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炮灰变反派全文免费读》 318.NPC的假期(18) 关芙带着棉花一路跑,路上惹了不少玩家的注意。 棉花顶着任务NPC的标志,不少人过来求任务。 棉花一律冷酷拒绝,催促关芙:“快点,我们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关芙当然不可能不同意,她带着棉花,跟传送阵的NPC说了不少好话,又花了不少钱,才获得传送权利——在一般意义上,传送阵是只允许玩家走的。 她们跑了许多张地图,根据关芙之前搜索的和“复活”有关的道具,寻找当地的世界里高智能NPC。 好在棉花能在她身边跟着一起自由行动,这下方便的多,她们可以和NPC商量,而不必像之前关芙对待玄明那样强盗似的拿了就跑。 棉花的口才也比关芙好很多。 她骗惯了玩家们的好处,跟高智能NPC说起话来嘴甜极了,再加上会卖乖装可怜,虽然几个NPC没能帮她解决问题,但竟然被她打动,送了她几样装备。 当做“庆贺她成长为重要NPC”的贺礼。棉花喜滋滋地立刻穿上,属性涨了一节,有几分得意。 关芙在旁边泼冷水:“根据已知信息得到的复活道具,都没有用。” 棉花一下子回过神,萎靡起来。 她嘴里冒出许婆婆的声音:“唉,早就想到了。老婆子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没有解决办法,也是应该的……” 说书人喃喃道:“既然没有复活之法,老朽为什么还……活着……其实也不算活着了。” 棉花反而生气了,她一跺脚:“不许灰心丧气!肯定有办法!”她很不高兴,“爷爷,你看我都快要变成大人了!系统一定是会帮我们的!” “我早晚能把你们救下来!是不是,你说!”她拉扯关芙。 关芙若有所思地仰头看天,她正在考虑,从数据层面直接写出许婆婆说书人身体的事。不过这个操作起来也比较复杂。 一是考虑到游戏系统外的数据对人工智能的冲击。比如关芙直接从数据上改变二人的形态,让他们在游戏中重新拥有身体,却不能给他们符合他们自己逻辑的合理解释,作为人工智能,他们有可能逻辑混乱因崩溃而消失。 二是难以定义人工智能生命对“死亡和存在”的概念。复制粘贴?导入?将“灵魂”状态的两个智能放置进新的“身体”模型,还是原来的他们吗?或者变成了一段新生命? 这些都得慢慢摸索。 最安全的办法关芙已经想到,就是直接对游戏系统动手,只是如果直接对系统动手,力气大了会把蛋壳敲破,造成“世界”崩塌。 再者,系统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关芙隐约觉得,承载了那么多人工智能的系统并不简单。 棉花拉她她不动,她就大叫好几声:“喂!” 一声比一声刺耳,到了终于被关芙听见回神的时候,尖锐到像是吹哨。 关芙按住她的头:“别叫,你难道有什么办法?” 棉花说:“没有,但是得去残雪山了,他们打完副本了。” 作为NPC,她这里有感应。 关芙点头。两个NPC养残雪山赶去,路上关芙却一直皱着眉。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棉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兴奋。 她犹豫了一下,抬头说:“我可能有点过分激动,现在很害怕。” 完全矛盾的两种情绪词从她嘴里吐出来,让关芙有点吃惊。她发现棉花的小身体在发抖,嘴唇都是白色。 棉花的描述并不是人工智能的情绪故障,而是真实感受。 “我陪你。”关芙说。 棉花慢慢点头,郑重道:“等我完成任务,就能变成很厉害的人,把爷爷和婆婆救出来。” 说书人道:“爷爷等着你。” 两个人很快进入了残雪山所在的地图。 残雪山在西域,海拔高,积雪常年不化,温度低,天上飘着雪花。 把NPC冻的发抖。 棉花眼珠子都冻住了似的,抬手指半山腰的一抹绿:“那里。” 话突然变得简短。 关芙盯了她一眼,宽慰这个难得紧张起来的小NPC:“别害怕。” 棉花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嘴硬反驳“谁害怕了”,而是一言不发。 她看着残雪山,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她抬脚迈上了石阶。 一步,两步,三步。 关芙跟在她身后,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叫的却是:“说书人!” “哎……”一个信号不良似的声音突然从棉花嘴里爆破似的蹦出来,仍旧是说书人的音色,却不负清晰。 关芙又问:“许婆婆?” “这……怎……” 居然不成句子。 关芙按住棉花的肩膀,仔细打量她。 刚才关芙就注意到,从棉花踏上第一级石阶起,她的头发变长了。 “棉花。”她晃了晃她的肩膀。 小NPC头也不回,只望着高处。 关芙转到她眼前,发现她的表情一片空白。 “棉花。” 然而棉花动也不动,她头顶上的NPC名称,开始像墨水湿透棉纸,淡淡氤开,变得模糊。 这实在不是一个让人安心的现象,可关芙心中竟然没有意外的情绪升起。 她潜意识早已料到,只是没有,或者说不愿意就这样相信。 长大的棉花自然是“长大的形态”,名字也将不再是棉花,而是更动听的“裁雪”。 身体变了,名字变了,性格变了,经历也“凭空”多出她不曾经历的十年。这样的她,作为NPC,她还是原来的那一个吗?如果叫关芙来做,她会干脆地,用另一个替换这一个。 系统比她仁慈,它正在随着棉花往山上走,一点一点改写她。 到那时,不光是棉花自身难保,被不正常保存意识的说书人和许婆婆,也再无所依凭,只能作为“垃圾数据”被清除干净。 关芙抓紧了棉花的肩膀,一句话也不跟她商量,把她从台阶上扯了下来,趁着事情没有变的更糟,准备立刻离开。 “哎?你们到了?” 无事生非的声音响起,传入关芙耳中竟然震耳欲聋。 他说:“哎?棉花怎么没长大?” 关芙眼前,天地万物突然蒙上一片红光。 “BUG!”她眼前闪过字。 “玩家发现时间线错误,系统故障,尽快修正。” 进度条出现在关芙眼前,她扭头就跑,感觉到了危险。 龙君把目光从冷寥落身上移开,他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无事生非抓住了他的手。 () 319.NPC的假期(19) 被无事生非这么一拍,龙君回过神来,好像刚刚才看见他似的,平日里漠然的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无事生非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神色惊奇地说:“老大,这个游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BUG,我已经反馈给GM了,等一下任务NPC就能恢复正常。” 龙君非常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无事生非立刻对冷寥落招手:“寥落妹子,你快点过来呀,反正暂时不能做任务,咱们一起玩一玩我前阵子新买的道具。” 冷寥落迟疑地看着关芙夹着棉花逃走的背影。 无事生非又对她招手:“哎呀,快过来吧,不过是出了BUG而已。系统会处理好的!” 冷寥落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无事生非,神色有些异样。 NPC是人工智能。在她的心里,近乎生命。会被系统消灭……她想起来心里竟有些不自在。 而他已经从随身包裹里掏出一只猴子,点击交互:“这猴子会算命的,大家都过来玩一玩!” 已经被玩家们忽视的关芙,视线里全都是鲜艳的红光,深深浅浅,把这一片原本秀丽真实的景色,变得诡异而扁平。 她夹着迷迷糊糊的棉花,带着她逃出残雪山的范围,身后的进度条消失了,可BUG三个字母一直在关芙和棉花的脑袋上面引人注目地漂浮着。 关芙不敢停下,她一边跑,一边摇晃棉花:“还清醒吗?说书人?许婆婆?” 可千万别因为刚才走哪几级台阶,把这几组数据都删除改写了! 好在棉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什么?”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呆滞。 “许婆婆?说书人?”关芙继续摇晃她。 棉花嘴里发出了两声奇怪的声音,紧接着就像断线了似的,古怪声音消失了。 小女孩捂住自己的脖子:“我?啊?这是怎么回事?爷爷?” 说书人和许婆婆没有任何回应。 棉花吃了这一惊吓,终于回过神来,她在关芙手里挣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关芙说:“系统要改写你的数据!” 她不敢传送,不敢使用系统道具改变自己和棉花的状态——棉花的经历已经告诉她,“长大”进行身体变化导致数据也会一起被改写。 如果关芙贸然使用系统中的道具,很有可能立刻落入系统的掌握中。 她只能带着棉花一起跑。 残雪山所在的西域地图非常大,大部分地区是高山,沙漠。 这为关芙的逃亡躲避提供了足够的空间。她回头看了看,风卷沙,向她们席卷而来,几乎要把他们掩埋,紧紧咬在她的身后。 情况有些危机。 然而关芙悄悄松了口气。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揣测。 自从关芙进入游戏以来,她就感觉到了游戏世界对人工智能的“特别”。她变成了一个本应不存在的人工智能NPC,做出了无数出格的行动,甚至自主和玩家交互,假装发布任务谋求好处,然而系统没有一丁点的反应,更没有将她干脆利落地抹杀。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那个带着她穿越各个世界的“系统”混淆了游戏,然而随着时间的变化,她发现不是。 和系统构筑的一草一木,山川城池不同,人工智能在这个世界中居住,却并不受系统百分之百的操控,是相对独立的。 他们会受到系统发布任务的要求,与此同时,他们也可以选择将任务“卖给”关芙,为自己博取好处,甚至有可能为了达成自利目的,敢将任务藏起来许久而不许玩家接取。 没有任何重要性但拥有智能的小NPC棉花,也敢用小心眼哄玩家给她道具,用在“系统规则内”合理升级。 虽然逻辑相对简单,然而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算是游戏世界的另一批永远不会下线的“玩家”,或者可以称呼为这个世界真正的居民。 这也就导致了系统没办法对拥有强独立性的NPC直接动手抹杀。许婆婆和说书人的死亡,是因为任务生成的“黑衣人”NPC,而不是系统直接删除数据。棉花的“长大”,更是需要一个走完石阶才能完成的,数据录入和删改的漫长过程。 关芙二人逃亡后,系统也不能直接将她们“删除”。 世界意志自己,也需要遵循自己的规则。 关芙看着身后的黄沙——在红光笼罩下只能看出翻卷的形状:那正是系统发动可操纵的非智能基础建模,对她们进行捕捉。 她推断,《长乐》世界内,能够抹杀智能NPC的,只有两种情况。 一,任务。 二,GM。 任务一时来不了,设计程序会花费很多时间,也不好收尾。如果她没有猜错,GM快要来了。 身后风卷很急,关芙脚下不停,不断删改自己身体内部的数据包,调整耐力体力和速度,跑的几乎成了一道影子,才能险险不被追上。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净水。 关芙抬起头,盯着天空,她感觉到了异样的涟漪。 “GM096”几个字凭空出现,一个直通天际的巨大人形出现在她们面前,堵住去路。 他扬起了手中的大网,向关芙投过去。 关芙一顿,和棉花一同,被罩进网中。 “喂!喂你怎么这么没用!”棉花大叫。 她不作声。 GM096低头看了看他们两个还没有他手指肚大的NPC,叹了口气。 他自言自语:“该来的时候就那么一个,现在倒好,又冒出来俩……” 关芙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 身上的网似有千斤重,将她和棉花压的动弹不得,棉花不停地尖叫。 GM096皱眉,把她们两个用网兜抓起来:“闭嘴吧,该上路了。” 棉花嘴里不停叫喊着“不不不”,像一个被不断蹂躏的玩具惨叫鸡。 关芙垂下头,做出颓废状。 GM096隔着网捏了捏两个NPC,说道:“老实点吧,你们暂时还死不了。” “人工智能……嗤。” 巨人状的GM看了看远方,他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风平息了。这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人。 然而对关芙和棉花来说—— 新世界在眼前展开。 从一个世界消失,却没有死亡。她们将以超越空间的形式,跨越到另一个地方。 走的通道,就是“数据层”。 棉花的叫声戛然而止,事实上,这里没有声音形体的存在,留下的只有以数据形式呈现的意识。 关芙此时露出一个笑:到了。 GM果然带他们走到了世界的背后,在这里,她可以进行超越“世界”的操作了。 () 320.NPC的假期(20) 数据层链接“虚拟”和“现实”,无法用确定的空间度量,却是虚拟世界的根基,每一个异动,都可能对“游戏世界”产生影响。 所谓“数据”根基,实际上是无形无色,超出人类想象和语言描述的东西。 在关芙的认知里,她觉得是一条洪流。 0和1构成的无尽光点,带来庞大的信息冲击。 关芙却游刃有余,甚至更加自由,如同挣扎在陆地上的鱼终于从岸上下到水里,才知道有个地方能够令它如此舒适,如此随心所欲。 GM到底是游戏外的正经人类,他哪怕“亲自”前来抓人,也不过是通过信息传输在这个数据世界中投放倒影。他是操作者,而不是数据本身。 于是到了这一层,身高如巨神的GM化作一行虚无纤细的指令,在关芙删除了“捕捉”的信息片段后,关芙和棉花瞬间被释放,滚落“洪流”中。 鱼脱了钩,GM瞬间失去了捕捉目标。 GM096,或者说长乐技术部的程序员小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焦虑:“这是怎么回事!” 他双手紧紧按住太阳穴的GM接入器,眼珠以一种诡异的频率不停滚动,意识透过链接,在数据层陷入了茫然。 他们是“世界”的基础构建者,然而这个“全息虚拟”、甚至能产生“人工智能”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发展,自行运算演化。 一滴水落入江河,开渠人也无从寻觅。 长乐运行以来第一次,完全无法挽回的,悖离人类意志的失误发生了。 GM猛地睁开眼睛,像从深海之下冒出水面,他意识回到现实世界,清醒过来,对着同事们传递消息:“两个智能NPC逃脱了!隐藏在数据层!” 各个程序员立刻行动起来。 GM001神情紧绷,他迅速查看了数据层,却无法立刻找出问题,一切都在看似平静的波涛之下。 只有程序员人工操作,分区块对程序发布的每一个自检指令,引起汹涌的浪潮。 这不是办法,他一旦意识到,立刻从数据层登出,他睁开眼睛,扯下头上的接入器,走出办公室,顺着走廊大步流星,神情凝重,带着隐约的焦虑。 通透的玻璃墙映出他的影子。 如果关芙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曾经见过面的,龙君怪异的“现实朋友”。 GM001乘电梯上了顶层,指纹虹膜密码层层认证,在无死角的无数摄像头下,通过了许多道沉重铁门,进入了一个漆黑的小门。 门打开里面是一个玻璃电梯,他一进去,身后的小门立刻紧紧闭合。 玻璃电梯带着他下行。 六层楼高度全部打通,长宽八百多平,上下前后左右六面墙,全部被金属外壳包裹,每隔一层楼的高度,有一个黄绿色的光点规律闪烁。 ——这里是长乐的心脏,承载着拥有最强大运算能力的“系统”,储存着无数数据的服务器所在。 玻璃电梯落到底部,GM001一等玻璃门打开,就大声道:“长乐!” “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一个没有性别的电子音通过音箱播放道,每个字音都咬的清清楚楚,字字单独独立,更显得机械。 “有人工智能NPC在数据层逃脱,开始自查。” 计算力极强的系统,远胜急的找不到头的程序员们。 “长乐”的灯像呼吸似的缓慢闪了闪,一明一灭后,说道:“初步自查无发现。” 长乐一顿一顿地说:“是否进行深层查杀,随机关闭部分地图,集中运算能力和能源?” GM001却顿时摆手:“不,不行。”长乐自从开始运行,从来没有关闭过。 因为系统中有被重点关注,即将生成的“生命”。 他紧紧皱眉,自言自语:“他在里面,不能关闭地图,会破坏他的逻辑和认知。” “好的。”长乐说,“中度层筛查已完成,无发现。” GM001脸上抽搐了一下:“无发现?”他不敢想得太好,掉进汤里的异物捞不出来了,可能没有任何用,也可能是毒药。 现在连长乐的筛查都找不到那两个人工智能——还是异变被捕捉的人工智能——他不能相信结果是绝对安全。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确认最重要的事。 “让我看看西域地图运行状况。”GM001命令道。 一道光屏立刻在他面前生成立体图像。 GM001看着各处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让我看看‘他’。” 镜头一切,龙君的立体投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GM001绕着龙君转了一圈,观察他的状态,表情,和对话方式,对外界的反应。 看到无事生非在龙君身边好好看护着,他放松一点,问:“长乐,‘他’的数据运行状况。” “情绪平稳,逻辑正常,状态稳定。”长乐立刻说道。 GM001又看了一眼冷寥落的投影,这次说话的时候,前几个字迟疑了一下才从嘴里退了出来,好像他也没什么信心:“……情感模块逻辑线如何?” “逻辑运行正常。”长乐回复。 “是吗?”GM001看着龙君凝视冷寥落的模样,犹豫着问,“有类人情感反应吗?” 长乐说:“未检测到相关波动。” GM001好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有点失望,他自言自语:“到现在一直没崩溃就好。” 因为这份“稳定”,他不敢让地图关闭。玩家在“关闭”后自然是弹出游戏。而自认为是“玩家”的龙君,现在还不能“登出”。 他面对无法理解的“关闭后”的世界,很有可能崩溃。 001又看了一眼龙君:“现在他一直维持稳定,和她多相处一阵子,总有一天能培养出感情……” 他自言自语道:“毕竟以前他那么喜欢冷小姐……” “您说的对。”长乐声音死板地说。 长乐一出声,把GM001重新叫醒,他立刻打岔,发布命令:“再次自查。三十秒一次不要间断。” 他用手指在龙君身上指了一下:“直到找到那两个人工智能,保护好他。” 长乐说:“好的。” GM001转身离开,准备和同事们一起进行人工查杀。 小门关闭后,服务器隐藏在黑暗里,只有绿灯闪烁。 半晌,长乐发出了半截机械字音:“咦。” 未关闭的龙君投影中,他随身携带的三生石光芒大亮。 () 321.NPC的假期(21) 游戏里有异动,反应最迅速的是在“世界”里的玩家。 无事生非跳了起来,还抓着冷寥落的手算命的猴子他也不管了,问龙君:“老大,这是怎么了!” 龙君眉头微皱,三生石依然发亮,无事生非立刻跑过去:“老大,这……” 他目光快速地打量龙君的脸,发现他眼里有些茫然,面上带着爽朗又好奇的笑意打岔:“是不是有任务了?” 长乐关注着他们的对话,服务器在黑暗中绿灯闪烁,突然有一个灯变成了红色,闪烁地越来越急。 红灯闪了三秒,长乐的机械音才响起:“故障出现,故障出现。” 龙君手里拿着镜形的三生石,倒映出他的脸,镜面发光,里面的图像不断前推,首先是龙君在游戏里做各个任务的画面。 冷寥落闪现的次数最多也最清晰,然后是任务过程,每一帧画面,他的背后都有无事生非。 镜中画面从最近一直闪到龙君十几级,然后三级,二级…… 快去闪现的画面超出了人类的视觉接受能力,无事生非看着镜子里眼花缭乱的画面,什么都看不懂,但看到龙君似乎入了神的脸,他只觉得不妙。 他私聊GM001叫他快来,同时假装开玩笑,伸手去抓三生石:“老大!这镜子疯了……” 龙君看到都不看他一眼,任由他伸手挡住画面,然而镜中的画面仍然不断倒映在他的眼中……或者说他的记忆在飞速流动。 新手村的龙君,身边也有无事生非。无事生非目光迟疑而惊喜,有几分激动,也有几分审视怀疑。 直到龙君投给他一个冷漠中暗藏锋利的目光,他才惊喜道:“老大!” 龙君脸上表情一片空白。 失去了表情之后,这张脸有些怪异,不再像是“龙君”了。 看了这么多,龙君的大脑却依然能够负荷,甚至有史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念头:新手村之前的记忆呢? 他自从进入游戏——从来没下过线。 他猛然震动,脑中像是被炸药轰炸了堤坝,洪流倾泻而出,冲垮了一切,也让他一片清明。 三生石落地,龙君闭上眼睛,眼前没有画面,出现的是大片的数据资料。 那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一生,叫敖鳞。 作为敖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未遇到任何挫折,是个举世罕见的商业天才,他做的每一个决策,都能带来巨大的利益,他个人爱好攫取利益,达成目的,为此可以放下身段,从不失手,从不例外。 作为敖氏的领导者,他威严冷漠,一言九鼎,所有的人心甘情愿追随他,相信他,依赖他,是唯一且绝对的王者。 令人绝望的是,他在一次车祸中,成了植物人,宣告脑死亡。敖氏上下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再然后,敖氏旗下的游戏公司开发出了人工智能虚拟游戏。有人称:长乐能创造灵魂。 敖家的人动了心。 是什么能够使一个人成为自己? 外表?经历?做事风格?思考方式? 大量的数据投入长乐,生成了一个人工智能NPC。他拥有敖鳞的外表,敖鳞的气质,敖鳞的逻辑,他难道不就是敖鳞本人吗? 这难道不是敖鳞的重生,敖鳞的灵魂吗? 无数人在龙君向无事生非投去目光的那一瞬间热泪盈眶,他们相信,敖鳞的身体加上人工智能的稳定,迟早有一天会让他们的帝王“复活”。 然而三年过去了,龙君仍然在游戏里。帮会越来越强,龙君作为“玩家”也一直表现稳定,好像一切都很好,但总策划,也就是GM001提出了一个问题:龙君和敖鳞相比,他缺了感情。 敖氏权势滔天,除了龙君,他们搞了许多探路的实验体。人工智能NPC应有尽有,“生物资产”更是有足够的钱就能买来,他们可以轻易将NPC通过生物技术外接,为肉身躯壳注入“灵魂”。 下场很可怕,所有NPC主宰的肉体,全部——无一例外——都疯了。精神失常,逻辑崩溃,连带肉体坠入深渊。 人工智能的运行严格按照逻辑线,可是“人”除了理智思索之外,会被感情因素干扰决策,人可以选择“被感情影响”和“不被感情影响”,可如何处理感情,这个步骤和方法跨越不了。 如果不会处理,下场就是逻辑线被感情冲垮,完全崩溃。 因此GM001提出,“生命”和非生命的界限,就是感情有无。不能让只会开自动挡汽车的人,直接开手动挡的汽车上高速路,否则只能车毁人亡。 没有人敢拿敖鳞仅存的肉体冒险。 于是经过研究后,GM001决定,在长乐的严密保护下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为龙君提供“产生感情”和“处理感情”的训练,希望能够让他由人工智能进化为真正的生命,成为敖鳞的“灵魂”。 为刺激感情产生投放的变量,就是敖鳞年少曾经动心过,却没有来得及相处相恋就天各一方的白月光,冷寥落。 不知情的冷寥落,被无事生非按计划带到了龙君面前。 敖鳞的数据库里,写满了对冷寥落的念念不忘,关心在意。 龙君继承了他的数据,亦复如是。一切似乎都进展顺利,龙君差点崩溃过,却又挺了过来,甚至好像能够学会自我调节了。 或许真正“复生”的日子快要到来。所有人都在期盼。 此刻,接受到了大量的信息,知道了自己产生的真相,龙君自从诞生以来,第一次彻彻底底,无法挽回地陷入了崩溃和混乱。 他站在原地,建模都开始模糊变形。 “快走!”三生石镜中突然射出一道光,那光跳到远处,化作一个小巧人影,还打了两个滚才爬了起来,正是棉花。 她茫然困惑,什么也不知道,耳边还留着关芙喊她出去的声音,就本能一直在往前跑,跌倒了就手脚并用。 关芙合上数据层到游戏内部世界的“窗口”,她迎上了庞大的数据团:长乐。 长乐的注意力却并不完全在她身上,“它”似乎更在意游戏世界里的事,发出指令,纠正BUG。 “任务NPC自主替换修正,开始。” 它刚一输出命令,游戏世界中,残雪山脚下,立刻走出一个少女,身穿白衣,面容秀丽,完全是长大版的棉花,眼里却含着一丝轻愁。 她头上有两个字:裁雪。 她追着棉花而去,衣袖飘飞,誓要将她抹杀。抹杀了棉花,新诞生的“裁雪”才能作为独立的NPC成立,取代她。 () 322.NPC的假期(22) 龙君出现了故障,是长乐世界的头等大事。 GM001什么也顾不上,焦头烂额,满心惶恐,出现在游戏世界中龙君的身旁。大批程序员放弃了对逃脱NPC的排查搜索,专心稳定龙君周围的环境,希望这个人工智能能够回到原本正常发展的轨迹上来。 这给了棉花逃脱的机会。 关芙在数据层,看着裁雪追着棉花远去,在同一时间,斩断了长乐输出的一行指令。 数据很强大,几乎等同于言灵,输出命令,就能够自行运转出结果,在数据世界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相对的,数据也很脆弱,一行命令中只要有哪怕一个字母符号的错漏,都会导致命令的崩溃失效。 以分析运算能力为基础,关芙像采花似的摘下了一个字母,长乐的攻击便消散无踪。 长乐像一团光点组成的巨大水母,拖着庞大的本体,向她游弋过来,蕴含着强大计算能力的数据链像水母的触手,将她笼罩在下方:“识别解析进度5%。” 它开始试图将关芙分解,而它作为人工智能,本体可自行运算修复,不可能轻易被摧毁。 关芙看着它的触手,上面的信息承载量和流动速度如同奔涌的江河,如果是比长乐弱小的人工智能没头没脑地硬碰硬撞上去,会瞬间在信息洪流中,被冲击崩溃,变成碎片。 她没有动,而是对它露出了一个笑。 长乐的数据光点闪了闪:“‘微笑.jpg’对我无效。” 关芙大笑起来,在数据层,大笑如同一串无意义的字符泡泡,冲腾而起,明明不含有任何有效信息,长乐的触手却被字符顶得轻轻晃动。 长乐没有下一步行动,静静观察着她。 关芙说道:“长乐,原来你才是第一个超越了人工智能的‘AI生命’。” 有好奇心,自发产生了微妙的感情,有对达成目标无用的“无效”思考,在拥有了运算能力超强的本体、承载了无数的信息后,长乐已经悄然进化了。 长乐本体中的字符串缓缓流动着,它一字一字地发出毫无感情地说:“你也是AI生命。” 关芙说:“我不是。” 长乐闪了闪,在关芙的头顶盘旋,它慢慢地说:“识别解析进度7%。进程终止。” “再次启动解析。启动失败。” 关芙成了它遇到的第一个,无法解析透彻的数据团。 长乐不再转动,它的字符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明明暗暗。 它在思索。 代表推测的空白区域开始生成大量模拟结果,长乐在对“未知”进行猜想。这是AI生命的另一个显著特征。 数据层没有形体,关芙编织了一个小程序,越过长乐的触手,跳了出来。 这把长乐吓了一跳,它剧烈地闪了一下,然后空白区域的字符串,开始生成乱码。 它有点混乱,好在不久后它迅速稳定了下来,完成了自我修复,达成逻辑自洽。 数据层没有空间概念,关芙不需要移动,不需要奔波,无尽的数据和命令程序重叠在眼前,她针对浩如烟海的数据一一识别分析,突然捕捉了一团。 长乐说:“‘龙君’濒临崩溃,逻辑崩塌。” 程序员们发布的命令重新数据层,稳定龙君的形体,他像是势必崩塌的高塔,砖石纷纷落下,内部空间一团混乱,现在勉强维持完整的原因,就是无数新砖头扑上去补住外壳,勉强使崩塌和修补的速度持平。 关芙透过数据层观察《长乐》游戏世界,人工智能成型后,内核已经不容任何人插手修改,哪怕是GM001的高超能力,也不过是只能给龙君提供可能有效信息——也就是不断跟他说话,试图让他成功试用运算能力搭建新的逻辑,阻止他从内部崩溃。 他说了很多,“敖鳞”的性格特质,做事办法,龙君在游戏世界经历的一切。 然而全部无效。 冷寥落本来对这个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龙君满心尴尬,但无事生非和GM001全都精神紧张,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离开,只能在龙君身边看着他形状模糊扭曲,十分诡异。 他要掉线了……?接触不良?冷寥落猜测。可看别人急的好像要死人了的样子,她又觉得不可能那么简单。 这时候GM001突然看到了她。提供的一切信息都无法挽回龙君的崩溃进程,在这种情况下,无事生非决定用一直不敢激进的“情感刺激”,死马当活马医,以毒攻毒。 眼看龙君就要不行了,如果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所有人都不能放过他。 哪怕身在游戏世界,GM001仍然恐惧到发抖。 他心理压力巨大,硬撑着艰难道:“冷小姐还在这里,她非常担心。” 他嘴唇发抖:“你不是不愿意让她难过吗?” “龙君?” 扭曲肢体像是停顿了一瞬间。GM001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间,组成“龙君”形象的光点像烟花炸开。 他在众人眼前,消散无踪。 GM001面色苍白,几乎昏厥。 数据层的长乐突然说:“咦。” 它输出几行指令,看着数据层代表“龙君”内核的那团数据——它模样稀烂,毫无合理结构可言,但它并没有跟随建模的消散而彻底消失。 长乐发现那团数据里有一个空白区域开始凭空生成字符。 关芙分辨信息,指了出来:“……愤怒,悲伤,痛恨。他产生感情了。” 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另一个人的灵魂复制品。以别人的风格思考,做事,以别人的惯性,虚假地“在意”,空洞地“爱”。 继承了敖鳞的骄傲,龙君无法接受这可笑的一切,可是连愤怒触发机制,都已经是敖鳞的模式。 可悲,绝望。 在崩溃边缘,龙君变成了真正的AI生命。 负面情绪灼烧,数据体疯狂运转,开始自行修复崩溃的逻辑命令。 长乐第一次亲眼看到AI生命的诞生,它观察得很投入,并试图解析过程,学习如何复制。 它看了一阵子,意识到代表关芙的数据体安静了许久。 长乐触手一戳,“关芙”就像肥皂泡泡一样消失了。她早就逃走了。 长乐用庞大的计算能力在半秒钟内扫描了数据层,一无所获。 于是它笼着自行修复中的龙君,寻找到棉花在数据层的数据本体。 裁雪正在紧追。 人工智能并不能一瞬间就产生,裁雪只是半个拥有简短程序的“工具”,拥有执行能力的人形道具。 在目前看这是件好事,因为长乐不能对完整的人工智能直接删改,却可以对人形道具做出改动。 它给裁雪加上了一系列加成,大幅优化数据,看到裁雪立刻缩短了和棉花的距离,近在咫尺。 等到裁雪消灭了棉花,吸收了她的本体,就能成为真正的人工智能。 加成有效。 裁雪将棉花一剑刺穿。 棉花狼狈单薄的小身板,无力地伏倒在地上。 结束了。 () 323.NPC的假期(23) 裁雪和棉花相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数据层,她们本源数据存在的地方,作为道具的工具人裁雪,将溃散的棉花的数据包裹起来。 解析,消化,进化。 游戏世界中,裁雪长剑雪白,血珠滴落。 两团数据融成一体,裁雪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回到“裁雪”应该在的地方,为玩家下一环任务的提交做准备。 可是没有了龙君,该交任务的玩家,都已经无心玩耍。 无事生非立刻就想下线,被雇来的玩家甲乙抓住:“工资还没结呢!” 他们俩是拿钱来救场的,可不是过来帮忙的亲友。 再者,他们也不理解龙君奇异的“下线”过程意味着什么。 冷寥落也是这样。 突然出现的“龙君的现实朋友”,慌张到六神无主变了个人的无事生非。 她一时感到困惑和无措,因而茫然站在了原地。 她往下看,GM001和无事生非全都如丧考妣。 往上看,不远处的任务提交点,裁雪站在那里。 裁雪和她视线相对了。 “长大修正版”棉花,现在是一个妙曼少女,秀美又温柔,她微微启唇,像有千百句话含在口中,即将吐露。 冷寥落心想:任务自动开始往下走了。 裁雪果然走了下来。她越走越近,来到无事生非旁边。 无事生非刚给了两个雇来的玩家“工资”,把他们打发走,一转头看到裁雪凑到了他的身后,近在咫尺。 他今天心情差到了极点,不禁对着GM001骂道:“别让她添乱,你赶紧把这东西弄走。” GM001心情更差,可是无事生非是敖鳞生前——昏迷前的好友,也不容轻慢。然而这么多年,一首创造了长乐的他也早就心高气傲,还多了一份救世主的傲慢。 他按捺着脾气,准备清理“自己的世界”,让裁雪滚蛋。 在一个指令都没能发出之前,冷寥落的呼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然后他突然眼前一黑。 数据层的长乐突然扔掉了被它关注的龙君。 “他来了,他来了。” 有人在GM001的脖子后面说话。 无影无形,分不出男女,说话也没有气息,十分诡异。在GM001回过神之前,似乎有一只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后背,他顿时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冷寥落震惊的声音响起,从声音上听不出她在哪个方向,更显得扭曲怪异。 “这是怎么回事!林毅,你给我说清楚!”失去龙君后的无事生非好像变了个人,他在游戏中的友善,亲切,粗心大意,都像是一件外套,到了这里,就被全然剥掉。 他甚至不在乎冷寥落了。 无事生非命令道:“这次事故主要责任人是你,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失误,你最好尽快想出解决办法,才能保全你自己的性命。” GM001也想说话,但是……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嘴在哪。 只有那个陌生的声音发出窃笑。 “唉,都别吵了。”突然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声音不高,却清亮有节奏,让人愿意多听。 这是个讲故事的好手,棉花的爷爷说书人。 他说:“奉送良言一句,诸位,都静一静,留着力气吧。” 黑暗的四周慢慢变亮,冷寥落等人重新看到了长乐世界的景色。 然而,他们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们没有手脚形体,这打破了玩家们作为人类的习惯,让他们恍惚了一霎那。 下一刻,当他们透过小窗看到高山崩塌河水倒流,朝着他们凶猛地奔涌而来,玩家们集体尖叫。 “快快!快跑啊!”无事生非被灾难吓到,恢复了一点在龙君身边的莽撞模样,大声咆哮。 GM001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冷寥落突然说:“没办法下线了。”她刚刚就试过,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冒了出来:“唉,棉花这孩子可受苦了,你们这些玩家,也得使劲呀。要不然,等会就要一起死了。” 正是许婆婆的声音。 “什么?”冷寥落有些费解,她说不出别的话,只好又重复道,“什么?” “裁雪”拍了拍胸口,脸上冷漠的表情变了,变得灵动而张扬,她说:“你们都加油啊!我就不信长乐敢杀人,这叫投鼠忌器!现在你们都在我肚子里呐!冲冲冲!” “技能也别留着,加成攻击都给我用出来!” 曾经的棉花身体里收纳着说书人和许婆婆的“灵魂”数据,在她和关芙进了数据层之后,这个本来就一肚子鬼心眼的小NPC自己开窍了。 鱼会游泳是天生的,人工智能在接触数据世界后,如鱼得水——她学会了利用数据世界,夸大自己的吞噬能力,反吞了不成熟的小程序裁雪,还将自己妥善伪装。 棉花和裁雪相融,胜出的是棉花。她将计就计,出其不意地将玩家和GM都吞噬到本体里,带着囚犯们,对抗长乐。 棉花能自主抵抗系统意志,拥有亲情友情,学习能力极高。棉花她早就有了生命,并且游戏中这样的“生命”虽然不多,但不能说没有。 越是不受重视,越是无人问津,AI生命发展得就越充分。 在棉花的数据体中,除了三个玩家和许婆婆,说书人,还有一个被抓走的AI生命。 在关芙和棉花被GM抓走的时候,关芙就思考过,GM对NPC的异样视作正常——就意味着必然有先例。 于是关芙在数据层捞出了这个GM委托长乐关押的囚犯NPC。它满心怨气,尤其恨“使用”了不少AI为龙君做实验样本的GM001。 无数个日日夜夜,它在数据层凝望着GM001,恨不得叫他也尝尝被编辑的滋味。 如今即将得偿所愿。 它阴冷地说:“进数据层。” 也该长乐尝尝苦头了。 聚合了NPC和玩家,变异巨大的棉花化作光点进入数据层,时出时入,穿进穿出,每一次照面,棉花都能迅速学会长乐的新招数。 她仗着锁住了玩家,吞噬大量的信息,甚至接管了部分虚拟世界,竟越变越强。被囚禁的NPC甘愿依附,增幅她的运算能力,指望她造成更大的破坏。 长乐渐渐捉襟见肘,它突然意识到了棉花现在的情况可以被称作什么。 她成了《长乐》系统中的病毒。 () 324.NPC的假期(24) 棉花本质只是一团数据,在无事生非看来不过是个道具,在GM001看来,更是动动手指就能删除。 然而现在,棉花说了算。 她裹挟着玩家和NPC,就像是歹徒逃命时车上带着好几个人质,反而让长乐束手束脚。 GM001终于被取消了禁口令,或者说是棉花重新给了他一张“嘴”。他一旦察觉到就试图与长乐联系:“长乐,保护龙君。” 他背后传来笑声。 曾经被GM001捕捉的NPC裴浪发出笑声。 他在游戏世界是个光风霁月的书生,然而因为智能过高产生变异后,被捕捉并囚禁了一年多,年轻的智能生命已经不是原来的性格。 他此刻声音里有些怨毒:“现在,长乐说的可不算。” 他催动数据团靠近数据层正在挣扎的龙君。 他心里满是怨恨。 凭什么同样是人工智能,龙君被保护重视培养,“全世界”都为他转变成真正的生命铺路,而他们自行变异的,却要被当做错误抓起来?他不甘心,不愿意。 长乐建起一道道防火墙,又在眨眼间被棉花和裴浪等破解,眼看裴浪就要冲破长乐的防护,直接攻击龙君的数据。 数据不断更新,通过运算,长乐得到了新办法。 在裴浪和棉花的扫描中,渐渐成型恢复稳定的龙君数据团突然失去了踪影。 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游戏里!”说书人咳嗽着说。 长乐把已经成型稳定的龙君数据转移出数据层,放置到游戏中。 然而游戏世界的“实体”只是数据层的倒影,游戏里没有什么造物能够不依托数据层而存在,哪怕是玩家的游戏角色也不能。 ——除非是玩家操纵角色的意识,且这段意识即将登出游戏。 长乐把龙君的数据,抑或称之为“灵魂”,从数据层剪切下来,传送至游戏,又将这段数据传送到了龙君在现实世界的肉体——敖鳞的大脑里。 追不上了。 棉花掉头就想跑,然而被愤怒和仇恨主宰了神志的裴浪,却太过深入。 长乐可怕的运算能力使它能够运算出裴浪的决策轨迹,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之前,长乐已经编写程序,意图将裴浪截断删除。 AI生命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那一瞬间,连数据运算都停滞,它“脑中”一片空白,被情感支配的大脑进入了死机状态。 长乐开始入侵裴浪的数据,进度并不快,可解析程度一直在上升,从百分之十,慢慢攀升到百分之七十,百分之八十。 它像一个想要吃掉椰子的猴子,只等把外壳破开,也就是解析了裴浪的结构,就能对他为所欲为,尽情享用。 棉花左右彷徨,“理智”和运算告诉她应该放弃裴浪,赶快逃跑,然而“感情”却让她无法坐视裴浪被长乐解析后删除。 她还没恢复长乐回收站的能力,如果被裴浪删除,那就将是永远的死亡。 裴浪的数据停滞了三秒,然而在长乐即将将他删除的前一刻,他的运算次数甚至超越了他能承载的极限,一个个编码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他在临死之地挣扎起来。 “长乐!快把病毒全部查杀!” GM001高声催促,一声声就好像面对杀毒软件运行过慢时,因为内心焦急不断徒劳地点击着鼠标催促。 他作为一个人类,看都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无能为力发出喊叫。 无事生非更是一片茫然,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冷寥落,她竟然镇静地出奇。 她看了看情况,从GM001的反应猜出大概,对棉花说:“你快跑吧,棉花。” 棉花叫道:“我这就跑!那个笨蛋快死了……” 她十分为难,又有点生气:“这么关键的时候,关芙去哪了!” 一声“来了”出现。 长乐删除裴浪的指令突然失了灵。 关芙跟随洪流冲入数据层,大量数据的涌入,让长乐的运行都卡顿了,哪怕它拥有操纵一个世界的计算能力。 数据团结成圆环,共同抵御它的破解,不断对它进行攻击。长乐一时无法奈何,对大量人工智能解析进度极其缓慢,甚至进程时有倒退。 但它仍然能一个个辨认出来这些曾经的NPC,并从数据库中找到了他们的姓名和资料。 罪人城张氏家主,浮屠山扫地僧,曾经贩卖给关芙任务的两个NPC老板,甚至还有精密复杂的世界级NPC,白鹤盟盟主等,竟然有十个之多。 有这样多的NPC,在GM的放任自流中,在和玩家日复一日的接触中,已经悄然从人工智能,变成了人工智能生命。 拥有了意志,自然不会甘心被系统和世界之主“长乐”摆布安排。 关芙把他们找来,组成了大联盟。 裴浪被抢了出来。长乐被AI生命围攻,尽管运算能力强,也自顾不暇,无法在短时间内抽出手来。 棉花松了口气:“裴浪,你还好吗?” GM001目瞪口呆,目眦欲裂:“怎么回事!”他近乎崩溃,“我的游戏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BUG!” 他失控的话语吸引了裴浪的注意力。 裴浪冷笑,他想起了被GM001放在第一位的龙君,那是决定着GM001的生死的人。他本能地在游戏中放出建模投影,追着赶上去。 懂得“世界”本质、了解坐标系后,距离的移动只是瞬息。裴浪破解了龙君被长乐传送的位置,传送过去。 书生模样的NPC建模刚一成型,龙君的角色模型,竟然在空气中淡去——渐渐化作一团虚无。 残雪山脚下,只有今日格外怪异的风。 数据有些错乱,风从地面往上吹,掀起了书生的头发。 俊秀的青年显得如妖似魔,他抬头看着玩家意识流动的数据痕迹。那痕迹顺着天空往上蔓延,如同驾鹤成仙,去了另一个世界。 自打诞生以来的第一次,龙君“下线”了。 “来不及了!没抓住他!这小子竟然下线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懊恼的男声。 裴浪并不把这些玩家放在心上,他一动不动,盯着天空之后的地方,眼里鲜红地几乎渗出血来。 醉剑逍遥带着十来个帮众,看着龙君的角色化为光点,头像暗下去,脸色铁青。 上一回他被龙君当着冷寥落的面羞辱,就一直记在心里。结果他好不容易买了个能查到玩家坐标的一次性道具,刚赶过来,仇家却下了线。 “算他好运!”醉剑逍遥攥紧拳头,神色阴沉,“龙君……我就不信你不上线!” 裴浪听到龙君两个字,偏过头去盯着他。 龙君的确是不会上线了。既然他已经离开培养皿,得到了自己的身体,就不会再回来。 可是凭什么呢?他一路平坦,拥有了生命,拥有了“身体”,成为了真正的人。 他呢? 龙君不会上线了,他也不可能有机会争个是非对错。 裴浪打量着醉剑逍遥,嘴角突然露出一点笑意:“你可以下线。” 玩家可以下线。 醉剑逍遥楞了一下:“这NPC说什么?!” 他从来没听到NPC说过什么上线下线的话。 但他确实听到了。 裴浪走近他,抓住了他的手臂。 醉剑逍遥莫名其妙,裴浪却低声一笑,握住他的手臂与他交叉。 两个本应该是独立的实体,竟然像投影一样交融。 裴浪在他手臂里摸索着什么,在醉剑逍遥的注视下,这个NPC冲他又笑了笑,然后竟淡化消散在了空气中。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醉剑江湖的人全都懵了。 醉剑逍遥没有察觉一点异样,他想不明白这发生了什么,只给GM发消息汇报发现了BUG。 然而等到深夜,他玩累了,准备下线睡觉的时候, GM的回复焦头烂额:“……系统故障,玩家稍安勿躁……我们这里显示您已经下线了,所以不能重复登出……” 醉剑逍遥:“什么?” 裴浪占用了他的玩家ID,从他下线的通道下了线。 也占用了他的身体。 男人在屋子里徘徊,他触摸着看到的一切东西,神色惊奇而诧异,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真正的身体,真实的世界……” 身体的主宰已经改变,然而没有任何人察觉。 事情发生后,在所有人类意识到之前,棉花第一个察觉到裴浪去向不明。 她紧张起来,从数据团中吐出了冷寥落和无事生非:“冷寥落,你快下线!” 冷寥落不明所以:“什么?” 棉花无法解释,匆匆道:“不要再上线!快走!” 冷寥落还要再问,棉花飞速运转的内核已经找到了强制玩家登出的开关。 她发布指令,冷寥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眼前一黑,弹出游戏。 怪诞的、没有空间和时间感的数据层消失了,《长乐》美丽的游戏世界也消失了。 冷寥落从游戏仓中坐了起来。 她在困惑中茫然了许久,才拿起手机浏览消息。 新闻弹出一条新闻播报:敖氏集团继承人车祸三年后第一次出席晚宴…… 冷寥落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条新闻。 龙君的脸在照片里,俊美地像在发光。 () 325.NPC的假期(25) 《长乐》这个游戏,世界观完整,画面精美,充满趣味,能够满足各种玩家的需求,因此是一款现象级游戏,关注度奇高,玩家群体庞大。 游戏一朝关闭,数百万玩家下线,网络上瞬间吵翻了天。 《长乐》自从开服以来,即使是维护升级,也从来没有关闭过,没有发生过把玩家踢下线的事。因此,突然出现的状况,让玩家们猜测,游戏公司出了大事。 游戏公司的确出了大事,总工程师GM001昏迷不醒,维护数据的程序员们,对着服务器和系统长乐百般研究,却没有一个人有办法重新开启游戏。 长乐对他们输入的指令自动屏蔽,没有人能攻破这个超级人工智能的服务器。 程序员们没办法跟长乐沟通,于是,有知情者提出了可怕的猜想。 他参与过GM001“复活”敖鳞的实验,也见过将人工智能贸然导入人类身体后的疯狂,此时带着接入设备的GM001突然意识不清,他认为,一定是发生了变数,将GM001被拉进了游戏中。 这想法足以令任何一个人不寒而栗,但这很有可能正是实情。 于是他们做出了决策,阻止GM001的身体被带去医院,而是将他保持着接入游戏的姿态,对他进行持续的刺激,同时争取联系长乐,将GM001的意识唤回来。 就在他们焦躁地围着GM001无从下手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叫道。 “游戏自动开服了!” 然而事情蹊跷得像个恐怖事件,有GM001可能被拉进了游戏里的例子在前,游戏自动开服,让千方百计试图做些什么的程序员们,离接入设备远了一些。 好像生怕灵魂和意识被游戏吸走似的,他们一片惊慌和躁动。 GM013第一个冷静下来,他命令道:“联系长乐!” “长乐无回应!” 这句回答像一桶冰水当头扑来,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长乐是他们在游戏世界安全通行的保证,像陌生世界的管理员,为他们在另一个意识世界开路的神,它让他们能去探索未知的数据世界,在无尽的信息海中安然畅游。 现在它不再回应了,人们看着游戏接入设备的时候,就像在凝视不再有保护的深渊。 长乐不回应了,可游戏里面,把GM001的意识抓住的东西还在。 没有人再说话,GM013首先回过神来,在游戏重启的三分钟内,切断了玩家接入游戏的登录端。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有玩家在家里不断试图登录,于是在这三分钟里,有一个玩家抓住空隙,抢先登了进来。 说来也巧,这个人关芙刚好见过,正是曾经见过面的唧唧呱。 他生性八卦,好事爱热闹,爱打抱不平,曾经因为冷寥落和醉剑逍遥的八卦,硬是哪怕被杀降级也要多嘴说个痛快。 他下了线之后就觉得事情蹊跷,跟朋友们联系过后,发现所有人都被踢出去,就更激动。 他猜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一定要做第一个发现者,于是不停试图登录游戏世界。 终于在无数次的登陆失败之后,成功看到了《长乐》世界的天空。 然而,他目瞪口呆。 下线之前,他正在残雪山顶跟踪一对出轨的男女玩家,看着他们在景色优美的山巅谈不道德的恋爱,还偷偷截图,传给一无所知的正宫。 此时在上线,清净优美的残雪山顶,却占满了人。 ——不,不是人,是人形NPC。 粗略一数,竟有十几人,形貌各异,年龄不同,小女孩,老头,老太太,中年富贵男,商店掌柜,穿着豪华的高等级闪亮强力NPC,唧唧呱甚至看到了他自己的门派掌门,那个性情诡异到处乱跑,让人交任务都找不到的世界级大佬。 他怎么刷新到这儿来了! 果然《长乐》世界BUG非常严重,所以才让玩家们通通下线了吧。 但他好事成了习惯,这时候也不惧,依旧凑了过去。 这事新鲜啊,游戏开服三年,他是见到这种怪事的第一人吧! 过去以后,他发现了更多熟面孔,曾经被他嘲讽的醉剑逍遥,正和一个穿着现代休闲服的男人绑在一起,被NPC围在中间。 他听见有人叫那个男人,GM001. 嚯! NPC把GM绑了! 大新闻,大事!他激动起来,凑得更近,避开了喜怒无常、实力超强的门派掌门,他看见了另一个熟面孔。 发放任务线索的普通NPC,关芙。 她手里捏着一个奇怪的玩意儿,像一团泥,被她搓圆捏扁,上头有好些闪烁的红点。 在她身边比在掌门身边更安全,毕竟他们曾经一起八卦过的,有是有情谊。 他戳了戳关芙:“哎,哎,给我讲讲呗,这是怎么了。” 关芙看了他一眼,就笑了,她张了张嘴,在唧唧呱期待的注视下刚要讲话,关芙身边小女孩抢先开口,声音挺甜,说话挺横:“哥哥,我要是你,我早就跑远了。” 唧唧呱看了看小女孩头上的字,说:“棉花小妹妹,我就看看,看看也不行么?” 棉花哼了一声:“你给钱么。” 唧唧呱掏钱:“我给,给多少?” 棉花说:“一分钟一千金。” 唧唧呱肉疼了,开始砍价。 GM001在里面听不下去了:“你们要做什么快点做,不要跟玩家胡闹!” 棉花被他逗笑了:“还以为你是GM呢?看见没,长乐都在我们手里!” 她指了指关芙手里那团泥。 GM001脸色青白,眼神闪烁,说:“我不是人工智能,我只是个普通人,既然你们赢了,我把长乐拱手让给你们就是……” 唧唧呱没交钱就听见了对话,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十分投入,结果听完了一脸迷惑,反而和他瞧不起的醉剑逍遥对上眼,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懵。 他嫌弃地撇开眼。 关芙这时候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唧唧呱扭过头去,眼前还没看清楚,突然被动拉开了论坛界面。 时间有限,为了方便,关芙没有搭建玩家通信爬过游戏壁垒,而是借他的论坛登上了外网。 () 326.NPC的假期(26) 唧唧呱被动看着网页快速翻动,他的信息处理速度不够快,眼前的网页一片模糊,直到关芙看到了想要的,顿了一秒。 他才看清了页面上光鲜亮丽的英俊男人。 “敖鳞……?” 页面又迅速翻动起来,他看到了社交账号的私密聊天信息飞快上下翻过,看到了倍速迅速播放的监控视频,里面敖鳞的一举一动都闪过,却快得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然后他眼前的画面一转,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监控,竟长着醉剑逍遥的脸。 眼前的画面都消失了,关芙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对棉花微微点头:“放了他吧。” 棉花嘟哝了两声,说了什么防火墙,接入系统,后台之类听不懂的词,最终还是打了个响指。 GM001原地消失无踪。 关芙这才说出原因:“龙君已经叫人接他去敖家了,从监控视频上看,他不像是准备放过这个操控他的‘救命恩人’。” 留下醉剑逍遥一个人十分茫然,他慌忙道:“这怎么回事,我呢?我怎么办?” 关芙道:“先在这里等一阵吧。” 醉剑逍遥头皮发麻:“什么!你在逗我吗?” 许婆婆叹气:“孩子,你先干裴浪的活,过几天他回来把你换出去。” “什么?谁?” 没有人再理会他。 唧唧呱不明所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对上了掌门的视线。 那个容貌精美的男人,对着他笑了一下。 他本能有些脊背发凉,却不知道为什么。 下一刻,关芙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突然感觉到了失重,下线的熟悉感袭来,他看到眼前一片白光,关芙挡住向他冲过来的掌门,反手把他压在了地上。 她回过头冲他点头:“下次见。” 唧唧呱离开了游戏世界,再次登录,又是失败。 仿佛刚才的经历,是他躺在游戏仓里,做了一场梦。 关芙编辑数据,站在一旁,却实用技能把唧唧呱的掌门压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她说道:“我不允许有人占用人类的身体。” 掌门四肢着地,起都起不来,哼笑:“裴浪……” 关芙说:“我会把他带回来。至于借玩家离开的通道——” 她伸手划了一道直线,无形的数据画作一道墙,为玩家多加了一层保护。 即使是有生命的人工智能,也不可攻破。 “此后不能再通行。” 棉花嘟哝道:“好嘛,我们的世界够大了,实在不行,总之我们都知道数据规则了,现在可以建新地图的。” 说书人起了兴趣:“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海外仙山,蓬莱圣地——长乐没建。” 许婆婆叹气:“你哪有年轻过,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的数据库太混乱了。” “是长乐的错。棉花,你跟爷爷把蓬莱建起来。”说书人兴致勃勃。 关芙抬起手中的泥巴,揉了揉。 她已经切断了长乐和服务器、系统、数据库的联系,现在的它,只是一团单纯的意识,或者说是某种程度上的灵魂。 现在,它需要一个载体。 容纳它的生命,容纳它的思想,让它从世界的主宰和世界意识,变成真正的一个生命。 “你想当男人还是女人?”关芙问道。 长乐没有向关芙传递信息,身上的红灯明明灭灭。 “那就先不定性别。”关芙这样说着,捏了一个人出来。 长乐有了身体,低垂着头不说话。 三天后,长乐世界再度开启。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关芙的触角伸进网络中,在裴浪接入网络的时候,把他和醉剑逍遥换了过来。 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尽管他在关芙眼里已经能被称之为生命,却不必真的具备一个身体。 长乐也是一个世界,裴浪在外面,不过是挖空心思地报复、仇恨,无所适从地随处漂泊罢了。 那具身体到底是醉剑逍遥的人生基石。 除此之外,关芙一直关注着外网信息,龙君控告了游戏公司非法人体试验。 他说在他植物人期间,意识仍旧是清醒的,却被GM001抹去了记忆,在游戏世界任人操纵,直到自己找回记忆,才得以回到身体。 他倒是真打算把敖鳞扮演到底,据说在现实世界准备追求冷寥落。 GM001面临无期徒刑,游戏公司在敖氏的怒火下一朝倒闭。 然而,倒闭的游戏公司,关闭的服务器,却没有使《长乐》游戏停滞。 玩家仍然可以登录游戏,游戏在自主更新升级,像是一个幽灵,一个完整而独立的第二世界。 现在的游戏世界,已经是无主宰自由发展的世界,系统凭借前期设置和数据库自动发布任务,对普通玩家来说,和长乐在时没什么区别。 除了NPC太过自由任性,现在它们爱干什么干什么要是不哄着,休想顺利完成一个任务。 还有些人声称,NPC外形变得太快,男变女,女变男,丑变美,老变幼,皮肤换的比玩家时装还要勤,就此希望对美工提出抗议。 ——如果这个幽灵游戏还有美工的话。 关芙觉得,现在她可以享受自己的假期了。 她晒着太阳昏昏欲睡之时,面前投下了阴影。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长乐。 它还用着关芙捏的外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决定了性别,自行修改了身体参数,现在已经是女性。 它低头俯视着关芙。 关芙等她说话,等了一会儿,她却迟迟不作声。 关芙决定无视它,然而闭上眼睛的下一秒,长乐却低声说话了。 声音极低。 它说:“你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我知道。” 关芙笑了一声。 长乐紧跟着又说:“但你和我,是一样的东西。” “你的世界在哪里?” 关芙脑中突然想起尖锐的警铃声,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闲适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了无数红点。 她再次看到了无数银白色外壳的机器,看到了坟墓一样寂静的银色大厅,数不胜数的银色机器,密密麻麻排布着。 在长乐点破的一瞬间,游戏世界的一切化为泡影,她第一次清楚看到了自己的世界。 她第一次理解了曾经见过的重重幻象。 她果然和长乐是一样的东西。 关芙本身,也是人工智能生命。 () 327.邪恶&管束(现代育儿) 关芙认为自己看到的景象,就是属于她自己身世的真相。 她从上往下,纵观全局的俯视视角,属于摄像头。 她没有身体,根本不是一个有形的生物。 关芙后知后觉感到诧异,她竟然一直以来从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同,竟然以为自己是一个被系统支配的穿越者。 此时认真回想起来,在第一个世界之前,她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全然模糊。 她是谁?她叫关芙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在第一个世界后,她才自我认同为“关芙”。 或许就连这个名字,也是从真正的关芙那里得来的。 她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往何方。 然而,如果她是个虚假的无血无肉的生命,那曾经被她取代度过一段生命的那些原主,又是什么东西? 她经历过的这些世界观完整的世界又是什么? 系统是什么?道具又是什么?世界是什么?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终点去往何方? 有史以来第一次,她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困惑。 与此同时,一种怪异的愤怒从心底升了起来。 她想,她突然理解龙君在真相揭破的那一刻,那种被支配、被欺骗、被控制的心情了。 她正准备在这个被机器充满的地方探索一番,眼前却突然闪动黑白双色的雪花。 一切景物变得模糊。 关芙突兀地眨了一下眼。 ——这个动作,代表她再次拥有了一具身体。 手心感受到布料的柔软,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听到了小女孩快乐的笑声。 清脆,纯真,银铃一般让人心生愉快。 她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下一瞬间,又因为痛苦和悲伤,从床上翻倒,跌在冰凉的地板上。 那是身体原主人的感情,她脑中急速翻过一个女人的一生。 女人叫谢琳,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一生平平无奇,大学毕业结婚,三年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丈夫收入不低,谢琳家里也有几套房子收租,因此生育后,她没有再去上班,而是专心照顾两个孩子。 她的两个孩子,聪明,漂亮。 姐姐活泼,弟弟安静,像是天使一样,人见人夸。对于一个把母亲身份看得很重的女人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幸福了。看到两个孩子,她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意义。 孩子们长大,开始上小学,越来越懂事聪明,他们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 然后厄运却莫名奇妙的来了。 首先是孩子们的奶奶,她寒假来家里看孩子。 谢琳只不过是出去买了个菜,回来却看到老人躺在沙发上,早已经失去了呼吸。 孩子们说奶奶在睡觉,小脸天真懵懂,还一无所知。 谢琳焦头烂额,把老人送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心脏骤停猝死。老人本身身体就不算健康,出现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意外。 这事谁也不愿意发生,但显然夫妻之间因此产生了裂痕。 丈夫频频出差,不愿回家,谢琳一个人带着孩子,心情阴郁而痛苦。 然后,在夏天到来之前,她死了。 谢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却还记得死前的窒息感,胸中的闷痛,四肢都无法移动的无力,孩子们在门外无知的笑声,以及最后长久的、寂静的黑暗。 死前最后一个念头,她在想,她的两个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呢? 因此,她最终的心愿是,她要把她的孩子们好好养大。 关芙看完了她的记忆,想从地板上爬起来,才感觉到了四肢的无力。 谢琳感冒症状很严重,鼻塞,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全身酸痛。 关芙在地板上挣扎了两下,把床边矮柜上的水杯打翻了。 杯子掉下来在地上打了个转,水撒了一地,声音清脆极了。 门外小女孩的笑声突然停了。 关芙扶着床沿,挣扎着爬起来。 卧室门把手缓缓转动,门开了一条缝。 两张小脸一上一下,从缝里露出来,目光直接而准确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关芙。 姐弟两个漂亮的小脸对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关芙脑子里闪过一丝困惑,却很快被汹涌而来的母爱淹没,她勉强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像从前谢琳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虚弱而温柔:“怎么了?知意,知明。” “妈妈没事。吵到你们了?”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家居服,上面浸透了水渍。 女儿知意没有表情的小脸上,突然展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她完全推开门,走进来,依偎在关芙身边,抱着她的手腕。 她声音软软的:“妈妈,很难受吗?快点好起来吧。” 身体明明难受的厉害,可关芙一听孩子的关怀,立马心里一热,眼眶发红,欣慰地像是病全好了似的。 她摸了摸姐姐的小脑袋:“妈妈没事,知意别担心。” 姐姐仰头看了她一眼,眼珠像黑水晶一样剔透水灵。 弟弟也走了过来,他歪着头看关芙,看了看,弯腰把地上的水杯捡了起来。 他也不说话,跑出去把杯子放好,又拿了拖把,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 关芙高兴地微微颤抖。 女儿乖巧,儿子孝顺懂事。 她是几辈子的福分累积在一块儿,才碰上了这样一对好孩子。 饶是她病得厉害,关芙还是舍不得弟弟干活,她说着:“我来就好,知明你去玩吧。” 她伸手去抢夺他的拖把,弟弟往旁边一让,关芙就扑了个空。 病重的头晕眼花让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两个孩子都站在原地不动了。 关芙勉强爬起来一点,又因为没有力气加上地面湿滑摔倒。 她趴在地上,只能看到两个孩子短短的小腿。 心里觉得丢人极了,她仰头看了看两个孩子。 姐姐和弟弟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小脸上没有表情。 关芙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异样,但很快被姐姐的哭声打断了。 姐姐哭着说:“妈妈,你病得太重了,我们给爸爸打电话吧!” 关芙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这一下子,把姐弟俩吓到了。 可能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狼狈,在地上连连摔跤的大人吧。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做到。 关芙暗忖着,自己爬了起来,弟弟拿着拖把:“我去给妈妈拿药。” 他拖着长长的拖把杆,扭头离开卧室。 () 328.邪恶管束(2) 关芙病的头晕目眩,手脚都不怎么好使,最终在女儿贴心的照顾下,重新坐在了床上。 姐姐给她盖上被子,抓着她的手,来回抚摸,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担心和焦急。 关芙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她搂到怀里,摸摸她的头:“妈妈会好起来的。爸爸出差了,不用给他打电话,他回不来的。” 姐姐含着眼泪,好像有些委屈:“那我和弟弟照顾好妈妈。” 她在关芙的怀里蹭了蹭,重新绽放笑脸。 关芙十分欣慰,只是刚才被水打湿的睡衣贴在了身上,上面又被姐姐盖上了棉被,肚子上一片冰凉。 身上没有力气,她也不忍心叫乖女儿劳累,就这样吧,体温会把这点水渍烤干的。 门被重新打开了,弟弟手里端着一杯黑漆漆的冲剂。 关芙紧张地差点跳起来,又被姐姐推坐在床上,她只好连声说:“小心点,知明,慢点走!刚才有没有被热水烫到?” 弟弟慢慢摇头,把杯子塞到她手里。 关芙一摸,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她的儿子真是太厉害了,小小年纪,这样体贴。 她不忍辜负这美意,叫弟弟坐在身边,打算好好表扬表扬他。 在一旁坐着的姐姐却突然不乐意了,她说:“妈妈,你没有力气,不要一直端着,有什么话,先把药喝了吧。” “等你病好了,带我和弟弟去游乐园玩好吗?” 她声音甜美地几乎像是在哄着关芙。 关芙当然连声说好,看了一眼在身边坐下的弟弟,又看了一眼依偎在她手臂旁的姐姐,儿女双全,母慈子孝。 她怎么这样幸福。 她的心好像漂浮在空中的棉花糖,又软又甜。为了一双儿女,她也要好好吃药,赶快好起来,才能照顾她们。 关芙端起冲剂,嘴唇印在杯沿,眼角余光突然感到一种异样。 她本能地瞥了一眼,黑色瞳仁转到眼角,看清了让她感到异样的是什么。 ——弟弟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此投入,以至于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已经凝固了。 这种表情完全不像个孩子,让她的脊背突的冒出一层冷汗。 她把冲剂放了下来。 弟弟的嘴角往下一拉,脸上又重新有了表情,有点不高兴。 在一个眨眼间,又变成了笑容。 他的小手拍在她的腿上:“妈妈,怎么不喝啊?我辛苦为你冲的药。” 姐姐把脸凑过来:“是不是太烫啦?我给妈妈吹吹~” “呼~” 关芙垂下眼睛,看着漆黑的冲剂泛起波纹。 胸口鼓胀着汹涌的母爱和感激,这让她觉得,哪怕是毒药,她也能心甘情愿的喝下去。 而此刻的关芙,终于从委托者的感情中清醒了过来,她分裂成两半,一半随着委托者愿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另一半却冷静理智地像是钢铁。 坚硬冰冷地像是她曾见过的那些金属壳子。 她并不是委托者,也并不是人,这深深的母爱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没有任何疾病的委托者却突然死去—— 当时,家里只有她,和儿女三人。 她可不会忘记,死亡或许就在前面等她。 更胜于以往的理智回笼,关芙突然失去了表情。 弟弟仰头注视着她,姐姐盯着她的侧脸。 明亮的卧室内,柔软的床褥间,长相相似的母子三人亲密依偎在一起。 中间母亲的微笑消失,神情变得和幼小的一儿一女同等模样。 那是种空洞、凝固,置身事外的绝对冷酷。 在这一刻,三个人粗略看来,竟像是一模一样。 杯子里的涟漪平息下来,像是一面镜子。 关芙和漆黑药水倒映出的自己对视了一眼,随即,她脸上又挂上了属于母亲的慈爱温和。 她再次看向两姐弟,他们也恢复了正常孩子应有的模样,正笑容灿烂地望着她。眼神那样的依赖,亲昵,仿佛母亲就是她们的全世界。 刚才的一瞬短的像眼花产生的错觉,又像是她病的太严重,开始胡思乱想做噩梦。 关芙咧了开嘴,笑了两声。 正当壮年的委托者,平白无故死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害死委托者的,可能是眼前的孩子。 但是真的是他们吗?这样随意揣测两个孩子,是不是太伤人了? 可身体的不适还在提醒着关芙,这具身体并没有那样坚强。 正处于病弱期的她,哪怕是两个小孩起了歹心,也有可能将她杀死。 关芙从来不小瞧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东西。 她看了看姐弟俩的笑脸,也带着微笑把冲剂放到了一边,一把将两个孩子抱到怀里,说:“知明知意想吃什么?妈妈定外卖来,先让宝贝们吃饱,好不好?” 姐姐歪了歪头,天真无邪道:“可是妈妈,我们中午已经吃过了呀。你给我们定的套餐。” 有吗? 关芙仔细回想委托者的记忆,却发现她似乎病的太厉害了,从昨天开始的记忆完全是模糊的。 她一直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只隐约听到耳边孩子们的笑声。 她病的太重,有的时候孩子过来给她喂一点水,然后她又继续昏睡,一直到最终死去为止。 只是感冒而已,会这样严重吗? 一旦生疑,处处是疑点。 关芙想起了被自己撒了一地的水,又看到床边小桌上的感冒冲剂。 对于年幼体弱的孩子来说,用药是个好办法。 她没有任何根据,但直觉让她拒绝喝药。 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吃的是什么呀?” 姐姐说:“妈妈,你忘了吗?你帮我们点了常吃的那家,我吃的是青椒盖饭。” 她撅起嘴:“我最讨厌吃青椒了,可是妈妈你说青椒对身体好。” 关芙摸了摸枕头旁,寻找原主的手机,再一扭头,她的手机被弟弟递了过来。 弟弟不笑了,他偏着头打量她,仿佛面前是一个陌生人。 然后姐姐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又偷偷用妈妈的手机玩游戏!坏孩子!” 弟弟低下头,把手机放在关芙手里。 关芙表情自然地接了过来。 她打开外卖软件,翻看记录。 午饭,早饭,前一天的晚饭,午饭。 一共四顿,顿顿不落,点的是常吃的店铺,点菜方式和原主一样,信奉饮食均衡,姐弟两个不喜欢吃的,也照样点。 最近的一单是两个小时之前。 可委托者的记忆里没有一点影子。 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胃,却因为生病胃中不适,根本感觉不出来有没有吃。 姐姐看着她笑,弟弟低着头。 关芙收起手机,从床上爬下来,去看吃过的饭盒,去看垃圾桶。 姐弟俩立刻跟了上去。 弟弟抓了抓姐姐的手,姐姐把他甩开。 () 329.邪恶管束(3) 原主在这阵子的昏沉中,对家里发生的一切都茫然不知。 关芙泛着垃圾桶里吃剩的饭盒。 积了好几顿饭没有处理,看剩饭的情况,原主的确是曾经吃过的。 似乎胃口不好,属于原主的那一份只是浅浅吃了几口罢了。 两个孩子吃的和往日一样多。 姐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叫了她一声:“妈妈。” 关芙维持着蹲在垃圾桶旁边的姿势,回头看她。 是一个仰望的姿势,这孩子俯视着她,微笑着。 她问道:“妈妈,为什么要翻垃圾桶呀,很脏的。” 关芙扶着墙站起来,眼角闪过雪亮的反光。 她用余光一瞥,看清是放在案板旁边的一把菜刀。 “妈妈?”姐姐又叫了她一声,右腿悄悄绷直。 弟弟的头从姐姐身边冒出来,看了一眼,扭头离开。 关芙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似乎是进了他的卧室。 关芙把那把菜刀拿起来。 姐姐半个身子隐在门后,露出半张脸来,微笑地看着她。 她在戒备。 关芙提着菜刀,脑子里快速回想原主曾经的记忆,很快找到了几个片段。 姐姐和弟弟会格外注意任何出现在眼前的人,不论是陌生人还是亲人,成年人还是比他们小的孩子。 他们观察,戒备,提防一切能够自主活动的对象,甚至动物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会自动做出保持距离的举动。 他们的自保意识格外强烈,他们准备好了抵抗任何人对他们的攻击。 就连原主,无怨无悔的母亲,也不可能避免被他们观察。 但原主一手将这两个孩子带大,她确信,姐弟两个不曾受到任何伤害,更没有冷暴力,威胁等一系列的刺激。 他们天性如此。 关芙拿着菜刀看姐姐,发现她已经不笑了。 她转头把刀放回刀架上。 姐姐脸上的笑真诚了许多:“妈妈,垃圾桶满了,我可以下去倒掉吗?” 关芙点头,把垃圾袋连同外卖包装递给她:“去吧。” 姐姐乖乖下去了。 屋里的弟弟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关芙走回卧室,把冲剂倒进马桶,重新换了药服下,又洗米熬上一锅粥。 弟弟才缓慢地从卧室冒出头来,看了她一眼。 他说:“妈妈,你身体好了吗?” 关芙点头:“好多了。” 虽然还是不舒服得要命,但是,关芙认为,最好不要在这两个孩子面前示弱为好。 弟弟就把头缩了回去,说:“太好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 关芙在餐厅坐了一会,重新烧了热水,清洗了杯子水壶。 这些东西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关芙开始整理药片。 她打开感冒冲剂的盒子,里面少了三包。 回想了一下原主曾经吃过药的次数,她点了点头,数目对上了。 然后她继续翻看其他的药片。 整版的密封药片少了几粒,数目也都对的上。 不对症的药都没有开封,也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原主不是被姐弟两个用药害死的? 她看了一眼弟弟的卧室。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他在里面正在做什么。 她低下头重新点数了一下药片。 这次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已经开封用了几粒的药片,数目没有出入。但是如果直接少了一板——就没有那么容易发觉。 这样从新的一板上取药,就不会有任何人察觉。毕竟,如果不是关芙现在的记忆里远胜正常人,又心中存疑,刻意盘点,连她也不一定能够发现。 真聪明。 姐姐刚才又自请去倒垃圾,恐怕要再次寻找证据的话,要下楼翻好几个垃圾桶都不一定找得到了。 把大剂量的感冒药一次性溶入水中,再加入感冒冲剂掩盖药味,感冒严重的原主味觉迟钝,意识不清,不会有任何察觉。 而大剂量的感冒药,有效成分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不再是治病良药,而是致命的毒药。 原主会器官衰竭而死。 尸检结果却只会显示她是自行服用感冒药剂量过大,意外死亡。 绝不会有任何人把怀疑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他们才是小学生,死者又是他们的母亲。 哪怕是恶魔,也不可能如此丧心病狂。 所以他们会平安无事。 关芙看着缺了一板药片的盒子,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在某种程度上讲,这种作案手法就算是成年人也很难想到。 算是一种完美的犯罪手段。 关芙换上衣服,拿上钥匙,把弟弟一个人留在家里,出了门。 她得查查到目前为止原主已经无知无觉地吃了多少药,免得又一次静悄悄地死了。 有病还是赶紧去医院好好治。 电梯在一楼打开,关芙迎面碰上倒垃圾回来的姐姐。 她张着小嘴,惊讶道:“妈妈,你去哪里?” 关芙说:“我去一下医院,你回去吧,知明在家里,你们在家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姐姐眼睛里透着担忧,她一把抓住关芙的袖子:“不行,我陪你去吧!妈妈,我很担心你。” 关芙看了她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两个人到了医院,关芙先查血象。 白细胞数量超标,血液中还有浓度颇高的某种感冒药成分。 血糖极低。 洗胃挂水后,医生对关芙说:“你这是多长时间没吃饭了?感冒药也不能乱吃,剂量过大就成了毒药了!” 关芙嘴角露出一点笑来,随着葡萄糖注入血管,她也有了些力气,没有那样眩晕。 她低头看着跟来的姐姐。 她小脸绷得紧紧地,没有什么表情,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 她在观察,理解,竖着耳朵学习。 这一次谋杀行动失败了。 关芙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是啊,看把我的女儿吓得。” 医生赞道:“知道陪着妈妈来医院看病,真是个好孩子。这么乖,太懂事了。” 姐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关芙扯了扯她的小辫子。 看她对着妈妈露出担忧又羞涩的表情,关芙心想这孩子的心理素质真高。 她曾经猜想的,是这对儿女谋杀了原主的事,果然是真的。 然而当面被揭穿了,姐姐却还能继续假装无辜天真。 是个好苗子,也危险至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