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躲不过》
1. 01
2002年,初夏。
河延市社会福利院。
黑色小蘑菇头白蔻手捧一包青苹果味的软糖,坐在秋千上晃悠双腿,美美品味着。
“李院长我求您了!您就行行好收下这孩子吧!我们家真养不了她!”
白蔻闻声,扬长脖子望去。
只见贴有“传递温暖”的玻璃门外站了三个人。
俩大人一小孩。
那小孩看起来比她个子高一些,扎黑色丸子头,黑白布裙,右手被人牵住,低头沉默不语。
白蔻等她妈正等得无聊,眼见有同龄人出现,一下子从秋千上蹦下,扬起一张笑脸,特别不怕生地往那三人跟前跑。
听见脚步声,被牵着的小孩转头看向白蔻。
滋滋滋!
是同龄人目光相撞的喜悦,白蔻开心得停下步子,举起手里的果汁软糖冲对方挥了挥。
然而,对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扭回去,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白蔻瘪嘴,烦恼了一秒。
“白!豆!豆!”一位身着碎花裙的女士忽地从这三人身后走出来,“我不是让你坐秋千乖乖等我吗!糖白买了是不是!”
“妈我不要叫豆豆!”白蔻气得跺脚,“杨阿姨家的狗叫豆豆!”
这一打扰,那原本在对话的两个大人停下。
被称为“李院长”的人看向白晓初:“哎,白姐,事都办好啦?”
白晓初把满脸不开心的白蔻搂住,笑着回道:“没有,你们院长有事,我过两天再来。”
——怎么又是院长?这世界上哪儿来这么多院长呀!
白蔻心想。
“哦行行行。”李院长点头。
静了几秒。
她又指向旁边那对像是母女的人,“那白姐,我这里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没事没事,不要紧,天天见还有什么好送的,我们先走了啊!”
白蔻被推肩膀转身时,又回头看了眼。
不说话的姐姐仍是没表情地低着头,旁边阿姨拍了拍姐姐的后背。
等走出门,坐上银色奇瑞。
满脑袋汗的白蔻熟门熟路摁开冷风,把扇叶一拨,整个人几乎要扑在出风口上。
白晓初瞥女儿一眼,怒声:“白豆豆!”
“你再这么叫我我就要生气了。”白蔻皱眉皱眼,“明天就离家出走。”
“啧,你这小孩,那你说你想叫什么吧。”
白蔻手一指:“我要叫空调。”
白晓初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路上,白晓初又顺嘴想要喊“豆豆”,话到嘴边,看了眼女儿,改口说:“小蔻,你今年就要上小学了,紧不紧张?”
“不紧张。”白蔻从后座找出一本漫画书,“我早就想去上学了。”
白晓初笑一笑,伸手将车内广播关掉:“那在你上学前我们就把姐姐接回家好不好?”
白蔻双眼瞬间亮了:“真的?姐姐病好了能回家了?我画了好多画要送给她!”
“……”
白晓初看眼女儿期待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安静半天才说,“行,这两天我们再去买一大堆零食,到时候姐姐回家,你把画和零食都送给她。”
“好好好!”白蔻鼓掌。
这边母女俩欢声笑语,另一头福利院的气氛却不太好了。
李院长牵着小女孩进门,左右看看,指向唯一一把空置的椅子:“小月,你先坐。”
过会儿,一个抱着一摞资料的人推门进来。
她看眼角落里低着头的小孩,问:“不是吧李院长,你真把她留下来了,她有亲戚啊,我们这又不是什么孩子都接。”
“唉不是!你能不能小声点!”李院长急着起身,将人一推,带进里屋,门虚掩,“那个,白姐她们家不是正想领养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吗,这小姑娘我看了,巧得很,跟白姐家去世的那小姑娘是同一天生日。”
“真的假的?”听话的人惊讶,随后皱眉,“也不对啊,哪怕你说生日凑巧相同,手续也能努努力勉强办下来,可外面那小姑娘——”
她往门缝瞥一眼,再把李院长拽近一步,低声,“李院长,小月她是哑巴,残疾,你要把她给白姐家,不是纯属坑人嘛!”
“你这话……我又不是要骗白姐,领养前我们肯定什么都要跟她说清楚啊,那不然怎么办,这小姑娘亲戚死活不接走了,不找领养,又留下来?”
“哎哟留下来可不行,虽然我挺可怜她的,但咱们院这情况也实在堪忧——”
门没闭紧,空间太小。
坐在椅子上的小月听清了所有话,她攥紧自己的布裙,愣是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呃,小月。”
大人们走出来喊她,小月连忙站起身。
李院长见她这样,欲言又止,半天回头小声问了句:“她只是哑,不聋吧?”
李院长身旁的人摆摆手。
于是李院长走到小月面前蹲下,捏住她的双手:“是这样啊,嗯……”该怎么给孩子解释这事呢,李院长烦恼,“你愿不愿意去一个新的家生活?”
她比划房子的动作。
原以为这小姑娘会像院里许多小孩一样,一言不合就大哭抗议。
没想到,小月安静地对她点点头。
【愿意。】
“好,那么您在这里签字,以后小月的监护权就算转出了。”
办公室内,李院长为对方指了指A4纸一角。
签完字,对方放下笔,松口气,急忙道:“李院长,这样就好了吗?”
“是。”
“呼——”对方再呼口气,“行,那我就先走了啊李院长,太谢谢您了。”
“哦,不客气,其实你……”也可以再陪陪小月。
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只见对方迅速起身急忙慌地往办公室门走去。
白蔻跟白晓初一起进入福利院,还是老规矩,白晓初给她买了袋软糖,让她自个儿坐秋千上慢慢吃,乖乖等。
今天当然还是白蔻最喜欢的苹果味!
她乐呵呵地捏出一颗绿色苹果状软糖对准太阳。
啊——呜!
毫不留情!大口吃掉!
不远处建筑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影。
白蔻定睛一看,咦,是不爱说话的姐姐!
有了上次被冷脸的教训,白蔻这回聪明点,没直接上前,只是从秋千下来站着,右手虚握着秋千的铁链,静静观察。
看着看着……
不对……
姐姐怎么在哭呀。
还有前面这个阿姨怎么都不回头!是没看见吗?
热心小市民白蔻绝对见不得这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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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她立刻松手往前跑:“阿姨!阿姨!阿姨!”
提个白包的人疑惑站住,看向白蔻。
“阿姨,你忘记姐姐了。”白蔻指了指右边。
阿姨猛地皱眉,厌烦回头,冲即将要拉她衣服的小孩大喊:“小月!都说了别跟着我!我没法养你!”
小月一步、一步,慢慢停下了。
巴掌大的小脸上挂满眼泪。
“阿姨你怎么这样说话呀!”白蔻叉腰,“真没有礼貌!”
“……”被白蔻批评的人烦躁地扫她一眼,“去去去,一个小孩还多管闲事。”
加快步子走了。
剩小月和白蔻留在原地。
“什么人嘛。”白蔻奶声奶气念出白晓初的口头禅。
然后她回头,伸手想要问姐姐吃不吃糖。
小月立刻往后退,躲开她。
晚上,白蔻坐餐桌边跟白晓初叨咕叨咕说下午的事。
“妈妈,她为什么要说我多管闲事呀,明明是她不礼貌!”
“人家家里的事你非要凑上去问,这还不叫多管闲事啊,来,吃块里脊肉。”
“可是她后脑勺又没长眼睛,她把姐姐忘了,我只是想提醒她。”白蔻把里脊肉压在筷子下,“妈妈,她说没法养姐姐,要不然你把姐姐带回家,我们养。”
“你以为养小猫小狗呢,想一出是一出。”
白晓初脸上笑着,往嘴里塞米饭的时候短暂叹了一下,真可惜,难得所有条件都符合,白蔻也喜欢……
怎么偏偏说不了话呢。
隔天一大早,咚咚咚、咚咚咚,白家的门被敲得震天响。
小豆丁一头乱七八糟的炸毛从卧室走出来,迷糊问:“妈妈……谁呀……”
“可能是你杨阿姨。”
回答着,白晓初拉开门,果不其然,外面站的是隔壁邻居。
还有背着书包的邻居小孩。
白蔻如临大敌,当即指着门外的小孩说:“我不准杨晚兮进来!”
白晓初面色一怔,回头生气道:“白蔻!你该喊姐姐!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就是没礼貌!”白蔻龇牙咧嘴地冲上前,作势就要去推杨晚兮,“你不准进我家!”
幸好白晓初眼疾手快,一把拎住白蔻的后脖领:“你干什么你!”
外面阿姨纳闷:“你家小蔻咋了?她俩前几天不是还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我哪儿知道?”白晓初晃晃手底下的白蔻,“说,你跟姐姐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白蔻梗着声音回,“我就是讨厌她!”
“……”白晓初对白蔻无语地眯眯眼,抬头说,“算了别管她,小孩脾气,你又要去医院值班?”
“是啊,明早才能回来。”对方摸摸杨晚兮的脑袋顶,“那我们家杨晚兮先放你这,麻烦你一下了?”
“有什么麻烦的,过两天我去厂里值班,小蔻不也要麻烦你吗?”白晓初说完,笑着摸摸杨晚兮的脸,“进来吧宝贝,今天来阿姨家做作业,给你做好吃的啊!”
“我不准杨晚——”白蔻话还没说完,被白晓初拎着转了个圈。
“谢谢阿姨。”
杨晚兮乖乖走进门,余光瞥了白蔻一眼。
——哼。
——哼!
两小孩都十分不爽地扭开脸。
2. 02
把两小孩安顿好,白晓初下楼扔垃圾,路上顺道跟杨应芸聊起福利院的小月。
“我怎么不遗憾呢?八字都特地去算过了,唉,其实不算都行她跟小桥是同一天生日,真是特别有缘分!可是没办法啊,她这里——”白晓初指指喉咙,“听说是小时候生病,坏了,一辈子哑巴,我实在是没信心能照顾好她。”
杨应芸听完也只能惋惜:“是,孩子是哑巴,以后麻烦免不了,肯定会被人欺负,你这个决定是对的。”
“嗯。”
白晓初走了几步,又说,“唉,可是吧,我听李院长说那么多,又觉得那孩子太可怜了,本来就是生病被人遗弃,老人捡回家,老人去世了家里剩下的人不乐意继续养,硬要塞给福利院,你说这得给小孩造成多大心理阴影啊?”
杨应芸低头笑笑,看眼手表,拍了拍白晓初的手:“好了好了,既然她跟你家没缘分你也别瞎想了,我这快迟到了,先走了啊。”
“哦,行,记得明早回来接你女儿!”
“知道啦——”
杨应芸走远。
房间里,白蔻坐床沿双脚还踩不着地,但她双手环身前,脸像大人一样生气,死死瞪着占她书桌在写作业的人。
“我都说了我要跟你绝交了,你还来我家干什么!”
她比杨晚兮小四岁,还只是个幼儿园毕业生,到头来也没沉住气。
堂堂小学生杨晚兮淡淡地瞥白蔻一眼,不作声,悠哉悠哉把语文练习册又翻了一页。她真不知道这小孩在生什么气,她那天说的全都是实话。
白蔻的姐姐是死了,她亲耳听见她妈说的。
她家新养的小狗也确实叫豆豆,她喜欢白蔻的小名,亲自取的。
白蔻见杨晚兮不搭理人,更来气,撑着被子跳下床。
“杨晚兮!杨晚兮!”
“有话就说,小屁孩。”杨晚兮椅子一转,左手扶桌,气定神闲,特别有姐姐的样。
“……”白蔻气得磨牙,往右瞥了眼,干脆将白晓初离开前拿给她俩的零食一股脑抱进怀里,“我不给你吃我们家的东西了!”恶狠狠说完,踩着小拖鞋离开。
对此,杨晚兮的反馈是:“白蔻,把门给我关上,我要写作业。”
砰!
门重重关紧。
白晓初刚拿出钥匙就听见家里传来这一声,心道一句又怎么了,把门拧开。
见白蔻像个小偷一样躬着身子路过。
“白蔻你给我站住。”
白晓初进门,换鞋,往那紧闭的房门扫了眼,“你干嘛把零食都拿出来,怎么这么自私呢,给姐姐送——”
“回去”两字还没说完,白晓初的小灵通响了,她拿出小灵通边看边补充“去,还给姐姐”,转身接起通话。
“喂?李院长?”
白晓初还得去一趟福利院。
但白蔻死活不要跟杨晚兮一起呆在家里,抱着妈妈的腿就要痛哭流涕,尽管白晓初看出这小孩是演的,没辙。
她只能敲敲房门:“小兮。”
杨晚兮立刻转头看向她,一双月牙眼弯起来,非常礼貌问:“阿姨,您找我什么事?”
白晓初心想你看看人家这闺女。
再低头烦了眼仍然抱着她腿不放的白蔻。
“哦,我跟你妹妹出去一趟,你安心在家做作业,我们很快就回来啊,饿了渴了家里有吃的喝的,你随便拿。”
杨晚兮听话地点点头:“好的阿姨。”
这次进福利院,白蔻不想留在楼下,她想上去看看那个不说话的姐姐,小手拽住白晓初不放。
“妈妈妈妈,就让我上去吧,我保证不捣乱。”
白蔻心里是这么打算的,反正她只说她保证不捣乱,又没说不去找别人玩。
一会儿等她妈妈跟什么李院长聊天,她就偷溜出门在楼里走走,找那个小月姐姐打招呼。
上楼的时候,白晓初一刻不停地叮嘱白蔻:“等下你一定要给我乖乖地坐着,不要在李院长办公室走来走去,知不知道。”
“知道。”白蔻脆生生应了声,心说,不在办公室,我到外面走来走去不就好了嘛。
白蔻本来在一边走一边努力回忆小月姐姐的样貌,但当她们推门进入办公室的一瞬间——
双眼亮了!
她比在场的所有大人都先出声,愉快喊道:“小月姐姐!”
李院长惊讶:“哎哟,白姐,您女儿认识小月?”
白晓初怪尴尬,把自动要往前进的白蔻后拽:“她自来熟。”
“我不是自来——唔。”小嘴巴被捂住了。
至于被白蔻点名的“小月”,如今已换上印有福利院红色logo的白色T恤,只有头发还和上次一样,扎成丸子头,额前和耳后都落了几根碎发,被阳光照得金灿灿。
听见白蔻喊她,脸上没有表情变化。
这上午,一群大人两个小孩在办公室里坐了近半个小时。
白蔻始终好奇地盯着小月,小月始终低头不看任何人。
最后白晓初还是没松口,委婉道,行,也辛苦你们了,这事我回家想想,要觉得合适,到时候再跟你们联系。
晚餐,福利院食堂放饭。
刚进入福利院什么都不懂的小月被李院长带在身边。
同事端着一碗汤到李院长对面坐下。
她看眼一声不吭的小月,清清嗓:“咳,李姐,我觉得哈——”等李院长抬头,她下巴指指小月,“这事指定告吹,到时候再联系不就是算了的意思嘛。”
李院长无声叹口气,没接话。
“其实也是,这年头养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谁想再带个不能说话的呀。”
李院长放下筷子:“说什么呢,孩子听得见。”
“喔?她听得见啊?”这人脸色变红,伸手抚了抚小月的脑袋,“对不起啊小月。”
小月低着脸,摇摇头。
“不过,李院长,本来最近市里拨下来的款项就有缩减,要被知道我们接了个有家人的孩子,被发现咋办?”
“凉拌咯。”李院长说,“放心吧,小月比起别的孩子好多了,不就是说不了话吗,肯定能找到一个可以接受的家庭。”
“哎呀你没仔细听白姐说啊?她连腿有问题的都不介意就没办法接受这孩子是个哑巴……”
“行了行了行了。”李院长摆摆手,“都说了孩子听得懂,你快上别处喝汤去吧。”
帮着洗完碗,白蔻关掉水龙头,从小凳子上跳下来。
路过端来水果要洗的杨晚兮,她非常故意地“哼”了声,眼不带斜,走出厨房。
白晓初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张信息表,发愁。
白蔻蹬掉拖鞋,慢慢爬到白晓初胳膊边。
她还不认字,但眼尖,立马认出表上的照片是谁。
“小月姐姐。”她肉嘟嘟的指尖点了下。
“又认出来了?”说到这,白晓初费解,“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人家变熟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白蔻感觉自己被夸了,扬起下巴:“我不告诉你,反正我朋友可多了。”
白晓初:“那你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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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
“为什么?”
“她话少。”
“话少就喜欢?”
“我话多啊,她话少以后就可以全部是我讲话了,多有意思。”
白晓初是没品出这个“有意思”在哪儿。
她再问:“可是,要是这个姐姐一辈子都没办法跟你讲话呢?”
白蔻双手捂住嘴巴,大眼睛扑闪扑闪:“她这么厉害么!”
“……”得,算了,我怎么会想着问白蔻啊。
还是等明天杨应芸回来,问问她吧。
杨应芸是市医院里面的护士,雷厉风行,给白蔻扎针一扎一个准,嘴还没来得及张,屁股已经疼了。
面对白晓初的犹豫,她接住杨晚兮的书包:“改主意就再去看看呗,以后这科技指不定怎么发达,你主要还是要看看那小孩性格怎么样,跟你家白蔻合不合得来。”
“性格,文静。”白晓初沉吟,“白蔻,这世界上还有她合不来的人吗?”
“有啊。”
杨应芸指指自己跟前的女儿,低声讲,“这不就有一位吗。”
再次主动到福利院拜访。
白晓初提了两篮水果,白蔻抱着一袋旺旺大礼包。
大人们闲聊几句,有意让白蔻和小月先单独相处看看,便把两小孩送到了隔壁的活动室。
门虚掩。
“这个是软糖,我最喜欢的,这个是小馒头,甜甜的脆脆的,不过我没有很喜欢。”
白蔻站在小凳子旁,将零食一袋一袋从大礼包中拎出来给小月介绍,“你想先吃哪个呀,我建议是这个。”她颇有私心地点了点软糖。
小月没看她,眼睛一直盯着那一条门缝。
门缝间不时晃动的身影在讲:“是啊,小月这孩子非常懂事,成绩很好,她这不刚考完五年级期末考嘛,门门满分。”
“哦这么厉害……诶,那陈家是确定不想接小月回去了?”
“确定啊,字都签了,这么多天没再来过,你可以放心带她走。”
短短几句话之间,平静许久的小月忽然崩溃,推手挡开白蔻刚拆开的软糖,嘴一瘪,憋着眼泪往门口走去。
白蔻没稳住,整个小身板往后一跌,连人带糖摔在地上。
“哎呀我的糖!”
她着急捡起来。
掉地上三秒可以吃!她“呼呼呼”猛吹,一点没管屁股疼的事,将五颗软糖一起塞进了嘴里。
好不容易白晓初心动了,结果小月哭着冲出门死死将李院长抱住,说什么也不松手。
白晓初弯腰想拉一下小月的手,也拉不动。
她无奈起身,忽然想起白蔻还在活动室里,绕过李院长推门看。
“……”
她亲爱的女儿正坐在地板上一颗一颗往嘴里送软糖吃。
“你牙都吃掉了!”车上,白晓初警告白蔻,“以后不准吃甜的!”
“胡说!医生阿姨说了我是正常换牙!可以吃糖!而且我每天都刷得干干净净!”白蔻声音比白晓初更大。
白晓初:“医生说了不算你妈说了才算!”
白蔻哼一声,脸往右撇:“你这么厉害怎么没把小月姐姐一起带回来,还把她弄哭了。”
“白豆豆你讲一点道理吧!小月跟你在里面玩,玩哭了,是谁的问题?”
反正不是我的问题。
配得感超高的小白蔻一双大眼睛黑瞳仁滴溜溜地转,可能是小月姐姐不喜欢菠萝味吧,嗯,非常有可能,因为……
菠萝味就是没有苹果味好吃!
3. 03
“来,小月,这是白蔻妹妹给你留的雪饼,要不要吃?”李院长蹲在小月跟前。
小月摇头。
“不是,这孩子也太让人发愁了,人家好不容易愿意接她回去住着试试,怎么又不肯走了呢?”
“张肇。”李院长抬头使眼色,“孩子最近经历这么多变动,没安全感很正常,我们要有耐心,白姐不是也说了吗,明天再来看看。”
“李院长啊。”张肇蹲下,“真的不是我杞人忧天,之前同样的情况太多啦,最后有几个领养成功?就你说院里的晓文,她今年都十八啦!拜托你不要再心软,该强硬就强硬一点,就应该让小月今天过去!”
小月快速看了眼李院长的表情,又低下头。
“来,小月你先拿着?”这次李院长往她手里塞雪饼,成功。
李院长叹口气,撑膝盖起身,“走吧,我们出去说。”
领着张肇,二人到走廊,李院长讲,“小肇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之前不是也有过咱们强行把孩子送走,给人家家里闹翻天的问题吗?”
“她哑巴怎么闹啊?”
李院长连忙拍了下张肇的胳膊,“啧”一声,走去把门关紧:“你是不是现在办公室坐久了不跟孩子接触,都不知道什么话伤人心?啊?”
“哎我也是一时情急嘛。”张肇双手合十,她先诚恳道歉,“不会有下次,我保证。”,又坚持道,“但是小月这事我绝对不赞成您这样,我们这里真没办法留她……”
门内,一只想要握门把的小手顿住。
她抿抿唇,垂眸,过会儿转身回到椅子上坐好,低头撕开雪饼的包装袋。
“咔嚓”咬了一口。
“咦?这虾饼够脆啊!”杨应芸捏在手里反复观赏,“还是市场那家买回来炸的吗?”
“没有,换了家。”白晓初说,“听老板讲这是进口虾做的。”
“进口虾?”杨应芸失笑,“你就听她吹吧,进口淀粉还差不多!”
“哈哈反正好吃就行。”说着,白晓初扭头喊,“白豆豆,你来不来吃呀?”
“不吃!我要监视杨晚兮!”里屋传来响亮的童声。
两位妈妈对视一眼,都耸耸肩。
“这是什么。”白蔻叉腰,脸往左撇,余光往右边桌上瞄了眼。
好漂亮的东西哇!像一个巨大的彩色水晶球!
“这是我妈咪从德国带回来的水果糖。”
杨晚兮今天戴了顶灰黑色的小鸭舌帽,低马尾,看上去酷酷的,她也秉持自己酷酷的人设,把糖果盅的瓷盖稳重揭开,放好,双手重新重叠摆桌上,像上课答题一样,一本正经。
“我听我妈说了我那样跟你讲话是不对的,我不该说白虞桥死了,也不该叫我家小狗豆豆,它现在改名了,叫西西,这个糖,是我拿来跟你道歉。”
“道歉?”白蔻转回脸疑惑,“什么叫道歉?”
“哎呀!道歉就是对不起!笨笨的!”杨晚兮一秒破功,从糖果盅里捡出一颗青绿色的硬糖,“你喜欢苹果味对不对,喏,这个给你。”
“唔,谢谢,我尝尝。”白蔻用嘴叼走,在牙齿间咕噜咕噜移动两下,双眼冒星星,“好吃!”
“哼好吃吧,这可是我的宝贝。”杨晚兮讲,“就给你一个人吃了。”
“你妈妈也没有吃?”白蔻不信。
杨晚兮:“没有。”
“那……楼下的小微姐姐也没有吃?”
“没有。”
“你的同学!那个叫什么王……王……”
“王梦雯?”杨晚兮接话。
“对!”白蔻一双眼睛乌黑黑的,“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吃没吃?”
“没有,因为我们放暑假了。”
“什么是暑假?”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杨晚兮学杨应芸的严肃语调,“总而言之只有你吃了,所以你要原谅我。”
白蔻刚掉了颗虎牙,缺洞,漏风,她“嘿嘿”笑了声,竖起食指:“再给我呲一颗我就原谅你。”
杨晚兮持续绷紧的脊背终于松弛下来。
她立刻盖好糖果盅的盖,往前一推,大方道:“一颗怎么够,都送给你。”
重归于好。
两人一个盘腿坐床上,一个挺直背坐椅子上。
其实杨晚兮昨晚大哭了一场,一个是因为她妈咪又要走了,另一个是听说白虞桥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晚兮天塌掉。
并且一想到隔壁白蔻没了姐姐,她还笑话她,更是哭得伤心欲绝。
这会儿,她上上下下打量面前这个边吃糖果边翻漫画书的小粉团子。
白豆豆从小生出来就长得非常白净,大人们都跟杨晚兮说,小豆豆一定是个非常可爱乖巧的妹妹,你要好好照顾她。
杨晚兮使命感在身,在白蔻学会说话之前,她都不让别人轻易靠近白蔻。
谁能想到随着白蔻说话越来越厉害,她有时候都说不过白蔻了呢?
“喂豆豆。”
“我不叫豆豆。”白蔻立马变脸。
“为什么?我不是都说了豆豆它改名叫西西了吗?”
“哼。”白蔻趴在床上翻了一页漫画,“它改了我就要改回去吗?不要!以后谁叫我豆豆我都不搭理!”
“豆豆、豆豆——”外面传来白晓初的声音,“要不要跟我们去福利院?”
白蔻一骨碌坐起身,面部表情十分纠结。
杨晚兮憋笑:“怎么呢,白阿姨叫你,你还不是搭理了?”
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坐上车。
两位大人坐前面,两个小孩倒后面。
她们要去福利院接小月。
杨应芸戴墨镜,坐副驾说:“我们前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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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开会,领导跟我们科普一个叫什么人工喉?是国外的科技,还在研发中,据说以后哑巴装那个东西就能讲话了。”
“你们领导还懂这个?”白晓初一秒揭穿她,“李孟君跟你讲的吧?她回来了?”
“嘘。”杨应芸比了个手势,往中央后视镜瞥了眼。
后座两个小孩头靠头睡着了。
她不放心,喊了声:“杨晚兮?”
没人应。
杨应芸这才说:“回来了一趟,这不拍戏又走了嘛。”
“哦,话说你们不是——”白晓初顿了顿,想说“离婚”,又感觉不对,毕竟按本国法律,这隔壁两人连“结婚”都没有。
特别新潮的两个人,连孩子都是用国外什么双雌技术造的试管婴儿。
每当白蔻调皮得让白晓初头疼时,她都在想,杨晚兮怎么就这么懂事,早知道她也去造一个!
扯远了。
回到眼下,白晓初刚要讲出“分开”两个字。
后面杨晚兮忽然说:“我们去福利院干什么?你们要把白蔻卖了吗?”
车内变安静。
只听杨晚兮又连声轻喊,“白蔻,白蔻,她们要把你卖掉!”
“唔……唔……嗯?”白蔻被推醒,迷迷瞪瞪地睁眼,“卖掉……好吧……能把我卖给旺旺吗……”
白晓初无语。
她看着正前方,突然觉得家里要是有个不出声的乖孩子也挺好。
下车时,白蔻和杨晚兮又吵起来了。
杨晚兮说:“我是中队长,你要乖乖走我后面。”
并未上过小学的白蔻理都不理,往前跑,一把拉住白晓初的手:“妈妈,我们是要去找小月姐姐吗?”
白晓初还没接话,中队长追上来:“白蔻!你现在怎么都不听我话了!谁是小月姐姐!”
“小月姐姐可厉害了!”白蔻像是找到靠山,扬起下巴得意,“小月姐姐是班长,比你厉害多了!”
“走吧走吧,我俩先走,这俩小孩叽里咕噜的吵得我脑袋疼。”杨应芸挽住白晓初说。
于是落在后面的战局越发激烈。
杨晚兮急得面红耳赤:“你懂不懂什么是中队长!而且我马上就能升大队长!肯定比班长厉害!”
“哼哼哼,我才不管,你就是不厉害,小月姐姐就是最厉害!”
到上楼时,她俩再次绝交了,当然这次生气的是杨晚兮。
白蔻才不理她。
前方不远处办公室,李院长接到电话,手拉住小月往外出来,冲一行人笑着招招手。
白蔻依旧热情高涨大声呼喊:“小月姐姐!”
然后在一众人的目光里,从未回应过白蔻的小月,竟主动抬起右手,先对白蔻伸出食指,再竖起大拇指,最后嘴角小幅度扬起。
“这是‘你好’的意思。”李院长说。
4. 04
三年前,白蔻三岁,她的亲姐姐白虞桥重病住院。
三年后,白蔻六岁,白虞桥于一月底离开人世,白晓初没敢直接告诉白蔻。
但不知道是亲姐妹之间有灵魂感应还是怎么。
自打白虞桥火化那天起,毫不知情的小白蔻竟开始反反复复做噩梦,还时不时被吓到高烧不退。
白晓初心急如焚,跑遍河延市各大医院,烧能退,噩梦不停。
某天深夜,白晓初带白蔻从医院回家,偶然瞥见一位摆摊算卦的老阿婆,鬼使神差地,她抱着孩子走过去。
阿婆给白蔻额心抹了三撇红砂,再递上两枝七厘米长的柳条,叫白晓初回家静放于东南角,其上压一件离世之人的旧衣裳。
“好,谢谢您。”白晓初死马当活马医,拿出包准备付钱。
阿婆伸手一挡:“你家这小姑娘五行喜木,新带回家的孩子要八字相旺,除此以外,姐姐的名字需延续使用,不可以更改。”
白晓初当时十分纳闷:“新带回家的孩子?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对面阿婆只笑却不再言语的脸。
白晓初眉心紧皱。
她讲完这一段离奇的故事,叹口气,目光往左下方福利院的小广场落去。
白蔻正积极拉着小月往红色滑滑梯上面爬。
“白蔻!”
不肯一同上滑滑梯的杨晚兮站下面叉腰,“没有大人你们两个这样很危险,快点下来!”
白蔻一手紧握着小月姐姐,一手也学杨晚兮叉腰:“才不危险呢!你这个胆小鬼!我们要自己玩滑滑梯咯!”
小月静静站在白蔻身后,她低头看了看白蔻拉她的手,又抬头,望向远方高处那几个聚集在走廊聊天的大人们。
“……”
听完白晓初的讲述,李院长沉默,点点头。
过会儿她才接话,“理解,不过要改成你大女儿的名字,都是咱们一开始说好的事,不用因为小月她不会说话就额外觉得抱歉,其实比起名字,孩子能找到一个好家庭比什么都重要,你不也说了,等白蔻长大些可以让小月再改名。”
“嗯。”
白晓初应声,随后她看眼杨应芸,杨应芸轻点下巴,白晓初便继续讲,“李院长,我先接小月回去住几天,让孩子们互相适应看看,至于改名,到时候我会跟小月商量,她愿意,我再来院里跟您聊办手续的事。”
“白姐。”张肇无奈插话,“小孩子不懂,有些事你跟她商量没必要嘛。”
几分钟后,李院长回办公室找手语书和手语相关的VCD光盘。
张肇放轻脚步进门,反手关上,“唉——”,她长叹一口气。
李院长停下动作转头看刚进门的人:“又怎么了?”
“没怎么,今天看白姐特地过来,还以为这事能板上钉钉了。”张肇往里走,坐下,“得了,我还是做好小月过段时间又被送回来的心理准备吧。”
哗哗,李院长随意翻了两页纸,没作声。
十几分钟后,她们下楼送小月上车,李院长望着小月瘦弱的背影,脑中忽然想起张肇这些天的话。
能让小月去白姐家一定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小月——”李院长忽地朗声大喊。
正要上车的孩子动作一顿,回头来看她,表情不无惊喜。
李院长心里酸酸的,冲小月招招手,“过来,我再跟你说两句话。”
“去吧。”白晓初温柔地拍拍小月胳膊,并将另一个想要跟下车的白蔻往里一怼,“你给我上去坐好!”
小月从没有在福利院内奔跑过,但她飞快跑回到李院长跟前,气喘吁吁。
她甚至下意识张了张嘴,只是没能发出声音。
“小月。”
李院长舔舔唇,缓慢蹲下,她抚着小月的手背,从上到下仔细看了遍小月,呼口气,看着小月的眼睛说,“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你一直非常懂事,也很听李院长的话,所以李院长现在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可以吗?”
小月点头。
“那边的那一位白阿姨,她是来接你去她家的,这一点你明不明白?”
小月也点头。
“好。”李院长笑了笑,随后她垂下目光,片刻,再抬起,“那么,如果回去后,哪天白阿姨问你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孩子,或者是,问你愿不愿意改名,你可不可以都答应她?”
小月双唇微微张开,没能出声,看着李院长,眼眶渐渐变红。
李院长不忍直视这样的小月,她右手还是轻柔地揉揉小月手背,低头,对地面说,“小月,有些话我知道对你来说太残忍,你也不一定能听得懂。但,你现在已经回不去从前的家了,我们这里也确实没办法一直留着你,你迟早会被带去一个新的家庭。”
“白阿姨喜欢你,小蔻妹妹也非常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这次就跟她们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小月嘴巴瘪了瘪。
最后,忍住眼泪点点头。
小月上车后安静地靠窗坐,她扒拉着窗框,努力看李院长最后一眼。
与悲伤的小月不同,旁边两个小孩吵得几乎要打起来。
“白蔻走开,不要靠着我,你都不听我话了,我非常讨厌你。”
前座杨应芸闻声转头看正在生气的杨晚兮一眼:“杨晚兮,不要这么跟妹妹讲话,妹妹会伤心的。”
杨晚兮“哼”一声。
没想到白蔻不甘示弱,杨晚兮不理她,她就屁股往右边挪,一把抱住此刻全车唯一在伤心的小月,冲杨晚兮得意撅嘴。
“走开就走开,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吧,反正我现在有小月姐姐。”
杨晚兮见状,气得脸红了,她放下环在一起的胳膊,硬挤到白蔻和小月之间,把小月另一只胳膊抽过来抱住。
“小月这么聪明才不跟你这种笨蛋小孩玩呢,她要跟我做朋友!”
“我不是笨蛋!我只是还没有学过数学!”
“四分之三和五分之四哪个大都不知道你就是笨蛋。”
“你你你你还数不来小方块呢!刚才小月姐姐画的方块你都数不清!还小学生呢!”
“那是立方体!我只是数漏了一面!”
两个人叽里呱啦快要把车顶掀翻,后随着一声引擎轻鸣,白蔻、杨晚兮以及被她们拽在中间的小月,都齐齐失去平衡,后栽葱倒回车座。
“哎哟!妈妈!你开车要跟我说一声啊!你真没有礼貌!”
“就是嘛白阿姨,这样好危险,你要有安全意识!”
白晓初:“……”
杨应芸笑得不行,她摇头,降车窗:“幸好带回家的是小月哟,起码今天你车里不会再多一只小麻雀。”
白晓初:“大麻雀你也安静吧,谢谢。”
小月被接回白家的当天晚上,三个小孩都坐在白蔻的房间里。
杨晚兮特地从家里拿来她补习班的奥数题,郑重其事放桌上,问小月:“我们王老师说只要能独立写完这张卷子的人,全市重点中学可以随便选择了,既然你数学好,你看看这些题你会吗?”
白蔻举手:“什么是重点中学呀?”
杨晚兮还跟白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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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气呢,而且一个小学都还没上过的小屁孩,她才没兴趣解释。
白蔻眨眨眼,一点没着急,扭头问:“小月姐姐,什么是重点中学呀?”
小月抿唇,拿起桌上的笔刚要往本子上写字,杨晚兮压住小月的手,把本子抽走,卷子递上。
“她以后就懂了,你还是先看我这个吧!”
白晓初做完晚饭敲门叫三个小孩,里面没人应,她压下门把:“你们——”
“嘘!”白蔻最先回头。
白蔻身后是两个并肩坐在书桌前的人,都好似在奋笔疾书什么。
白晓初不理解:“干嘛呢你们这是?”
“她们在比赛写卷子!”白蔻脆生生回道,“熬树叶的卷子!”
“什么?”白晓初根本听不懂白蔻后半句,她干脆喊,“小兮、小月,别写了,先出来吃饭吧。”
小月的背影当即坐直,眼看着就要听白晓初的话离开座位。
杨晚兮一把拉住小月的手:“不可以走!我们还没有比完!”
到底在比什么?
白晓初好奇了,她走进房间,拎开挡路的白蔻,往桌面上一看——
一张数学卷摆中间,左右各一个本子,两人的字还都挺漂亮,格式也工整。
白晓初是这个年代罕有的大学生,又兼职当过一阵子厂里的会计,虽说复杂知识有些忘了,但卷子上这些题在她眼里还是十分简单。
于是她当着三双小眼睛的面,将卷子拿起。
“比赛是吗,我来给你们当裁判吧。”
外面杨应芸厨房客厅来回忙碌,摆好一副副碗筷后又接到一通院里的电话,聊了快一刻钟。
放下小灵通。
见说好去叫孩子吃饭的白晓初还没人影,正要去寻找。
一只小矮个抱着一本书出现了。
手指手语?学手语的书?小蔻能看懂吗?杨应芸短暂疑惑了一瞬,问:“小蔻,姐姐她们呢?”
“她们在比赛。”白蔻眼仁又圆又黑,像两颗可爱的小黑豆,“还说我太吵了,把我赶出来了。”
“比赛?”杨应芸费解,“你妈也在里面吗?”
“嗯,她们三个在讨论一道数学题。”白蔻竖起婴儿肥的手指,“三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哦!”
什么跟什么……杨应芸摸摸白蔻的脑袋:“好吧,你饿了先去吃,我叫她们。”
“我饿了。”白蔻说着说着抽出小板凳,乖乖坐下,“但是我要等你们一起吃。”
推开房间门。
两小一大三个背影挤在白蔻的小书桌前,其中两道声音争论得正激烈。
“不不不,这题答案肯定是6,你要相信阿姨。”白晓初说。
“不可能是6,是4,我算了三遍了,肯定是4!”杨晚兮言之凿凿。
杨应芸默不作声走近瞥一眼,由于跟前两人讨论太认真,反倒只有最右边坐着的小月扭头看向杨应芸。
嘘。杨应芸比了个手势。
想想,她转身往家去,翻出这套题的标准答案。
“别争了。”
杨应芸回来放下答案,“答案是5。”说完,她指了指小月本子上的最后一行,“你俩一个4一个6在这吵个不停,结果就人家小月一个人算对。”
四个人可算走出房间。
白蔻正对她们,坐小板凳,一张总是在笑的小脸非常严肃,并拢的腿上平摊一本书。
她模仿图片竖起中指靠向嘴唇,再抬手捏耳垂。
“姐姐。”
念出这篇书页上唯一认识的汉字。
5. 05
这天,白晓初帮忙把杨晚兮送去舞蹈班上课。
回来路上给白蔻和小月一人买了一支火炬冰淇淋,事无巨细地交代白蔻和小朋友玩的时候要注意拉住姐姐,然后,一个人先回家了。
本来边走边翻小灵通,嘴上还哼着歌,偶然抬头往前望,她们这普通的红砖楼前竟然开来一辆气派的黑色奔驰。
白晓初一眼就认出那是李孟君的车!
她脚步猛地刹停,着急间,往左侧蹲,躲在一辆三轮车后,悄悄支出半张脸张望。
手里还不忘给正在医院值班的杨应芸拨去电话。
“喂?”
杨应芸接电话的声音响起时,不远处车后座也同步下来一个人。
时尚的黑色波浪卷,米白色衬衣外穿件修身的绿色针织马甲,马甲上还挂了一条特别宽的腰带,蹭得那腰身特别细。
演员李孟君,外貌好像柔情似水,实际以古装电影的利落打戏出名,尤其擅长饰演心狠手辣的反派。
但这一切对白晓初都不重要,她远远望着李孟君进楼栋,只感慨李孟君那张脸,真是每次从现实中看都是放大版的杨晚兮。
“喂阿芸,你家李孟君好像来找你,她车正在我们家楼下呐。”
“哦——”杨应芸那边传来哗啦啦推动钢架床的声音,“她没跟我说我这会儿也回不去,要么你帮我个忙,先请她去你家坐坐?”
“我家?”虽说每天都能见到迷你版的李孟君,但真要请一个大明星单独到家里坐,白晓初还是有点犯怵,“别了吧,要不你自己打电话跟她说声,让她上别处——”
还没等白晓初说完,只听杨应芸声音忽然变大:“诶来了!晓初我先不跟你讲了!这事就麻烦你了啊!”
“什么?喂!”
通话被挂断了。
“来,那个,李小姐,天气热,吃点冰西瓜。”
白晓初尬笑着坐下。
“谢谢,客气了。”李孟君笑着回应,但没有动作。
搞得拿起一牙西瓜想吃的白晓初也默默放下:“刚才楼下看见你,我就给阿芸打了个电话去,她今天值班,忙,估计要晚上下班才能回来了。”
“哦,我知道,我问过她了。”李孟君说。
李孟君每句话都不带新的话题,冷飕飕的,这简直让白晓初太被动了。
她甚至在心里祈祷,希望白蔻和小月觉得外面天气热,赶紧回家来。
同一时刻,社区活动室里,不让小孩进的地方破天荒放了白蔻和小月进门。
这全仰仗于十多分钟前二人准备回家的时候,碰见路上有个阿姨看上去快要晕倒,白蔻记得杨晚兮给她科普的中暑急救知识,和小月一起将阿姨扶到阴凉处,请小月姐姐守着阿姨。
再一个人顶着烈日跑马路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堆冰棍、盐汽水。
她把冰棍包装拆开递给阿姨,再龇牙咧嘴地用力拧开瓶盖也递给阿姨,火炬冰淇淋拆开给小月姐姐。
剩下的,白蔻一个没留,隔着包装袋贴阿姨身上帮忙降温。
缓过劲后对方特别感谢她们两个,请她们到活动室里坐,给她们买刨冰买零食。
白蔻手里握一盒大大卷,嚼嚼嚼,甜蜜蜜的滋味在口腔里散开。
她两只小腿翘空中,晃晃悠悠,转头见小月姐姐捧着一袋跳跳糖不动,就问:“小月姐姐你不喜欢吃这个吗?”
小月先摇头,又点头。
白蔻停止咀嚼,小小的眉毛皱了皱,烦恼一秒。
随后她右手中指抚唇,捏耳垂,指小月心口,在脑袋边比划一个思考的圈圈,手平摊往外,再双手交叠一个三角小房子屋顶的形状。
最后眼睛看着小月的眼睛,眉毛微微扬起,作疑惑状。
——【姐姐,你想回家吗?】
毕竟还是小孩,白蔻有时候会忘记小月只是不能讲话不是听不见,愣生生给小月表演了一套她刚学会的新鲜手语。
小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些天,白阿姨找她说什么都只能靠写字。
她没想到白蔻居然可以这么快就比划出她能看懂的意思。
“姐姐,你能看懂我在说什么吗?”白蔻眨巴着大眼睛,又改成说话了。
意外中,小月清淡笑起来,她先点头,作两只腿走路的姿势,再比划一个三角。
白蔻立刻看明白,跳下椅子,将阿姨买给她们的零食一股脑打包进塑料袋,主动牵住小月的手。
“好!那我们回去吧!”
很快,两人走回到红砖楼楼下。
恰好还碰见穿一身黑色舞蹈服,连鞋都没换,拎在手上就跑回家来的杨晚兮。
三人面对面撞见后,大眼瞪小眼。
白蔻:“小兮姐姐你不是去跳舞了吗?”
杨晚兮:“同学说我妈咪回来了!你们看见我妈咪了吗?”
白蔻摇头:“你妈咪长什么样呀?”
杨晚兮“哎呀”一声:“不跟你讲了,我要先上去了。”
杨晚兮一跑,白蔻也跟着跑,但她跑了几步发现小月姐姐没跟上,于是连忙往回倒,一把拉住小月,再重新跑。
啪嗒啪嗒,楼梯间里响起错乱的脚步声。
祈祷着祈祷着,白晓初终于盼来她心心念念的“白蔻回家”,一打开门正要笑,只见扎丸子头的迷你版李孟君流着汗。
“白阿姨!你看见我妈咪了吗?”
李孟君带杨晚兮出去吃洋餐,给杨应芸留了张纸条。
白晓初看了会儿纸条上的“我带女儿出去,回来跟你谈孩子的事”,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嘴上刚要叹气。
余光瞥见白蔻正一袋一袋、一袋一袋,跟把小卖部搬空似的,将零食往桌上放。
哪还有空管别人家的事?
白晓初脸色一沉:“白蔻你该不会把我给你的钱全买零食了吧!”
白蔻看向妈妈,嘟嘴。
但在她出声之前,小月先拽了拽白晓初的衣角。
“怎么了小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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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初表情变温柔。
小月急忙对白晓初比划了一通,看得白晓初云里雾里,还是那边白蔻解说:“小月姐姐说你误会我了,她说我没花钱,是助人为乐。”
白晓初更不懂了。
几分钟后,她听白蔻说完事情原委,心里是又欣慰又紧张,虽说这片区治安还不错,可她听厂里的同事说,最近社会上出现好多拐卖小孩的人。
要是现场有她在旁边还好说,没她在,白蔻见人就帮的习惯,别哪天真被人贩子骗走了!
想到这,白晓初表情更严肃,她摸摸正在给小月分零食的女儿:“白豆豆,以后在街上碰见这种情况,去附近找大人,别自己瞎帮忙,你还是小孩,很危险。”
“我没有瞎帮忙,那些办法都是杨晚兮教我的,她是杨阿姨教她的,杨阿姨是护士,不会有错。”
白晓初摁摁眉心,说:“我不是说你的办法是错的,我是说你这么小一个个子,万一人家是坏人,一搂就给你搂走了,妈妈是担心你,知不知道?”
白蔻停住动作,看向白晓初的眼睛,细细想了两秒,非常认真点头。
“知道了,我以后请大人帮忙。”
晚上三人正在吃饭,突然听见家门外传来一阵阵小孩的哭声。
白蔻正在啃鸡翅,一嘴番茄酱,听见声音,当即停下来大呼:“是小兮姐姐在哭!”
她丢下鸡翅,油乎啦次地就要往外跑。
好在她今天穿了一身蓝白色的小海军裙,后领特别好拽。
白晓初轻松拽住女儿,给她手里塞卫生纸:“你先乖乖把嘴和手都擦干净,我去看。”
越靠近门,白晓初就越能听清门外的对话。
李孟君:“是,我自私,但我目前的情况是没办法再回来看小兮,已经被拍到了,公司警告我——”
“你别拿这些鬼话糊弄我。”杨应芸生气道,“而且分开的时候我跟你也说得很清楚,小兮我自己带就行,你不必操心。”
“我不是说操心,我只是想让小兮能去国外生活,你也去,这样以后我就能随时回家见你们。”
“不稀罕哈。”杨应芸说,“我有自己的工作、朋友,我的家就在这儿,至于李孟君你,我们早就分开了,你只是我人生中的过客,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行么。”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小兮还在里面——”
“妈妈!”
白蔻一声,屋里屋外全都安静了。
白晓初吓得心一跳,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往里带。
“唔唔唔。”白蔻反抗半天无果,被拉回餐桌。
“杨阿姨家有事。”白晓初小声道,“你好好吃饭,我们晚点再去看小兮姐姐。”
白蔻乖乖地“哦”一声,自己爬回椅子上。
等她坐好,全程未离席的小月重新给她碗里夹来一块鸡翅。
“谢谢姐姐。”
白蔻甜甜笑说。
小月也跟着淡淡地笑,摊开双手往前送了送:【不用谢。】
6. 06
杨晚兮哭累。
想休息。
一个人回房间把舞蹈服换下,上衣是上衣,裤子是裤子,分门别类,抱去洗衣机。
她房间靠近窗户的右角落,装有一个嵌入墙体式的木质书架,书架最上层一排摆放的不是书,而是各色各样的光盘盒。
杨晚兮要爬上椅子,再登上桌子,才可以够得着。
她环抱取出四个正方形塑料盒,再将它们平放书桌。
只见塑料盒正面都印有李孟君的脸,古装扮相。
《灵龙吟》、《西无四海》、《剑冬》、广东话配音的《笑俠西遊》,最后一盘杨晚兮曾经听不懂,于是在她上小学开始识字后,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回家播放这盘《笑俠西遊》,一字一暂停地对照。
到如今,她四年级,已经将电影里面的台词记得滚瓜烂熟了。
哭过之后双眼像兔子一样红通通。
杨晚兮带着《笑俠西遊》回客厅,打开盒子,将光盘轻轻放入VCD播放机,只身坐小板凳上,一会儿看画面一会儿望家门。
吵完架,将人赶走。
杨应芸拉开家门,十分疲惫,却见客厅电视屏幕上又是李孟君那张让她讨厌的脸。
她眉心微皱,换鞋,走进客厅拿起遥控板,本想直接把电视关掉。
杨晚兮抬头看向她。
一双跟李孟君一模一样的月牙眼好奇又无辜。
……算了。
杨应芸摁下“-”号,将音量调小。
“哭够了?还生我的气吗?”
杨晚兮摇头,话说得倒是比李孟君好听多了:“妈妈,我没有生你的气,也不生妈咪的气,我这辈子都不生你们的气。”
“……”
杨应芸叹了叹,蹲下摸杨晚兮的头发,正想说下一句。
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杨晚兮双眼放光,直起身高呼:“是妈咪?!”
“阿芸,是我。”
白晓初的声音立刻浇灭杨晚兮的幻想。
小孩子嘴巴一嘟,腰杆失望地弯了回去,嘀咕,“怎么是白阿姨嘛。”
开门,门外只有白晓初一个人。
白晓初考虑到杨应芸的心情,强行把嚷嚷着要过来看小兮姐姐的白蔻扔回房间去了,拜托小月看着,她自己先过来看看情况。
她扬扬下巴:“方便我进去吗?”
杨应芸往一旁让步:“有什么不方便。”
两个大人进客厅坐下,白晓初余光瞥了眼端正坐电视机前的杨晚兮,低声:“孩子还在这儿啊,要不上我们家去说?”
杨应芸侧身拿起沙发上的抱枕:“不用,我向来都不会避着小兮。”
杨晚兮扭头,脆蹦蹦一声:“是啊白阿姨,你和我妈妈放心聊吧,我在看电影呢,不会打扰你们的。”
白晓初面色为难,心里有一秒想这怎么行呢。
但既然这母女俩都发话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坐下,她问:“那个……她走了?”第一句话还比较委婉。
“谁?”杨应芸给白晓初剥橘子,“你说李孟君?”
白晓初立马瞥一眼杨晚兮的后脑勺,含糊应道:“啊……对……”
“走了啊,她说还要忙着去片场。”
“喔。”白晓初顿了顿,“那你们这次有什么事不?刚才白蔻听见——”手快速指了下杨晚兮,而后做了个哭哭的动作,“还挺大声呢。”
“她哭是因为我让她先进来她不干,舍不得李孟君。”杨应芸说。
“哎呀,又不是能经常见面,小孩子舍不得很正常嘛,你非要把她赶进来做什么?”
“……”杨应芸手摁了摁怀里的抱枕,忽然像痛下决心一般严肃开口,“晓初,我跟你坦白吧。”
咚咚咚!
“妈妈!白阿姨!小兮姐姐!”
坦白还未开始,应该被“看押”在家里的白蔻冒出声。
白晓初与杨应芸对视一眼,无奈起身:“我就知道小月肯定拿白蔻没办法。”
“阿姨我去开门吧。”
杨晚兮一下子从电视前跑开,先白晓初一步去打开家门。
门外,作势要敲第二次门的白蔻正扬起右手,见到来人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兮姐姐,长睫毛快速眨了两下——
一个无比夸张的熊扑!
直愣愣扑进杨晚兮的怀里。
“小兮姐姐不要哭!我来救你了!”白蔻正义的嫩声响彻整个楼洞。
她身后,小月抬头对上白晓初略显震惊的目光,觉得十分抱歉。
明明白阿姨出门前特意叮嘱她要守着房间,不要给白蔻开门,但她听见白蔻在里面“哎哟哎哟”,好像非常疼,实在太担心了,一个没忍住就为白蔻打开房门。
哪想白蔻快速跑过她大喊“谢谢小月姐姐!”,然后就……
小月无地自容。
她抿唇,手先贴近额头做敬礼状,再握拳伸出小手指,指尖点两下心口:【对不起。】
这个动作比较基础,而且这些日子小月太礼貌太爱道歉,白晓初心都融化了,没管腿跟前抱着杨晚兮不撒手的白蔻,绕过两个小孩,走小月面前蹲下。
白晓初双手都握住小月,非常认真凝视小月的眼睛。
“没关系。”她笑着说,“我也管不住你这个调皮的妹妹。”
白蔻和小月都过来,杨晚兮自认是家里的小主人,要招待客人。于是三个小不点有商有量,抱了一堆膨化零食,上杨晚兮房间玩去。
白晓初看着那门关上后,才继续压低声音问:“刚才被白蔻打断了,你到底要跟我坦白什么呀?”
杨应芸:“我跟李孟君下死命令了,以后她没有两个月假期,就不准来看孩子。”
“你说她每次这么突然来突然走,一年陪小兮的时间加起来都没个一星期,还平白把孩子的心吊着。”
“四月那会儿,她答应小兮要回来一起过生日,然后临时说什么剧组杀青宴,大导演都在,她走不了?”
“最后小兮就趴在这儿,等她等到睡着,给我心疼坏了,她倒好,隔天太阳快下山才来,唉不行,我今天是越想越气,简直受不了了!”
白晓初听明白,但想起从前杨应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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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问:“可你不是说她现在片约特别多,连两三天的假都空不出来吗?”
“没错。”杨应芸微笑,“所以我的意思就是让她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再来了。”
与此同时,里屋的白蔻“哇”一声,小手指轻点过一盒盒光盘。
“小兮姐姐原来你有这么多好看的盒子!”
“这叫VCD,能放电影。”
“电影?哦我知道!以前妈妈给我和姐姐放过!”白蔻捧手说,“放出来里面就有很多人对不对?”
杨晚兮皱眉,想要更专业地为白蔻解释。
但思考了半天,愣是没琢磨出一句像样的话,只好点头。
“嗯,算是这样吧,你还比较聪明。”
晚上白蔻跟白晓初回到家里,她突然就缠着白晓初说能不能放VCD,就是以前跟姐姐一起看过的那个有黄色小老鼠的动画片,她想让小月姐姐也看看。
黄色小老鼠?
白晓初正忙着回电话,没空给白蔻找光盘,心里快速分辨了一下白蔻说的内容,往电视柜下随意一指。
“百变小樱是吧,你都多久没看过了,那里面自己找找看。”
“好吧。”
白蔻拉着小月过去,一屁墩坐地上,拍拍旁边的小椅子,“小月姐姐你坐着,等我给你找出来。”
小月点点头。
她静静看着白蔻埋头在抽屉里忙碌的侧脸,忽然烦恼,白蔻说的姐姐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这样,姐姐会喜欢我吗……
想着想着,白蔻得意地“嘿嘿”两声,冲小月晃晃一个粉蓝色的光盘盒。
“好像是这个。”
但也不是百分百确定。
白蔻知道小月姐姐已经念五年级了,能认识超级超级多的字。
因此,她双手递上光盘盒,睁着两只圆溜溜如乌梅般的眼睛说:“小月姐姐,你看看这个是妈妈说的名字吗?”
小月先比划了一个“好我看看”,再双手接过盒子。
只见盒面上印着一个戴粉色蝴蝶帽,穿粉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右手展开捏着一个长长的魔术棒。
顶部粉色大字写“百变小樱”,右边白色小字写“魔术卡”。
白蔻放不来VCD,但下午在杨晚兮家的时候,杨晚兮有带着她们参观了一遍“如何播放VCD”。
小月记得步骤。
最终,等白晓初从厨房接电话回来,两小孩已经坐电视机跟前看上了。
而且从前白晓初给白蔻规定的护眼距离,白蔻从不遵守。
眼前两张小板凳却摆得规规矩矩。
每当白蔻看到激动之处,身体想往前倾斜,平日里看起来弱势好说话的小月都会非常严格,伸手拽回白蔻,一板一眼固定。
换白晓初这样,白蔻早急眼了,一定会跺脚说:“妈妈你别弄我了!”
——果然白蔻这小孩还是得靠姐姐治。
白晓初得出这个美好的结论。
心中亦突然开始考虑,要不要趁最近厂里不是很忙,早点去福利院把小月的领养手续办掉?
7. 07
“我姐姐的名字?”
小月点点头:【对,她的名字叫什么?】
“白虞桥。”
小月皱眉,“白”她知道,“yu”是哪个字,“qiao”是乔还是桥?
如果她能问出声就好了……
白蔻咬下一块薄荷冰含在腮帮子,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小月姐姐看了一会儿,转身踮脚去书桌上拿来一只铅笔,还有一张纸。
她把纸和笔都塞给小月,说:“我不会写字,但是我记得姐姐的名字长什么样子。”
小月接住,看向白蔻的表情里有一丝不解。
白蔻便又说了:“白就是白色的白,yu……嗯它长得很高有一点胖胖的,很复杂的一个字,至于桥,就是过河的那个桥。”
按照白蔻的描述,小月跪到床边,将纸平摊在床沿,一笔一划写——
白虞桥?
白蔻当即非常认可地点头:“就是这样!小月姐姐你太聪明了!”
小月看着白蔻这欣喜的模样,脸上笑了一秒。
随后她想起她还想问的事,就拍拍白蔻的肩膀,比划:【你姐姐什么时候回家?】
“姐姐不会回来了。”白蔻说,“她死了。”
小月眼底微微惊讶,手指张开比了一个缓缓抬高的六。
这白蔻看不懂,问:“六?什么意思?是问我现在几点吗?”
小月急得忙摆手,捡起铅笔写:【她死了?】
白蔻更疑惑,指着小月刚写下的字说:“小月姐姐,我看不懂。”
小月叹气,回想这些天白蔻会比划的手语,勉强拼凑出一句:【你想姐姐吗?】
白蔻这回看懂了,点头:“当然想啊,妈妈也想,我看妈妈经常哭,都不敢跟她提姐姐。”
小月抿唇还想比划。
白蔻凑近神神秘秘道:“小月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早就知道姐姐死了,可是我要装作不知道,那样妈妈才不会伤心,今天我悄悄告诉你了,你也要替我保密哦,不可以告诉妈妈。”
小月非常郑重地点了下头,抬手摸摸白蔻的脑袋。
没过两天,白晓初单独找到小月。
她非常言简意赅地跟小月表述了一下领养和改名的事情,最后,面带歉意说:“当然,小月,我知道这样一定会让你心里觉得不舒服……”
她完全没想到小月会立刻摇头,扬起自回到白家以来最灿烂的笑脸。
小月在纸上写:【白阿姨,我愿意成为您的女儿,愿意成为白蔻的姐姐,愿意成为白虞桥!】
最后特意用感叹号。
隔天三个人一同去福利院,白蔻全程像防狼似的防白晓初,一直把小月牢牢挡在身后。
连白晓初要拉小月进办公室正式跟院长告别都不行。
只见白蔻张开双臂,两眼冒火,老鹰护小鸡:“不!我绝对不允许小月姐姐进去!”
白晓初有时候也坏,非常爱逗她这个女儿。
先跟白蔻身后的小月对视一眼,白晓初快速比了个“嘘”,然后脸上佯装严肃,沉声:“白蔻不准闹!赶紧让开!这么多天该玩够了!小月姐姐必须留在这里!”
白蔻这小孩吧,也是,虽然大多数时候脑子转得快能跟任何人斗智斗勇。
但真的被对方用她在乎的事情一吓——
宛若晴天霹雳。
人一瞬间傻眼了。
粉白粉白婴儿肥的小脸蛋肉眼可见变红,接着就是嘴一瘪。
李院长见白姐出门半天没回,主动走出来看见的,就是白蔻低头,默默垂下胳膊,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的画面。
“呀?咋了这是?”
“咳。”闹过头,白晓初不好意思,她挠挠耳朵,先转头对李院长说,“没事我逗她玩嘛,小孩子太当真了。”
白晓初说话间,比白蔻个头高上一截的小月,从身后搂住白蔻的肩膀,手指抚掉白蔻的眼泪。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没人管还好,小月这一动作,让白蔻哭得更伤心了,她前言不搭后语,“小、小月姐姐,呜呜呜,你、我、等着,接你,我以后来、来接你。”
白蔻。白蔻。
小月心里念妹妹的名字,绕到白蔻跟前,双手捧住白蔻的脸,让崩溃的妹妹抬起头。
等确定白蔻在看她,小月指白蔻,摆摆手,作两行眼泪滑下的手势:【你别哭。】
【我。】她点点自己的心,再伸出两只食指相对,滑过心口,【一直。】,手势六敲手心,【在。】
【你别哭,我一直在。】她知道白蔻认得慢,所以用最简单的句子,把每个动作都放到最缓。
比划完再用白蔻最懂的手势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蔻泪眼汪汪地撅着嘴,点头委屈:“我明白,但也不明白,什么叫你一直在呢?”
李院长吃惊睁大眼睛:“这么复杂的句子白蔻都能看懂啊?”
全场唯一没看懂的白晓初疑惑:“是吗?这句子很复杂?说的是什么?”
“小月让白蔻别哭,说她一直在,还问白蔻能不能看懂她的意思。”
从福利院离开,前往派出所的路上,白蔻捧着小月姐姐的手在后座欢呼:“耶耶耶耶耶!姐姐跟我们回家啦!”
白晓初瞥后视镜一眼:“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是我呀。”白蔻说,“我不哭你怎么心软呢,我是大功臣,小月姐姐你说是不是?”
小月笑了笑,点头肯定。
入户改名的事情白晓初提前联系了她的老同学,到派出所,小月被领进去拍照。
白晓初昨晚没睡好,困得正在打哈欠,白蔻拽拽她的小拇指:“妈妈,有件事我必须批评你,你可以接受吗?”
“哈——我接受你说吧。”
“既然你都决定要让小月姐姐成为我们的家人,你就不可以说那些骗人的话。”白蔻小小的眉毛紧紧皱,“我伤心没关系,小月姐姐伤心怎么办?”
“噗。”白晓初捏白蔻的耳朵,“你还懂这些呢。”
白蔻把白晓初的手挡开:“妈妈,我在跟你认真讲话,请你不要当我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认真。白晓初心里大笑,可是你看你这小脸多可爱啊。
“妈妈!”白蔻见白晓初不回话,急得跺了下脚。
“好我知道了。”白晓初说,“今天是我错了,晚上请你们去吃炸鸡腿怎么样?”
白蔻立马吃惊,捂住嘴巴,像演戏一样语调激动:“是冯阿姨她们家那个超大超大超大超大的脆脆炸鸡腿吗?!”
白晓初纳闷:“冯阿姨?”
“嗯!”白蔻掰手指细数,“那家店有三个阿姨一个奶奶,老板是冯阿姨,端鸡腿给我们的是韩阿姨,还有收钱的是吕阿姨,给我送糖吃的是陶奶奶。”
“……”白晓初眯眼,不由得感叹,“白豆豆你可真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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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最新的取户口证明,三天后,白家的户口本上就要又多出一页“白虞桥”了。
令白晓初没想到的是,白蔻抿唇对窗外忧郁了一路后,下车就接受了小月姐姐以后要变成白虞桥姐姐的事,以及,小月晚上敲响她的房门,迟疑递给她一张纸。
上面写:
【白阿姨,明天可以带我去看看白虞桥吗?】
第二天一早,白晓初将还未睡醒的白蔻托付给杨晚兮,开车带小月去公墓。
安静的卧室中,杨晚兮坐在书桌前剪报纸,上面有她妈咪得奖的新闻,书桌主人白蔻则卷在被子漩涡里呼呼大睡。
咔嚓。
最后一刀清脆合拢,一片长方形的纸滑落在书面上。
杨晚兮捡起它,呼呼吹两口,非常满意自己的完美杰作。
“唔……”身后传来白蔻苏醒的动静。
杨晚兮放下剪刀,左右看看,随便抽出一本白蔻的漫画书,将纸片先压好。
白蔻坐起身,迷迷糊糊挠脖子,她脸上印出一块一块麻将席的印子,把杨晚兮逗笑。
杨晚兮蹬掉拖鞋爬上床,盘腿坐白蔻面前,指尖点点白蔻脸上的“麻将”:“哈哈哈!白豆豆你怎么这么好笑哦!”
白蔻没睡醒,但哑着嗓音反驳:“我不叫白豆豆。”
“白豆豆白豆豆白豆豆~”杨晚兮才不管,捏住白蔻的左右脸,当玩具一样又捏又晃。
杨晚兮喜欢当“大人”,可身边除了白蔻没人比她年纪小,她能揉捏的能教育的就只有白蔻。
她捏完白蔻的脸,再像给西西梳毛一样扒拉了两下白蔻的炸毛头,说:“好,现在你醒了,要先去洗脸、刷牙。”
白蔻还觉得困,一下歪倒回枕头上。
“不要,我要继续睡。”
“什么?都八点半了还睡?”杨晚兮不同意,她拉住白蔻的手,将妹妹强行拽起身,“别睡了,我给你看我妈咪,她得奖了!”
白蔻拖鞋都没穿,踩在地板上,手指摸摸剪报上的脸:“这么模糊,你怎么能认出她是你妈咪呢?”
“笨蛋,你不识字呀。”杨晚兮指了指旁边的标题,“李孟君,我妈咪就叫李孟君。”
“我还没学过写字呢。”
“哦,对哦,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
白蔻摇头:“不知道。”
“居然不知道?不行,我现在就教你,你必须会写我的名字!”
白蔻:“为什么,我不想学写字。”
“写字是写字,写我的名字是写我的名字。”
“那我也不想写你的名字。”
“不,行。”
说完,杨晚兮把铅笔塞进白蔻的手里,带着白蔻歪歪扭扭地写——
杨、晚、兮。
临近中午白晓初带着小月回到家,杨晚兮又失去了一定要让白蔻会写她名字的执念,带白蔻上家里看《笑俠西遊》去了。
小月一个人将带给妹妹的香芋糖送进白蔻的房间里。
放下,她发现桌上有一张纸,乱七八糟写了好几排“杨晚兮”。
小月看了会儿。
然后她拿起桌上的铅笔,刚要落笔“陈月”,写下“丨”这第一划后顿住,捡橡皮过来擦掉。
离开房间时,窗外吹进来一阵风,撩得纱帘起起伏伏。
纱帘下,有三排毛毛虫似的“杨晚兮”。
还有纸张正中央,一个极为端正的“白虞桥”。
8. 08
“白虞桥,100分。”
2003年,1月18日。
这是白蔻进入一年级,杨晚兮升上五年级,白虞桥转来河延市一小的第一次期末考。
上午各年级公布期末成绩,发试卷,下午正式放寒假。
五层高的水泥楼顶楼,六年一班,白虞桥在同学们崇拜的目光中走近讲台,朝老师微微点头,双手接住试卷。
同一位置楼下,五年一班,杨晚兮也从讲台上取回她98分的数学卷,课桌旁竖着MP99羽拍,是李孟君不久前才送给她的元旦礼物,今天下课,她约好和同学一起去市体育场打羽毛球。
至于我们可怜的白蔻。
同桌卢童童害怕到捂嘴巴:“蔻蔻,怎么办,你数学刚及格呀,白阿姨肯定要骂你了。”
“嗯……”
白蔻愁死了,这主要是她考数学那天发高烧,38度,整颗脑瓜都昏昏沉沉的嘛,完全属于加减符号认识她,她茫然问“你们是谁”的程度。
虽然她很清楚妈妈不会骂她,但免不了要笑话她,一上小学,白蔻自尊心呈几何倍增长,一想到妈妈看她这张试卷会憋笑,就郁闷得不想回家。
尤其放学,和两个姐姐一碰面。
98分,当头一棒。
100分,更是迎面痛击。
白蔻被浓浓的耻辱感包裹,回家路上整个人垂头丧气。
白虞桥担忧地看着白蔻的侧脸,伸手想帮她拎书包,被白蔻拒绝。
“你就别管她啦。”一旁说是要去打羽毛球的杨晚兮,碰面见白蔻像霜打茄子似的,转头便跟同学说不去了,陪白蔻一起回家,“白蔻你还不了解吗,一关心就哭鼻子,让她自己缓缓吧。”
白虞桥听了杨晚兮的话,点头,暂时收回手。
但目光始终锁定在白蔻低垂的脑袋上。
回到红砖房,白蔻忽然一改性子,说什么都不要跟白虞桥回家,紧紧拉住杨晚兮的手。
“姐姐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小兮姐姐家看电影。”
这个寒假,白蔻小小年纪痛定思痛,硬是缠着白晓初给她报了一个数学补习班。
白晓初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心想你才一年级报什么补习班?
但她实在拗不过白蔻,只能四处打听,勉强找到个一二年级融合的低龄奥数班,把白蔻丢进去。
本来,没觉得白蔻能坚持多久,估计上个一两天就会累。
哪想到,白蔻竟成了这个班唯一风雨无阻唯一全勤的小孩,最后补习班考试成绩下来,白蔻拿了日常加终测的双满分。
也是这天,白蔻心里对不起白晓初和白虞桥的劲儿才过去。
她一路欢天喜地跑回家,直接冲进白虞桥的房间大喊:“姐姐姐姐姐姐!我今天拿了100分!”
这热闹动静,把隔壁正在研究电影海报的杨晚兮都呼唤过来了。
两个姐姐坐床沿,头靠头研究白蔻这张测试题。
对于一个五年级一个六年级的小孩来说,即便是所谓奥数,也只是一年级的简单奥数。
她们看,站她们面前的白蔻就双手捧爱心,问她们:“姐姐,小兮姐姐,我是天才吗,我以后上清华还是上北大呀,好烦恼哦。”
“……”
杨晚兮无语地看这自恋小孩一眼,左手松开试卷,后倒在白虞桥的床上,不吭声,心想这么简单的题也值得骄傲。
白虞桥将这试卷重新叠好,微笑还给白蔻,起身好像要去书桌拿东西。
得不到夸奖的天才白蔻不乐意了。
她看一眼倒床上闭眼慢呼吸的杨晚兮,再看一眼背对她不知道去做什么的白虞桥。
白蔻生气了,像兔子蹬笼门那样狠狠一跺脚:“哼!我不要理你们了!”
说完蹬蹬蹬踩着拖鞋走人。
白虞桥听见急忙转身,手上拿着纸和笔,还想给白蔻讲可以有更简单的步骤。
躺床上的杨晚兮扭头望去白蔻消失的方向,长长地“唉——”一声:“白豆豆真是小孩子。”
【你,也是,小孩子。】白虞桥支个上身到杨晚兮眼前慢动作比划。
“我不是哦。”杨晚兮在身前比一个大大的“X”,“因为我再过一年就要成为初中生了。”
不知不觉,白蔻的黑色小蘑菇头,发尾长过肩膀,今天穿了件白色粗线毛衣,头上戴一顶细绒款的灰色贝雷帽,乍一看,很像芝麻味的小汤圆。
白晓初提着一包菜进家门,看见这颗小汤圆正在气鼓鼓地嘟着脸,心说一句“这小孩又怎么了?”。
门“砰”地一关,再瞥见白虞桥和杨晚兮齐整整从房间里出来,她心里便顿时明了,这是白蔻又单方面跟姐姐们生气咯。
“虞桥、小兮、白蔻,快去洗手,我给你们买了苹果。”
白蔻一下子站起身,没回答妈妈,而是——
“哼!”这大声的是瞪杨晚兮。
“哼……”这小声的是瞪白虞桥。
紧接着,她拿起卷子递给白晓初,冷冰冰道:“妈妈,我今天考了一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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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要下楼去找童童玩。”
白晓初哦一声茫然接住,然后看着白蔻绕过她,小小矮个独自出了家门。
她这才敢问:“白蔻今天又生什么气呀。”
杨晚兮:“她问我们她该上清华还是北大,白阿姨,这个问题也太遥远了吧?”
白虞桥跟着比划:【我们没有夸她。】
白晓初:“……”她笑了,“行吧,那你俩先洗手,吃苹果。”
楼下。
白蔻没找童童,谁都没找,她一个人蹲在树下,冻得手僵,捏树枝不断地戳泥土。
偶尔还是会回头望一眼楼梯口的方向,期待会有人下来找她,到时候她要冷酷,非常非常冷酷,让所有人都知道白蔻是不好惹的!
啪嚓。
树枝都被戳断了。
居然还是没有人来!
白蔻对着这截断掉的树枝震惊。
楼上窗户口,白晓初站中间,白虞桥和杨晚兮各站她两侧。
她环抱胳膊振振有词:“你们看我猜的没错吧,白蔻哪儿都不会去,就等着你们去道歉,再趁机讹你们一笔。”
家里什么机器狗丽佳娃娃芭比小屋旋转钓鱼盘……太多太多,白晓初是吃了一百堑才长这么一智。
她还说:“你们放心吧,我估计她最多再有半小时就会觉得冷,屁颠屁颠跑上来了。”
说完,白晓初左拍拍右揉揉,转身往里屋去补觉。
虽然白晓初的话说得足够明白,但两个仍旧停留在窗口的姐姐俯看楼下,见白蔻蜷缩蹲在那儿,小小一点,心里顿时都不是滋味了。
杨晚兮脸上少有的愁容出现,她转身,说:“我要回家去拿个东西。”
房间书桌右侧的抽屉里,摆着一个白色椭圆机器,像颗鸡蛋。
这是杨晚兮进入小学一年级那天,杨应芸和李孟君一起送给她的拓麻歌子。
不仅是机器,里面还装有杨晚兮勤勤恳恳养了快五年的电子小宠物。
“……”她将这个宝贝捂在胸口,轻声说,“对不起,你们要好好地陪白蔻长大哦。”
白虞桥也回房间找东西,是一盒还未拆封的彩色兔子橡皮擦。
这几个月白晓初给她的零花钱白虞桥都存着,买了不久前刚送出给白蔻的生日礼物,以及这一盒豪华橡皮擦。
原本是打算过阵子当开学礼物送妹妹……
这下,只能之后再想办法了。
白虞桥深呼吸,合上抽屉,带着这一盒橡皮擦离开房间。
9. 09
2003年,两家人一起过除夕。
春晚节目前,杨应芸跟白晓初商量:“好不容易今年我俩都不用值班,要不趁放假,一起带孩子们出去玩玩?”
杨应芸也正有此意,她们翻出家里一张落灰的中国地图,兴致勃勃讨论起去哪儿玩更有意思。
可惜,没过两天。
杨应芸接到院里电话,让她紧急回院,而且有一定概率会被借调出差。
归期不定。
杨应芸连忙把杨晚兮的生活用品和衣服收拾好,连人带包送到白家,白晓初特别担心:“什么情况这么着急啊?”
“去年11月还是12月那阵,我不是跟你说广东那边发现了一种很麻烦的病嘛,病征表现出来像是感冒,但是呢,就是治不好。”
“哦,有点印象……”白晓初皱眉,“那这次是一样的问题?”
“不止一样,更严重,听说那边已经大爆发了。”正说着,杨应芸包里的小灵通又响起来,她拿起看了眼,赶紧挥手,“好了好了没时间我得赶紧走了。”
“行——”白晓初对杨应芸跑远的背影扬声,“那你自己注意点——”
话还没叮嘱完,只见杨应芸去而折返。
“对,那个……白醋、板蓝根,应该是这两样,你今天有空去多买点,囤家里啊。”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白晓初,包括驻扎市医院的杨应芸在内,都认为这场大爆发虽然凶猛,但根据过往流行病的防治经验,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小孩子们暂时没有停课,只是需要进出家门前熏一熏白醋,再定期喝一包板蓝根。
白蔻每次趁白晓初不注意,都会剩一小口,随机拽一位姐姐的衣角,苦瓜脸求姐姐帮她喝完。
她的逻辑是这样——
她个子矮,两个姐姐都个子高,所以姐姐们要多喝一点才有用。
但她也从来不会得寸进尺,不会有人帮忙就越剩越多。
至于另外两个每天被迫多喝一口的小孩。
好几天,白虞桥都在仔细研究板蓝根的药理说明书,试图判断少一口到底有没有问题。
杨晚兮则比较无所谓,白蔻每次只剩一点塞牙缝的量,一碗都喝了还差白蔻这点么,但每次帮忙,她必定要跟白蔻微笑:“白豆豆,你今天又欠我一次哦。”
不仅如此,杨晚兮还特地拿了一个本子写“正”字,记录白蔻欠她的债。
某天她把这本子展示给白蔻看,密密麻麻的两排正字,旁边,再用红笔标了个大大的——“43!”
白蔻瞪大眼睛,双手捧嘴巴,像名画《呐喊》,下一秒,她灰溜溜侧跪在杨晚兮的房间里。
“天呐!!!我这辈子都还不清啦!!!”
到三月中旬,“SARS”四个英文字母正式出现在各大新闻里,即将参加小升初考试的白虞桥,也把它认真记在了英文单词本上。
小学开始给孩子们发放口罩,配上一天N次的消毒频率,味道臭臭的,熏得白蔻睁不开眼。
最难受的是,从幼儿园毕业又大半年过去,白蔻还没长个,小小的一只,体型居然跟幼儿园时期一样,骨架小导致脸小、耳朵也小。
她不开心跟白虞桥嘀咕。
“姐姐,都是因为口罩嘛,它上课老是掉下来,我根本没办法专心听了!”
偏偏这天白晓初厂里值班要晚回家,白虞桥拧眉,随后找出白蔻的口罩,举在妹妹脸上比对了几秒。
她垂下胳膊,对白蔻做手势:【大了,我去买,在家等我。】
白蔻见姐姐要出门,立刻拉住:“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白虞桥解释,【车多,危险。】
“要去要去!”白蔻疯狂摇头,“你一个人更危险!妈妈说过我们要出门就必须一起出门!”
说完,白蔻细细的两条手臂直接紧抱住姐姐的腰,腿扎马步,一副“你不带我你也别想走”的气势。
没办法。
白虞桥把自己的口罩戴好,再帮白蔻的口罩绳缩短、系结,也勉强戴好。
最近的药店在两个红绿灯之外,对小孩子来说,非常远。
所以刚关上家门,白虞桥就开始紧张了。
她用力握住白蔻的小手,在白蔻疑惑出声前,先比划:【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白蔻立刻点头:“当然呀,我最听话了!”
一高一矮两个小孩手牵手下楼。
这片红砖楼是半包围结构,中间一个长的联排楼,两侧各一个短的联排楼。要从楼与楼之间出去,可以抄近道,经过树荫间的迷你广场。
春天的风特别轻柔,她们走出楼洞,能听见树叶被风吹得沙沙轻响。
还有,“咻——”,一颗羽毛球划破天际飞过。
白蔻忽然停住,跟白虞桥指:“姐姐!我告状!小兮姐姐又偷偷跑下来打羽毛球!”
不等白虞桥回应,穿一身白紫色运动童装的杨晚兮,将羽拍往肩膀上一靠,笔直朝白蔻走过来。
“哎、哎呀……”爱惹事但人怂的白蔻轻轻喊了声,躲到白虞桥身后,只支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姐姐我害怕……”
“你害怕才怪呢!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杨晚兮停在白虞桥面前,歪头瞪躲在后面的小不点。
“……”白蔻沉默两秒,讲,“杨阿姨说了最近危险让你别下楼跟别人打羽毛球,这算什么坏话嘛?”
杨晚兮:“喔,那你们两个人呢,还不是偷偷下来了?”
说到点子上,白蔻一下从白虞桥身后钻出来,叉腰,理直气壮道:“我们是要去药店买东西,像大人一样,你这就不懂了吧。”
“药店?”杨晚兮狐疑地看看白蔻,再看看白虞桥,“不可能,你们肯定要去好玩的地方。”
她捏紧羽拍,垂下胳膊,表示,“我也要跟你们去。”
从药店回家的路上,白虞桥落后两步,她听见前面两个妹妹正在PK“谁的冰淇淋更好吃”,抬手——
买完儿童口罩和妹妹们想吃的零食……
她全身上下又只剩5毛钱了。
晚上八点过,白晓初从厂里忙完回到家。
小白蔻把作业本卷成一个筒,背对她,正跟电视里的点播台一起高歌:“关于爱情过去没有异想的结局~”边唱还边扭屁股。
佩服,这小屁孩课文都背不熟还在这爱情上了?
白晓初摇摇头,眼不见为净,转头看向另一侧,白虞桥身姿挺正,坐餐桌边,在写卷子。
嗯!
还是这个宝贝乖!
白晓初当即忽视正在“发狂”的白蔻,往右边去,但当她走近,又愣了愣。
摊开的卷子上一个字都没有。
吃夜宵的时候白虞桥也有些心不在焉,每次白晓初随口问她学校里的事,她都要先睁大眼睛如被惊吓般愣两秒,再比划动作回答。
睡觉前白蔻一个人坐在卫生间洗脚,水渐渐变凉,扑通扑通脚丫荡了会儿水波,觉得腻了,想擦脚,够不着毛巾。
“妈妈!”她大喊。
没人理。
“姐姐!”
也没人理。
白蔻烦恼了好一会儿,最终在被困在卫生间和被批评两个选项中,选择了后者。
她光脚湿漉漉地踩在瓷砖上,伸长胳膊取下毛巾,又淌着潮湿的地面回小板凳坐下,擦左脚,擦右脚。
收拾完一堆东西,白蔻还特地扛着非常重的拖把将瓷砖擦干了。
嗯~这是争取被批评时能宽大处理啦~
她一个人站在厕所门口欣赏了一会儿,觉得太干净了,总算扭身去找家里消失的两个人。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妈妈的房间没关门?
白蔻脸上忽然像做贼一样坏笑,双手捂住自己嘴巴,放轻脚步过去,她要“哇!”一声吓所有人一跳!
走近,却听见有姐姐抽噎的鼻音。
妈妈说:“乱花钱?”
白蔻表情呆愣,乱花钱?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先前她们一起出门,自己硬要缠着姐姐给她们买零食的画面。
妈妈又问姐姐,“原来你今晚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呜呜呜呜呜呜呜!”白蔻哭着冲进房间,“都是我的错!妈妈你不要怪姐姐!”
这天晚上,白蔻说什么都不要回自己房间睡,她怕妈妈趁她不注意,再去房间找姐姐麻烦。
她抱着小枕头和小被子,一脸坚毅地爬上了姐姐的床,说:“姐姐你靠墙睡,我今晚不睡,坐在这里帮你站岗!”
白虞桥问:【你不困吗?】
白蔻骄傲道:“任务在身!完全不困!”
大约不到半小时。
白蔻四仰八叉占据了她姐姐的这张床,呼呼大睡中,白虞桥便把妹妹抱回枕头边,脑袋放好,被子盖平,再安静地下床去关闭房间灯。
摸黑躺下,没多久,白蔻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白虞桥的身上。
亮灯的客厅里,白晓初给杨应芸打开家门,小声招呼:“快来快来,鸡汤还热乎呢。”
杨应芸黑眼圈都快要比眼眶大了,脱下外套,往厨房走:“有没有面吃,饿晕了要。”
“有,还有油渣、小白菜,我给你煮面里。”
拉上厨房门。
白晓初给杨应芸分享今天白虞桥哭了的事。
杨应芸啃黄瓜充饥:“啊?我没听错吧?你确定哭的不是白蔻或者我女儿?”
“白蔻和你女儿都不在。”白晓初说,“小月,啊不,虞桥,她今天带妹妹和你女儿一起去药店买口罩,后来又被白蔻忽悠着买了几袋零食,零花钱花光了,晚上我回家那会儿她就特别不对劲,到快要睡之前,她跑我房间——”
说到这,白晓初“噗呲”一声,“哎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看她哭,我只想笑,你说她平日里特别像个大人,其实到头来还是个小孩子。”
“咔嚓”,杨应芸咬下倒数第二口黄瓜:“这孩子呢,过去经历的事情比较多,心里多少还是落下点阴影吧,你也别总顾着偷乐,平日里还是要多跟她单独聊聊天。”
“天地良心,不是我不想跟她聊,一个是我厂里事情太多了手语半天没学会,另一个,她快小升初了,你说让她上一天学回来还要一直写字回答我,怪累的嘛。”
“那你就叫白蔻平日里多关心关心姐姐呗,有些事小孩聊得开。”杨应芸拍拍手,“水开了水开了,请白主任给我煮面吧!”
“你又洗涮我,什么时候升职啊杨护士长?”
四月底,白蔻上午还捧着脸在英语课上打哈欠,下午就被两个姐姐来班级门口把她叫走了。
白虞桥帮白蔻提书包,杨晚兮帮白蔻戴口罩。
白蔻惊呼:“你们是要带我一起逃课吗?太酷了吧!”
当然不是逃课。
SARS愈演愈烈,全市中小学发布紧急停课通知,要从4月24日一直停到5月7日,最终复课时间待定。
市台为即将要毕业的六年级学生准备了空中课堂,全天轮播各科,还可以通过座机找值班老师答疑解惑。
为了让白虞桥能安心学习,白蔻又被送到了邻居家。
那头白虞桥坐客厅,满脸严肃,边听空中课堂的知识讲解,边往本子上落笔,记重点。
这头,白蔻邀请杨晚兮跟她一起唱《说爱你》。
杨晚兮点点头同意,但问:“伴奏呢?”
白蔻:“什么是伴奏?”
“你没跟你妈妈出去唱过歌,伴奏就是背景音乐,唱歌要跟着背景音乐唱。”
“哦,我没有背景音乐呢。”
“那我们唱什么?”
白蔻眨眨眼:“不知道,我都跟着点播台唱。”
一个月后,白虞桥学有所成。
白蔻和杨晚兮被追着跑。
“杨晚兮!!!!!!一个月600话费!!!!!!”杨应芸大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其实白蔻不需要跑的,毕竟杨应芸不是她妈妈,不会揍她。
但她知道要“有难同当”,她是想牵着小兮姐姐的手一起跑,只是小兮姐姐跑太快了,能绕茶几甩她三四圈。
“妈、妈妈!我、我有钱!才600!我给你充话费嘛!”
杨应芸脸上一怔,不追了,站定,沉声道:“才600?杨晚兮你给我过来。”
杨晚兮见状,不敢再躲,她看眼旁边还不懂要发生什么的白蔻,低头,默默走到了杨应芸跟前。
杨应芸:“哪只手花的钱,伸出来。”
杨晚兮抿抿唇,先抬起右手,再抬起左手,并拢摊开:“……一起花的。”
“行,一起花的是吧,那我就一只一只打。”杨应芸先抬住女儿的左手手腕,咬牙,心一狠,重重拍下去,“啪!”
好疼!
杨晚兮瘪嘴,眼眶红了,没吭声。
倒是不远处白蔻吓得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她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想往姐姐身边走。
“白蔻。”杨应芸重声,“你走一步,小兮姐姐今天就要被我多打一下。”
世界安静了几秒。
白蔻被唬到掉眼泪,摇头,使劲摇头,不敢再往前走了。
“妈妈你别凶她,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杨晚兮也跟着哭了,呜咽,但还有空来揽责、护短。
杨应芸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最后,杨晚兮的两只手都被拍红,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孟君也接到电话,被杨应芸劈头盖脸骂了顿——
“李孟君!你以后少给你女儿拿钱!”
白蔻魂不附体地回到家,好死不死,空中课堂结束,白虞桥正巧切换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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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台。
女声愉快唱着:“那天起却颠覆了自己逻辑~”
刚哭完还没缓过劲的白蔻立刻捂住耳朵,彻底崩溃了。
“快关掉!呜呜呜呜呜呜!”
六月底,白虞桥考完试,拿到了市重点初中的录取通知。
白蔻和杨晚兮也返回学校,进行期末开卷考。
许是有了600块的革命情谊,近一个多月,二人再也没闹过矛盾。
白蔻似乎还有了点要把她小兮姐姐捧在手心尊敬的感觉。
一群人吃西瓜,大家把中间最甜最红的一块三角让给白蔻,白蔻转头就双手送给杨晚兮:“小兮姐姐请吃!”
在一众大人们吃惊的目光中,杨晚兮耸耸肩,说:“谢谢白蔻哦。”满意接过。
总是三天两头吵一架的妹妹们终于握手言和了。
白虞桥心里也倍感松快,她拍拍白蔻的肩,将自己这块第二甜的瓜送给白蔻。
杨晚兮见白虞桥手里没有西瓜,立马坐直,又把她手里第一甜的瓜要给白虞桥。
“……”一块好好的冰镇西瓜都要变成热西瓜了,杨应芸简直恨不得自己抢过来吃。
“你看你这眼神。”白晓初笑说,“该不会想要和一群小孩抢西瓜吧?”
“小孩怎么了?”杨应芸收回目光,“谁还不爱吃最甜的一块哦。”
说是这么说,两位妈妈却都只拿了一块边角的瓜,吃完了事,剩下的全留给孩子们了。
傍晚,她们两家人吃完饭,听新闻在说“实现确诊病例、疑似病例、既往疑似转确诊病例数均为零……”
两位忙了几个月的妈妈互看一眼,白晓初笑着问:“今晚要不要久违地去河边散个步?”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杨应芸夸道。
河岸边,天光伴着霞色,水波粼粼。
白虞桥落三个孩子的最右边,往前,慢慢走,眺望夕阳,神情寂寥,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蔻走中间,身前挂有一个粉色的小翻盖手机,两个拇指长宽,不过打开看就知道,这只是一块仿手机样式的挂表,表底印有一个白色的胖胖兔图案。
作为开卷考100分的奖励,这是宝贝,白蔻怕把它弄脏,一般都不带出门。
她走几步,想起这块表,便从胸口前拿起它,翻开,左右看看,再一个人对着表盘“嘿嘿嘿”偷乐。
她左手握的壳,便顺手把张开的“手机”靠向杨晚兮耳边:“小兮姐姐,有人给你打电话哦。”
杨晚兮“哦?”一声,稍微躬身摁住:“喂?你好?请问你找谁呀?”
“哈哈哈哈,没有人哦,这是假的!”
白蔻开心地收回来,过会儿,又往右靠去白虞桥的耳朵,“姐姐!小兮姐姐找你!”
白虞桥一愣,人停下来,往左看杨晚兮,手抬起比划:【什么事?】
“嘿嘿嘿姐姐也上当啦。”白蔻垂下胳膊。
走她们后面的杨应芸环起胳膊,嘴上非常感慨地叹了下:“唉,你说我们小时候应该也有这么好的朋友吧,人都上哪儿去了呢?”
“上班去了呗。”白晓初说,“你上次不是说你有个同学去支援广东,回来了吗?”
“没,辞职,留那边了。”
“啊?”白晓初惊讶,“辞职了?”
“嗯。”杨应芸点点头,“她们那儿可不比我们啊,据说之前严重的时候能三四天不睡觉,连轴忙,回来的人跟我讲那同学当时也发高烧了,以为感染,幸好后来检查不是,退烧后当场就辞职了。”
“哦,那她怎么还留那边了呢?”
“好像是发现那边做影碟机特别赚钱吧,具体也没问。”
“哦……是吗……”白晓初缓缓应声,脸上若有所思。
次年。
白晓初从厂里辞职,租铺面,做起了VCD、DVD租赁和影碟机售卖的生意,没半年,她就赚了一小笔钱。开心,也为了赶时髦,立即给自己家还有杨应芸家都买了一部台式电脑。
不过,这两台电脑白虞桥可以用,杨晚兮可以用,白蔻暂时不行。
她怕还是二年级小学生的白蔻没自制力,不小心沉迷进去再看坏眼睛,毫不留情设置密码。
为此白蔻嘴撅得老高。
更令白蔻不开心的是,姐姐自打上初中之后就住校去了,一周才回一次家,小兮姐姐也说是因为六年级,要专心准备考试,不再天天陪她玩。
白蔻想请两个姐姐帮她说服妈妈都找不到机会。
就这么等啊盼啊,三年级的某一天,也不知道妈妈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从厨房出来,对倒在沙发上看漫画的白蔻说:“电脑密码你和姐姐的生日,玩去吧。”
【119095】密码错误?
白蔻皱皱眉,想了想,倒过来先输入姐姐的:【095119】
ENTER!
电脑当的啷当开机啦!
“哇!”白蔻忍不住感叹道。
桌面壁纸是草原和蓝天白云——
不重要!
白蔻搓搓手,摁上鼠标,点击桌面上的企鹅图标。
注册□□,要起名字,白蔻理解是要敲自己的真实姓名。
两只手指在键盘上戳戳,跟看天书一样翻出了“白蔻”两个字。
确定!
然后要加好友,嗯,我想想……
白蔻纠结了,如今她三年级,两个姐姐一个初一、一个初二,都在忙着上课,肯定没有办法马上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那就加——
【卢童童】,白蔻敲下她同桌的名字,跳转,一页列表全是各种头像的卢童童。
白蔻看得眼花缭乱。
可是她觉得自己非常聪明,因为她判断,卢童童肯定是河延市的卢童童,她选择第一个蓝发女生头像,添加好友,写:童童,我是白蔻=3=
第二天,卢童童跟白蔻“哎呀”一声,在纸上写“星の玫瑰”。
“我□□名叫这个!谁会傻到用真名当□□名呀!”
“啊?”白蔻茫然,“我的□□名就叫白蔻啊……”
这件事直到两人考入同一个初中同一个班,又当了同桌,卢童童还能跟白蔻的新朋友们津津乐道。
“我们蔻蔻全网实名制上网哦。”
白蔻:“……”
正想讲“太尴尬了求你别说了”,只见她旁边跑过一个人,大喊:“小月!”
“……?”小月?姐姐?
灵魂深处的某一段记忆突然被唤醒,白蔻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栏杆前撑着一个女生,深色的秋季校服系在腰间,在白蔻疑惑的注视中,那女生转过头。
表情冷淡,鼻尖上有一颗痣。
啊。
原来是裴月。
白蔻想。
10. 10
星期六,是白虞桥的18岁生日。
孩子进入高三了,有课,傍晚才能回家。
下午三点,白晓初提前关店,要去市场买菜买蛋糕。
她将存放相机样品的玻璃柜一一上锁,再把散在四处的椅子都搬回店内,收整好一切,白晓初站原地环视了一圈,确认没问题,点点头,转身挎起柜上的黑色皮包,离开电脑城。
前两年,影像店的生意还算火红时,白晓初也是听杨应芸那位远在广东的朋友讲——
“现在我们这边家家户户有电脑,影碟机越来越不好卖咯。”
当时白晓初留了心,跟人聊得比较仔细,最后尽管杨应芸分析“也许只是一时没人买”,她考虑清楚,还是以最快速度关闭了影像店。
碟片出给市内其它店铺,影碟机折扣抛售。
然后,她调头入驻市内刚兴起的电脑城,做相机售卖的生意。
也是她过往开店早,积攒的客源亦是市内最早一批购入影碟机的优质客户,一听她转行卖相机,有兴趣的都跟到电脑城找她。
没多久,白晓初又赚到钱。
正好医院给杨应芸分配家属房,她便也卖掉红砖楼的房子,买入家属院对门,柳岸街002号,电梯楼,蔚蓝誉峰。
就此,两家依旧是能经常见面的“好邻居”。
蔚蓝誉峰的钥匙配了五把。
白晓初、杨应芸和三个孩子,都可以自由出入。
白晓初提着一袋菜和一盒蛋糕,刚走到蔚蓝誉峰的门口,身边“咻”地经过一辆自行车。
黑色马尾,蓝白校服,没背书包。
不是她女儿是谁。
白晓初气沉丹田,大喊:“白蔻!”
前方自行车猛地刹住,白蔻惊喜地回过头来,扬起手臂对白晓初晃了晃:“妈妈!”
“白阿姨。”
身后同时响起带笑的声音。
白晓初转头。
如果说开学一周,每天都不背书包回家的白蔻在白晓初眼里“十分叛逆”,那么眼前这位,念高二,曾经在白晓初眼里是“人家这闺女”的杨晚兮……
简直大变样!
当然,她不是说小兮这孩子性格变了,性格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纯粹是,外貌和穿着都变得过于成熟。
以前那个小兮喜欢戴各种可爱的鸭舌帽,扎马尾。
现在这个小兮,长着跟李孟君神似的五官,披散黑色长发,身上穿黑T恤,白夹克,一条裤腿能塞两条腿的灰色高腰裤。
肩上还挎着跟她款式差不多的黑皮包。
加上杨应芸忙,白晓初每次看见这样不像个高中生的杨晚兮,都担心孩子是不是有悄悄学坏。
但几秒后,白蔻倒车回来,高兴大喊:“羊亏亏!好久不见啦!”
只见杨晚兮瞪大双眼,成熟形象一秒破功,叉腰大声反驳:“你才叫羊亏亏呢!不准这么叫我!白豆豆!臭小孩!”
白晓初抿唇,默默收住心中的担忧。
“羊亏亏”此名源于白蔻上小学后不久,羊取自杨,亏亏则是小白蔻一度分不清“兮”和“亏”,认为杨晚xi本名其实该叫杨晚kui。
杨晚亏?太难听了!
这把愈发注重个人形象的杨晚兮气个半死,绕着餐桌猛追了白蔻五圈。
现在也是,杨晚兮叽里咕噜一通生气后,白蔻却异常平静,非常理解地拍拍她小兮姐的肩膀:“没关系羊亏亏,你就喊我臭小孩吧,我不在乎,因为我每天都香喷喷的哦。”
杨晚兮:“……”
暂时忍了,忍了,忍了。
忍到白虞桥放学回家,她一瞬间冲到门口,挽住白虞桥的胳膊,脸埋到白虞桥的肩上,作痛哭状:“呜呜呜,虞桥姐,你总算回来了,白蔻又欺负我,你可要给我评评理啊!”
白晓初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笑道:“虞桥回来啦,快洗手吧,菜都弄好就等下锅了。”
白虞桥微笑着点点头。
伸食指将杨晚兮的脑门一怼,推开,随后步调平稳走回房间,将书包放书桌上。
刚放好。
另一位需要“伸冤”的初中生也杀到白虞桥身后。
她从后用力环住白虞桥的腰,哭得更夸张:“呜呜呜呜呜呜呜!姐姐我想你!羊亏亏又无缘无故骂我臭小孩!你要为我做主啊!”
杨晚兮后一秒追进来,叉腰怒道:“什么无缘无故!是你先喊我羊亏亏的好不好?”
白蔻“哼”一声:“那是爱称,爱称,我也喊童童叫卢童童啊。”
“呵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童童大名就叫卢童童。”
白虞桥全程没有搭理身后的两个人,将笔、物理书、今晚要写的复习卷一个一个从包里取出来,按序摆好,再拉上书包拉链。
砰!砰!
白晓初别的都能忍,绝对不允许这两个人骚扰高三生。
她用盆底敲完门,厉声道:“白蔻出来剥蒜!小兮你——你也出来!”而后温柔一点,“虞桥不着急啊,你就慢慢收拾,收好出来看会儿电视,休息休息。”
白蔻:“啊?我不要剥蒜我讨厌蒜味!”
白虞桥这才放好包,就着白蔻的拥抱转身,笑着揉揉妹妹的头,跟白晓初比划:【妈,我收好了,我去帮你吧。】
有白虞桥做表率。
白蔻不好意思不剥蒜,杨晚兮也不好意思闲着。
三人聚在餐桌的三个角,面对不锈钢盆,“chuachuachua”,满脸认真剥个不停。
白虞桥沉着睫毛,仔细剥下蒜的薄衣,抬眼——
Duang!
白蔻丢进一颗蒜并得意:“一分!”
白虞桥皱皱眉。
紧接着,Duang!Duang!Duang!
另一侧杨晚兮连续丢进三颗,轻松拍拍手:“不好意思,三分。”
白蔻急得一下子站起,白虞桥有些无语地随她抬高目光,只听白蔻义正言辞:“你犯规!你这三颗这么小!而且还是连在一起的!”
“小的才更难剥好不好,你愿赌服输吧。”杨晚兮摊手,“三块钱。”
“我!”白蔻一跺脚,“我哪有钱!”
杨晚兮收手,双手开花状捧着脸,无辜道:“那我就不管咯,欠一天多算你一块钱利息。”
白蔻不服气,一屁股坐下表示:“五局三胜!”
“行啊。”杨晚兮应道。
应完,左右两个人齐齐伸手,想要抓走白虞桥面前还未剥的蒜瓣。
白虞桥手一拍,将所有蒜都摁在手心下,表情严肃,目光如炬,扫视两个妹妹。
白蔻、杨晚兮:“……”
白晓初端一碗炖好的骨头汤走出厨房,看见三个小孩非常和平地坐在一起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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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剥蒜,像模像样,忍不住夸赞。
“哎呀,你们三个关系还真是像小时候一样好。”
吃饭的时候,白蔻夹着一块鸡翅。
“我跟你们讲,本来我暑假那会儿都想好了,上初中我要装那种特别高冷的学霸,让同学们都崇拜我,结果谁想到卢童童又跟我一个班呀,她一喊我白豆豆,还把我以前的□□名跟别人说,真是什么高冷全都没希望了。”
杨晚兮挥挥筷子:“你好,高冷不是外在,是内在,是气场,你看虞桥姐。”
“我姐就是因为不会说话才高冷好不好?”
“喂。”白晓初听着不太对,“白蔻你怎么讲话呢。”
【她没说错。】白虞桥放筷子,快速比划了一下。
“看吧。”白蔻扬扬下巴,“姐姐心态很好,而且我真心羡慕她,有时候我特别想当哑巴,别人问我什么我不想回答的时候,就这样——”她皱眉,指嘴巴,摆摆手,“天呐,多省事啊。”
白虞桥笑起来,杨晚兮也笑起来:“确实!”
“……”得,你们两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懒得管。白晓初继续夹菜吃。
吃着吃着,杨晚兮好像突然想起来一事,“啊”一声,当着全桌问:“你去报到那天早上最后怎么进去的?”
报到?白虞桥和白晓初都向白蔻投去目光。
“那可就巧了。”说起这个,白蔻放下筷子,招招手,神秘说,“我跟你们讲,特别神奇,那天早上我眼瞅着校门都在关了,结果碰见一个学姐,她也迟到,而且她没穿校服。”
杨晚兮:“没穿校服你怎么知道是学姐?”
“后来知道的嘛,哎呀,你别打岔。”白蔻往空中比划了一下,“她大概这么高,是初二的学姐。”
杨晚兮又笑了声:“初二?结果也是个小屁孩啊!”
“啧!”白蔻气道,“你再打扰我我就不说了!”
“okok,sorry,please!”
“我当时怕被门卫抓,不敢进去,那个学姐看了我一眼,然后,没想到她直接进门卫室去自投罗网,然后我就悄悄溜进学校了!”
白晓初不解:“你们九点报到我让你八点就出门了,怎么会迟到?”
“我车上不小心睡着了嘛,坐到高中部去了。”
杨晚兮:“白阿姨,是我当时忘记喊白蔻下车。”顿了顿,见白阿姨点点下巴放过这事,她才继续问,“所以她去门卫自投罗网,你溜进学校,这事神奇的点是?”
“神奇在——”白蔻刚要继续说,瞥眼旁边正用纸擦桌子,好像没专心听的白虞桥。
她抽抽椅子,特意挪到白虞桥旁边,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白蔻向右做一个双手展示的撒花动作,“jiangjiang!她竟然跟我姐以前的名字一样!叫小月!”
杨晚兮皱眉:“啊?就这样?”
白晓初也不懂:“名字一样有什么好稀奇的?”
“……”白蔻大失所望,叹气,她对着小兮姐和妈妈无奈几秒,忽然转头,问,“姐姐,这不有意思吗,我第一次碰见跟你同名的人,而且我都好久没听见谁喊‘小月’了。”
白虞桥看着白蔻失落的双眼。
她笑了笑,分别指心口、太阳穴,横倒食指下落,再指向白蔻勾了勾,最后半勾起五指,用拇指弹动中指。
【我觉得很有意思。】
11. 11
吃完饭,妈妈去厨房拆蛋糕,两个姐姐收拾桌子。
白蔻先“哼哼”,接着指尖戳了下白虞桥的手背:“姐姐你等着哦,我给你准备了一个超级厉害的生日礼物,等我进去拿啊。”
白虞桥微笑着点头,问:【是什么?】
“嘘。”白蔻竖起食指,“目前还是秘密,等我妈和羊亏亏的礼物都拆了,再给你看我的,惊喜要留到最后嘛。”
正在擦桌角的杨晚兮“嘁”一声:“不好意思,今年我的礼物一定是最好最好的。”
“那就走着瞧咯。”白蔻耸耸肩,转身往里屋去。
过会儿,蛋糕上桌,两个姐姐都在桌边坐下。
杨晚兮一边严肃脸指点“姐你下巴再抬高一点嘛”,一边亲手给白虞桥系好极其夸张的——
蓝粉色,三角尖,尖尖顶端还有个蓝色毛绒球的夸张生日帽。
而且强行戴完生日帽的杨晚兮还不死心,又拿起夸张像外星人的红黑色生日眼镜,央求:“这个也戴嘛!”
一向稳重的白虞桥急得拼命后退,拼命摆手。
见此场景,白晓初乐得笑了下,然后她扭身去敲小女儿敞开的房间门。
“白蔻你窝在这里面干嘛呢,快点出来,姐姐要吹蜡烛了。”
“我信忘在学校!”白蔻正蹲床边奋笔疾书中,“妈你再帮我拖个三分钟!马上好!”
“哈,谁叫你不背书包回来,总算忘东西了吧。”白晓初笑完,转身回客厅,“哎呀好啦小兮,既然虞桥都配合你戴上帽子,就别折磨她了。”
“白阿姨你这是拉偏架喔,眼镜不可爱吗,怎么能叫折磨。”杨晚兮干脆自己戴上,变成外星人,再拿起金丝带哨子,“嘟嘟”,这样具有童真童趣地吹了一下,疑惑,“白蔻呢,她怎么还不出来?”
“给她姐准备豪华大礼。”
白晓初坐下,捡起打火机,“咔哒、咔哒”试了试火。
阳台吹来对流的风。
火光轻轻摇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呼——”
白虞桥吹灭蜡烛,捧双手,闭眼睛许愿。
三名选手即将拿出生日礼物,她们警惕地互看一眼,将手慢慢伸去背后。
白晓初:“我是妈妈,是长辈啊,今年你们两个先送。”
白蔻:“老师教我们要谦让,不可以跟长辈争,你们都是我长辈,我最后送。”
杨晚兮豁出去:“我——我是客人,客人在这里应该是最尊贵的吧。”
白蔻:“yes,所以客人您先请?”
“?”杨晚兮,“不是这个意思好么?”
三人争执间,白虞桥在心中许下三个不分先后的生日愿望——
希望妈妈健康快乐,希望妹妹健康快乐,希望杨阿姨和杨晚兮健康快乐。
当三个方形礼物盒摆上桌,除白虞桥,其余人表情都明显愣了愣。
白晓初见多识广,她眯眼,摸上唇,问:“……你们该不会,也是手机?”
白蔻睁大眼,摊手:“什么!你们!你们!你们!”半天没说出下半句。
杨晚兮低头捂额:“从不能互相商量礼物那天起,我就想过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那怎么办?
拆吧。
在三双炽热而期待的目光中,白虞桥的手先伸向中间这个粉兔方格图案的盒子,却被白蔻一把摁住。
她眼神坚毅:“不行姐姐!你还是要最后拆我的!”
“噗。”杨晚兮笑了,“真好奇你买了什么宝贝手机。”说是这么说,她大方地将包着白色油纸、其上印花“happybirthday”的盒子往白虞桥眼皮下一推,“那你就先拆我的吧,让白蔻最后。”
白虞桥点头,拿起杨晚兮的礼物。
手拆开包装纸。
白蔻:“啊?杨晚兮你怎么也买的诺基亚!”
诺基亚N97,今年国内市场刚发布不久,一款侧滑盖的触控全键盘新机型。
——这款式可不便宜啊!
白晓初面露惊讶,她出差去进货相机,顺道挑礼物那会儿也看过这款,记得内部价都要七千多吧?
考虑白虞桥未来一年是高三,暂时用不上太复杂的功能,她挑来挑去,只选了个看上去比较新潮的Iphone3Gs。
没想到小兮竟然会送这么贵的礼物……
白晓初难免想起杨应芸这些年跟她说的——
“李孟君当明星,钱多,老是动不动就给小兮几千块!”
“孩子价值观都要被她扭曲了!”
也不清楚阿芸知不知道她女儿买了个这么贵的礼物啊……
这头白晓初陷入一种长辈的忧虑,那头白蔻也陷入一种“穷小孩”的自暴自弃。
她不再坚持要当最后一个,头顶一团乌云,把她准备的礼物轻轻往白虞桥手前一推:“姐姐,那你拆我的吧,我也是诺基亚,就是没有羊亏亏的好了……”
白虞桥当即抬手,想要去拍拍妹妹的手背以作安慰,白蔻没注意,抽回手。
人像融化的仓鼠一般往桌上一倒:“唉,亏我从小学就开始攒压岁钱,白攒了。”
拆开礼品纸。
一个红白色手机图案出现在包装盒上,其下两行蓝色小字。
NOKIA,5300。
杨晚兮的礼物,白虞桥拆到包装盒就先停住了。
这个她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红白色手机,摁亮电源。
伴随音乐声,尚有一丝气力残留的白蔻起身阻止:“姐——这个要充满24小时才能用哦,不然会伤害电池。”
白虞桥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重新将手机关机,放桌上,压在手心下。
最后拆完白晓初准备的礼物。
一台新手机,三个新手机盒并行摆在桌面上。
四颗脑袋凑近。
——这么说……姐姐岂不是一次性获得三部新手机?
白蔻忽然想到一个幸福的可能。
她眼珠子左右转,看回桌面,先乖乖喊:“妈妈,小兮姐。”
“小兮姐?”杨晚兮瞬间嗅到一丝不对劲,“干嘛这么礼貌?有猫腻!”
“哎呀没有啦。”白蔻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都忍不住笑了,“我只是觉得嘛,我姐她就一个人,肯定没办法一次用三台手机,而且她还高三!正是努力冲刺的关键时期!”
此话一出,杨晚兮和白晓初顿时默契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都往后靠,坐正,对视。
白晓初一唱:“小兮啊,我想我已经听出你豆豆妹妹是什么意思了。”
杨晚兮一和:“是吗,是什么意思呢白阿姨?”
白蔻被说得脸红,连忙“哎呀”一声,摁着桌子站起身,可她既然说了,就不会后退!
“妈,你们都有手机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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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用小灵通诶!”
“班上好多同学的屏幕都是彩色的了,我只能玩黑白色的贪吃蛇,反正多了,你们就分我一个嘛?”
白晓初笑了笑,往前左手撑下巴,故意逗小孩:“白蔻,这三个可都是你姐姐的生日礼物哦,你好意思拿走啊?”
“……”白蔻抿抿唇,坐下,嘀咕,“那不行就……姐姐的旧手机换给我行不行?”
主动退一步,但是直到最后吃完蛋糕,也没人给白蔻一个准信。
唉~
白蔻叼着蛋糕叉,悠悠感慨,果然临时起意都容易失败,小灵通就小灵通吧,凑合用嘛,反正过几个月我也要生日,到时候再换。
晚上白蔻很快就把这失败忘了,独自坐房间里画她心爱的神女雅典娜。
她从小喜欢看漫画,也喜欢画画,就是一直没想过去上绘画课。但别说,纯热爱似乎也有用,从小到大漫画看多了加上天天画,这会儿光是铅笔素描,都能三两笔在纸上变成立体的神女骨架。
“笃笃笃”,房门处传来三声叩响。
纸上的铅笔痕刚勾勒出神女的头发、脸和半身肩廓。
白蔻转头见是姐姐,立马起身跑过去:“怎么啦姐姐?”
白虞桥:【在忙吗?】
“没有啊。”白蔻摇头,“我没事做,在画画。”毕竟天天玩黑白贪吃蛇是会腻的。
白虞桥笑眯了眼:【画什么?】
“雅典娜,嗯,就是一个动漫里的,你可能不知道吧。”
白虞桥比出一个手语拼音的“Z”,靠近嘴唇:【紫色?】
“咦……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来着……”白蔻挠挠耳朵。
白虞桥拿出手机,打字:【是不是紫色头发,白色裙子的雅典娜?】
白蔻目光惊讶,嘴巴微微张成“o”:“你居然记得?”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就非常喜欢她。】
白蔻“嘿嘿”笑了下,问:“所以你找我干嘛呀?”
白虞桥捏紧手机比划:【等一会儿。】
“好。”白蔻茫然点头。
然后她看着白虞桥转身走远,听见隔壁房间门“吱嘎”被推开,大约一分钟不到,白虞桥怀里带着一个盒子回到她面前。
盒子正面被捂着,白蔻看不清:“什么东西呀?”
白虞桥反手合上门,拽拽她的手腕,示意——“走”。
一个手机盒摆在台灯下,让白蔻极为熟悉的诺基亚5300。
白虞桥拿起铅笔写出两个字:
【送你。】
白蔻:“不行,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我不要,我就用小灵通。”
白虞桥皱眉,摇头,快速写:【这是我给你买的。】
“怎么可能。”白蔻环起胳膊,“姐,我都上初中了,没以前那么好骗。”
白蔻说的“以前”,大概就是她小时候经常把好吃的送给白虞桥,但送完又眼巴巴想要尝一口,直接让她尝她不要,除非白虞桥骗她“我也给你买了一个”,才会傻乎乎吃掉。
【没有骗你。】白虞桥重复写,【之前看你喜欢就买了,你送的那个正在我房间充电。】
“真的假的?”白蔻狐疑,她起身出房间,绕进隔壁,发现她送的5300真在床头柜上充电。
心花怒放!
白蔻再跑回房间的时候一下扑向她姐:“呜呜呜呜呜居然是真的!姐姐我爱你!我这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
12. 12
第二天是周末,高中要下午才返校上晚自习。
但杨晚兮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坐车到街上,进手机店,愁眉不展地逛了一圈。
如白晓初和杨应芸所担心的那般,虽然杨晚兮还不至于乱花钱,但她的眼光实实在在变高了。
她昨天一整晚惦记着白蔻想换手机的事,梦里都听见白蔻拉她的手求她:“小兮姐姐,我不想再用小灵通了嘛!”
一睁眼,杨晚兮就决定要给白蔻也买一个手机。
可这会儿看来看去,便宜的她瞧不起也感觉配不上白蔻,贵的呢,实话讲,给白虞桥买那个手机就已经花光她手里所有现金,剩下的存款都在银行半年定期里,要年底才能取出来。
本来是想着年底一过就到白蔻生日,那时候再送刚好……
“唉,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杨晚兮走出玻璃门,望向天空。
澄澈无云。
“嗯哼哼哼~”白蔻边玩手机边轻哼着歌走出房间。
她姐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表情特别认真,连她出门都没转头看她。
什么电视剧还能吸引我姐啊?白蔻放下手机,站定,往电视瞥去。
只见屏幕中一块黑板,一位戴眼镜的阿姨,右上角简单logo写——
“高中物理?题型扫盲?”
白蔻张着吃惊的嘴,往前挪,看清黑板上的粉笔字,她轻念,“且P在竖直平面做圆周运动?”
神经!
谁大周末用电视看物理题啊!
白蔻站旁边咕咕叨叨这么片刻,白虞桥低头在本子上算完了这道题。
她这才转头看向妹妹,表示:【早上好。】
白蔻感到被“嘲讽”了,微微笑,往身后指:“姐你慢慢学,我去吃面包。”
白虞桥点点头,视线从妹妹脸上挪开。
餐桌边,白蔻右手忙着回□□,左手半天没拆明白袋子。
聊天框里,一个名叫“初夏の爱”的人说:【蔻蔻,你几点出发吖?】
UIO:【正在吃早餐ovo预计五分钟后出发!】
初夏の爱:【好哦=3=麦当劳见!】
周末的麦当劳人山人海,对面卢童童对着两份数学卷奋笔疾书,白蔻则仔仔细细拆分着手中的麦当劳折扣小券。
“童童,我吃麦香鸡和薯条这个套餐,你要哪个呀?”
卢童童抄得笔都要冒火花了,抬头随意瞅了眼:“嗯……这个吧,麦香鱼加可乐。”
“行。”白蔻拆下两张代表10元套餐的小方片,剩下折叠好,放回包里,下次还能用,“你占好位置哦,我去买。”
卢童童只来得及比一个“ok”的手势。
白蔻带着两张10元套餐券和两张10元钱走到麦当劳点单台,排末尾。
路过小女孩被妈妈牵着,手里捏一个小丸子欢乐跳的玩具。
白蔻十分羡慕。
可惜玩具套餐要38.5,对于刚花过一笔大钱的白蔻而言,太贵了。
她也就是看看,再仰头对点单台上的宣传板叹口气。
拜拜小丸子,我今年是跟你无缘了。
杨晚兮走进麦当劳,一眼瞅见跟前这个白小豆丁。
好吧,其实根本不能叫小豆丁了。
毕竟六年级到初中的暑假,白蔻肉眼可见猛蹿了一截,目前脑袋顶已经勉强能够着杨晚兮的鼻尖。
她默默走近白蔻身后,见白蔻仰着脑袋朝向某处,心生疑惑,便随白蔻张望的方向望去。
杨晚兮有意躲,所以直到白蔻端一盘吃的回到座位,两人都还没碰上面。
“给。”白蔻将卢童童点的麦香鱼递上。
“你你你先吃啊,我太忙了!”卢童童说,“我一个都还没写,对了你英语有带吗?”
“有啊,都在包里,你现在要吗?”
“额不不不等会儿。”
“喔。”白蔻看卢童童是真的心急如焚,不再打扰,低头打开□□挂机。
嘀嘀嘀。
被她备注为“羊亏亏”的人给她发消息:【转头。】
白蔻不明所以,往后转。
嘀嘀嘀。
羊亏亏:【左边。】
白蔻惊喜道:“羊亏亏!”
更惊喜地发现杨晚兮餐盘里的是儿童套餐,还有她刚刚看中的小丸子玩具。
白蔻立即起身走过去,想了想,没坐,往二人座的小餐桌边一蹲,双手可怜地扒拉着桌子,大眼睛水汪汪:“小兮姐姐——”
“不——请——客——”杨晚兮拖长音调。
“好吧。”白蔻本来就没想到让人请客,她指指她的目标,“你还对玩具感兴趣吗。”
“玩具?”杨晚兮不解歪头,几秒后,从可乐后面拎出一个粉色的塑料小袋,不喜欢,“怎么麦当劳还送这么丑的玩具?谁想要?”
“就是就是太丑了!”白蔻附和,“不过我想要!你送给我吧!”
“哼——”杨晚兮眯眼一笑,“白送吗?”
三个人并到一桌,一开始正在抄作业的卢童童有些紧张,抄得遮遮掩掩。
但没多久发现,白蔻这个姐姐压根没在意她,松口气,又光明正大摊开练习册。
杨晚兮要求白蔻当一下午她的小仆人。
她要喝可乐给她递可乐,要擦手就给她递纸之类的。
白蔻特别没志气地答应了。
“嗯。”杨晚兮勾勾手指,白蔻就放下手里正在研究的玩具,把可乐递上。
“嗯。”杨晚兮再勾勾手指,白蔻再放下玩具,接走可乐。
这么一来一回玩个三四次,杨晚兮暂时满意,目光扫到桌上陌生的5300,纳闷:“白蔻,你换手机了?”
“啊?”白蔻抬了下头,“喔对,姐姐给我买的。”
“虞桥姐?”杨晚兮顺手拿起白蔻的手机正反审视,“怎么跟你送她那个一样?”
“我跟她超级心有灵犀呗。”
杨晚兮“呵”地笑了声,摁亮屏幕:“这么快就会玩了,还给自己换个这么护眼的绿色主题,密码多少?”
“0000。”
“……”杨晚兮颇为失望似的看白蔻一眼,输入0000,说,“有空换一个吧,不然手机丢了别人马上就能试出你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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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可能。”白蔻喝口可乐,“这是我姐送我的,我要用到十年后。”
除开信息、□□这些私密的聊天软件,杨晚兮试了试这手机的各种应用,最后,她进入拍摄界面,懒懒地撑着下巴,抬起胳膊,喊了声。
“白蔻,看我。”
白蔻傻傻转头,被拍下照片时,嘴角还粘着一片沙拉菜叶。
准备散场前,白蔻和卢童童聊到她俩最近都很喜欢的一名女演员,叫黎湾。
两人都特别痴迷之前暑假刚播完的那部《断门十三咒》,黎湾是其中的主演,秦灵萱,因为原身是只仙鹤,所以粉丝也叫黎湾“仙仙”。
“是啊是啊!我存了好多仙仙的照片!”
哦,原来刚才相册里那满页满页的陌生人叫“仙仙”?杨晚兮拎着白蔻的背包想。
两人单独走回家的路上,白蔻忽然问杨晚兮:“你是文科对不对?准备考什么大学呀?”
杨晚兮正在回短信:“我才高二,没想过,问这个干什么?”
“也没什么。”白蔻说,“昨晚我姐问我希望她去哪儿上大学,我都不认识几个大学,然后她又问我希望她以后做什么。”
“做什么?”杨晚兮转头,“什么意思?”
“就是做什么工作。”双肩包杨晚兮背着,手机裤兜里塞着,白蔻甩手掌柜似的双手轻轻晃悠,“我就仔细想了想,仙仙以前演过一部电视剧,是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整天防护镜白大褂,看着特别酷,我就建议我姐也去做研究员。”
“哦~”杨晚兮幽幽回了声,“所以你问我的意思是,你也想给我推荐工作?”
“哈哈。”白蔻笑起来,“我觉得你适合去拍电影,你跟你妈咪长得一模一样,可以去做她的替身,那你们就可以两个人换着演,还能休息呢。”
“……”杨晚兮无语,“你也是想得出来啊。”
吃饱喝足,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她姐早已出门回学校去了。
白蔻决定收拾一下明天要带去学校的东西,一顿折腾,最后将两个橘子装进书包,潇洒地将其往椅子上一放,开开心心往沙发上大字一躺——
玩手机咯!
杨晚兮回家后倒在沙发上翻时尚杂志,她是不到最后一刻不进校门的类型,正看到书页尾端大字写“NEWS是薄牛仔!”,听见门铃叮呤咣啷响了。
她愣了愣,第一反应是:“妈——你没带钥匙吗?”
开门,刚送回去没多久的白蔻在外面,而且嘴巴瘪着,与她对视的瞬间,“哇”一下大哭出声。
“?”
杨晚兮傻眼,半秒才回神,连忙把白蔻拉进门,问,“怎么了怎么了?跟你姐吵架了吗?不对不对她没法跟你吵……那是白阿姨批评你了?”
“呜——”杨晚兮这么一关切,憋了一路没哭的白蔻,这下越发哭得撕心裂肺,她哀嚎,“杨晚兮呜呜呜呜,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呜呜呜呜呜,我、我手机丢了呜呜呜呜呜呜,等我姐回家我怎么跟她交代啊呜呜呜呜我不想活了——”
“啊?呃……好好好你别哭别哭我这周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行吗?白虞桥回来肯定不会发现!”
13. 13
上初中后第一个国庆假期,白蔻原本想久违地跟姐姐们好好团聚一下。
哪想刚放学回到家,就听见杨阿姨跟她妈在聊什么杨晚兮通行证拿到了,国庆要去香港片场找李孟君。
香港。白蔻只在电视中听过的名字。
她路过跟杨阿姨打了个招呼,等下午杨晚兮也考完试回家,白蔻杀到家属院:“羊亏亏,你国庆要去香港玩呀?”
“嗯。”杨晚兮放双肩包,点头,“想要什么礼物,说吧。”
“嗯……”白蔻当即烦恼地将双手捧在心口想了会儿,“香港都有什么呢,肠粉?钵仔糕?”
杨晚兮:“这些有点难带哦。”
第二天一早,白晓初就开车帮忙将杨晚兮送机场去了。
白蔻原本说好也要跟车送小兮姐的,临到闹钟响起,死活睁不开眼。
白晓初只能隔着被子拍了下女儿的屁股,说:“真不起来?等你醒了后悔我才不管你哦!”
“我不后悔……我要睡觉……”白蔻迷迷糊糊应道。
几个小时后,睡饱但郁闷的白蔻一个人头发乱糟糟地静坐在客厅里。
没多久,家门响起,白晓初和白虞桥一同从外面回来。
白晓初“哟”道:“这是谁家小猪终于睡醒了呀?”
白虞桥站后面关门,转回头来,脸上也是跟着轻笑。
全世界最委屈急需冤枉人的小孩站起身:“妈妈,你们为什么不叫我嘛,我昨晚都说了我要去送小兮姐……”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耍赖。”白晓初冲白虞桥扬下巴,“虞桥,把我们早上拍的视频给你妹妹看。”
白虞桥点头,拿出手机,播放视频,只听一道哑声哑气的声音在讲:“我不后悔……我要睡觉……好不容易放假了你们别吵我……她走就走嘛……”
白蔻红脸,不吭声了。
杨晚兮不在家,卢童童也跟她妈回老家,要4号才回来。
白蔻整天在客厅转来转去,无数次企图闯入她姐的房间,都被同样放假在家的白晓初抓个正着。
“不是不是。”白蔻被拎着后领,挣扎,“我是想问姐姐数学题。”
“题呢?书呢?”白晓初说,“我是不是说了除非姐姐出来,你不准进去打扰她?”
“哎呀好嘛我知道了你先松开我我都这么大了。”
“多大?你今天就算有100岁在我眼里也只是个小孩。”白晓初说完松开她,拍拍她胳膊,“去,自己玩去。”
白蔻哦一声,走开几步,又转头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电脑城呀,放假人流量很高哦,会有很多人买相机哦。”
白晓初哪会不知道女儿心中的小99,她微笑:“你放心,你姐3号就得回学校了,到时候她安全离开,我立刻回电脑城,至于你——”
“等你姐回去上课,你想把这个家掀翻了我都不管你。”
3号,没能送成杨晚兮的白蔻,说什么也要送姐姐回学校。
妈妈开车,姐姐穿校服坐副驾驶,白蔻斜倒在开窗的后座发呆,长发被吹成鸡窝。
这时,她忽然看见前窗外后视镜中,姐姐的脸笑了下。
白蔻坐直:“姐你在笑什么呀?”
这话一出,白晓初扭头看了眼,疑惑:“你姐哪儿笑了?”
校门外,姐妹俩还有白晓初都下车。
白蔻依依不舍,当着人来人往非常夸张地熊抱她姐,一句肉麻的“我会想你的”还没说出口。
白虞桥抬手回抱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地,上下轻抚。
幸好孤单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4号中午,白蔻的宝贝卢童童带着一大堆土特产荣耀归来!
她们先一起将特产们放回白蔻家,再火速乘车,直接前往市内的地下游乐城。
哗啦哗啦——
白蔻和卢童童都双眼发金光,凝视柜台内姐姐正在给她们装的游戏币。
杨晚兮是谁?白虞桥是谁?
白蔻根本不记得啦!
总而言之,她们的目标是要在这国庆假期内攒够兑换券,换走礼品柜上的那对轻松熊!
“梦幻汇”是河延市内最繁华的一家游乐城,每逢假期,基本上全市的中小学生都会来这玩。
白蔻和卢童童手挽着手,各捧一个红色塑料篮,里面装有50枚游戏币。
小小姐妹俩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往她们最熟悉的青蛙碰碰机走去。
青蛙碰碰机类似早年间电脑游戏里特别流行的那个太空弹珠——投入2枚代币后,摁“GO”键,发射弹珠,经过重重荷叶样式的挡板,落入下面10分、20分等不同层级的凹槽。
她们很幸运,到达青蛙碰碰机的时候,前面两个人刚起身离开。
白蔻坐下,摩拳擦掌,比前些天第一次月考还要紧张。
期间,白蔻接到一通信号很差的来电。
游乐城内“叮咣叮咣”,非常嘈杂,旁边还有卢童童在十分激动地大喊:“100分!100分!”
白蔻堵住一边耳朵,“喂?喂?喂?”,这样费劲半天,对面都没有出声。
她挂掉电话,翻通话记录,座机号,开头是00852,哪里的区号?
“白蔻白蔻你快看!好像能中500分!”卢童童兴奋地拍她。
“什么?!”白蔻立刻放下手机,脸快凑到机器玻璃上。
花完100枚代币,两人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堆兑换券起身往柜台走,她们就是全场最闪耀的初中生!
连柜台内的姐姐都夸她们:“哇,这么多,我来给你数一下啊。”
白蔻和卢童童不好意思又非常骄傲地相视一笑。
不知怎的,卢童童突然想起来问:“下午是白阿姨给你打电话吗,你有没有跟她说野生菌可以放冰箱呀?”
白蔻上一秒还在笑着回答“不是我妈,是一个8开头的”,下一秒,她一摸包,脸色煞白!
手机没拿!
白蔻拔腿就往青蛙碰碰机的方向跑去,卢童童不明所以,大喊:“干嘛去呀!”
心脏急得要爆炸,赶到青蛙碰碰机所在的这一片,远远看去,好像没有手机。
白蔻步子越来越慢,我怎么又这么马虎,简直懊恼到想哭。
走近,机器台上确实没有东西……
白蔻颓然无助地绕了两圈,眼眶越来越红。
然后,在她弯腰企图往两个机器的缝隙之间找时,有人从身后拍拍她的肩膀。
白蔻先是没感觉到,那人便又非常好脾气地再拍拍她,轻声:“同学?你丢东西了吗?”
她听见“丢东西”三个字,回头,只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地下游乐城昏暗的光线中,对方鼻尖上的这一颗小痣却格外清晰,鼻梁非常挺直,其上是一双依旧冷淡的眼睛。
在白蔻惊讶的目光中,裴月将一部红白色的诺基亚举到她眼前,问:“这是你的吗?”
白蔻只感觉心中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咚!”地坠地。
她转身站直,伸手要接,脸上万分感激:“谢——”
“……”却见裴月将胳膊往回一缩,白蔻接了个空,听裴月又问,“密码多少?”
“密码?”
裴月点头,声音十分冷漠:“我要确定它是你的才能给你。”
“哦……”白蔻觉得自己这会儿劫后余生,脑子有点转不动,对上裴月审视的目光,她竟然呆了半天,才报出密码,“0119。”
裴月说了声好,当着她的面,把手机拿到面前,撑开滑盖,快速摁了几下。
“嗯,是你的。”裴月说完,朝白蔻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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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机,“给你吧。”
白蔻连忙接住,指尖与裴月的指尖接触了一秒,正要再说一次“谢谢”,裴月收回手:“下次小心一点。”
转身就要走。
白蔻其实不太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懵里懵懂的时刻,不清楚是因为手机失而复得才心跳加快,还是因为即将要喊的名字。
“裴、裴月!”
裴月转头,纳闷:“你认识我?”
白蔻迟疑地点点头。
她走近两步,刚想继续说,裴月又问:“你也是市一中的?”
白蔻:“嗯。”
裴月皱眉,上下看她两眼,应该是觉得她陌生吧,看完后只没感情地笑了下,说:“好吧。”
接着便不客气地转身。
直接走了。
白蔻眨眨眼,头一次惨遭如此冷遇。
她还想着裴月都帮过她两次了,她应该请裴月吃点东西呢……
国庆收假没两天,白蔻又在班主任的办公室碰见了裴月。
她去拿月考的年级排名表,裴月正站在隔壁桌挨批:“你把我的话当摆设是不是!说了不穿校服不准进学校!你还偷偷换掉!”
偷偷换掉?
白蔻听着下意识瞥了裴月一眼,哦,怪不得觉得奇怪呢,这会儿来办公室里的学生包括她在内都穿着秋季校服,就裴月一个人穿着一件针织白毛衣,格格不入。
面对老师的怒火,裴月面容平静,等老师讲完喝茶,她就淡淡地说一句:“对不起李老师。”
“每次都说对不起?你要改啊!裴月!你对不起的可不是我呀!”李老师怒叹。
“白蔻?”
白蔻正看得入神,跟前班主任一声呼唤如隔着窗纱,朦朦胧胧。
她没反应过来,反倒是裴月的目光从那边转来,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地转回去。
那眼神看上去……
好像还是不认识她。
“白蔻?”班主任又一次出声。
“啊,陈老师您说。”白蔻回神。
“这张表你拿回去贴教室前面,让同学们都看一下,然后你帮我把汤倩雯叫过来。”
“好。”白蔻接住A4纸。
“还有,虽然你这次考了第一,但语文有道非常简单的选择题都选错了,还是太马虎了,下次一定要注意啊。”
“好的陈老师。”
“嗯,行了你先回去吧,叫汤倩雯赶紧来啊。”
“好。”白蔻应完,捏紧手中的纸,转身朝办公室门去,到门口处,她顿了一步,回头。
裴月仍面无表情,静静听着老师的训斥。
白蔻带着一颗炸雷回到教室,刚靠近教室前方的公告栏,同学们一窝蜂涌到她身后。
“哇,怎么分都这么高啊!”
“哎呀我就知道我数学那题没做对……”
“班长你355?三科就扣了5分啊!神人!”有人拍了下白蔻的肩膀。
白蔻心不在焉地笑了下,贴好成绩表,返身绕出人群。
她的座位在第一排,靠窗,坐下后,阳光打在侧脸上,照亮她脸上细微的绒毛。
也是这么几秒,白蔻忽然决定她不要再拖下去,本来就应该感谢裴月,却因为感觉对方可能不太想搭理自己,就迟疑,没有去做。
这不行!
她至少应该把她的感谢说清楚。
白蔻悄悄看了眼手机时间,离上课还有六分钟。
她直接起身离开教室,回到办公室门口,偏头往里面望了眼,正巧裴月往外出来。
于是她深呼吸,在看见裴月迈出办公室后,跟在游乐城如出一辙地喊。
“裴月。”不过这次声音要冷静许多。
裴月扭头看她两秒。
“你是?”
14. 14
下午放学,白蔻跟卢童童聊起裴月,感慨第一次碰见记性这么不好的人。
卢童童重点落在:“原来你那天是手机没拿呀!难怪你一下子就跑了!是不是吓死了!”
白蔻心有余悸:“很难形容很难形容……都不是死不死,当时我感觉我不是我了。”
“我还没有丢过手机。”卢童童说,“不过我们三年级的时候,我妈妈被偷了一部小灵通,她跟你反应差不多,拉着我在景泰城来回找了五六圈呢。”
聊着聊着,车来了,两个初中生上车,投入硬币,再手拉手快步往后座走去。
她们下楼快,排队排得早,特别幸运占到了倒数第二排的两个座位。
白蔻望见右窗外的树叶开始变黄了,正想回头跟卢童童说,结果瞥见刚上车的一堆初一校服里,站了一件特别显眼的白毛衣。
裴月。
初二不是要上晚自习吗?她怎么出来了?
白蔻心里纳闷,又难免想起她递给裴月的那一张纸条——她原本想中午请裴月去食堂,裴月说不需要,于是她退一步,递上她提前准备好的Q/Q号,让裴月可以加她,以后有任何需要她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找她。
纸条裴月倒是收了。
但一天过去,白蔻并没有收到任何好友申请,还导致她课间频繁查看手机,差点被老师抓到。
一路车程,卢童童环着书包倒白蔻肩上睡觉,白蔻又不解又好奇地观察裴月。
——所以她其实不想加我咯?难道当时连纸条也不想要吗?
直到裴月在市中心的新华书店站下车,白蔻的思考才中断,她扭头,目光随裴月走远。
卢童童家离白蔻家不远,只比白蔻先一站下车,此时距离终点站也只有五站了,车上变空。
跳下后车门,卢童童双手高举:“拜拜!”
白蔻也笑着摆摆手:“拜!”
送别朋友,白蔻拿出手机,打开Q/Q,有点烦恼。
这时,羊亏亏给她发消息:【白豆,车到哪儿了?】
【你回来啦?!】白蔻立刻问道。
国庆假期转瞬即逝,回校那天早上白蔻困得发疯,脑袋搭在玻璃窗上,边打瞌睡边羡慕能跟学校请假一星期的羊亏亏。
没多久,车到站,杨晚兮等在站台。
白蔻看见熟悉的身影,隔窗轻喊:“杨晚兮!杨晚兮!”不是还要起身下车,她恐怕能直接在这车上像超级马里奥一样蹦起来。
“哎哟你轻点啊——”
杨晚兮被一下子抱住,受力身形往后跌,因为右手提着礼物,只能抬左手勉强扶住白蔻的腰。
白蔻这哪是下车,简直是直接飞了出来。
等白蔻在她肩上黏黏糊糊连续说完七八个“我想你我想你我想死你了”,杨晚兮抬起右手,稍微转动手腕。
“你要的肠粉和钵仔糕,不过放久了,可能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吃。”
“哇!!”白蔻双手接过,当即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塑料盒,里面装有五个碗团状的圆糕,白色、黄色,每个圆糕表面都夹杂着大颗红豆,“跟电视剧里面的一模一样诶。”
“当然一样了,我特地去找的。”杨晚兮拍拍白蔻的脑袋顶,“还不说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白蔻再次抱住杨晚兮,“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杨晚兮“哼哼”笑了两声:“这下知道我有多好了吧,我不在,国庆没人陪你玩吧,又跟卢童童去梦幻汇攒兑换券了是不是?”
“嗯嗯。”白蔻乖乖笑,嘀咕,“主要是我和她都没什么钱……”
杨晚兮眼睛一眯,戳白蔻的额头:“知道了,等着吧,我这周末带你俩去吃大餐。”
往家回,杨晚兮把白蔻手里的袋子接走,帮忙提着,书包也给拿走,单肩挎,让白蔻能一身轻松地品尝钵仔糕。
白蔻咬一口,余光瞥见杨晚兮右手那仍然鼓鼓囊囊的袋子,好奇。
“还买了什么?”
纪念邮票套组,给白阿姨。
MP4,给虞桥姐。
以及,除了肠粉、钵仔糕,还有黄油曲奇、蝴蝶酥、蛋卷……这些吃的,都给白蔻。
沙发上,白蔻被一堆五花八门的彩色铝盒围着,幸福得像一只掉进米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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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老鼠。
她把饼干盒打开,捏出一块卷卷的曲奇,小心翼翼咬一口,“噔噔噔!”,眼睛亮了:“好好吃!”
剩下三分之二,她主动递去她小兮姐的嘴边:“啊——”
杨晚兮脸上露出非常欣慰的表情,虽然不爱吃,还是配合地张嘴,咬走。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一时间,整个客厅都是二人咀嚼饼干的沙沙声。
杨晚兮呆到晚上白晓初回家,再仔细给白阿姨介绍了一遍纪念邮票,把白晓初也哄得眉开眼笑。
末了,她起身说:“MP4干脆我明天中午直接送去给虞桥姐吧。”
白晓初:“行啊,反正你俩离得近。”
白蔻拿着浴巾正要去洗澡,听见这话,刹车,转身跑回客厅:“我也要去!”
“你中午不午休了?”白晓初问。
白蔻快速摇头:“姐姐从国庆回学校就没回来过了,我想她,我想去看看她。”
第二天中午下课铃响起,白蔻急匆匆跑出教室,十二点的铃,她十二点零四就坐上了前往高中部的车。
坐车上远远望见那高中校门外两个穿校服的身影,白蔻有些恍惚,也很兴奋,她脑袋刚往窗外支出一点。
就听司机在车内大喊:“后排那个穿校服的小孩!把头缩回来!”
闻声,前排三个人都转头看白蔻。
白蔻钻进地洞。
高中部是这趟车的终点站,但由于白蔻半分钟前的违规行为,她特别不好意思,磨磨蹭蹭等前排几个人都先下去,才缩着脖子慢半步下车。
由此,她雀跃的心情也极速降温,莫名同手同脚,局促地走到两个姐姐面前,对白虞桥乖巧道:“姐姐。”
杨晚兮“噗”一声笑她:“今天这是……跟你姐太久没见,也要装一下高冷啊?”
白蔻瞪杨晚兮:“不是!”
瞪完,白蔻转回目光继续看她姐。
温柔的阳光中,白虞桥眼睛微微弯着,先指一下白蔻,再抬高胳膊,食指绕太阳穴两圈,指自己,最后空中画问号。
【你想我吗?】
15. 15
下午第一节体育老师和语文老师换课。
一点半就要下楼去操场。
深秋,经过教学楼的遮挡,阳光暖洋洋照射过来,叫人昏昏欲睡。
白蔻中午跟两个姐姐喝奶茶喝到最后一分钟才乘车回校,没睡,这会儿排进班队中连打哈欠。
泪光间,她看见有另一批穿着初二校服的身影从教学楼出来。
裴月也穿校服了,走在人群末尾正和另一个女生讲话。
脸上没表情。
白蔻慢慢收住哈欠,看裴月那两秒,而后无所谓地收回目光,听体育委员指令,往左排列。
热身,绕操场跑两圈,学最新一节的广播体操。
自由活动前,体育老师照例要求大家:“不准回教室!我会盯着你们啊!”
白蔻,卢童童,还有与她们交好的张阳、王雪纯,四个人一起往操场旁边的小卖部去。
“阿姨我要这个鱼排!”小卖部里,卢童童兴奋说。
白蔻站她旁边,指向挂在架子上的一串Q/Q糖:“阿姨我要一袋苹果味,谢谢!”
撕开包装袋,白蔻先递给卢童童:“童,你要吃这个不?”
“苹果味啊……”卢童童仔细一看,美滋滋伸出的手收回,“唔,不要。”
“喔,阳阳你吃吗?”
白蔻正转头问,看见裴月手里捏着个银色的MP3还有一团卷曲的耳机线,一个人走进来。
她们就这么非常偶然地对视一眼。
白蔻主动对裴月笑了下,转回头,继续问:“纯儿,你呢?”
分完糖,白蔻矮身咬了根卢童童投喂她的咪咪虾条,一行人往小卖部外走去。
一阵轻碎的脚步在她们身后响起。
以及短促的一声:
“诶。”
白蔻扭头,看到裴月在不远处缓缓站定,看着她,刚刚那声“诶”像是在喊她。
但裴月又没有下一步动作。
白蔻不确定,抬手指指自己,口型无声问了个:“我?”
裴月点点头。
另外几个人都不认识裴月,而且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有限,白蔻便让朋友们先走了。
她独自走回到裴月跟前,大大方方笑着问:“什么事呀?”
“你。”裴月皱眉,迟疑半秒,“你怎么通过我好友之后就不说话了。”
两人在小卖部内一张面对面的长桌两侧坐下,白蔻没带手机,裴月打开Q/Q给她看。
白蔻接过,刚看一眼就笑了:“哈,你这加的谁啊,这不是我啦。”
屏幕中,裴月展示的Q/Q好友名为“水晶之恋”,头像是原始带粉色花朵的企鹅。
“……”裴月抿唇,“4153552XX,不对吗,是你写给我的。”
“最后一位是2不是5。”白蔻说着,干脆放下手机,拿过裴月的手,在对方手心勾了个“2”,“我是这样写的吧,跟5很像吗?”
裴月握拳,收回手,微微垂低脸,不说话了,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愉快。
白蔻纳闷地撑着下巴等了会儿,见裴月一直不出声,正想说“要不然手机给我我再输一次我的Q/Q?”,结果裴月突然起身,恢复那冷冷的状态,声音又低又轻。
“行吧,那就算了。”
一开始白蔻都没反应过来,坐原位,注视裴月的背影走远几步。
反应过来后,她快速起身追过去:“诶,裴月。”
没在意对方转头回看时冷淡的目光。
白蔻对裴月笑道:“不好意思,是我没写清楚。”伸手,“我直接用你Q/Q加我行吗?”
裴月目光从烦闷变得震惊,她感觉自己好似中邪般,居然听话,再次慢慢地递出了她的手机。
“我那会儿应该是比较着急,怕你从办公室走了嘛……2没写好……嗯……看你一直没加,我还以为是你不想加我呢……误会你了……”白蔻边摁键盘边对她嘀咕。
这一瞬间,裴月出神看着白蔻的脸,在听到白蔻一声“ok好啦”,把手机递还她时,愣愣地抬手接住。
她又一次碰到了白蔻的指尖。
裴月立即收回手。
白蔻眨眨眼。
也许是小卖部门内外之间的光线落差,白蔻整个人被光芒和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笼罩,这一切映在裴月的眼底,让她大脑空白了。
接着有人跑回小卖部,在台阶那顶端处远远地喊了声:“白蔻!老师喊集合啦!”
“哦!来啦!”白蔻立刻绕过裴月,往楼梯上快跑。
两三秒,裴月听见白蔻在高处喊她:“裴月——”
她转头,仰头。
白蔻逆光冲她摆摆手:“拜拜!下次见!”
“……哈。”
白蔻离开好一会儿,裴月身体往后靠,背倚在小卖部斜坡的水泥墙边,深深地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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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口气。
市中高中部,日常门禁管理严格,一般校外人很难在白天正课期间进入。
更别提联系校长,还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请到教务楼这种事。
杨晚兮扎马尾,穿白色深蓝边的夏季校服,深蓝色秋季校裤,右手握一柄羽毛球拍,进门先问了声:“校长好。”
坐校长对面的是从香港无意碰见杨晚兮,就一直紧追她不放,全程自称演员经纪人的宋禾。
宋禾对杨晚兮微微笑了下,客气点头,似乎不打算表明与杨晚兮之前就认识。
杨晚兮便也没说什么,耐心地继续往里进,在第三张空沙发坐下。
她们形成三角格局。
坐于中间的校长为杨晚兮介绍:“杨同学,这位是宋禾导演,今年很火的那一部《断门十三咒》,就是宋禾导演的作品,你有看过吗?”
“喔。”杨晚兮弯起笑眼,摇头,“没有,我不爱看电视。”
即便宋禾都想办法找到杨晚兮的学校来了,但最后,杨晚兮还是拒绝了果冻广告的邀约。
校长听完杨晚兮的意思,双手握拳,抿唇点点头,而后笑着说:“行,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愿,就回去上课吧。”
“好的。”杨晚兮起身,也对宋禾说,“感谢宋禾导演喜欢,今天辛苦您了。”
这一趟聊得久,杨晚兮从教务楼出来,下一堂课的上课铃都响了。
杨晚兮“啧”一声,有些烦,赶紧握住羽毛球拍,三步并两步往思学楼跑去。
周六,杨晚兮说好要请白蔻和卢童童吃大餐,但是——
“必须等晚上,虞桥姐下课了,我们接她一块儿去。”
从前白蔻会失望倒在沙发上“晚上啊……那我白天干嘛……”,这次她却没有丝毫反对,还说:“那正好,白天我跟一个同学出去玩,差不多五点回来找你跟童童,然后我们再去接我姐下课!”
杨晚兮本来皱着眉在翻手机里宋禾给她发的短信,一听白蔻这略显开心的语气,撇头:“一个同学?谁?你还有我不认识的同学?”
“那现在你不认识的可太多了。”白蔻说,“你别忘了我现在已经上初中啦,亲爱的羊亏亏。”
“喔对,你上初中了。”杨晚兮先淡定地放下手机。
下一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力道放轻,双手压住白蔻的肩,将人往沙发背上一摁。
“哪个同学?说!”
16. 16
吃过午饭,收拾好,杨晚兮拎起白蔻提前放在沙发上的小双肩包,说要亲自护送白蔻去麦当劳。
杨晚兮正边推门边纳闷:“你们这些小孩怎么什么事都要约去麦——”
白蔻忽地:“啊!”
她转身往房间跑,“我忘记拿礼物了——”
“什么——还有礼物——”杨晚兮疑惑的声音被白蔻甩在身后。
礼物是一个鼠标大小、贝壳状的帆布收纳包,白蔻上次无意瞥见裴月那一团乱七八糟的mp3,就觉得可以送这个当作感谢。
收纳包在礼品袋里,白蔻将其简单折叠,捏手中,往外快步走,重新回到杨晚兮面前。
她比杨晚兮矮一点点,站杨晚兮面前时杨晚兮要稍微低头看她——看白蔻自说自话地就要拉开双肩包的外包拉链,往里面放东西。
杨晚兮身体一侧,抬手握住白蔻的手腕:“买什么礼物了,给我看看。”
“你想看吗?”白蔻便展开袋子,说,“是一个mp3的收纳包,很可爱。”
“mp3?”杨晚兮皱眉,两指非常敷衍地将袋口扒拉开瞥了一眼,收手,“怎么不送我一个?”
“嗯?”白蔻眨两下眼睛,“还没到你生日呀,也不是节日,你mp3也没有地方装吗?那我今天玩的时候再顺路去给你选一个吧!”
“顺路?”杨晚兮挑了下眉,“咔哒”一声摁开门,往外走,“这就不用了,你都没想着要送我,还要我自己要才给我,唉,真是小孩长大了……当姐姐的太心寒啦……”
“哎你不能这么说嘛!我都说了这是为了感谢裴月帮我!”白蔻急忙喊着追出门。
两人打出租到麦当劳,杨晚兮懒得下车,把包举给白蔻,叮嘱:“记得五点准时回来啊。”
车门外,白蔻环抱双肩包,微微弓身,看着杨晚兮的眼睛,声音特别乖:“好的小兮姐姐!保证准时!”
“嗯。”杨晚兮被逗笑,满意点头,勾勾手指,“关门吧,我走了。”
白蔻看着出租汇入车流,才转身,往麦当劳的正门走。
她跟裴月只是约好先在麦当劳见面,下午打算去街上新开的一家蛋挞店试试。
拉开玻璃门,没走几步,白蔻隔着人来人往,注意到那个正单独坐角落等她的裴月。
裴月面前的桌上只放了杯可乐,很巧,在她投去目光的同时,裴月亦抬头看向了她。
四周特别吵闹,而裴月那因为裴月冷淡的表情,像被笼了层静音的玻璃罩。
其实这一瞬间白蔻也在担忧,万一她跟裴月这类型的朋友相处不来,那她们下午可就尴尬了……
但她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扬起笑脸,高举右手,冲裴月晃了晃:“嗨!”
坐下后,白蔻又主动说:“对不起哦,刚才我家楼下没车,耽误了几分钟,你来很久了吗?”
裴月看她一眼,忽然垂眸,摇头,拿起可乐沉默地喝了一口。
白蔻心想裴月果然是个很内向的人啊,完全不爱说话。
但比裴月更不能说话的人她都认识,自然能抗住这一丢丢的沉默,白蔻仰头望了眼麦当劳的点单台:“我要去买个冰淇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裴月听了,比她先起身:“原味冰淇淋吗,我去给你买吧。”
“诶这怎么行!”白蔻也急忙起身跟上。
但最后白蔻没拗过不说话只点单的裴月,于是只能一边想着“待会儿请她吃蛋挞吧”,一边接住裴月递给她的香草味甜筒。
“谢谢!”她对裴月笑道。
“不客气。”裴月绕过她,回座位去。
白蔻坐回座位,“咔嚓”咬口甜筒的壳,扭头说:“对了裴月,我给你带了一个小礼物。”
一阵拉链的响动后,白蔻把礼品袋放桌面,推向对方。
裴月纹丝不动的脸上总算有点意外,她双手拿起来,攥紧,问:“……什么东西?”
白蔻坐正,左手平放在桌沿,右手举着甜筒,表情特别自在:“就是一个小小的收纳包,可以装mp3。”说着,她扬扬下巴,“这个包里面有隔层,mp3和耳机可以分开装哦。”
裴月听完白蔻这一番话,动动唇,抿唇,过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她其实也不懂自己怎么了,不,或许是懂吧,从她第一眼看见白蔻起……但这不好。裴月心里乱了一通,当着白蔻的面,从礼品袋内取出收纳包。
贝壳形状,清新的蓝白色竖条纹,就像白蔻给她的感觉。
她想到这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抬头看向白蔻。
后者注意力被旁边的一群小孩吸引走了,甜筒啃到一半,嘴角挂着格外开心的笑意,说:“好怀念啊,我以前也老和童童在那个位置赶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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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在白蔻转回目光前,裴月低头,默默吸了口已经喝空的可乐。
下午,杨晚兮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断门十三咒》,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时,太阳穴有点闷疼。
往墙上挂钟看了眼,四点五十三。
她拿起遥控板,关机,再捡起搭在沙发边沿的外套,“砰!”,出门去蔚蓝誉峰。
虽然她脑子觉得就算白蔻没有五点整回来也无所谓,但真等到了17:16,听见钥匙响声的一刻,杨晚兮心里竟莫名有一丝不爽。
毕竟在她十来年的印象里,这是白蔻第一次不遵守“约定”。
颇有种妹妹长大再也不听话的忧虑。
白蔻进门,见家里沙发上悄无声息坐了个人,吓一跳:“羊亏亏?你怎么在我家?”
杨晚兮面无表情扭头对上白蔻的目光:“我有你家钥匙啊,忘了?”
“没忘呀。”白蔻反手关门,完全没看出杨晚兮在心情不好,“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在我家等。”
“呵。”杨晚兮冷笑,“不过来等,你磨磨蹭蹭,我们还来得及去接虞桥姐吗,她五点半就下课了……你看看现在几点吧!”
“啊。”白蔻立刻面露歉意,“也是……我没想到这盒蛋挞要等那么久……”
蛋挞?
杨晚兮这才低头注意到白蔻手里提着的袋子,透明塑料袋内装有一个明黄色的长方形纸盒。
怪不得总觉得空气里甜甜的,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见白蔻的心理作用。
在杨晚兮愣神中,白蔻赶紧放包,走到沙发跟前坐下:“那我们快点,你先尝一个热的,然后我们就打车去学校等姐姐下课,哦不对,还有卢童童,先去接卢童童。”
说完,白蔻打开袋子,取出纸盒,更浓郁的蛋奶香味飘进杨晚兮的鼻息间。
“嘶,还是有点烫嘛。”
白蔻缩了下手,左右看看,抽出一张餐巾纸,对半折,再裹着蛋挞纸的外壳拿起来,举到杨晚兮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真诚,“快!羊亏亏!这个蛋挞热的时候特别好吃!你——呼、呼,吹一下再咬哦!”
杨晚兮眉心一皱,微不可捉地“啧”了声,上身前倾,半推半就间。
“呼——”
“哎呀你这速度太慢了,要呼、呼——”白蔻说。
“……”杨晚兮非常无语,“呼!呼!”重重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