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吻上神像后[西幻]》
1. 西尔维娅1
西尔维娅.格温做了一个噩梦。
柔软的四架床上铺就着蓬松的天鹅绒毯,半透的奶白色帷幕层层叠叠,此时风拂过,吹开了厚重的帘帐的一角,温煦的日光落下。
天鹅绒毯罩着她,她抬起头,看见安伊尔伏在她的身上,银白的发丝垂落,与她的金发缠绕在一起,无法分离。
她看见一颗晶莹的汗珠从安伊尔蜜色的肌肤上滑过,滚过脸颊,滚过下巴,然后落入她的脖颈。
安伊尔神色迷离,她看着她,像在看什么难解的谜题。
“你有罪。”
安伊尔红润的嘴唇轻启,又落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
安伊尔咬上了她的脖颈。
西尔维娅从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似乎上面还残留着奇怪的触觉。
浅金如丝的头发因为冷汗而变得黏腻潮湿,粘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带来一丝燥意。
白色丝绸睡裙被蹂躏得乱糟糟,此时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蜿蜒的曲线。
天色依旧黯淡,看不见属于白日时花园的繁茂妍丽,只有灰黑色的枝条乘着夜色肆意伸展,然后悄无声息地攀上空无一物的窗台。
西尔维娅烦躁地拨开脸颊上的碎发,鎏金灯盏里不灭的人鱼灯火光荡漾,照进她碎金般的眸子里,让她稍微安了些心神。
真讨厌,怎么会梦见安伊尔呢?
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
安伊尔,这位从贫民窟里诞生的圣女,是西尔维娅最讨厌的人!
她在进入教廷的第一个月,便能够对所有的事务处理得得心应手,她聪慧,美丽,落落大方,贫民窟的出生并不成为她的污点,相反,这一份经历让她看起来更接地气,使她轻易获得了人民的爱戴。
贵族们也不因为这个身份而投以异样的目光,安伊尔,她有着天然的光明亲和力,这使她在光明魔法的修习上如鱼得水。
她是神明的代言人,她的美丽与强大很快便使她在王城站稳了脚,并使众多青年才俊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比如圣子南希德,虽然只是传闻。但西尔维娅见过南希德对安伊尔展露笑颜的模样,相反,南希德对她可是厌恶得紧,仅仅只是看见她经过,便会蹙起眉头,好像她是什么黑暗生物似的。
当然,西尔维娅并不关心这些。
她讨厌安伊尔,她总是一副永远温和,光明伟正的模样,但是只有她才知道,这一位圣女殿下,从来没有让任何人走进她的心房。
她的温和柔顺,她的优雅亲和,都是装的!
圣女安伊尔,明明是一位比任何一只骷髅怪都冷心冷肺的人!
真讨厌,她怎么会梦见这一位讨人厌的家伙!
西尔维娅没再睡着了,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本话本。
这是一本以圣女安伊尔和圣子南希德为原型的话本,当然,带一点颜色。
眼下正是王城的紧俏货。
当然,除了圣女和圣子的话本,她也曾见过以她为原型的话本,这是王城的流行娱乐,她自然也没有阻止的权利。
带一点颜色怎么了,她已经是成年王女了,带一点颜色才有意思。
这些话本的内容当然也不完全是杜撰的,王城中谁不知道,冰冷的圣子南希德,除了对待光明神冕下,便只会对安伊尔展现笑颜呢。
西尔维娅不知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冷呵,她半趴在床上,很快又被书中的情节俘获了心神,不知觉地晃动着脚尖,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话本,不知不觉间,她的脑袋倒在墨色的字体上,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天色逐渐明亮,连花园里的蔷薇和玫瑰都恢复了生机勃勃的姿态。窗外的暖阳懒洋洋地照在西尔维娅的身上,让她迷糊地揉了揉眼睛。
“西尔维娅殿下,该起床了。”
女佣在她的耳边轻声呼唤,柔软的毛巾沾了水,然后从她的脸上拂过,睡裙被褪下,换上了方便简洁的长裙,及腰的长发被编织成优雅的发辫,盘在脑后,最后插上一朵清晨才从花园里采摘的,还带着些雾气的蔷薇。
这是王城的时新装扮。
“西尔维娅殿下,该去享用早餐了。”等到一切都结束后,西尔维娅彻底从迷迷蒙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穿着燕尾服的管家先生引着她来到餐厅。
女佣鱼贯而入,为她摆上鲜牛奶和香草柠檬蛋糕,烘烤后的黄油面包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让她因为晚睡而有些昏涨的脑袋变得精神了些。
西尔维娅插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浓郁的香草味让她感到满足,她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莱尔的视线一瞬不瞬地放在西尔维娅的脸上,就像一位真正的,尽职尽责的管家。
真可爱啊,王女殿下。
“殿下,你的脸上粘上了奶油。”
他自然地伸出手,用帕子拭去了西尔维娅嘴角上的污渍。
“西尔维娅殿下,狄安娜殿下邀请您餐后前往会客室,她有事与您商议。”在早餐结束后,莱尔提醒道。
姐姐?
姐姐回来了吗?
西尔维娅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的姐姐了,姐姐和她不一样,姐姐是真正的王储,她总是一丝不苟,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给她造成困扰。
姐姐总是很忙,忙着吸收各种知识,然后将这些知识用在战场上,为格温王朝扫除异己,换来和平。
前不久,姐姐前往了冬雪森林,击退了想要进犯的恶灵。
姐姐回来了吗?
西尔维娅一瞬间将什么圣子圣女,什么安伊尔,什么南希德抛之脑后。
她提起裙摆,像一只欢快的黄鹂鸟般向会客室跑去。
在靠近会客室时,她放慢了脚步。
这一次,可不能让姐姐觉得她不端庄,不稳当。
西尔维娅远远便看见姐姐的身影,姐姐站得笔直,像一棵屹立着的松树。
西尔维娅想起了王城贵族们对姐姐的称呼:格温王朝的剑。
呵,都是因为有了姐姐这样厉害的人,才能保证子民们的安稳生活。
那些神明,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然后飞奔着扑进了狄安娜的怀里。
“西尔维娅,你又如此莽撞。”虽是这样说着,狄安娜紧绷着的眉眼却悄然松开,她搂住了她妹妹的腰。
王城的人皆知,格温王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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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姐妹,感情深厚,无人能敌。
狄安娜向西尔维娅身后的莱尔点头示意。
两姐妹温存了片刻,又细细密密说了些体己话,当然,大部分都是西尔维娅在说,狄安娜在听。
“好了,西尔维娅,现在该说正事了,我已经和圣女安伊尔说好了,明天,我将送你到教堂去,让你跟随她一起学习。”
“为什么!”
西尔维娅表示不理解,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姐姐的唇,简直无法相信这句话是从最爱她的姐姐嘴里说出来的。
她的天塌了,和她七零八落的心脏埋在了一块,就算是十块柠檬蛋糕,或者巧克力曲奇,都不能挽救她受伤的小小心灵。
亲爱的姐姐,你那完美的嘴唇,不是让你吐出这样恶毒的话语的!
“听着,西尔维娅,我知道你不信神明,想法总是有些,嗯,千奇百怪,但是,安伊尔时最有天赋的光明魔法师,由她来教导你,再合适不过。更何况,你们是同龄人,你们的相处也有利于王室的名声。”
看着妹妹冒火的眼睛,狄安娜理智地将“离经叛道”这四个字吞回了肚子,换上西尔维娅比较好接受的“千奇百怪”。
“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嗯。”
“姐姐,我不想去嘛。”西尔维娅牵起狄安娜的手,四处晃荡着。
“没有回转的余地,但是你可以选择去餐厅里吃一顿回转蛋糕。”
西尔维娅扔下姐姐的手,转头就要走,狄安娜却抓住了她的衣角。
“不过,莱尔管家会陪你一同前往,他会照顾你的衣食住行的。”
西尔维娅决定去吃一顿回转蛋糕安慰自己受伤的心,可怜的小心脏,跟了她这么个主人真是委屈了。
*
西尔维娅几乎一个晚上没睡,只要想到那教堂那苦行僧般的生活,她便翻来滚去,心神不安。
想到安伊尔,更是当头一棒,苦不堪言。
想她这般自在的灵魂,很快就要折在那讨人厌的的安伊尔手中,一想到她要被安伊尔所管教,她就浑身刺挠,痛苦万分。
不行,她要把那些还没看完的话本都带过去,还有她每个晚上都不能缺少的玩偶,带上,通通都得带上。
于是这位金枝玉叶的王女忙乎了大半夜,堪堪睡着,便被女佣们叫了起来。
“西尔维娅殿下,安伊尔殿下已经在会客室等候您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西尔维娅表示自己什么也听不清,“你们说什么?”
“殿下,圣女已经在等候您了。”莱尔自然地从女佣的手中接过西尔维娅,娴熟地替她系好了腰间的蝴蝶结。
到底是谁会这么早造访啊!都是那个讨人厌的安伊尔,只要和她的名字挂上勾,她连一个美好的晚觉都不配拥有!
西尔维娅带着一腔怒火走向会客室。
远远的,她便看见银发蜜肤的少女,端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杯红茶,抿了一口,垂着眼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道是她家的茶这位金贵的圣女看不上?
不对,她想这些做什么。
她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安伊尔的面前。
2. 西尔维娅2
早在西尔维娅还在拐角处的时候,安伊尔便有所察觉。
无他,小皮鞋与地面相撞发出的声响,让他轻易在脑海中描绘出西尔维娅的形象。
有些脾气的,肆意生长的小女孩。
他抿了一口红茶,想到两年前与她的相遇,又细致地勾绘出另一副画卷,嗯,是一只倔强的,不服输的小羊羔。
带着些脾气,但是无伤大雅,生在王室的孩子不应该太柔弱,也不应该太懦弱。
像她那样的,就很好。
西尔维娅很快站在他的面前,她穿着一件波点绸缎红裙,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会面,女佣为她化上了浅淡的妆容,唇上嫣红,面颊还透着粉,她双手叉腰,站在他的面前。
他推翻了之前的设想。
小女孩长大了些,但果然还是一个孩子啊,一朵盛气凌人的,含苞待放的玫瑰。
西尔维娅气势汹汹地站在安伊尔面前,还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便察觉到一道愤怒的目光。
南希德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只手拉住西尔维娅,几乎是生拉硬拽,让她无法靠近安伊尔。
他落下些厌恶的神色,“你想要对圣女做什么?”
他虽是圣子,却并不置身于王城的事务之外,自然也对这位温格王室的殿下有所了解。
她有着妍丽的外表,她的金发金瞳象征着光明,性格却不像她的外表那般美好圣洁。她愚蠢又娇气,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种女人。
更何况,这位殿下和安伊尔有着龃龉,当然,是西尔维娅单方面的龃龉,她总不愿给安伊尔好脸色,就像现在这样,圣女有什么错呢?王城里没有人不知道,圣女殿下,是一位多么优雅,多么平和的女士。
他理应要保护圣女殿下的。
南希德看见西尔维娅的视线从安伊尔的身上移开,落在了他的脸上。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他看着西尔维娅,这个角度,能将她看得更清晰,这张他无比厌恶的面孔。
她淡金色的睫毛又长又翘,随着她的眼睛眨动的频率翩翩飞舞,像一对纷飞的蝴蝶。她的鼻子小巧而挺翘,两只耳朵藏在发丝之下,只露出一点圆润的耳垂。
西尔维娅轻而易举地从南希德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轻蔑,这让她不痛快的心情像吃了一吨的黄连一般,想吐,最好是吐在这位讨人厌的家伙的身上。
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南希德的手,然后狠狠给了南希德一个耳光,她对上这个家伙愤怒的目光,却毫不在乎。
西尔维娅将自己的手贴近安伊尔,几乎要贴上她蜜色的脸颊,她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瞧瞧,这就是你的圣子在别人地盘上的礼仪吗?”
安伊尔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手腕上,肉眼可见,西尔维娅的手腕泛着红。
南希德看着自己刚刚握过的地方快速泛红,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还不是因为你太娇弱了!更何况,你刚刚也打回来了……”
果然,就和王城的贵族说的一样,这一位娇气又嚣张跋扈的王女,真是令人讨厌啊。
他对上莱尔阴沉的视线,突然像被浇了一盘冷水,升腾的火焰被扑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圣子,你的确有些过分了。”
安伊尔施了一个咒,冰凉的感觉从西尔维娅的通红的手心和手腕处划过,泛着红色的皮肤很快恢复了原状。
这个孩子被委托给了他,他便有责任保护好她。
但现在,她在他的眼皮下被欺负了。
安伊尔淡淡地扫了南希德一眼,南希德浑身一颤,“都怪西尔维娅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害得他被圣女厌恶了。”他恶狠狠地想到,却不由自主回想到他握着的那一截手腕,纤细的手腕,打他的时候,和疼痛一起到来的,是淡淡的蔷薇气息,他不受控制地浑身一颤。
他的脸颊上,还传来刺骨的疼痛,一定留了印子,他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西尔维娅的手。
没有人注意南希德。
“安伊尔,这些都是我要拿去的东西。”
佣人已经将她的行李整理好,除了她亲自整理的一小部分,现在,又多了好几个行李箱。
皮质行李箱堆叠起来,让安伊尔不由有些晃神。
他抿了抿下唇,踌躇着开口:“是否有些太多了呢?教堂里的生活用品都已经备好了。”这些行李,就算是两辆马车都无法放下。
“这些都是殿下必备的衣物和用品,已经经过筛减,并不算太多。”莱尔站在西尔维娅的身边,恭敬地回答道,他收到了西尔维娅赞许的目光。
养一只小羔羊,确实需要精细的料理,更何况,这些都是西尔维娅需要的东西。只是,“教堂只分配了一辆马车……”
“没关系,王室的马车会将行李准时送达。”莱尔回以礼貌的微笑。
*
西尔维娅站在马车前,看样子,她是必须要和安伊尔同乘一架马车了。
她想起一个传闻:圣女安伊尔,喜洁,不喜他人的接触。她看着高高的架梁,露出了苦恼的神情,“怎么办呢?安伊尔,太高了,我爬不上去。”
她如愿看见安伊尔皱起了眉头,她决定再恶心她一下,“高贵的圣女殿下,能不能搭一把手呢?”
“别为难圣女,我来帮你。”南希德走到她的身边,想要将西尔维娅托起,莱尔却很快抓住了南希德,
“圣子殿下,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莱尔将南希德拉远了。
西尔维娅欣赏着安伊尔纠结的表情。
就在安伊尔想要松口的那一瞬,她轻松地爬上了马车,“圣女看来不太愿意呢,看来我只能自食其力了。”
没有不愿意,只是想起似乎从哪里听说过,养一个孩子,不能一味地帮忙,要让她慢慢成长。安伊尔在心中默默的想到。
他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西尔维娅没有选择坐在他的对面,相反,她坐在了他的身边。
教堂的马车实在不太宽敞,敏锐的感官让他轻易能够感受到身边女孩清浅的呼吸,从气管里呼出的热气消散在空气中,似乎萦绕在他的手臂上,带来一些密密麻麻的热意。
挺好的,他要养的小羊羔,理应亲近他的。
他想起王城中的传闻,那些关于西尔维娅厌恶他的传言,真是离谱,那当然不会是真的,瞧瞧,西尔维娅对谁都那一副甜蜜的面孔,当然,南希德除外,这很正常,南希德本就不讨人喜欢。
只有面对他,西尔维娅才会露出狡黠的笑意,还有苦恼的神情。
西尔维娅理应亲近他的,没有人会讨厌神明,或者神明的化身。
西尔维娅当然不知道安伊尔的脑袋里都在转悠着什么,她之所以选择坐在安伊尔的身边,纯粹就是为了恶心安伊尔。
她早就知道安伊尔讨厌她了,从很多年前,仔细想一想,虽然她不想被安伊尔所管教,但是如此讨厌她的安伊尔,却因为姐姐的拜托而不得不与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安伊尔现在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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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恶心和她坐在一起吧。
这样子想想,昨天那些不情愿的情绪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让她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只要安伊尔不高兴,她便会高兴。
愉悦的情绪就如同杯子里的水,只会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而不会凭空消失。
安伊尔没有看她,她的视线低垂着,看着自己的手。
果然,安伊尔现在肯定因为坐在她身边而感到恶心吧,瞧瞧着坐立不安的模样,哪还像那一位装模作样的圣女殿下呢?
西尔维娅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安伊尔一些,直到她的胳膊,几乎要与安伊尔的胳膊相接触,才停止移动。
她如愿看见安伊尔紧绷的手臂。
她几乎要哼歌了。
西尔维娅的靠近,安伊尔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
这世间无论多细微的触感,都会被飘摇的小草,吹拂的风,还有温和的日光告诉他。
哪怕想要在人间生存就得压抑神力,让他丧失了许多作为神而拥有的技能,但是,他怎么会感受不到西尔维娅的靠近呢?
他向来是一位充满责任心的神明,既然西尔维娅被交付到他的手中,他必然是要保护她的,必然是要好好教导她的。
教导她魔法,教导她生活的技能,教导她如何接受爱,如何回馈爱。
而现在,这一位聪慧的孩子愿意如此亲近他,怎么不算一件好事呢?
马车轻微晃荡着,他几乎能感受到这位孩子的肌肤与他相贴,西尔维娅愉悦的心情透过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她高兴,他便也觉得心情愉快起来。
“有魔物!”
车外马夫突然发出一声叫喊,许是拉紧了缰绳,马发出了刺耳的长鸣,马车猝然停止,惯性让西尔维娅像一颗圆球,滚进了安伊尔的怀中。
圣女很高,这是她两年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此时她的手臂挨上了安伊尔的胸膛,又因为慌乱之中,她的动作,她几乎整个身子埋进了圣女的怀中。
这一位她讨厌的圣女,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身上是浅淡的,属于太阳和草木混合的气息。
这一位讨厌的圣女,她的胸膛并不柔软,哪怕这个时候,都让她的脑袋感到疼痛。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西尔维娅飞快地放开拽着的安伊尔的衣角。
她抬起头,便对上圣女蜜色的脸颊,这几乎是西尔维娅第一次与安伊尔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车的晃动让车帘大开着,阳光显然对安伊尔十分偏爱,照在她那如秋日里最醇厚的蜜糖的肌肤上,让她的脸颊留下暖阳吻过的痕迹,像从东方传来的,柔滑的丝绸。
西尔维娅看见属于安伊尔的银金色的眸子里,流转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一定很讨厌她吧,不但被麻烦照料自己讨厌的王女,现在,还不得不与她靠得如此近,西尔维娅这样想到。
“靠的太近了。”已经超过了人与人友好交流应该保持的社交距离。
安伊尔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西尔维娅的气息包围了,来自西尔维娅耳畔的那一朵蔷薇花的气息,还有,属于西尔维娅洗涤干净的裙子上沾染的气味,和她如丝如缕的浅金色长发传来的淡雅的香气。
安伊尔几乎要觉得自己的衣袖上,都染上了属于西尔维娅的味道。
他要教导的,小羊羔的气息。
“你们,在做什么?”
西尔维娅抬起头,看见还顶着鲜红的巴掌印的南希德,诧异地看着她们。
3. 西尔维娅3
西尔维娅快速地从安伊尔的怀中爬了起来,她跳下马车,看见莱尔已然挡在了她面前。
“殿下,小心。”
莱尔执着剑,一剑将眼前想要靠近的魔物刺了个对穿,魔物如同飘散的雾气,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源源不断的魔物向他们袭来,像一只又一只奔赴死亡的蝶,这是最低等的魔物,没有过多的思想,就算是仅仅学习了两年光明魔法的西尔维娅,也能够轻易对付。
安伊尔垂下眉,站在西尔维娅的身前,他轻鸣了一段复杂的咒语,魔物纷纷顿在原地,随着一阵刺眼的光,魔物发出哀嚎,在下一瞬四分五裂,彻底消失在他们面前。
西尔维娅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作为圣女,安伊尔是合格且极具天赋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安伊尔处理魔物,也多次听说圣女的战绩。
安伊尔总是能很好地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但是,她凭什么总是这样毫不在意呢?
“殿下,您没事吧?”
见魔物已经被解决,莱尔快速来到西尔维娅身边,满脸担忧地询问道。
“没事,我没有受伤。”
西尔维娅的视线从南希德脸上还未消退的巴掌印上扫过,她实在不明白,明明一个光明恢复术就能搞定的伤痕,为什么要这样光明正大的顶在脸颊上呢?
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来自她的侮辱,还是想要在教堂的人们心中种下一粒种子:瞧瞧,这是一位多么嚣张跋扈,不把神权放在心上的王女啊。
是了,圣子如此厌恶她,显然想要让她被置于不利之地。
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位光明神的走狗。
一道光明术落在了南希德的脸上,他的巴掌印很快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有辱斯文。”西尔维娅轻哼一声,向马车走去。
“既然无事,那我们将继续前行。”安伊尔说道,他的心中有一丝丝不满,西尔维娅,这位孩子,还没有为他治疗过伤口呢。
此时,南希德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机会说出口,他看着西尔维娅和安伊尔依次上了马车,马车很快被重新驱使,随着踢踏的马蹄声,马车渐渐在他的眼前驶远了。
“我们也该走了。”莱尔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对南希德说道。
*
魔物,这在片大陆十分常见,谁也没有将刚才的经历放在心上。
他们很快来到了教堂。
教堂处在郊区,在一片鸟语花香的地方,平静,祥和,在日光的笼罩下,充溢着神性的光辉。
“只要踏足这里,就能获得心灵的宁静。”西尔维娅想起一位贵族家的小女儿满脸向往地和她说道。
“圣女是那样端庄沉稳,真想成为她那样的人。”那个叫蒂娜的女孩这样说。
西尔维娅还记得那一场对话,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蒂娜提到了她讨厌的安伊尔。
“可是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孩也很好,纯真,可爱,像莱希希树林里刚出生没多久的驯鹿。”西尔维娅非常真诚地回答道,然后她看见眼前的女孩蓦然红了脸颊,如同成熟的,香甜可口的苹果。
身边的女孩在走神,安伊尔无比确认这一点,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染上了一些快意。
她在想些什么呢,是什么人,什么事情,如此牵动了她的思绪,让她流露出这样如蜜糖般甜蜜的情绪呢?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早就停了下来,再往前走,她就要撞上他了。
“殿下,我们到了。”安伊尔终于开了口,看见溜走的思绪快速地回到了西尔维娅的体内。
“您需要先进行圣水的洗礼,别担心,我会为您进行这项洗礼。”安伊尔柔和地说道。
南希德不耐地努了努嘴,“这种事情,让修女干就行了,如果觉得修女辱没了王女这个尊贵的身份,我也可以代劳,非得麻烦……”他的小声呢喃显然逃不过莱尔的耳朵。
莱尔微笑着看着他:“圣子殿下,您可是对我们的王女殿下有什么意见吗?”
“这一路以来,我们善良的西尔维娅殿下一直都很友好,您却从一开始便对殿下发难,您是不满意西尔维娅殿下的造访吗?或者说,您是对格温王室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以至于迁怒到殿下身上了吗?”
莱尔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他发出一连串的疑问,却带着友好的微笑,看着南希德。
“当然……”他抬起头,对上西尔维娅淡漠的视线,她只是浅浅在他的身上扫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当他却觉得想要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他清楚地看到了西尔维娅眼底的厌恶,像在看厨房里偷吃奶酪的老鼠。
“她讨厌他吗?”
“她为什么讨厌他?”
南希德再说不出一句话。
“圣子殿下,西尔维娅是我们尊贵的来客,当然要以最高的礼仪对待。”安伊尔淡漠着神色开口。
在今天以前,圣子给他留下的印象虽不能说特别完美,但也算得上沉稳,派发的任务也能及时的完成,但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便对这位圣子产生了些许不满。
轻浮且无礼,粗鲁又无知。
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这样对待一位可爱又活泼的少女?
南希德彻底哑了火,心中却又升起了些许不满,他明明,只是想要维护圣女,但现在,都是因为西尔维娅这一位傲慢的王女,让他招了安伊尔的厌恶。
西尔维娅并不知道南希德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嗤笑这一位先生既普通又自信,根本不配被她放在眼中。
当然,今天南希德的行为屡次惹恼了西尔维娅,她已然决定在夜深无人的时候,给这位像祖母养的比格一般不分场合吠叫的男士一点小小的惩罚。
现在,她得按照规定办事,毕竟,她可不像这一位愚蠢的圣子,哪怕在别人的地盘上,也要如同不知死活的病猫一样招惹是非。
西尔维娅被领进了一个房间,修女为她换下沾染了灰尘的裙子,她泡进水池中,温热的泉水洗去旅途带来的脏污,她换上洁净的白袍,辫子被拆开清洗,又重新挽起,有些焉了的蔷薇完成了它的使命,白百合取代了它的位置。
她重新站在了安伊尔面前,发丝间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水汽。
圣水被盛在白玉砌成的池子里,一颗浑圆醇厚的珠子安置与其上,清透的水液流转,溅起片片水花,殿里水汽四溢,安伊尔垂下脑袋,透过飘逸的水珠看见西尔维娅的脸。
女孩如同充满好奇心的新生儿,眼珠转动着,泛着灵动的光。
她的视线很快落在了置于正上方的神像上,她发出了一声隐秘的喟叹。
西尔维娅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光明神的神像,光明神是这片大陆的信仰,无论是遥远的,安逸的村落,还是繁华的,热闹的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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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遍布着神明的神像。
无论人们有着怎样的愿望,比如希望来年的果园里硕果累累,农场里生机勃勃,或者渴望家中多添子嗣,都会抱着一颗虔诚的心,来到神像下,缓缓诉说自己的一番心愿。
大陆的人民热衷于求神,他们无比信仰着光明神,觉得光明魔法是神明的恩赐,让他们驱散了黑暗。
但西尔维娅确是对这一切不屑一顾,试问如果没有人的努力,没有像姐姐那样的战士挺身而出,光靠祈祷,怎么能够获得如今的和平。
这是西尔维娅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高大的神像,在这样迷蒙的水汽之中。
白玉雕刻的神明肌肉贲张,白袍几乎遮掩不住他的身体曲线,胸前鼓胀,隐约看见怒张的血管。
一丝头发从他的耳边落下,遮掩了些许神明锋利的面庞。
他握着属于光明的权杖,那是一柄日轮手杖,伟大的太阳,带来热量,驱散寒冬的太阳,化身为一颗小小的,金灿灿的圆球,嵌在手杖的上端,掌握在神明的手中。他神情仁慈,无悲无喜,温和的视线洒向人间。
西尔维娅觉得神明正在看着她,她生出了亵渎的心思,这样俊朗无双的神明,这样丰神朗貌的神明,若是真真存在于这世间,该是何种风景?
怕是王室最优秀的画家,都无法绘之一二,这神像,真真雕刻出这位神明十分之一的俊秀容貌了么?
安伊尔念起了咒语,水珠在他的手心汇聚,他悄然施了些法术。那是一些关于祝福的法术,有了这些法术,西尔维娅会变成这世间最幸运的孩子。
这是他给西尔维娅的第一份礼物。
他养的小羊羔,该得到这世间最好的,哪怕仅仅是一个祈福,这世界上,谁还会比神明更强大呢?
水珠在下一秒四散开来,变成了飘逸的分子,将西尔维娅托举至半空之中。
水汽落入西尔维娅的躯体,带出尘世予她的污浊,将神明的祝福藏在了她的眉眼。
“你是被神明喜爱的孩子,你将获得光明的青睐。”
西尔维娅一时之间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泛滥的圣水迷蒙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楚面前的安伊尔的神情。
安伊尔会不耐烦吗?给她这样讨厌的人做洗礼。
但她很快将这些都抛之脑后,西尔维娅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自在的,超脱自然的鸟,或者说鸟的灵魂,她在空气中飘荡着,似断了线的风筝,似被松开手的气球。
昨夜几乎没有睡带来的困顿和沉滞消失得无影无踪,西尔维娅从未觉得自己的脑袋如此清明,她觉得就算是现在让她背一首超长的诗歌,她也会马上背出。
她有些后悔从前不去参与圣水的祝福了,如果早早知道有这般显著的效果,哪怕讨厌安伊尔,她也要伪装成老实的平民,在祝福日接受圣水的洗礼。
这样,在学习课业的时候,她就能获得姐姐的表扬了:“瞧瞧我们西尔维娅,是一位多么聪明的王女啊!”
她骤然落了下来,安伊尔接住了她,像接住一团飘逸的棉花。
圣水的洗礼结束了。
在这个信仰最纯粹的地方,在这个距离神像最近的地方,安伊尔垂下眉,听见了西尔维娅的心声。
她在说:“光明神,长得真好看。”
好看吗?
他抬起眼,看了看那躲藏在雾气之后的,用白玉雕刻的,屹立着的神像。
4. 西尔维娅4
西尔维娅被轻柔地放了下来。
这位女孩仍沉浸在圣水带来的神奇反应之中。
她目光炯炯,神采四溢,她用她那一双淡金色的,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这位孩子,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呢?像在看一块香甜的榛子蛋糕,像在看什么势在必得的宝物。
安伊尔站在她的身侧,捻了捻自己的指尖,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少女带着些温度的柔和触觉。
宛如按捻了一朵饱满的,吸足了水分的花瓣。
“先去用餐吧。”安伊尔说道。
*
他们步入圣餐厅。
这里鲜花团簇,近乎百张素白桌子整齐摆放,阳光从玫瑰窗闯进,被切割成千万张碎片,洒在半空之中,修女和修士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进行着餐前祷告。
他们一一坐下,西尔维娅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是点缀着罗勒叶的肉排,肉排边放着一块烤得焦黄的面包片,还有一碗黏糊糊的奶油番茄蘑菇汤。
她的视线又放在了安伊尔的面前,她的食物显然与她的无二。
被圣水震撼的心神又重新落回了她的胸膛,西尔维娅注视着安伊尔,这一位尊贵的圣女殿下,已然捻起一块手帕,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这是西尔维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圣女的双手,这一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浸透着蜜糖的琥珀,流淌着独属于夏日的太阳的余韵。
如此独一无二。
和她如此不同。
可是,她果然厌恶极了她,哪怕只是隔着衣物的接触,也要进行这般细致的清理,几乎要将皮肤都剥了下来,渗出鲜红的,带着铁锈气息的血液。
她如此厌恶她。
她也如此厌恶她。
以至于这位养尊处优的王女,看着那双手,又升起了一些渗着毒液的恶毒念头。
想要彻彻底底地弄脏它,想要让总是淡然如雪的圣女,脸上露出些愕然,在维持不住这淡漠的面具。
这位坏心思的王女于是露出了盈盈的笑意,她本就风华绝代,这一笑便更是顾盼生辉,宛若罂粟,连那素来厌恶她的圣子南希德,都不觉看出了神,只听“啪嗒”一声,陶瓷汤匙从他手中坠落,掉进盆中,激起一声脆响。
西尔维娅没有看这位出洋相的圣子,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安伊尔,笑得愈发地甜蜜,如一杯放多了巧克力的热可可。
“安伊尔,可以让我品尝一下你的烤面包吗?它看起来烤得那样完美,简直让我不由心生渴望。”她睁着两颗杏仁般圆的眼睛,流露着渴望的神色,可怜兮兮地看着这位她厌恶的圣女殿下。
她的视线不觉落在她的唇上,看见她那两瓣如玫瑰般鲜红欲滴的薄薄的唇,西尔维娅几乎要看见她的舌了,看见那宛若鲜草莓般娇嫩多汁的,灵活的舌。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一本带着些颜色的话本,想起其中对安伊尔向一直爱慕着她的圣子南希德施舍爱意的画面。
“她垂眼,俯视着这位一直垂涎着她,想要占有她,将她从高高的天边拽下的圣子,他的眼睛里写着渴望,写着想让她如他一般坠入欲望的深渊。她和从前一般,嘲笑着这肮脏的爱意,却低下头,伸出一点红艳的舌,吻上了圣子的眼睛。”
真可笑,安伊尔怎么会吻这样一位愚蠢的家伙呢?
她的思绪很快被打断,这位愚蠢的圣子,忽然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重重摩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汤匙与碗相撞的声音,细细地交谈声,伴随着这声尖叫消失不见,教堂一瞬之间安静下来。
她看见这位圣子的脸涨得通红,“你怎么能如此侮辱圣女殿下?”他看起来愤怒至极。
不用仔细看,西尔维娅就能感受到,成百上千双带着疑惑和敌意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
莱尔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为她挡住了打量的目光。
“如果你真的想吃,我愿意将我的面包分给你,但请不要这么要求圣女殿下,这是对她的侮辱。”这位愚昧无知的先生似乎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不知不觉放低了音调。
西尔维娅的脸色一下变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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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她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有些时运不济,遇上南希德这一位难缠又令人厌恶的东西。
他果然不安好心,立志于在所有修士修女面前破坏她的形象,让她无法舒坦地度过后面在教堂的日子。
“莱尔,让开吧。”她站起来,温和的说道,然后直面南希德。
“亲爱的圣子殿下,这件事情似乎与您没有太大的关系吧?”西尔维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圣女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有义务维护圣女殿下。”南希德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有些无理取闹了,他这样想到。
“圣女殿下是神的代言人,她仙姿玉质,惊才艳艳,是王城里每一位少女都崇拜并渴望向之学习的对象,我当然也不例外,现在,我终于有机会与圣女近距离接触,自然是心神澎湃,兴奋异常。我只是想要和圣女殿下分享食物,这本就是王城少女们友谊交流的方式。”
西尔维娅又流露出受伤的神色,眼角泌出几滴清透的泪珠,“而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恶意揣测我,并给我安上‘侮辱圣女’的罪名呢?”
她顿了顿,又看向了安伊尔,“若是圣女殿下觉得不适,自会拒绝我的提议,圣子殿下又何必这样伤害我呢?”
台下一时议论纷纷,落在西尔维娅身上的敌视目光很快消失了,他们的视线如锋利的剑般落在了南希德的身上,她甚至听见了小声的讨论:“圣子殿下这一次确实过分了,王女殿下或许只是比较直来直往罢了。”
她低下头,装作擦拭泪水的模样,用手帕遮掩住自己狡黠的笑意。
自女孩向他展露微笑起,安伊尔的心神便全然放在了西尔维娅的身上。
这位孩子,她的笑容多璀璨啊,就算是夜晚千万颗星星,都无法与她那灿烂的笑容相比拟。
他猝不及防听到西尔维娅的话语,带着些委屈的言语,和她晶莹的眼泪一起,滑过她的眼角,滑过她的脸颊,落进了他的心间,激起一片泛滥的涟漪。
这位可怜可爱的孩子,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渴望着亲近他的吗?
5. 西尔维娅5
南希德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时之间,他又无话可说。
该说些什么呢?
说他明明没有这个意思?
说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他定定然看着眼前这位王女姝丽的面容,竟是全然顾那些异样目光于不顾,一时觉她胡搅乱辩,混淆是非,一时又觉她聪慧异常,让他无言能驳。
他瞧着这位安富尊荣的殿下的视线又落在他身侧的圣女身上,再次露出那一抹甜蜜的笑意。
“亲爱的圣女殿下,我能品尝一下您那一份烤得刚刚好,看起来金黄焦脆,格外诱人的面包片吗?”
西尔维娅怡然自得地笑着,看着安伊尔的眼睛。
即便西尔维娅自认为对安伊尔厌恶如斯,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圣女的双眸美丽异常,宛如流转的星夜,在被她注视着时,仿佛自己便是她眼中的唯一,轻易便坠入其中。
呵,就算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可不会放弃讨厌她的。
谁知道,在她之前,这位圣女殿下,又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多少人,让他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以她为马首呢?
安伊尔,有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南希德呢?
那一位傲慢且难缠的男性,也配得到她这样专注的目光吗?
一时之间,西尔维娅觉得自己被泡入酸水之中,只觉得对安伊尔之厌恶更甚,否则,为什么仅仅是想想,便觉喉头抽噎,连这表面的笑意,也难以维持了呢?
她凭什么不能只看着她呢?
西尔维娅的视线,牢牢粘在了安伊尔的身上,竟是一分一毫,也分不出给他。
她那样专注的看着另一个人,全然视他于无物,哪怕那个人是他一直悄然爱慕着的圣女,南希德依旧觉得难堪,或许是因为底下修士和修女们莫辨的神色。
他一时之间,竟生出一丝对圣女的埋怨之意,他所作所为,明明皆是为了她,她怎能让他一直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呢?
他看向安伊尔,却见她只注视着西尔维娅,眼中似乎只能容下这一人,再看不见他人他物。
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为他解围呢?
安伊尔感受到了西尔维娅的视线,她在看着他,此时此刻,这位可爱的,狡黠的,聪慧的孩子,眼中只有他一人。
像在看一颗珍贵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异光的宝石。
像在看一块足够可口的,孩子们最喜爱的坚果巧克力。
现在,她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她想要品尝他的食物。
这位神明很快想起了他的大天使塞拉,这位天使平素向来喜好饲养各种生灵的幼崽,在处理公务时,脖颈处总趴着一只有力的黑色猫咪,羽毛笔上,总停着一只白尾蝴蝶,脚边的虎总是爱侧躺着,露出毛绒绒的柔软肚皮。
“如何养好每一种生灵,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总是会为他们的身体问题而感到担忧,要知道,这些生灵,包括人类,都是很脆弱的,不像我们,有着无尽悠长的生命。”
彼时,黑色猫咪跳到他的手腕处,这位素来稳重的天使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羽毛笔重重划过纸面,留下一道墨色的划痕。
“小黑!看看你做的好事!”
他很快想起了神明还在他的身侧,又恢复了沉稳的模样,“不过,养育他们总是能带来一些成就感,就比如说,他们想要品尝我的食物,或者愿意将自己的食物分给我,说明我的努力消除了他们的害怕和恐惧,这些都是他们接纳我,亲近我的表现。”
神明很快看见那只被敷衍地取名为“小黑”的猫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它跳回桌子,将脑袋拱进了大天使的手中。
他的思绪很快回到了现在,这位神明看着西尔维娅的笑容,看着她期待的神情,所以,这位孩子,是想要亲近他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殿下,请品尝这一块你喜欢的面包吧。”他如此说道。
可是为什么,这位孩子眼中,浮现出惊愕的神色呢?
她难道觉得,自己是一位斤斤计较,不乐于分享的人吗?
这位神明听见了少女的谢意,看见她伸出她那只莹白而纤细的手,从他的陶瓷盆中拿走了那一块面包,她双手捧着那片面包,像一只仓鼠,咬下一口,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或许他应该对她更好一些,这样,才能够让她更亲近他,就像塞拉那只顽皮的猫一样。”这位素来高高在上的神明这样想到。
西尔维娅如愿吃上了自己想要的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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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面包,心中却没有愿望被满足的快意,如此厌恶她的安伊尔,就这样轻易答应她的请求,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
这位狡诈的圣女,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所以哪怕是对她这样厌恶的人,都如此客气!
西尔维娅看了一眼周围人对安伊尔赞扬的神情,愤愤地咬下一大口面包。
她心不在焉地解决了自己的食物,下一次,她要更过分一些,西尔维娅恶狠狠地想到。
*
西尔维娅的寝室被安排在了安伊尔的隔壁。
这个安排当然很合理,可是走进寝室的时候,她还是厌屋及乌地挑起了房间的刺。
“这套纯白的被子没有我寝殿里的天鹅绒毛毯柔软,莱尔。”
她像一只飞舞的白鸟,扑进被子里,陷进去,被厚重的被子包容着,连传出来的声音都变得闷闷的。
她有点想回家了。
莱尔是多么熟悉他亲爱的王女殿下啊,以至于这样细小的情绪变化,轻易被他捕捉了去。
他快速整理好了西尔维娅的行李,“殿下,现在,请再看一眼房间吧。”他柔声说道。
西尔维娅坐起来,看见她喜爱的玩偶已然被整齐摆放在床头,衣物被一一摆放在衣柜里,床头柜上,喜爱的话本被放置在桌面,熟悉的物品,竟也带来些家的感觉。
“谢谢你,莱尔。”西尔维娅抱紧了放在床上的玩偶,用那一双明润的眼睛看着她。
好在,莱尔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这位她熟悉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陪伴着她的,总是能将她照料得很好的管家先生,让她觉得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也不那么难捱了。
“不用谢的,西尔维娅殿下,满足您的所有需求,是我来到您身边的使命。”
莱尔单膝跪在地上,捧起了西尔维娅的一只手,在她的手背处留下一个轻柔的吻。
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您的,就像狄安娜殿下所说的那样,如果您想要体验性与欲的乐趣,我也会满足您的。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属于您一个人的。
童年玩伴,管家,引导者,无论什么身份都好,我都是属于您的。
莱尔垂下眉,想起了王储的吩咐。
6. 西尔维娅6
西尔维娅决定给南希德一个教训,这是她一早便做下决定的事情。
她是尊贵的王女,她的母亲掌握着实权,她的姐姐是下一任继承人,她是格温王室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受宠爱的孩子,她向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从来没有人,会如此给她难堪,而西尔维娅,向来睚眦必报。
莱尔当然赞同西尔维娅的计划,即便王女殿下没有这样的打算,他也是要给南希德一些惩戒的。
这位处于神权之下的圣子,自命不凡,显然不将王室放在眼中,对待王女殿下,也多有怠慢,作为殿下的管家,他理应要帮助殿下处理好这位圣子,避免日后再次出现这样的事情。
可是,现在殿下想要亲自动手,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没有人,比殿下更重要,也没有事情,比让殿下高兴更重要。
他替殿下打开了寝室厚重的门。
这显然是西尔维娅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扒着门口,悄悄探出脑袋,像一只想要去厨房偷吃的仓鼠,四下打量了一番。
隔壁属于安伊尔的寝室很安静,没有传出一丝声响,或许她已经睡了,西尔维娅如此想到。
她于是站了出来,站在回廊处,回廊不断向前延伸着,脚下的异色地毯不断蔓延,然后在眼前的某一处,变成了阴沉沉的黑。
像一滩浸没着怨灵的污秽的池水。
墙上挂着一盏接着一盏的银制灯盏,白色蜡烛燃烧着,灯火摇曳,带来一点昏暗的光明。
“教堂的蜡烛实在不够明亮。”西尔维娅的心中升腾其一丝恐惧,她握住了身边莱尔的手。
她被这只有力的手紧紧地反握着,莱尔修长的手指挤进她的指间,在这样幽暗的夜晚,带来了绵绵的暖意。
“不必害怕,殿下,我在您的身边。”她听见莱尔低沉而稳重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她的耳边绽放,驱逐了那些环绕在她身侧的阴寒。
她怦然乱跳的心蓦然安定下来。
不必害怕的,莱尔在她的身边。
她向前走去。
*
这不是莱尔第一次握住西尔维娅的手。
但是无论哪一次,他都会为此而感到满足,亲爱的殿下的手,柔软而温暖,像一团棉花,被他握在手中。
这当然不是一块棉花,若是用力一些,便能感受到殿下搏动的血管,还有藏在血肉之下的骨骼。
而现在,他的手指与她的手指交缠着,就仿佛他们在拼尽全力地拥抱着,此生都不会再分离。
他牵着殿下走在这条并不算太长的廊道上,来到了南希德的房间,里面的人还没有睡,发出一些细小的声响,但这没有关系,他无声地念了一小段咒语,他如愿听见了男人重重倒在床上的声响。
他会为殿下做好一切准备的。
殿下松开了他的手,她推开了南希德的门。
西尔维娅没有想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在进门的那一瞬,将南希德敲晕的念头。
但是现在,这个令人厌烦的家伙正呈现一个“大”字趴在床上,仍然穿着今天出行时的衣物,正睡得深沉,就连他们进来时造出的声响,都无法惊扰到这一位陷入深眠的家伙。
“真是不讲卫生。”西尔维娅对南希德不洗澡就入睡的行为嗤之以鼻,谁能想到,这一位外表光鲜亮丽的圣子,私底下竟时一位不喜欢洗澡的家伙呢?
她不禁开始回想起今天是否与有他亲密地接触,谁知道这一位男士,除了今天不清洗外,昨天有没有清洗呢?
这位思维跳跃的殿下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一个话本,她不禁发出一声轻笑,呵,有着洁癖,素来不喜与人亲密接触的安伊尔,无论怎样细想,都不会与如此不关注个人卫生的家伙有私情。
试想一下尊贵的圣女殿下,看到圣子脖颈上渗出的汗液,闻到他混杂着体味的香水气味,脸上会流出怎样的神情呢?
会不会皱着眉,那双璀璨的眼珠因而变得晦暗,将一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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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掩藏在面具之下呢?果然,这个话本,一定是虚构的。
西尔维娅的脸上浮起两片红晕,她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这位殿下随意地将早已准备好的魔法球扔向南希德,看着魔法球变成一团白色的雾气,融入南希德的身体里,转身便离开了。
她显然不太不情愿在这间屋子里多待片刻了,谁知道这位道貌岸然的圣子,多久清理一次自己的屋子呢?
莱尔没有再看南希德一眼,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眼前的殿下,无奈地扬起一抹笑。
殿下果然还是这样柔和,仅仅一个做噩梦的小法术,怎么足够呢?
他追随着西尔维娅的步伐而去,在大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一小团红色的雾气飘了进来,在南希德的脑袋上转悠了几圈,突而化作一条细长的线,窜进了这位圣子的肚子里。
这是一个小小的惩戒。
在光明神的庇护下的圣子,当然不会出现太大的反应。
譬如说脑如刀搅,譬如说猝然晕厥。
*
走出南希德的屋子时,西尔维娅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通畅了些。
只要一想到那个家伙的屋子里或许灰尘飞布,脏污遍地,她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吸入一些带着异味的气体。
她现在不觉得害怕了,或许时因为成功地做了一件坏事,也或许是因为甫一走出那扇门,莱尔就牵住了她的手。
西尔维娅只觉得她的心脏在快速地跳动着,像一只充满活力的小鹿,将血液快速地从胸口传输到脑袋,带来了难以忽略的快意。
这样的快感让她完全忽略了前方属于安伊尔房间的门,悄然打开了。
安伊尔站在门口,他的视线缓慢地从西尔维娅的脸颊上划过,他看到她欢快的神情,然后又慢慢滑到她与莱尔交握的双手上。
这位孩子,在这样的夜晚里,为什么会牵着一位男士的手,笑得那样欣悦呢?
安伊尔一动不动地站着,足够冷静地想到。
7. 西尔维娅7
西尔维娅被吓了一跳,若不是莱尔及时拉了她一把,她将径直撞上这位圣女。
圣女一席白裙,银发上还沾着些水汽,或许是刚刚洗了澡,望向她的眼眸潮湿如六月落雨的草地。
她胸前饱满,呼之欲出,让西尔维娅莫名想到白日里看到的光明神雕塑贲张的胸肌,不由觉得眼前微微发热。
昏暗的烛火摇曳着,来之不易的光明如数洒在这位圣女的脸庞上,映照得她面如蜜蜡,唇如艳花。
安伊尔就这样笔直地站着,挺立如松,望向她的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不虞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是吗?”西尔维娅一时觉得心虚无比,是了,这位圣女殿下,天赋卓然,五感向来强于他人,怎会不知她之动向?
她一时又觉恼羞异常,指不定这位圣女早早便知她之去向,只是等候在此,定要抓她个现行,要她难堪,让她下不了台。
眼前人一声未吭,只是沉沉地望着她,西尔维娅却沉不下气了,她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这位圣女的面前,安伊尔神色未变。
这位顽劣的王女殿下登时又心生不满,她又往前了一步,垫起脚,上半身倾斜着,她的鼻尖几乎要贴近这位无动于衷的圣女的脸颊,她撩起了一缕散落在安伊尔脸侧的银白色的发丝,漫不经心地将它别在了她的耳后。
“亲爱的圣女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您也像我们一样,看着这美好的夜色,升起了夜游的雅趣么?”
她靠得如此近,她的鼻息落在他的耳侧,安伊尔能够清晰感受到她胸膛引发的微微颤动。
他的目光垂下,落在她的手上。
这双手,这双在前一秒,还牵着另一位男性的手,看起来白皙如斯,柔软如斯。
哪怕不用握上,他便能想象到它的触感,定然是要比天国的云彩更娇嫩,比塞拉的小黑更温软。
这位孩子,被她的母亲和姐姐养育得很好。
她太过纯良,太过温和,还没有明白,这世上的异性,大多有着些难以启齿的花花肠子,其心之邪念,肮脏如地沟中的污秽,连那硕鼠,都不愿光顾。
这位孩子,应当学会辨别的。
但也没有关系,他会好好教导她的。
这位神明如此想到。
他扬起一抹笑,这笑轻易驱散了连廊里的昏暗,让西尔维娅生出些头昏意乱的情绪。
“今天的夜色确实不错,不知王女殿下是否赏在下几分薄面,与我同游呢?”
“圣女殿下,时间已然不早,王女殿下需要休息了。”莱尔站在他亲爱的殿下的身侧,像一位真正的,尽职尽责的管家,不卑不亢地说道。
安伊尔却没有分出一丝心神在他的身上,他只是柔和地望着西尔维娅,如此耐心,如此温和。
“殿下,您是否愿意呢?”
*
西尔维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出现在了花园里,甚至在安伊尔表示自己会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去时,同意了她让莱尔先回去的提议。
或许是因为她是一位善良又替他人考虑的好王女,不忍心看到这位圣女出现被她拒绝的窘迫画面吧,尽管她如此讨厌这位虚伪的圣女殿下。
此时月朗云舒,清浅的月光普照大地,万花熙然喧嚣,渡上层层银边,竟也多了些意趣,西尔维娅漫步于这教堂的月下花园,难得不觉枯燥,只尽然将景色收入眼帘,心中开阔,几乎要忘却了身侧之人。
安伊尔却不然,他的心神全然不在于眼前花物,他悄然注视着安静地向前走着的西尔维娅身上。
她还穿着今天那一身白裙,想来是还未来得及洗漱,月光皎皎,落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清丽脱俗,他们的裙角不时相撞,缭绕缠绵,浑然一体。
这位神明的神色逐渐变得柔和,“乖巧的孩子。”他如此想到,却在下一刻,又皱起了眉,“她为什么不牵着他的手呢?”
他又想起了今天所见,这双柔夷,被包裹在另一双属于男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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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纵然他知晓这位孩子纯真的心地,却不知觉升起一丝妒忌之意。
难道他的面容,比不上那位幸得垂怜的男性?
难道她之于他的亲近之意,不足以于那位先生相比教?
这位孩子可知道,这世间男性,多是甜言蜜语,口蜜腹剑?
他悄然离西尔维娅更近一些了,他们的手几乎要靠在一起,穿堂的风叫他们缠绕。
这位亲爱的孩子,理应是要与他亲近的,就如同塞拉的猫儿一般。
西尔维娅后知后觉这位惹人厌烦的圣女殿下离她太近了。
在这样飒爽的夜,她竟觉得这位殿下的体温,似乎有些太高了,风将她身上源源不断的温度,传到她的手侧,又如一株菟丝花,沿着她的手腕,手肘,不断蔓延。让她的耳垂,都要染上这样的温度。
只消微微侧头,她便能看到这位被万民爱戴着的圣女,丰满的胸脯,和瑰丽的容颜。
她一时觉得脸热面赤,头晕脑胀,便觉这定然是这位狡猾的圣女的阴谋诡计,亦或是厌恶之情令她如此。
这位令人恼怒的圣女,果然阴险如斯,竟以如此行径,扰乱她赏花的闲情雅致。
西尔维娅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一时竟不知行至何处。
只见乌云盖地,天色乍变,月光,星光,全然消失,天地骤然换上另一幅面皮,风色飒飒,令这位王女殿下心生戚戚。
她隐约见眼前花丛涌动,不知何物藏于其间,扰得这花叶乱颤,失了风度。
西尔维娅面色紧张,又见安伊尔已然在她身侧,一时之间,将那些什么厌恶,什么爱恨,全全抛之身后,她抱上安伊尔的手臂,宛若一条美人蛇,几乎将整个身子压在上边。
这位神明不再动弹了,他笔直地站在那,垂下眉眼,便看见西尔维娅的发旋,她金黄色的长发随性地披在肩上,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时颤动着。
像一团见了人,羞怯的仓鼠。
她全然依赖着他。
8. 西尔维娅8
眼前花丛簌簌作响,西尔维娅不由抓紧了安伊尔,生怕突然出现什么面容崎岖的魔物。
却不想这里是被光明神所庇护的地方,怎会轻易出现了什么魑魅魍魉。
一把剑挑开花叶,一位穿着亚麻色衬衣,腿部绑着棕色皮革的男人走了出来。
“圣女殿下,王女殿下,夜安。”他右手握拳放于左胸,低头向两人示意。
“夜安,莫德雷。”安伊尔点头向他回礼。
西尔维娅渐渐放松心神,“夜安,骑士长先生。”
她当然认得这一位先生,他是少数没有光明元素亲和力,却能凭借自己高超的剑术进入骑士团,并在一年内名声大噪,成功顶替上一位骑士长,成为一位合格的继任者的人。
她上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还是在光明团的继任仪式上,西尔维娅已然记不清当时他的穿着,只记得,这位骑士长先生的身材很好,他的肩膀宽厚,胸膛坚实,背肌紧紧绷着,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显然刚刚练完剑,手中那把朴素的银剑早在见到她们之际便放回剑鞘,胸膛微微起伏着,许是练剑时所激起的急促呼吸还未平息,被汗水浸湿的衬衣紧贴身躯,勾勒出他肌肉的轮廓。
这衬衣显然太过单薄,被汗湿后便形如虚设,西尔维娅隐约觉得自己看见了他的茱萸。
她悄然放开了安伊尔的手,全然被眼前美景所吸引。
这位殿下没有注意到,她所厌恶的圣女,情不自禁地揉搓着自己的指尖,又很快目光沉沉地从莫德雷裸露的肌肤上掠过。
在西尔维娅打量莫德雷之际,莫德雷也在观察这位王女殿下。
王城中的传闻他当然有所耳闻,但他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流言蜚语的威力,他曾经也品尝过,那显然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现在看来,果然有所偏差。
这位王女殿下与圣女的关系,看起来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恶劣不堪。
只是,这位殿下看起来过于骄矜,虽是与他问了好,视线却一直不愿放在他的脸上,只是打量着他的衣着,不时皱眉,颇有些神游海外的意味,许是嫌恶他身上的气息吧。
身为一名合格的骑士,怎么能缺席日常的锻炼?
那水一洗,便是什么气味也没有了。
他一时想要解释,又觉得对方什么也没说,若是自己先讲,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指不定对方根本就毫不在意。
犹豫之际,只听风声飒飒,闪电乍作,横跨半边天际,雷声紧随其后,惊得眼前王女浑身一颤,豆大的雨滴落下,猝不及防砸在她的身上,让她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在下护送您回去。”他弯下腰,行了一个礼,面对着安伊尔和西尔维娅说道。
*
这场雨来得实在过于突然,来不及反应,便将西尔维娅浇了个透心凉,安伊尔和莫德雷当然也不能幸免。
纵然在下一秒,安伊尔便升起了屏障,抵挡了四处飞溅的雨花,他们的衣物还是在雨水的作用下变得湿淋淋,紧紧黏在皮肤上。
骑士先生散落的黑色发丝落在脸颊侧,别有一番风味,莫名让西尔维娅眼花缭乱起来。
她悄然注视着身侧的莫德雷,看着他紧绷的小臂肌肉,和宽厚的胸膛,又不时注意着安伊尔,看见白色的衣裙沾着她的肌肤,露出几分蜜一般的色彩。
几滴雨水从安伊尔的发丝间掉落,滑过她高挺的鼻梁,又落进了大地之母的怀抱。
她一时看出了神,颇有些目不暇接之意,只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动,竟不觉安伊尔和莫德雷已然将她送回了寝室前。
“虽然突发意外,这场夜游依旧十分愉快。”
这位神明停下来,正巧看见这位孩子的视线从他的身上收了回来,慷慨地落在了莫德雷的身上。
他于是捻起一块手帕,细细抹过西尔维娅脸上滑落的雨点,宛若在做什么精巧之事,他的手腕随着雨点的痕迹运行,落在了西尔维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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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淋了雨,而变得湿润的唇间。
那是一抹淡红,像清晨从东方升起的太阳染红的云彩,是健康的象征。
安伊尔的手顿在那处,不知想了些什么,在西尔维娅想要从他的掌间溜走的时候,轻柔地按捻上那一抹朱红,让白色的手帕吸走了那一点落在唇间的潮湿。
西尔维娅素来是享受惯了他人的伺候,却在此时,升起一丝不适之意,她想要脱离安伊尔的掌控,却还是晚了一步,让这位圣女碰上了她的脸颊。
她一时愣在原地,那些因为突发意外而消失的厌恶和其他什么杂糅的情感又通通回到她的胸膛,像一块放多了酵母的面团,不断地膨胀,让她蓦然觉得胸膛胀满,一时竟忘了呼吸。
她怔怔然定在那处,面颊泛起红润,等到回过神,想要逃离时,这位圣女已然完成了她的动作,将手帕收回。
西尔维娅只觉气恼异常,认定了这位虚伪的圣女必然是知她嫌恶,故意靠近她,来让她失态。
“夜安,西尔维娅。”
安伊尔露出一抹完美的笑容,却见西尔维娅草草说了句“夜安”,便急匆匆推开门,走了进去。
莫德雷想要说出口的“夜安”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看着西尔维娅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般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只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想来这王城的传闻实在有些过于离谱,这位殿下,与其说厌恶圣女,还不如说厌恶他来得更准确些。
至少,在离开前,她只和圣女殿下进行了告别,而他,被全然忘在了一旁。
他不禁又嘲笑起自己。
身为一名合格的骑士,与其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多去锻炼一会儿,让手中剑,展现其无限风华。
莫德雷又恢复了往日神色,他平静地看着安伊尔,“夜安,殿下,祝您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微微屈身,然后在得到安伊尔的回应后转身离去。
这位骑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径直走向了浴室。
9. 西尔维娅9
当夜,西尔维娅便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又是梦见莫德雷半跪在她面前,上身只着一件单薄丝质衣物,仰着脑袋,全然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她坐在床边,从身侧床柜上端起一杯红酒,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悠悠摇晃着。
酒液与杯壁相撞,折射出晶莹的光,莫德雷将将虚握着她的手腕,微微倾斜,那紫红色的酒液便顺势而下,染红了他的衣物,衣物便紧紧沾在他的胸膛。
他发出一声喘息。
一时之间,空气间尽是葡萄酒醇厚而黏腻的气息。
又是梦见她一抬眼,便望见安伊尔站在层层帷幕之后,阴沉沉地望着莫德雷,在她看过去之际,又抬起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清丽。
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像在看一只不太乖巧的猫,隐约流露出些惩戒的意味。
梦境断断续续,斑驳陆离,让她不觉辗转反侧,皱着眉,踢了被,宛若脱水的鱼般发出细细的啜泣。
忽而又觉额上一片清凉,如干涸之地乍逢春霖,只恨不得将自己都埋进那股凉意中。
西尔维娅伸出手,将这一抹熟悉的气息拉进自己的怀中。
她握住了一只手。
*
西尔维娅醒来的时候,发现莱尔正趴在她的床边,丝绒一般的红色头发素来是整齐的束缚在脑后,现在却变得有几分凌乱。
他的一只手被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另一只手交叠着枕在他的下巴处,被压出淡淡的红印。
单边眼镜倒是依旧好端端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莱尔睁开那双漂亮的红眼睛,难得露出几分慌乱。
“抱歉,殿下。”他的一缕头发翘起,少了几分严肃,倒是多了些柔和的气息,于是西尔维娅伸出了手,强硬地将那一缕顽劣的头发压了下去。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浮着碎光,“不必和和我说抱歉,没关系的,莱尔,是我先拉住了你的手。”
莱尔的记忆一下被这句话拉到了很久以前,他细细描摹着眼前少女的面庞,逐渐与从前那位拉着他的手,让他起来的女孩的脸重合。
他很快恢复了往日那副靠谱的模样,拿出一只羽毛笔,仔细核对手中的纸张,又看了看怀表。
“殿下,我们得在一个小时内前往主礼拜厅受谕。”
*
光明教堂又名“光明修道院”,这里除了行使教堂的职能外,还兼备着教育的功能。
来自各地的,具有光明元素亲和力,并极具天赋的人都会来到这里,进行更深层次的学习。
然后在学成之后,一部分进入教堂,成为神权的维护者,一部分进入王庭,为王室奉献力量。
当然,也有那么一些桀骜不顺,或者其他种族的生灵,在漫漫的人生长河上,选择自己所喜爱的,代表着自由的职业。
这也是王储殿下将西尔维娅送来这里的一部分原因,让她在这里学习更深奥的魔法,成为一个更优秀的,能够有自保能力的王女。
西尔维娅自然是知道姐姐的良苦用心,但是在听着台上白发教皇絮絮叨叨对光明神的赞美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她早已预料到晨会的内容必定会无聊透顶,纵然前方还留有空位,圣女的身侧依旧无人落座,她还是选择坐在了后排。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实在是聪明绝顶,就比如现在,在层层叠叠的人的掩饰下,她悄然闭上了眼睛。
嘿,那什么赞美歌颂,都见鬼去吧。
西尔维娅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而感受到身侧一道灼灼的视线正看着她。
她蓦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头宝蓝色的头发,被编织成两条整齐的麻花辫,用红白格子头绳装饰着,她有着一对半透明的鳍耳,她是一位鲛人。
这位女孩意识到西尔维娅醒来,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她的手指搅着她的衣摆,将那处衣物搅得七零八乱,皱褶丛生,瓷白的脸色晕开一抹鲜红。
“你好,”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西尔维娅的脸,她的脸颊更红了,仿佛什么人往她的肌肤中种下的蔷薇开了花,“你真好看。”她嗫嚅地说着,视线快速地瞥向前方正在滔滔不绝赞美着光明神的教皇,又很快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了西尔维娅的脸上。
“你真好看,比我家乡的珊瑚丛还要美。”她喃喃地说道,情不自禁地往西尔维娅的方向靠近了些。
西尔维娅的美貌总是被夸赞的,但是无论是什么“王城的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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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还是“神明遗落在世间的珍珠”,都不如此时眼前女孩直白的赞美让她喜悦。
她凑上去,让自己离那位少女更近了些。
“谢谢你,你的赞美让我今天拥有了一个好心情。能否让我知道你的名讳?”
相近的年龄让西尔维娅自然地搭起了话,当然,有那么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教皇的长篇大论实在有些无趣,她迫不及待想要寻找些新的乐趣。
“对了,我是西尔维娅.格温,你叫我西尔维娅就行。”她接着说道。
“我叫黛安。”
西尔维娅于是悄然移动身子,小声地说道:“你是鲛人族吗?你的耳朵可真奇特。”
她像看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凝神注视着黛安的耳朵。
这是一双足够独特的耳朵,透明得如晶莹剔透的果冻,轻易便能看见蕴藏在其中的蓝色血管,那密密麻麻的血管交集着,在血液的冲刷下微微涌动,宛若古老的,维系着一整个文明的河流。
黛安的眼眸似夏日草丛中的萤火虫般亮起,“是的。”
她们于是聊了起来,讲到了王城的风景,海底的美景,还有许多有意思的话题。
“你是说你家里是牧羊的,海底里面也有羊吗?”西尔维娅露出疑惑的神奇,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黛安。
“当然,你可能没有见过,我的家乡盛行变形海肠,变形海肠可以变成所有你想要的模样,我喜欢让它们变成羊,羊看起来很可爱,当然,有的时候我也会让它们变成别的东西。”
黛安不由自主地比划起来,在怀中划出一个小羊的模样。“不过,小羊抱起来很舒服,像一团棉花。”
“什么都可以变吗?”
“就算你想要让它变成圣女殿下的模样,都可以的!”
西尔维娅轻易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幅透明的蓝色海肠蠕动着,变化出安伊尔的身形的画面,难以自持地笑了出来,但黛西没有笑,她莫名看起来紧张极了,两只手的手指互相搅着,搅得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都泛起了红。
黛安看着她的身侧,欲言又止。
西尔维娅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回过头,看见了安伊尔的脸。
教皇的赞美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了。
10. 西尔维娅10
西尔维娅的笑意收敛起来。
她们显然聊得过于沉迷了,一时竟不察晨间祷告早已结束,絮絮叨叨的白发教皇没了身影,人群稀稀拉拉离去,偌大的主礼拜厅,只剩零零散散慢人一步的同学。
黛安向前站了些,“圣女殿下,我不是有意妄议您的,”她低着脑袋,嗫嚅着说道,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安伊尔的眼睛,“抱歉,圣女殿下。”
“没关系。”安伊尔的面上神情未变,似乎将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掩埋在那张灼若芙蕖的面庞之下,让西尔维娅无法探究分毫。
她一时又觉这位圣女脾性如渊,似无棱暖玉,百般试探不露愠色,一时又认定她心思如雾,深不可测,难窥其真实所想。
若是有人将她比作似虫似蛇的蠕动着的海肠,她必然觉得冒犯无比,定是要小惩大诫。但是,黛安又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要向她描述变形海肠的神奇之处。
这位王女不愿让圣女对黛安埋下芥蒂的种子,于是扬起洋洋的笑,挽住了黛安的手。
“圣女殿下,请别在意,黛安只是与我交谈到兴致之处,忘其所以,并不是有意冒犯您。”她朗声说道,直觉手中胳膊微微颤抖,低头一看,便见黛安身躯微颤。
西尔维娅只觉她许是紧张异常,于是身躯向她的方向倾斜而去,腾出一只手,悄然轻拍黛安的后背,让她知道她在她的身侧。
黛安扬起头,露出些感激的意味。
安伊尔眼底微光浮现,如水面上转瞬即逝的涟漪。
“西尔维娅,请随我去享用晨间餐点吧。”安伊尔如此说道。
*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银餐叉上折射出独特的纹路,点缀在肉桂面包上,使得眼前的面包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他们身处教堂的另一所圣餐厅,这里以学生居多,热情洋溢的少年们少了些神职人员的谨慎和严肃,多了些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色调,哪怕是在进食的时段,仍是忍不住密密交谈,讲到兴致处,又不时捂着嘴,从指缝中露出一点清脆的笑声。
西尔维娅选了些肉桂面包,夹了点培根,又盛了碗燕麦粥。
相比较在宫殿里仆人们准备好一切,无需她动手的就餐模式,这样自由选择的感觉也不错,西尔维娅如此想到,在黛安的身边落座。
她一时被黛安盆中所盛的食物震惊,只见那肉桂面包铺满了盆底,上面又铺上一层培根和煎蛋,最顶层放上巧克力蛋糕,食物被堆叠成一座小山,但又因为过于整齐的摆放,莫名多了些奇异的美感。
“西尔维娅,你的早餐吃这么一点的话,不会很快就感到肚子在打架吗?”
黛安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西尔维娅的食物,脸上真切的担忧宛若溪水般流淌下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当然不会,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这些食物能够给我提供充足的能量。”西尔维娅回答道。
“好吧,也许鲛人会吃得多一些,我在家里的时候,就很喜欢吃变形海肠,妈妈说吃多一些,可以长得更高更结实,现在,陆地上的食物也很美味,让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多品尝一些。”
黛安坐在位置上,勺起一块蛋糕,张大了嘴,将食物放进嘴里,似鲨鱼般的尖利牙齿严丝合缝地闭合,她灰蓝色的眼睛眯起,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纯粹的,因为食物而感到的愉悦。
许是黛安脸上对食物的认可感染了她,西尔维娅莫名多了些兴致,她吃了点肉桂面包,味道当然比不上宫殿里的厨师的手艺,但她莫名觉得美味。
因为黛安而调动的对事物的感官变得敏锐而易满足。
“变形海肠是什么味道呢?”西尔维娅喝了一口麦片粥,又觉得好奇起来,她尚未品尝过这种食材制作的食物。
“嗯,”黛安歪着脑袋,咬着勺子思考了片刻,似又想到了什么,眼睛腾然亮起,“我昨天吃了一块香橙果冻,比那个更脆一些,然后,更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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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扭头看向西尔维娅,“下次回家,我带一些给你尝尝。”
西尔维娅杏仁般的眼睛微微地张大,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她放下手中的餐具,扑到黛西的身侧,抱住她的手,脸上露出安伊尔并不熟悉的,娇俏的笑容,“你真好,黛安。”
她柔软的脸颊轻轻蹭了蹭黛安的胳膊,尽管动作轻柔,她的脸颊还是因为这个举动而微微陷下一块,像一份被压扁的面团。
她的声音也和平日里他能够听到的全然不同。
尾音像长尾蝶的拖尾,缠缠绕绕,似是浸了蜜糖,黏糊糊从红粉的唇中溢出。
像塞拉那一只敏捷的豹,只有见到塞拉时,才会顺从地躺下,露出不为他人所轻易望见的雪白肚皮,然后从喉咙里挤出咕哝咕哝的奇特叫声。
那只豹伸长它的爪子,只渴望着塞拉的拥抱。
他看见她身侧得此荣宠的女孩愣在了原地,玻璃样透白的皮肤上,红色从耳尖蔓延到脖颈,然后连指甲盖都变了色调,她的手一动未动,只享受着这位王女殿下亲昵的举动。
她为什么不对他这样呢?
安伊尔缓慢地眨动眼睛,睫毛投下的阴影遮挡了光亮,光线似乎在此刻被他隔绝在外,他的眼底一片晦暗。
抱着他的手臂,只对他露出这样旁人不得而见的光景,他定然会揉揉她那金黄色的,瀑布般的头发,满足她所有的愿想。
谁会比神明更无所不能呢?
或许是他做得还不够好,这位神明这样想到。
他应该做得更好一些。
这位神明于是捻起一块手帕,他的手迈过底下随意摆放着的食物,伸到了西尔维娅的面前。
他擦拭了一下西尔维娅的嘴角,将那里被燕麦粥濡湿的痕迹擦去。
“你的嘴角脏了,不过没关系,这样便干净了,”安伊尔顿了顿,在西尔维娅莫名的神色中再一次张开了嘴,“我的房间里有一些精灵族赠送的生命花饼,你想要品尝吗?”
11. 西尔维娅11
生命花饼吗?
西尔维娅想要躲避的动作一顿,这并不是寻常可见的食物。
精灵族的生命花饼,通常原材料采摘自她们一族的圣物——生命树,这花十年一开,对于生命悠长的精灵一族而言,自是不算长久,只是对于只有百年寿命的人族而言,十年的光景,已是学步小童到窈窕少女的跨度。
更何况,生命花饼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味道也十分不错。
西尔维娅上一次吃的时候,还是在精灵族来王城交谊时,生命花饼是她们带来的献礼。
她有些意动,又不禁疑虑起这位圣女殿下怎会突发善心。
西尔维娅打量起她的神情,只见安伊尔面色无一变化,将使用后的手帕收了回去,冰凌凌的眸子就这样望着她。
“或许是因为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对她发出这样的邀请。”这位殿下思索片刻,于是得出这样的结论。
虽是如此,但她已经答应了黛安,晚些时候和她一起到王城那些繁华的街道逛逛,瞧一瞧有什么新鲜玩意,买一些魔法绘卷或者神奇魔药。
“您的好意如晨露月华,我已心领。”西尔维娅如此说道。
安伊尔抿了抿唇,他自是看到了西尔维娅的意动,但是,她为什么拒绝他呢?
不过,她若是喜欢,他总能够让她品尝到的。
*
午后,西尔维娅便换了身轻盈的装扮,与黛安走在了王城的街道上。
鹅卵石铺就得街道蜿蜒如藤蔓,两侧的房屋高低有致,阳台上各式各样的鲜花尽情盛放,连街角的地面上,都是层层叠叠的雏菊。
空气中属于百合的淡雅气息和鸢尾,紫罗兰的独特芬芳交杂融汇,仿佛整条街都被热情的花朵拥簇。
路边随处可见推着靛青和鹅黄交杂的推车的商贩,尖耳的精灵商人吆喝着推销会唱歌的魔法玩偶,吟游诗人不甘示弱地演奏手中竖琴,闭着眼睛唱出优美的曲调。
这里是王城,是格温王朝最繁华的都市。
西尔维娅自然是多次游玩这座城市,但黛安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赞叹之意,一时之间,不禁有些目不暇接。
几个人身兽腿的孩子叽叽喳喳地笑着,从她们的身边跑过,一只金眼白猫从黛安的脑袋上飞跃而过,跳上房梁,慢慢悠悠地顺着管道行走。
忽而远方传来琉璃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声,她们望去,看见不远处的临时舞台,红金色的帷幕被拉开,底下人群围成一个半圆,废弃的圆酒桶被充当座椅,带着头纱的女人手中抱着烤栗子和长条面包,魁梧的男人一把将吵闹的娃娃举起,放在自己的肩头。
焦糖和面粉发酵的香气在空气中流淌,随着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粘满了层层叠叠旧海报的木质舞台上,一位穿着蓝金色燕尾服,手拿渡鸦乌木杖的先生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黛安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又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扭头,虽是注视着西尔维娅,眸光却不时瞥向那令她倍感新奇的舞台。
“是街头魔术表演,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西尔维娅牵起黛安的手,像一条游鱼般在人群中穿行,不多时,便来到了那舞台面前。
只见那魔术师半边鸦羽面具遮住了右眼,左眼倒是暴露在外,他的瞳孔是少见的青灰色,此时游刃有余地谛视了一眼台下观众,像是望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人,极轻极浅地哂笑。
“女士们,先生们,精彩的魔术表演即将开始!”
他轻巧地将手杖向上一扔,带着金丝白手套的手轻盈翻转,轻易接住了直直往下坠的手杖。
他将头上的黑缎面礼帽取下,鸦羽手杖轻点,帽子开始轻微颤动,像正在消化着食物的肠道。
众人目光睽睽地望着他,下一秒,成千上万的的糖果从礼帽中喷涌而出,彷若四散的烟火。
孩子们发出雀跃的笑声,张大了手臂,想要抓到更多的糖果。
大人们也不由沉浸在这样童话般的场景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捏住一颗彩虹色纸包裹着的糖,剥开糖纸,将小巧的糖果捻进口中,让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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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师的手再次翻飞,黛安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手中还抓着几颗糖果。
只见数只纸鹤从他的手心飞出,环场飞舞,落在观众的手中,“腾”地一声,在孩子们稚嫩的手心中化成一团白色的雾气,如云般环绕着这群捧场的观众,将他们轻轻托起。
“妈妈,妈妈,我会飞了!”扎着单边麻花辫的小女孩一脸惊奇,挥舞着双手,似一只自在的气球,在空中翻了个滚。
西尔维娅也飘在了空中,失去重力的感觉很奇特,浑身变得轻飘飘,她几乎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云彩,或者一阵风。
她又有些担心黛安会不习惯,望了过去,却见她的瞳孔剧烈收缩,然后在下一秒恢复正常,她的嘴唇微张,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啊”。
细碎的光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淌,像被微风吹乱的星空。
她看起来正沉迷于这样神奇的体验中。
她们被安稳地放置在地面上,这样奇特的体验结束了,黛安微动的手指流露出她的一丝意犹未尽。
“接下来的魔术,我们需要一位助手,哪位可爱的孩子,或者迷人的女士,优雅的男士愿意帮忙呢?”
现场一下如同点燃的火把,变得热闹起来。
孩子们高高跳起,伸长了自己的手,几乎要把指甲塞到西尔维娅的鼻孔里。
西尔维娅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往旁边靠了靠。
“大家实在是太热情了!我实在难以抉择,或者,我们可以用一点小小的魔法来决定,来瞧瞧谁是今天的幸运儿。”
只见魔术师手中的渡鸦手杖中,那一只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渡鸦似乎有了生命,它睁开眼,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它挥舞着翅膀,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高高飞起,在空中盘旋。
它似乎选中了自己的目标,像一根利剑般从天而降,落在了西尔维娅的肩上。
“这位美丽的女士,恭喜您成为今天的幸运儿。”
魔术师右手抚胸,左腿后撤半步,左手掌心向上,向西尔维娅伸出了手。
12. 西尔维娅12
一时之间,万草千花自他指尖绽放,铺就在猝然出现在西尔维娅面前的云朵上。
她对上了魔术师的眼睛,在他那双青灰色的眸子里看到一丝熟悉的浅笑,西尔维娅于是踏上了那朵云彩,云彩将她托起,将她送上了舞台。
站在高台之上,台下的一切变得清切起来,她看见仰首正望着她的黛安,看见眼睛发亮,似乎蕴含着无数星星的孩子,看见躲藏在人群中,行使着保护她的职责的莱尔。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当下,只见身侧的魔术师轻轻挥舞权杖,舞台便焕然一新。
脚下的木制地板变成一块巨大的怀表,指针在慢慢悠悠地向前行走,不肯停下自己的步伐。
垂落的藤蔓上缠绕着软和的月光纱,云彩变成了一只又一只可爱的动物,穿着黑西装的兔子坐在云朵钢琴前,微微仰着头,扯了扯黄色云彩变成的领带。
穿着波点裙子的猫两只手捧着笛子,驴子扯了扯不太合身的背带条纹裤。
“亲爱的女士,别眨眼哦。”金黄色的光芒从魔术师的手杖中射出,星星点点,纷纷扬扬地落在了西尔维娅身上。
她轻盈的裙子陡然变化,变成了一套华丽的礼裙,头顶的灯亮起,在她身上洒下一束光,礼裙在光的照射下,看上去像刚刚出炉的香草蛋糕。
魔法师也换了一身装扮,只见他的手杖,渡鸦已然消失,手杖通身金白,顶端是一块点缀着新鲜草莓的白巧克力蛋糕,他的袖口缀满了星星,只消一挥手,星光浮现,衬得那蕾丝手袖更加华丽。
“妈妈,妈妈,我也想要漂亮衣服。”底下年幼的男孩手指着魔术师,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好好好,待会我们去买。”年轻的夫人挽着丈夫的手,羽毛扇子捂着自己的脸,柔和的说道,让人倍感温馨,不禁称赞这可是一位多么乐意满足孩子需求的好母亲。
男孩却不识识时之务,“不要嘛,不要嘛,我现在就要!”男孩哭闹起来,不查身边人悄然投射厌恶的视线。
扎着单辫的女孩抱住了母亲的腿,“妈妈,他好吵。”
“不好意思,犬子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年轻的夫人惭疚地笑了笑,不顾丈夫幽怨的神情,放开了丈夫的手,一把拎起男孩的衣领,走远了。
西尔维娅愣怔地看着那对母子,看见女人一把将扇子扔到丈夫的怀中,另一只手将男孩提到自己的眼前,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
“亲爱的,别逼我在心情最好的时候,给你一巴掌哦。”女人阴测测的地笑道,男孩缩了缩脖子,抽噎着停止了哭泣,女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拿回自己的扇子,将孩子扔进了丈夫的怀中。
“你来看他。”西尔维娅看见女人摇曳着身姿走进了一家魔法店铺。那丈夫切切哀哀地跟了上去,悄然给怀里的孩子翻了两个白眼。
“美丽的女士,不要走神哦。”魔术师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将西尔维娅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星光变成了穿着糖纸的小小精灵,在她的发间穿梭。
只见她流金般的长发被挽起,发间碎花点缀,更显纷华靡丽。
魔术师轻点手杖,杖尖绽放一朵冰蓝色的水晶花,他俯下身,云彩动物奏响美妙的音乐,琴弦震落的金粉化作纷飞的蒲公英,在空气中飞旋,然后变成一个个小巧的玩偶,落在了孩子们的手中。
“这朵暂停了凋零钟摆的花,赠送给您。”魔术师将花递到西尔维娅的面前,在她从他手中取走这朵花之际,用小拇指挠了挠她的手心。
她感到一阵痒意,抬眼,看见魔术师促狭的笑意,“西尔维娅,待会见。”
她看见他的嘴型如此说道。
*
一切都结束了,精美绝伦的礼服化作一阵带着香气的烟雾,随着突而扬起的风消失在空气中。
云彩动物演奏的音律似乎还在耳边缭绕,孩子们已然做鸟兽般散去,台下只剩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行人,台上的魔术师已经消失,只有手中的一朵透亮的水晶花,告诉着西尔维娅,刚刚她经历了一场多么美妙的魔术表演。
仿佛在童话中行走。
仿佛在故事里遨游。
黛安的脸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像一颗成熟至糜烂的苹果,她第一次主动抓起了西尔维娅的双手。
“真有意思,西尔维娅,真有意思!”
欢腾的情绪从黛安抓着她的那双微微发烫的手中传递到西尔维娅的身上,让她也不觉扬起了笑。
“你喜欢就好,我们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吧。”西尔维娅说道。
至于那位魔术师,她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是,让她待在人来人往的繁荣街道,像一位因为抓不到老鼠被赶出家门的猫儿一样翘首以盼,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们很快看见了一家特别的店铺,这是一座看起来十分歪斜的钟楼,头顶着一个巨大的沙漏,沙漏中充当着沙子的竟是各种千奇百怪的首饰,西尔维娅第一次看见这家店铺。
“或许是新开的。”她如此想到。
西尔维娅和黛安走了进去,这座店铺从外边看上去空间并不大,走进里边,却另有玄妙之处,一个大空间套叠着一个接一个的小空间,每一件商品,都被摆在奇特的沙漏之上。
沙漏的玻璃壁并非完全透明,它们显然经历了长久的时间流逝,泛黄的玻璃壁昭告着岁月的划痕,砂砾是陈旧的土黄色,让西尔维娅想到了广袤而包容的土地。
流沙不因客人的到来而停止流逝,砂石落下,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这里的每一个沙漏,都有着不同的流速,或快或慢,快者如雨后泄洪,慢者若露水成珠。
她们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店主。
店主是一位棕皮蓝瞳的精灵,她的皮肤很奇特,上面有着发着蓝光的齿轮纹理,她正低着头,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像刚长出来的荷叶尖。
会不会有蝴蝶突然停在她的耳朵尖呢?西尔维娅突然想到,又不禁被自己奇特的想象逗乐。
“随便看看吧。”她聚精会神地擦拭着手中陈旧的马车模型,没有抬一下脑袋。
西尔维娅和黛安于是仔细端详起商店的商品。
这里有很多惊奇古怪的商品,奇特到就连见识多广的王女殿下也情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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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屏住呼吸,凝神观瞧起商品的介绍。
黛安更是兴致勃勃,垫高了脚尖,想要将高处的商品看得更仔细一些。
她们看见了饥饿金币,这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硬币,上面印着穿着兔子皮的狼,那只狼大张着嘴,两只眼珠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另一个沙漏上的硬币。
“一块喜欢吃别的硬币的金币,持有者将拥有敏锐察觉身边硬币的能力,拥有了它,你再也不用担心十年前藏的私房钱找不到了。但是,请注意,如果有一天你的钱袋子变得空空如也,或许你并不是遇见了盗贼,而是没有看管好你的饥饿金币。”
一位赤贫如洗的前主人注。
西尔维娅情难自禁地笑出了声。
她很快看见了自己感兴趣的商品。
这是一只由苍白的长条贝壳修饰的笔,表面流动着珍珠般的虹彩,上边插着一根天鹅绒羽。
“一只天鹅羽毛笔,除了书写者想要告知的内容,赠送此笔的阅读者将额外看见书写者书写时内心所想。”
旁边的备注如此写到,她突然起了些坏心思,若是将这只笔送给安伊尔,那她岂不是能知道这位矫饰伪行的圣女殿下心中所想,知道她之于她的评价了?
就在西尔维娅看完上边的字体后,天鹅绒羽毛笔下的漏斗流下了最后一颗砂石。
蓝瞳精灵抬起了头,她放下手中的马车模型,站了起来,如一缕清风般走到西尔维娅身边。
她抬手,蓝蓝荧光将那只羽毛笔包围,羽毛笔落在了她的手中,然后由她递给了西尔维娅。
“这只羽毛笔看上了你,它愿意和你一起离开。”精灵店主淡淡地说道,转身想要离开。
西尔维娅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精灵的袖子,“我需要付多少金钱。”
蓝瞳精灵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又望了眼那一只笔,“和你一起离开,是它的决定,你不需要为它的决定付出任何金钱。”
她从西尔维娅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袖子,往另一边的黛安走去。
所以,“随便看看”是指让商品们随便瞧瞧吗?西尔维娅拿着那一只羽毛笔,想到了刚刚听到了精灵的话。
黛安得到了一块“吃不完的蓝莓饼干”,她正一只手拿着饼干,歪着脑袋啃下一块,很快,被咬下的地方便恢复如初,看不到一点被品尝过的痕迹。
察觉到西尔维娅投射而来的好奇实现,她眨了眨眼:“西尔维娅,你要品尝一下吗?味道好极了!”
西尔维娅摇了摇脑袋,她们并肩离开了这座神秘的商店,“谢谢你,黛安。”
话语间,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放在了西尔维娅的肩上,微微用力地拍了拍。
“好久不见,西尔维娅。”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头丝缎般的金发,头顶处翘起几缕并不太听话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流淌的蜂蜜。
他正笑着,眼尾微微下垂,宛若两轮弯弯月牙。他的脸颊上零星分布着几颗浅褐色的雀斑,这并不损害他姣好的面容,反而让人轻易联想到被太阳晒了许久,暖洋洋的稻草。
他有着一双青灰色的眸子。
13. 西尔维娅13
“准确来说,是两天零五个小时了。”洛利安环住了西尔维娅的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像一只得到抚摸的猫儿一般,他享受地眯起眼。
“你不想我吗?”他忽而又瞪圆了眼,双手叉腰,弯着身子,将整个脑袋递到了西尔维娅面前,两只墨晶般的瞳孔笔直地望向西尔维娅,竟让她瞧出一丝理直气壮起来。
西尔维娅哑笑,毫不留情地将整只手盖在了洛利安的脸上,将他推远了些。
“拜托,魔术师先生,我们在两个小时前刚刚见过面。”
她眼眶微张,宛若并不平静的湖面,盛不住溢出的恼意。
洛利安微征,只觉得他的妹妹娇憨可人,便是那朝他翻的白眼,也是千娇万态。
“黛安,这是洛利安。”西尔维娅向旁迈进两步,离黛安更近了些,向她介绍道。
洛利安于是望向黛安,半边耳朵悄然竖起,渴求那皓齿朱唇吐露些别的话语,但什么也没有。
他一时只觉心下失落,心脏空荡荡的,似乎变成了那带翅膀的鸟,去花花世界寻求别的抚慰去了。
又觉得妹妹怎样介绍都有她的道理,总归他是能够正大光明站在她的朋友面前的。
“这是你的新朋友吗?”洛利安露出一个笑脸,“你好,美丽的女士,我是西尔维娅亲自选择的兄长洛利安,愿今日之光明为您带来好运。”
“您好,洛利安先生,愿光明永随您身。”黛安回礼道。
“好啦,亲爱的朋友们,让我们尽情享受这个美好的日子。”洛利安扬起嘴角,揽上了西尔维娅的肩,然后被她的巴掌一拍,又老实地将手收了回去。
西尔维娅只觉得身边这家伙恼烦至极,一点都无小时候那般可爱喜人,瞧瞧这万里晴空,烈阳高悬,街道上的商贩都准备着拿出冰凉魔法,好让光临的顾客不觉天气炎热。
他却恨不得将整个身子挂在她的身上,想来是生怕她维持不住优雅的面具,要让她变成一块汗湿的不再酥脆的黄油饼干!
西尔维娅顿觉这位兄长心思险恶,连他那常常挂在嘴边点星笑意都变得阴沉沉,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心思深沉的大尾巴狼。
深于城府的狐狸精。
她又悄悄谛了他一眼,看见他那金发蓬松,却整齐有型,估摸着察觉了她的视线,那双狐狸一样的狭长眼睛望了过来,眯成一条,露出个傻瓜般的笑。
西尔维娅猛地扭过脑袋,将手中刚买的魔法用具一股脑塞到了洛利安的怀中,直堆叠得比他脑袋还高,将他那副面孔全然遮掩。
莱尔见洛利安的两只手臂上挂满商品,就连手中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于是站了出来,想要分担一些,却被西尔维娅挡了回去。
“莱尔还要负责我的安全,亲爱的兄长不会介意帮妹妹分担的吧,”
“当然不会。”商品后传来洛利安的声音。
于是西尔维娅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小心,殿下!”
却见说时迟那时快,莱尔将西尔维娅猛地拉扯至一旁,她一个踉跄,几乎要扑倒在地,好在莱尔牢牢抓住了她,才免了她摔个狗啃泥。
她定睛一看,看见前方出现一只魔犬,浑身漆黑,那黑色几乎是渗进了它的皮毛,然后从他的身上不断的往下落,落在地上,变成一团又一团的黑雾,散在空气中,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它的獠牙尖利,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什么鲜红的色彩,它的身后是一大团的黑色人影,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鬼火。
人群宛若飘散的蒲公英,乱作一团,四处逃散,只见那地精两只短手伸出,各抓住一位孩子,拉扯进商铺中,“砰”地一声关住了门,只留两只突眼贴在上边,观察着外边的局势。
又见一女子提着铁锤挺身而出,一身浩然正气,全身肌肉鼓起,与那魔犬战做一团,铁锤虽是锤锤到肉,魔犬却是浑然无伤,龇牙咧嘴向女子咬去,那牙竟是硬生生嵌进女子血肉中,她紧咬下唇,咬出了鲜红血液。
西尔维娅站定在那,手指翻转,急急念出光明咒语,形成一护盾,替女子挡了伤害。
“莱尔,快去帮帮她!”西尔维娅急声喊道,四处皆是惊恐喊叫,她的子民们面色恐慌,惴惴不安地边逃难,边哭泣。
莱尔犹豫地望她一眼,见洛利安站在她面前,向他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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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他便收回目光,纵身向魔犬跃去。
西尔维娅咬着唇,一时只恨她所学魔法,只足以让她自保,她蓦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次,她也是这样无力,任由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染得花园里的玫瑰花,更加的鲜红,泛着腥气的红。
她咬紧牙关,又使出一道光明术,光明化作利剑,像魔犬飞去,穿透它的心脏,让它的脚步一顿。
女子再次抬起铁锤向它战去,莱尔手中红雾闪现,逐渐变大,将魔犬包围。
西尔维娅神色稍松,忽而见那黑色人影从红雾中冲出,提起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孩子,发出“桀桀”笑声,那团绿色的鬼火变得愈发明亮。
它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孩子的脖颈,只听一声脆响,孩子的哭声猝然消失,他的脑袋耷拉下来,像一只刚刚被割了脖子的鸡。
“不!”人群中一声哀嚎突破天际,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抱紧了被扔在地上,了然无声息的孩子。
西尔维娅变出一把光明剑,想要冲进去,却被洛利安揽了下来。
她那双眼怒视着他,“让我过去!”
“冷静,西尔维娅,冷静一些!”洛利安揽住她的腰,“这个魔犬身上的黑暗力量太强了,就连莱尔都难以控制。”
“那是我的子民!是格温王朝的子民!”身为王女,理应要保护好她的子民的,就像她的姐姐一样。
“可是,以你的力量,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
那凄厉的哭声也停止了,西尔维娅望过去,只见黑色的雾气贯穿了女人的胸膛,猩红的心脏掉落在地,还在缓缓跳动着。
她的两只眼睛泛起了红色,心中酸涩难安,只觉得若是她的姐姐在这里,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黑影向人群袭去,一时之间,却见光明大涨,一团光球从天而降,落在黑影的头上,不等它反应过来,光球便化作无数丝线,窜进黑影脑颅之中,黑影浑身发颤,那双绿眼火焰微暗,忽而熄灭。
黑影软趴趴倒在地上,像一滩放置多日的,长了黑苔的死水。
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是圣女殿下!”人群中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叫声。
14. 西尔维娅14
西尔维娅定睛望过去,只见安伊尔身着一身绣着金色日轮的白袍,那截窄腰被一条秘银与金线交织的腰带紧紧束缚,裙袂无风自动,身后隐约浮现出一对由光构成的羽翼虚影。
她手心翻转,手腕上的一对银铃轻响,一朵将散未散的百合印记出现在她的掌心。
西尔维娅一时觉得眼眶红热,她胡乱用袖子抹了眼,全然忘却身为王女应该保持的优雅与冷静,只觉得定是那光芒刺眼,刺得她泪眼涟涟。
另一边,莱尔用红雾控制着魔犬,女子提着铁锤,浑身青筋乍现,那铁锤竟变得如半楼之高,像一座高山般重重砸下,将龇牙咧嘴的魔犬笔直砸中,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空中尘土纷飞,碎石迸裂。
地上出现一个深坑。
一时半会,西尔维娅看不清当前局势,直至尘雾消散,她才看见魔犬已然被压缩至极,变成一块墨饼,半死不活地摊在地上,只有一只前爪,时不时抽搐一回。
已经没有反击之力了。
圣女身后的骑士很快迎了上来,收拾起残局。
趁着现场混乱,莱尔悄然离去,回到了西尔维娅的身边。
面色惨白,如被水淹没家园的蚂蚁般逃散的人们像定格的影剧般,不知谁按下了开关,忽而像水壶中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双目含光,望着圣女和那名女子,感激地看着这两位将他们拯救与水火之中的救世主。
一位拿着鲜花的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抱住了安伊尔的腿,将手中鲜花递了上去,“圣女姐姐,谢谢您。”
稚嫩的童音宛如甜美的蛋糕,安伊尔微愣,然后蹲下身,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花很美。”
那孩子又想要将另一束花送给另一位女子,却不知何时,那女子已经离开了。
女孩茫然地四处张望,最后又踉踉跄跄地回到人群中,扑进了母亲的怀抱中。
西尔维娅站在层层人群之外,收回了视线。
“我们走吧。”她望着地上的皲裂,难以自持地想起那一颗跳动的鲜红的心脏,还有顺着地面裂缝蔓延的血迹,宛如大地长出的新的血管。
她脸色一白,只觉头眩眼花,好像有千万只小人同时在她的脑袋中舞蹈,一时天旋地转,倒在了洛利安的怀中,余光中,她望见安伊尔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
西尔维娅其实是一个很胆小的孩子。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还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的时候,她被脱去鞋袜,赤脚放在草坪上,宫廷里的养育员说这种方式能够让王女更好的感受自然,亲近自然。
不同于她的姐姐的面不改色,在脚底感受到草尖带来的痒意的时候,她“哇”的一下便哭了出来,抱紧了养育员,无论是用小零食还是玩具诱哄,她都不愿意再次尝试。
后来长大了些,她不再害怕翠绿的草尖带来的新奇感受,甚至喜爱上在天气不错的日子,躺在柔软如地毯的草上,吹着细碎的风,让明亮却不热烈的阳光环绕着她。
但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她会因为突然窜出来的狗而吓得跳起,她会在深沉的夜里被天际忽而响起的雷声惊醒,然后将脑袋埋进被子里,颤颤发抖。
她怕黑,怕虫子,怕魔物,也害怕一个个鲜活的人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她的姐姐与她完全相反,狄安娜是一位天生的领导者,她冷静,聪慧,勇敢,强大,是当之无愧的王储。
但她们都有一点很相似,她们都爱着她们的子民。
西尔维娅陷入了梦魇之中,她一时望见那位死去的男孩眼睛里淌着血泪,脑袋耷拉着,脖子上露出深深白骨,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望着她,好像在问她身为王女,为什么连自己的子民都无法保护。
她转身想逃,又撞见那位母亲脸色青紫,胸口空了一块,几乎能透过空荡荡的胸口看见别的什么脏器,“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那位母亲这样问道,向前走了一步,或者说拖拽着她的腿,如蛇般向前移动着,离她更近了。
西尔维娅后退一步,却又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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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走过来的男孩,她慌乱转头,看见那男孩张嘴说道:“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她无路可逃,见那女人抓住她的衣领,像拎着一只鸡般,将她甩进了一口大锅,锅中红色的岩浆沸腾着,她很快浑身发热,几乎要溺毙在这滚烫的岩浆中。
西尔维娅双眼含泪,慢慢放弃挣扎,一时觉得这惩罚该是她得,如果她能和姐姐一样强大,或者,或者像安伊尔一样,她就能够救下他们。
如果那个时候,在那里的不是她而是她们就好了,西尔维娅心中战栗,觉得身上的每一个细小毛孔,都氤氲出滚滚火焰。
忽而又见一道光芒落下,四处骤然亮起,男孩和女人都消失了,她双眼含泪,看见了安伊尔的脸。
她颤抖着手,抓住了她一直以来,都无比厌恶的圣女殿下的衣袖。
*
将西尔维娅带回教堂,安伊尔费了些功夫。
原因是洛利安并不乐意放手。
他垂下眉,看向握着他的袖子的女孩,她神色惶惶,双眸紧闭,身上不知何时发了热,那热气蒸得她两颊飞红,蝴蝶般的睫毛轻颤,她的双唇被咬破了,渗出一点血,黏在她的唇上,留下一点干涸的红。
那是像枯萎的玫瑰的红色。
她看起来被吓到了,仅仅只是离开了他半日。
他轻叹一口气,捻起帕子,沾了些圣水,按上了西尔维娅的唇。
血液将洁白的手帕染红,晕染出一片湿痕,伤口很快恢复如常,西尔维娅的眉松了松,一转头,轻易放过了那一片被她拽出杂乱痕迹的袖口,环抱住了安伊尔的腰。
因为发热而升起的皮肤温度轻易透过单薄的衣服传到他的肌肤上,混合着浅浅的鼻息。
神明的五感是多么敏锐。
他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这位殿下高挺如山峦的鼻梁,柔软如棉花的双颊,还有如夏季的雨般,湿热的眼泪。
在那片混乱中,他走向她时,也是看着她这样抱着她那位兄长。
那位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
15. 西尔维娅15
那位先生紧紧抱着他的妹妹,在他向他伸出手的时候,面上虽是一派温润而泽的模样,眼神里却带着些不快。
“圣女殿下,妹妹她想来受到了惊吓,想来回到熟悉的地方,有我们这些熟识的人相伴,她的情况会好些许。”
他不赞同地看着他,似乎他提出了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熟悉的地方,熟识的人吗?
他也该是她熟识的人的。
安伊尔将纷乱的思绪收回,再次看向了怀里的孩子。
他轻叹一口气,将她的手拿下,却见她怛然失色,双眉紧皱,两只手胡乱探着,抓住了他的手臂,骤然用力,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肉中,带来一丝痛意,在他蜜色的肌肤上留下鲜红的划痕。
他定在那,神情流转,不知思索了些什么,又一步一步抱着西尔维娅走进了圣池。
水汽飘荡,氤氲出一片湿意。
*
西尔维娅醒来的时候,只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一时不察自己竟泡在水中。
“你醒了?”暗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她扭头,撞进一团绵软之中,鼻尖传来淡雅的香气,似乎突然被她的动作一激,那团松软的肌肉忽而向上微提,变得充满韧性,像一团充分排气的发酵面团。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安伊尔的脸,她的长发随意散落,发尾落进水中,在水面上缓缓飘动,宛如海底荡漾的海草。
她的白袍已然被水浸透,变得透明,紧贴在她的身上,勾画出她那宛如雕塑般的身体轮廓,显现出一丝欲盖弥彰的风味。
西尔维娅慌乱地离开安伊尔的怀抱,见她面色深沉,从水中站起,圆润的水滴从她的指尖滑落,滴在水中,溅起一片涟漪。
这位殿下顿觉圣女许是因为照料她,心生不满,才摆出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
西尔维娅一时觉得心中气恼,想要将视线移开,又见这位圣女殿下的脖子上水珠透亮,从她那天鹅般修长的脖颈滑落,在她的视线下落进那被水浸润的衣领,她忽而觉得面热心烦,眼神在眼前圣女身上点触流连。
又注意到她那宛如午后沙滩般被阳光亲吻的手臂上多了几条猩红划痕,伤口边缘微微翻卷,泛着淡淡的红肿,显得那样突兀。
“她受伤了吗?在和魔物鏖战的时候。”
西尔维娅不禁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些,纵使她自觉这位圣女殿下高自标置,恃才矜己,实在惹人厌恶。
但是,这位圣女总归是因为她的子民才受伤的。
安伊尔并不避讳西尔维娅的打量,当然并不怎么疼,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罢了。
可是,他看着这位殿下略显纠结的神情,看着她无意识地摩挲指尖,向他靠近,一小团光明元素出现在她的手心,覆在他受伤的手臂上,那道伤口很快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光滑如初的肌肤。
安伊尔的喉头滚动着,感到一股难以言诉的愉悦。
乖巧的孩子,心慈的孩子,在眷注着他。
西尔维娅在想些什么呢?
她觉得那道伤口刺眼。
这暖调的肌肤仿佛秋天里成熟透烂的果子,饱满,柔和,带着属于太阳的余温,那些伤口不该存在的,光滑的果皮上不应该出现虫蛀后出现的伤疤。
更何况,更何况,这位圣女殿下,是因为她的子民才受的伤。
她的手心贴在对方的手臂上,感受到她紧实而流畅的肌肉,像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玉,又像被拉紧的弓弦,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劲道。
和她完全不一样。
西尔维娅这样想到。
她又想到今日圣女之风采,忽而心生澎湃,姐姐本就拜托了圣女要教导她,既然如此,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也能像安伊尔一般所向披靡,绝世无敌?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面对魔物的时候,她也能够挺身而出,站在她的子民面前,告诉他们“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的?”
她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之中。
光明元素对于治疗皮外伤大有裨益,安伊尔的肌肤很快恢复了光滑。
“你饿了吗?”安伊尔从水池中离开,水珠从她的发梢,肩颈,脊背滚落,像一串串掉了线的珍珠,簌簌作响,落在地上,碎成万千片摇曳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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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西尔维娅将视线从安伊尔的身上收回,后知后觉自己腹中空空,已是大半日没有进食了。
再一抬头,便见安伊尔向她伸出手,她下意识将手放在她的手心,被她微微用力,便拉了上岸。
圣水的作用立竿见影,那些头疼,发热,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疾病,都如同长了翅膀的鸟,从她的体内消失,除了隐隐抽搐的胃部,她没有别的感受。
安伊尔顺手烘干了她的衣物,牵着她走向圣池边的休息区,桌上放着一盒宛如月光与晨露凝结而成的饼。
它的边缘散发着浅淡的银黄色光辉,如同被薄雾笼罩的月。
是生命花饼。
西尔维娅微愣,没有想到安伊尔竟然真的用生命花饼来招待她。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将就吃一些吧。”
安伊尔说道,让她坐在了藤蔓编织而成的摇椅上,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叶子杯,里面盛满了玉露,被他放在了西尔维娅的手边。
倒也没那么将就。
西尔维娅暗自嘟囔道,也不客气,拿起一块生命花饼,咬了下去。
她一时睁大了眼睛,入口便是生命花特有的清冷香气,像是在品味一朵被花香浸润的雪花,再而转变成暖洋洋的焦糖气息,最后留在口腔里的,是淡淡的蜜香。
此时夜色已深,月光从透明穹顶洒落,变成了千片万片的水银,混合着夜明珠散发的润泽光线,落在他们的身上,让西尔维娅觉得恍惚。
她莫名感到难以描述的平和与幸福,见安伊尔未动,竟不觉将手中咬了一口的饼递了出去,递到她的嘴边。
“你尝一尝,很美味。”
又蓦然想起安伊尔有些洁癖的传闻,身后泌出涔涔冷汗,低垂下眼,望着那一杯飘着花香的雨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可是并没有,眼前的圣女视线定在那饼上,不知想了些什么,又将那脑袋递了上来,微微张开了嘴,就着她的手,咬上那一小块饼。
西尔维娅猛然抬起头,看见这位圣女伸出红艳艳的舌头,将唇边沾染的一点碎屑卷了进去。
16. 西尔维娅16
没什么大不了的,西尔维娅神色恍惚,没有仔细看那饼上鲜明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咬痕。
安伊尔避开了她咬过的地方,一定是在心中对她暗自嫌弃,但又难以拒绝,才做此选择!
她可不一样,纵使她厌恶这位金相玉质,昆山片玉的圣女殿下,但她可不是一位浪费食物的王女。
西尔维娅于是说服了自己,压下心中莫名涌动的情绪,又咬了一口饼,将安伊尔留下的那道整齐的牙印覆盖,好像这样便能够眼不见心不烦似的。
“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魔犬?”西尔维娅忽而想起了她遗漏的什么东西,于是问道。
“你知道的,光明之下,总生黑暗。这是永远也无法避免的事情,大陆上存在着很多异端教派,他们以‘毁灭’‘杀戮’‘贪婪’为信条,并坚定不移地执行他们的教条。”
安伊尔并不吝啬于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西尔维娅,当然,那些更深层次的,属于神明之间的战争,她并不需要了解,毕竟手下败将,总是不值一提的。
他瞧着西尔维娅那双眼睛正聚精会神地望着他,熔金般的虹膜随着光线微微颤动,透露出一些想要深入了解这场事故的冀望神色。
“一位好孩子。”他这样想到。
“你应该变得厉害一些,总有那么些时候,你的护卫会不在你的身边。”瞧见西尔维娅将手中的生命花饼吃完,安伊尔端起那杯雨露,递给了她。
西尔维娅啜饮一口,一时被浓郁的花香袭击,没接安伊尔的话。
但是,他总会及时赶来的,而不像那一位并不怎么尽职尽责的管家先生。
安伊尔将手上的银铃拆下,示意西尔维娅伸出手。
那银铃不过拇指大小,铃声悬刻着细密如藤蔓的祷文,它并不发出声响,被安伊尔系到这位殿下皙白的手腕上。
“虽说如此,如果你摇晃这个银铃,我便会知道你需要帮助。”
*
西尔维娅被安伊尔送回寝室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她出神地望着手上的铃铛,这当然是一个很漂亮的东西,就算是素来见惯了精金良玉的王女殿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它看似用月光和晨星交融而成,通体流转着柔和的银辉。
只是,就算是她的姐姐拜托安伊尔多多照顾她,这位圣女殿下,似乎过于恪尽职守了吧。
她又瞧见莱尔站在她的床边,伸出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与他此时冰雕般冷峻的面容相反,他的手像一个滚热的火笼,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很快柔和了神情,“殿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只是我总想起那一对因为魔犬而死去的母子,我在想,我拥有着王女这一个身份,享受着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但是我,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
面对熟悉的伙伴,西尔维娅还是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
她的眉间微蹙,那双明亮的眼眸此时却低垂着,她的两只手撑在身后,双腿垂在床边,夜风吹拂起轻纱般的帘,在她的发间穿梭,她的唇瓣轻抿,像一副被遗忘的油画。
“亲爱的殿下,这当然不是您的错,意外总是发生在转眼之间,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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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是我们能够预料的呢?”莱尔的唇角勾起几分笑意,让西尔维娅想起春日里新融的溪水。
他重又探出他的手,指节舒展,抚平西尔维娅皱起的眉。
“您诞生时身体孱弱,您的母亲和姐姐爱惜您,保护您,您是玻璃房里的精心养育的鲜花,是面包屋里用心制作的甜点,您不了解这些事情,是很正常的。”
“这么听起来,我很无用的样子。”西尔维娅拨开了莱尔的手,肩膀微不可查地垮了下来,眼睛失去了神采,嘴角耷拉着,像一只沮丧的猫。
“我当然没有贬低您的意思,殿下,瞧瞧您现在在哪里呢?”
“我在光明教堂啊,旁边的寝室里还住着天资卓越的圣女。”西尔维娅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莱尔怎么问了个这样无聊的问题。
“殿下,您将在大陆上最好的光明学院里学习,你会得到圣女的教导,总有一天,您也能够独当一面。成为一位出类拔萃的王女。”
西尔维娅抬眼,撞进了莱尔含着笑意的双眸中,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比夏日的烈阳更坚定的信任,就好像他笃信她总有一天会如同砂石里藏着的金币一样发光发亮。
西尔维娅猛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她站了起来,因为重量,柔软的床陷下一块,她双手叉腰,昂首伸眉,意气昂昂。
“那是当然,我总有一天会变得很厉害的,到时候,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她又如黄莺般发出清脆的笑声,伸出双手,投入莱尔的怀抱中,“谢谢你,莱尔。”
莱尔接住了她,像接住了一份从天而降的礼物。
17. 西尔维娅17
第二天是分院仪式,阳光初初照进卧室时,她便被莱尔从温暖的被窝里捞出来,还睡眼朦胧,便被他擦脸,编了发。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块烤面包。
“殿下,您得抓紧时间了,嘴快动一动,嚼一嚼,把面包咽下去,再喝完这杯牛奶。”
莱尔一边嘱咐,一边往她的包里塞进了什么光明魔法书,魔法卷轴,又看了手中怀表一眼,紧赶慢赶,终于在仪式开场前将西尔维娅送到了教堂大厅。
这是一座漂浮在教堂中央的透明建筑,新入学的学生需要站在一面古老的镜子面前,这面镜子会告诉这群孩子们该去的地方,然后赠予他们学院的象征物。
黛安再一次姗姗来迟,尽管是一路跑着进来,她却没有任何体力不支的表现,只是耳朵上的蓝色血管跳动得愈加活跃了。
“早安,黛安。”
“早啊,西尔维娅,你昨天还好吗?”黛安向西尔维娅投以关切的眼神。
“当然,只是受了点小小的惊吓。”西尔维娅回答道,虽然突然发起了热,但安伊尔治好了她。
她蓦然想起在那一场令人魂消胆散的噩梦中,那张出现在她面前的脸,那张带了一丝关切的,宛若被晨露吻过的面容。
西尔维娅又疑神或许是自己烧得厉害,脑晕眼花,记错了事,看错了人。
是了,今天她也会到场的吧,那一位任劳任怨的圣女殿下。
她环顾四周,轻易在那面古老的银镜前看见了这位殿下,她今日穿着纯白丝绸长裙,宽大的袖口微微摇曳。
她瞧见这位殿下一只手上系着一个银铃,另一只手却空无一物,显得那泛着温润光泽的手腕莫名显得空荡荡。
另一只银铃,在她的手上。
就好像莫名有了什么不为他人所知的联系,西尔维娅让那银铃垂到手心,不由自主摩挲着,冰凉凉的银铃染上了暖乎乎的温度。
圣女透过人群,极淡极浅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像在看什么不相干的,会时不时打扰到她的清闲日子的讨人嫌的东西。
她轻哼了一声,看见第一位新生走了上去。
这位男孩脸颊因为血液的涌动而泛红,鼻翼翕张,双手握紧成拳,肩膀微微耸动,脚尖不自觉踮起又放下,似乎这样能够掩盖他因为紧张而不断打抖的腿部动作。
安伊尔的指尖点触了用银瓶装起的圣水,又轻触那男孩的眉间,“愿光明庇护您。”
男孩嗫嚅着,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安静地走到那一面古镜中,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团跃动的金色火焰,飞进了古镜中。
一位接着一位新生在圣女的祝福下走进镜子,很快就轮到了西尔维娅,在黛安鼓励的眼神中,她走了上去。
她在安伊尔的面前止步,瞧见这位圣女的手指沾着莹莹水渍,水光映着她的肌肤,像是覆上一层黏腻的果糖,更显得她的手莹润如玉。
圣女的手微微抬起,那水并未顺着指尖蜿蜒而下,水滴凝聚在她圆润的指腹上,像一颗悬而未坠的露珠。
她的手点在了西尔维娅的眉间,带着一点湿润的凉意,像是刚刚触碰过清晨的溪流,“祝您好运,殿下。”
西尔维娅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她走到古镜面前,圣殿穹顶的彩绘玻璃将晨曦滤成七彩的光晕,洋洋洒洒落在镜面上,镜子映出她奶油般细腻的肌肤,眉间那抹未干的水渍宛如一块透着光的印记,显得她愈发灵巧动人。
忽而,平静的镜面如冬日破冰的湖水般泛起涟漪,又逐渐变得浑浊,她惊异地瞧着自己的身躯泛起莹莹的光辉。
西尔维娅感到一种奇异的轻盈,仿佛是一只漂浮的气球。
她想要再回头望上安伊尔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耳边传来缈缈铃音,再一眨眼,她惊觉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镶嵌着星芒石的巨柱分立四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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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旋转阶梯直通云端,没入天际巨大的白金色漩涡。
地面铺就着流动的金色符文,西尔维娅缓慢迈开步子,踏了上去,那符文一时交错流动,宛如黑夜中流转的星河。
她又跨上那阶梯,只见脚下星光荡漾,绕着她的脚腕,一步一流淌。
不知走了多久,她瞧见了一人影,那人身着垂坠至膝的金丝长袍,露出肌肉匀称的腿。
他腰间束一条纯白腰带,正中镶嵌着一枚太阳纹样的赤金扣环。他赤着足,半边胸膛裸露着,饱满的胸肌在阳光下渡上一层蜂蜜般的光泽,随着呼吸而缓缓起伏,仿佛被海风叨扰的海面。
他手上的肌肉如满月般饱满,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睫毛浓密如鸦羽,更衬得他眸光深邃。
这位神明站在高处,浑身萦绕着浅淡的金色光泽,手指一挥,西尔维娅便乘着漂浮的云,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手中握一柄光明权杖,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神祗与生俱来的傲然与悲悯,他的视线落在了西尔维娅的脸上。
西尔维娅瞧着这位神明高挺如山峰的鼻梁,又看向他那张薄薄的微微抿着的红唇,一时呼吸急促,面红耳热,只呆愣愣地望着他。
她素来是不信神明的,但现在,神明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可以问我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这位神明轻启那张薄而分明,似乎被鲜花吻过的双唇,发出了如大提琴般美妙而低沉的声音。
西尔维娅的视线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滑过,重又回到他的脸上。
“她会想些什么呢,会不会在心中夸赞他的容貌呢?”这位神明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并不显露分毫。
他瞧着她金色的,如丝绸般柔和的长发,望着她微微扬起的脸,不觉柔和了神色。
如此乖巧的,可爱的孩子,让他总是禁不住想要满足她的心愿,让她更快乐一些。
“您真的存在吗?”这位孩子这样问道。
18. 西尔维娅18
“我存在,也不存在,在相信我存在的生灵心中,我便是存在的,在不相信我存在的生灵心中,我便是不存在的。”
因为那些人,也许穷极一生,也无法亲眼见证一次神迹,更谈何神明本身呢?
“那么在你的心中,我是否存在呢?”安伊尔向前走了一步,衣摆摇曳,仿佛流淌的月光。
“您都出现在我的面前,当然是存在的?”西尔维娅眉头一拧,眉心挤出一点细褶子,像羽毛笔在牛皮纸上晕染的一点墨汁,连鼻尖都随着微微皱起,好似在懊恼自己问出了什么愚蠢的问题。
安伊尔眼中含笑,只觉这孩子憨态可掬。
西尔维娅脸上毫无敬畏之意,瞧见眼前神明朗朗笑意,抬高了脑袋,抚平了眉,目光灼灼地望着神明秾丽的面容,只觉心脏砰砰作响,连两边耳尖,都被这响彻心扉的噪音笼罩了。
“时间差不多了,亲爱的孩子,你还能够再问一个问题。”他说道。
“我还能再见到您吗?”西尔维娅笔直看着神明的眼,似是担心时间流逝得太快,急急吐露出她的问题。
她站得笔直,两只手规矩地摆放在身侧,像一棵傲人的小松,端得是个不卑不亢,不矜不伐的姿态,可那双明亮的眸子,却淌出些期许,仿佛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后,这双浅金色的,仿佛刚刚升起的太阳的眼睛中,便会蹦跳出什么欣悦,欢愉的情绪来,叫人不禁想要满足她的愿望。
这位神明沉默片刻,瞧见这孩子的手随着他的缄默悄然攥上自己的裙摆,眼神到还是那般直白又易懂,裙摆却悄然多了几道痕迹。
“当然。”那可怜的衣摆终于得到了解脱,这孩子扬起一抹笑意,他将这明媚的笑全然收入眼底,下一秒,西尔维娅消失在他的面前。
她回到了教堂大厅。
*
西尔维娅手中多了一枚太阳勋章,她明白,自己被分到了日冕学院。
光明修道院总共分为三个学院,一为日冕学院,二为夜光学院,三为岁星学院。
它们的标志物分别为太阳,月亮,星星。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分到夜光学院,毕竟,从古至今,日冕学院的学生,将来多为教堂效力,而夜光学院的孩子,更适合在王室任职。
当然,与日冕学院和夜光学院的孩子们都不同,岁星学院的学生,大多喜自然,他们是自然的孩子,将来,也将回到自然的怀抱中。
她又瞧见那位第一个走上前去的男孩,他的眉毛高高翘着,让西尔维娅觉得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他的厚嘴唇不自觉地翘起,脸上浮现出两团红,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月亮勋章。
又望见黛安像风吹开的绸缎般往她的方向奔来,两条麻花辫在脑后高高扬起,又重重坠下,衣角翻卷,宛如海面上的白色浪涛。
“嘿,西尔维娅,我也被分到了日冕学院。”
她高举着那枚徽章,终于来到了西尔维娅的身边,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她的手。
*
另一边,难得的休息日,光明骑士团正在酒馆里畅饮。
酒蒙子一只脚踩在长木凳上,一只手将橡木酒桌拍得咚咚作响,酒杯碰撞,泡沫四溅的啤酒洒出些许,桌面上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红鼻子的地精手上撑着高木椅,一跃坐了上去,天花板上悬挂的铜灯罩里,几团幽蓝色的火花漂浮着,时不时爆出几颗星子,照亮下方醉汉们通红的脸。
麦酒的醇香,土豆炖肉的腻味,劣质烟草飘散的烟气混杂一通,混合成一团令人头晕目眩的浊气。
这里的环境足够复杂,这里的酒也足够醇厚。
莫德雷正在饮用一杯蒲公英酒,这杯沉寂了一整个夏季的酒,有着足够独特又迷人的风味,让他有些紧绷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在今天早上,他突然收到了圣女殿下的调令,让他负责在那位王女殿下的身边,保护她。
那位王女殿下啊,莫德雷不由想起了前不久在花园里的那一次巧遇,穿着白色裙子的王女,腰间系着一个很完美的蝴蝶结,走动的时候,那蝴蝶结就像有了生命般,翩翩展翅。
莫德雷在记忆的角落里挖掘出曾经在圣殿见到的一个白瓷花瓶,那时候他第一次看见这样洁白的瓷器,里边插着一支百合花,明明没有别的什么华丽装饰,却给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像那位王女隐约泛着珍珠般微光的肌肤。
“我们尊贵的骑士长大人,获得了能够日日陪伴在美人身边的职务,想来高兴坏了吧!”
那人脸上露出阴郁的笑,一道蜈蚣般丑陋的疤痕从他的右眼贯穿到嘴角,耳朵上一个豁口,又挂满了零零叮叮的耳坠。
莫德雷抬眼望去,是加尔。
他与他素来矛盾颇深,矛盾的结点,就在骑士长这个职位上。
谁也没能想到,家世显赫,拥有着极高的光明亲和力的,向来被称为“骑士长的天选者”的加尔,会输给一位只会使剑的平民。
他已经来找过很多次麻烦了。
莫德雷叹了口气,相比与这位偏执的同事争论,他更想安安静静地喝完这杯酒,然后在脑子被酒精搅得迷糊糊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虽然并不大,但足够柔软的床上睡一个足够完美的觉。
拿到多少银钱,就该干多少事,教堂的工资里应该不包含和同事争吵后的精神损失资金。这种事情,如果还要占据宝贵的休息时间,显然太不值当。
但加尔显然不依不饶,尽管另一位骑士拉住了他的胳膊,“莫德雷,他喝醉了,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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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计较。”加尔却转身,甩开了那位骑士的牵拉。
他端起一杯苦麦酒,“来吧,尊怪的骑士长大人,让我们干一杯,说不定以你的容貌,哪一天能够得到王女的青睐,抱得美人归啊!”
他那阴沉沉的眼神在莫德雷的身上扫视着,从他那张漂亮的面皮扫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更沉郁了些,他又撇过莫德雷的胸膛,继续往下,落在了两腿之间。
加尔挑了挑眉,曲着胳膊,撞了莫德雷一下。
“到时候你的小兄弟,可是能够享福了,得道高升的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兄弟,也不知道,这等美人的滋味,是不是那么令人食髓知味,飘飘欲仙呢?”
莫德雷下颌紧绷,腮帮肌肉抽动,肩颈肌肉绷紧,他猛然站起,橡木椅子在反作用力下轰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他的手握成拳,手背暴起的青筋像蜿蜒的毒蛇,他一拳砸向了加尔的鼻子。
鲜红的鼻血从他的鹰钩鼻中淌了出来,加尔抹了一把血,笑得愈发猖狂,他“哐”地砸下酒杯,苦麦酒在橡木桌子上炸开一朵深褐色的花。
众人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就连正在交易的黑袍魔法师和蒙面盗贼,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角落里一盏用死去动物头颅做成的油灯诡异地冒着绿烟。
两只空洞洞的眼眶中冒着的绿色火焰正一瞬不瞬地望着闹事的两人。
加尔举起凳子,向莫德雷砸去。
“我早就看你不爽了,不合群的家伙,自视清高的小子!”他怒吼着,向莫德雷走去。
莫德雷踩在黏糊糊的地板上,不知地上是泼洒的酒液还是加尔凝固的血液,他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人显然气得厉害,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几乎要像扭曲的虫子般从那薄薄的皮肤中破土而出。
他看见他们的周围围上了一群无所事事的无聊家伙,他听见他们的呼喊,是在叫着“打起来,打起来!”
酒馆的老板是一位时常带着高帽的矮人,现在正给自己端来了一杯酒,兴致盎然地望着他们。
他们扭打在了一起。
莫德雷的脸上添了些伤口,加尔看上去脸肿了些,眼睛青了,他“呸”地一声将嘴里的血沫子吐在地上。
“那位美人可不知道你在这为她拼命呢!”加尔想要露出嘲讽的笑意,但却因为鼻青脸肿的缘故,看上去颇为不伦不类。
“砰”的一声,莫德雷砸向加尔的肚子,他宛如一块重石,狠狠砸到墙面上,墙悄然开裂,然后迅速变成一张破碎的蜘蛛网。
加尔又喷出一口鲜血。
西尔维娅对这件事当然一无所知,她此时正准备前往藏书室,那位圣女殿下说要提前帮助她预习功课。
安伊尔有的时候也挺好的,西尔维娅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