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权贵轮番精养》
1. 徐家
“章哥哥,别再舔我了,姝儿困。”榻上的女郎蛾眉蹙起,檀口微张,眼皮未撩,口中却嗫嚅着,显然是在梦呓。
只见她肤若凝脂,杏脸柳眉,唇若朱霞,艳美惊人。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1]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小姐,小姐可是梦见表少爷了?”
小丫鬟一进卧房,听见榻上的动静,忙把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上前询问她家小姐。
榻上女郎这才慢悠悠地掀开眼皮,将将睁开的双眸眼含秋水,好一双惑人的狐狸眼,媚骨天生,美艳不可方物,竟不似这凡尘之人。
兰姝扇动了几下乌睫,又听到小丫鬟口中所说的表少爷,这才想起梦中那羞人的画面。
小瓷口中的表少爷,正是徐国公府的世子爷徐青章,才刚刚及冠的年纪,却已为大铎朝打赢好几场战役,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而他,也是她的未婚夫婿,她同他亦是青梅竹马。又因她来徐家半个月,近来日思夜想,方才居然梦见在简州的那些事了。
她梦见徐青章嫉妒她养的大黄狗,那狗名唤威武大将军,最是喜欢围着香香软软的小兰姝摇尾巴。
而徐青章他竟然会吃味,看见那狗吃完东西舔她的手心,他怒斥了它。那狗却丝毫不示弱,也对他龇牙咧嘴,谁也不服谁。最后还是兰姝抱了抱狗,又抱了抱他,才化解他俩的矛盾。
可当天夜里徐青章给她讲完故事后,就拿来帕子给她净手,而后将她的手心贴在他的脸上一整晚,抱着她的小手,趴在榻边睡着了。
可方才梦中的他却将她白嫩的手心和手指全部舔了一遍。
她起初被舔得很痒,可他却红着眼,委屈巴巴地说他连狗都不如,说她好狠心。她自幼心软,便也随他去了。后来也不知道被舔了多久,她醒来时天将将亮,而她的手指轻颤着,有些微麻。他是趴在她的榻边,含着她的食指入睡的。
她想抽出来,可她一动,他就醒了,连忙再次含住了她的玉指。兰姝见他眼里布满红血丝,有些骇人,也不敢动弹了,怕他咬自己,她很怕疼的。
梦中的湿热触感太过真切,是以她竟不知夜里被他含弄了一晚上,是梦还是……可怎么会是现实,她都多年未和他相见了,他又怎么会嫉妒一只狗,疯狂舔她的手?而且他当下也不在府上。
待小丫鬟替兰姝梳洗过后,她才忍不住对少女抱怨,“小姐,二小姐身边的陈妈妈又对我们冷嘲热讽。奴婢方才去厨房取膳食,话里话外都讥笑我们是来打秋风的。”
绣凳上的女郎发间并未戴名贵发饰,只别了一根白玉簪,却为这张妩媚的脸添上一丝清冷气质。明明是刚及笄的年华,未施粉黛却已是绝色,人世间如她这般美艳又不失雅致的,不多见。
她听了小丫鬟的埋怨也不恼,甚至不曾皱眉,浅浅一笑,“小瓷,我们本就是来姨母府上借住的,她们说的也没错。”
温婉的嗓音出自女郎口中,世间男子若闻其声,观其色。只怕是想好好藏于家中,为其建之高阁,只为佳人独属于自己。
“小姐,您和表公子可是有婚约的,他们怎能如此轻待于你。”圆脸小丫鬟依旧不高兴的样子,嘟嘟囔囔道。
“对了小姐,听二小姐房中的南竹说再过五日表公子便要回府了。待表公子回来,那些刁奴定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兰姝听见这话也有几分高兴,不过心下更多的却是忐忑。
她年少之时是与徐青章见过几次不错,也仅仅几次而已。如今已经七年未见了,昔日的小少年早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她和徐青章的年少情谊不知还剩几分,他可还记得年少的时光,兴许都不记得自己了。
自己只是这府中的表小姐,还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两家的婚事是她爹爹和徐老国公定下的口头婚约,偏偏这两位都已过世了。
自她们来这国公府半月,老太太可没提起过这婚事,大概也是不待见这娃娃亲的。未换庚帖的亲事还作不作数,也只能听徐家一面之词,谁让徐家家大业大,圣眷正浓呢。
徐家先祖是和太祖皇帝拜把子的兄弟,多次营救太祖皇帝于危难间。两百年的圣宠不是一朝起势的寒门士族所能比拟的。
徐家这地位已是万人之上了,便只允许本家的子弟入仕为官。且徐家只忠于皇帝,不参与夺嫡。
到了如今这代,徐家在朝中只有任职太尉的徐国公爷徐致,刚升为户部侍郎的徐二爷徐谓以及正四品的中郎将,徐青章。
徐老国公在世时对家中子弟更是严厉管教,不教子弟沾染奢靡之风。凌父也是他的学生,是以兰姝幼年曾在自家见过他几次,仙风道骨似的老人。
年轻时他三元及第,能文能武,任职太傅。如今已是桃李满天下,不愧是大家之风。
兰姝出生之前亲祖父便过世了,所以兰姝很喜欢这位仁慈的徐爷爷。
兰姝的母亲是徐国公夫人肖氏家中庶妹的表妹,她那庶妹是个没福的。虽然貌美却身子弱,被礼部尚书张岱看中了纳为妾室,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进张家不到一年便在深宅中香消玉殒。故而徐大夫人对兰姝也没几分热情,不过是表面上过得去罢了。
老国公和老夫人伉俪情深,并无姬妾。府中两子一女,皆是老夫人所出。
方才小瓷口中的二小姐便是这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出小姐,国公夫人的唯一女儿,徐霜霜。而徐家这位世子并不是国公夫人亲子,肖氏十六岁嫁进国公府,十年未出,老夫人便把自己丫鬟给徐大爷开了脸。
说来也巧,不过是一次醉酒,便有了徐青章。虽然是庶子,但是老国公爷却坚持立了他为世子,大房里只有徐霜霜和徐青章两个孩子。
幼年的徐青章并不受人待见,五岁那年他险些被恶仆活活摁在池中淹死,后来被老国公爷知道了,当晚就狠狠严惩了家中下人,此后亲自将幼孙带到身边教导。
众人这才看清徐青章的地位,这是个有福气。即使爹不疼娘不爱又如何,他依旧是国公府的少爷,金疙瘩一样的存在,下人惯会见风使舵,从此无人敢再轻视这位二少爷。
和大老爷的痴情不同,二老爷则是风流倜傥,小妾一房一房的抬进府,不管是扬州瘦马,还是貌美寡妇,二老爷皆是纳入房中。
女人多的地方自是有纷争,二夫人性子冷,常年吃斋念佛,并不管内宅姬妾争斗。虽说姬妾甚多,可子嗣却不见得,二房只有二夫人所生的嫡子和两个庶女。
而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妹妹早已出嫁,嫁的是昔年的金科状元,现任的刑部侍郎,也是登对的一对璧人。
用过膳后已是未时,虽然小瓷带来的膳食不算精细,却也是荤素搭配,国公府并未苛待她这位表小姐。
虽说兰姝是来投奔的,却也是打着为老太太祝寿的幌子。老太太下个月初十就是八十整寿,府中预备大办。
兰姝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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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无金银为国公府库房增色,却也是用心筹备了几个月,直到昨夜才将那一百个寿字的屏风绣好,用的还是前朝失传的花绣法。
所谓花绣,正是把一个个字绣成一朵花的形状。或近赏,或远观皆是一朵花,是以这份贺礼不可谓不贵重。外面一张花绣的绣帕就价值五两,兰姝绣的这张巨大屏风,价值千金亦不堪奇,是可以当作传家的珍品。
“小姐技艺高超,这面屏风又是小姐精心准备,必能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刁奴刮目相看。”
兰姝却不以为然,瞧不起她的大有人在,也不可能因为一件贺礼就对她改观。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家世。
三年前爹爹死在任上,母亲郁郁寡欢也随之而去。若不是祖母强悍,家中那几张不值钱的桌案都要被亲戚搬空了。
如今来投奔徐国公府已是无奈之举,谁又愿意娶个没有助力的孤女为妻呢,兰姝已经做好了日后被徐家赶出府的准备。
若是徐家不认这门亲事,她便在京城租赁一个小院子,和小瓷置办些简单家具。平日里绣点帕子拿出去卖,解决当下之急。
父亲走后,祖母打发几个姨娘和下人各奔东西,现如今简州家中只有白姨娘照顾老太太。
上个月她辞别祖母时,祖母叮嘱她谨言慎行,倘若国公府不认这门亲便罢了,回到简州来,祖母再给她另寻一门好亲事。若是认了,这就是她的造化,谁不想和现今如日中天的徐国公府攀上亲?
自己如果和徐青章成婚,不仅会过上别人眼中的好日子,凌家也会随之水涨船高。但掰碎了来讲,如若祖母真的打心眼里疼爱她,不会任由她一介孤女独自上门逼婚。
想清楚现今状况,兰姝也不杞人忧天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小时候与那位世子爷相处起来,并不难。
徐青章小时候是个一见她就脸红的小公子,自己当初对这个来家里做客的小哥哥很是好奇。虽然她也有一位庶兄,但是那位庶兄完全遗传了父亲的古板。从来不陪她玩耍,所以兰姝与凌科并不亲切。
徐青章比兰姝大五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只有三岁,三岁的记忆早已被她抛之脑后了。只知道娘亲曾告诉过她,那位小哥哥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尿了。好在小哥哥没有生气,还拿了松子糖逗她开心。
兰姝幼时很调皮,还经常喜欢偷跑出去玩,每次被抓回去都要打手心。她很喜欢徐青章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每次徐青章来简州,她都要缠着他出去玩,并且回来之后不用被爹爹打手心。
可自从八岁那年发生那件事后,就不再被允许出去玩了,徐青章也没有到简州找过她了。
此后祖母让她接受高门贵女的教育,更是花重金请了宫中外放的孟嬷嬷和女夫子,那孟嬷嬷瞧着就是个厉害角色,很是严厉。兰姝只能矜矜业业的,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孟嬷嬷让她学习那些女训女则,教她各种礼仪规矩,自己犯错了她就打自己手心,嫩白的小手时常被戒尺罚得红肿痒痛。
她一开始也不服气,常常被打,后来她也学乖了,人前乖巧,人后乖张。那些大人最是喜欢小辈顺从的模样,可学着学着,她就压抑住了自己的本性,她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直到父母去后,她变得愈发沉默。她明白,即使流再多眼泪,躺在里面的爹爹和娘亲也不可能过来抱她了,索性就真的成为了那个乖巧的女郎。
[1]摘自曹雪芹《红楼梦》
2. 花露
冬日的严寒悄然过去,又逢新春,二月人间,花开时节,风传花信,绿草盈盈,满园春色始盛开。
宅中张灯挂彩,下人也是个个开颜。无他,自前两年起,每当他们家世子爷打了胜仗回来,按府中的规矩都会给各房下人赏钱,虽然不多,但也是图个喜庆。
徐府虽说治家严明,规矩繁多。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哪家府中没有众多规矩的。又因徐府从不苛待下人,月例丰厚,所以下人都珍惜在徐府做事,还有给人牙子塞钱进徐府的。
光阴似箭,一晃三日就过去了。好在这几日兰姝并未做梦了,那梦实在是羞人。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竟会梦到他那般行事。徐青章去找她时,她一心只想着如何避开爹爹,让他带自己出去,他俩至多也就是拉个手,抱一抱,她如今怎么会梦见他舔她手?可她也不得不说,她被舔得很舒服。
这三日里兰姝也没闲着,不是在绣帕就是捣鼓花露。兰姝虽得女夫子传道受业,但是她并不擅长琴棋书画。当初凌老夫人见她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才学,便把女夫子辞退了。
这也是徐府下人轻待她的原因之一,众人惯会踩低捧高,早就打听清楚你有几斤几两了。都说凌家表小姐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实则无一丝才女气质。兰姝听到的这话,还是小瓷给她润色了几遍才转述的。
“小姐,您不知道那些下人讲的有多难听,什么叫表小姐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纳在房中,每日将新鲜的花插进去的花瓶,留着观赏罢了,污言秽语的也不嫌丢人。小姐,徐府下人欺人太甚,我们去告诉老太太,老太太最是秉公处理了。”
“小瓷,我们只是寄住在这里,万不可生事。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住他们的。”好生劝导了一番才抚平婢女的怒意。
小瓷是母亲给她的,虽然不够心细却也是忠心无比。而且自己与她是从小到大的情谊,父母去世时也是她帮着去怒斥那些想来瓜分房产的坏亲戚。这份忠心,不是旁的丫鬟可以替换掉的。
刚来徐府的时候,国公夫人便安排了她的住处,挽棠阁。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隔壁便是徐青章的望青居。兰姝私以为,肖氏对徐青章和自己应该都是持有眼不见为净的态度,任他们在府上自生自灭,别去招她的眼,去她面前晃悠惹她烦就行。
不得不说,兰姝猜的不错,肖氏掌家多年,最不耐烦的就是庶子的事。
这两个院子都坐落在大房的东北方向,后面是一大片竹林,很僻静。对兰姝来说却是喜欢得紧,这里远离尘嚣。竹林里有一个小木屋,她时常去那待着,即使什么都不做都很舒适。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让兰姝如鱼得水,怡然自得。
兰姝这会叫上小瓷出门,但是去的可不是望青居,而是老太太的木槿堂。老太太年纪上来了,身子并不大好,所以兰姝除了进门那一日来拜见过,后来并没有来院中请安打扰。
虽说人没去请安,心意却是送到了的,兰姝隔三差五便将自己清晨收集的花露送过去。是以老太太对兰姝并不陌生,偶尔还会回赠些糕点绢花给兰姝。
那花露委实算得上好东西,雅致有余。天微微亮兰姝便和小瓷去花园中采集鲜花上的露水。一滴一滴收纳起来,这个过程最是磨人,两人时时要忙活一早上。
等收集满一瓶子了,再加入捣碎的花瓣汁液,上锅进行蒸馏一刻钟,就得到了萃好的花露。
到了木槿堂,还是如往常一般,兰姝候在外边,小瓷进去拿给院中一等丫鬟桃衣。桃衣是老太太的人,待小瓷亲切,并无恶意,是以来来回回小瓷已经和桃衣混熟了。
“世子爷在里面,这花露我晚点再拿进去,你先走吧,老太太正忙着对世子爷嘘寒问暖呢。”桃衣看着眼前的圆脸小丫头道。
“那我先回去了啊,我们小姐还在外面呢。”小瓷说完搓搓手转身走了,准备告诉自家小姐这个好消息。
没等圆脸小丫头走出院子,门帘已被人从里面掀起,只见里头走出来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他健壮且肤白,与身上的玄色衣裳形成了鲜明对比。南风馆的小倌肤色都没他白皙,可浑身气质却不阴柔,鼓鼓囊囊的胸肌藏于华服之下,强壮的体魄更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哪家的禁脔。
一身的劲腰,这么强壮只怕会让未来夫人下不了床。表小姐又是那样身娇体软,如何受得住,也不知他俩一晚上会叫几回水。如此想着,桃衣的脸上便布上红霞,抿着唇,忍不住畅想这对檀郎谢女婚后的日子。
“方才来的是哪个院子的丫鬟?”青年的嗓音让面前的桃衣清醒了几分。
“回世子,是表小姐的丫鬟,她来给老夫人送花露。”桃衣低眉顺眼回道。
“她每日都来吗?”徐青章目光往桃衣手中的青瓷瓶瞥去,那瓷瓶高如三个茶盏,收集起来大概不易。
“表小姐基本每隔三日才来一趟的。”
“我知道了,进去吧。”说罢,便寻着那圆脸丫鬟跟了上去。
桃衣走上前,恭顺道,“老太太,这是表姑娘给您送来的花露。”说完便放置在一旁,上前给老太太捏腿按摩。
过了一会儿,倚靠在贵妃榻上老夫人睁开双眼,浑浊却清明,瞥了一眼案几上的瓷瓶,“她是个有心的,知我喜欢花茶,就收集这花露给老婆子我。这一瓶花露收集起来着实不易,天微亮就要去采集,难为她年纪轻轻就如此有定性。”
身边给她按肩的蒋嬷嬷听见这话便开口问,“这么说,老夫人您是看好她与世子爷了?”
“没有什么看不看好,随她自己造化吧,老婆子我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是不愿插手儿孙的婚事了。
“说的是,奴婢瞧着那表小姐也是个好的,老夫人您就等着抱曾孙吧。”
老夫人继续闭上眼睛养神,回想起当初徐青章五岁那年老国公爷将他带入自己院子时,虽然才五岁,可奄奄一息的孙儿眼神中却透露出绝望。
五岁的哥儿瘦得跟猴儿似的,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身上穿着和他瘦长的身体不合的衣裳,小了起码两个尺寸,也不知道下面的人怎么看顾的,堂堂国公府的少爷,虽长得高,却严重营养不良。
手心手背都是肉,此时苛责大儿子和儿媳也没必要了,这孽缘还是自己造成的。虽说他那生母生产完就安置在庄子上了,却还是离间了夫妻情分,母子感情。大儿子这些年远不如二儿子孝顺,想必是还在介怀当初塞人的事。
一个家族兴茂昌盛,得靠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啊。大儿子娶妻后一直未有子嗣,她给了他们夫妻十年时间,也不能全怪她,说到底还是他俩没用。要不是自己做了这个恶人,老大家的儿子从哪里来,当真是要过继族中的子侄吗,过继来的孩子哪有自己生的好。血缘关系,才是家族的纽带。
好在老国公及时止损,也培养了一棵好苗子。自己和老国公这十多年对他的栽培,总算没把徐青章养歪,不仅没养歪,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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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好,更是下一任的当权人。
当初老国公执意要立徐青章为世子,她还有些不解,老二家的也颇有怨言。过了这么几年,她也是看明白了。徐青章比二房那个嫡子,能力确实优秀很多。老国公可谓是慧眼识珠,眼明心亮。
她也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老大家和老二家儿女双全,仕途顺遂,若是哪天自己去底下见老国公,也不会心留遗憾了。
想当初自己和老国公,孕育了两子一女,都还有人给中年的老国公塞女人。要不是自己雷厉风行,府上多上几房姨娘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和老国公虽然有感情,但数年过去,还是多亏了自己经营有方。如若自己不是个贤肋助,自己的一生又岂是如此顺遂,婆母当年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想看府里子孙满堂,花开富贵。只希望在她走之前能看见两个孙子娶妻生子,希望徐家开枝散叶,枝繁叶茂,维持世家大族的风范。
适才她也和徐青章提了一嘴,老国公定下的娃娃亲一事。
那女郎是凌峰和小肖氏的表妹妍娘生的,模样倒是个顶顶好的,全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好颜色。那相貌,怕是只有贵妃娘娘可与之较量。
桃衣看着老太太渐渐睡熟的模样,起身去把花露交给小厨房的厨娘。往日便是如此,花露或泡茶,或制成糕点,皆是上佳。老太太上了年纪,早上用完膳后经常得打个小旽。若是睡了,丫鬟便去把花露交给厨娘做成老太太爱吃的花糕,毕竟只有新鲜的花露泡茶才香醇。
小厨房内,“林妈妈,今日也拜托你把这花露制成梅花糕了。”
“甭客气,桃衣姑娘,是不是世子爷回来了,我家那个说是在二门瞧见世子爷了。”
“林妈妈,世子爷回来这事你先不要张扬,世子爷另有安排。”
“晓得的,我晓得的。桃衣姑娘,老夫人可有说让不让世子爷娶表小姐为妻啊。”桃衣瞧着眼前谄媚的仆妇,叹了口气,“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妈妈,你们私底下打赌的事别让老太太知道了。”
桃衣也是前几日听底下小丫鬟上来告状,说下面的婆子赌了钱,打赌表小姐能不能嫁入徐国公府,赔率是三比七。这不,林妈妈就想来套消息。
面前的林妈妈满口应是,她知道从桃衣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也不再纠缠她,拿了花露就去揉面做糕点了。
心里却想着等晚些时候,她再去问问老太太身边的蒋嬷嬷。那老妇最是贪财,定不会放过这样白得银子的机会。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就不信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会不知道世子爷要不要娶表小姐,到时候自己跟着蒋嬷嬷下注就行,也能跟着有口汤喝。
私心来说,表小姐长得好看,哪个男人不心动?等过几年她给儿子攒够了彩礼钱,也娶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回来孝敬自己。自己那个傻儿子还喜欢隔壁村的翠花呢,那翠花是隔壁村最漂亮的。但是哪里有表小姐漂亮,就是连表小姐身边那个丫鬟都比翠花好看。
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但自己这等穷苦人家,怕是没那个福气的。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想着以后的日子有盼头,揉面的手更加卖力了。
而那边的小瓷兴致冲冲地小跑过去,对兰姝笑道,“小姐小姐,您猜猜,方才桃衣和奴婢说了什么?”
兰姝见她嘴角上扬,兴高采烈的模样,还真猜不出来有什么事值得她如此心花怒放。
3. 重逢
不多时,徐青章便在院门外寻到那名窈窕少女。
眼前的少女面容极其昳丽,一副顾盼生姿之貌,体态优雅,婀娜多姿,身线曼妙。站在那便是一副风景画,天地万物皆成她的陪衬。她身着雪白狐裘,和头上的白玉簪相得映彰,妩媚又不失清纯。
徐青章上前,有点紧张,急切道,“可是雪团儿?”
兰姝明眸微抬,寻到说话人。站在不远处的青年一身玄衣,身高八尺,神仪明秀,朗目疏眉。[1]眉眼间依稀能与七年前最后一次在简州见面时的面容重合。
兰姝对他行了一礼,接着轻唤了他一声徐世子。
徐青章听见这声世子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知她有意和自己疏远,忙道,“姝儿还是如幼时一样唤我章哥哥吧”。
兰姝幼年备受宠爱,如雪团子一般,故而娘亲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雪团儿。
当时还是八岁的徐青章第一次去凌家做客,便被祖父告知,这个小团子就是自己未婚妻。
小小的少年虽不懂什么是爱,可他也在小姑娘的一声声章哥哥中迷失自我,情感匮乏的小少年哪里见过这等糖衣炮弹,自是对她百依百顺,无所不从。
祖父曾带他去过三次简州,每次到凌家看兰姝时,她都长大了一点,唯一不变的便是那声章哥哥。现如今,连这点小小的幸福都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兰姝垂眸看向徐青章垂下的手,很白,青筋凸起,很漂亮。和兰姝曾经见过的将军都不同,兰姝以为徐青章从军这么多年,他应该会是一个肤色暗沉,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成年男子。如今这般看来,眼前的他更像是京中养尊处优的贵胄子弟,只是比他们强壮一些罢了。
小时候便是这双手,拉着她去街市上逛,去游山玩水。幼年的兰姝对这个小哥哥并不陌生。只是如今,大家都已成年了,兰姝摸不清徐青章对自己什么态度,她能梦呓唤他章哥哥,眼下却不愿主动与他亲近。
“章表哥”,兰姝重新唤了他。
没听见想要的那句称呼,徐青章也不急,想来是家中突遭事故,让她性子稳重了些,不像小时候那样活泼招人了。
徐青章目光柔和,望着眼前的佳人,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得兰姝,必当以金屋藏之。此时的他不知,后来却是一言成畿。她这般的女子,定是要娶回家好好爱护的,为她上天摘星,下海揽月。
“嗯,我今日才回府,姝儿在府中可好?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徐青章一时嘴笨,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和她叙旧。
“不缺的,徐府一切都好。”兰姝乖巧地回他。
徐青章还想多问两句,却被身边侍卫初一打断,“世子爷,老爷叫您即刻去他的书房。”心想罢了,改日问问府中的管家,表妹在府中如何,便匆匆与兰姝告别。
“小姐,世子爷好生俊美啊。奴婢还以为他会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呢。世子爷不是要后日才回家吗,没想到今天就到了。小姐您今日都没有好好梳妆打扮一下,不过小姐未施粉黛都这么美,世子爷定是心动的。”
兰姝听身边圆脸丫鬟叽叽喳喳说了一路,无奈道,“小时候他来过家里的,你忘了?就是带我去长乐街玩被抓走那次。”
“啊,是他啊。小姐,那次上街您的面纱掉了,被起了歹心的龟奴抓走,老爷知道后还下令严查了长乐街所有花楼呢。”小瓷不是家生子,所以只见过一次徐青章。
小时候爹爹疼爱她,却不许她出门玩。每次徐青章来凌家都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施,然后偷偷摸摸带她出去。
而那年却出了意外,十三岁的少年带着八岁的少女上街游玩,却被抓进花楼。被人找到的时候徐青章因为反抗被打的浑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如同死囚一般奄奄一息,当晚就被送回了京城诊治。
那是兰姝在简州最后一次见他,听闻他伤好之后就去从了军,干出了一番事业,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自己也因那次落难得了怪病,不过这也不能怪徐青章,是她自己吵着闹着要徐青章到自己出去玩的,倘若不是自己贪玩……
…………
此时,国公爷的书房内,“此次回京可查出什么?”问话的便是如今的国公爷,徐致。他年近半百,高大威猛,依稀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俊朗的公子哥,徐青章和他长得有五成相似。
“不瞒父亲,我独自提前两日回京,正是查出南蛮的圣女五日前已入京。我担心南蛮假意投诚,其中必有诈,故而先行一步,这是截到他们探子的书信。”
徐致展开书信一目十行,片刻后凝思道,“你做的很好,此事我明日会入宫秉明圣上,这两日你就在府中好生休养,下去吧。”
中年男子摆摆手,目送青年离去的身影。徐致不得不称赞一声,昔年的狼崽已成为征服草原的狼王。这个自己当初没管过的孩子,到底还是长大了。所幸父亲慧眼如炬,亲手教导了他的儿子。早年忽视的幼子,如今也足够撑起一片天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徐青章回到望青居,他环顾这个属于自己的院子,却没有归属感。望青居离大房的正院很远,他那位嫡母安排了他住这最偏僻的院子。
五岁的他,在这日进斗金的国公府,吃不饱穿不暖,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当年被恶仆按进池塘那一次,自己想这辈子或许就那样了吧。就那样干干净净地死去吧,自己对这世间没有一丝留念。
祖父惩治恶仆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心中痛快。他不恨那些下人,也不恨父母,他心中没有任何恨意。大概是没被爱过的孩子,连恨都不会。
是祖父把他带到阳光底下,给了他成为人的机会。他教他,育他。他尊他,敬他。而姝儿则是一直照耀他的小太阳,为他驱散冬日的严寒,温暖他阴暗湿冷的世界。
祖父去世的时候他正在战场上,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时,他浑浑噩噩,险些酿成大祸。
那时的他如同一只被淋湿的小狗,可怜,茫然,无助,祈求上苍垂怜。可没有,他孤身一人在这人世间活着,他需要变得强大,强到可以保护姝儿。
没过几日他就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继续作战。战场上的他不要命一样冲在前线,企图用手中的利刃去斩断自己的愁绪。
当初他入军营,为的不是光宗耀祖,不是青史留名,而是保护姝儿。祖父告诉他,只有当他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珍惜的东西。
离开简州的那晚他就暗自发誓,此生就算是牺牲了他这条命,也要好好护住姝儿,再不能让她受欺负。他不怕死,为心上人而死,死得其所。他只怕他死了之后再不能保护她,故而他还很惜命。
“初一,把我去岁春猎得来的虎皮和我书桌上那个黄梨花的匣子送去挽棠阁。”
一别多年,徐青章不知道兰姝喜欢些什么,心想赶明儿还得亲自问问她才行。
他不是个爱铺张的人,祖父更是教育他要力戒奢靡。是以他在军营和士兵同吃同住,开销并不大。
边境盛产矿,这几年朝廷发的军饷和府里的月例几乎都被他用来采买宝石了。每次回到京城,他都会把高价购置的宝石送到如意楼加工,做成女子穿配戴的头面。
初一知道自家公子这么多年对挽棠阁那位念念不忘,牵肠挂肚。前年在军营命悬一线的时候,握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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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女郎送的香囊,他愣是挺过了刮骨逼毒。眼看痴恋多年的小娘子已经进府了,相信假以时日世子爷定能得偿所愿。
…………
敲响挽棠阁的大门,才发现是那个圆脸小丫头开的门,院中陈设简陋,冷冷清清的。
“你家小姐可在屋中?”
“小姐自是在的。”
“这是我家世子爷送的。”
小瓷望着黑脸侍卫转身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上的虎皮和木头匣子,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木头,呆子。”
初一习武多年,耳力极佳。听见身后的小丫头骂自己,他还回头扫了一眼,不解,甚是不解。
“小瓷,方才是谁来了?”,刚从午梦中醒来的少女睡眼惺忪,一双勾人心弦的狐狸眼配上粉嫩的红唇,着实让人想好好疼爱一番。
小瓷心想还好自己是女子,每天都能欣赏他家小姐的盛世美颜。她家小姐这么好看,就是进宫都能当个宠妃。
擦了擦自己不存在的哈喇子,“回小姐,是世子爷身边的侍卫,他是来送礼的。”
说着就把手中的虎皮和匣子放在兰姝面前的桌子上。
兰姝摸了摸那油光水滑的白虎皮,一上手就知是好东西。
“小姐您是不知道,那个黑脸侍卫,过来送礼的时候一句好话都没有。硬生生地把东西给奴婢后就走了,跟个木头一样,说不定世子爷也是……”
兰姝一边听小瓷说话,一边打开那个梨花木匣子,和古朴的匣子不同,里面陈列着八套金光闪闪的头面,金镶玉,各色各样的宝石整整齐齐摆放在里面。
“哇哇哇,小姐,这是,好漂亮啊,好闪,小姐您瞧瞧奴婢的眼睛是不是要被闪瞎了。”
小瓷语无伦次地表达自己的震惊,本想说世子爷也是个木头的话也被咽入肚中。
兰姝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阔别多年,今日刚重逢,话都没说几句,就被送了一匣子价值连城的首饰。
这几套首饰绝非凡品,做工精美,没有一个样式是重复的。且单论那些颜色各异的宝石就足以令人惊叹,红的紫的绿的蓝的粉的,也不知道主人花了多少心思才收集起来的。
室内鸦雀无声,主仆二人很有默契地都不曾开口。
过了半晌,小瓷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怕惊扰这满匣子的首饰一样,“小姐,世子爷以前是不是很喜欢您呀?”
兰姝不知道怎么回答,幼时徐青章待自己总是温温柔柔的,有求必应。无论多么艰难的事情,只要自己提,他就会去做。就好像,叫他把心头肉挖出来,他也会照做不误。他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脾气,她从未见过他发火的样子,除了他板着脸和威武大将军吃醋的时候。
如今他也是吗,会哄着自己陪着自己,不管她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会好好安抚她吗?可她应该不会娇蛮地取闹了,她长大了,是大姑娘了,怎么还会做些幼稚孩童之事。大人都不会喜欢那样的孩子,他应当也不会,他长得那般高大威猛,怕是一拳就能把自己打趴下。
可此刻的女郎不知,她是被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人如何舍得打她?就是打,也只能是她打他。又或者说,此打非彼打,拍击声和拍击声也有不同的。若要说是那种打,他应当还真想把她打趴下,兴许他内心渴求着心灵深处的撞击。
“小姐,明日便是十五了,既然世子爷回来了,要不要请他……”
话音未落,兰姝便打断她,“婚事未定,此事万不可告知他人。”
她得的,并不是什么能见人的病症……
[1]摘自《南史·陶弘景传》
4. 桃嫣散
次日,兰姝并未得到徐家要举办家宴的消息,猜测徐青章回府的消息许是尚未传开,应该是与他先行回京有关。便老实待在自己院中,恰好今天是十五,又是那病发作的日子。
八岁的时候被拐进花楼那天,因她年岁较小,老鸨便对兰姝用了前朝秘药桃嫣散催熟身子。
那桃嫣散是前朝秘药且失传已久,妇人服之可驻颜养肤,令男子神魂颠倒。
据说前朝有位妃子用了它盛宠不衰,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1]
前朝的后党见宠妃势力越发庞大,私下处死了宠妃,那前朝皇帝痛失所爱,竟穿着宠妃生前穿过的衣裙,自裁在她的宫殿,随她去了。
后人以讹传讹,有人说当日在宠妃的宫殿中出现两只绚丽多彩的凤凰。还有人说出现的是两只龙,下凡历完劫回天上去了。版本越传越玄乎,不过是贫民百姓饭后谈资罢了。
那老鸨名唤巧娘,极其爱财。祖上是前朝太医,桃嫣散是她祖传之物。当晚看见龟奴拐来的兰姝,还没长开就已能窥见日后倾国倾城之姿,假以时日自己好生培养一番,定能叫她赚得盆满钵满。
不料当晚,自己经营多年的百花楼便被端了。眼瞧着泼天富贵砸到面门了,不成想却是富贵险中求,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巧娘一看楼外被官兵重重围住,便收拾细软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2]凌父带的人去晚了一步,没能一锅端了。
兰姝只记得那天爹爹找了好几个名医给她看诊,皆说此药非毒,自然无解,是令人姿容妖艳的好东西,日后早些找位夫君成婚即可。
此后兰姝容貌愈发娇艳,凌父因公事繁忙,又因囊中羞涩请不起侍卫,而且他也怕侍卫起了歹心,见色起意。便勒令她只能待在家中,兰姝再也没能出去游玩过。
她十二岁那年便发病了,十五的月圆之夜,月色皎洁,清冷的月光照在闺房中的拔步床上。
只见床上那少女浑身滚烫,香汗淋漓,口中娇声不断,渗出的水渍浸湿了小衣,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桃香,真是药如其名。可她却想啃咬些什么,她觉得牙口好痒,她受不住,连连扯过被衾含在嘴里,撕咬着绸缎。
初初发病时便被自己吓了一跳,听到母亲细细道来缘由,却也不得不接受了。如今三年过去,兰姝并不像从前那般无助,只当如应付一月一次的癸水那般。
受这药的影响,平常女子一月一周的癸水,她只需要每月来两三天便可干净,倒是这药带来的好处了。
母亲过世前告诫兰姝,不到情不得已之时不可告诉他人这病,以及这病的来由。
府中除了爹娘和小瓷,再无他人知晓此事。娘亲与祖母关系并不融洽,所以凌老夫人也不知此事。
当年凌父也是翩翩公子,徐老国公有意将小女儿许配给他,两家相看之时他却对凌母一见钟情。徐老国公也不强求,给他俩保了媒。凌老夫人虽没明说不满,却也没明着为难凌母。只是待她嫁过来后不久,老夫人便以子嗣为由,给凌父纳了三房小妾。
二月的天还有些倒春寒,刚经历过一场春雨的洗礼,万物复苏。庭院中矗立着一株桃树,嫩绿,翠绿的树叶在微风中摇曳,鲜绿的叶子上躺卧着一滴滴水珠,似落非落。
天气回暖,微风拂过却吹不散屋内的闷热,薄衫下的肌肤汗津津的。
少女突然想到当初自己溜达出去玩。那会也是春季,山峰上的积雪消融,滚落晶莹剔透的雪水。若有旁人在场就会发现少女肤如白雪,竟不比那积雪逊色半分。她想爬山去赏雪景,却体力不支,微汗淋漓。
终于爬到了山顶,上面种有一片腊梅林,枝头上的红梅,一簇一簇的,十分漂亮,像一颗颗粉色的小宝石。没有哪个女郎不爱俏,她本想折一朵别在发间,但又怕被主人发现,被安排个偷盗的罪名。
她只轻轻捻了捻花骨朵,但刚长出的花苞着实娇嫩,哪里能经得住旁人的按压。
不多时,梅花的汁液渗出,少女手上也粘上了些,馨香在周边散开,很清新。她似乎是觉得自己辣手摧花,犯了错怕被罚,身子哆嗦了几下。
积雪因天气日渐回暖而融化,少女似乎也因爬山赏花而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外,谪仙般的男子立在窗前,也不知道看了内室多久。瑶阶玉树,貌若潘安,偏巧生了一双狐狸眼,与他通身清冷决绝的气质并不相符,反倒生出一种矛盾美来。男子喉头一动,做出吞咽的动作,随之眸色一深,透露出一抹玩味。
他是来找徐青章的,徐宅他来过很多次,这院子早前是荒废的,往日没人居住。
领路的小厮给他带到这间屋子的时候,他还只当是徐青章授意。原以为他提前回家,为了掩人耳目才换的院子。
不料却是自己想岔了,有意思,事情脱离自己掌控对他来说十分有趣。就是不知这屋里的女子是故意为之,还是……
走出院子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挽棠阁,好,他记住了。
挽棠阁离望青居很近,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到了。
“殿下。”徐青章对他行礼,“此次战捷存疑,臣怀疑是南蛮故意为之,有人在南蛮边境见过前朝的魏家现任家主魏锋,还有庆国的二皇子。”
两百年前,太祖皇帝明侗覆灭前朝大隋。虽然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但后世却是对太祖并无诟病。
大隋末代皇帝欢淫无道,赋税繁重,奸佞当道,百姓苦不堪言,民间易子而食的事情屡屡发生。直到太祖建立铎朝,休养生息。这两百年来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隋朝那帮老东西还企图复兴不成,南蛮勾结前朝,本殿并无意外,魏家祖业在南边,昔年的魏家主对那前朝公主一片痴心,誓死不降大铎。可笑,为了一个女子竟葬送自己百年家业。庆国倒是出人意料,也是蛇鼠一窝的东西。”
“密探来报,庆国最受宠爱的二王子是南蛮圣女所出。”
“圣女?传言她都七老八十了却驻颜有术,容貌和五十年前无二。对了,青章,你已过二十,母妃有意将安和许配给你。”
听见这话,徐青章神色微变,“殿下,祖父在世时已为我定亲,恐拂了娘娘好意。”
“哦?倒是从未听你提起过,是哪家的小姐?”
“不是什么高门贵女,是臣的表妹。自小便生长在简州,前几日才到京城,臣心悦她已久。”
明棣和徐青章来往密切,对他家密辛也略知一二。看来隔壁那位,怕就是简州来的狐狸精了,当真是有趣。
从徐府出来后明棣回了宫,他父皇子嗣并不多,被封王赐府之前皇子都住在宫中。
父皇身体很好,宫中并没有子嗣夭折,除皇后和他母妃各生了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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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他还有个四弟,是卑微宫女所生。
据说父皇当初并未临幸她,她原是皇后身边一个小小的婢女。某次他临幸皇后之后,那婢女用了腌臜手段怀上了龙子,还瞒过了皇后。一直到产子后,她才抱着四皇子跪在父皇的书房。
毕竟丑事是皇后宫里传出来的,皇后只能揽下,还劝父皇为其上了玉牒。
回到明昭宫后,明棣坐在书桌前,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女只觉无趣。前几年母妃给自己挑了几个容貌上等的宫女启蒙,但他对她们没有半点兴趣,只觉恶心。
不少大臣之女也对自己芳心暗许,更有甚者,比如鸿胪寺少卿的那位嫡次女,当街对着自己说愿意入明昭宫做个端茶递水的宫女,哪怕是洗脚婢也行。
当真是不知廉耻,自己平生最是厌恶这样不知羞耻的人。偏偏他还要装模作样,好言好语婉拒,真是令人无比恶心。
沉溺情色只会让他有弱点。他自出生,便是为了皇位而活的,成为天下这九五之尊才是他的抱负。等他夺了皇位,他第一个就要诛了鸿胪寺少卿九族。
“三殿下,宛贵妃派人前来传话,吩咐您去未央宫一趟。”低眉顺耳的女官在外面传话。
明棣冷眼瞥向外面那小有姿色的侍女,是母妃身边的人。母妃从不管这些侍女浓妆淡抹,只因她知道这些女子入不了父皇的眼。
这些人近二十年来兴许也明了父皇的心思,知他眼里只有母妃,如今竟把精力放在他们这些皇子身上,可他最烦的就是女人。
脑海中乍然浮现徐府那女子的身影,那屋子透露出的桃香,似乎把他整个人包裹住一般,自己在那馨香中越陷越深。那女子,很有趣,自己不讨厌她。
来到未央宫已是申时,未央宫宫殿并不是最大的,却是离父皇的太极宫极近,父皇更是夜夜都想宿在未央宫,但这可由不得他。
殿中坐着一名气质出尘的女子,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素簪轻挽,一身素衣减弱了她的几分媚态。她的眉眼与明棣极其相似,一双狐狸眼,妩媚又神秘。瞧着仅是桃李年华的年纪,却听见明棣唤了她一声母妃。
“子璋,你父皇跟我说,不日便要立你为昭王。”
身为后宫中最得宠的贵妃,多的是耳报神前来报信,但是父皇却事事都与母妃说。母妃曾对他说后宫不得干政,次日他便净手为她画眉,四十多岁的年纪还如毛头小子一样对她深情表白,言之谆谆。
但那又如何,他底下可还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姊妹。
“母妃,我想要那个位子。”
宫女早已退下,殿中没有旁人,只剩他们母子。
宛贵妃打量眼前已经成年的儿子,他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更是宗帝最疼爱的儿子。
可惜出生不好,不是嫡子。她没有强大的母家可以帮他,他便事事亲为,礼贤下士。旁人只当她的儿子温润如玉,可她知道他这么多年的筹谋有多辛苦。
“子璋,你父皇还跟我说会赠送你一份乔迁之礼。”
明棣并未表现出来多欢喜,父皇五位儿子,被封王的只有站不起来的大皇子明帧,自己胞弟还小,四弟又是父皇所厌弃的。
而如今自己即将被封王,那他那位好二哥岂不是要入主东宫,稳坐太子之位?
[1]摘自白居易《长恨歌》
[2]摘自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
5. 心意
小睡了半个时辰,兰姝将将从睡梦中醒来。小瓷听见房里动静后,上前来为她沐浴更衣。
挽棠阁并没有别的丫鬟,是以她和小瓷都是事事亲为。小瓷人年纪虽小,力气却大,曾在来京城的途中,把遇到的两个无赖狠狠打趴下。
当初老夫人提出要给她安排几个丫鬟照顾起居时,被兰姝婉拒了。她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而且她的病也不是可以见人的,大宅门里到处都是眼睛。
沐浴完后女郎静卧在窗前看书,肿胀的茱萸还未消下,故而虽是初春,兰姝却是只穿了盛夏的凉薄衣裳。
听见外面有敲门声,以为是老太太使了丫鬟过来,她不敢耽误,披了件狐裘便往门口去。
却不想,门口站着的竟是徐青章,瞥见他白皙有力的手指握着一个檀木盒子,应是来送给自己的。
“章表哥?”
徐青章盯着眼前的少女,面若桃花,唇如朱砂,一张一合的唇瓣看起来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尝尝是不是桃花味的。
他失神了一会,听见兰姝再次叫人才回神,“姝儿妹妹,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兰姝迟疑了一下,他太热情了。昨日他才送了极其珍昂贵的头面,自己还未来得及回礼,他却又上门来。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是昨日刚买的,先前不知你要来。如果不喜欢,明日……”
话音未落,兰姝就看见了一只几近透明的白玉镯,镯体通透,没有一丝杂质。这样的水色,固然价值不菲。
“多谢表哥,只是这礼太过贵重。”兰姝试图说些场面话来拒绝。
“姝儿,你我许久未见……”,俊朗的男子脸上浮起一丝哀愁,明明体型高大,却如同找不到家的稚童一般惹人怜爱。
兰姝在这一瞬间,似乎顿悟了。
她仿佛通过眼前这个檀木匣子,看到了男子多年来的心意,热情中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
“那就谢谢表哥了,表哥你等等。”说着便从内室拿出来一个天青色的香囊,“里面放了驱虫的草药,也可以提神醒脑。”
徐青章打量那个递过来的香囊,此刻在女郎嫩白的手心中躺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氛,应当是绣的时候在手中被握住太久,已然沾染上了她的气味。上面绣着青竹,显然是男子的款式。
“多谢姝儿了,我这里正好缺一个香囊。”
国公府的世子哪里会缺一个香囊,这个道理兰姝还是懂的,不过见他这么高兴的份上,他应当是喜欢这个香囊的。
“表哥,昨日你送来的那些头面……”
“是给姝儿的生辰礼。当初说好的,每年都要送你生辰礼。你我多年未见,我常在军营不得空,便每年都去定制了一副头面。”
说话的男子眼光澄澈,深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眼前的少女。在这天地间,仿佛他的眼中只能看见她。
兰姝想到那璀璨夺目的头面,每一副都是极好的。女子都是视觉动物,对美的追求就像是金翼使对鲜花的执着。追求美好事物的同时也在追求自我。
八岁那年之后就几乎没有他的消息了,听闻他上了战场,立下不少功劳。却再也没去简州看她,凌家没有了那个对她有求必应的小少年。
她以为,他定然是把自己给忘了。
眼前男子的心意好像一直未变,原是自己想岔了。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去找过她?
兰姝把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章哥哥,为何你这么多年都没去过简州?”
徐青章听见少女再度唤自己章哥哥,心中升起一股满足感。他想,这肯定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一阵微风吹来,吹落院中桃花瓣,轻盈地坠落在少女的发顶。此刻,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天地万物全都化为虚有。屏住呼吸,不敢相信此刻的光景,如梦似幻。
心脏快速的跳动告诉他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他还活着,他的瑰宝就在眼前,伸手就能触及。
心下有了这个念头后,他跃跃欲试。等到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只见他捏着少女白皙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着娇嫩的肌肤。他不敢用力,他知道她皮肤娇嫩,一用力就会出现红印。
回神后才意识到自己胆大的行为,他脑袋空空。他怎么敢冒犯她,如何能亵渎天上明月。
他已经恢复清明,抬起的手也被他放下。袖子底下的手指还是不自觉再次捻了捻,很烫,很软。
兰姝见他许久没回答自己,却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也有些羞涩。
“姝儿,是我的错。当初若不是我太弱,也不会让你遭此劫难。”
兰姝听到男子的道歉却是没立刻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明白他说的恐怕是花楼那件事。
他何错之有,当初也是自己缠着他闹着要出去玩,兰姝从未怪过他。
眼前的男子五官英挺,棱角分明,他是徐国公府的世子爷,是大铎最年轻的武将,他有着光明的前途,不应该是眼前这个陷入自我厌弃的青年。
兰姝上前一步拥抱住他,男子身形一顿后退一步,兰姝再次搂抱住这个无助的青年。
“章哥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很好,你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有了别的玩伴,把我忘了。”此刻的他们,不仅是肉与肉的贴近,更是灵魂的契合。
小瓷一打开门就瞧见了这对拥抱的男女,难舍难分。
“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小姐奴婢去厨房看看膳食。”说完转身就跑了,还不忘给他俩关好门。
兰姝打量放开她的男子,眼角微湿,像是哭过一般。
“姝儿,谢谢你。”
这么多年,他不敢去简州,不敢去打听她的消息。他自责,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害了姝儿,姝儿却说不怪他。他的姝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郎了。她值得拥有所有美好的事物,而他,也是她的。
她又一次拯救了陷入黑暗中的自己,照亮了自己的世界。
互明心意的男女,无需多言就能了解彼此所想。
兰姝拉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屋内陈设简单,却因她的入住而蓬荜生辉。
“姝儿,你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徐青章此刻迫切地想知道她发生过什么,想知道她的每一件事情。
小瓷从房内出来后并没有去拿膳食,而是守在院子外,不让别人靠近,仿佛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即使挽棠阁很偏僻,平日并没有人来串门。
这时,她突然被身后的来人拍了肩膀,吓了一跳。转身回头想看是谁,不料踩到一颗石子就要跌倒。说时迟,那时快,那黑脸侍卫一把拦腰扶住她,见她站稳便松开了手。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瓷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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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好端端地吓自己一跳,还先发制人,没好气道,“你吓我干什么,你走路没声音的啊。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我拍你了,而且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小瓷翻了个白眼给他,她原以为这木头侍卫和他家主人一样木讷,不想世子爷却是个洒脱的。丰神俊朗的世子爷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榆木疙瘩。
自从徐青章送了她家小姐昂贵的头面后,她就对这位未来姑爷的好感蹭蹭蹭往上涨。
“世子爷是不是在里面,你让开,我有急事要进去找他。”
圆脸丫鬟对这位呆子一样的侍卫再次感到无语,没瞧见她都守在门外了吗,要是进去耽误了主子的好事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黑脸侍卫要推门往里面闯,她赶忙抓住他的手,硬邦邦的,像块铁疙瘩一样。
“小姐和世子爷在忙,你不许进去。”
初一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目露不解,在他认知中,世子爷不近女色,怎么也不可能青天白日就……
这时门从后面打开,徐青章从里面走了出来。初一忍不住昂首瞥了一眼,他家主子穿戴整齐,头发丝都没乱,脸上也没有异样的潮红。他就说嘛,世子爷最是克己复礼不过。
“我叫人买了醉清风的河蟹,一会给你们送来。”男子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了。
兰姝虽是土生土长的简州人,但凌母却是扬州人士。凌父聘了个擅长淮扬菜的厨子,所以他们家吃的很清淡,兰姝身上也有一种江南水乡的温婉。
没过多久,望青居的小厮便送来了一个食盒。小瓷打开盒子,一一从里面取出还冒着热气的佳肴。除了有熟醉蟹外,还有文思豆腐,松鼠桂鱼,狮子头,盐水鸭。
“小姐,世子爷送来了好多菜,都是小姐爱吃的。”
徐家的厨娘厨艺很好,不过兰姝毕竟从小吃惯了淮扬菜,还是想念家中的味道。
和小瓷用过膳食后,兰姝抚摸着手上的白玉镯,是徐青章今日送来的那一只。温润的质地,清透的手镯在她腕上愈发美丽。
徐青章还是如幼时一般待她极好,若是她跟他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许他都会想方设法给她弄来。
她能感受到,他喜欢她胜过喜欢他自己。
兰姝想,他待自己这般好,兴许嫁给他也不错。
在院子中消完食后,兰姝叫小瓷折了一支桃花插进青瓷瓶中。粉红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令人心情愉悦。
旁的女子喜爱琴棋书画,附和风雅,她却喜欢女红和手工。兰姝起初也不喜欢女红,对于几岁的小姑娘来说,那些玩意甚是枯燥。但也是这活计打发着她一尘不变的生活,几年的光阴让她变得愈发沉着,冷静。
她从内室拿出几根玄色丝线,不多时,两条双线情侣锁手绳就编织好了。当初还是娘亲手把手教她编手环,她爹那么古板一个人,手腕上都常年戴着她娘编的小猫手环。
而离开的那位男子面上虽不变,实则心里掀起波澜。只因兰姝身上衣服单薄,他本想给她拢好狐裘,不想却透过轻纱瞧见了那红艳艳的茱萸,那枝头的茱萸虽艳却小,他呼吸急促,咽了咽口水,好半晌才挪开眼。
兰姝方才确实对他讲了很多幼时的事情,可他自从瞧了那抹瑰丽后,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内心思绪万千,耳根更是在发烫发热。
6. 家宴
徐青章从挽棠阁出来后便又离家,去和回朝的军队汇合了。他已告知父亲和三皇子做好防范,想必皇宫那位也定知晓了。
宗帝继位晚,知天命的岁数才登基,如今上位不过五年。
太上皇现今已是耄年,仍然身体康健。如若不是晚年刚愎自用杀了几个忠臣被弹劾怒骂,怕是到死都不愿放权。让位宗帝后便带着自己年轻貌美的妃嫔移居行宫,不问政事。
他的后宫,佳丽甚多,孩子也不少。不过只有三个是儿子,其余十五个是公主。到如今,也就只剩下宗帝这一个儿子和怀安,怀庆两位公主,这两位公主也是花甲姝媛。
与太上皇相比,当今圣上子嗣不算多,只有五个皇子和四个公主。
大皇子明帧和二皇子明彦是程皇后嫡出。三皇子明棣,五皇子明裕和安和公主都是宛贵妃所出。四皇子明历生母卑微,是一个婢女,嘉仪公主生母是妙美人,端清和端安乃是双生子,出自德妃。
圣上后宫嫔妃并不多,早年与皇后是青梅竹马。成婚后也是恩爱情深,王府仅有三位妾室,但是再好的容颜也会色衰爱驰。
恰逢那年宛贵妃入府,宛贵妃原是罪臣之女,又是政敌送来的,彼时圣上还没继位,该是提防这样一个女子。但是入府后不久她便有了身孕,一举得男被封了侧妃,从此水涨船高,顺风顺水独宠近二十年。
宗帝继位五年以来,朝中大臣多是劝圣上早立储君,二皇子明彦呼声最高。徐家并不想掺和夺嫡,徐家的地位超然,已经不需要站队,保持中立方可。
但徐青章小时候救过明棣,虽然不站队,外人却还是把徐家看作支持三皇子一党,程家未雨绸缪,明里暗里都在打压徐家子弟。
徐青章安顿好军队回京后便去了皇宫,宗帝俯视下面凯旋归来的将军。心生感慨,他十三岁从军到如今已是七年,这七年来他战功累累,屡战屡胜,是当之无愧的常胜将军。
这样的人,如果忠便是一把好刀,反之亦然。不趁手的刀,换了便是。自古皇帝都是忌惮功高盖主的武将,皇家不需要危及皇权的将领,只需要听话的狗。
是以徐青章提前回来并未禀告圣上,天子生性多疑,尤其是对武将。
徐青章带着宗帝的赏赐出宫,行至宫门外,遇上了等待他的安和公主。
她和明棣长得很是相似,说是双生子都不为过,依稀可见宛贵妃的貌美。
“青章哥哥,你回来啦。”
娇俏的少女身着紫色华丽宫装,头上插戴着一整套紫玉蝴蝶发饰,更显她身份高贵。
“臣,参见公主。”,少女忙扶起他,“青章哥哥,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还有,不要叫我公主,唤我阿柔即可。青章哥哥,听闻你已有未婚妻,我可以叫她来宫里玩吗?”
徐青章听到未婚妻一词,就想起了家中的雪团子。已有一日未见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自己。而那茱萸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能忘。此刻他已是归心似箭,迫切地想回家见到她。他随意应付安和几句便出宫,快马加鞭直奔徐府。
他不是不清楚安和对他的心思,但他早已心有所属。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只想一心一意守着兰姝。别的女子,他看不见,也不想看。每次在宫中,他都不想和安和公主纠缠,便是能避则避。
圣上极其宠爱宛贵妃,爱屋及乌,他最疼爱的就是三皇子明棣。可惜三皇子没有强大的母族,而如今程家在朝中越发张狂,唯一能与之对抗的便是徐家。倘若圣上动了联姻的心思……
“公主,徐世子怎能如此待您。为了等他,公主您在这风口等了他多久,他简直是不知好歹。”谄媚的宫女在一旁为主子愤愤不平。
一身宫装的少女并没有开口附和她,只是把指甲狠狠掐进自己掌心,十指蔻丹,红得似血。
“妄议主子是非,拖下去,掌嘴二十。”娇俏的少女面不改色地说出处罚下人的话。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耳边传来宫女的哭喊,甚是聒噪,“太吵了,多说一个字赏一耳光。”
说完便上了华贵的轿撵,徐青章就算再不好,她也不容许别人非议他。
…………
半个时辰后徐青章回到了徐府,在祖母院子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可心儿。
宴席上,兰姝坐在了徐青章的对面,扫了一眼周遭,除了国公爷和二老爷任职不在,府上有身份的人都在这了。大房的肖氏和徐霜霜,二房的林氏,徐煜和两个庶女徐雪凝,徐冰涵。
兰姝入府那日只拜见了老夫人和肖氏,林氏礼佛,每日青灯古佛为伴,很少出来见人。
两房夫人都是清冷美人,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们。唯一不同的是常年管家的肖氏看起来是精明算计那类的,而林氏遗世独立,有一种超俗脱然的冷冽。
府上三位小姐也是娇俏的年纪,国公府用度无一不精,尤其是唯一的嫡小姐徐霜霜。
听下人说,徐霜霜的衣物每月就得裁上十来套,更不用说首饰以及胭脂水粉了,银芽酿肉和桂花鱼翅更是她吃惯了的。也难怪徐霜霜说她是来打秋风的,和她的吃穿用度相比,自然是云泥之别。
兰姝并不妄自菲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世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她也不会把别人拥有的当成自己失去的。
退一步而言,比起每日需为自己生计而奔波的平民百姓,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爹爹俸禄虽少,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娘亲卖绣帕维持生计,但他们都在力所能及中给了她最好的。
食不言寝不语,徐家这顿饭用的压抑。除了起初老夫人说了些场面话外,桌上并没有人调节气氛。说是宴席,就真的只是大家冷冰冰地聚一起吃顿精美的膳食而已。
用过饭后老太太打发了一干人,只留下了徐青章。
“章哥儿,今日见到凌家表妹,你怎么看待?”
席上小姑娘要么愣神,要么细细品尝面前的菜肴,倒是自己这孙子,一直盯着人家看。
她老婆子虽然老了,但眼睛可不瞎。一看有戏,便叫来孙儿问问。想来也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她瞧了都欢喜,更别说这弱冠之年的男子了。
虽然自己几年前也给他房中安排了两个晓事丫鬟,但这孙子十三岁后就一直在军营,和一群大老爷们待在一起,鲜少回府。那两个丫鬟也就一直放在房里,如寻常婢女一样。
“既是祖父定的亲事,孙儿全凭祖母安排。”
“好好好,你也老大不小了,祖母这就安排人去简州,明年祖母可就等着你俩的曾孙了。”
“多谢祖母。”
徐青章回到自己书房,找出一些地理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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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她小时候就喜欢游山玩水,婚后自己休沐的时候,可以带她走遍山川异域,他不会拘着她困于小小的内宅。
宴席上他注意到她吃的并不多,便马上吩咐人去买了知味斋的糕点。之后去了前院练剑,想忘掉那抹红,想使去一身的牛劲。
待他练完剑后,在院子看见初一已经回来了,忍不住开口问,“她可有说什么?”
黑衣侍卫见主子问话,如实回答,“表姑娘很喜欢书,属下走的时候,糕点被她的丫鬟收起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说完便回房传水沐浴,他不曾亲自送去隔壁,就是怕心中那点龌龊昭然若揭。
屋内热气腾腾,男子青筋虬结,宽肩窄腰,是多少小娘子的春闺梦里人。
管理望青居的是秋露和秋白,也是老太太当初送来给他做通房的人选。秋露这时想上前伺候他沐浴,还没走到屏风后,就听到里面男子的声音传来,“下去吧,这里不用服侍了。”
…………
“小姐,徐家那两位夫人也太冷淡了吧,对世子爷都没个笑脸的。”圆脸丫鬟露出八卦的眼神。
“是啊,不如我们小瓷爱笑。”
“好啊,小姐您取笑奴婢!”
“小姐,奴婢方才瞧着世子爷看您眼睛都直了,我们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知道老夫人留他下来是不是和他说亲事呢。”
“顺其自然吧,小瓷,刚刚你可看到了三小姐?”
小丫鬟点点头,“奴婢还觉得奇怪,三小姐怎么和夫人长得如此相似。”
兰姝与父母长得都不像,更与凌母的小家碧玉不同,兰姝的美则是慑人夺目,仙姿玉貌,容颜耀四方。
种种疑惑不得甚解,“晚点你去打听一下三小姐生母是谁。”
正说着话,就望见徐青章身边那个侍卫又来送东西了。他手里捧着几本古籍,还有几包糕点,只说是世子爷送的便潇洒地离开了。
“小姐,您瞧瞧,世子爷身边那个黑脸侍卫,每次过来送东西都跟别人欠他几十两银子似的,一张臭脸,黑脸。”
还没等初一走出院子,就听到小瓷口中对他的抱怨,他脚步一顿,又很快继续往前走了。
“奴婢之前还觉得,世子爷和那个黑脸侍卫一样,都是寡言少语的木头桩子。不想,世子爷才和他不一样,世子爷待小姐是真真好,呆木头只有一块。”
兰姝翻开那几本古籍,发现是徐爷爷写的游记,顿时也来了兴趣。又听见丫鬟不停地向她诉说初一的恶行,不免好笑,也不知道那侍卫是如何得罪她了。
“小姐,这是知味斋的糕点耶,定是世子爷见您在宴席上吃的不多,这才吩咐人去买的。”
知味斋的师傅是宫里出来的,每天限时限量售卖,生意十分火爆。
老夫人也喜欢吃他家的糕点,之前送花露的时候还回赠过她一碟子,确实好吃,入口即化,软糯香甜。
兰姝食量不大,和小瓷也是同桌而食。瞧着小丫鬟垂涎欲滴的样子,兰姝就知道徐青章不过是送了几次吃食,就彻底收买住她这个丫鬟了。
这倒也不是坏事,毕竟徐青章,光明磊落,并不会利用她的丫鬟来对付她。他岂会伤害她,怕是自己被绣花针戳一下他都会心疼。
总而言之,她很期待和徐青章的以后。
7. 三小姐
“小姐,三小姐在外边求见。”
之前叫小瓷打听徐冰涵,得来的消息并不多。只知道三小姐徐冰涵是不受宠的庶女,所吃用度还不如她一个表小姐。
她是一个叫丽三娘的寡妇所生,生产时血崩而死,三小姐也被视为不祥。二老爷姬妾众多,并不在意这个便宜女儿。下人看主人脸色行事,所以徐冰涵在府中过得并不好。
她和兰姝年纪相仿,怯生生的,看着却像是兰姝的妹妹。
兰姝打量眼前和母亲十分相似的小娘子,心中甚是柔软,有他乡遇故知的感动。上前拉过她的手,“三娘子,实不相瞒,你与我母亲很是相像,我唤你涵姐姐可好?”
“姝妹妹,我一见你也觉得甚是亲切。这是我做的白玉梅花糕,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怎么会,姐姐心灵手巧。我素来又是个贪嘴的,感谢姐姐还来不及呢,我娘亲在世时也常给我做糕点。”
说着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嚼着,那梅花做的小巧精致,三口便吃完了一个。吃完口齿留香,清新的梅花香味久久不散。
“很好吃,涵姐姐,我也有一物送你。”,牵着她的手来到梳妆台前,从木匣子里取出一只蝴蝶簪,那簪子只是普通的白玉,两只蝴蝶却是雕刻得栩栩如生,像是要翩翩起舞一般。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我娘生前常戴这只簪子,既是与姐姐有缘,便送给姐姐。”给徐冰涵戴上后,她忙起身道谢。
“听祖母说,妹妹与大哥好事将近,到时候我们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徐冰涵这话说得透露出一丝古怪,不过当下兰姝也没有仔细琢磨,只当她是在打趣自己。
“姐姐身边怎么没有丫鬟伺候,可是丫鬟偷懒了?”
“我自小就是个不受宠的,几个丫鬟阳奉阴违,我嫌她们烦,便不束她们在身边伺候。”
怪不得,兰姝牵着她手时感觉到一层薄薄的手茧,就是小瓷也没有这样的茧。
兰姝不是徐府的人,对这些事并不好插手,就算日后嫁进来,也不好过多干涉二房的后宅之事。小手只能紧紧握着徐冰涵的手,似是为她打抱不平。
徐青章来时便看见他的三堂妹紧紧抱着兰姝,巴掌大的小脸上红扑扑的,眼尾泛红,显然是哭过了。
他以为是兰姝在家里受欺负了,担忧道,“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下人对你不敬了,还是有谁为难你了?”
兰姝见徐青章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赶紧松开徐冰涵,揉揉眼睛。
“章哥哥,我想娘亲了。”
男子听见她软糯的嗓音,只觉是天籁之音。心下一动,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姝儿,明晚哥哥带你去逛花灯可好?”
眼下虽不是什么节日,不过京城繁华,夜市很是热闹。
“涵姐姐也可以一起吗?”
徐青章对这个堂妹并不熟悉,虽然是堂兄妹,一年却见不了几次。他二叔虽然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但后院妾室确实太多。而且二叔,喜好妇人。
“三妹也一起来吧。”徐青章对于兰姝的任何要求都没有一丝不情愿。
“多谢二哥好意,只是我近日受凉,不能出门吹风。”
徐冰涵这话明显是托词,徐青章也明白她是想给自己和雪团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也没有强求。
待徐冰涵走后,徐青章还在少女闺房中宽慰她,搂着她低声细语,不厌其烦地哄着她。
想到他刚刚踏入房中的时候,瞧见小娘子抱着旁人。虽然那人是他的堂妹,但是自己却生出一丝怪异的情绪,此刻后知后觉才明白那是赤裸裸的嫉妒。他妒忌姝儿抱了别人,姝儿只可以抱他,姝儿是自己一个人的。
心中的恶意蔓延开来,透过心脏,蔓延到每一根血管,直到传达大脑时。倏尔间,所有恶意的念头都被他强压下去。他不能,他怎么会想要伤害姝儿。
当初姝儿养的那只大黄狗,他甚是妒忌。那晚他虽抱着姝儿的小手睡觉,可他却也想狠狠舔她,他嫉妒得快要疯了,凭什么狗能舔她,他还不如一只狗!那时的他心中没有那些旖旎想法,只想和狗争宠。如今不同了,少女已长成,娇艳无比,他对她已然有了欲,也更想舔她的小手了。
…………
大房和二房离得远,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徐冰涵才回到菡萏院。瞥到在院中嗑瓜子唠嗑的两个丫鬟,她也不恼,十几年早已习惯下人们对自己阳奉阴违。
楠嬷嬷一进来就被徐冰涵头上的白玉蝴蝶簪吸引了,只因徐冰涵之前的贵重首饰大都被她偷出去卖了,“小姐,你这是去哪里了,嬷嬷我到处找不到你,险些就要去告诉老夫人。”
楠嬷嬷是二夫人的人,她知道的。虽然那位嫡母整日吃斋念佛,谁不说她一声清冷脱俗。实则不然,二房每个妾室和庶女身边都有林氏安插的人。这样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主母,谁又能相信她一心向佛,不问世事呢。
见这老媪拿老夫人吓自己,淡淡道,“嬷嬷这话问得好,你整日不在我身边伺候,自然是不知我去了何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别人院子的下人呢。若是嬷嬷寻了高枝,我这就去秉明母亲,让你去奔个好前途,免得在我这屈才了。”
“小姐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适才不过是去厨房为小姐取来午膳,一会的功夫小姐就不在了,奴婢最是忠心不过的了。”
徐冰涵扫了几眼桌上的膳食,一点荤腥都没有,还是这老虔婆吃剩下的。
“我只不过是去逛了会园子,我累了要休息了,你收拾干净下去吧。”
楠嬷嬷知她没对自己说实话,那样好的白玉簪,少说得值个十两银子。她一个庶女,一个月月银才五两银子,还被自己每次都克扣出三两来,这簪子不可能是她自己买的,就是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
这三小姐近几年变化也大,往日逆来顺受的她如今却是会顶嘴了,自己得去夫人那边知会一声才行。
等楠嬷嬷下去,徐冰涵坐在一旁提笔写字静心。
想起自己前世活活被人掐死,那种窒息感现在还能感受到几分。不自觉中手已摩挲上脖颈,白皙,细长,但脆弱。既然老天不让她枉死,她就要把命好好握在自己手中,还要复仇,为前世的自己和死去的孩儿讨回公道。
…………
木鱼声声入耳,跪坐在软垫上的妇人静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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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佛经。
“夫人,菡萏院的楠嬷嬷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过了半刻钟,“叫她进来吧。”美貌妇人终于开口。
进来的楠嬷嬷一改在菡萏院的趾高气扬,谄媚道,“请二夫人安,夫人近来可好。”
“说吧,什么事。”林氏虽然不管事,但是养尊处优惯了,常年的上位者身份,懒得听她一个奴仆的客套。
“原也是不想扰了夫人清安,但菡萏院的三小姐近来变化甚大,瞧着是个有主意的。”
听到这话,林氏才停下手中敲木鱼的动作。转过身昂首看她,一改往日的清冷,一双美眸死死盯着楠嬷嬷,像一条美人蛇,随时会将面前的人吞噬。
楠嬷嬷被眼前美貌妇人目光触及,觉得有些渗人,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我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楠嬷嬷听到这话才送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出了木秀院的大门。
她是十年前来的徐府,因为人长得憨厚才被选进徐府,不想却是被安排照顾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起先她也是想好好照顾主子的,奈何主子终究是个不受宠的,连带着自己也被欺负。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同样是下人,捧高踩低的只多不少。
她丈夫死的早,儿子又是个瘫的,每日需用药材吊着。府上的微薄月例根本不够支撑儿子的医药费,她还得给儿子攒下彩礼钱,好歹让他娶个儿媳传宗接代。
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事情。不过是帮二夫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再就是偷了点三小姐的首饰出去卖,三小姐是个傻的,首饰少了也不闹,连一句质问都没有。有一就有二,是以现在她的首饰盒里面,只有几根素净的银簪,几十文钱就能买到的那种。
林氏嫁进徐府二十余年,次年便生下了嫡子长孙徐煜,当时大房还没有子嗣,她和儿子在徐府也是风光无限,风头比肖氏还甚。
但是没过多久,徐谓便纳了外头的寡妇进来。林氏家中是商贾之家,林父虽有几个妾室也越不过去她母亲。她在闺阁时便被母亲教导,丈夫的宠爱是最不能轻信的。那些妾室不过是个玩意罢了,谁家没几个妾室,但要把她们都拿捏在手里,要她们成为听话的玩意。
林氏在那个寡妇进门后便送了绝子汤,徐谓没和她撕破脸,但是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继而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进门。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她才意识到危机。好在老太太当机立断,没等她出手便解决了。
二房只有煜儿一个子嗣,还有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等到了时候打发了出去就行,影响不到他的煜儿。徐谓虽和她貌若神离,倒也没迁怒孩子。
“小姐,宴席上奴婢瞧着那三小姐好像是有些不同了。”
林氏的奶娘穆嬷嬷扶她起身,“左不过是一个庶女,打发了嫁人便是。”林氏对这小小的蚂蚁并不畏惧。
“小姐说的是,是奴婢想多了。一个庶女,能掀起什么风浪。奴婢近日听说老太太十分中意那位表小姐,已经派人去简州。要不要……”
“不用,他们男人的事就随他们男人斗去,徐谓倒不至于对自己侄媳下手。”
8. 灯会
穆嬷嬷心里想的却是,自家老爷什么风流事没做过,外边不论臭的香的,只要看上了都得搞到手。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能说,小姐心里怕是还深爱着那个爷呢。
穆嬷嬷猜想的不错,林氏二八年华嫁给徐谓,初嫁之时两人蜜里调油,羡煞他人。闺阁中的手帕交没有不羡慕自己的好姻缘的,就连肖氏,一个官宦家的小姐,都不如自己有福气。
她家里是经商的,自小便被那些官家小姐瞧不起,从小到大遭受了多少白眼。上天眷顾,让国公府的二公子看上了自己,她如愿以偿嫁入了高门世家。
之后她无意中听到下人拿肖氏和自己做对比,说什么二老爷虽然官职没有大老爷大,但是二夫人嫁进来就生了个金疙瘩。大老爷虽然对大夫人很好,可没有子嗣肯定是不行的,说不定大老爷日后会纳十房八房的小妾来开枝散叶呢。
听到那些话时,她心中升起一股快意。她忘不掉那一日,阳光明媚,晒得人身心都暖洋洋的。她站在香云纱制成的屏风后,嘴角上扬,飘飘然仿佛灵魂要出窍一般。
可惜人心易变,成婚后不过两年,自己便成为他人口中的笑话。他能对自己柔情,也能对外边的瘦马,寡妇,孤女柔情蜜意。会纳十房八房小妾的不是她的大伯,而是她的枕边人。
反观大房,除了徐青章那个便宜娘外,大房只有肖氏一人。是了,肖氏十年未生子,她大伯都不肯纳妾。宁愿绝后,宁愿抱养别人的孩子,他都不想肖氏受委屈。
可笑的是,她才生了一个儿子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踩到那些世家女,踩到肖氏头上了。
生了孩子的她还故意把煜儿给肖氏抱着,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说是让她多抱抱,好沾沾喜气,没准也能一举得男。自己对肖氏施舍的那一点善意,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歹毒。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她给自己修的小佛堂,目的就是为了躲避他人对自己的嘲弄。她好面子,她受不了一丁点别人对自己冷嘲热讽。
…………
大铎的男女之防并不严重,太后年轻时还创办了女学,虽然地位依旧不比男子,但是好歹也教会了女子赖以生存的本事。
兰姝看向同坐在马车内的徐青章,他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在想什么。与自己的从容淡定相比,他才更像是娇羞的小娘子。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兰姝一时没注意朝对面扑了去,好在徐青章眼疾手快赶紧拦抱住她,这才没能让她磕到茶几。
“姝儿,没事吧。”徐青章神情紧张,眼里满是关切之情。
“无碍,多谢章哥哥。”女郎感受到那双有力的手还在抱着她,脸上浮现一抹羞人的红。
徐青章看她确实没磕到,又见小姑娘害羞起来便放开了她。虽然放开了手,那股若有若无的馨香却仿佛仍然停留在怀里,久久不散。他感到马车内有些燥热,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冷茶。
“怎么回事?”男子对着外面问道,声音低沉却不怒自威。
“世子爷,方才程家那位十三少爷纵马行街,打这经过时,撞了路边那老朽的饼摊,那老朽被打瘫在路中间。属下刚刚让了一下那老朽,这才颠簸了马车,还请世子爷恕罪。”初一娓娓道来缘由。
程十三,程峻奚,宫中那位的胞弟,仗着有程家和皇后做主,整日游手好闲,无法无天。
前几日他才被一名小吏告上大理寺,告他欺压百姓,强抢少女。
大理寺少卿是程家大女儿的夫婿,他卖了程家一个面子,并未受理案子。那小吏的女儿当晚就投河自尽了,程家施舍般地赔了二十两银子了事。那小吏是老来得女,一看状告无门,竟挟内人双双吊死在程府门前。
这事后来被他二叔弹劾了,只打了程峻奚顿板子,想来后宫那位娘娘又保了他一命。
程家势大,无人敢上前帮路边老朽。徐青章叫初一上去给了老朽个银元宝,那老朽感恩戴德,连连朝着马车磕头。
马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长兴街。兰姝下马车时,徐青章给她戴好了面纱。女郎貌美,面容姣好,如上等白玉,没有一点瑕疵。出门前又被小瓷好生捣鼓,盛装打扮了一番,今晚的她光彩夺目,妩媚又不失雅致。
她一改往日的清丽婉约,显露出张扬的美来,一颦一笑皆为倾城之姿。她须臾前在马车上泛起的红晕并未消散,一双狐狸眼摄人心魂,一点朱唇诱人尝。
徐青章打量眼前已经长成的少女,浑身上下透露出些许媚意。他有些懊悔自己要带她出来,他想回家,不想让别人见到她千娇百媚的模样。想把她藏起来,她的美丽,只能绽放给他一个人观赏。
她今日精致得像一个人偶娃娃,身上穿戴皆是自己所赠,似乎意味着,她全身上下都是属于自己的。
少女今日挽着飞仙髻,插戴着红宝石簪子,耳坠子也是两颗耀眼的红宝石,和她小巧的耳垂很是般配。身上穿着他送的珍珠纱衣裙,宛如宫阙中的仙娥。
徐青章轻轻蠕动着自己的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满足。他不知道她的尺寸,但不得不自夸一句,大抵他是目光如炬,所以吩咐裁缝做好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正正好。
时隔七年,他终于又再次和她并肩而行。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心动的呢,记不清了,幼时虽有祖父庇护,但家中子嗣不多,小小的少年并没有玩伴。
二房的徐煜是嫡子,自是没理由与自己这个庶子为伍的。徐霜霜娇蛮任性,他曾见过她幼时肆意处罚下人的样子,他心善,自然不喜欢那样的妹妹。
祖父第一次带他去凌家做客时,他见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凌家的家庭氛围很好,雪团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她是耀眼的明珠,亦是小少年心中的白月光。
徐青章本想牵着兰姝的手,像儿时那般拉着她。可离十三岁分别到如今已有七年,自己虽一日未忘姝儿。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人到了跟前,他反倒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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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儿,这里人多繁杂……”
“嗯?”兰姝等着他下一言,过了一小会才见眼前的青年似羞耻般垂下头,盯着她的手不语,兰姝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章哥哥,可以牵着姝儿吗?姝儿害怕。”兰姝主动去牵起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可以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
坐在楼上茶馆的玉面郎君冷眼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男女,方才那一幕尽入他眼帘,此刻他眼中一片嘲弄之意,冷哼道,“你说他俩般配吗?”
被问话的侍卫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意思,自己是该说他俩般配还是不般配呢?主子和徐世子一贯交好,听闻徐世子好事将近,那应该是,“殿下,属下觉得徐世子和他的未婚妻甚是……”
未等桑度说完,那潘郎之貌的男子开口打断他,“甚是碍眼,回宫。”
他亲眼看见那女郎于大庭广众之下主动牵起男子的手,哼,果然是狐媚子。也就是徐青章这样好骗的人,才看不透她的手段。
兰姝虽然来京城半个多月,但还是第一次出府。夜市很是热闹,明家的上位者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并不限制百姓做生意谋生。
“章哥哥,我想要那个兔子灯和莲花灯。”
徐青章望了一眼小摊上的精致花灯,也觉得这兔子和莲花做的甚是可爱。递给小贩一块碎银子后便牵着兰姝继续往前走。
小瓷和初一落在后头跟着,见一步不离的初一还想继续跟上前去,就用手肘捅捅他,“呆子,别上去打搅主子好事。”
初一这才审视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丫鬟,他今天心情好,忍不住逗逗她,“哟,你懂得还不少?”
听着他话音里的揶揄,小瓷狠狠踩了他几脚,“呸,二流子,不要脸。”
兰姝和徐青章走到风雨桥上,徐青章突然开口,“姝儿,听闻风雨桥又叫相思桥,传闻桥建好的那天来了一群喜鹊,形成了一座鹊桥。手牵手走过的男女寓意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姝儿,我是说,你愿意和我走完这座桥吗?”青年略微紧张,握着兰姝的手不由重了几分,好似是担心小手的主人会拒绝他,挣脱他,离他而去。
身旁的男子一脸认真,兰姝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开口,“愿意的,章哥哥,我愿意。”
简州与京城的距离,对于一个从未出远门的小姑娘来说,属实不算近,路途中的艰难困苦只有当事人能体会。
到了京城,入了徐家,对兰姝来说又是另外一番煎熬。
她在徐府谨小慎微,刻意讨好老夫人,忍受下人的冷嘲热讽,和小瓷寄居在陌生的府宅。对前路的迷茫,不确定的关系在此刻似乎已经明朗了起来。她不清楚日后会怎样,只知道此刻的她很依赖徐青章,就如幼时那般。
“章哥哥。”兰姝扑进徐青章怀里撒娇,感受到他身子突然紧绷,而后他紧紧回抱了自己。
“青章,好巧。”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
9. 浮光
兰姝抬眸,瞧见一位白衣男子走进他们。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他这般吧,美得雌雄未辨,动人心魄。
和徐青章的英俊潇洒不同,眼前的男子芝兰玉树,矜贵无比,容貌比女子更甚,唇红齿白,有男生女相之姿。
虽着一身白衣,但是衣服上的暗纹却是用的银线。兰姝喜好刺绣,知他这一身用浮光纱制成的衣袍也是极为富贵。浮光,那是南疆常年上贡给皇家,贡宫中贵人使用的。
果然,听见身旁的徐青章对他行礼,唤了他一声殿下,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皇子了。
“姝儿,这位是三皇子。”徐青章对兰姝介绍了男子身份。
“臣女参见三皇子殿下。”兰姝的礼仪是请了宫中出来的嬷嬷和女夫子教导的,自是没有一分错处。
明棣冷冷地瞧着眼前的少女,眼前的她倒是规矩起来了。哼,狐狸精惯会伪装。明棣面上不显,稍作疑问,“青章,这位是?”
“这位是凌家小姐,臣不日便要与她定亲。”徐青章并未说她的名字,想着应是没有必要,皇子和臣妻,他俩不会有过多的接触。
“凌小姐果真是个绝色美人。怪不得青章你先前拒绝了本宫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然比安和更为赏心悦目。安和这几日在宫中不安生,还想缠着父皇要他赐婚呢。”
妹妹?这位三殿下的同胞妹妹不就是宗帝最宠爱的安和公主吗,原来她也喜欢徐青章。
兰姝只觉得这三殿下容貌实在俊美,想来那安和公主也是个美人。只是,他这话里话外都在为他妹妹打抱不平。而且,兰姝很肯定他对自己有敌意。
女郎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躲在男子身后,两位郎君也察觉了她的小动作。徐青章轻捏了她手心,示意别担心,而对面那玉人却似乎更加恼了。
“殿下勿要说笑,公主身份尊贵,臣一介武夫,实在是难以相配安和公主。臣与凌小姐是祖父在时定下的亲事,章不敢有违长辈之言。”
待那位天人之姿的三皇子离开后,兰姝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兴趣。跟徐青章说自己想回去了,于是桥还没走完,他俩就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马车就在不远处,隔着老远就瞧见满脸怒意的小瓷和那个黑脸侍卫站在马车前吵架,那侍卫的脸更黑了,兰姝不由得好笑。看他俩吵吵闹闹的样子,她感觉很放松,心中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
没错,纵然徐青章不是沾花惹草的性子,但还是有莺莺燕燕倾慕于他。一个适龄婚配且又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不仅家世好,长得好,能力又出众,爱慕者只多不少。
怕是日后嫁入徐府,也有人争着抢着上门做妾。就是不知道徐青章对纳妾是什么想法,倘若有朝一日自己色衰爱弛,亦或者是他移情别恋,自己又该如何,会伤心吗?
母亲很和善,对爹爹的妾室并不苛刻,知她们也是可怜之人。
那三个姨娘在府中也是安分守己,除了白姨娘给爹爹生了一个儿子外,爹爹并没有别的子嗣。娘亲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只有她一个女儿。她那庶兄和她爹爹一样古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以她和这位哥哥并不亲近。
反倒是徐青章,她幼时就喜欢和徐青章玩耍。比起她那位庶兄,她更喜欢徐青章这位哥哥。
…………
自那日逛了灯会和徐青章一同回府后,兰姝和徐青章的关系就像是在府中被公开了一般,大宅院里藏不住秘密。
连往日那些嘲笑过她们的下人们,如今对待小瓷都是毕恭毕敬的。
未来世子夫人的大丫鬟,谁都会给几分薄面。现在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往后可就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他们还得在这位表小姐手底下讨生活呢。
厨房里的仆妇们见小瓷来取膳,更是喜笑颜开,知表小姐喜欢淮扬菜,她们甚至私下找淮扬人请教。送来的膳食更是一日比一日精细,真是看人下菜碟。
徐青章在家中并不清闲,兰姝起初也去隔壁望青居找过他几次,基本每次他都不在,便不再过去寻他了。
好在每隔几日他就会来挽棠阁和兰姝说说话,时不时送上些时兴的小玩意。这样恬静的日子,兰姝不讨厌。
“小姐,奴婢听桃衣说,世子爷房中那两个貌美的丫鬟是当初老太太给世子爷,预备当通房的。怪不得上次我们去望青居,那个叫秋白的并不像别的下人那般讨好我们,俨然把自己当作望青居的主人了。”
小瓷长了一张圆脸,嘴巴又甜,很是讨喜。所以她打听来的消息多半不假,但兰姝并不看重这些,眼下徐青章对自己正情深根种,她不怀疑他当下的心意。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谁家府上没几个通房小妾呢。
就像她爹和她娘恩爱不假,却也是没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虽然太后提高了女子的地位,但这世间对女子仍旧多为不公。家世一般的男子家中都有几个小妾,更别说徐青章这种贵胄达人了,升官发财死老婆是常有的事。
她之前还有些不开怀,哪个女子愿意和她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如今徐青章对自己越来越好,她倒是释怀了。
婚后自己应该并不会约束他纳妾,但也不能越过她去,做出宠妾灭妻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来。只要府上的姨娘安分守己,她也会替他打理好后院。
兰姝还是每隔三日去给老太太送一回花露,不为别的,没成婚之前,这徐府,老太太才会是她的倚仗。古人重尊卑长序,就当她提前给老太太尽孝了。
自打那日宴席过后,老太太一改往日冷淡,她每回去送花露时,都会把她叫进房里说话。
时而给她说些徐青章小时候的事情,时而教她看些账本。在家时母亲和祖母也教过她管账,不过凌家人少,人情往来也少,要学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多。不像徐府,主母需要管理一大家子的人吃喝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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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和别府的交际往来。
今日过去倒是看见了个新奇面孔,徐霜霜依偎在老夫人身旁。不知道她来前对老夫人说了什么话,逗得老夫人笑得开怀。果然还是亲孙女重要,她来那么多次也没见老夫人这么真心实意地乐怀。
“姝丫头来了,快坐。霜霜,姝儿日后就是你大嫂,你们要相互携持。”
去简州的人还没回来,两家还没有正式换过庚帖,但是老夫人打心眼里觉得兰姝是她孙儿媳了。
孙子这几日的动作没瞒过他,听着耳报神的消息。料想徐青章哪里是遵他祖父之言娶妻,他是把这眼前的少女放在心尖尖上疼爱啊。
“姝儿,你祖母她们已经启程了,昨日刚来的信,这会应该快到京城了。”
是了,两家结亲,女方的亲属当然得到现场。她虽叫大夫人一声姨母,也不过是沾了一点点亲罢了。
“祖母有了表妹,都不疼霜霜了,霜霜不依。”
兰姝听见徐霜霜唤自己表妹,抬头看了她一眼,少女身着华裳,云髻轻挽,珠翠与繁复的绣花红裙点缀了她的明丽样貌。
她可是记得这位府里唯一的嫡出小姐,在自己入府第二天就使人给了自己难堪,好不威风。
一个人讨厌你,你做什么都是错的,所以兰姝每次看见她都避开,今日在老太太这遇见她实属意外。老太太身体不好,坐一会就乏了,所以她平日里都免了儿孙的请安。
虽然和徐霜霜不对付,但是她也不会傻到表现出来。
“表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谁不知道老夫人最疼的就是你了。”
徐霜霜趾高气扬睨了兰姝一眼,并不回话。
“好了,都是快嫁人的丫头了,还跟稚童一样吃味呢。桃衣,把大少爷送的暖玉手炉拿来。”
桃衣听了吩咐后,从多宝阁上拿出来两个玉制的手炉,四四方方的,每个面都雕刻了一副冬日雪景图,里面的草木栩栩如生。
“这是前儿个煜哥儿拿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寻到的暖玉,这东西最是合你们这些小娘子的心意,你们一人一个拿下去把玩吧。”
桃衣先是给徐霜霜挑选了一个,再走过来把剩下那个拿给了兰姝。
老夫人的内室装了地龙,并不会感到冷意,微微发热的玉手炉拿在手心还有些燥热。
从木槿堂出来后,兰姝没急着回院子,徐青章不在府中,没人给她解闷。
二月春风轻抚枝头,绿意盎然,百花吐艳。徐家的花林内名贵花种繁多,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听小瓷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每一株都是当初二老爷为二夫人亲手培育的。只是后来故人心已变,这花林的工作也交给专门的花匠了。
“凌兰姝。”
兰姝回头,看见是徐霜霜在唤自己。彼此之间有三丈远,见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兰姝轻叹一口气,往回走向了她。
10. 昭王
“霜霜表姐可有事?”
徐霜霜没有立即回答,看了她一会才说,“你知道的吧,这花林是我二叔给二婶修的。”
见她只说了一句话便不再多说,兰姝也不急,等着她的下文,可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刻徐霜霜厉色道,“劝你趁早打消做我嫂子的念头,我二哥英明神武,你一个孤女,配不上他。”
兰姝有点诧异,她竟只对自己有敌意,原以为她也会恼怒自己的庶兄。毕竟徐青章被她爹和她娘当成污点般的存在。
“那依霜霜表姐之见,谁才能配得上?”兰姝一脸平和,虚心向她请教。
“自然是阿……你套我话?哼,反正不是你。识相的就打哪里来,回哪里去。”说完带着丫鬟转身就走了。
“小姐,二小姐太过分了,怎能这样羞辱您,我们去告诉世子和老夫人。”
徐霜霜的话没有惹恼兰姝,倒是气得圆脸丫鬟脸红脖子粗。
“小瓷,他人嘲笑我们,是觉得我们德不配位,觉得我们是菟丝花只能依附别人。往后的日子,这样的人只多不少。”
“可是小姐,近日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上前来讨好我们的。就连老太太房中的人,都比之前更和善了。”
“那是她们知道我即将成为世子夫人,因为徐青章,他们才高看我们一眼。”
小瓷不笨,兰姝看她应该是听明白了,也不再多言。
花林和曦霜阁并不在一个方向,所以徐霜霜方才是特意跟在兰姝身后的。
“小瓷,你去打听一下徐霜霜平日里和谁交好。”
什么样的女子值得徐霜霜这位大小姐为她打抱不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位。
回到挽棠阁时,见到了初一站在门口,“凌小姐,这是话本的下卷。”说着便把手中的话本递给小瓷。
兰姝已经有几日没见过徐青章了,倒是他的贴身侍卫还留在府中。
那日她随口一提想看话本解闷,他就叫初一去买了些女子爱看的情爱话本。初一也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只叫店老板拿了几本最畅销的。
兰姝最喜欢的是那本俊俏将军爱上我,讲述的是女主人公原是将军府的丫鬟,却因为救了将军和他暗生情愫。女主因为家世觉得自己配不上将军,她准备跑路的时候却被将军发现了,两人这才互诉衷肠。终于准备成婚时,结果将军的嫡母告诉他,女主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上卷到这里戛然而止,刚好今日是下卷的发行日子,兰姝想知道这对苦命鸳鸯的结局,又因为她出入不便,这才拜托了初一替她买来下卷。
兰姝带着小瓷回到屋中后,主仆二人净手焚香,把话本摆到书案上。
半个小时后,兰姝合上话本,深呼一口气,“小姐,那将军太惨了,都没能和青黛在一起呜呜呜。”青黛就是话本的女主人公。
故事的下卷讲述的是将军知道青黛是自己的妹妹后大为震惊,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没过多久他的嫡母就做主把青黛嫁给了王爷,他也被逼着和嫡母的侄女定了亲。本来是从此男婚女嫁互相安好的结局,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王爷的谋划,他看上了青黛,和将军的嫡母演了一出好戏。
将军知道真相后,看着儿女双全的青黛,不忍打扰她的平淡生活,最终选择战死沙场。但是他不知道,青黛的儿女都是他的孩子,也不知道她听到他战死后便殉了情。
“小姐,那王爷和嫡母也太坏了,为了一己私欲就拆散了这对苦命恋人。还好,青黛的孩子都是将军的。”
是啊,那王爷强取豪夺,强行拆散了一桩好姻缘。最后也自食恶果,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杀死。三个人都没有一个好结局,也不知道那位王爷可曾后悔。
话本的最后,作者劝告大家,世上没有后悔药,珍惜眼前人。
…………
明棣前几日被宗帝封了昭王,赐了昭王府,这几日正忙着乔迁之喜。
宗帝继位时间不长,皇子被封王爷后并没有要求前往封地,两位封王的皇子都留在了京中,就看日后储君之位花落谁家。
按理说自古都是立嫡立长,大皇子自幼便聪慧过人,又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他一度被当成下一任皇储。然而当年还在王府时,宗帝的政敌暗算了当时还是世子的明帧。万幸的是人没死,就是腿站不起来了。
一个瘸子自然无缘皇位,所以宗帝继位后不久,他就被早早封了秦王。
程家早年极力扶持明帧,明帧的王妃和侧妃都是程家的嫡女。但他残疾了之后,他们就马上转入二皇子麾下,是以如今朝中呼声最高的是立二皇子为太子。也有宛贵妃的亲信提议立三皇子,但是宛贵妃毕竟没有强大的母族,所以追随者并不多。
自那日巧遇徐青章和兰姝后,明棣夜中总是梦见那一抹桃花香。虽然看不清梦中女子面貌,只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淡幽香,但很明显,明棣知道伏在他身上的始作俑者是谁。
夜半醒来时他望着浮光制成的罗帐,有些微微出神。浮光珍贵,每年只上贡十匹,太后和皇后那各两匹,剩下六匹父皇都会给母妃。
闭上眼后,脑海中浮现的就是那位穿着狐裘的少女,肌肤赛雪,身段曼妙,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
和现实中不同,梦里并没有徐青章,只有他和她。她怯生生的,小小的一只,哪里都小,只有她手中那两枚水蜜桃比寻常的大了些,她还主动捧着,双手奉上,真是个妖精。
可恶,明明是他人的未婚妻,却偏偏每晚都到他梦中来勾他,害得他身下一片湿泞。那女子,果真是山里的狐狸修炼成精了。
“来人,备水。”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响起。
沐浴过后的明棣把玩着手中那枚虎符,想起来父皇把它交到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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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时那些语重心长的话。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那位二皇兄就会得偿所愿被立为太子了。
父皇给的玄武军不过是给他们母子的补偿。据说玄武军是当初太祖亲自培训出来一支只听信帝王的军队,虽然只有十余人,但里面个个都武艺高强,具备出色的能力。有能易容的刺客,能医白骨的医鬼,能遁地术的袖珍人等等。因为被传得太过玄乎,以至于都被当成了传说,没想到传说还是真的。
如今父皇将这些人送给了他,大概是怕他去了之后,自己心爱的宠妃和儿子被程家吞噬干净吧。若真有那么一天,这十余人可保他们母子三人全身而退。
他可不信父皇当下能抗住程家和朝中那些老不死的压力,立自己为太子。
程家势大,他又没有母族支持,纵然自己能力突出,也安抚不了朝中那帮老臣的心。唯一能和程家分庭抗礼的徐家,又是个不站队的,本想着安和嫁给他能结为亲家……
内心生出一股无名火,凌兰姝这个狐狸精,现实和梦境都来给他添堵,待她有朝一日落入自己手中他定要……
桑度在房外打着哈欠,看了眼里面还亮起的烛光,心想他家主子当真是勤奋刻苦,都丑时了还没睡下呢。想到主子比他还勤奋,顿时对他安排自己几日前风尘仆仆赶去简州打听消息的事毫无怨言了。
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就对那位徐世子的未婚妻感兴趣了,莫非是看上她的美貌了?这可使不得,不日她便是徐家的未来主母,徐世子还曾救过殿下。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殿下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喜欢臣妻。
虽说那女子也确实美,和宫中的贵妃娘娘不相上下,主子心动也是在所难免。不过贵妃娘娘身上那种数年沉淀下来,怡然自得的贵气,却是刚及笄的少女身上所没有的,还是富贵养人呐。
明日殿下迁居昭王府,那凌小姐应当也会来庆贺吧?
昭王府分发的帖子自然是请了徐家的。老夫人体弱,是以这么多年,外面的宴请都是由肖氏带着徐霜霜参加的。
兰姝和徐青章的事现在基本过了明路,是以老夫人叫肖氏也带着兰姝赴宴露露脸。
马车前,兰姝第一次见到了现任的徐国公徐致。快五十岁的男子,身材高大威猛。一双如鹰般的眼睛深邃而又沉稳,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他瞧着并不像一位文官。徐青章和他长得很像,想必日后再过几十年会是翻版的徐致。
他的胞弟徐谓,比他小了近十岁,却仍旧生有一副好样貌。嘴角上留着美须,十分儒雅,是位美髯公,怪不得后院那么多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和程十三的荒淫无度,强抢民女不同,徐青章这位二叔,可谓是妇女之友,专爱纳寡妇为妾。并且那些妇人,是心甘情愿进他后宅的。
这些也是兰姝听小丫鬟八卦来的,不晓事的女郎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确实听得入了迷。
11. 王府
据说当初还有士大夫写文章讽刺徐谓好女色,罔顾人伦,简直不知羞耻。
却被和徐谓刚好上的豆腐西施知道了,那豆腐西施姓祝,早年亡夫,带着一个女儿靠卖豆腐为生。
因为母女小有姿色,时不时就被流氓混混骚扰。某日被徐谓看见了,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往后更是经常光顾她的生意,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祝西施知道恩夫被骂,她岂是受气之辈,带着七岁的女儿就上那士大夫门前怒骂三天三夜。人家一个寡妇,光脚怕不怕穿鞋的,读书人最怕的就是泼辣难缠的妇人,往后再也没有愣头青触徐谓霉头了。
徐谓这位嫡子倒是与他不同,徐煜长得更像林氏。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一脸冷意,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兰姝心思细腻,知晓这般的人最是不好惹。
兰姝出门前带着的正是徐煜送给老夫人的暖玉手炉,女郎上马车时目不斜视,没看到徐煜瞥了一眼她,刚好瞧见她手里的手炉。
徐府马车的外观并不奢华,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坐垫是上好的银鼠毛,案几用的是一整块黄梨花木制成的,就连外面的车帘也是绫罗。难怪都说富贵人家指甲缝里漏点东西,就足够平民百姓一辈子的吃穿用度了。
肖氏坐在主位,一上马车就闭目养神,徐霜霜和兰姝也是无话可说。
今日不见那位二夫人,兰姝倒也没好奇询问,料想她应当是性子冷清,不屑于这些应酬。
一路上相顾无言,所幸路程不远。从徐府出发,不到两盏茶功夫就到了昭王府。
下车后徐霜霜却主动挽起肖氏的手臂,兰姝落后一步跟在其后。
两座气宇轩昂的石狮子立在府门前,门匾上三个大字,昭王府。今日迁居开的是正门,青白石做成的地板都被下人擦洗得一尘不染,足以可见主人治家严明。
闻及三皇子还未娶亲,宛贵妃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出宫招待大臣之妻。故而王府内并未有女眷出来迎接,只有管家在外迎客。
递过请柬和贺礼,由一侍女引入厅堂。昭王府很大,是一座辉宏的七进院子。府内奇珍异宝无数,不愧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走了很久才到厅堂,侍女引导一行人入座。
由于王府没有女主人,所以女宾这边氛围相对轻松。徐霜霜中途就不知所踪,肖氏也没在意,估计是找手帕交去了,侍卫重重的王府总不会丢了个高门贵女。
与兰姝在徐府所见的她不同,肖氏在外能言善辩,已经和旁边的贵妇打成一团了,虽然大都是丈夫职位比徐致低的夫人在和她套近乎。兰姝对这位在徐府受宠三十年,管家三十年的国公夫人又有了新的认知。
“这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小姐,竟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可曾有婚配了?”听到一旁的夫人提到自己,兰姝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呀,唤我一声姨母,是我们老太太相中的人。”肖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介绍,“这位是礼部尚书的夫人,你也可以喊她一声陈姨母。”
原来是那位纳了兰姝母亲的表姐为妾室的礼部尚书家。果然,一听是这么个身份,那位陈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谁家主母都烦家中貌美的小妾。
“陈姨母安好。”
瞧着眼前恍若天仙的少女,夸奖的话却堵在陈氏的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陈氏失态的模样,肖氏给她解围道,“好了,霜霜应该在花园里,你去找她玩吧。”
“她那双眼睛可真像。”半晌后,陈氏忽然阴嗖嗖说出这句话。
“人都死干净了还在意这些干什么。”
陈氏年轻时容貌普普通通,生了孩子后更是珠圆玉润。
礼部尚书张岱出身寒门,当初被工部陈侍郎榜下捉婿。虽说岳家有提携之恩,但他能做到礼部尚书却也是实打实的才高八斗。
婚后张岱和陈氏也孕育了三子,虽然不曾举案齐眉,却也是相敬如宾。
坏就坏在那小肖氏身上,张岱在宴席上冲撞了肖氏的庶妹,倒也肯对她负责,纳进府里后却是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1]小肖氏进府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身孕,可惜是个没福的,七个月后难产死了,还是个成型的男胎。
那是张岱唯一一次对她发脾气,竟险些取了她性命,要她给那小肖氏和他们的儿子赔命。若不是自己三个孩儿死死拉着他,如今自己怕早已是黄土一杯了。
陈氏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置身其中,觉得那日产房中那股铁锈般的腥臭味,还在拼命往鼻子里钻,久久不散。
也是,人都死干净了,她三个儿子也长大成人了,她还怕什么。张岱和她貌若神离又怎样,以后要和他死同穴的人是自己。如此想着,便也不再失态,抿了一口清茶静下心来。
“你那庶子,前儿个礼部侍郎家冯夫人还跟我打听呢。”
徐国公夫人不喜徐世子,这事在贵妇圈众所周知,所以也没人敢上去触霉头说亲。
冯家嫡女二十二了还未定亲,再熬几年就是老姑娘了。
冯知薇原也是有一门亲事的,奈何那男子为了争抢花魁娘子和程十三大打出手。两人推搡之间他竟自己从楼上摔下来,当场就死了。冯知薇也因此背上了克夫的名声。
她本就不喜欢那浪荡子,故而也不在乎这些。眼看她一年一年大了,家里逼亲她才羞涩地告诉母亲自己心悦徐青章。
冯家也是没办法了,才向上司夫人打听徐青章可曾婚配,陈氏和肖氏在闺阁中就是手帕交,两人感情很好。
“那她可是来晚一步了,老太太已经着手给他定亲了。”肖氏满不在乎地轻啜一口茶。
…………
兰姝从厅堂中走出后,身旁侍女继续为她引路去小花园。果不其然,徐霜霜正和几名华服女子在小花园赏花。
能和徐霜霜玩到一起的,非富即贵。一群少女身披罗衣迎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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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花园中的名贵娇花互为衬托,分不清谁才是金翼使。
昭王府的小花园堪比御花园,兰姝注意到菊花的数量尤其多。听闻宛贵妃尤爱菊,圣上便为其寻来了天下各种珍稀菊花的品种。
明棣一出来便瞧见身着淡黄色薄纱的少女,身上衣袖飘飘,头上仅戴一只镶嵌了浅绿色宝石的金步摇。此时的她停留在一株瑞云殿面前,花衬美人。
那瑞云殿雪白无暇,微微卷曲的花瓣在清风中缭绕舞动,宛如天上宫阙上的仙子,为观赏者献上秀雅的水袖舞。
这花是他前不久得来的,怕是全京城就这么一株。本想过些时日送给母妃,眼下却见少女喜爱得紧。心想如若她问自己讨要,自己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这花配上她,清冷脱俗,不娇不艳,甚是好看。
还没等他走过去就听见她身旁女子讥笑道,“看什么呢,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别给我在外面丢人现眼,就算再多看几眼,花也不是你的。”
“多谢表姐教诲,是我赏花入了迷。”
明棣记得,那是徐青章的妹妹,徐霜霜,和他妹妹一样,是个娇蛮任性的主。片刻后,就瞧见兰姝乖巧地跟在徐霜霜后面走了。
“哼,逆来顺受的女子如何配做本王的王妃?”
桑度看着自家殿下明目张胆在一旁偷听,心想着,是是是,殿下玉树临风,风采照人,谁能配上您。不是,等会,那不是徐世子的未婚妻吗,怎么就要做自家殿下的王妃了?而且凌小姐和殿下貌似不熟吧……
“待会叫人把那盆瑞云殿和粉黛送去徐府。”
桑度心中大为震惊,那两株菊花是他从开封花大价钱寻来的,价值百两黄金啊。银钱倒是次要的,但这花不是要送给贵妃娘娘的吗?
莫非殿下他是真的喜欢上凌姑娘了啊?这不是背德吗,小时候徐世子还救过自家殿下呢,殿下也把他当成兄长一样的。
宛贵妃也催过殿下成婚,可殿下颜色过甚,旁人都以为殿下不好女色。房中更是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之前爬床的宫女都被扔到蛇窟去了。没想到殿下竟和徐二爷一样,喜欢人妇!
桑度望向不远处的兰姝,露出吃瓜的表情来。
兰姝没注意到那对主仆,乖顺地跟着徐霜霜走到前面一个凉亭内,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位碧玉年华的少女。
徐霜霜一过去就和其中一位身着紫色宫装的少女交谈,俨然没有介绍兰姝的意思。
兰姝见她晾着自己也不气恼,知道这些贵女们有自己的小圈子。
“霜霜,这位小姐是?”过了好一会,对面一名身穿浅蓝色夏布的女子开口问道。
“她是我的表妹,姓凌。”
“京城可没有凌姓的大户,妹妹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蓝衣女子大概是见徐霜霜介绍得随意,便以为是来投奔徐家的穷酸亲戚,语气不免也刻薄起来。
[1]摘自刘琨《重赠卢湛》
12. 比试
“妹妹可是当年那位凌探花的家里人?”另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
“正是家父。”兰姝不卑不亢地答复。
等兰姝说完,问话的女子便过来牵起她的手,“我叫崔滢,是崔尚宫的侄女,妹妹的闺名是?”
瞧着自来熟的女郎,兰姝不免羞涩,“我姓凌,父亲为我取名兰姝。”
“姝儿妹妹,你长得真好看呀。听说凌探花当年就是因为容貌太甚才被点了探花,不然以他的才学……”
“崔滢,你在胡说什么,你是说我父亲的状元是虚有其名?我父亲如今可是礼部尚书,而凌探花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浅蓝色衣裳的少女再度开口。
“我可没这意思,走,姝儿妹妹,我们去外边逛园子。”
“慢着,见到公主为何不行礼就走?果真是乡下来的,这般没教养。”
“她是安和公主,昭王的亲妹妹。”崔滢小声提醒她。
“臣女参见公主殿下,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听说你要和青章哥哥定亲了,可是真的?”片刻后清脆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被亭子里面的几人听见。
未等兰姝回话,蓝衣女子又说,“徐世子怎么会看上她这样的人,别是来徐府骗婚的吧,还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
见她越说越离谱,徐霜霜终于开口,“张茹倩,你别侮辱我二哥。”
“回公主,我与世子的亲事是老国公爷与家父在我幼时所定下。”
公主并未开口训斥她,可她低头却瞧见了公主手中的帕子被死死绞紧。
“世子英明神武,为我大铎赢下无数战役。作为他的未婚妻,凌小姐,你可会射箭?”
开口的是安和公主身边的宫女,下人的作用就是伺候主子,揣度主子,为主子分忧解难,必要时充当主子的嘴。
“回公主殿下,臣女并不善骑射。”
“不善?那就是学过的了,公主的旨意岂是你一个县令之女能反驳的?”张茹倩大有火上浇油的架势。
“来人,取本宫的弓箭来。”安和吩咐下人道,昭王府是她胞兄的府邸,自然也是安排了她的住处的。
不多时,下人拿来了安和的弓箭。与男子的弓箭不同,这把弓箭更适合力量不足的女子。上面用数个亮晶晶的紫色宝石装饰,观赏价值极大。
安和走到兰姝身旁,离得很近。安和生得高挑,和兰姝站在一起比她高上小半个头。
她一字一顿地说,“没有彩头怎么行,若是你能赢本宫,本宫便将这把弓箭送给你。若是你输了,你就去和章哥哥说你要解除婚约。”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只有身边的兰姝和小瓷听到了。
兰姝听着身旁少女的不平等赌约,甚是无语。旁人只当若是她赢了安和,这把精美的弓箭可就归眼前的县令之女了。
不过这怎么可能,公主的骑射都是由宫中专门的女夫子教授的,甚至圣上还指点过她。而凌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会赢接受了皇家教育的公主。
“能用上安和公主的弓箭,你就知足吧。别等会输得太难看,恼羞成怒闹着要去跳河。”
张茹倩十分恶毒地诅咒着兰姝,兰姝也不知道怎么才初次见面,她对自己的敌意就这么大。
“既然你说自己不善骑射,那本宫就让你两局,你可以先射两箭练练手。”
纵使兰姝脾性好,也差点被气笑,对这位公主状似大度之言甚是无语,怎么可能有人会因为多射两箭就能够突飞猛进,百步穿杨。
“公主,还是您先请吧,臣女想先观赏您的射姿。”
“那好吧,本宫射三箭即可,你若是五箭内能射中三箭便算你赢。”
说完安和便弯弓搭箭,只听见咻咻咻三声,三箭齐发,全部射中靶心,身旁都是为这好箭法喝彩的。
兰姝却发现场外除了几名之前在凉亭的女郎,还来了些穿卓不凡的公子哥,想来今日出现在昭王府的都是非富即贵。
“皇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来人唤安和姐姐,正是宛贵妃的幼子。果然,众人见状都向他行礼,“参加五皇子殿下。”
“明裕,你怎么来了,母妃不是叫你做功课吗?”
“是三哥带我出来的,皇姐你们方才是在做什么。”少年的嗓音稍显稚嫩。
“我们在比试射艺呢,凌小姐,该你了。”
兰姝注意到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倍感压力,就像当初被爹爹逼着学骑射一样。爹爹生前能文能武,箭术也是极好的,自己也不过是跟着他学到了点皮毛罢了。
男子那边的宴席好像已经散了,走到她们旁边的人越来越多。
众人只见一名面若桃花,身段玲珑的少女拉弓,瞄准,放箭,箭矢速度极快地飞向靶心。接着她又射出四箭,每一箭都中靶了,五根箭矢紧紧挨着,正中的靶子上却只有一个洞,便是同龄的男子不勤于练习,也没有这个精准度的。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叫了声好,接着众人开始欢呼。
张茹倩本是想看兰姝出丑的,没想到却被她大放异彩,跺脚怒道,“不过是侥幸罢了,哪里值得……”
“侥幸也是一种能力,张茹倩,你有这个能力吗?你有你就上去比试,没有就闭嘴。”崔滢继续为兰姝打抱不平。
“崔滢你别欺人太甚!”
“别吵。是本宫输了,凌小姐,这把弓箭送给你。只是不知道凌小姐师从何人,之前听凌小姐说不善骑射,没想到凌小姐只是在自谦。”安和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兰姝之前是在骗她。
“没错,你不是说你不会射吗?心机真够深的。”张茹倩恶狠狠地斥责着兰姝。
“多谢公主抬爱,臣女只是幼时跟着爹爹学过一段时间罢了,自从爹爹去世后便不再碰弓箭了。”
“你们够了啊,不是你们逼凌小姐下场比射箭的吗,怎么还怪人家深藏不露了。”
众人都被来人吸引,目光纷纷向这名仗义执言的男子投去。兰姝瞧他和徐青章年岁相仿,却是个吊里郎当的性子。面前男子头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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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冠,服饰上也要镶嵌宝石,就差把我很富写在脸上了,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程十三,你少管闲事。”
“我说安和公主,贵妃娘娘就是这样教你没规矩的吗,见到小舅舅也不喊一声?”
来人就是皇后的胞弟,程家的小祖宗,程峻奚。
“你也配?你……”
“安和,你该回宫了。”温润且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皇兄,陈十三他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他。”宫装女子一改之前的高傲,小跑过去,抓着白衣男子撒娇道。
来人正是昭王府的主人,明棣,他依旧一身白衣,身上暗纹绣着祥云和四爪蟠龙,腰间坠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与他清冷决绝的气质十分吻合。只是他面容过盛,竟比女子还好看几分。众人行礼后已经被他的美姿颜吸引住目光了,站在他身旁的侍卫为他娓娓道来缘由。
“安和公主,你讲讲理,明明是你和那个肥婆,欺负一个弱女子在先,还不让我说实话了吗?”吊儿郎当的男子再度开口。
“程峻奚,你说谁肥呢?”
张家只有她一个女郎,她生母虽是嫡母的丫鬟,她却也是在嫡母的院子长大的,自然是得了千般宠爱。嫡母喜好美食,她也每每跟着享用。她只是比旁的女郎圆润了一点罢了,她平生最讨厌别人说她肥。
故而她疯狂地嫉妒着纤纤细腰,美貌动人的兰姝。
“安和,向凌小姐道歉。”
“皇兄,本来就是她装作不会,实际上是骗我的呢。”
安和贵为一国公主,平日里谁敢欺负她?任谁都不喜欢被欺骗,而且那女郎还是她心爱之人的未婚妻,便更恼了。
兰姝看着眼前几人一唱一和的,只觉头疼,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藏拙。原是看见弓箭便想起来了亡父,不免伤怀,都是臣女的错,望公主恕罪。”
美人垂泪,态度卑谦,真真是惹人疼爱。话音刚落,身旁为兰姝打抱不平的人更多了。
“对不起,凌小姐,本宫不该逼你比试。”
过了好一会,生硬的道歉才从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口中道来。
“没关系的,公主殿下也不是故意的。”
这场闹剧终究是以兰姝的胜利告终了。
“凌小姐,你是哪家的小姐?方才我帮了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这男子好生无礼,怎么还询问女子的闺名?”小瓷护主心切,把兰姝拦在了身后。
“方才多谢公子相助,家父是简州县令凌峰,前几年已经过世了。”
“哦?竟是凌探花,我对凌探花也甚是仰慕。”
“表妹,该走了。”徐霜霜见程十三大有纠缠不休的架势,替兰姝解了围,带着她出了王府。
昭王府内,在徐霜霜带着兰姝走了之后,围观的众人也渐渐散了。
“十三爷,您是看上那凌家小姐了?要不要小的把她绑了,给您送到别院去,叫她尝尝您的厉害,嘿嘿。”
13. 程十三
程十三见身边小厮那狗腿的样子,踢他一脚,“去,没脑子的东西。你现在绑她,明天徐世子就把你九族给灭了。”男子话里话外都在表露着他并不是不认识刚刚那位女郎。
“哎呦,我的爷,我就是个没脑子的。十三爷,那凌小姐长得可真好看,嘿嘿,比红鸾坊的花魁娘子还好看。小的我没什么文化,这是不是就叫,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嘿嘿,小的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娘子呢。”
“把你的哈喇子收收,出去别告诉别人你是小爷的小厮。”程十三用折扇赏了他个爆栗子。
“哎哎,少爷,如此佳人您真的不心动吗?这可比那安和公主还好看。那徐世子一介莽夫,只懂得打打杀杀,哪里配得上这样的美人,您与那美人才相配哩。”
程十三停下脚步审视他,他这才发现,他身边怎么有如此愚笨之人,怪不得自己身边全是一帮乌合之众。
自己上次被打了板子后,他爹就管控了自己银钱,他那位继母更是把他身边的人都给换了个遍。
他爹孩子多,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在家排行十三。他祖父只有他爹一个儿子,他爹却生了八个儿子,五个女儿,比皇帝老儿的子嗣还多。
自从他姐姐嫁进王府后,程家就水涨船高。背靠大树好乘凉,背地里干过很多坏事,手底下冤魂无计其数,程家的根早就烂透了。
他娘本是小吏的女儿,因为嫁进来生不出儿子,程杰便纳了好几房小妾。此后,儿子倒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他娘老蚌含珠,45岁竟还生了他,但身子亏损严重,没多久便去了。
但后来他才知道,是他爹想娶太后的侄女,这才逼死了他娘。他对那个早死的娘倒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想着给她报仇,毕竟他还在襁褓之时,他爹就娶了新妇。
他现在的继母,嫁给了能给她当爹的男人。更是把自己养成了一个横行霸道,桀骜不驯的浪荡子。
京城中哪家小娘子不对自己闻风丧耳的,和自己聚在一起的,也是一群沉湎淫逸,吊儿郎当的酒囊饭袋之徒。
可笑的是,他都不用报复什么,他的继母就早已自食恶果。
二十又三的她,嫁给年过半百的老头,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头胎生的儿子却是个痴傻的瘫儿,连族谱都没上,此后更是不育至今。
上辈子程家倒台后,树倒猢狲散,程家的人,一个都没被放过,那位的手段是真的狠厉。
重生以来他依旧每天该吃吃该喝喝,他不在乎程家的人怎么样,程家被灭族都是咎由自取。
老天爷给他一次重生机会又如何,这程家的死活和他有何干系。死得干净也好,程家作恶多端,没有一个好东西,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再做个好人吧。
“爷,可是小的脸上有脏东西?”小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见这狗腿子出声,才让程十三缓过神来。
“是,你这狗东西早上没洗脸吧,脸上有一颗大痦子。”
狗腿子赶紧四处摸了摸,着急道,“爷,痦子在哪,哎呦我的爷啊,奴要是长痦子了岂不是给您丢脸了,奴这就一头撞死在这,省得污了爷一世英名。”
听这小子越说越没有章法了,程十三被他逗乐了,“行了,说你一句你还蹭鼻子上脸了,狗奴才。”
“嘿嘿,爷,要不要去红鸾坊,那儿的翠兰姑娘肯定都想您了。”
程十三想起自己前世阅女无数,最终因女人而死,顿时对女人没了兴趣。“不去,都是些胭脂俗粉。”
“爷,那位凌小姐不俗,您真不想尝个鲜?”
想啊,怎么不想,那般美貌,世间少见,哪个好色之徒不心动。可自己上辈子不过是碰了她一根手指,就被那两个男人一个砍手,一个逼自己自宫,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美色误人,那女郎不愧是红颜祸水,可惜了,一朵鲜花最后插在了牛粪上。
程十三抬头看了一眼昭王府牌匾,嗯,牛粪。
“你怎么这么猥琐,爷身边怎么有你这般鄙陋的狗奴才,你叫什么来着?”
“哎呦,我的爷,奴该死,奴该死。”这狗腿子赶紧屈膝跪下,狠狠抽了自己几耳光。
“行了,以后你就叫狗柱吧。”
“嘿嘿,还是爷有文化。小的多谢爷赐名,爷就是奴的再生父母,哦不,爷您就是奴的祖宗,奴的族谱从您开始写。”
程十三并不在意他那继母安排的这些人,只要中宫不倒,他家老头子就不会让黄氏弄死自己,毕竟宫中的皇后娘娘就自己一个亲弟弟。
而且他上辈子是自裁的,程家一百八十口人死绝了,自己都没死。老头子和黄氏可比他先死,还死得那么惨烈。
“给你小子安排点事,把别院那几个丫头放了,每个都给个十两吧。行了,也别跟着爷了,爷自己去逛逛。”说完准备摇着扇子哼着曲走了。
别院那几个黄毛丫头,倒不是他抢来的,是这狗腿子之前瞒着自己收购来的。都是家里没钱才卖的女儿,一两银子一个,小有姿色,长开了不比花楼的姑娘差,自己上辈子确实尝了个鲜。
“爷,您是见了凌小姐的仙姿后,觉得那几个俗人入不了您的法眼了?”
“狗奴才,没个正经的。你家小爷我现在对女人没兴趣,把她们放了。”
狗柱狠狠捏一把自己大腿,“爷,我不是在做梦吧,您十四岁晓事,到如今二十二岁,阅女无数,金枪不倒啊,怎么年纪轻轻就,就……”
紧接着又听他说,“爷,要不咱现在去叫个太医来看看,兴许还有的治……”
程十三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怎么转的,也没了耐心,“再胡扯爷拿你去喂鱼。”
“爷饶命,奴这就去把那几个丫头放了,保管给爷办的妥妥帖帖。只是爷,一个给十两是不是有点多了,别院的丫头片子可有十来个,国公爷又停了您的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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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给吧,别来烦爷。”
说完男子就大步流星地走远了,不想再听这狗腿子叽叽歪歪,聒噪得很。
…………
西郊程家别院里,狗柱一改在程十三面前的狗腿子模样,吃着下人切好的瓜果,翘着二郎腿吩咐管事嬷嬷把丫头们都叫过来。
不多时,院里的小丫头一排排都站好了,不多不少一共十三个。
“大爷,这姑娘们都在这了。”想起他刚刚来的时候自称自己是狗柱,她差点被口水呛死。刘妈妈可不敢叫他狗大爷,又不是什么雅称。
“都给我听好了,你们的老子娘能把你们卖进来,就是把你们当个玩意儿,给我们爷取乐的。爷给你们吃喝,还让你们学琴弹曲儿,那是你们的福气。今儿个十三爷大发慈悲,给你们每个人二两银子,你们各奔东西,日后如何,那都是你们的造化。”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大梦一场。她们都是穷苦家里出来的,来时一个个面黄肌瘦,在别院养了几个月,现在个个都是水灵灵的了,小丫头们自然是不想离开这个富贵窝。
之前和嬷嬷套近乎,这里的管事嬷嬷才跟她们透露,养着她们的是程家的十三少爷。
那少爷因为是家里先夫人的嫡子,又是国公爷最小的儿子,宫里尊贵的皇后娘娘还是他的嫡亲姐姐,他的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她们都是佃户家里来的,哪里接触过这样的贵人。柳叶连县老爷都没见过,只觉得县老爷便是掌握她们生死大权的土皇帝了。更别说那贵不可言的国公爷和皇后娘娘了。
嬷嬷又说,要是把这位少爷给伺候好了,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事。后来过了很多年柳叶才知道,可嬷嬷没说,富贵窝里死个奴才,比喝水还简单。
“我不走,我要见十三少爷,你凭什么赶走我们,我们是十三少爷的人。”
柳叶瞥见她们当中最漂亮的那个女郎站了出来,对着坐在太师椅那位老爷怒吼。
她记得,她叫桃红,是隔壁村的村花。当初她们村的大牛还想讨她作媳妇呢,可惜大牛拿不出来半贯钱当彩礼。
“是啊,我们都是十三爷的人,你叫十三爷来见我们。”众人见桃红站出来,也纷纷开口。
“刘妈妈,你是怎么管教人的?”
柳叶看见那位老爷听见自己被吼了也不气恼,还笑嘻嘻对着嬷嬷说话。
接着就见嬷嬷扬起手,狠狠打了桃红几耳光,桃红嘴角都被扇得流血了,还踹了桃红几脚,她直接晕死了过去。
“哟,还见血了,刘妈妈,十三爷可是吩咐我好生把她们送走的,你这么做可是让我为难了。”
“大爷饶命啊,是老奴管教不严,与大爷无关,都是老奴的错啊。”刘妈妈跪下来连扇自己几耳光。
“好了,别吓着姑娘了,我们爷最是怜香惜玉的了。一个个都是水灵灵的姑娘,哪里经得住妈妈你辣手摧花。”
14. 瑞云殿
柳叶窥见男子笑脸吟吟,心下对他却有些惧意,他很高,起码比自己高两个头。原也是她太矮了,家里人多,吃的少,长不高。
“别一个个想着进程家大门了,瞧瞧自己的身份,识相点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自行离去,不识相的就刚刚那个下场,你们好自为之。”
他蹲在晕死的桃红身前,在她的衣服上揩了揩沾在手指上的果汁,接着就背着手离去了。
半个时辰后,柳叶站在别院门口,手上挎着个小包袱,她东西不多,里面只有几套换洗衣服。临走前刘妈妈给了二两银子,有了桃红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再多说话。
这几个月在别院,吃得饱穿的暖,还不用干活伺候人,恐怕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她家里人多,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她爹要是知道她兜里有二两银子,铁定会把这二两银子抢了,然后再卖她一次。
一两银子可以买二十石米,她一个人就是天天吃白米,也能吃好几年。
与其被她爹卖了,还不如自卖为奴,她可不会再被卖了,还傻傻地替她爹数钱。她打算找点活计,当个粗使丫鬟也使得,她在家里可是最麻利的。
狗柱找到程十三的时候都惊呆了,他家爷往日不是斗鸡走狗,就是花天酒地。就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他身着镶嵌宝石的圆领衣袍,头上戴着一顶极为不搭的草帽,嘴里叼着根野草,坐在一棵柳树底下钓鱼。
“爷,您这是?”狗腿子上前小心翼翼地谄媚道。
“哪里来的狗奴才,爷的鱼都被你惊走了。”
狗柱讨好似的跪在一旁,“是是是,都是狗奴才的错,汪汪。”
程十三被他逗乐了,扬声大笑,“行了,回府,叫厨房杀鱼给你吃。”
狗柱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鱼篓和扔在一旁的鱼竿,那鱼竿上连个饵都没有……
…………
宽敞的马车上只有徐霜霜和兰姝两个人,肖氏还在王府门口和交好的大臣夫人告别。
“你与程十三相识?”
兰姝听到徐霜霜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质问她,也是好笑。她一个寄居徐家的孤女,怎么会和程府扯上关系。况且在昭王府,程家那位少爷还当众问了她名字,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我不认识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瓜葛,既然你住在我们徐府,且不论日后你能不能嫁给我大哥。奉劝你离程家人远点,程十三不是什么好人,别做出对不起我们徐家的丑事来。”
兰姝并不想回她,她很讨厌那些一副为别人着想,实际上全是强迫对方的事。
累了一天,也不想再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况且徐霜霜刚刚在王府和别家小姐一般,对她很是看不上眼,任她在烂泥沟里面匍匐爬行。
若不是程十三上来搭话,她怕是会继续看她的热闹。
她眼下也知晓了,和徐霜霜交好的女子便是安和公主。而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喜欢徐青章,甚至不惜逼她退亲。
她没听徐青章提过这位公主,不知道他对这位公主什么态度。但应该,他没有和公主成婚的打算。
徐家从来没有和皇家结亲的先例,只要成了亲家,就会产生千丝万缕的干系。
整日勾心斗角的日子她确实不喜欢。她更喜欢的是她爹爹和娘亲那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不用每天仆妇环绕,不用满屋名贵,胜在舒心。
可她也清楚,若她之后嫁入徐府,争斗只会多,不会少。徐青章作为世子,固然不会出去自立门户。
女子成婚后只能以夫为天,倚仗男子,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了,兰姝不由得有些怨天尤人。
回到徐府已经是酉时了,经过大半天的勾心斗角,兰姝实在是有些头疼。
兰姝回到内室便吩咐小瓷准备沐浴,等沐浴完发现桌子上除了安和公主那把精美的弓箭,还多了两盆在昭王府观赏过的菊花。
一粉一白,花满枝头,仙气飘飘,开得很灿烂。兰姝记得侍女介绍时,说这两盆瑞云殿和粉黛最为珍贵,是昭王特意寻来,打算献给贵妃娘娘的,贵妃娘娘最是喜爱菊花,但是当下怎么会出现在她房中。
“小姐,这是昭王府送来的。”
“可曾留下什么话吗?”
“来人是昭王的贴身侍卫,只说是送给凌小姐的,还告诉了奴婢如何护理,连徐管家对他都是好言好语的。”
徐茂是徐府外院的大管事,也是国公爷身边的红人,自小就跟在国公爷身边的,连大夫人对他都是和容悦色的。
虽然兰姝对昭王的印象极差,但花是无辜的。她很喜欢这两盆赏心悦目的菊花,便叫小瓷搬到了窗前的桌子上。
想必昭王送来两盆菊花是为她妹妹赔礼道歉的吧,有那么个嚣张跋扈的妹妹,哥哥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似乎忘了,徐青章也有个娇蛮任性的妹妹,两位女郎还是知心好友。
还有替她解围的程家十三少爷,上次和徐青章去逛灯会还撞见过他的恶行,当时只觉得此人恶贯满盈,不是个好人。
今日他却帮了自己一把,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但是自己毕竟要嫁入徐府,和程家是对立的,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抛之脑后不再杞人忧天,兰姝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过多为难自己,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
“小姐,奴婢在马车后面亲眼看到挽棠阁的丫鬟抱着两盆菊花进了院子。”
“什么,你瞧清楚了?”躺在贵妃榻上的少女突然坐起身来。
“千真万确,小姐,有一盆还是您和公主都喜欢的瑞云殿。”
那瑞云殿,她听阿柔说过,是昭王殿下准备献给贵妃娘娘的。贵妃娘娘最是爱菊,瑞云殿是白菊中最为高雅珍贵的。
那日阿柔跟她诉苦,她问昭王殿下讨要多次他都没给,今日却被送给了挽棠阁那位。
凌兰姝,好你个凌兰姝,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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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哥哥还不够,如今更是勾引上昭王殿下了。
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孤女,怕是给昭王殿下提鞋都会遭人嫌弃。她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出小姐,只有她才堪堪与昭王殿下相配。
她是她爹娘唯一的孩子,又是老来得女,家里对她自然是溺爱得紧。
但是她也不是那么快活的,因为是女儿身,到底不如二房那个堂兄受宠。
等到她再大一点能记事了,就发现下人时不时在自己耳边嚼舌根,说她是个女娃娃,如今就算再得宠,日后也要嫁人的,国公爷和夫人老了还得仰仗二少爷。
二少爷?她第一次听说府里还有个二少爷,她只知道她有个大堂哥,但大堂哥冷冰冰的并不和她玩。
于是她去问阿娘,她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她只记得那天午后太阳特别大,芙蓉苑的下人跪倒了一地,能隐隐约约闻到他们身上的汗水味。她坐在阿娘的内室,听到了外面院子里木板拍击的声音。
等到她好奇走出去看的时候,只见她的奶嬷嬷和她娘身边的菊芳姐姐皮开肉绽,刺鼻的血腥味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鼻子。
她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坐在床上,环顾四周,是在她的曦霜阁,床边还有她娘亲手做的布老虎。她很害怕,不敢睡,守夜的只有丫鬟菊香,她娘亲不在。直到天微微亮,她才握着菊香的手和布老虎睡熟了。
直到四岁那年,她第一次看见徐青章。听说祖父常年带着他游历,他们今日刚刚回府。八岁的少年神采奕奕,即使站在严厉的祖父面前也能对答如流。
和二叔家的煜堂兄不一样,她哥哥的笑容很阳光,让人心生好感,她也有哥哥了。
他身边还有个黑脸侍卫,手里拿着两个一男一女的磨喝乐,很是精致。
菊香告诉自己,二少爷这几年是头一次回府,他的磨喝乐肯定是送给自己的见面礼。菊香也有个哥哥,经常给她编一些草做的蚂蚱和蜻蜓。她还拿来逗过自己。
是啊,他只有自己一个亲妹妹,他当然会把那种哄小孩的玩意儿送给自己。她很高兴,她觉得自己的兄长甚好,比那个煜堂兄好一万倍。
但是她没有收到礼物,她等了整整三天,她都没有见他派人把那两个磨喝乐送来曦霜阁。她以为肯定是他忘了,于是她带着菊香去了他的望青居。
曦霜阁离他的院子很远,她走了很久才到。院子只有两个粗使丫鬟在打扫,下人说他不在。她想着,那她就到房间里等他好了。
她走到房内,没有几个摆件,显得很空旷。房间里也没有熏香,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就连她的耳房也没有这股臭味的。
她在他的床头找到了那两个磨喝乐,果然,他定是忘记送给自己了。她拿起来那个女娃娃把玩,却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兰字。
她已经启蒙了,这个字夫子前日才教过。兰,品性高洁,常形容优雅的女子。于是那个磨喝乐被她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15. 净面
倘若不是菊香告诉她,那是送给自己的,她也不会那么失望。菊香该罚,还有大房里那两个名字里有兰的丫鬟。
丫鬟,下人而已,下等人,都不算个人。只是个奴才,玩意儿,谁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小女郎面上扭曲,当即就狠狠拧了一把身旁的菊香。
徐青章来找她的时候,目睹她在惩罚三个丫鬟。她跟他解释说,是丫鬟打碎了他的磨喝乐,他听了后一言未发就走了。
等长大一点才知道她的哥哥,最是善良,所以她不再在明面上惩罚下人。她还叫陈妈妈把她院子里的丫鬟都换了一批,那些奴才,都被自己罚过,尤其是菊香。她吩咐陈妈妈把她卖了,卖得越远越好。
南竹昂首窥伺到自家小姐面容扭曲,眼里迸发出来的怒火,有点吓人。她是前两年过来伺候霜霜小姐的,她虽然娇蛮,但从来不曾这么可怕过。
“去我娘的院子。”
曦霜阁离芙蓉苑不远,徐霜霜一进房间就看见她娘还在梳洗。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国公府的规矩都忘了?”美妇一双丹凤眼微眯,不留情面地训斥了她。
“娘,我委屈。”徐霜霜上前搂抱住这个几近半百的妇人。
她娘保养得好,半老徐娘,依旧风韵尚存。这个年纪,寻常家里怕是早已做祖母了。
“娘,昭王殿下送了两盆菊花给凌兰姝。之前阿柔问他要,他都拒绝了。”
“两盆花而已,你管他们做什么。”肖氏瞧着眼前的娇儿,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别想了,你爹不会让你嫁给昭王的。”
“娘,女儿没有。”
“你最好是没有,徐家不会为了你去参与夺嫡的。”
徐霜霜耷拉着脸,满脸不开心,“那哥哥呢,你们就让他娶那个孤女为妻了?”
肖氏不喜欢徐青章,连样子都不想做。“那是你祖母决定的,你不服气就去找你祖母。”
“娘,我不喜欢凌兰姝,她哪里配嫁进我们徐家。阿柔她还……”
“二小姐,夫人应酬了一天,现在身子不适,您还是明日再来请安吧。”穆嬷嬷最会察言观色,一看肖氏性子不耐就开口劝道。
等徐霜霜走后,肖氏这才躺到床上。
“夫人,国公爷喝了您送过去的醒酒汤,这会已经睡下了。”
徐致早年是住在芙蓉苑的,但是那次有了徐青章后,自己和他冷战了几年,他俩就分房睡了。所幸这么多年,他也就做错了那么一回。
她三十岁生了徐霜霜,诊出喜脉的时候,自己和徐致都喜极而泪。可惜是个女儿,十月怀胎,初为人母的喜悦,渐渐被不甘心所替代。
她常年喝坐胎药,日日喝,年年喝,喝到胃里翻江倒海。她求了那么多佛,拜了那么久送子观音,为什么不满足一下她这么个小小的愿望。
她以为是徐致的毛病,她甚至还……
庄子上那个女人,徐青章的生母,真是好命啊,一举得男。好在老太太顾及自己面子,生产完了就把她安置在别庄了。
庶子长大了,老国公当初执意立他为世子,二房对此怨念颇深。如今看来,他确实也是可造之材。反正自己从来没管过他,他是好是坏,自己都不在意。她一个妇道人家,管那些臭男人的事干什么。
她对徐霜霜的感情很复杂。她爱她,又不那么爱她,甚至有时候看见她,还有一丝恨意。
…………
徐青章白日里连昭王府都没去,兰姝以为他至少今天是不在徐府的,今晚也不会来寻自己。不想刚要灭烛睡下,他便来了。
“姝儿妹妹。”徐青章见里面烛光未灭,敲了敲门便推开了,不请自来。
徐家高门大户,管理森严,晚上巡逻的侍卫很多。所以兰姝也不用小瓷守夜,让她睡在隔壁屋子。
“章哥哥,你怎么来了?”
兰姝已有五日未见过他,此刻的徐青章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很明显是刚从外面忙完回府的。
徐青章听到今日她在昭王府被刁难的消息,对此愤怒无比,快马加鞭赶回徐府,更是气恼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护着她。他的姝儿,怎能受旁人的委屈。
在外面风尘仆仆奔波了几天,本想沐浴完再来寻她,又担心太晚她睡下了。便急匆匆来了挽棠阁,所幸她还未睡下。
兰姝今天确实很委屈,此刻见到徐青章就像迷途的小兽找到了避风港。
她起身想上前抱抱他时被他拒绝了,兰姝看着后退一步的他,委屈得泪水就要流出来了。
“姝儿,脏,哥哥刚回来,还未沐浴。”
说着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任谁在心上人面前不修边幅都会觉得羞耻,早知道他就收拾干净后再来找她了。
自那日灯会回来,兰姝便和徐青章的感情日益增进,时不时牵牵手,抱一抱,多是兰姝主动的,徐青章每每都会感到局促不安。
兰姝并不觉得她和徐青章之间需要大防,他们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她爹爹和娘亲感情极好,小时候她爹和娘亲牵手和拥抱时也不避着小兰姝。她想着自己日后是要嫁给徐青章的,便觉得牵手和拥抱很正常。
兰姝瞧他俊朗的面容上是有一些污渍,想来是刚回府就过来寻她了。便拉着徐青章的手,带他走向房中盥洗的铜盆前,打湿帕子为他细细擦拭脸颊。
徐青章眼见心爱的人动作轻柔,恍若家中的小妻子在照顾归家的丈夫。他想,婚后她也会如此待自己吧,她会是个好妻子。
少女靠得极近,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很清新。她的闺房到处都弥漫着这股清香,把他包裹住了,似乎也要他沾染上她的香气。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像被架起来炙烤一样,俊美的脸上像是煮熟的虾子,下身更是肿胀难耐,像是要喷火一般,急于释放出来。
明明是被冰凉的帕子擦拭,他却感觉到浓浓的热气,这热气要把他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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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灼烧殆尽。
偏偏少女看他的眼神坚定,亮晶晶的,她正在全神贯注地为自己擦拭面颊。哪怕一丝一毫的龌龊念头,都是对她的亵渎。
徐青章突然紧紧握住兰姝的皓腕,沙哑的嗓音响起,“姝儿,你想吃虾吗?”
“我现在不饿,白日在昭王府已经吃过了。章哥哥你饿了吗。”
徐青章看着不远处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嘴,虽然未涂口脂却娇艳欲滴,很诱人,他好像是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了。
“嗯,我有点饿了。姝儿,过两日带你去醉清风吃虾好不好。”
兰姝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只当他是真的饿了。“我房中还有些梅花糕,我吃着觉得还不错,待会章哥哥你用一些吧。”
“好,姝儿。”
徐青章其实不饿,他不是嘴挑之人。在外办差事也是吃干粮,虽然不算美味佳肴,但是也能充饥管饱。
他实际上不想吃虾,但他想剥虾喂兰姝吃。想亲手把虾剥好,然后喂到兰姝嘴里,他合该是要宠着她的。
这个时节的河虾鲜美,只需白灼即可。河虾煮熟后通身会变红,清水中也会多出来一些河虾溢出的浊液以及浓稠的泡沫。
因为河虾是肉类,所以即使虾是鲜活的,煮过的汤水中也会透露出一股淡淡的腥味,不太好闻。
兰姝继续为他擦拭下巴,他怕是几天都没时间打理自己,冒出来的胡茬透过帕子直戳纤纤玉指,扎人,硬硬的,有点痒。兰姝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徐青章的唇角,却见他站不住,腿脚发软,猛然颤抖了几下。
兰姝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急忙道,“章哥哥,我弄疼你了吗?”
只见他扶着放铜盆的架子,站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没有,姝儿,继续。”
兰姝听着他越来越沙哑的声音,心中觉得奇怪,刚进来时他声音还是正常的,怎么这会就如此沙哑了。想必他在外办公,这个时辰才归家应该是累了,渴了,饿了。
为他净好面后,又接着把他的双手按入盆中,水很凉,每一根手指都被少女仔仔细细地洗过,像是对待什么信仰之物一样神圣。确保清洗了干净之后,兰姝用帕子替他擦干了手上的水珠。
“洗干净啦,章哥哥。”
徐青章多想永远沉溺此刻的温柔乡,让时光定格现在。此刻的他没有什么抱负,只想和小妻子待在一起,白头偕老。
衣下的湿冷提醒他现在有多不堪,他脖颈很漂亮,可这时上面的青筋凸起,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好在此时已是酉时,月亮高高挂起,稀薄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里。房里只点了一盏烛火,是以光线并不亮,徐青章身上的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有没有湿泞的污渍也瞧不真切。
“姝儿,你抱抱我,可不可以抱抱我。”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只是听着却好似要哭了一般,带着一丝颤音。
他在求她,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一样,乞求主人的抚摸与怜爱。
16. 净面2
兰姝见他眼尾泛红,以为是差事处理的不当。上前把他抱入怀中,嫩白的小手轻轻抚摸着他宽阔的背,宽慰道,“章哥哥,可是遇到难事了?”
“不是的,姝儿,我是太开心了。”
徐青章低头窝在兰姝的颈窝蹭蹭她,不敢放任自己回抱她,怕自己定力不够,怕自己吓着她,还怕她讨厌他。
“凌祖母明日就到京城了,我们很快就能定亲了。”
眼前的男子握着女郎的双手,眼中的深情真切,没有一丝作假。眼含热泪,一闪一闪的,像是她幼时养过的大狗狗。
威武将军给幼时的她带来了不少欢乐,兰姝印象最深的就是它很爱讨好人,最喜欢围着小兰姝摇尾巴转圈圈,可惜后来不慎吃了耗子药,死掉了。
她突然很想问,他有没有舔过她的手,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兰姝感受到徐青章的手心很热,他握着她,很快也温暖了她的手。
“祖母这么快就到了?可是我还没去物色房屋,原想着明日去的。章哥哥,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租赁一套住宅,不用太大,两进的院子即可。”
徐青章眼中看到少女一脸忧愁的模样,想起自己当初也有这般寄人篱下的忧虑。所以她的担忧,她的烦恼,他都能感同身受。
可他不愿身旁这位女郎有一丁点的不痛快。就是因为他自己淋过雨,所以想替她遮风挡雨,他希望他能一辈子庇佑她。
“姝儿,这些事就交给我吧,你不用担心。我名下有一间三进的院子,离徐府隔了一条街,这是房契,你收好。”他其实还想说,我的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说着说着徐青章的脸上再度泛起红晕,兰姝觉得他真的很像自己养过的大狗狗,忍不住摸上他的俊脸。
男子似是受宠若惊一般,他轻轻地握住柔软无骨的手,带着这只手缓缓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兰姝从他的眸子里只看到了自己,想必他也是如此。
一时相顾无言,谁也没有打破这份宁静。
渐渐的,兰姝觉得她的手心和手背都好烫,她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忍不住自己也下意识地做了吞咽的动作。
她的视线撞进了男子的深眸,看见他慢慢凑近了自己。他的眸子很黑,眼里仿佛透露着渴望。直到他近到自己能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她感觉他的心跳好快,不对,好像是自己的心跳。
男子的鼻尖碰到了女郎的鼻子,他的呼吸很重,呼出来的热气洒在她脸上。兰姝觉得自己好像热热的,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一样。
“姝儿。”沙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欲。
“嗯?”
徐青章盯了几息她抿着的红唇,瞥开了眼不敢继续看,伸出双手抱紧了她。
兰姝突然被按入他怀中,他激烈的动作撞疼了她。他的骨头好硬,他怎么壮得跟头牛一样?
“章哥哥,你弄疼我了。”
女郎的娇声响起,才让灵魂出窍的徐青章回神,“对不起,姝儿,你哪里疼。”他连忙放开怀中的女郎,想检查她哪里不适。
“鼻子疼,还有小腹也疼,你的骨头好硬,肉也硬,磕到我了。”
“姝儿,是我不好,我给你吹吹好吗?”男子显得手足无措,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用啦,现在不怎么疼了。”
少女肌肤娇嫩,白皙的鼻子上被撞得红了一小块,徐青章恼怒自己的鲁莽,想叫她扇他,又怕自己的脸弄疼她。
“章哥哥,我好渴,你帮我倒一杯水好不好。”看着徐青章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兰姝给他解了围。
水是温的,喝完一杯后她还是觉得有点渴。本想自己再去倒一杯时,男子却以为她想去搁放茶杯,只见他接过她的空茶盏,然后他拿着女郎刚喝过的杯子,一连倒了好几杯灌下去。
他喝得很急,有一些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他的脖颈上,隐入他的衣襟里。他的衣服湿了,湿冷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会很不舒服。
兰姝递过帕子给他,他擦了擦嘴角和脖颈,“姝儿,帕子脏了,我明日洗净再还给你可好?”
“好的,我不急。”一条手帕而已,兰姝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他都送过自己那么多名贵饰品,还能贪了自己的一条手帕不成。
“不早了,姝儿你先睡吧,我守着你。”
兰姝乖巧地躺在床上,徐青章替她盖好被子。他下身是湿的,脏的,不敢坐在她床沿,怕自己身上的肮脏玷污了她。
身高八尺的男子此时跪坐在地上,动作轻柔地拍着,嘴里哼着哄幼童安眠的童谣,“杨柳儿活,抽陀螺……”
小半盏茶后,徐青章听见床上少女平稳的呼吸。又给她捻了捻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也没惊醒隔壁房中的小瓷,夜半私会总归是于女子名声有碍。
…………
回到望青居后,徐青章吩咐人备水,漆黑一片的院子因为主人的回来而变得灯火通明。
徐青章院子里除了秋露和秋白外,还有两个粗使丫鬟,两个小厮和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初一。
惊蛰等人得知院子的主人回府后,她们都开始为他忙活起来。
望青居的下人都是买进来的,不是家生子。是这个院子的第二批下人,听闻前一批因为苛待世子爷已经被撵走了。是以刚进来的时候她们虽不喜,但也不敢拿主子撒气。
看见同是一天进府的旁人去伺候别的主子时,她们还心生羡慕。谁会想照顾一个当下不受宠的庶子呢,下人之间,可是最势利不过的。
起初她们也抱怨过,不过日子一长,旁人反倒艳羡起她们来。徐青章跟着老国公在外游历,后来更是被立为世子,连带着她们的地位也步步高升。
她们院子的活计微乎其微,月银却照拿不误。做完院子的这点事后,她们都很清闲。如遇到重要的节日宴会,府内可能因为人手不够,还需要旁的下人去帮忙时,她们望青居的人是一次都没被叫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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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不喜庶子,这是府内下人都知道的事。没人敢把望青居的人叫过去触霉头。
听说老太太要把隔壁院子的表小姐许配给世子爷。
她没见过那位表小姐,但是她听厨房的孙婆子说那女郎长了一副狐媚之姿,专门吸人精魄的,逗得她们这些小丫鬟咯咯笑。孙婆子不仅自己爱听奇人异事,还爱讲给她们这些小丫鬟听。
世子爷身边的初一肯定是见过表姑娘的,可惜那个黑炭木头,问了他,他也不说。
直到那天表姑娘来他们院子找世子爷,她才看到了那位翩若惊鸿的仙女。她,谷雨,还有那两个小厮元宵和十五,她们四个人都看呆了。
世间竟然有这般花容月貌的女郎。院子里的秋白姐姐自诩美人,总想着做姨娘,她也确实长得比她们都好看。但如何比得上霜霜小姐,她之前遇到过几次那位嫡小姐,那才是真真好看,仪态优雅,杏脸桃腮。和正经小姐一比,秋白只能算是个有点姿色的丫鬟。
不想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表小姐竟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她只听见那位仙娥温柔地问他们家世子爷在不在,他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都僵在了原地。却被出来的秋白看见了,她冷冷地告诉仙女,世子爷不在。
她不知道说什么,她只知道那样对仙娥,是不对的。秋白姐姐不应该那样对表小姐。
徐青章走到内室后,褪下了衣物,望着上面一滩干涸的水渍,对自己甚为厌弃,那些污渍是他内心深处的腌臜。
自己怎么能亵渎天上的明月,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而自己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想起少女的玉指拂过自己唇角那一刻,这具身体对她的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坐在浴桶里,看着身下缓缓荡起的水波,徐青章眼眸一深,把搭在浴桶边缘的手泡在了热气腾腾的水中,水温适宜,很温暖。方才去了一趟姝儿那里,导致水中并不是那么清澈,有一些污渍漂浮着。
“姝儿……”
明明房中并没有女郎的身影,可男子似乎很想念她,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秋露听着湢室内世子爷低沉嘶哑的声音,不自觉已经面红耳赤。
当初老太太把她和秋白送来望青居,是想给世子爷晓事的。不过世子爷常年在外征战,并没有碰她们。
前段时间世子爷回来,他身边的初一把她俩叫了过去。对她们说,若是她俩日后想出府了或者想嫁人了,就给她们一笔银子安身立命,以全了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
可在外面讨生活哪有在国公府的日子舒坦。就算配个小管事,也得伺候他老子娘,更别说平民百姓还日日要为了柴米油盐发愁。
她还知道,老太太房里之前有个大丫鬟,叫绿裳,当初在府里何其威风,小丫鬟们都归她管,就连大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得敬她三分。她来徐府后没多久,绿裳就匆匆嫁了人。
那男子是她表哥,起初对她甜言蜜语,哄着她,柔情相待,谁知竟是个黑心肝的。
17. 姨娘
可一等她嫁过去,就拿她在府里起早贪黑赚的钱日日去逛花楼,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绿裳不给他钱,他就拳脚相加,还一脚把她的孩子踹掉了。最后花光了绿裳的积蓄,竟把她卖进了花楼,可怜见的,没人不对她的遭遇感到震惊。
最后还是老太太身边的桃衣替她求了情,老太太心善,可怜她曾照顾自己这么久,却落了这样个下场。把她赎出来后就放到了庄子上,让她继续做事。虽然没有在徐府体面,但也能过上安稳生活,总比在花楼里营生要好得多。
秋露家里穷,她爹用两百文钱就把她卖了,被人牙子转手卖了好几次才到的徐府。老太太看她本分就送来了忘青居,初来时她也动过心思,年轻俊朗的郎君,哪个婢子不心动?
但是啊,世子爷太耀眼了,她配不上的,凌小姐那般的样貌和世子爷才登对。
秋露没有秋白长得好,也没有秋白那么多心思。国公府对下人很好,世子爷房里的事也少,秋露对现在的生活很知足。在府上衣食无忧,主子也从不苛待下人,等表小姐进门后,她只想好好伺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
前几次凌小姐和她丫鬟到望青居来,都遭了秋白的冷言冷语。下次若表小姐来,她要好好地招呼她们,讨好未来女主人。至于秋白和大少爷的那些腌臜事,过段时日还是得告诉世子……
“可是世子爷回来了?”
秋露看着姗姗来迟的俊俏丫鬟,身上穿金戴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里的小姐呢。
可小姐也没有她这样的,她喜红又喜绿,故而时常穿红戴绿。大公子还因此厌弃了她,觉得她鄙陋不堪,这才又想来勾搭世子爷。
“你说话啊,世子爷是不是在里面,你不进去伺候可别拦着我。”秋白见这木讷的婢女挡在自己身前,作势要越过她。
“世子爷在沐浴,不喜旁人伺候的,你别进去打扰了主子。”
“要你管,你我可都是大丫鬟,哪有你管着我的道理。别拦着我,等我以后当了姨娘,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秋白当初见一同进来的婢女长得普普通通,不如自己貌美,便不放在心上。她偷懒把自己活丢给她,她也不恼怒。也是,她长得又不好看,
哪个男人会喜欢她那样的呆头鹅,配世子爷身边那个黑炭还差不多。
见她还拦着自己,心下也生了几分怒意。一把将她推开,往湢室里去了。
徐青章多年习武,耳力极佳。但是此刻的他闭眼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自动屏蔽了周遭一切的声音,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直到他感觉到有手在抚摸自己的背,他才意识到身边有人。猛然睁开眼,就瞧见他的婢女一边抚摸他,一边宽衣解带。口中还振振有词,“世子爷,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可好?”
他狠狠地抓住那只在他身上作乱的手,想把这只胳膊拧下来。
“出去。”
“世子爷,就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出去,别再让我说一遍。”
秋白见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可她疼得骨头都要碎了,连忙哭着跑了出去。
湢室里的徐青章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又叫了一次水,把全身都搓红了才出来穿衣。
…………
冯知薇没有去昭王府,她家老太太叫她去买糕点了。所以她一早就在府门前等着堵人,直到酉时二刻才看见冯家的马车缓缓归来。
冯夫人一下马车就目睹在门口站着的掌上明珠,应当等了很久,可她眼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开口。
她和冯顺就这一个闺女,小的时候就被老太太做主,许配给了她的远房侄子。夫妻二人本想着都是自家人,就想多留她几年,没成想这一留就让自己好端端的女儿背负起克夫的名声。
“夫人,老夫人叫您即刻去荣晖堂一趟。”
冯知薇上前挽起母亲的手,随老夫人派来的丫鬟一起前去。
到了冯老夫人的院子,见那姨娘陈氏也在,她低眉顺眼地蹲在老太太的脚边替她捏着腿。老夫人最是在乎自己的面子,给家里女眷定下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无论风吹雨刮,雷打不动。还时不时想吃些新鲜玩意,六月想喝腊梅露,十二月想吃新鲜瓜果,家里人都得给她安排妥帖了。却不想,日后也因这些事,导致了她冯家几辈子的苦难。
“怎么样,徐家怎么说?”
冯夫人想起陈夫人对自己说的话,想是没希望了,便如实答复,“礼部尚书夫人说,徐家老太太已经看中了人,准备给徐世子定亲了。”
“可是说了是哪家姑娘?”
“陈夫人只说是他们家的一位表姑娘,旁的倒是不知道了。”
“只是定亲,又不是成婚,做出这副丧家败犬的模样给谁看?这样,明日你亲自带媒人上徐府走一趟,探探他们的口风。一位表小姐而已,她若是愿意做妾,我们也吃点亏,愿意退一步让徐府一并纳进来。”
冯夫人听着老太太的一番话,感到甚是无语,降妻为妾,哪个女的会愿意?
回到自己院子后,见女儿欲言又止,“囡囡,告诉阿娘,你是怎么想的?”
“娘,徐世子救过女儿命,除了他我谁也不想嫁。如果我嫁给他,他定不会辜负我的。至于那位表小姐,世子如果喜欢她的话,我也不是那等容不下妾室的人。”
眼前的女郎已是桃李年华,确确实实是大姑娘了,她轻叹一声,“囡囡,若是那位徐世子只喜欢她,不喜欢你呢?”
“不会的,阿娘,徐世子人很好,你信我。”
听见闺女言之凿凿,当即就反驳了自己。可她还小,不懂男女之情最是强求不得。
眼下与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索性叫她回房了,待明日她去过徐府再说。
“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身边的曾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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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知她头风又犯了,替她揉压穴位按摩。
“夫人,老太太虽然一心想攀高枝,但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小姐如果能嫁进徐家那是在好不过的。女大二,生进儿,徐世子常年在外打仗,说不定府上正缺咱们小姐这样的主母嫁过去料理家事呢。”
“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样的好事不会落在我们身上。徐家是世家大族之首,徐世子的夫人以后就是当家主母。囡囡她虽然管家很在行,可大家族里那些腌臜事也不少,我就怕那深宅大院蹉跎了她。”
“夫人,您就放宽心吧,徐家家风很好,老国公爷当初也是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一位人物。娶妻当娶贤,徐世子娶的必然是能帮衬着徐家的,端庄的女郎。最重要的是小姐对徐世子一片痴心,男子对于深爱着自己的人,定会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冯夫人听了她这话,神色微变,只因她想起府上陈姨娘了。陈氏是礼部尚书夫人的庶妹,不想竟对冯顺一往情深。纳为贵妾后,冯顺不说宠妾灭妻,每个月去她院子的次数也不少。
想到自己说错了话,曾嬷嬷连忙又拣了几句好听的来说,“夫人,等我们小姐嫁到徐府后,荣晖堂的那位都要仰仗您哩。”
冯夫人柳眉微皱,并没有因为嬷嬷的奉承而高兴,淡淡道,“老爷又去梧桐苑了吧。”
曾嬷嬷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听管家说是的,不过老爷只去那位的院子里坐了两刻钟就去书房了。”
可冯夫人听了后却闭上眼,极力掩饰着情绪。心想那个男人,就连不去歇息都要日日去她的院子,这才是最令人伤心的。一个月里冯顺大概有半个月是歇在梧桐苑的,还有半个月,他就算不睡在梧桐苑,也要过去坐坐。
他没有夜夜宿在小妾屋里,怕是顾及自己脸面,又或许是担忧别人弹劾他宠妾灭妻吧。
她又想到自己和冯顺也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却还是败给了岁月。当初自己怀了囡囡后,老夫人就把她的丫鬟给了冯顺,见丫鬟侍寝久了也没动静,又把她的远房亲戚接了进来。
好几年过去,就连老太太都消停了,却不想陈氏进来后七个月,就生下了足月的冯毅舟。冯毅舟和冯顺长得极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人怀疑他们不是亲生父子。
天微微亮,冯夫人就醒了,一晚无梦。睁开眼望见床榻另一侧空空如也,心中嘲弄了几下,她还在期待什么?
陈氏生母是江南水乡的,她也温婉动人,很乖顺。她儿子都十岁了,却十年如一日地侍奉老太太,没有一丝怨言,她比老太太的亲戚还要贴心。
男子多薄幸,一生只爱发妻的又有几人。她现在只希望那表小姐是个好相与的,最好是相貌平平,如此,自己的女儿也能好过一些,别叫她步了自己后尘。
可她也是当局者迷,若是家世不好还相貌平平,徐家怎么会定亲,徐世子又如何会同意家里的安排?
18. 定亲
刘媒婆有个绰号,叫刘猎人。经她说的亲事,十有八九都能成,生死不论。
是以讲究的大户人家多是嫌她晦气,那些上门找她说亲的,渐渐地就变成地痞无赖,或是家里头有点毛病的。她爱财,凡是请她的,她都来者不拒。
曾嬷嬷派人来找她的时候,她一听要说亲的是徐国公府,还是女方来请的人,第一次产生了退缩心理。她业务能力是强,那也是平头百姓啊。一个是礼部侍郎,另一个是徐国公府,哪一家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不多时就见刘媒婆揣着一个金元宝,满口答应事儿一定能办成。笑话,谁能跟钱过不去。礼部侍郎出手就是一个金元宝,还说事成之后定有重谢,什么重,银子最重要嘛。干完这一票,她都能享清福到下半辈子了。
“老夫人,礼部侍郎冯夫人递了帖子求见。”
“肖氏不在府内吗?”
徐茂面露难色,心想这差事是真难办,“冯夫人带了媒婆前来,似乎是为了世子爷的婚事。”
老太太这才明白了徐茂来找自己的用意。
现在当家的是肖氏,她近些年管家倒是没出过纰漏。就是一遇到望青居的事,她就当个甩手掌柜,这么多年一概不管。
“罢了,叫人进来吧。”老太太也不为难徐茂了。
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得替儿孙操心,眼下对肖氏的不识大体也生出几分怨怼。别庄那位都安分守己了二十年,肖氏还没解气呢。
老夫人不认识冯夫人,只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个老嬷嬷和媒婆进来给她请安。
她许久未管家事,也不曾外出结交权贵,她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因为身子不好,便是连宫宴都被免了,不强迫她参加。
问完安后就听这媒婆开始说道,“老夫人,听闻贵府的徐世子前不久又打了胜仗回来。徐世子弱冠之年就能屡战屡胜,真不愧是常胜将军啊,您老真是有福之人。”
没人不爱听好话,老太太的笑容也亲切了几分。
“听闻当初还是徐老国公教他文武,带着他体察民情。徐老当年三元及第,是多少小娘子的春闺梦里人啊。他和您几十年来伉俪情深,一生都未纳妾,多少夫人都羡慕您,以您为女子的榜样哩。”
一番话说下来,竟让老太太也想起老国公了,不免有些伤怀。
刘媒婆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布局,知晓这室内还装了地龙,说了半天,她人宽体胖竟有些热起来。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半,继续道,“老太太莫伤心,不瞒您说,小妇人还会看点相,我看您福禄双全,怕是明年就得抱上个大胖曾孙,老太太您就等着含饴弄孙吧。”
“老夫人,那位冯夫人的小姐我看过了,是个好生养的。”刘媒婆走到老太太身边低语道。
坐在一旁的妇人见能说会道的媒婆说了几句不正经话,自己也不免有些尴尬。要不说,媒婆这职业没几个人能胜任呢。
“冯夫人,实不相瞒,我家孙子确实还没正式定亲,但是他祖父生前已经口头为他定过娃娃亲了。如今那女郎就在府上住着,我那孙子对她也是满意的,两家不日就要合庚帖过明路了。”
冯夫人见老太太越过媒婆,直接对着自己婉拒,她赶紧给媒婆使了个颜色。
“老夫人,都说您是有福的,兴许啊世子爷也和您一样洪福齐天呢。冯家小姐识大体,又对世子爷死心塌地,她愿意退一步和那姑娘一同进门。她做大,姑娘做小,一同为国公府开枝散叶。”
一番话说出口,室内鸦雀无声。木槿堂的下人屏住呼吸,生怕因为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就被主人灭口。
除了蒋嬷嬷嫁过人外,别的丫鬟都是府里的家生子,更没许配过人。听媒婆说得这么直白,丫鬟们都个个瞪大了双眼。
老太太见冯夫人没开口解释,想来媒婆的意思就是主家的意思,顿时对这冯夫人也没了好感。
“老夫人,表小姐的祖母来了,眼下就在府门前。”这是今天徐茂第二次来木槿堂了,屋内的气氛有些紧张,但他不得不开口,真是什么事都碰一块了。
老太太是良善之人,到了这个年纪什么都看开了,仍然是好言好语地婉拒,打发她们走了。
冯夫人走出院子的时候撞见了对面一行人走上前来,正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只见对面一位老妇人,左边是气宇轩昂的徐世子,右边是一名朱唇粉面,雪肤花貌的女郎,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身后还有位青年,瞧着像是已及弱冠,和女郎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两行人相互行过礼后,便离彼此越来越远,直到走出徐府,才见身边那个刘媒婆拍了拍自己胸脯,“我的老天爷,那女郎不会就是他们府上的表小姐吧,样貌竟然这般出色,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刘媒婆,你可是收了银子的。”曾嬷嬷见她事没办成还在她家夫人面前夸别的女郎,不免恼怒。
“冯夫人,您也瞧到了,就算小妇人我舌灿莲花也抵不过人家一张好脸啊。那样貌,那身段,女子都会心动,更别说男子了。府上的亲事我说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您给的银子我收下一半作为辛苦钱,还有一半我稍后给您送去府上。”
曾嬷嬷见这油嘴滑舌的老妇说完就溜了,还克扣了一半的金元宝,气不打一处来。
“夫人,那女郎左不过是样貌出挑一点,这样的人哪里能做当家主母,天生就是做妾的命。”
冯夫人心想,哪里只是出挑一点,分明是艳冠群芳。且那位徐世子看她的眼神温柔而又深情,眼里怕是早已容不下他人了,又怎么会让她做妾。她家囡囡,注定要失望了。
…………
木槿堂内,“老亲家安好。”凌老夫人对着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贯是有礼貌的,也起身向她问好,“老亲家,您今年多大年纪了,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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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岁数差不多,竟这般硬朗。”
“我今年七十又八了,您是大富大贵之人,不比我们这些穷苦来的。”
“哪里的话,您比我还小两岁呢,我看您呀,孙子孙女都是有福的。姝姐儿是个好的,时常来陪着我老婆子说话解闷,可比我那几个孙女还贴心呢。这位就是姝姐儿的兄长吧,可还在念书?”
“回老夫人,小子已通过乡试,刚参加完今年的会试。”
“好好好,凌家后继有人,老国公爷在世时对你父亲也是赞不绝口的。”
接着又和凌老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转入今天的正题,“老亲家,老国公爷去世前和姝姐儿的父亲对这两个孩子定下的娃娃亲,您有什么打算吗,我们徐家对姝姐儿都是满意的。”
“老姐姐,恕我直言,当初老国公爷带着章哥儿来我们凌家时,姝儿的父亲对他是赞不绝口,我们对章哥儿也是没有意见的。”
两家对这桩婚事都喜闻乐道,互换庚帖后,徐青章派人把纳彩礼一并送到了盛央街的凌宅。
他昨晚回府之前就吩咐人把院子收拾出来,还去活捉了一对大雁,现下他终于和兰姝正式定亲了。
凌老夫人已经来到京城,兰姝也不方便再住在徐府,所幸兰姝和小瓷的东西少,早上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和凌祖母一道离开。
徐青章眼见就要上马车的兰姝,突然拉住她的手,“姝儿。”
“怎么了,章哥哥?”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和青年对视。
“姝儿,你,你要记得想我。”
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青年,此刻却不好意思地撇开头,脸色红润,耳尖也随之慢慢变红了。
“章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女郎似是想起了什么,从香囊里掏出来一根黑色的手绳。
“和我手上的是一对,我给你系上。”
少女的皓腕上除了戴着他送的镯子外,还有一根和他腕上款式差不多的手绳。姝儿说,她的,和他的是一对。她和他,是一对。
“章哥哥,我会想你的,你快回去吧。”
徐青章站在府门前目送那两辆渐行渐远的马车,他想,要早点把她娶进门,这样就能日日见到心爱的女郎了。
马车上,“姝儿,你做的很好。”凌老夫人身子骨确实硬朗,说话中气十足的,想必再活个五年十年都不在话下。
“都是祖母教的好。”兰姝一脸乖巧地答道。
凌老夫人看着越发貌美的孙女,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的自豪感。
她早就知道,她的样貌待在简州只能被埋没,索性让她来京城一博,这不就博出来一门好姻缘了嘛。方才徐世子看自家孙女那个眼神,狗来了都得道一句深情。
等她嫁入徐国公府,也能帮衬着家里。到时候吹吹枕边风,让徐世子提携提携凌科。都是一家人,她也就一个兄长,凌家还得靠他俩相扶相持,光耀门楣。
19. 异同
白姨娘已经候在宅子门口了,方才去木槿堂的时候没让她跟着去。
她不至于拖家带口,什么阿猫阿狗都带到徐家去。白姨娘虽然生了庶子,但总归是个妾室,她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总不能叫个妾室来主持嫡女的婚事,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徐世子送的这座宅子有三进,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价钱一定不会少,他竟然轻轻松松就把房契给孙女了,可见他定是对姝儿满意的。宅子已经被提前打扫好了,宅内的丫鬟婆子小厮一应俱全,足以可见他的用心。
兰姝也觉得,徐青章对自己好得有些过分,自己能拿什么去回报给他呢,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值得他这么去爱自己。他为何对自己这般好,莫非她上辈子救过他命吗?
虽说盛央街不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但是也住着朝中不少的达官显贵。一看突然冒出来个凌宅,还来了一马车的纳彩礼,纷纷上前来打听。
只听见那媒人介绍自己是来替徐世子提亲的。京城里姓徐的很多,但徐世子单单就一位啊。正是那位才二十岁就已经任职中郎将,为大铎打赢无数战役的徐青章。
还有那好事者,把大家的心中所想问了出来,“这凌家又是打哪里来的,之前没听说过啊。”
那媒人又说,“凌家你没听过,凌探花你总该听说过吧。”
众人这才明白,这徐世子是和昔年凌探花家的女儿说亲了。凌探花当年绝对算得上个翩翩佳公子,当初风头比徐世子还盛。
据说在金銮殿上和太上皇对辩了许久,太上皇不满他不敬自己,才将他点了探花。还有人说他本来有状元之才,却不想容貌太甚这才点了探花。总之,茶馆的说书先生已经讲了好几个版本了,是位传奇人物。
都说女儿肖父,这凌探花的女儿,不知道有没有遗传到父亲的好颜色,众人纷纷站在门口想一饱眼福。
今日冯知薇带着婢女出府是为了给老太太买知味斋的糕点的。老太太嘴挑,最是喜欢她们家的荷花酥。知味斋的老板只卖上午,卖完就关门,所以她每次都要很早就前来排队。
她看见前面的骚动,还似乎听见路人说徐世子的名字,连忙吩咐婢女去打听清楚。
等采荷回来,她看见她支支吾吾的,着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小,小姐,徐世子上凌家提亲了。”
“提亲?娘亲今天不是带着媒人去了徐府吗,你可听清楚了?”
“小姐,千真万确,奴婢还瞧见了世子爷身边那个初一也在媒人身边。”
徐青章身边那个黑脸侍卫,常年跟在他身边,上次他救自己的时候,正好是那个侍卫送自己回府的。
“回府吧,娘亲应该也回来了。”
冯知薇知道她娘这个时候应该在老太太这里,所以一下马车就直奔荣晖堂。
“什么,你是说你们前脚刚走,那表小姐的祖母也过去了?”
不仅如此,就在她们出府的时候,她还看见徐府门口的马车上放着一对鲜活的大雁。大雁,用来干什么的不言而喻。
“老夫人,外面都在传,徐世子和凌家定亲了。徐家请了媒人前去送纳彩礼。”冯管家上前来汇报,京城里各家各府的耳报神都不少。
“怎么突然就定亲了,还非得是今天。你不是说是你们先去的吗,怎么就向那劳什子凌家提亲了?”
冯夫人对婆母的胡搅蛮缠深有体会,索性当个鹌鹑。果然,又听老太太接着说,“你没跟他们说我们同意和那表小姐一同进门吗?”
冯夫人刚要开口就听见女儿过来说,“娘,我愿意做妾。”
“囡囡,你在胡说什么?”冯夫人也顾不上婆母了,赶紧对女儿发问。
“娘,既然徐世子要娶凌小姐,我愿意做妾,我不在乎什么名……”
话还没说完,冯夫人就晕倒在地,荣晖堂又是一阵忙活,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
等冯夫人慢悠悠地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床边坐着的,正是她的丈夫冯顺。
“娟儿,你可还好?”冯顺握着她的手一脸关切地问道。
“夫君,妾身现在好多了。”
接着又听冯顺转头,板着脸教训了冯知薇几句,“你都多大人了,还惹母亲生气吗?平日学的女诫女训都忘了?”
“娘,对不起,女儿知错了。”
“夫君,囡囡的婚事?”
“此事我已听母亲说明,今年的举人中有不少杰出……”
“爹爹,女儿不嫁他们。女儿只喜欢徐世子,女儿愿意进徐府做妾。”
“父亲没说完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像什么话。”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冯顺被陈姨娘多年的柔情蜜意捧着,哪里能受得了女眷对他决策的质疑。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嫁。”冯知薇说完就捂着脸跑了。
“你教的好女儿。”说完甩袖就想离开,没走两步又回来,正色道,“这段时日母亲那里你安排人去伺候,丽娘现在又有了身孕,老太太的请安就免了。”
说完这才挟着站在一旁的陈姨娘走了。
冯夫人盯着离她越来越远的一对璧人,他们似乎还在谈论孩子的未来,就像当初他和她一样。一行清泪划过,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夫人,老爷他也是希望您好的。”
“嬷嬷,我好累,我想阿娘了。”冯夫人的母亲去得早,现在早已经不在了。
曾嬷嬷见自己奶大的孩子哭成个泪人似的,也顾不上礼仪了,把她抱在怀里如幼时一般轻轻拍着。
看着冯夫人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她才开口,“夫人,大小姐她还小,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嬷嬷,她不是不懂,而是太过天真。她以为冯顺宠爱了陈氏这么久,就以为自己嫁进去做妾也会被徐青章宠着爱着。可妾室哪里是那么好当的,一顶小轿子抬进去就行了。陈氏她乖顺,所以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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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我也不想刁难她。她就以为所有主母都像我这般软弱,嬷嬷,我好累。”
不错,知女莫若母,冯知薇确实是这么个打算。
她爹之前也有几个妾室,但是她觉得都跟家里的丫鬟差不多,她爹最爱的还是她和她娘。直到陈姨娘进府,陈姨娘温婉动人,十一岁的她很羡慕她身上那股楚楚动人的气质,那是她和她娘身上没有的。
有一次她爹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逗陈姨娘开心,被自己看到了,她爹才不好意思地也给了她一串。
那一刻自己才发现,她爹对陈姨娘,和别的姨娘相比,是不一样的。像是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一般,她还跑去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娘亲。
至于她娘当时怎么说的,她忘了,只记得那串糖葫芦被她娘吃了。她娘说心里苦,吃点糖就好了,但她又说糖葫芦太甜了,她娘还叫她以后不要再去梧桐苑。
对于如今的冯顺来说,仕途顺遂,妻妾和睦,子女双全,他这辈子可谓是志得意满。发妻和自己相濡以沫,替自己管理内宅,侍奉亲长,娇妾为自己生儿育女。他的日子过得很是称心如意。
“丽娘,大夫叫你好好休息,这段时日你就不要去母亲的院子了。”
眼前是悉心关怀自己的夫君,陈丽娇心想她总算没爱错人,不枉她当初费尽心思嫁进来。
嫡母让她去长姐家小住,实则是姐夫家里的小妾去了,想让自己替长姐笼络住姐夫的。恰好那时看见来找姐夫的冯顺,一来二去自己就和他有了首尾。
同样是做妾,何不自己求个好前程。姐夫虽然是冯顺的上司,但是他的眼里对自己没有欲,做他的妾,自己怕是要在后院蹉跎一生。
“夫君,妾身有了身孕,这段时日不能侍奉您左右了,不如……”
“丽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想把我赶到别的女人那里吗,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陈丽娇看着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年近不惑却还如毛头小子一样对她直抒胸臆,她心里着实满意。
“夫君,妾身不愿,妾身只想您是妾身一个人的。”
冯顺打量怀里眉目含春的娇妾,不由得又有些心猿意马,沙哑道,“丽娘,可是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了?”
…………
昭王府,桑度眼睁睁看着从主子房里被扔出来的歌姬,貌美如花,是二皇子送来的。
“殿下,凌小姐的祖母今日到了,徐家已经派人去提亲了。”
桑度心想,这下主子总不会想着念着凌小姐了吧。他上次被吩咐去简州打听了凌小姐十几年的点点滴滴,查得他是心力交瘁。
屋里走出来一位美如冠玉的男子,“桑度,你跟我多久了?”
“殿下,自您启蒙之时,属下已侍奉您左右,如今已有十三年。”
“嗯。你多大了,可曾婚配?”
“属下如今二十有四,未曾婚配,属下家里还有个哥哥传宗接代,属下愿为殿下一生效犬马之劳。”
20. 勾引
桑度平时有个小小癖好,就是爱看女郎喜欢的话本子。刚好昨晚他看到一位千金小姐嫁给贵公子过上幸福人生后,觉得要把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嫁出去,就给丫鬟也物色男子。
他一听殿下现在操心起他的婚事来,下意识地代入了自己。
“那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属下没有心仪之人,属下愿意为了殿下的大业,一生不娶,誓死效忠。”一番话说出来桑度都要被自己感动死了,没办法,他哥娶的嫂子太剽悍了,他对女郎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很好,你去勾引凌兰姝身边那个婢女。”
什么,什么勾引?勾引谁?他家温文儒雅的主子竟然叫他去勾引他心爱之人的婢女?桑度大吃一惊。
“殿下,属下领命。”桑度一脸复杂地回复。
“勾引她的时候记得打听凌兰姝的日常。”
这才是重点!天塌了,他家主子为了一个女郎,要牺牲他的幸福。
“事成之后,许你黄金千两,给你封侯拜将,京城贵女你自己挑。”
“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望。”桑度就知道跟着主子有肉吃。圣上和贵妃都疼爱殿下,是以昭王府名珍异宝数不胜数,主子对他又是个大方的。
“对了,殿下,我们的人今日还看到礼部侍郎家的夫人带着媒婆去了徐府。”
“给谁提亲的,徐煜?”
“属下找人问了那媒婆,她说是给徐世子说亲的。还说她们愿意和凌小姐一同进府,冯家做正头娘子,纳凌小姐为妾,不过徐家拒绝了。”
“冯家?他们可真敢想,找人安排冯家女和徐青章见一面。还有上次的张家,礼部该洗洗牌了。”
桑度听着玉面郎君阴气沉沉的声音,不寒而栗。他家殿下在外最是翩翩有礼,实则是个黑心黑肠的主。
上次在王府时张小姐刁难凌小姐,他就吩咐自己在国子监找人围殴了她三个哥哥。
还有之前鸿胪寺少卿的那位嫡次女,当街羞辱他主子,他也不恼,还笑脸吟吟地婉拒了她,害得那姑娘离开时三步一回头。事后第三天鸿胪寺少卿的幼子就夭折了,那位嫡次女也背负起心狠手辣的骂名。
殿下最是腹黑,这么多年一直清心寡欲,也不知道怎么觊觎上兄弟的未婚妻了。就是不知道那凌小姐和徐世子会如何被拆散了,殿下对于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想法子得来。
徐世子是个好人,殿下一直拿他当兄长的,总不至于害得他没个好下场吧。
桑度今日休沐,从昭王府走出去他就打算去书斋买话本子看。
跟在昭王身边事务繁忙,有时候在外风餐露宿,好几天不睡觉。不过殿下给的月钱也多,等到每月一休的时候,他就需要释放压力。
他可没打算回家里,回家里还不如跟在昭王身边。他哥虽说是个文弱书生,可新娶的老婆简直是母老虎转世。
拐了几条街,才来到京城最大的书斋前,画意楼掌柜一看见桑度就满脸笑容迎进来,“桑公子,来,里边请,您那话本的下卷印发出来了,还有这新出来的几本都是我们这热卖的,小的一并给您拿来。”
桑度是这里的常客了,他只知道这位爷爱看小娘子的话本,出手又阔绰。起初他原以为这位爷是为家里夫人买的,差点就把这大款得罪了。
“这个是什么,也是售卖的吗?”
桑度瞧见架子上放着一个木匣子,里面有一只木质的红豆簪子,心下好奇,画意楼什么时候也干起如意楼的勾当了。
“这个是俊俏将军爱上我的那位文人做的簪子,说是叫什么,联名周边。”
桑度想起那本书的将军战死沙场的时候,怀里还握着女主的红豆簪。他觉得很新奇,刚准备伸手,就见身旁一个圆脸丫头把它拿走了。
“掌柜的,这个我要了。”
“喂,这个是我先看中的。”桑度没好气地说。
“你不是站在这里还在考虑吗,是我先拿的。”圆脸丫头理直气壮地说。
桑度一听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仔细一看,这不是凌小姐身边那个圆脸丫鬟吗,殿下还叫自己勾引她来着。
“两位,稍安勿躁。这个簪子是文人寄放在我们这里出售的,她说如果卖掉了,她会继续再做一些的。”
“不用了,既然这只簪子是姑娘先拿的,那就是与姑娘有缘。”
小瓷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青年,不理解他怎么一瞬间判若两人。
两人结完账,小瓷一瞥,发现他怀里的话本比她手上的还多,忍不住发问,“你是来替你家夫人买话本吗,还是你家小姐?”
眼前的青年一身孔雀蓝的圆领衣袍,相貌端正,身强体壮,小瓷一时间猜不出来他的身份。
“不是的,是我自己喜欢。”
面前男子人高马大,却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喜欢女儿家的话本子呀。”
“喏,送你这本。这本我看过了,不过我家里那本不小心被我倒了茶上去,本想今日再来购置一本新的去收藏的。”
小瓷见眼前一脸正经,给分享自己话本的男子,这才相信了他是真的喜欢话本。
“这本我刚刚也看到了,不过没有买,掌柜也没给我推荐。”
“掌柜的一般都推荐畅销的,这本狐媚志异真的很好看,送你了。”
男子把书塞到小丫鬟手上就准备走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喂,你叫什么呀。”
桑度被拉住了,回头往下一瞥,感觉这小丫头力气好大。
登时他起了坏心眼,学着他主子一样笑吟吟对她说,“小丫头,你可以叫我阿度哥哥。”还顺手把她怀里的簪子插到了她的发髻上。
小瓷哪里见过这等场景,登时一害羞,就松开了手。
回府后小丫鬟还一直脸红,兰姝以为她生病了,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热,小瓷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小姐,您和世子爷,奴婢是说世子爷,呜呜呜小姐。”
“怎么了小瓷,发生什么事了?”
小瓷把在书斋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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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告诉了自家小姐。
“你是说,那位公子把簪子让给了你,还送了你一本话本子是吗?”
其实他还把簪子给她插上了,但是小瓷不敢说出来,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事。
“是的小姐,奴婢是不是不该要他的话本。”
兰姝瞧她一脸羞涩,明显是对那位公子有好感了。“小瓷,你喜欢他吗?”
“小姐,奴婢不知道。”
兰姝见小瓷纠结抠手指的模样,继续开导她,“你和他只见了一面,也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是否已有家室。小瓷,你我情同姐妹,如果你有了一桩好姻缘,我也会替你高兴的。我会问问章哥哥,京城中有没有叫阿度的男子。”
小瓷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丫鬟,是配不上那位公子的。
兰姝又说,“我原以为你是喜欢初一的,竟是我想岔了。”
“小姐,那个黑炭有什么好的,寡言少语,像块大木头一样,他铁定娶不上媳妇的。”
看着一脸怨恨的圆脸丫鬟,兰姝也决定不再逗她。
那边的桑度却不知,自己已经无形中完成了他主子的任务了。
…………
“母妃,青章哥哥他定亲了,你帮帮我,我不要他娶别人。”
花房内,紫色宫装女子纠缠着身旁侍弄花草的女子。只见那女子一席素净的香云纱,头上只用一根黄玉簪子轻挽,瞧着只有桃李年华,与紫色少女形同姐妹。
“阿柔,徐家不想皇家联姻,你父皇也不会答应的。”
“我不,母妃,我不要他娶那个凌家女,她一个孤女哪里配得上青章哥哥,一定是她勾引了青章哥哥。”
看着自己娇蛮任性的女儿,宛贵妃有点发愁。中宫只有两位嫡子,没有嫡公主,是以自己的女儿从小就被二郎宠溺得有些过头了。
“阿柔莫恼了,你不是最喜欢母妃这盆沉香台吗,待会叫人送到你宫里去。”
从未央宫出来后,安和就准备出宫去昭王府。
“端清,你瞧,天之骄女也有烦恼呢。”
路边站着的正是端清和端安,同样是公主,子以母贵,她们在宫里的待遇可不及这位尊贵的姐姐。
“端安,慎言。”
她俩是双生子,性格却完全不一样。端安活泼明艳,端清却更像她们的生母德妃,端庄优雅。
“姐姐,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安和能不能得偿所愿。”
端安知道,能让那位尊贵的安和公主烦恼的事情只有徐世子。她也闻及徐世子前两日已经和别人定亲了,据说还生得尤其貌美。
“好不好嘛姐姐,我想要你那只白兔步摇。”
“你不如直接叫人去我宫里拿得了。”
“好姐姐,你疼疼我嘛。”端清戳了戳抱着自己撒娇的孪生妹妹,妥协道,“不用赌了,让她知道又要罚你。你叫萍儿去拿就是了。”
是的,同为公主,她小时候不过是说了徐世子一句坏话,被她听见就直接叫人打了自己耳光。
21. 道友
她被打了,母妃却叫她去认错,父皇甚至还赏赐了安和她一直想要的象牙白玉扇,真是厚此薄彼。
凭什么受罚的是自己,却要向滥用私刑的人道歉,凭人家有个受宠的母妃。
父皇被未央宫那位迷了二十年,那位真是好手段。自她进潜邸后,父皇的后院就没进过别的女人。父皇继位后她起初并不住未央宫,而是和父皇同住太极宫。去年才赐了未央宫给她,却是离太极宫极近。
在王府的时候也是,自她记事起,她就从没在母妃的院子里看见过父皇。偌大个王府,他们一家五口才是一家人。别说是母妃,就连坤宁宫的皇后娘娘,父皇如今就连初一十五也不曾前去。少年夫妻终究分道扬镳,鸾孤凤只。
若不是钦天监说太极宫不利宛贵妃娘娘长久居住,她那位好父皇怕真是想和那位生同衾,死同穴。
父皇上了年纪也信了这些,怕那位命格有损,还特地去请了云游在外的高僧给宛贵妃娘娘祈福。
宫中本有五位公主,她们还有个妹妹,是潜邸旧人所生,但因为谋害过宛贵妃,连同她的生母一起被贬为了庶人,久居白云观不得出。
皇后没有嫡女,是以父皇最宠爱的公主毫不疑问就是安和。她有时候会想,如果有呢,如果皇后有嫡女,和嫡公主相比,父皇会更爱谁。
…………
“皇兄,青章哥哥要娶亲了你知道吗?”
紫衣少女拉扯着自家琼枝玉树的皇兄,两人的狐狸眼都承自一脉。
“皇兄,你去把凌家那位小姐娶了吧。”
噗,一旁的桑度听着主子胞妹的大胆发言,忍不住喷了一口。
“桑度,你脏死了,你滚出去。”
紫衣少女白皙的面庞上满是嫌弃,他恭顺道,“属下知错,属下这就滚。”
“哥哥,那位小姐你见过的,上次和我比试射箭那个,长得很好看的。”
明棣见身旁的妹妹脸上满是狡黠的笑容,无奈道,“阿柔,为何想让我娶凌小姐?”
“死道友不死贫道,皇兄,你就帮了我这回吧,皇兄你最疼我了。”
“徐青章终究要成婚的,不是凌小姐,也会是别人。”
“哥哥,她太美了,我怕青章哥哥受她狐媚,然后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桑度耳力好,站在门外也能听见兄妹的对话,不由腹诽,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但主子很愿意赴死,很快人家凌姑娘就要变成你皇嫂了。
“阿柔,自古婚姻大事……”
“皇兄,你好古板,小娘子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的。算了,我还是回宫去找裕儿吧,没准他也能帮我,凌小姐虽然比裕儿大几岁,不过女大……”
“阿柔,我帮你。”
这位俏女郎听到他的承诺后终于喜开颜笑,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有些笑意。
桑度目睹满脸笑容的安和公主上了马车后,忍不住发问,“殿下,属下有一事不解。”
“说。”
“您为什么要属下去勾引她身边的婢女探听消息?如今凌小姐搬去了盛央街,凌家守卫并不强,咱们的人每天都能监视凌小姐的一举一动。”
明棣目送胞妹那辆马车驶离后,这才看了看身边面露疑惑的侍卫,淡淡道,“徐青章身边那个黑脸的你认识吧。”
“属下知道,当初还和他切磋了几招,不过属下没打过他。”桑度面露尴尬,身为王爷的亲卫,却没打过一个将军身边的侍卫。
“你不勾引那个圆脸丫鬟,她就要和黑炭在一起了。到时候她主子跟了我,你说她会不会替徐青章传消息?”
桑度再次瞳孔地震,不应该啊,那个小丫鬟,上次自己去调戏她,她还害羞了。难道她脚踏两条船?她竟然这般花心。
“这个月你多休沐几日,趁早把她勾引上手了。别到时候人你打不过,媳妇也跟人跑了,这般没用你就自己去蛇窟。”说完转身走了,留给他一个仙气飘飘的背影。
…………
搬到盛央街后,兰姝好生休整了几日就准备出门逛逛。
先前住在徐府里,出门还需要请示肖氏和徐管家,故而除了和徐青章那一次夜逛外,兰姝并没有出过门。
凌老夫人虽然强势,但也没有勒令她不许出门。她现在住在凌宅最大的院子,孙女将要攀高枝,孙子也是举人了,说不定日后还会是贡士,甚至进士。
凌家蒸蒸日上,她更是春风得意。就等着和徐国公府成为亲家了,自然是不会把兰姝逼急的。白姨娘算半个主子,也不可能管着她,她那位庶兄忙着准备考试,平常只待在他的院子里并不出来。
徐青章自从那日定亲之后,又不知道去哪里忙了,这几日兰姝并没有见到他。而且如今凌宅和徐家隔了一条街,他也不方便日日上门拜访。
总不可能像个登徒子一般爬墙,夜探香闺,自然是没有同在一个屋檐下见面方便的。
不过他留下的几个护院都是个中高手,若真遇上地痞无赖,搬出徐府的名头也能吓退对方。
兰姝生性活泼,被家里压制管了几年,才违背天性去学着如何端庄。实际上她最喜欢玩,寄情山水也好,欣赏塞外风光也好,她就是不愿意待在内宅消耗自我。她喜欢上街,喜欢新鲜新奇的事物。
“小姐,就是这家书斋,奴婢就是在这里买了那只红豆簪。”
那日被神秘男子送了话本,主仆二人就被里面的狐妖和书生吸引了。不得不说,虽然不是畅销话本,但是不比旁的差,内容非常引人入胜。
那书生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但是却因家产被继母谋害,死后变成冤魂无法投胎。这时候被他救过的小狐狸为了报答他,就把自己的元丹给了他还魂。书生大仇得报后上京考取了功名,衣锦还乡准备和未婚妻成婚时,他却失忆了。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今日二人前来画意楼就想碰碰运气看看那文人有没有写出来下卷。
“嘿,小丫头。”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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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进画意楼,就见迎面而来一位随身配着剑的青年。
主仆二人只有兰姝带着帷帽,不过桑度眼神好,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们二人。
“小姐,他就是阿度。”小瓷一看身高体壮的青年过来,扶着兰姝的手略微紧张。
兰姝瞧着眼前的男子觉得很眼熟,却又想不出来在哪见过。
“小丫头,怎么连阿度哥哥都不叫了。”
小瓷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这会却是被逗得脸红耳热。
眼见婢女明显被逗得羞赧,兰姝不想给男子调戏她的机会,温柔道,“小瓷,你先进去帮我挑几本书可好?”
圆脸丫鬟听了主子的差遣,料想小姐应该是有话要和男子说。
等小瓷一走,兰姝就开门见山问道,“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桑度见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兰姝,明白女郎怕是生气他调戏她的婢女了,顿时低眉顺耳道,“凌小姐,我们见过两面的。我是昭王殿下身边的侍卫,我叫桑度。”
兰姝一听昭王的名讳,再看眼前穿着不凡的男子,此刻对他是真的没了好感。没办法,来京城后出门两次,遇见昭王都没好事。
桑度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眼前这位仙女了,见她要走,着急道,“凌小姐,我想娶小瓷为妻。”
啪,小瓷手一松,怀里的话本就掉到了地上,两人纷纷看向小瓷。桑度这话一出,三人都被惊到了,连桑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桑公子,这件事你考虑好了吗?你家里人知道吗,他们是否在乎门第?良贱不通婚,你以后是否会纳妾?”明眸皓齿的少女变得咄咄逼人,有一种凌厉的美。
“我……”
他其实不知道,也没跟家里说,他只是不想被徐青章身边那个黑炭捷足先登。
见青年怔在原地,显然是没考虑过她问的那些,兰姝也没好气道,“桑公子,看来你并没有想清楚。小瓷,我们走吧。”
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剩下男子呆呆地怔在原地。
离开画意楼后兰姝和小瓷也没了闲逛的心思,正准备回家,却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姝儿妹妹,好巧,竟然是你。”
来人正是那日在昭王府替她解围的崔滢,兰姝对她印象很好。
“崔小姐,你也是出来逛街吗?”
发现崔滢身边并没有婢女,兰姝心里很是疑惑。
“嗯,不错,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姝儿,你可用过膳了?我知道前面有家早食很好吃。”
于是一行三人坐在一间狭小的早食店,路过的行人纷纷注视着这位天生丽质的绝色佳人,觉得她与小店的环境格格不入。
“抱歉,姝儿,忘记你太美了,会招惹人注意。”
“无妨,我戴上帷帽就行了。”说着就将沉鱼落雁的容貌尽遮轻纱之后。
善解人意的美人谁不喜欢,崔滢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子,日后好代替徐青章和她拜堂成亲。
22. 香囊
“我家里的厨子做饭太难吃了,我就喜欢溜出来在外面吃。这家小店虽然名不经传,但是开了很多年了,手艺很好,小时候姑姑还带我来吃过。”
崔滢看对面主仆二人碗内空空,想来兰姝也是喜欢的,不禁更加开心了。
“咦,你们方才去了画意楼吗?”崔滢瞥到了桌上的包裹,她对画意楼的特殊油纸很是眼熟。
“没错,我们今日本想去看一下狐媚志异的下卷有没有送来。”
“你们很喜欢那本吗?”崔滢面露古怪。
“不止我们喜欢,那本还是阿度推荐给我们的。”
“阿度?谁是阿度?”
半盏茶后崔滢才明白自己无意间收获了三位书迷,其中一位还是男子。真是意想不到,昭王殿下的侍卫竟会喜欢看话本子。
“昭王身边那个侍卫我也见过几次,长得虽然和他那位妖孽主子比不了,但也不比寻常公子差,可没想到竟然是个浪荡子。”
三位女郎此刻已经认定桑度就是渣男了,大概主子也好不到哪去,都是蛇鼠一窝的人渣。三人甚至还推测,那位爱看话本子的侍卫,专门来画意楼勾搭小娘子的。
“对了,上次的红豆簪子你们觉得怎么样?上次我只做过一根,就是小瓷买的那个。掌柜告诉我已经卖掉了,然后我又做了三根,今天去的时候发现也卖光了。不过做起来太累了,都快让我没时间写话本了。”
通过方才的谈话,主仆二人已经知道了,面前的少女就是俊俏将军爱上我和狐媚志异的作者。
“要不,滢滢,你来写话本,我们来做周边?”
崔滢告诉她们这个和书籍有关的饰品叫做周边,还是她在尚宫局的姑姑给的启发。她想着既然话本这么畅销,那么做一些小饰品周边,既让读者拥有实物感,又能拉进和读者的距离。
兰姝得知崔滢家里是经商的,她家并不缺钱,写话本只是她的小爱好。她家里只想让她学经商之道,她这才每每溜出来,身边也不带上个丫鬟。兰姝也不打算靠这发家致富,实在是徐青章太忙,她也需要东西来消遣。
是以,两位闺阁中的女郎很快就已经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心好友。
兰姝本想打包一份早食回来给老太太,但思忖良久,觉得老太太可能对这种小店的食物并不喜欢,遂作罢。她家的老太太,最是讲究排场。之前爹爹去后,家里愈发穷困,她是迫不得已才遣散下人。而今手头松了,她院子的小丫鬟也多了,果然她还是离不开人伺候。
而她和白姨娘并不亲近,十几年都没说过几次话。和那位庶兄更是一年到头都不会见上几次,自然也不会给他们带早食。
自从爹爹和娘亲去了之后,她越发觉得在凌家很孤独,即使和相处了十几年的人住在一起,她仍旧觉得像在徐府那般,没有归属感。
好在,她还有小瓷陪伴着。一同回家的小丫鬟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她还是想和她交心谈谈。
“小瓷,对于桑度你是怎么想的?”
“小姐,奴婢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不会痴心妄想的。”
眼前小丫鬟自怨自艾,女郎不由得轻叹一声,“小瓷,你我这么多年情同姐妹,我自然是希望你嫁得好的。不过今日看那位桑侍卫的表现,他并没有为你们的以后考虑好,如果你嫁给这样的人,我不会放心的。”
女郎说完就走进内室,拿出来一个小匣子,“这是你的身契你收好,原是想等你要嫁人的时候再给你的。”
“小姐,奴婢家中没有亲人,当初是夫人买来奴婢,给了奴婢一口饭吃。奴婢不愿离开您,小瓷想伺候小姐一辈子。”
兰姝见她不肯收下身契,也不逼她,温柔道,“那就先放我这里保管,等日后我们小瓷要成婚了,我再送给你。”
实现阶级跨越绝对是每个人的追求,是以这份礼不可谓重于泰山。
瞧见圆脸小丫鬟眼神坚定的样子,没想到之前还咋咋呼呼的,如今经过一番挫折,反倒令她越发稳重,有大丫鬟的模样了。但成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好事。
兰姝答应崔滢做周边,也不是说说而已,她是真想把这件事做好的。
“小瓷,你说狐媚志异的周边做什么好呢?我有两个想法,既然和狐狸有关,那我们就找两块玉让工匠做成狐狸的模样。要么就是我最拿手的女红,在香囊上绣上狐狸。”
小瓷看见自家小姐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只觉得眼前的佳人才是狐狸,真是好看,世间怎么会有这般貌美的女郎。
“小姐,奴婢觉得还是绣香囊吧,香囊更能表达男女主的爱意。”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玉雕的话不大方便制作。”
“我准备绣两个香囊,颜色就用一青一蓝。小瓷,你我各做一个,我们就在上面绣两只白狐。”
本着是想给自己和小瓷打发时间的,却没想到过了好久才知道这两个香囊刚放到画意楼,就被那两个黑心肝的抢了去。
…………
又过了几日,徐青章终于得空来凌家找她了。兰姝目光瞟向马车里丰神俊朗的青年,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有一些难言的烦躁。
她不甘心,她觉得很痛苦。为什么他作为男子可以案牍劳形,可以忙碌且充实。而她却要在后宅想着他,念着他,祈求他不忙的时候来看她,来陪伴她,而等待是一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1]
难道自己一辈子就要这样度过了吗,她一直觉得和徐青章缺少了点什么。
“姝儿,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男子见她有些不开心,望向她的神情紧张,目光殷切。兰姝见状,被他抚平了心中的烦闷,那点雾霾顿时消散。她方才,竟然生出了几分想要摧毁他,弄哭他的恶趣味。
“章哥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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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晕,你搂着我好不好。”兰姝作势向身旁的男子倒去。
徐青章只觉身上多出来个柔若无骨的肉团,小娘子的身子柔软如云,满怀的馨香扑鼻而来。
“姝,姝儿。”
他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霎时他浑身上下都很烫,烫到不能自已。
兰姝本想逗逗他,这会见他喉头滚动,平日里白皙的俊脸此时已是满脸通红,心中着实满意,心想他还是如幼时一样,见她就会脸红。
“章哥哥,你脸好红,你也不舒服吗?”
她把白嫩的小手贴到他的额头,手心传来他身上的暖意,然后又和他额头相抵。
徐青章脑中的一根弦突然绷断了,像是什么在脑海中炸开花了一般,烟花,对,像是脑海中在放烟花,绚烂多姿。
他目光幽幽,盯着和他贴在一起的兰姝,紧张到忘记了呼吸,憋着一口气快要窒息而死,又听见身上的女郎说,“章哥哥,你是不是很热呀。”
女郎的红唇一张一合,她吐出来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脸上,很烫,很潮湿,他还觉得很香。她说话不急不缓,他的脑子却自动将她说的话当成了慢动作,当成了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的,极其诱惑。
女郎今日涂了口脂,遮住了她嘴唇本来的颜色。他很想看她原来的唇色,想尝尝这口脂是什么味的,桃花香扑鼻而来,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满口桃香。
不知何时,他的双手已经交叉起来,虚虚抱住了身上的女郎。她的腰肢纤细,不足盈盈一握。他那双手开始不满足于只轻轻挨着她,他加重了力度,搂着女郎往他身上压去,温香软玉在怀,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跳得甚快。
大腿上的神经虽然不多,可却也能真切地感受她的玉臀,好软,他闭上了眼,双眼不敢看女郎的任何光景,他怕心中那些欲望在女郎面前暴露无遗。
他闭眼低头,蹭了蹭女郎的脖颈。又突然想到了定亲时送的那一对交颈的大雁,大雁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就如同他和姝儿一样。
“章哥哥,你香囊里装了什么,有东西磕到我了。”女郎眉心微蹙,似是有什么烦心事迫使她当下非常不高兴。
徐青章听见耳边传来女郎的声音,知道自己起了反应,睁开眼有些尴尬地别开头。
“对不起,姝儿,是哥哥不好,让你不舒服了,我这就放你下来。”男子声音沙哑,说着就要松开女郎。
兰姝却以为他是不想抱着自己了,不免有些不高兴。女郎这会使着小性子,不仅搂紧了他,甚至还膨胀了坏心眼,她心下以为他定是觉得自己沉,不想抱自己了。那她偏不走,她还使坏压着他,想要压死他。
“我不走,还要抱抱,你把它拿走不就好了。”
徐青章见兰姝伸手就要隔衣取物,赶紧抓住她想捣乱的手,乞求道,“别,姝儿,求你,别碰,脏。”
[1]摘自《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