,原来竟是一桩盲婚哑嫁,这下表兄去了,孟锦歌也不知道该劝好还是不好了。
不想再提这些烦心事,孟锦玥有意把话题转到妹妹身上,打趣她,“你倒是与那二公子见过,他如何?”
这个问题,孟锦歌倒是真要好好想一想了。
掰着手指头数给孟锦玥听:
“长得的嘛,”孟锦歌思索了一下,一时竟不知怎么形容好,“顶配?”看孟锦玥有些疑惑,又赶忙换了一个词,“极品。”
孟锦玥侧过身,端起茶碗遮住脸,面上已染上些许赧色,“锦歌你怎么能用这样艳俗的词。”
话一出口又觉得说得太重,怕锦歌不肯再说了,手伸到桌下,偷偷去拉妹妹衣角。
姐妹二人殊不知身后敞开的窗户下,蹲在那里的刘清水也听得认真。
孟锦歌看到长姐因着自己的话,似乎是忘了心中的烦闷,心思活络起来,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身材嘛,这个不好比较,毕竟我见的也不多……”
“不多”,你还看过谁?刘清水皱眉,但又觉得这是媳妇在夸自己,不免有些得意。
孟锦玥捂住脸,衣袖飘动间,荡起一阵香气。
她没什么闺中密友,孟锦瑶还在府中的时候,锦瑶也多和姜氏、锦璋腻在一起。说起来,她还是头一次和同龄女子说这些私密话。
见孟锦歌冲她龇牙笑,明白这是妹妹在反过来打趣她,佯装恼了,去挠孟锦歌痒痒,不想孟锦歌身高腿长,孟锦玥不敌,反被制住手脚,被挠的“咯咯”笑。
孟锦玥鲜少笑的这样畅快,直到她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孟锦歌才停下手。
好容易喘匀气,孟锦玥又问,“既然这般,看来三妹对这位‘妹夫’,是颇为认可了。”
一句玩笑话却捅了孟锦歌的心窝子,要不是那道突然而至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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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万不会嫁给刘清水的。
好容易摆脱了冒名顶替的生活,难道就要去国公府当寡妇吗,想消停过几天日子怎么这么难。
看出孟锦歌面有难色,孟锦玥明白定然是自己说错了,眼波流转,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心下骇然,“难道锦歌你还记挂着那位冯公子?”
冯公子?刘清水不知这人是谁,索性先把名字记下。
“哪个?”孟锦歌愣了一下,反应过,“奥,那个小秀才啊。”
孟锦歌摆摆手,无论是曾小妹还是自己,对冯怀瑾都没什么印象。
诚如冯怀瑾所说,他与曾小妹只远远看过一眼,连对方是圆是扁都没看清。
自己就更无需说了,那天在堂上她只怕冯怀瑾指认自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孟锦歌:“我只是没想过要嫁陌生人。”
刘清水:我是陌生人?
这个形容又好像不太准,毕竟人家给自己送了好些东西呢。
孟锦歌又道:“只是觉得只因为我误入他浴室、就要和他成亲这事,十分可笑。”
刘清水震惊,嫁给我可、笑?
孟锦歌:“难道就因为看到了,两个人就要结为夫妇吗?”
刘清水:看都看了,还能不成亲?
孟锦歌:“而且,他还小,不过还是一个孩子。”
孟锦歌代入了自己现代时的年龄,相比已经二十二岁的自己,确实看刘清水还是一个孩子。
刘清水:你嫌我小?
孟锦歌:“总之,如果能选的话,我更想好好在家待几年。”这句倒是真心话,也说道了孟锦玥的心坎上。
孟锦玥、孟锦歌姐妹二人一同沉默,片刻后,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窗外的刘清水意有所感,只觉这些日子的心思都喂了狗,不自觉也为自己叹息一声。
孟锦歌与孟锦玥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出声,这第三声叹息是谁?
孟锦歌突然想起,今日她和长姐在窗前叙话,窗外、廊下并没有安排人值守。
手脚并用爬到窗前,正好看到一个没落修长的背影。
那人似乎回头看了一眼,清晰的下颌线在月光的映衬下看得分明,一头的琉璃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滑过。
刘清水转过头,什么也没说,纵身一跃,离开了。
刘清水回家前,已经灌了两壶酒。进门时,他脸色潮红,脚步飘忽,看吉利在桌前摆弄着什么,好奇地凑上前去看。
刘清水:“这些瓶瓶罐罐都是什么?”
吉利见是刘清水回来了,敛眉起身低低应了一声:
“是还在安居县的时候,禚(卓)神医给您留的秘药,当时二爷说‘先给您收着,回京再给您’,没成想这一耽搁就忘了,今儿才想起来。”
“嗝”,刘清水打了一个酒嗝,带出好些酒气,“是有这么回事。”
“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刘清水随手拿起一个瓷瓶,对着烛火念叨,“龟息丸。服下三日内气息全无,形同死人。服下解药,方可清醒……”
29. 猪猪侠
029
刘清水又随手拿起几个看了,“痒痒粉”、“失忆丸”,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随手把药瓶扔回箱子里,又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怎么有人可以不负责任呢?坏了人清白,又不想负责,无论男女,都妄为做人!”
“吉利你说这是也不是?”
吉利沉默片刻,才应了一声:“是”。
他低着头,并没有叫人注意到他眼里翻涌的情绪。
刘清水也不知听没听到吉利的回答,摇摇晃晃向外走。
吉利在后面喊他:“二爷这是要去哪?吉祥呢,怎么叫二爷一个人回来了。”
刘清水:“吉祥?吉祥给爷买酒去了。”
“我去园子里逛逛。哼,不是说小爷不能沾水吗?小爷今天偏偏要下水给她看看。”
要是换了平常,刘清水这样醉酒出门,吉祥定是要劝上一劝,今天他却什么也没说,只亦步亦趋跟在刘清水后面出了屋。
室外的凉风一吹,刘清水眼中有了三分清明,但他并没有折返,而是径直往后园子走。
此时,园门已经落了锁,刘清水轻轻一跃,翻了进去。吉利身手不及吉祥,更比不得刘清水,等刘清水走远了,他还挂在门上慢慢往下爬。
刘清水行至水边,自上次孟锦瑶落水后,这里已经加高了围栏。
“区区小水塘,还能困住小爷不成?”
刘清水踢掉靴子,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好像有什么不对,那日明明只到胸口的水突然就够不着底了。
他不知,那日水浅,是孙雨薇给孟锦歌临时开的外挂。
刘清水猝不及防下呛了几口水,一下子就清醒了,奈何他手脚发软,浑身使不上力。
春天的水还很凉,刘清水喝了酒身上燥热,这时冷水一激,双腿同时抽筋,任他水性再好,也施展不出,
等吉利把他拖上岸时,刘清水已经没了气息。
第二日,孟府收到报丧消息。
一日没了两个女婿,姜氏受不住打击,立时就病了。孟浩倡尽管没说什么,但看面色,他心里也定不痛快。一时间,孟家的下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几乎就在同一天就有闲言碎语传出来:孟家姑娘克夫。
彼时孟锦玥未婚夫病逝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已经有留言说孟锦歌的衰气,连皇恩的也不能庇佑。
姜氏得到消息,当即推开药碗,打起精神应对。
孟锦歌从始至终、从内到外,都抗拒这门婚事,但是她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会不会是那天她的话让刘清水的死提前了。
孟锦歌记得,原剧情中刘清水是在新婚夜与“孟锦歌”发生争执,负气出门后不慎落水溺亡的。这次自己没有和他争吵,可他还是死了。
一个鲜活的少年,就此离世,孟锦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清风拂过,窗外的树木发出“沙沙”声,孟锦歌突然意识到,那个会在夜晚翻窗进来的肆意少年,再也不会出现了。
白莲给孟锦歌肩上披了一件外衫,“小姐,起风了,可是冷了。”
孟锦歌摇摇头:“我想吃烤鱼了……”
话音未落,眼眶已湿。
次日天才蒙蒙亮,孟锦歌姐弟三人跟着父母去公国府奔丧。
上次来,这里到处插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这次一进门,入眼白茫茫一片。灵堂内时不时想起压抑的哭声,孟锦歌心里发紧,按着姜氏的交代给刘清水上香。
火光中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宴会上穿红挂绿的公子哥,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张扬,是哪怕穿着夜行衣也得选满绣的。此刻,他安安静静躺在棺椁中,双目闭合,如同睡着一般。
很奇怪,向来怕鬼的孟锦歌看着他,心里并不觉的害怕。
孟锦歌手里的香还没插上,已有喧闹声传来,国公府刘夫人张氏,挣脱阻拦的婆子,哭哭啼啼冲到堂上。
张氏:“水哥,水哥,娘来救你了。”
张氏手里举着什么接连冲破数人,眼瞅着就扑了过来,孟锦歌吓得手一抖,一段香灰落在刘清水面上。
孟锦歌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是她眼花了吗,怎么觉着刘清水脸皮似乎抽了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知道张氏又在胡闹,英国公扔下前院的客人,亲自过来阻拦,“你就让水哥安安静静的走,不行吗?”
两日不见,英国公脸上已有了干纹,他眸光滞涩,一眼看去尽是血丝。
张氏:“方丈说了,咱水哥喝了这水就好了,今天刚好三天,我得把水给水哥喝了。”
英国公见张氏仍疯疯癫癫,一把抢了她手里的瓷瓶摔在地上,一时间瓷片飞溅,水撒了一地。
“水哥……”张氏的哭嚎一时哑了,她望着地上碎裂的瓷瓶,人一瞬间枯萎了,英国公趁机一掌劈在她后颈上,交由几个婆子,架着她去堂后休息。
“内子突逢丧子,心中悲痛,还望各位海涵。”
英国公朝堂上的宾客行了礼,和接待的人交代一番,又去前院待客了。
经历了刚刚那一遭,英国公夫人王氏当即安排了几个婆子守在棺椁四周,即便是来吊唁的客人,也只能远远看一眼。
孟锦歌也被拉倒一边,她依稀看见,刘清水脸颊上,似乎被崩碎的瓷片划开一条细细的血痕,只是还没等看仔细,已经被看守的婆子格挡开。
孟家与英国公府尚算姻亲,但因着刘清水突然身死,这不上不下的关系,反倒让人觉着尴尬,故而一祭拜完,也不等用饭,姜氏便想找借口先行离开。
同公国夫人王氏客套了几句,王氏心下了然,也没有强留。
孟锦歌望着棺椁,心里着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若是弄错了,这样贸然开口定会给家里带来麻烦;若是不开口,他要是还没死呢?
孟锦歌:“母亲,我去更衣,去去就回。”
说完也不等姜氏回她,提着裙子就跑了。
“姑娘,您慢些走,当心脚下。”白莲快步跟过来,小心提醒孟锦歌。
孟锦歌:“白莲,你说死了的人,还会流血吗?”
白莲哑然,三姑娘莫不是伤心过度,发了癔症?
【是不是只能去求证了,要不然你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一道声音自脑中炸响,是孙雨薇。
【孟锦歌:你来了怎么不早说,让我在这干着急】
【孟锦歌:他现在是死是活,给个准信?】
【孙雨薇:给不了,这里只写着“他静静躺在那里,如同还活着一般”,这我也看不出来啊。】
孟锦歌叹了口气。
返回路上,孟锦歌看见一个不大点的孩子一身孝衣蹲在地上,身边也无人看管,孟锦歌停下脚步,这孩子原来在捅地上的蚂蚁窝。
“这是谁家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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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怎么也没人看着?”
白莲俯身去问,“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家大人呢?”
小孩子并不吭声,可能是看孟锦歌主仆二人没有走的意思,才朝灵堂的方向指了指。
两三岁的男孩子,这不会是那个刘清水传说中的儿子吧?
孟锦歌提着着孩子的后脖领把人提溜起来,那小孩四下乱踢,像是个努力挣扎的小鸡仔。
“你放我下来,我要国公爷打你!”
“哎呦,还挺厉害哈。”
小男孩生的唇红齿白,一双大大的圆眼睛,瞪的溜圆,竟真和刘清水有几分神似。
孟锦歌:“你一个人在这你家大人知道吗?这会儿人多眼杂,当心丢了,姐姐带你回去,你家国公爷只有感激的份。”
“放我下来,我不回去!”小男孩挣扎,“我要看杀猪,回去了,麽麽就不让我出来了!”
看杀猪?
电光火石间,孟锦歌有了主意,把手里的孩子拎到跟前,眼中透出蛊惑,“看杀猪有什么意思,你骑过猪吗?”
【孟锦歌:能行不,那孩子还挺小的,可别摔到了】
【孙雨薇:放心吧,坐的稳稳的……】
随着孙雨薇的讲诉,孟锦歌隐隐听到有嘈杂声传过来。
这是成了?
伴随着吵嚷声,后面乌泱泱一群人跑过来,为首的正是一头猪。
那头肥猪躲、闪、腾、挪,甩开各路追击,背上的孩子几次被颠的腾空飞起,又几次落回猪背上,孩子白着一张脸,显然已经吓傻了。
【孟锦歌:这就是你说的稳稳的?】
【孙雨薇挠头:你就说摔没摔着吧】
【孟锦歌:糟了,要出人命的!】
那头肥猪,换了几个方向,冲出包围圈,向着孟锦歌冲过来。
孟锦歌:“白莲闪开!”
孟锦歌大喝一声,左脚往边上跨了一步,没有躲闪,直面冲击,待那猪冲到近前,双手抓住猪头,直至向后滑了数仗,方才止住那股冲劲。
在猪停下的一刹那,孟锦歌按住猪头,抬腿骑上猪,把已经吓傻了的孩子,结结实实揽在怀里。
孟锦歌:“没事吧。”
小孩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里满是激动,两条小短腿一夹,带着孟锦歌继续向前冲。
孟锦歌身子向后一仰,险些被甩下去,可因她抱着孩子,身子又以诡异的角度,弹坐回猪背上。怀中的孩子发出刺激的尖叫声。
小孩哥:“哇呼——”
孟锦歌:“我擦——”
肥猪驮着两人一路跳跃奔腾,冲向灵堂,孟锦歌五脏六腑都快被甩飞了,怀中的孩子还时不时发出雀跃的欢呼声。
【孙雨薇摇摇头,低头啜了一口奶茶:让你偏不信我,非得自己上,这下玩嗨了吧】
猪背上的孟锦歌哪里还能顾得上回话,只抱紧怀中的孩子,才没有被甩下去。
两人一猪冲进灵堂,撞翻几个躲闪不急的人后,直奔棺椁而去。
咣当一声,猪一头顶在棺木上,扑腾几下终于停下来,同时孟锦歌终是没抓住,被甩飞在地,正好同滚落在地的刘清水跌在一起。
孟锦歌:“呕——”
被颠的七荤八素的孟锦歌,一张嘴,吐了刘清水一头一脸。
刘清水躺在孟锦歌身下一动不动,只在呕吐物流过他鼻息时,微微冒了一个泡泡。
30. 成婚
030
施管事在二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就朝内院张望,许久才见女儿美玉晃晃悠悠朝这边走过来。
“二丫头,”施管事忙不迭地开口,把人拽到一边,他向来沉默寡言,少有这样急躁的时候。
“你怎么就突然得了三姑娘的眼,这要是出府以后想见一面可难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跟我去求求夫人把你去掉吧。”
美玉没有答话,而是抽回手,仔细把父亲扯出来的褶子捋平。
施管事这才注意到,女儿今儿个穿了一身新衣,耳边坠着掐丝金耳铛,衬得尚显稚嫩的面容愈发精致。
“怎么穿的这样鲜亮。”施管事虽是孟府里的管事,但是他和老妻都是万事不出头的性子,从不招摇。
美玉:“三姑娘的婚期也没几日了,我作为陪嫁丫鬟,自然是要体面些的。”
施管事看女儿神色淡定,便知她今日之事定是她自己求来的,但终归是自己的女儿,施管事还是劝道:
“我知道你怨我只让你做了粗使丫头。你从小心气就高,定是不服的。但你可知,这府里的主子长长久久,为何丫鬟却永远年轻貌美。”
“这丫鬟就像韭菜,割完一茬长新茬。跟在少爷身边,将来就好也不过是个姨娘;跟着小姐,小姐早晚要出嫁,到时候就是想见上一面也难。”
“咱们三小姐看着是要风风光光嫁去公国府了,但是三姑爷至今还昏迷不醒,三姑娘自己也是前路未知,你这一去可怎么好。”
美玉年岁不大,但已经有了主意,她不想听父亲念叨,反驳道:“我知道你和娘是想求了恩典脱籍,可出府的日子就是那么好过的?”
“哥哥每日在家里念书,那四书五经我都背下来了,他还读不顺溜,要我说哥哥也不是读书的料,爹还留着银子傍身,莫在扔他身上打水漂了。”
施管事没劝下女儿,反倒惹得一身气,但总归是自己的女儿,只得叹了一声走了。
父亲的说教没有影响美玉的好心情,她刚被提成二等丫鬟,身份仅次于孟锦歌身边的白莲、红荷两个。
她明白三姑爷一直昏迷着不是好事,但对自己来说却不一定是坏事。
在世家里做下人,各种腌臜美玉看的多了,她不打算攀扯姑爷,姑爷是醒着还是睡着与她不相干。
老爷夫人心疼三小姐,给了好些陪嫁。那些铺子总要有人打理,别人可能不清楚,她却知道,琦裳阁的金掌柜原先就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只是自从钦天监定好婚期后,三姑娘就一直不快,还时不时用头撞墙,好在用劲不大,人没事。
想到这里,美玉加快脚步,她得想着怎么逗三姑娘乐一乐,把三姑娘伺候好了才是真。
备嫁的过程很匆忙,只一转眼就到了孟锦歌出嫁那日。
万里晴空,只有寥寥几片云。
孟锦歌小心翼翼地在白莲的搀扶下,攀上孟锦璋的背。
孟锦璋那小身板一看就是承不住力的,看他两腿打颤,孟锦歌生怕他哪一下没踩稳,连同自己一起摔得人仰马翻。
直到做进轿子里,孟锦歌才确定,她还是同原剧情一样,要嫁给刘清水了。
那日刘清水有了气息,各种流言四起,都道是自己让感动上天,把她的“夫婿”还了回来。
开始,姜氏和孟浩倡还为她辩解,直至宫中太后也听到这个传闻,甚至亲自下旨送了一份新婚贺礼,来见证这个奇事,至此,这门婚事再不能改变。
因着刘清水仍昏迷不醒,婚礼一切从简,由钦天监选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匆匆定下婚期。
“三姑娘,坐稳喽!”
宽广浑厚,是独属于大哥的声音。
孟锦歌擦掉突然夺眶而出的眼泪,外面抬轿子的是大哥,要是被他听见,定是要伤心的。
从祭奠那日到孟锦歌出嫁,中间只隔了七日。这几天孟府上下已经忙疯了。
姜氏直接开了库房,无论是孟府的公库、孟浩倡的私库,还是她自己的嫁妆,全都流水一样的往外搬。
因着婚礼从简,置办嫁妆也不好超了规制,每担嫁妆都得尽量放的紧实。家具、摆设这些大件没法掩饰,簪子钗环这些小物件,全是一把一把摞在匣子里,尽量用少的抬数装更多的东西。
即便是这样,还有好些东西只能等婚礼过后再送去国公府了。
这几日就算再忙,姜氏也每日抽出时间来看孟锦歌,只恨时间太短,不能把这些年拉下的母女情份好好补上。
曾母也送了东西来,她和曾富贵把东西放在门房就走了,孟锦歌明白,曾母这是怕让人知道自己在杀猪匠家里长大,叫人说了闲话。
东西不多,有几件一看就是曾母亲手做的,孟锦歌轻轻摩挲,光滑的缎子上连一个线头都找不到,曾母是费了心的。
孟锦歌:“出嫁那天小衣、袜子就穿这些吧。”
白荷把这些衣物叠好,和红荷连夜赶做的寝衣收在一起。两相比较无论色泽还是质感都相差明显。白莲表情犹豫,劝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本以为出嫁前再见不到娘和大哥了,没想到大哥竟以这样的方式送嫁,想必今天娘也是在的吧。孟锦歌止住眼泪,安心坐在轿子里。
折腾了一整天,终于能进洞房了。孟锦歌见四下无人,直接摘了盖头透气。笑话,难不成还要等躺在床上当植物人的刘清水起来揭吗?
嗯,刘清水?
孟锦歌掀开床上的被子,一身红色新郎装的刘清水,看着十分喜庆。孟锦歌看了还觉得少了点什么,跟红莲讨了胭脂,在刘清水脸颊上抹了两下,由觉得不过瘾,涂完红唇又在他额上点了一个红点。
画的差不多了,孟锦歌戳戳他的额头,刘清水仍就一动不动。
呼吸倒是很平稳,比躺在棺材里那日有力多了,只是还静静的躺着,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又掐了一把他的脸蛋,记得这里有一个酒窝的,他只一笑就会显出来。
刘清水的耳朵很圆,耳垂厚实,捏着手感很好,玩了一会,孟锦歌嘟囔:“这么厚的耳垂,不扎个耳眼儿可惜了……”
貌似“昏迷”的刘清水:你敢!你再动爷一下试试,你等小爷起来的!
刘清水五感清晰,虽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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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睁眼视物,但对声音和触碰变得更为敏锐,对周围的一切都感知的一清二楚。
只是他此时浑身动弹不得,哪怕皱皱眉、动一下手指也不能做到。只能任由孟锦歌像摆弄布娃娃一样摆弄他。
孟锦歌玩了一会儿见刘清水丝毫没有反应,把人往床里推了推,自己也一屁股靠着他坐下,随在床上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是丫鬟美玉进来了。
美玉:“三姑娘,您的嫁妆白莲姐姐已经轻点的差不多了,数量没有差的,都收在偏房了。箱笼上也都贴着封条,没有您的吩咐,谁都不能打开。”
孟锦歌听了点点头,“咔嚓”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朝边上刘清水点点头:
“嗯,不急着打开,只把常用的拿出来就行,要不哪天你们姑爷死了,重新收拾也麻烦。”
刘清水:好啊,孟锦歌,你就这么着急小爷死?你等小爷起来的,定叫你……
刘清水在心里发了半天狠,可想到要不是她撞翻棺材,现在自己已经被活埋了,最后也没放出什么狠话。
没一会儿,白莲也进来了。
几人知道孟锦歌天不亮就起来忙活,这会定然是又累又饿。端了茶水、蜜饯和私藏的点心出来,给孟锦歌填肚子。
孟锦歌随手抓了些花生瓜子捧在几人面前,招呼着:“来来,都坐下,今天姑娘我结婚,辛苦了。”
几人已经习惯了孟锦歌的随和,都伸手接了。一边陪孟锦歌吃茶,一边围着刘清水嗑瓜子。
合目“沉睡”的刘清水,额间一抹红,要不是一身红衣,真有谪仙的现世神韵
美玉:“姑爷这样躺着真像画上的人……”
红荷一边嗑瓜子一边凑近看刘清水,刘清水浓密的睫毛在烛火的照射下,在瓷白皮肤留下一片阴影。
“咔嚓,吐——”红荷砸吧下嘴,“姑爷可真俊啊。”
一句话引得其他几人纷纷凑上来围观。
“皮肤真好啊”、“就是,连颗痣也没有”、“嘴唇也漂亮,可惜有点干”、“这几天水喝少了吧”、“姑爷睡着怎么喝水”……
刘清水臊的慌,无论是清醒还是“睡着”,如此被女人评头论足还是头一次,甚至脸上还被吐了瓜子皮。
刘清水一会臊,一会气,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很快被发现了异样。
白莲:“三姑娘,不对啊,姑爷的脸色怎的变换这么急?”
孟锦歌凑过来,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刘清水的面颊,瞬间让他刚退下燥热的脸红温了。
孟锦歌:“哎呀,怎么突然这么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白莲:“要不我让厨房给姑爷熬完姜汤?”
孟锦歌:“去去去,之前都好好的,咱们一来,人就病了,不知道得怎么埋怨咱们呢。再说了,等他尿裤子了,你收拾?”
白莲瑟缩了一下,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还没接触过外男。
白莲:“那要怎么办?”
孟锦歌:“一会儿看看,一直不退热再说。兴许是回光返照,一会儿就死了。”
刘清水:……
31. 礼成
030
白莲:“听说姑爷之前断气好几天了,就是因为咱小姐福泽深厚老天才又给留了一口气”
孟锦歌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但是屋里的三个丫鬟却颇为赞同。
红荷:“我听府里的娘子说,那天咱们姑娘在灵堂徒手劈死一头猪,把阎王爷吓到了,赶紧着就把咱们姑爷的魂送回来了。”
“哇哦”,几个人纷纷咋舌,孟锦歌实在听不再去了,“她们那天不在,道听途说也就罢了,白莲你是亲眼看见的,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白莲眼神犹疑:“那头猪确实死在姑娘手里。”
她亲眼目睹三姑娘是如何把横冲直撞的猪制住,又如何坐在背上,一路被猪驮着去了灵堂。
那猪上蹿下跳,有几次她都觉得三姑娘定是要被甩下来了,可姑娘就像是身有奇力,怎么甩都没掉下来。
直到猪撞在棺材上,三姑娘才好似卸了力气,和姑爷滚在一起不说,还吐了姑爷一脸,结果死了一天的姑爷突然就有气了。
这事怎么想都玄幻,现在看来也只有阎王爷还魂这一种解释了。
吃得差不多了,几个丫鬟把房间整理好。孟锦歌叹了口气,重新盖上红盖头,规规矩矩坐在床边。
没多久门就被敲响,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麽麽,麽麽扫了一眼屋里,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看到被推到床里侧的刘清水,面上显出几分不愉。
那麽麽领着身后的人,一板一眼地朝孟锦歌行了礼:“给二少奶奶见礼,祝二少奶奶安。”
得到孟锦歌的允许后才起身把来一说了,“二少奶奶,老奴是受了大夫人的交代,给二少奶奶带话的。”
在英国公府,底下人为了区分,对由圣上赐婚的王氏称为国公夫人,而英国公发妻则称为大夫人
“大夫人嘱咐了,虽然咱们二少爷还没醒过来,但是该成的礼是一步都不能少的。”
这个孟锦歌明白,刚刚拜堂的时候得亏国公府厚道,准她一个人拜了堂,要不就算让她跟公鸡拜天地,她也得受着。
喜娘上前,“新人坐福床,福运满厅堂,坐得稳当当,福气永相伴。”
喜娘重新扶孟锦歌坐稳,又道:“秤杆挑盖头,称心如意到白头。”
麽麽身后的两个小厮在喜娘的示意下,扶刘清水坐起,执起他的手握住秤杆,就听喜娘又道:
“左挑富贵荣华,右挑锦绣绵长,中间挑起如意美娇娘。”
盖头掀起,孟锦歌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眉眼细长,五官秀美,略厚的唇瓣,红艳胜过桃李。
喜娘挑眉,可惜了这般娘子,夫君竟是个人事不醒的。
喜娘笑着继续道,“玉杯盛美酒,新人共合卺。同甘共苦永相守,天长地久共白头。”
孟锦歌接过酒,还是在小厮的帮助和,和刘清水一起把酒喝了。
酒有点辣,孟锦歌呛的眯起眼,刘清水许是因着还在昏迷没有感觉,反倒很轻松的把杯中酒饮尽了。
喜娘又朝孟锦歌洒了红枣花生等物,喂了饺子,才宣布仪式完成。
一时间屋里静静悄,孔麽麽上前试了试刘清水的鼻息,见他依旧呼吸平稳,没有醒来的迹象,又退了回去。
两个小厮上前,给刘清水更衣,孟锦歌注意到,其中一个正是之前给她送过吃食的吉祥。
另一个面容普通的白净男子,在撞见刘清水沐浴那次,她也见过,好像是叫“吉利”来着。
吉祥吉利二人显然是在刘清水身边伺候惯了的,给刘清水脱去外衫,擦身,换寝衣动作很是麻利。
他两个成年男子,平日显然是在外院伺候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派丫鬟来,但白莲几个仍是把伺候的步骤记了仔细。
以后姑娘和姑爷同住一个院子,这些事少不得要她们来做了。
吉利又给刘清水喂了些好吞咽的稠粥,说来也奇怪,虽然刘清水一直“昏迷”着,但是喂到嘴边的东西,他都咽的很顺畅。
等吉利、吉祥服侍完,孟锦歌抬眼,看国公府派来的几人,仍立在屋中没有走的意思,不知是何意,便道:
“麽麽,仪式既然已经结束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出去吧,这一天下来,我也乏了,想早些歇着,明天还要起早呢。”
孔麽麽仍就没动,勾起的嘴角里透出几分冷意:“二少奶奶说早了,这最重要的一步还没开始呢。”
孔麽麽见孟锦歌没什么反应,怕自己说的含蓄,这位新入府的二少奶奶没明白咋回事,遂补充了一句:
“大夫人特别嘱咐了‘周公之礼’关乎国公府的子嗣,万不能马虎了。”
麽麽从身后擎着的托盘里拿过一方白帕,轻轻一抖,展开,铺在床上。
“昏迷”的刘清水,再一次红温了。
孟锦歌倏的一下站起身,欺人太甚。
出门前,姜氏特意同她说过,这次成婚只是为了全皇家的面子。
一旦日后刘清水有个万一或者常年久睡不醒,英国公非但不会阻拦孟锦歌归家,还会认她做女儿,再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添妆,现在这般又是闹得哪出?
白莲怕孟锦歌冲动,同红莲一起一左一右挡在她前面。
美玉适时开口:“麽麽的意思,我们姑娘已经知道了,还请麽麽出去候着吧。”
孔麽麽:“老奴还是等在这里吧,姑娘初为人妇,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老奴也能帮衬一二。”
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孟锦歌扒拉开挡在前面的白莲红荷二人,她个高手长,一伸手直接攥着麽麽的衣领把人拎到眼前,“麽麽的意思我没听懂,还请麽麽再说清楚一些,麽麽是想看着我做什么?”
孔麽麽大惊,没想到这位看着面皮紧的少奶奶竟然如此彪悍,一时间甚至忘了尊称:“你、你,你放我下来!”
“二少奶奶,请息怒。”
吉祥直接跪下,给孟锦歌磕了一个头,“少奶奶,请您不要怪罪孔麽麽,她也是听了主子的吩咐”。
“现下都道只有二少奶奶福泽深厚,才让二少爷活了过来,现下都等着洞房后,二少爷能醒过来呢。”
孟锦歌丢下孔麽麽,指着刘清水问吉祥:“他这副样子,你让我怎么行……”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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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之礼,剩下的话,孟锦歌咽了回去,就在几人以为孟锦歌是害羞,说不出口时,就听她大声道:“让我当着你们的面霸王硬上弓不成!”
刘清水虽然不能动,但也还是认真想了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行;但是“上弓”,也不是不可以,自己虽然不能动,但是……
嗯,自当全力以赴。
没人注意到,一直躺在床上的刘清水,脸颊上泛起羞赧的笑。
吉祥环顾左右,并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小心挪到孟锦歌身边,小声道,“二少奶奶,宫里派来送贺礼的人还没走呢……”
宫里,又是宫里,要不是宫里的那到懿旨,自己也不会被迫嫁过来。
孟锦歌不知道,多年来太后一直怪罪孟锦歌的姑母孟浩仟德行不够,才会在她嫁入皇家后,导致兄弟阋墙、父子生隙,害她疼爱的孙儿景王发被配南疆十八年,不得回京。
这次只是太后找了个由头,报复孟家的女儿,以泄心头怨气。
“行,”孟锦歌每个字都咬的很重,听着就像深夜磨牙的狼,“这礼,我定做的‘到位’。只是,麽麽你确定要留下观礼吗?”
“这……”孔麽麽犹疑,吉祥悄悄冲孔麽麽摇头,示意她见好就收。
观礼不过是个借口,刘清水生母张氏想借着这个机会,给新媳妇立下马威才是真。可她们却忘了,出自百年世家的小姐哪里就能轻易欺压。
孔麽麽识趣地摇摇头,连道几声“不敢”带着人一同退了出去。
孟锦歌让白莲美玉在门外守着,只留下红荷。
红荷绣活好,更是有一套内里装针的饰品,走哪都随身带着。
孟锦歌:“耳眼儿会穿吧,给你姑爷扎几个好看的。”
一直亢奋的刘清水,登时萎了。
最终红荷也没敢下手。孟锦歌比划了半天,把刘清水的耳垂都揪红了,最后叹了口气,掀开被子。
好看的人就连脚尖都是粉红色的。孟锦歌憋了口气,连续在他脚趾上戳了数下,又捏又挤,白帕上的血迹才像回事了。
忙活了半天孟锦歌挠挠刘清水的脚心,早知道没味,就不憋气了。
刺挠却发做不了的刘清水:嘤嘤嘤,你等小爷起来的。
夜晚天渐凉,孟锦歌心疼守夜的红荷,把被褥分给了她一床。
她的嫁妆里倒是有不少被子,但是时辰不早了,孟锦歌不想闹出动静,也没让人去找。只着了寝衣,一骨碌钻进刘清水的被窝里,别说,还挺暖和。
这会儿刘清水又想起她不乐意嫁自己那事了,心里又闹了别扭:不是说不认识吗,不认识你还钻我被窝?
想多了,孟锦歌翻身,被子一卷,没给刘清水留下半点。
刘清水:……
只一会,孟锦歌又转过身,扯过被子,把刘清水从头到脚盖个严实。被子不大,两人又都不是小娇的身形,孟锦歌只能和他挨在一起,才不至于冻着谁。
又过了一会儿,孟锦歌似乎睡着了,轻轻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刘清水的耳朵上,修长温热的手指搭在他胸前,刘清水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
32. 赞见礼
032
“姑娘,该起了。”
白莲的声音很轻,像羽毛徐徐落在孟锦歌耳边。
孟锦歌脑子沉甸甸的,好容易睁开眼,除了白莲拿在手里的一盏小灯,窗外不见一点亮光。
孟锦歌:“什么时辰了?”
白莲:“回姑娘,丑时过半了。”
孟锦歌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才刚刚凌晨两点。
“怎么这么早叫我,”孟锦歌一头倒回床上,“昨天折腾到那么晚,我才刚睡下没多久。”
“姑娘。”白莲把攥干一块热帕子敷在孟锦歌脸上,“如今出了门子,可比不得在府里,今天是姑娘出嫁头一日,要给府里各位长辈见礼的,可不能马虎了。”
孟锦歌撑着床榻,挣扎几下,在白莲的搀扶下爬起来,回身看见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刘清水,孟锦歌气闷,抬手给刘清水来了一嘴巴。
凭什么我要起来,你却在这儿睡大觉!
合眼躺在床上实际上清醒的刘清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昨夜孟锦歌与刘清水同塌而眠,她清浅的呼吸拂过耳际,手脚有一下,每一下的在他身上拨弄着。这一夜,孟锦歌没睡好,刘清水一夜未眠。
刘清水顶着发麻的脸颊暗自发狠:孟锦歌,你等小爷起来的,定要让你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
红荷、美玉两个同白莲一起服侍孟锦歌更衣,新婚第二日拜见夫家长辈被称为赞见礼。要着正装,钗环头饰都不能马虎。
等孟锦歌收拾好,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天已微微见亮。
英国公不似京中的旁的世家大族那般,亲族庞杂。
英国公早年跟着圣上征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得以被封爵。而他的亲眷则大多在那些年的战乱、饥荒中失散了。
英国公唯一的弟弟,在四年前不慎遇到走山(泥石流),一家五口至今也没有找到。英国公父亲在接到丧子的噩耗后,一病不起,也于三年前病逝。
现今英国公府中,最年长的是英国公的母亲,加上英国公本人,和他的两位妻子,以及各自所出的儿子,偌大的英国公府,满打满算也就六位主子。
孟锦歌盘算着,英国公府人口简单,赞见礼应该也用不多少时辰,估计结束后,她还能回屋再睡个回笼觉。
在正院等了一会儿,分别住在东院和西院的国公夫人王氏,和大夫人张氏,陆续到了。
按照指示,孟锦歌站在台阶下先向英国公行拜礼,叫起后再向婆婆张氏和英国公夫人王氏分别行拜礼。
轮到向张氏行拜礼时,孟锦歌等了半天也不见张氏叫起。直到屋里似乎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瓷器的碎裂声,才听见叫起的声音。
孟锦歌起身后又向王氏行拜礼,这次很快听见叫起声。
分别向三位公婆行过礼,孟锦歌才带着白莲、红荷进了主屋。
地上一片水渍,没有看见碎片,想来是已经有人收拾过了。孟锦歌没有多想,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铜盆,依次跪下服侍公婆净手。
英国公净了手,接过孟锦歌递来的拍子,语气温和道了句“辛苦了”。
轮到张氏,张氏只微微伸手,手离着水盆尚有一段距离,孟锦歌又把铜盆向上抬了抬,张氏缩回手,仍是没有碰到水。
旁边英国公重重咳了一声,张氏才白了一眼,慢悠悠把手放进盆里。
刚才跪在外面台阶上,张氏迟迟不叫起,又见昨日在新房里对自己耍威风的孔麽麽,正立在张氏身后,孟锦歌明白,张氏是有意为难自己。
孟锦歌垂眸,把端着的铜盆收回身前,不等张氏反应,直接起身,一步迈到张氏面前。
张氏被孟锦歌唬了一跳,还不等她说什么,孟锦歌一手端盆,一手把张氏的手摁在盆里。
孟锦歌:“想是母亲近日来操劳婚事,累得手疼,锦歌不敢让母亲再受累,锦歌给母亲净手。”
孟锦歌力气大,一手持盆,一手抓着张氏揉搓,毫不费力。
张氏气急,好容易抽回手,前襟被溅上了不少水渍,袖子更是阴湿一大片。
这是才花了重金赶制出来的礼服,金线满绣,花样繁复,为了衬这身衣服,张氏特意打造了一套与绣样相同的金头面,在一尺高的牡丹头上插的满满当当。
张氏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冲着孟锦歌大声嚷嚷:“你要做撒子呦,我、我、我在琦裳阁花了大价钱定的衣服,全毁了!”
她头上插满首饰,动作稍微大些,一头金灿灿晃的人眼花,只蹦了几下,一只硕大的松鹤延年簪子受不住力滑脱,正巧被孟锦歌接住。
孟锦歌看着手里的簪子,又看看张氏琳琅满目的牡丹头,向张氏服了一礼:“谢母亲赏赐。”
张氏骂人的话噎在嗓子里,伸手去抢,却几次都被孟锦歌躲开。
“咳咳”,张氏身后一个十六七的妙龄少女掩唇,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咳。
张氏看了一眼那姑娘,“哼”了一声,抿紧唇,重新坐回椅子上,只是别过脸,不肯正眼瞧孟锦歌。
有丫鬟重新给孟锦歌换了铜盆,孟锦歌给国公夫人王氏净手,膝盖才碰着地,便被王氏扶起。
王氏只把手在水中轻轻沾了沾,就拿了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道:
“孩子孝顺,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得知理,否则,岂不是白长了年岁。”
张氏一个眼刀朝王氏横过来,孟锦歌立在王氏身前,一同被波及。王氏仿佛没有察觉到,慢里条斯的擦着指尖的水。
英国公低头对手指,仿佛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你们女人的事,老夫参合不明白。
净手后,孟锦歌又依次向几人敬茶。
英国公接了孟锦歌递过来的茶,转手送了一个京中的铺面给孟锦歌作为见面礼。
“媳妇锦歌给母亲敬茶。”
张氏磨磨蹭蹭接过茶,侧着身子,手在袖子里掏了半天也没拿出来。王氏轻拢鬓发,状似无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张氏才不情不愿的掏了一张银票给孟锦歌。
此前孟锦歌还没怎么见过银票,就多看了两眼,王夫人温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传过来:“大手笔呦,有五十两呢。”
许是张氏面子上挂不住,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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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孟锦歌,又掏出一张银票塞进孟锦歌手里。
这次孟锦没打开瞧,直接谢过张氏,交给身后的白莲。
一早上,王氏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接过孟锦歌递过来的茶,头微微一侧,一旁的丫鬟端来一个首饰盒,王氏笑着道: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给你什么好,我素来喜爱牡丹,想着不若就送你一套牡丹头面吧,也不知你可喜欢。”
盒盖掀开,一套金灿灿的黄金镶红宝石牡丹头面赫然出现在眼前,金丝为瓣,红宝石作蕊,真真的富贵迷人眼。
一旁的张氏顶着一身一头的首饰,一时也没了光彩。
王氏眉头微挑,轻轻靠在扶手上,眸光在孟锦歌和张氏身上依次划过,经过经过英国公时,并没有停留,直接收回视线。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敬完茶,孟锦歌又和刘清水的大哥刘清衍相互见了礼。
刘清衍一身天水蓝的长袍,额见系着同色的抹额,上嵌一个莹润珍珠,周身被隐隐的光晕包裹,真应了那句话,君子如玉见之难忘。
二人想起书房初见那一幕不约而同笑了。没成想,再次见面,已成了一家人。
孟锦歌行礼:“见过大哥”
刘清水颔首回礼:“见过弟妹。”
等孟锦歌把提前准备的好鞋袜、衣袍送给公婆和大伯,英国公起身,准备带着众人去拜见老夫人
“老爷,”张氏拉长声音,把身后少女拉倒身前,“咱们蓁蓁还没见礼呢。”
英国公无奈:“蓁蓁是妹妹,要见礼也是给锦歌见礼。”
叶蓁蓁缓步上前,双目如水,微微低头冲着孟锦歌盈盈一拜,“蓁蓁见过表嫂。”
孟锦歌眸子一亮,没成想,国公府里还有这样一位含羞带怯的美人。
孟锦歌扶起叶蓁蓁,也朝她回了一礼,“一进门就想,这姑娘怎这样出挑,原来是表妹。”
遂从白莲处取了提前预备好的礼物递给叶蓁蓁。
叶蓁蓁低头谢过,送了孟锦歌一双自己亲手做的绣鞋,小步退回张氏身后。
老夫人住在松鹤堂,她年岁大了,显然今天为了孟锦歌特意早起打扮,已经乏了,等喝了孟锦歌敬的茶,送了她一套头面作见面礼,就打发人走了。
刘清衍还要赶去国子监,英国公也回了前院,王氏和张氏分别住在东西两院,也要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孟锦歌以为终于可以回去歇歇了,不想却被张氏拦住。
张氏:“你母亲没教过你什么是孝道吗?新媳妇不在婆婆身边伺候,还想去哪?”
张氏话说的难听,但孟锦歌却不得不从,古人最重孝道,她作为媳妇不得反驳婆母,何况媳妇伺候婆婆本就在理。
孟锦歌跟着张氏去了她居住的西院。
进了主屋,张氏摊开手,想让孟锦歌替她更衣,又看她粗手粗叫怕她扯坏了,便只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伺候,又指着孟锦歌对叶蓁蓁道:
“去看着她,给我布早膳。”
叶蓁蓁朝孟锦歌笑了一笑,语气透出几分无奈,“表嫂,蓁蓁带你去偏厅。”
33. 嫁妆
等张氏换好衣服出来,就看到叶蓁蓁站在门前一脸苦笑等着她。
张氏进屋一看,一桌子的点心、小菜,每盘都被翻过了,偏偏动的人毫不忌讳,专挑中间的下筷子。
张氏脸腾一下就红了:“孟锦歌,这叫我怎么吃!”
孟锦歌低眉顺目,嗫嚅着开口,“锦歌只是想替母亲试菜,不想又做错了。”
笑话,天没亮就爬起来了,挺到这个点,吃两口怎么了?
孟锦歌:“满京城都知道,我才回京没几日,母亲也怨不着我母亲没教导,公国爷去请旨赐婚的时候,圣上倒是说我秉性端淑,母亲是觉得圣上赐婚不对,还是圣上说的不对?”
忙乎了上午,等孟锦歌从张氏处脱身,已经快晌午了。才出了主院,就有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跑过来,“三姑娘,不好了。”
小丫头脸生,孟锦歌并不识得,白莲适时解释,“姑娘,她全家都是您的陪房,这丫头看着激灵,奴婢安排她在院里先从洒扫做起。”
红荷呵斥:“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让国公府看了咱们笑话。”
小丫头也来不及赔不是,只道:“三姑娘,出大事了!刚刚咱孟府来送箱笼,被昨天那个孔嬷嬷拦住了,说她要清点,美玉姐姐怕拦不住,打发我在这守着。让我一看见您就赶紧让您回去。”
早上孟府的箱笼才送过来,孔嬷嬷就带了七八个粗壮的婆子堵上门。
这些人特意等着送箱笼的人走了才进的院子,想来是早有准备。
对方人多势众,美玉这边只有从孟家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显然不是她们的对手,只能小心应对。
美玉:“麽麽来的这样急,咱这儿也没什么准备,如今这好大的日头,麽麽和几位婶子都热了吧,这连口水也不喝,就要忙活,可使不得。”
美玉招呼小丫头,“还不快去泡几壶好茶来,给麽麽们上茶。”
又去拉李麽麽坐下,趁机往她袖笼里塞了些碎银子。这银子是白莲提前给她,预备着打点用的,不想李麽麽颠了颠,显然不满意。
李麽麽拂开红莲,把银子收进袖笼里,又弹了弹红莲碰过的袖子,抖掉上面不存在的灰,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咱二少奶奶年轻不经事,大夫人特意派我来帮着归置,这么些东西弄差了可了不得。”
“还有昨天那些箱笼,都放哪了,我一块儿清点了。”
“知道知道,”美玉接过小丫头端过来的茶,亲手给孔麽麽倒好,递到她跟前,“不差这一时半刻的,麽麽还请先润润嗓子。”
又挨个请孔麽麽带来的婆子坐下,都上了茶,塞了银子打点。
歇了差不多了,孔麽麽才慢悠悠道,“行了,都起来干活吧,时辰不早了,在不赶紧的,就赶不上午食了。”
美玉:“这还有新做的点心,麽麽不尝尝?”
孔麽麽随手在美玉端来的点心里,捻起一块儿。
莲花酥做的精巧,花瓣透着嫩粉色,如同活的一般,拿在手里还是完整的,入口牙齿轻轻一碰就碎了,全化在嘴里。
孔麽麽一边咀嚼,一边说话,嘴里的点心渣滓溅了美玉一脸,“姑娘也别忙了,二少奶奶在大夫人那里伺候着,一时半会的也顾不上这边。”
“我今天就是按着大夫人的吩咐来清点一下,东西呢也我们也不碰,就还放在这院子里,毕竟是二少奶奶的嫁妆,大夫人可不会收着。”
说的好听,今儿才是姑娘出门第二日,要是这样就被婆母拿捏了,以后想立起来也难服众。
美玉还要去拦,却被孔麽麽直接推到一边,幸好被身后的婆子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美玉起身一把攥住孔麽麽衣袖,一改之前的笑脸迎人,厉声大骂:
“什么个老货也敢跑我们姑娘这讨东西,讨饭的还知道磕个头,你又算是什么玩应儿,张口就想看我们姑娘的嫁妆,你怎么不跟你主子要个漏勺去粪坑捞食吃呢,省的还得费心养你这么个吃屎的老货……”
孔麽麽嘴里的点心还没咽干净,直接被呛了一下,没成想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刚刚还对自己毕恭毕敬,转眼就能开口骂娘。
孔麽麽用力推开美玉,美玉就势躺在地上挡在几人前面,一边扑腾着一边把头发衣服扯得稀烂:“打人了,国公府的麽麽要打死我了,我们姑娘奉旨成婚,才不过一天他们就要动手打人了。”
孔麽麽和带过来的几个婆子大眼瞪小眼,就是她们这些上了些年岁的婆子,尚且还要几分脸面,任谁也做不到这份上。
日头已经升到头顶,孔麽麽看时辰不早了,手一挥:“你们几个制住她们,余下的跟我去清点东西。”
几个婆子强行按住美玉几个,就想往里闯。
“麽麽请慢。”白莲的声音不高不低,轻轻柔柔自院门外响起。
院门推开,孟锦歌一行人立在门外。白莲先一步跨进院自,又回身扶孟锦歌迈过门槛。
另一侧的红荷看也不看孔麽麽一眼,只对着美玉道:“美玉,这是怎么了?光天白日的,是谁欺负了你?”
那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跑到美玉身边,“美玉姐姐,我扶你起来。”
美玉观孟锦歌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三姑娘丢脸了,赶紧扶着小丫头的手站起身,和之前的两个婆子一起,低头耷脑立在一边。
孟锦歌的眸子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才微微侧头,看了白莲一眼,白莲会意,拍拍手,竟然又从院外进来一行人。
白莲:“诸位大哥辛苦了,还得劳烦再跟我走一趟。”
白莲带着人直奔后厢房孟锦歌存放嫁妆的地方,开了锁,指挥着人往外搬东西。
一箱箱的东西抬到院里,孔麽麽慌了神,不知道孟锦歌要做什么。
孟锦坐在刚刚孔麽麽做过的石凳上,嘴角微扬,说出了打她出现后的第一句话:
“这些东西也别劳烦麽麽清点了,我这里地方小,放不下,直接送去正院收着吧。”
孔麽麽就算识字不多但也能认出,这些抬出来的箱笼上都刻着国公府的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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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这些都是国公府送给孟府的聘礼。
孔麽麽:“二少奶奶,您这是……”
孟锦歌没搭理她,转而对红莲道:“趁着送还聘礼的功夫,还不把咱们的东西归拢好了,省的归家时匆忙。”
说罢掖了掖鬓发,搭着红荷的手,款款回屋了。
只一瞬间,孔麽麽明白闯祸了,扑通一声朝孟锦歌跪下,“二少奶奶,我们夫人没那个意思,都是老奴办事不力……”
回应她的只有紧闭的房门。
白莲指挥着抬箱笼的小厮,径直往主院去,孔麽麽慌慌张张地追上来,妄图拦住他们,“白莲姑娘,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夫人没想要二少奶奶的嫁妆。”
白莲:“麽麽还是远着些,咱们动作大,当心冲撞了。搬完这些还有好些呢,麽麽要是想帮忙,不若再叫些人来帮忙搬。”
又道:“咱么这些做下人的也是听主子吩咐,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不想娶,何必送这些聘礼,搬来搬去的麻烦不说,还累的咱们再送回来。”
白莲脚步不停,只催促动作快些,带着一行人很快就走远了。孔麽麽原地跺了跺脚,一路小跑着找张氏去了。
英国公听到消息赶过来时,主院的箱笼已经整整齐齐码了一排。
听说孟锦歌的丫鬟还带着人往这边搬呢,英国公气得直接把手里的茶壶摔在地上。
取了墙上的佩剑,直奔张氏的西院。
英国公:“张翠花,我是短了你的、还是饿着你了?这才第二天你就敢明目张胆的跟儿媳妇讨嫁妆,疯魔了不成?”
张氏起先还不以为然,抬眼看见英国公手里的剑也是唬了一跳。
“你拿剑是啥意思,”张氏当即跳脚,指着脖子道,“咋了,有本事就朝这砍!来啊!”
“我就不该来什么京城找你,还以为能过上什么好日子,结果就让样对我?”
“想当初吃树皮挖野菜,我都没饿过爹娘一顿!我就该守在乡下,也省的今天死在你手里!”
提及往事,英国公怒气泄了一半,把剑往地上一扔,摔在张氏跟前,“你说你惹她干嘛,太后都给添了妆的,那是圣上赐婚,赐婚你懂不懂!
“你要是活腻了,赶紧自我了断,也省了连累这府里一百多口。”
张氏这才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拖着步子扭扭捏捏往英国公身上蹭,“这我一个妇人哪懂这么些,咱水哥自从和她订婚就没得好,我这不是想出口气么。”
英国公:“出气,出什么气,你不说水哥那一劫是我把瓶子摔了害的吗,怎么又怪起锦歌了?”
“哎,都是妇人,王氏就不会出这些错。”
才提了王氏眼看着张氏的脸色立马变了,英国公忙改了话头,“这样,这些天你也别出屋了,省的再惹祸。”
当日,英国公亲自带人把东西送回孟锦歌处,当着全府下人的面斥责孔麽麽几个办事不利打了板子,做全了孟锦歌的面子,这件事才得以结束。
而张氏推托生病,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