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之星火燎原》 第1章 曦滢星君 【啾咪(*^o^*)】 曦滢星君本是司命的北斗星的伴星化身的星君,自诞生起,便与星辰之力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 自生出神魂的漫长岁月中,曦滢一直奉命守着司命殿的命树。 她每日穿梭在命树之间,悉心观察着命树上的每一片树叶的变化,命树的明暗和枯荣,关乎着世间无数生灵的命运起伏。 但她参不透。 司命殿的命树突然集体抖落星光时,月老正攥着红绳追着曦滢满兜率宫跑。 “你这混球!” 月老雪白的胡子气得乱颤,“上次把牛郎织女的红线缠成中国结,这次又把许仙白娘子的红绳偷去编毽子?你咋不在三生石上刻上到此一游呢?!” “刻什么刻,我才不会傻傻的在三生石上留名呢,道侣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曦滢不想跑了,瘫在祥云上,像条晒咸鱼似的翻了个身“老哥哥别小气嘛!白娘子在雷峰塔里闷得慌,我教她踢毽子解闷儿呢!” 整个天界都知道,北斗七星的伴星化形的曦滢是最不守规矩的星君。 可以说是天界冥界的第一街溜子。 偏偏众神都拿她没办法 —— 毕竟这小祖宗在开天辟地时就守着命树,连天地共主见了都要笑着问她要不要吃桂花糕。 不过比起闯祸,她更擅长摆烂。 每月的命簿校对,她能拖到最后一刻,被催急了就往命树的枝桠上一躺,美其名曰 “吸收日月精华找灵感”。 有事没事还喜欢在命树下支个吊床,抱着酒壶哼小曲儿。 没办法,漫长的神生实在是太无聊了。 “滢丫头!” 大司命的声音突然穿透云层,曦滢瞬间僵在半空。 远远便看见她的师傅司命星君脚踏星辰,手里攥着本烫金命簿:“你既说人间情爱不过是命簿上的墨痕,那便去小世界瞧瞧,什么时候参透了,什么时候回来。” 曦滢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余光瞥见月老幸灾乐祸的表情,突然伸手扯住大司命的广袖:“师傅~没这个必要吧!” “近来小世界的造世主造出来的世界越发疯癫,命树里生出的怨气越来越重,你一直不开窍,修的命簿跟人机似的,什么时候才能通过司命殿的考核,你想候任到地老天荒吗?”祂也想到处逍遥,奈何这个徒儿比祂更会摆烂。 “人机有什么不好,精确合理,又不会生乱。”曦滢小声嘟囔。 大司命无语:“至少下去看看,至少在小世界多修些功德再回来。” “小心点,人间可会咬人的红线精。” 月老阴森森地说,却被曦滢一个鬼脸气到拂袖而去。 明明走都走了,又愤愤的回来,一脚把曦滢踹进了小世界。 月老误我! ------------------------------------- 雍正元年年元宵未至,大行皇帝康熙的棺椁尚未送入景陵地宫,哪怕是年节,也全然没有过年的热闹。 京里猛地连着下了几扬大雪,大颗大颗的雪粒子砸在院子里叶子早已经掉秃了的二乔玉兰上,风忽的一吹,积雪便扑簌簌的从树枝上落了下来。 烤火闲谈的婆子说这叫瑞雪兆丰年,今年庄子里一定会有好收成,不过虽然是好兆头,这大冷的天气,还是让人冷得有些受不了。 屋子里放了烧着银霜炭的炭盆,暖融融的。 满人一日两餐,曦滢在正厅陪母亲董氏用过了晚餐之后回到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手里的那卷解闷的话本子,可惜这话本子在她看来甚是无趣,比由这个世界写成的命簿无聊多了。 正当她昏昏欲睡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没等她发问,春妮并佟嬷嬷便进来了,看二人面色凝重,曦滢放下书卷,拢了拢一旁待命的春囡替她搭在腿上的毯子:“怎么了?” 佟嬷嬷皱着眉:“听大少爷身边的旺福说,今天户部来人通知佐领清查本旗的适龄格格的名单,老爷已经把您的名册写上去了。” 康熙驾崩,四阿哥胤禛荣登大宝,曦滢的阿玛钮祜禄尹徳作为家族新的领头人,上面来人要清查本旗适龄女子,他第一个就先把自己家的写上了。 没办法,他倒霉的异母弟弟阿灵阿在九子夺嫡的斗争里押错了宝,现在八爷不中用了,钮祜禄全族要是不趁着新皇帝想拉拢各方势力的时机麻利点迅速滑跪,就等着被清算吧。 曦滢听完内心却毫无波动,选就选吧,不选中入宫怎么进得到这个小世界的核心呢。 一旁的春妮到底还年轻,语气有些起伏:“格格,您就不想说点什么?” 曦滢的语气带着活着尚可死了也行的洒脱:“说什么?他选就选吧,咱们旗人三年一选本来就是定例。” 旗人男子三年一比丁,女子三年一选秀。 说到底是旗人的人口普查,不过在这种小世界里,最大的作用是开启剧情。 春妮看着自家格格一脸懒散,怎么看也不像是想进宫的样子,声音稍稍低了些:“话是这么说,大行皇帝新丧,要是再晚两年恢复……”格格过了待选的年纪,就能自行婚配了。 “噤声!”佟嬷嬷厉声喝止了春妮的话头。 曦滢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这话可不兴乱说。” 院子里人多嘴杂的,隔墙有耳,话多传两道手,味儿就变了,回头说不定就变成钮祜禄全家对八爷死心塌地,连家族的格格都不愿意入侍宫中。 那他们全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碰上雍正那种小心眼儿,那大家都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春妮回过神来,大惊失色的告罪。 春囡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厚重的门帘往外张望了一眼,好在天色已晚,外头风雪交加的,院子里的人都已经回屋了。 于是她朝曦滢摇头。 没被人听见也就算了,看她似乎知错,曦滢不再多说,把目光又放回了话本之上。 只是佟嬷嬷瞧着,自家格格的心神似乎已经不在书上了。 一时间不大的暖阁里只剩下木炭燃烧的声音。 她来的时候康熙马上驾崩,时间也算是不早不晚刚刚好,作为一个星君,她还是第一次下界历练,哪怕她是天界知名咸鱼,也难免有些跃跃欲试。 这里是甄嬛传的世界,曦滢作为全剧都查无此人的真·钮祜禄家的格格,作为变数本数,已经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待了三个月了,三个月过去,家族的来龙去脉人际往来她都已经探得个明明白白。 第2章 选秀风声 “格格,正院的乌苏嬷嬷来传话,说是老爷回来了,请您去呢。”外头守门的小丫头进来传话。 曦滢随手扔下手里的话本子,任由丫头们上来帮她穿上了氅衣:“知道了,走吧。” 多半是因为选秀之事。 果然,曦滢一进门便看见尹徳这个往日慈祥和蔼的小老头今天一反常态的严肃,母亲董氏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给阿玛,额娘请安。” “今日得了宫里的命令,皇上要准备选秀,已经把族中适龄女孩的名帖都递上去了,本想着过了大行皇帝的孝期,等下次选秀你就逾岁了,倒不曾想……” 尹徳黑着脸,本来他都已经同福晋给女儿在富察家挑了个合适的女婿人选,虽然选秀之前不能大张旗鼓的定下,但两家都已经心照不宣,就等着康熙六十年选秀之后就能下定了,反正当时老皇帝的身体也不可能再进新人,也没精神给宗室拴婚。 谁知道大行皇帝龙体不愈,上届选秀停办,拖延至今竟然横生枝节。 “现在恐怕不进宫不行了,”尹徳叹气,勉强宽慰道,“我儿貌美,德才兼备,便是进了宫,有家里替你撑腰,必然也能活得个平安顺遂。” “老爷,就非得让曦滢去吗,那可不是个好去处。”董氏红了眼眶,入宫一事对于尹徳来说可能还能提前看出些端倪,但她一个内宅妇人,如今却是实打实的天降噩耗。 男人们不知,但满洲贵族太太们的交际圈里谁不知道,昔年四爷的后院,可没什么慈善人。 眼见着去年还一团稚气的女儿今年已经出落的花容月貌,董氏已经开始脑补自己女儿入宫后风刀霜剑如履薄冰的苦日子了。 但董氏其实也心知肚明,既然老爷已经告诉女儿,这件事便已经成了定数。 “你糊涂了?阿灵阿这个祸头子当年看不清形势,现在新主子翻旧账要坏事,但如今皇上还给了我二等公的爵位和领侍卫内大臣的官儿,摆明了就是在拉拢我们钮祜禄氏,后宫前朝同气连枝,若咱们不识相,以皇上的性子,转眼便是抄家灭族的罪过。”尹徳叹了一口气,向自己的妻女解释,抄家灭族夸张了,但扫到他这个阿灵阿的亲兄弟一房,那是很轻松的。 君不见,富察家一废太子的时候站错队,马齐兄弟几家都差点男的绞刑,妇孺回东北快乐老家了,最后也就马齐和马武成功起复,李荣保一房至今全员白身。 董氏终于忍不住落了泪,曦滢虽然因为母亲的落泪心绪有了些波动,但对入宫一事倒也接受良好:“阿玛额娘不必担心,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那便顺势而为,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说是这么说,但曦滢却全然不是这么想,毕竟她自己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变数。 “罢了,选秀之前再松快些日子吧。”尹徳再度叹气,毕竟入了宫可就没松快日子了。 尹徳让她松快松快,但曦滢反而松快不起来了,毕竟站的高才能躺的平,毕竟她不想在宫里见人都得跪,前期准备是应该的。 在这个时代,娘家就是女人的底气,她之前就翻过钮祜禄家的命簿,尹徳岁数大了,兄弟们都死得七七八八,他自己也没几年寿数了,她的哥哥们也还没长成气候,曦滢从她的家当里找出从太上老君那里薅来的强身健体丹,切下来米粒那么大一粒,扔进了补酒里的坛子里,托词是之前酿的药酒终于到时间了,拿出来请全家人喝。 尹徳一脉连得了五个儿子才最后得曦滢一个小女儿,大家疼她就跟疼眼珠子似的,别说成分不明的药酒,就是知道她往里加了巴豆,哥哥们都能不疑有他的干了。 神仙搞的东西给凡人吃,稀释一下刚刚好,果然,第二天全家上下都觉得自己头不晕眼不花,一口气上五楼不喘气儿。 大哥策楞对此啧啧称奇,想起近来身体不佳的怡亲王允祥,腆着脸又找妹妹要一壶。 因为尹徳一脉的沉寂,大哥现在也不过是个御前侍卫,就身份地位来说本不可能跟新崛起的常务副皇帝有什么瓜葛,但他跟十三爷认识的时候后者正落魄,二人虽有些年龄差,但一片赤诚的平辈论交,甚至策楞还借着船小好掉头,私下对他多有接济。 现在十三爷起势,策楞也从没求过什么回报。 以至于二人至今都还是不为人知的至交好友。 现在这个雍正朝的常务副皇帝被剧情杀封印以至于病入膏肓,有今天没明日的,连皇帝都上他家探过病了,作为至交好友的策楞习惯性的想捞他一把。 “十三爷是哪里不好?”曦滢没急着答应,吃着大哥上贡来的鲜枣,问道。 倒也不是明知故问,虽然知道这个小世界里怡亲王被ban了,但命簿只写了病故,她是真不知道。 “是鹤膝风。”策楞一听知道有门儿,赶紧回答。 那不就是骨结核,那一壶酒可不够,以酒里那点药量,给人十三爷喝出个酒精中毒说不定才好的了。 “那你别送酒了,直接送药吧。”曦滢从荷包里掏出药瓶,倒出昨天切过的那一粒丹药,抠出指甲盖这么大一坨,搓吧搓吧团成个小球递过去,“哝。” 策楞将信将疑的接过来:“这药哪儿来的,能行吗?”别把皇帝最好的弟弟毒死了。 “神仙给的,”曦滢看出了哥哥的怀疑,不规矩的横了他一眼,“全家昨天不是都吃过了吗,没毒。” “你要是不敢贸然给他,我给你支一招,当着他的面把丹药留一口,要是真药死了怡亲王,你就自己把它吃了,让皇帝亲眼看你变得容光焕发生龙活虎,他不仅不敢砍了你的脑袋,还会觉得弟弟只是时运不齐,并找你求药。”毕竟不管哪个世界的雍正都是驰名天上地下的磕丹药爱好者,有这好东西,他绝对不会放过。 看策楞一脸将信将疑,曦滢伸手准备拿回来。 “爱要不要,不要还我。” “要要要,多谢妹妹。”策楞小心的捏着丹药,一溜烟跑走了。 太医都没招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策楞贴心的找了个小瓶把药装上,忙不迭的往怡亲王府上去了。 驻扎在王府的太医一筹莫展,眼见已经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十三爷断气他们九族陪葬的场景。 见策楞献药,太医们如临大敌,生怕把这位爷吃出更多毛病,但又觉得若是吃策楞的药吃死的,就不是他们的罪过了。 最后在十三爷本人拍板,不仅欣然吃下策楞拿来的药,还把福晋叫过来提前声明,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就算真的没扛过去也是他自己身体的问题,不是策楞的原因,如果四哥怪罪,让福晋一定要去御前替他分说。 策楞大为感动,并在心里祈祷曦滢给的药真的能起作用。 第3章 和妃 见怡亲王真的吃下了策楞送来的丹药,太医纷纷觉得自己可能这把真的要去见太奶了,战战兢兢的一边垂死挣扎,一边祈祷奇迹。 没想到本来已经离死不远的怡亲王当晚竟然破天荒的吃了不少东西,第二天肿大如鹤膝的膝盖居然神奇的好了。 三天之后,卧床的十三爷已经能遛弯逛园子,太医更害怕了,这莫不是回光返照?直到十天以后,自觉全然康复的十三爷撸起袖子,磨刀霍霍的进宫给他的好四哥搬砖去了。 这是什么医学奇迹! 就连雍正看了都啧啧称奇,要大肆赏赐太医院,但事情太邪门,太医也不敢揽功劳,把事情和盘托出。 雍正当下就立刻叫了策楞觐见,问他这么神的药是哪里来的,策楞只回是妹妹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只是只此一颗,全家都将信将疑不敢进献,若非怡亲王生死存亡,也不敢贸然冒险。 幸好怡亲王天命庇护,福泽深厚,熬过了这一难关。 “佛道双修”,就爱搞点封建迷信的爱好的雍正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深信不疑,源源不断的赏赐送进怡亲王府,也源源不断的送进了钮祜禄家。 爱和恨都极端的雍正俨然把策楞和曦滢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开始思考该如何报答。 尹徳已经是二等公领侍卫内大臣,二十多岁的策楞尚未成气候,身为正三品御前侍卫已经是权贵子弟中的翘楚,还能如何提拔? 正好户部呈上了各旗待选秀女数量统计,一拍大腿,对啊,还能抬举他家的格格。 于是立刻吩咐苏培盛:“去,请你皇后娘娘过来。” 得了信的宜修有些纳罕,景仁宫沉寂已久,现如今年家势大,华妃协力六宫,中宫形同虚设,她也是很少往养心殿去,实在想不通雍正此时叫她过去是为何。 苏培盛此人是皇帝心腹,在宜修面前嘴巴一贯跟个蚌精似的,从王府便是如此,宜修现在都不惜得费力多此一问。 谁知道一到养心殿,皇帝先给了她个晴天霹雳。 “钮祜禄尹徳之女今年也在选秀之列,朕已经决意将她册封为妃,皇后回去便让人把永寿宫收拾出来,也不必等选秀了,择吉日迎入宫中。”这根本不是商量,只是个通知。 皇后有那么一瞬间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好在皇帝很少正眼看她,下一刻她换上了一副不解加忧虑的表情。 “前朝之事臣妾不大知道,不过这钮祜禄氏……可是先头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的母家?” “正是,钮祜禄氏出身八大姓,打关外便有从龙之功,与我爱新觉罗家紧密相连,尹徳作为孝昭仁皇后的同胞弟弟,也算得用,况且他家前些日子为十三弟献药有功,当赏。” 皇后一听,瞬间对钮祜禄氏的警惕和厌恶拉满,这满宫的旧人来碍她的眼便罢了,毕竟她们大都出身汉军旗,除了跋扈的华妃,其他人的家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就算是华妃,一个汉军旗人,也不可能真的威胁到她的后位。 但若真进来一个满洲勋贵家的格格,若她真诞下皇嗣,说不得自己的后位得让她坐了。 “话虽如此,但钮祜禄氏毕竟是十弟的母家,若真让他们起了势,少不得廉亲王一党又……”皇后故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她的意思皇帝心知肚明,无非就是让老十母家得势,谨防八爷党受惠,“妃位的恩典是不是太重了。” 但尹徳之女入宫一事,打眼看是他愿意给钮祜禄家一个改弦更张的机会,实际上却是钮祜禄家愿意给他一个求和的台阶。 毕竟当初站老八的勋贵众多,要是都打压治罪,满朝文武得死一大半,那就是动摇国本,自取灭亡。 便是他睚眦必报心眼不大,也干不出这种自取灭亡的蠢事。 没见老八现在还占着议政王大臣的首席,连他心爱的十三弟都不免退让一射之地么。 雍正失望于皇后于局势把控上的“愚钝”,烦躁的捻着手里的十八子,莫测的目光看了皇后好一会儿,才喜怒不明的开口:“钮祜禄家在满洲勋贵之中地位崇高,哪有施恩施一半的,不上不下,那不是结仇么?” 况且,雍正自己心知肚明,早年因为柔则的缘故,得罪疏远了不少武将,不然现在也不会只有个年羹尧得用。 就这年羹尧,还是个进士出身的文官,他还指着这次拉过钮祜禄氏,把满洲八旗的勋贵子弟们都培养起来,也不至于有朝一日拉下了年羹尧,他便无将可用。 雍正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但皇后觉得自己还是得再挣扎一下:“但潜邸便跟着皇上的妹妹们,封了妃位的便只有华妃、端妃和齐妃,新入宫的妹妹若是初封便是妃位,臣妾既担心宫里的老人们心中吃味,也担心新来的妹妹不好服众。” “前朝即使是遏必隆获罪,先皇后和温僖贵妃姐妹二人入宫也当得起妃位,她家的格格,当个贵妃也是使得的——吩咐下去,以后钮祜禄氏的份例比照贵妃的份例供应。” 皇帝说得还是保守了,真要说起来,钮祜禄家的格格比乌喇那拉家的庶女,自然是前者更能坐的住皇后的位置,今天他到底口下留情,给皇后留了一点薄薄的面子。 皇后咬牙,但面上依旧只能露出个贤惠的表情,不敢再多说,生怕雍正一个兴起直接赏了钮祜禄氏贵妃的位置,那场面可就太好看了。 她娴熟的露出期待的表情:“这样也好,宫中如今除了臣妾并无其他满军旗的妹妹,皇上如今子息不丰,若是钮祜禄家的妹妹能为皇上诞育子嗣,想来太后也会很欣慰吧。” 皇后说得是口是心非的客套话,雍正却深以为然的点头,如今看他膝下的孩子,三阿哥不开窍,四阿哥是他人生的污点,五阿哥身体不好,没一个中用的,听皇后这么一说,心里多少生出了些期待。 毕竟,他的兄弟当中,唯有二哥和老十血统贵重,真要细论起来,那老十爱新觉罗的浓度比汗阿玛都高。 若不是他自己没啥野心也不太聪明,汗阿玛又为了二哥的地位先一步给他指婚蒙古福晋绝了他上进的可能,当年也必然会是劲敌,但即使这样,那莽夫也给自己添了不少堵。 若是钮祜禄家的女儿当真能给他诞下个聪慧的阿哥,自己一定亲自教导,定然不会是老十那个样子。 宽袖之下,皇后死死握拳,指甲狠狠的陷入手心,心痛和怨恨交织着缠绕在她的心头,她恨皇上期待其他女人生出的孩子之时,却从来不曾片刻想起她早夭的弘晖。 钮祜禄氏必不会诞下属于她的子嗣,绝对! “还有这钮祜禄氏的封号,可要让内务府拟好呈上?” “不必,‘和’字就很好。”雍正笔走龙蛇的在宣纸上用朱笔写下,这何尝不是他作为皇帝在跟勋贵求和,全然不想讲究先帝的宫里也有一位瓜尔佳氏的和妃,不过现在也已经是皇考和贵太妃了。 “皇上明心圣断,臣妾回去这就吩咐华妃安排下去,必不让皇上失望。”皇后内心阴暗,就是不知得了信的华妃到底会作何反应。 翊坤宫这回又少不得天翻地覆了吧。 一想到华妃不好受,皇后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且让她二人先好好斗一斗吧。 第4章 旨意 皇后得了吩咐离开养心殿,随着她吩咐人安排下去,选秀之前就先定下了一个家世显赫的和妃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紫禁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宫中各人心思浮动。 早就没了圣眷的齐妃一心扑在三阿哥身上,只担心若是家世显赫的妃嫔入宫若诞下子嗣,绝然会威胁到三阿哥的地位,至于其他低位的妃嫔也忍不住眼红咬牙,如今四妃已满,再想上位可就难了。 甚至在寿康宫“潜心礼佛”的太后听到都有些破防。 她作为包衣入宫,最初在孝懿仁皇后宫中伺候,彼时佟氏也不过是刚入宫的宫妃,自己作为她宫里的学规女子,根本走不到孝昭仁皇后的眼前,好不容易生下四阿哥,才终于在转年从贵格格混成了德嫔,结果转年钮祜禄家便又进来一个格格,起步就是妃位,一年后就成了贵妃。 她生了六个儿女的恩宠,也追不上钮祜禄家格格们家世的加成,温僖贵妃到死都压着自己一头。 如今历史惊人的相似,连赐给和妃的宫殿都是温僖贵妃住过的永寿宫。 有的人进宫先做牛马,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这怎么能叫人不破防。 但自己这个大儿子有着超绝的行动力,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就已经着他的内阁的大学士写好了圣旨明发了上谕,礼部钦天监内务府都已经动起来了,根本没有给她反对的机会。 太后越想越气,心中难免不忿,不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果然不贴心,若是十四,必不会如此行事。 至于协理六宫的华妃听到消息之后直接掀了桌上年家刚送来的珐琅彩瓷瓶:“好啊,这狐媚子什么来头,还没进宫呢就要踩在本宫头上了。” 她虽得了协理六宫的名号,却没得到贵妃的待遇,就算是精神胜利法也很难说服自己,觉得自己才是更胜一筹的那个。 本在华妃面前奉承的丽嫔和曹贵人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是十爷母家的格格,她阿玛是孝昭仁皇后的同母弟弟。”黄规全回话,试图用同年家有所勾连的敦郡王平息一下华妃的怒意。 然而事关情敌,华妃完全想不到那里。 釉面迸裂的纹路像极了华妃骤然扭曲的脸:“孝昭仁皇后的侄女,遏必隆的孙女?” 尾音陡然拔高,惊得廊下的鹦鹉扑棱着翅膀乱撞笼子。 颂芝跪在满地碎片间,捧着染血的帕子擦拭华妃被瓷片划伤的手,颤声道:“娘娘息怒,这等身份...... 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要忌惮三分,必然也会对她压制一二。” “皇后?那个不中用的老妇,空占着皇后的位置,对谁不忌惮。” 华妃冷笑着嘲讽。 丽嫔大胆开麦安抚华妃,华妃一时不消气,她们这些小喽啰走也走不了,都没个好日子过:“娘娘不必担心,想来皇上只是看在她家世的份上才赏了她这个恩典,钮祜禄格格闺中也没传出过什么美名,说不得是个貌若无盐的极平常人,定然不会影响娘娘宠冠六宫。” 华妃闻言,面上稍有缓颊。 只是众人都有意无意忽略了,满洲顶级贵女们的闺誉,是传不到起点平平但忽然发迹的年家,以及背景约等于没有的费家和曹家这个圈层的家族的。 况且,也不是人人都跟乌喇那拉家那样没数,能让嫡女的名声在京城“艳名远播”。 不管后宫嫔妃如何明里暗里的发疯,几日之后,正式的诏封终于传到尹徳府上,曦滢被封为和妃,享贵妃例,赐居永寿宫,择吉日三月初二日入进。 钮祜禄全家三跪九叩谢皇帝的隆恩,亲自来传旨的苏培盛目光在曦滢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即长袖善舞的寒暄了几句,利落的回宫去了。 养心殿,肝帝正带着他的卷王弟弟在干活,苏培盛从外头回来,也不敢打扰,只悄悄的行了个礼,站在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雍正喝了口茶,抬头看苏培盛回来,随口问:“苏培盛,今日宣召是个何等情形?” “尹徳大人阖府上下对皇上的隆恩感恩戴德,说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力。” 雍正习惯性的捻着他手里的十八子,心里多少有些得意,不过语气却十分冷淡:“但愿他不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和妃如何?” “和妃娘娘花容月貌,行止间礼数也是极周全的。”苏培盛斟酌着回话。 一旁一直听着没说话的十三允祥插话:“之前同策楞相交,总听他提起自家的弟弟妹妹,这钮祜禄家他们家就得了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小格格,可是他们全家的掌上明珠。” 其实允祥多少也对曦滢这个策楞口中什么都好的小格格有些好奇,甚至一度动过娉她做儿媳的念头,与处处与自己交好的策楞家结秦晋之好。 只是他的儿子中,与之年岁相当的长子弘昌是侧福晋所出,嫡子弘暾又小她几岁,加之当年汗阿玛对他颇为忌讳敌视,他自己都只是个光头阿哥,让钮祜禄家的格格进自己家门辱没了她,多少有些恩将仇报,于是没说出口便作罢了。 不过既然她已经是四哥的妃子,再说这话就不合适了。 雍正闻言耳朵一动,那听着岂不就是华妃第二?若是她二人对起来,这宫里还能有清净日子?感觉他也要被皇后传染头风了。 算了,若是能就此笼络住和妃背后站着的钮祜禄氏和同她娘家同气连枝的诸如瓜尔佳氏、富察氏之类的姻亲,便是娇贵点也无妨。 不过转念一想,让她牵制华妃岂不正好,一时又有了些新的盘算。 距离曦滢入宫,满打满算也就半个多月了。 送走了苏培盛,整个钮祜禄府上都开始忙碌起来,内务府也过来给曦滢量体裁衣,准备相应位分的冠服。 进宫当妃子的规矩还是不一样的,董氏特意回娘给曦滢找来了宫里退休的姑姑纳兰氏来给她讲规矩。 纳兰姑姑是瓜尔佳氏门下的包衣,从前是在宫中侍奉太子妃的宫女,太子妃没了,她也到了出宫的年龄,她没嫁人,依旧在瓜尔佳家伺候,年纪也并不算大,眼下也不过三十出头,听说董氏来挑教养姑姑,她便自告奋勇的来了钮祜禄府。 守不守规矩这事儿另说,该知道的礼数还是得知道。 董氏虽然是汉军旗人,不过她的母亲石氏却是先头太子妃瓜尔佳氏的爷爷石华善的独女,虽然祖上就是满人,但瓜尔佳氏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姓石,归属正白旗汉军,算起来董氏和瓜尔佳氏是表姐妹,曦滢是她的表外甥女。 太子虽被二立二废,太子妃却一直都是太子妃,直到康熙五十七年才病逝了,浸淫后宫几十年,如今瓜尔佳氏手头握着的暗线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现在瓜尔佳氏用不上,资源共享给了曦滢。 纳兰姑姑除了突击宫规,宫妃们的势力划分,家世背景和一些不可向外人道的手段,也一一跟曦滢分说。 宫里的规矩可真大,不过雍正朝后宫的规矩如何,那可就难说了。 毕竟,这个小世界可不怎么讲规矩。 第5章 入宫受册 曦滢一边抓紧时间学规矩,家里也在加紧替她备办嫁妆,董氏开了自己的私库,把自己的嫁妆拾掇了许多,领着儿媳,让下人们浩浩荡荡的抬进了曦滢的院子。 妃嫔的嫁妆都是由内务府统一备办的,但也不是不能从娘家带行李,这会儿曦滢的院子里摊着内务府搬来的嫁妆,曦滢正领着院子里的人收拾要带进宫去的东西。 见董氏又搬来这么多箱子,曦滢一时有些头疼,院子里基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 “额娘,你这是把你的嫁妆都搬空了吗?多少给哥哥留点儿。” 董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曦滢一眼,哪有嫌自己家私太多的:“给你的你收着就是,你额娘心里有数,不会短了你哥哥的,再说,男儿们就该自己去挣,哪有盯着母亲嫁妆的。” 曦滢扶额:“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进宫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先前陆陆续续给你攒的嫁妆,摆件家具你是用不上了,你便多带上些衣料首饰和银钱进宫吧,你现在看着多,归拢归拢便没多少了。” “你虽进了宫,得守着宫里的规矩,但吃穿用度上面,也别委屈了自己。妃子的份例就那点儿,还得养你一宫的人,人情往来,打赏下面人,说不准还得接济接济跟你同宫而居的妃嫔,都是花销,让你带你就带上。” 董氏一边看着下人装箱,一边叮嘱道。 大嫂富察氏也在一旁说道:“是啊,虽说咱们家不如内三旗那几个包衣娘娘家里那般在内务府扎根多年,但我阿玛管内务府也有些年头了,回头缺了什么,差人传个话,哥哥嫂嫂必会尽力帮你置办妥当。” 富察氏的父亲是马齐的弟弟马武,从康熙五十年便成了总管内务府大臣,至今已经十余年了,虽然马武岁数大了,近来在他有意避让之下,内务府的权柄一定程度上转到了华妃的远亲黄规全的手上,但他依旧在内务府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要办事也都方便。 (ps:内务府总管不止一个,常有同时出现几个内务府总管的情况,有时候是挂名,也有时候是荣誉职称,富察家那三个“姓”马的都陆续当过,雍正四年之前马武都是内务府总管,雍正四年他噶了,很多皇子也当过内务府总管,比如老八允禩十六允禄都干过,年妃他大哥年希尧也当过。) 富察家没几个格格,大嫂也很喜欢曦滢这个聪明伶俐不搞事,现在还要为家族牺牲进宫的小姑奶奶,若曦滢真的有需要,她也愿意出力。 ------------------------------------- 雍正元年三月初日,吉日,宜嫁娶,宜搬家。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是嫁娶,但今天曦滢要换地图了。 听之前入凡间历练的仙人们所说,皇帝身上的龙气很是滋补,曦滢对此深表好奇。 曦滢一早就被薅起来,在众人的协助之下换上了繁复的妃位礼服。 董氏一连生了几个儿子,只得了曦滢这一个小女儿,现在必须送她入宫,忍着鼻酸,语带颤抖的叮嘱:“记得额娘跟你说的话,你要好好的,进宫了别像在府里那般任性,但也别受委屈,咱外头有人给你撑腰,若是能生下子嗣站稳脚跟最好,若是不能如意也不要着急,钮祜禄家的荣耀自有男人们自己去打拼,不必太过惦记家里……” 一旁的五个哥哥也七嘴八舌的这般叮嘱,三个嫂子也感慨万分,这年头,跟曦滢一般善解人意还聪明能干的小姑子不多了,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处也处出了几分真感情。 吉时一到,跟着礼部官员的指引,登上轿辇,准备离开。 仪仗和护卫队之后,曦滢的轿辇在前,后面是宫里备办的嫁妆,再后面是曦滢自己的陪嫁。 为了把行李最大程度的压缩,装箱的人直接化身空间管理大师,每一抬箱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沉得离谱。 来抬嫁妆的侍卫一口气差点没抬起来,心里无不感叹钮祜禄氏的家底深厚。 车辇摇摇晃晃准备启程,身后传来父母兄嫂们跪送的声音。 掀开车帘回望,董氏一边擦眼泪一边拧尹徳的腰肉。 曦滢也有些鼻酸,在礼官的提醒下放下了车帘。 车驾穿过市井之地,喧嚣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临近皇城的戒备森严。 厚重的宫门打开,曦滢在这里下了车。 宫门缓缓关上。 哦豁,喜提十三年徒刑。 换了软轿一路从宫道通过,浩浩荡荡的众人在永寿宫门前停下了。 春妮和春囡扶着曦滢从轿子上下来,她看了一眼满汉文并列镌刻这永寿宫三字的匾额,叹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永寿宫本就是离养心殿最近的宫殿,已经见完朝臣的雍正呷了一口苏培盛新换上的热茶:“外面是什么动静?” 苏培盛低声回话:“回皇上话,应该是和妃娘娘被迎进宫了,这会儿正在行册封礼。” “是她啊。” 雍正手指轻轻在御案敲击了几下。 勋贵、武将、宗室、子嗣—— 朝局的稳定和大清的未来。 她还是十三弟的救命恩人,她既然救了宇宙好弟弟十三,那就是他爱新觉罗·铁血真汉子·胤禛的救命恩人了。 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个钮祜禄家出身的和妃都值得他看重。 “去传旨,今日在永寿宫用晚膳。”苏培盛躬身退下,遣人去永寿宫传信。 这次的册封,怡亲王主动请缨,要和妃册封的正使,为自己救命恩人抬咖,宇宙第一好弟弟的请求,雍正就没有不答应的。 命怡亲王为正使,保和殿大学士马齐、礼部尚书张廷玉为副使,持节册封和妃。 这次的册封,雍正给足了钮祜禄家面子,就是狠狠的落了老人们的面子,毕竟此前册封皇后之时,公隆科多是正使,副使是马齐,虽然当初存在怡亲王身体不好的客观原因,但相比之下这个规格实在是太超过了,皇后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华妃和齐妃了。 远在东六宫的宜修扶额: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至于永寿宫隔壁的翊坤宫主殿已经是满地碎茬子,下人跪了一地,连碎茬都不敢避开,丽嫔和曹贵人都识相的当缩头乌龟,根本不敢上翊坤宫奉承。 第6章 永寿宫 这边的曦滢跟个工具人一样的跟着内赞女官的唱和走完流程,持节的内监持节出后宫将节交唤给正副使,册封仪式才正式礼毕。 候在门外等着传话的小夏子这才瞅准时机进来,麻利的跪下道贺:“奴才是养心殿小夏子,恭喜娘娘册封之喜。” 曦滢表现得倒是颇为平易近人,一个眼神春妮便默契的送上赏赐,礼多人不怪嘛。 果然收了赏赐的小夏子表情都真诚了三分。 “公公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作为曦滢代言人的春妮问。 “皇上吩咐,今日要来同娘娘共用晚膳,娘娘可以早做准备。” 曦滢只说知道了,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期待,连演都懒得在皇帝的太监面前演,毕竟不论从哪方面看,她一个二八年华的花季少女都不可能对一个在这个时代努努力能当自己爷爷岁数的老头产生什么期待。 让春妮亲切礼貌的送小夏子离开,永寿宫只剩下宫女太监乌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按照宫规,妃位配置两名八品首领太监,六名宫女和十二名负责洒扫、支应、陈设、应承、传取、坐更等事的太监,嬷嬷之类的没算在内。 “都起来说话。” 一个略有些圆滚滚的大太监起身后率先迎了上来:“娘娘,奴才是永寿宫的首领太监李延寿,先前在懋勤殿当值。” 懋勤殿?那可是皇帝的书房,准确的说是先帝的书房,毕竟那是乾清宫的地盘,现在雍正也不住那里了,懋勤殿的使用频率大概是断崖式下跌了。 天子近侍转行当她的首领太监,她何德何能? “从皇上身边来永寿宫,不觉得落差吗?” 李延寿的把身子弓得跟个虾米似的:“奴才位卑,懋勤殿自有首领太监在皇上面前,不敢自称在皇上身边服侍,如今能来娘娘这般和善的主子身边服侍已是天大的荣幸了。” 说没落差是不可能的,之前只要说自己是乾清宫的太监,腰板都比别人打得直。 但谁让一朝换了主子呢。 况且前头的首领太监已经盘踞懋勤殿多年,就算他拜了苏培盛的码头,想往上爬也是不行的。 所以当苏培盛跟他透露皇帝欲挑一得力的太监去永寿宫当首领太监,他犹豫片刻就主动揽了下来。 和妃既然能入宫既封妃,还能让皇上亲自安排大太监,值得他赌一把,搏个前程。 曦滢听他这么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首领太监除了李延寿,另一个叫何长生,之前是内务府广储司的管事太监。 既然这样,那就安排他跟春囡一起主要管理自己的私库,也算是专业对口。 六个宫女的配额,除了随曦滢进宫的春妮和春囡,内务府又拨了四个宫女过来。 两个年龄大些的叫芝林和芝秀。 芝林之前在养心殿伺候,芝秀前头伺候过太子妃,太子妃薨逝的时候她刚进宫,还远不到放出去的年岁,便被调去伺候太妃了,现在曦滢进了宫,便听旧主的差遣调来了永寿宫。 两个人都来头不小,特别是芝林,明摆着就是皇帝的人。 倒是芝秀,同随曦滢重回宫廷的纳兰姑姑是旧同事。 两个年纪小些的,是去年刚小选进来的小宫女,还是一团稚气的样子就被选进宫当牛马了,也都是钮祜禄氏门下包衣选进来的,还没改名字,两个人都叫妞妞。 曦滢没有给人改名的爱好,但这也实在难以分辨了,于是给改了嘉敏和嘉茂。 至于十二个小太监,姑且看了个脸熟。 曦滢没有训话和画饼的爱好,嘴上说的再好都是没有用的。 设身处地,不管是哪里的打工人,要人家把事情办的妥帖,福利给到位才是硬道理:“春妮,看赏。” 众人再次谢恩。 至于忠心与否,也不是敲打或者这点小恩小惠能影响的,曦滢不费那劲,还是忠心丸简单粗暴,让人放心。 见曦滢不再说话,李延寿拿不准新主子的脾气,不动声色的察言观色,看她面露疲色:“娘娘可要先梳洗?稍后恐怕内务府和其他各宫都会派人来送礼。” 曦滢伸手捏了捏自己已经被压得僵硬的脖颈:“先更衣,大家各司其职吧,今天才第一天,咱们来日方长。” 大家鱼贯而出,各司其职去了。 毕竟娘娘的家私还在院子里摊着呢。 身上的吉服繁复,不方便行动,曦滢扶着春妮的手往内殿去。 北方人讲究聚气,可能也出于冬天保暖的考量,寝室并不算大,甚至多几个人就觉得有些拥挤。 殿内的墙面是粉色的,有一种类似于柑橘香料的芬芳。 李延寿腆着脸奉承:“皇上之前吩咐了,赐娘娘椒房之宠,先前阖宫上下只有皇后和华妃得此殊荣,可见皇上对娘娘的爱重。” 爱重吗?面都没见过的人,哪里来的爱。 怕不是拿她当华妃整。 床很窄,取长寿(瘦)之意。 住惯了玻璃窗的房间,再住回纸糊窗的房间,哪怕是大白天的,也觉得室内昏暗。 不过回想了一下后世的故宫,哪怕已经换了玻璃窗,屋里也不亮堂。 还是构造的问题。 曦滢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住的是大院子,睡的还是单人床。 看来这宫里的居住环境也就那样吧。 在芝林和芝秀的协助,几个人的通力合作之下,曦滢终于脱下了厚重繁复的礼服。 春妮从箱子里取出一袭海蓝色如意纹的旗装帮她穿上,这件旗装是新做的衣袍里最得曦滢喜欢的,颜色极好,如一汪海水,颜色鲜亮又清新怡人。 脚上的朝靴也终于被脱了下来换成了一双轻巧的软鞋。 头发也拆下来,重新梳成了小两把头的发式。 新整理出来的宫殿,多的是被人动手的机会,吩咐春妮和春囡跟着十项全能的纳兰姑姑去检查宫里有没有被动手脚的地方,一身轻松的曦滢终于有了精神端详自己未来的住所。 之前苏培盛来钮祜禄家传圣旨的时候就亲口透露过,说永寿宫的铺宫是雍正亲自过目过,以示对曦滢和钮祜禄氏的重视。 随手取了博古架上的莲花罐端详,别的不说,这老登的审美还是在线的,铺宫和摆饰都无比雅致,倒是很对曦滢的胃口。 外头宫道忽然传来净鞭的声音。 巴掌声也由远及近的传来,李延寿就像是捕获到皇帝信号的雷达一般:“娘娘,应该是圣驾来了。” 哟,胖橘这就来了? 第7章 初见雍正 “娘娘,您该去接驾。”李延寿看曦滢没动,在一旁小声提醒。 接就接吧,曦滢起身,等春妮上前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摆,她这才慢慢悠悠的走出去。 还没走出殿门,便见雍正大步流星的绕过永寿宫的影壁走进来,一路走进正殿,大马金刀的落了坐。 曦滢恭恭敬敬的行礼:“臣妾钮祜禄曦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第一次见面,该演还是得再演一演的。 “不必多礼。” 雍正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曦滢身上。 眼前的女子肌肤胜雪,微微低着头,露出了纤细的脖颈,眉若春山含翠,微微垂着眼,腮边似凝新荔般莹润饱满,白玉扁方梳就的小两把头上簪着点翠折枝纹簪并碎米珍珠的流苏,行止间轻轻晃动,显得灵巧生动。 宛如谪仙凌尘。 “抬起头来。” 雍正的声音低沉。 曦滢缓缓抬起头,与雍正的目光交汇。 她的眼睛是极好看的,顾盼间流盼生姿,如秋水横波,并没有寻常妃嫔初见圣颜时的惶恐与谄媚,而是带着一丝坦然的探究,仿佛她才是那个审视者。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雍正观察曦滢的时候,曦滢也在打量他,眼前的皇帝倒是和电视剧里的胖橘有些区别。 和流传后世的画像有些相像,虽然中年有些发福,但眉眼间依稀看得出当年应该也是有几分姿色的。 若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貌若无盐的普男,想来应该不可能为国捐躯就能成功勾得他府中不少女人,真心实意的为他手段激烈的争风吃醋。 这里点名皇后宜修和华妃年世兰——哦,还有那个存在感约等于没有的一格电娘娘齐月宾。 至于现在嘛,虽然人到中年长相没年轻时候那么帅了,但多了帝王之气的加成,也还勉强过得去。 曦滢的脸上漾起一个笑,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总的来说,能睡。 “可看够了?”二人对视许久,雍正先开口了。 “没够,臣妾还能看皇上许多年呢。” 雍正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在她灵动的眉眼与自然舒展的姿态间徘徊,突然觉得这后宫许久未曾有过这般鲜活的气息。 原来这便是十三口中被钮祜禄家像是眼珠子一般被疼着长成的小格格,他的女人里几乎没有过满洲贵女,曦滢的出现无疑给了他一种新奇的感觉。 他拉过曦滢柔软的手,只是轻轻一用劲,曦滢便顺势坐在了他软乎乎的怀里。 成功的看小姑娘的脸颊染上了些血色,雍正自得一笑,空着的手拍了拍曦滢的手背:“钮祜禄家的格格果然不一般,你叫……曦滢?哪两个字?” 曦滢拉过雍正的手,细嫩的手指在他的手心划过,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柔荑划过手心有些痒,像是有一片羽毛轻轻挠动了雍正的心尖儿,他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反手抓住了她的指尖。 “是个好名字,素日可读书?” 曦滢点头,勾起了素爱才女的雍正的兴趣:“读过什么?” “也不拘什么,哥哥们在家学里读的,臣妾都读过了。”曦滢完全就没想过谦虚,藏拙什么的,不存在的。 那群不长进的武官哥哥们没读过的,她也读完了。 “读得懂吗?” “小时候读不懂的,长大了便慢慢懂了,现在还没懂的,未来总会懂的。”曦滢语气轻快,既有些自己已经不是无知小儿的自得,也不讳言自己并非全知全才。 坦率得让千帆过尽的雍正内心震动。 确认过眼神,是他的白月光纯元和红玫瑰年世兰不同的风格。 是同他满宫汉军旗以及包衣女子完全不同的类型。 雍正看着曦滢清泠泠的眸子,灵动里又带着他似乎可以一眼就看得穿的清澈,看惯前朝后宫倾轧和世态炎凉的皇帝难得的放松下来,似乎在她面前,自己不必装。 他想,这样的满洲贵女,便是娇贵——甚至娇蛮些都没关系。 说话间,传膳的太监已经悄无声息的准备停当。 “劳累了一天饿了吧,先用膳。” 既然是皇帝来永寿宫用膳,今天的晚膳自然是用了皇帝的份额,作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哪怕他本人崇尚节俭,膳桌之上也是顶丰盛的。 乍暖还寒的时节,甚至锅子都有二品,除此之外,还有“福寿万年”四道、热菜的碟菜共六品、片盘肉类有二品、甜品四种,汤品则为燕窝鸭条汤。 第一次侍膳,伺候曦滢用膳的是芝林,她本就是养心殿出来的宫女,对旧老板的习惯虽然说不上了如指掌,但至少也略知一二。 宫人们熟练的替两个主子布菜,锅子里的汤汁咕嘟冒泡,在两人之间织就朦胧轻纱,隔着这层水雾,曦滢水盈盈的眼睛时不时的看向雍正,她吃自己的,完全没有要给皇帝夹菜的想法。 倒是雍正,亲自将芙蓉鸭子最鲜嫩的胸脯肉,夹入她的缠枝莲纹碗中。 “要谢皇上赏吗?” 她微微侧头看向雍正,鬓边珍珠流苏轻晃,在烛火下投出细碎光影,这些晃动的光影似乎轻易的晃进了皇帝的心里,“毕竟是第一次同皇上用膳,虽然知道宫里的规矩,却不知皇上的规矩。” “寻常吃饭,不必这么多礼。”雍正清了清嗓子,“不过宫里的规矩为何就不能是朕的规矩?” 曦滢理所当然的回答:“这宫里的规矩必定是前人定的,说不得皇上不喜欢呢。” “那若是朕的规矩和宫规不同,你待如何?” “皇上宸断独决,这天下都是您的,宫规罢了,本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皇上不喜欢,改了又有何妨?”曦滢把表忠心的话说得理所当然。 雍正听了心里也是无比熨帖。 他踩着九子夺嫡的血雨腥风走到现在,说是大权在握,实则掣肘颇多,八爷党孜孜不倦的给他使绊子,从龙的隆科多和年羹尧已经有了功高盖主恣意妄为的态势,但满洲勋贵对他向来不亲厚,他也只能倚重这二人牵制老八一党,唯有十三弟忠心耿耿,拖着病体为他点灯熬油殚精竭虑。 如今曦滢的这番话,何不是在说钮祜禄一族认了他是这个天下的主子。 有了钮祜禄氏的支持,四舍五入满洲八大姓他收拢了一半。 雍正露出个胖橘的笑,鸭子汤都多喝了一碗。 “这永寿宫,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叫内务府过来改便是了。” “永寿宫的铺宫陈设都很合曦滢的心意,不过曦滢想在院子里搭个秋千皇上可答应?” 就这啊,雍正还以为这个小娇娇或许会觉得低调奢华的素雅铺陈不够华贵,没想到她竟然喜欢他亲自过目拍板的风格。 “有何不可?赶明儿就让你宫里的太监去内务府传话。”秋千罢了,给她,给她搭十个! 清宫一日两餐,说是用晚膳,其实也就是中午,吃完饭略微休息一会儿,肝帝的课间娱乐休息也就结束了,他拉了拉曦滢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柔声说:“朕还有公务,你好好歇着,朕晚上再过来。” 养心殿的宫人簇拥着雍正离去,打头的苏培盛看着雍正走出永寿宫依旧还保持在脸上的笑意,忽然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第8章 动作 目送雍正离开,曦滢收了笑,看向去检查宫殿的纳兰姑姑。 “娘娘,奴婢已经带人把宫里检查过了,找出来些脏东西。”纳兰姑姑低声回话。 纳兰姑姑本家曾在太医院供职,家学渊源之下,她对医药一道也是知之甚详,若非如此也不会被瓜尔佳氏挑中送进了太子妃的身边,经历了十数年的宫廷生活,她已经是强的可怕。 曦滢挑眉,饶有兴致的问:“让我瞅瞅都有些啥。” 托盘里是一幅内务府送来的避火图:“这有什么蹊跷?” 纳兰姑姑卖关子:“娘娘您擅丹青,细看看。” 曦滢多看了一眼,都得大呼一句幕后黑手的精妙。 避火图其实就是古代小黄图,是内务府拿来给曦滢做岗前业务培训的。 从艺术的眼光来说,这幅避火图笔触细腻,内容直白又隐晦,但只要仔细看它的色料,曦滢一眼便看出了蹊跷。 黄色是雌黄,红色是朱丹,绿色是绿青,蓝色是铅蓝。 带砷的,带铅的,带汞的,含铜的——好家伙,这怕不是一幅高毒颜料图鉴。 不提翻看之时的必要接触,古人对男欢女爱之事一向隐晦,看避火图必然也是在狭小卧房点着烛火赏看,说不定还能在烛火的温度之下析出,挥发的汞蒸汽直接被呼吸道的黏膜吸收,造成中毒。 就算一时没中毒,民间认为避火图有厌胜作用,加之古代人认为火神是一位未出阁的少女,当她看见此类年画就会羞愧离开,从而避免火灾,一般都会把避火图放在室内,损伤身体也是早晚的事。 人要耍坏,招数还真是层出不穷。 不过抛开剂量叹毒性多少有点耍流氓了。 但别说,不管是否奏效,想出这法子的人还怪有创意的,放现代高低是个化工大佬绝命毒师。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主意。 “不过娘娘,这还没完呢,您床边的脚踏也有些来头,应当是被泡了麝香和红花的烈酒浸透过,您赤脚踩在脚踏上,积年累月之下必然会沾染上,椒房的香味掩盖住麝香的味道,真是防不胜防。” 曦滢沉思,虽然不知道两样东西是几方作用的结果,但犯罪嫌疑人也就三方。 太后,皇后和华妃——哦,皇上也不能排除嫌疑。 包衣出身的太后同内务府勾连至深,皇后就是个打胎圣手,华妃虽然直来直往,但备不住身边有两个心黑手辣的爪牙曹贵人和丽嫔,而且避火图就是她远亲内务府总管黄规全亲自送来的,当然了,皇帝可以操纵一切。 纳兰姑姑看上去似乎对这些阴招司空见惯,倒是自小在钮祜禄家伺候的春妮和春囡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一时有些义愤填膺,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格……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是好,照曦滢在神界的性子,她一准掀了这个藏污纳垢的烂摊子。 但是当她之前这种想法刚刚冒头,恨铁不成钢的亲亲师傅就进了她的梦里追着她打。 她的师傅可是光,曦滢怎么都跑不过,只敢左支右绌的叛逆嚷嚷:“这种世界就该掀了算了,一片烂叶子牵连了一整枝。”溢出来的怨气把命树都熏黑了。 “你咋不想想你一猛子把这个世界的支柱都掐灭 ,这个世界崩了怎么办?到时候就把你埋这里,绝对不刨你出来!”司命星君恨不得脱下鞋子砸这个孽徒的脑袋,“我是让你下来积德的,不是让你造孽的。” “你要真把王朝掀翻,平民怎么办?你不会觉得拉下一个皇帝,世界就焕然一新了吧?” “我知道,随便说说还不行!”曦滢在梦里跑得累个半死,也不敢嘴硬口嗨了。 被师傅一通教训,并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乱来之后曦滢终于被扔回了肉体凡胎。 对着师傅只敢口头叛逆的曦滢托着腮,思考着该怎么办。 正当她出神之际,李延寿进来回话,说是黄规全来送赏。 曦滢给了个眼神,黄规全便领着一队小太监进来了,打头的小太监手里端着的是龙凤花烛,后面的大概都是些红绸和百子百福被之类的东西。 “和妃娘娘大喜,皇上吩咐,赏了您洞房之喜。”黄规全谄媚的脸对着曦滢都要笑烂了。 虚情假意的谢了皇帝的赏赐,让纳兰姑姑给了赏金。 曦滢在心里哼哼,这狗皇帝拉拢权臣之女的招数还真是一点儿不带变化的,把她当成世兰整。 得了赏的打工人手脚麻利的布置好了“洞房”,黄规全喋喋不休的恭维了一番之后领着人走了。 “纳兰姑姑,咱家在太医院的人是谁?”曦滢也不问有没有,因为那必然是有的。 “太医院李院使和他内侄李太医都是我们的人,院使现在不大往宫里走动,但李太医正当用,娘娘可是想传李太医来?”纳兰姑姑说。 院使是太医院的一把手,工作重心已经转向了行政,如果是看病诊脉,肯定还是李太医的腿脚利索些。 “算了,这些脏东西先权当不知道搁着吧。” 要怎么办曦滢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娘娘,可是您的身体……” “就几天时间,无妨。”搞事情还是等先让狗皇帝跟她有点感情基础再说吧,反正在神魂的保护之下,这些肮脏之物也不能把她如何,不能打乱她笼着皇帝的节奏。 况且搞事归搞事,姻亲还是要顾及一下的,她吩咐纳兰姑姑:“劳姑姑去替我给大哥传个口信,就说内务府有人弄鬼,我打算过几日动它一动,若是他丈人有什么小尾巴,让他赶紧收拾,别被皇帝拽了去做文章。” 知道自家主子已经有了计较,纳兰姑姑立刻应下,匆匆出去了。 策楞今日正好在宫中值班,加上瓜尔佳氏和交到纳兰姑姑手里的暗线资源丰富,传起消息那是无比顺畅,过了不多久纳兰姑姑便回来:“娘娘,办妥了,大爷说收拾妥了就立刻给娘娘回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曦滢吩咐:“行了,去准备沐浴吧,一会儿皇上该来了。” 第9章 侍寝 芙蓉石香炉吐出缱绻的白烟,为曦滢染上了一分淡雅的香,春妮和春囡配合默契的为她擦拭身上残留的水珠,偶有沾在身上的花瓣,也只衬得她凝脂般的肌肤更加莹润白皙。 珠帘轻颤,龙纹衣角扫过门槛,外头并未响起禁鞭的声音,想来是狗皇帝又灵机一动,搞些偷香窃玉的花活。 伺候的宫人已然跪了一地,曦滢只好自己伸出手抓住了裹在身上的软缎,也不行礼,只偏过头,眼角含着三分慵懒笑意:“陛下这是要学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朕若说是,你待如何?”皇帝裹挟着几分春日晚上的寒凉逼近,玄色皂靴踏碎地上零星的水光。 曦滢并未惊慌,只拉了拉拢在身上的软缎,从容地将发尾沾染了些许湿气的青丝撩至一侧,露出修长天鹅颈:“那皇上可就怪不得曦滢御前失仪了。” 不大的稍间中氤氲着朦胧的水汽,皇帝眼底的灼热更甚,如此娇美的女子,现在是他的了。 志得意满的伸手欲擒她手腕,曦滢轻轻一侧身,软缎之下的玉肩微露,湿润的唇瓣近在咫尺:“夜深露重,陛下若着凉了,臣妾可担待不起。” “自不必你担待。”皇帝的手轻轻抓住软缎,轻易的揽住曦滢纤细的腰肢。 殿外打更的梆子声惊破这暧昧的结界,曦滢松开刚刚“下意识”环住帝王脖颈的手臂。 皇帝伸手从妆奁中取出那把通体温润的玉梳,指尖拂过她发梢沾着的水珠,声音低沉而温柔:“这样好的乌发,莫要打结了才好。” 皇帝将她长发散开,玉梳缓缓滑入青丝间,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烛光摇曳,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在雕花窗棂上,皇帝垂眸凝视着手中如瀑长发,嗓音染上几分喟叹:“你的青丝,倒比江南的绸缎还要柔。” 曦滢轻笑出声,指尖摩挲着皇帝的手背:“那陛下可要梳仔细些,莫要将我弄疼了。” 看似规矩精,实则老色痞的皇帝一笑,也不梳头了,打横将曦滢抱起:“自不会弄疼了你,天晚了,安置吧。” 曦滢吓了一跳,赶紧环住了皇帝的脖子。 谁不知道这家伙四力半,要是把她摔了就不好了。 月上中天,芙蓉帐暖,雨落芭蕉。 曦滢身娇腰软,皇帝食髓知味,外面的敬事房太监提醒了多次之后,帐内才偃旗息鼓。 许久之后,隐约传来曦滢娇滴滴的啜泣和控诉:“皇上骗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是朕孟浪了……”雍正把曦滢翻来覆去的吃了个彻底,浑身通泰,心情正好,于是也有兴致低声哄她。 寝室中又是一阵窸窣,这才最终归于平静。 皇帝低头看着怀里睡着的曦滢,口嫌体正的唾弃, 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没规矩极了! 哪个女人敢拿皇帝当枕头的,这和妃简直放肆! 但见她秀气的眉头还微微皱着,转念想她到底还小呢,以后还是克制些吧。 于是搂着她也睡去了。 体力透支,曦滢入主永寿宫的第一个晚上,睡的无比沉。 沉到雍正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觉睡到卯正,这才被春妮喊醒过来:“娘娘,卯正了,再不起请安该迟了。” 一睁眼,便见春妮打头阵,四个宫女整整齐齐的候在床边。 吓她一跳。 理智回笼,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已经跟雍正深度交流过了,现在人呢?走了? “皇上走了?” 春妮一脸五味杂陈:“皇上要上朝,天不亮就走了,奴婢们跟着苏谙达进来伺候的时候,您睡得正香,皇上便不让奴婢等叫您起来,说晚上再来陪您。” 曦滢的神魂溢出的神力安抚皇帝的身体,皇帝食髓知味,自然愿意连着过来。 春囡凑上前,含笑小声说:“娘娘枕着皇上肩膀睡,您不知道皇上起来的时候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您,走的时候还揉肩膀呢。” 哦,算他有点良心。 在妆台前坐定,看着镜中人多了几分妩媚的俏丽脸庞,曦滢有些走神。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男欢女爱?目前看来,倒是也不赖。 一宫之隔的翊坤宫,华妃确也是一夜难以安睡。 铜鹤香炉里的欢宜香燃到尽头,华妃攥着掐金丝护甲的手青筋暴起,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向紫檀木屏风,白瓷的茶盏应声碎裂。 宫内侍奉的人噤若寒蝉,不敢有分毫造次。 “敬事房的太监回话说,昨天盯着事情的太监是三更才回去的。” 颂芝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小心回话。 妆台上的攒花珠钗被摔得七零八落,华妃抓起妆奁里皇帝亲赐的翡翠步摇,翠羽在天光中泛着冷光。 “宫里规矩新人进宫三日才该侍寝,钮祜禄氏竟第一天就——果然也是个狐媚子!” 她扯下鬓边的绒花,青丝如瀑散落肩头,“本宫守着这翊坤宫,从戌时等到子时,他倒去香亲新人!” “当年王府里,他亲手给本宫点的欢宜香,说要一生一世……” 话音未落,腕间的赤金镯子撞在窗棂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华妃发疯,翊坤宫人内心绝望,这才只进了一个新人主子就受不了,等选完秀——他们的好日子可就要过完了。 跟着华妃主子是有钱,但也要命啊。 不同于情绪外放的华妃,景仁宫的皇后就平和多了。 “听说和妃昨天进宫第一天便侍寝了?”虽然表情没什么笑意,不过宜修问话的语气倒也平和。 “是,想来皇上一时贪鲜。”知道自己主子心情不佳,剪秋和绘春也只敢婉转宽慰,“新鲜感过了,想来也就罢了。” “便是一时贪鲜,又是椒房之宠,又是洞房之喜,还为她破了惯例,如此煊赫的爱重,本宫真是……”宜修并没感觉宽慰,只觉得头痛。 “永寿宫的东西可顺利放进去了?” “娘娘放心,都办妥当了。” 听剪秋这么说,宜修这才终于缓颊。 只要她在,便绝不会让她诞下子嗣。 她乌喇那拉宜修才会是大清朝唯一的皇太后! 第10章 请安 该说不说,故事开篇的宜修在后宫还是颇有些威名和声望的。 既有贤德良善的名声,背后又有联了宗的太后好姑妈替她撑腰,若她能绷住,倒也不是不能一直如此稳坐高台。 可惜,到底是权势迷人眼,眼看装了一辈子,离熬死皇帝也没几年了,最后却没能装下去,守不住“胜利”的果实,落得个死生不见的下场。 也是自作自受。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此刻的后宫,除了惯来对景仁宫作威作福不给面子的华妃,其他人对着皇后至少在明面上无不温驯臣服。 每日的请安,嫔妃们早早就到了。 扶着剪秋的手从内室出来的宜修在上首落座,俯视下位的嫔妃低头拜服,每每这个时候,她心中都难免生出几分意气风发和自得。 有孩子又如何,家世显赫又如何,不也一样要拜倒在她宜修的脚下。 此时雍正的后宫还只有潜邸旧人,哪怕是欣常在这般的地位,也能在请安的时候混到个座位。 不大的景仁宫正殿堪堪坐满,除了东边的首位和次位尚且还空着。 东边的首位惯常是华妃的位置,齐妃李静言虽育有皇帝事实上的长子的弘时,但于圣宠和家事而言都不敢与之争锋,但又自觉论资历也该压过同在妃位的新人,于是心安理得的坐了西边的首位。 而此时,被齐妃自行安排的两个同事都还没来。 见状,宜修嘴巴的笑意凝滞了片刻。 齐妃觑着自己领导的脸色,率先出口抱怨:“又是华妃最晚。” 碎嘴子的欣常在连忙捧哏:“她是年大将军的妹妹,又得圣宠,多得势啊。” 华妃阵营的丽嫔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昨日和妃入宫,今天也该来请安,怎么竟然也还没来。” “看来这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口无遮拦的欣常在什么话都接。 “和妃娘娘到~”景仁宫门外的太监唱和。 正殿忽然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包括先前一直垂眼把玩手里玉如意的宜修,都抬起眼,循声往门外望去。 过了片刻,才终于得见入宫前就搅得所有人人心浮动的和妃。 只见一人,扶着婢女的手,从外面婷婷袅袅的进来。 直到她站在正殿中间,众人才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传说中的和妃娘娘身着一袭鹅黄色云锦旗装,正面柔美的鹅黄,行动间却泛着淡淡的银辉,仿佛将春日晨雾织进了布料,衣摆以苏绣满绣了缠枝海棠,花瓣边缘以金银线勾勒,花蕊处还点缀以细小的淡水珍珠,随着步伐轻轻颤动,恰似沾着晨露的鲜花在风中摇曳。 她虽然只梳了小两把头,但发丝间装点的头饰却也很难不引人注目。精致的簪花周围点缀的蝴蝶簪,翅膀上镶嵌着通透的翡翠薄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幽绿光,蝴蝶触须处悬着三颗圆润的南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灵动非常。 衣着装扮无不贵重,却并不是一味的无脑堆砌,也丝毫不带刻意,可见只是她日常爱用的寻常之物。 不必在乎它们价值几何,喜欢,得用,便就随便用了。 果然不愧满洲亲贵之家千娇万宠出来的格格。 最重要的是,眼前初承恩露之人,还带着几分在座所有人都早已消磨殆尽的灵动。 除了上首的宜修,所有人都站起身。 “钮祜禄曦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宜修娴熟的露出一个贤惠的笑容:“起来吧,赐坐。” “妹妹们也都坐,别站着说话。” 宜修说着赐坐,却便无人引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曦滢身上,看她如何应对。 曦滢只扫过了眼前的两个空座,都不必思考,自然的坐在了首席的位置,一时间个别人难免变了脸色,但又瞬间恢复了正常,安静落座,生怕一会儿华妃来了,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见曦滢如此选择,宜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和妃身份贵重,无论她如何出手,明面上都轻不得也重不得,倒不如让华妃当她的马前卒杀人刀。 她还是能高高在上的稳坐钓鱼台,若是能斗得个两败俱伤,让她渔翁得利,那才是极好的。 宜修惯常的说了些让六宫和睦相处的训诲,最后说:“和妃妹妹昨日才入宫便得皇上恩宠,按说该让你好生歇息,只是规矩如此,不敢不尊,真是难为你了。” 曦滢侧头看向宜修,这套话有些耳熟,貌似之后同甄嬛的说辞也大差不差:“宫规如此,既然入了后宫,自然无有不尊的。” “还规矩呢,宫规说新人入宫三日方可侍寝,和妃入宫第一天就侍寝,可见也不怎么守规矩……”敬陪末座的欣常在,以为曦滢听不见,跟身边的曹贵人无差别的嚼舌根。 不过曹贵人就谨慎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不接她的话。 谁知曦滢的耳力是极好,眼神瞬间就捕捉到了说小话的欣常在:“这位……” 一旁的芝林会意提醒:“娘娘,这位是储秀宫的欣常在。” “欣常在此言差矣,这宫里的规矩是服务主子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宫里的主子是皇上,自然是他想去哪就去哪,他的规矩就是规矩。” “至于欣常在,随便议论上位的规矩,想来本身也不如何规矩,这般以下犯上,不知皇后娘娘怎么说。” 曦滢不带感情色彩的目光看向宜修,却似乎打了她的脸,但如今欣常在有孕在身,这可是她堕了么正在进行中的单,可不能有差池,也只好和稀泥:“欣常在向来口无遮拦,还请和妃妹妹见谅,欣常在出言无状,但念其有孕在身,便回去罚抄宫规三遍,好好学学规矩。” 欣常在不情不愿的谢了恩,不敢再多说话。 曦滢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宜修,但并没再说什么,只是宜修却无端端的有些心虚,只转移话题:“华妃怎么现在都没到,江福海,你亲自去催。” 江福海得了皇后的吩咐,弓着腰退了出去。 曦滢垂下眼,没再纠缠,欣常在这一出,不过是道开胃小菜,真正的好戏,捧哏还没来,且早着呢。 第11章 硬柿子 还不等江福海走出宫门,声势浩大的华妃迎面而来,还是一贯的目中无人奢靡张扬。 正殿的诸人,除了自觉稳坐高台的宜修,听到外面的通传,纷纷起身行礼。 哦,一动不动的还有如今坐在华妃位置上的曦滢。 华妃一贯享受众人的敬畏,在众人的请安声中目中无人的走到自己位置,她的脸色刷的就变了。 她的位置不仅被人占了,那人甚至都没给她个正眼,更别说起身迎接了。 华妃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宜修眼中一场大戏的主角配角都已到位,她立刻出声,仿佛是要宣告好戏的开场:“华妃妹妹今天迟到,还以为你今日不打算来了。” “毕竟是宫里进了新人,本宫哪有不来不见之理?”华妃的回答漫不经心,目光却狠狠的瞪向曦滢。 “这便是新进宫的和妃妹妹了吧,倒也算的上姿容昳丽,就是这规矩学得可就差了些。”年世兰率先发难。 曦滢终于抬眼看向她。 不愧是汉军旗第一美人,可惜曦滢可不会因为她是个美人就不怼她。 人都爱捏软柿子,曦滢偏不,她就要挑那个最硬的捏,捏软了那个最硬的,她至少能多过许久的清净日子。 曦滢轻笑了一声:“请安都能迟到之人,如今要与我论规矩?” 华妃本就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但她的目标明确,就是要争这个后宫第一人的位置,就连皇后她都不曾放在眼里,就更别说这个刚入宫的小丫头片子了。 “你不过是刚入宫的新人,怎可坐在这首位!” “我不可?难道你可?” “那是自然,虽然同为妃位,但皇上赐本宫协理六宫之权,自当是妃位之首。”说起协理六宫之权,华妃就难掩得色。 不过上首的宜修脸色就变得难看了些,虽有身体不好这个托词,但大权旁落,完全就是皇上在打她宜修的脸。 “本宫自受封以来,便受赐享贵妃之例,华妃娘娘无此殊荣吧?” 可恶,竟然输了!华妃不得不搬出资历一说:“即便如此,本宫自潜邸便是皇上的侧妃,论资历也该排你前面。” 曦滢老神在在,虽然是坐着同站着的华妃对视,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矮了气势:“那就更招笑了,要论资历,在场各位除了皇后娘娘,便当数齐妃了,她不仅早你入府,还曾替皇上诞下三子一女,你又凭什么站她前面?” 一旁吃瓜的齐妃突然被cue,听曦滢这么说,忍不住默默挺了挺腰板。 “华妃娘~娘~不会又要提家世了吧?”曦滢上下打量了华妃一眼,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毫不掩饰,未尽之意自不待言。 毕竟年家此刻虽然势大,但青海的罗卜藏丹津还没正式起兵,年羹尧还没当上皇帝亲笔所说之“恩人”,比起世代煊赫的钮祜禄家,年家还是不够看了些。 更别说,清廷之中,满蒙汉,自然是满人为尊。 论规矩,是她年世兰没规矩,论资历,自然又有资历更深的,论家世,她竟然也比不赢,她一向仗着皇帝的捧杀和年家的威势在后宫作威作福,如今来了个更硬的,一时竟有些道心破碎。 但她年世兰偏偏不愿低头,气氛一时僵持下来。 “虽然说华妃非要想论出个一二三,但若是臣妾真从根上开始论,恐怕又要伤了老人的脸面,不如还是让皇后娘娘说吧。”宜修的戏也该看得差不多了,曦滢自然也不可能叫她如此安然的看戏,“毕竟,皇上赐了臣妾封号是‘和’,偏生我这人不是什么和善人,近来修口德呢。” 反正宜修不需要修德,她缺德。 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年世兰跋扈,宜修哪怕作为皇后也不得不退后一射之地,现在看年世兰被新人怼得无话可说,心里隐秘的升起了几分舒爽,但随即又升起了几分羡慕和忌惮。 但眼下也不得不和善的出来“说句公道话”:“和妃妹妹有所不知,齐妃妹妹虽然资历深些,又育有三阿哥,不过她素来大度,愿意让贤。不过和妃妹妹虽然年轻,但出身满洲贵族,自当居尊首席。” “齐妃谦让华妃妹妹也坐了这么些年首位,也该让位给年轻的妹妹了,还是快落座吧。”宜修说完,恨不得在心里大笑三声,叫你有事没事把老妇挂在嘴边,今日也该叫你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她年世兰需要齐妃谦让?笑话,身份地位那都是该她的! 年世兰早知道皇后这个老妇决然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此时脸色黑得能滴水,但到底阴着脸坐在了第三的位次,并气势汹汹的无差别瞪视着在场所有有看自己笑话嫌疑的人。 眼看华妃马上要气炸,趁胜追击的宜修继续撩拨:“选秀之事,初选已经结束,殿选之事,华妃可有了成算?” 年世兰自诩深爱皇上,对皇帝有巨大的占有欲,具体体现在占着皇后位置的宜修在她嘴里是年老色衰的老妇,而其他同她抢恩宠的都是狐媚子。 现在要她出钱出力的给自己找情敌,年世兰忍了又忍,到底咽下了到嘴边的恶言:“自然是照章办。” “照章便好,想来到时候等新的妹妹们入了宫,这宫里就热闹起来了。”既然已经上了场,宜修便开始持续撩架,“到时候,姐姐妹妹的,还是要和睦相处的好。” 说着,宜修先看了一眼刺头华妃,以及初出茅庐便表现得无比刚硬的和妃。 说得就是这二位,等新人入宫,可务必不要和睦相处才好。 “嗤,皇后娘娘的期许,还是同其他娘娘们说吧,臣妾是家中独女,向来是没有同人称姐道妹的喜好的,况且臣妾素爱清净,便是热闹,也别寻到永寿宫的头上。” 曦滢此话一出,景仁宫满宫寂静,虽然都知道皇后说得也不过就是客套话,但也没人想得到,这个刚入宫的和妃,竟然连表面平和都懒于维系,这就是满洲亲贵给的底气吗? 吃瓜群众心中肃然起敬,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己,别惹。 根本惹不起。 就连险些破大防的华妃都闭了嘴,这个和妃,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啊。 宜修看着坐在首席,一边把玩自己压襟上挂着的珍珠,一边漫不经心回话的和妃,拳头硬了。 这怕不就是个家世更硬的华妃,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吩咐人做好了万全的措施,心中又升起一丝隐秘的运筹帷幄的自得。 第12章 厚赏 宜修心里发下宏愿:和妃一时的轻狂又有什么大碍,总有一天让她哭。 不过宜修虽然心里这般想,面上还是一连菩萨样,并不计较曦滢的发言:“本来新进宫的宫妃按规矩该去寿康宫拜见太后,只是近来春寒料峭,太后犯了咳疾,今日不便去请安,太后娘娘说咱们来日方长。” 那便是没事了,曦滢起身:“既然这样,那臣妾告退了。” 说完率先离场。 看着曦滢的背影,宜修险些没绷住,强撑着叫了散。 一向迟到早退第一名的华妃今日居然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步,余光觑得皇后的表情,随即挑眉,露出了一个戏谑的假笑。 我年世兰压不住她钮祜禄氏,你皇后这个乌喇那拉家的破落户,不会有这个能压住她的自信吧。 这般居中撩架,看你宜修又能讨得什么好。 一番示威挑衅之后,仪态万方的华妃娘娘带着她的小团体扬长而去。 其他人看皇后的脸色,也大多不敢留下奉承,纷纷退下。 气得皇后扶额:“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这回是真的了。 于是单独留下来奉承的齐妃只好忙前忙后的去让人请太医。 宫里的消息向来传得很快,早已结束了一大清早的小朝会,在召见官员的间隙,苏培盛就把景仁宫的盛况递进了正同自己好弟弟吃加餐的雍正的耳朵里。 “和妃真这么说?”雍正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潭。 “是。”雍正的语气难辨喜怒,来回话的小太监闻言瑟瑟发抖,身子躬得更低了。 “还真不愧是钮祜禄氏,恐怕也只有她家,对上华妃才这般有底气吧。”想想钮祜禄家深厚的底蕴,从未打过如此富裕的仗的雍正忍不住酸了。 他若也有这么背景雄厚的母家——不敢想他会是多自由的一个皇帝。 那还不得在朝堂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顺带鄙视了一下自己那背靠如此强硬的母族,却因没有天资而早早出局却又得了最高爵位的憨憨十弟。 钮祜禄家,那可是比废太子母族的赫舍里家更显赫的存在,毕竟孝诚仁皇后当年还被鳌拜骂是“满洲下人之女”。 此等的出身,却从来没拉到人来投资他,就连他母家唯一战队的阿灵阿一脉,也是站了老八一派,而不是支持他这个血亲,还真是暴殄天物。 远在宫外的老十若知道他的想法,定会摇头,这老四果然还是没搞明白这深宫中的生存之道。 也不看当年康熙爷的后宫,上有皇帝只爱他的亲亲麻宝太子,下有包衣世家割据把持后宫的子嗣。 若他不平庸些,也不知道是先碍了“风头都是我好太子的你们谁都不许抢”的汗阿玛的眼,还是先挡了无孔不入的包衣们的路。 说不得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哪怕就是他现在开始胡乱蹦跶,也不过是他知道老四看在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还有他亲亲老婆背后的阿霸亥部,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 反正死不了就是胜利。 怡亲王看他的好四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呷了一口奶茶,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打趣:“咱们满洲的姑奶奶,进了宫也不改往日的伶俐,还真是半分委屈都受不得,皇兄可多担待些。” 雍正听弟弟打趣,颇为自得的捻着手里的十八子:“非也非也,和妃懂分寸也知进退,并不在朕面前造次,倒是世兰,难得遇上比她还硬气的人,气坏了吧。” 这是他对待后宫的一贯做法,管她跋扈还是狠毒呢,真当华妃在他面前解语花,背地里跋扈的事他不知道吗?再说他后院接二连三失去的孩子,再迟钝的人都该觉出猫腻了,逞遑论他这个生性多疑的九子夺嫡选拔赛最终冠军。 不过是懒得在这方面费精神,后宫是女人的战场,不是他的。 反正只要不舞到他跟前,那就是岁月静好。 至于私底下谁占上风,那就各凭本事。 正如此时,新人把旧人气的不轻,他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也该有人治治世兰了。” “苏培盛,吩咐下去,已经准备好赏给永寿宫的赏赐,再加厚三成,你亲自去挑些精致鲜亮的,想来那小姑奶奶定能喜欢。” “是,奴才记下了。” 苏培盛正要出去,又被叫住:“对了,跟你和主子说,朕今日晚些去看她。” “是。” 怡亲王见状,知道曦滢应当暂时还是合四哥心意的,暂时替策楞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好哥哥对后宫一贯的德行,但也不好多置喙,只是在心里摇了摇头,转而把话头移向了会考府。 一旁的苏培盛看着面前君臣相得的场景,皇上似乎也没有要责备和妃的意思,也只能感叹人比人得死。 就算是煊赫一时的华妃,对着皇后这种程度的造次也得掂量着来,就算做做样子皇上多少也要训诫两句,谁知到了和妃这里,事情听过就过去了,和妃不仅没挨罚,还得了赏。 和妃进宫的第一天,这种两宫对峙的局面,就这么轻易的被打破了。 就如同之前的争端只是小打小闹。 也不知道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能维持多久。 看来还是他没过渡好作为亲王总管太监到皇帝太监首领的身份,格局小了啊。 这么想来,若当真满洲的贵族们甘心归顺为皇上出力,说不得那个目中无人的年羹尧很快就能干到头了。 年羹尧向来看不起他这样的太监,苏培盛同他暗戳戳的生了宿怨,想到年羹尧倒霉,他心里美。 想起本来想给安排进永寿宫伺候的同乡崔槿汐,这么好一个去处,谁知道她偏生跟与先太子妃身边的芝秀有龃龉呢,芝秀是人家点名要的人,崔槿汐就不好再硬塞了。 只能怪她自己没这个鸡犬升天的福气。 跟对了主子才能一跃成为苏妃(bushi)的大太监真替她感到遗憾,盘算着把她塞哪儿算是个好去处。 午后苏培盛亲自带着皇帝的重赏浩浩荡荡的送往永寿宫,消息自然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的飞进了东西六宫。 隔壁翊坤宫最先听到动静的华妃,再度当上了桌面清理大师,手里还有些滚烫的茶径直砸在了丽嫔身上。 “这便是你说的,没什么美名,貌若无盐的极平常人?”华妃恨的眼里都恨不得沤血,此刻她也回过味来了,满洲贵族的小姑奶奶可不是待价而沽的货物,也不必用这些虚名抬高身价,“人家是哪个排面的人,须得到处传美名?” 被当了一顿出气包的丽嫔讷讷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感叹,这日子是愈发难过了。 第13章 说年家 大抵是今日的政务还不算太忙,雍正驾临永寿宫的时候尚且还有些天光。 从家里带来的嫁妆还没完全收拾好,下午又添了许多赏赐,此时何长生与春囡正领着嘉敏和嘉茂收拾,其余宫人也是各有各的忙。 唯独曦滢这个主子百无聊赖,正借着天光在暖阁支了画架画海棠。 氅衣宽大的袖口滑落至小臂,露出带着翡翠珠串的纤纤素手正握着羊毫在宣纸上勾勒海棠花枝。 朱砂点染的花瓣层层叠叠,竟比窗外开得正盛的海棠还要鲜活三分。 忽听得廊下太监尖着嗓子唱喏:“皇上驾到 ——” 曦滢指尖微顿,却未立刻起身,只将笔搁在青玉笔洗里,抬眼看去,雍正已经进来,这才走过去轻轻福身:“皇上今日来得早,臣妾这一身墨渍,可别污了圣眼。” 雍正踏入殿内,目光先落在那幅未完成的海棠图上。 宣纸上,几枝海棠横斜而出,一只翠鸟栖于枝头,喙中似要衔落一片花瓣,笔法灵动,颇具神韵。 雍正向来爱才女,一时惊喜,心中悄悄对曦滢另眼相看起来。 “还不知曦滢竟擅丹青,这支海棠画得传神,不俗。” 雍正的指尖划过画轴,忽然握住曦滢的手。 曦滢笑着抽回手,取过团扇半掩面庞:“皇上打趣臣妾。不过是闺阁闲来无事画着玩儿,今日内务府送来的画材,说是西洋进贡的颜料,便想试着画画看,” 说着,又瞥向案上宣纸,“只是这翠鸟的眼睛,臣妾总觉得少了些灵气。” 全画便只有这眼睛最后尚未完成,曦滢此话,不过是给雍正出题,也好来些互动。 雍正闻言,拿起一旁的狼毫,在鸟目处点了一点浓墨。 那原本呆板的翠鸟,顿时似活了过来,炯炯有神。 “皇上这一笔,倒显得臣妾拙笨了。” “你这嘴倒是越发伶俐。” 曦滢捧起画卷,眼眸亮晶晶地望着雍正:“皇上这点睛之笔,让整幅画都活了。臣妾斗胆,想请皇上在画上题字,如此一来,这幅画才算真正圆满。日后臣妾每每瞧见,便如皇上常伴左右。” 说着,也不等雍正答应或者拒绝,又将羊毫重新蘸满墨汁,递到雍正手中。 雍正挑眉,接过笔沉吟片刻,挥毫写下 “春棠映翠” 四字,字迹刚劲有力,笔走龙蛇,倒也配得上她的画。 曦滢低头看着题字,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皇上墨宝珍贵,臣妾定要将这幅画供在最显眼处,让大家都瞧瞧皇上对臣妾的眷顾。” 雍正笑着放下笔,目光扫过博古架上,新换的白瓷瓶插着几枝海棠,与画作相映成趣,让人看着舒心:“朕对你的眷顾和爱重,哪里才只这个,真是小孩子脾气。” 雍正拿手指点了点曦滢的额头:“听说今日请安,你把华妃气的不轻啊?” 曦滢挑眉:“皇上这是觉得曦滢做得不对,要为华妃出头?” 不过她一点也没害怕,毕竟今日苏培盛亲自来传的赏赐,比常规重了三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华妃同款的捧杀,反正当下她肯定不会有事,所以曦滢开始疯狂试探皇帝的下限。 “若皇上想为华妃出气,私下教训多没趣啊,不然曦滢让人去请了华妃过来,您当着她教训曦滢,少不得让华妃感激涕零。”曦滢看向芝林吩咐,“芝林你去。” 芝林自然为难,看了看曦滢,又看皇帝,根本不敢动。 “想不到你这小姑奶奶还是个急性子,朕不过就说了一句,你一堆话等着朕,还真是……胆大包天。”皇帝自然没生气,看一脸左右为难的芝林,挥手让她下去,“行了,你们娘娘跟朕闹脾气呢,你下去吧。” 芝林如蒙大赦,悄然退下。 “朕的意思是,下次可以再委婉些……”皇帝也试图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毕竟有十三时不时的替她打边敲,再三强调她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小姑奶奶,生怕一句话说重了他又得哄半天。 如今淑和与温宜尚在襁褓,雍正发誓,对待很长一段时间内唯一的女儿怀恪都没这般好声好气。 对此,曦滢的评价是,怪不得一股爹味儿,不过想来也是,别说是当爹,狗皇帝的岁数,若是努力一点,能当她爷爷。 曦滢一脸气鼓鼓的控诉:“臣妾还不够委婉吗?华妃就是被眼前的浮华迷了眼,我没当场撕开现实给所有人看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哦?愿闻其详。”雍正拉着曦滢坐下,他也很好奇,在满洲勋贵眼里,年氏一族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才不说呢,孝庄老祖宗这么大一块后宫不得干政的牌子立在那儿,等我傻傻说了,回头皇上生气了,再趁机训诫一顿么?我又不傻。”曦滢微微转过头去,一副清澈愚蠢大学生的模样,有点想说,又忍住的感觉。 雍正叹气,这小姑奶奶还真是,有点规矩但不多,清澈得他一眼就能看透。 “说吧,朕绝不生气。” “眼下的年家自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没有底蕴,不就是无根浮萍,空中阁楼?虽说年家上数几代都是仕宦之家,但也说不上突出,如今脱颖而出,那全靠皇上慧眼识人,而年羹尧也算当用。” “皇上愿意用他,便给他几分面子,若是哪天皇上不愿抬举他,垮台也不过瞬间的事,稳扎稳打和昙花一现都在一念之间,可惜年羹尧有才却又是个糊涂人。” 细说起来,年羹尧科举出身,靠着才华得了明珠的青眼成了他的孙女婿,同时也成了老九的姻亲,几番拉拔顺势入了康熙的眼。 若非后来雍正被封了亲王,把他的佐领拨给了雍亲王,雍亲王成了他的旗主,年世兰入了四爷府上,他和四爷党扯不上什么关系。 雍正上位之前他也没把这种主属关系当回事,若不是后来雍亲王把他子侄都搞回京城当人质,他不见得去烧四爷这个冷灶,本就跟皇帝羁绊不深,甚至说雍正早对他积怨甚深,现在兄妹俩还被皇帝的温情面纱遮了眼,看不清事实。 天天做大死,生怕自己活太长。 “你们都这么想?” 曦滢立刻责任声明:“这可不是看不上汉军旗啊,他恃才傲物,论敏感度比他的同窗可差远了。” “皇上生气了?觉得大家看低了您心爱的重臣?” 什么叫心爱的,这小姑奶奶真会说话,但不得不说,曦滢的说法对他如同醍醐灌顶。 是啊,年羹尧固然需要防备,但需要被忌惮到这个程度? 好像是当时还是德妃的皇太后规劝的。 雍正陷入了沉思。 “皇上,真的生气了?早说过我不说的。” 第14章 太后 雍正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曦滢的手心:“朕说不生气就 没生气,你讲的好,太好了,不过这话在朕这里说说便罢了,可不敢再往外说了。”防都防了,也没有半路放开的道理。 “那是自然,您是主子,也是曦滢的夫君,夫君所问,曦滢自然知无不言。” 曦滢一句水灵灵的夫君听的皇帝龙心大悦,千帆过尽之后,他就爱整点这种浓情蜜意你侬我侬的戏码:“小娘子说得对,夫君定会好好疼你!” 疼个哔(和谐)—— 搞半天,浑身舒泰的是狗男人,受累的是她。 肉体凡胎的小身板被狗皇帝翻来覆去吃了个遍,第二天一早皇帝神清气爽的走了,曦滢只觉得自己腰快断了。 也不知道的确是曦滢的确对了皇帝的目光,还是为了把她抬起来同华妃打擂台,亦或是还有其他的打算,总之他一连小半个月都留宿在了永寿宫。 不仅如此,除了流水一般抬进永寿宫的礼物,这个文艺老宅男最近还热衷于搞些花前月下,赌书泼茶或是亲自为曦滢画眉的恩爱戏码。 有时候要配合雍正的表演也挺累的。 毕竟在永寿宫,他既有温香软玉的缱绻痴缠,疲惫想休养生息的时候又能搂着知情识趣的小姑奶奶睡素觉,日子过得别提多自在。 搞得每天去景仁宫请安的时候同事们——特别是华妃,都是酸气冲天。 连自诩在大气层的太后都忍不住了,派了竹息来传她一见。 长辈都开口了,曦滢自然不会不见。 得进寿康宫,曦滢麻利请安:“臣妾和妃钮祜禄氏给太后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坐在上首的太后也不叫起,居高临下的看向曦滢。 眼前的女人真是太漂亮了,不论是故去的纯元,还是如今的华妃,都不及她的万一。 偏生她今日穿了一袭粉蓝色的旗装,若非知道她绝无可能知道(但曦滢便就知道)藏在自己心里几十年都无法吐露的心结,太后都觉得和妃这是要故意戳她肺管子(不要怀疑,就是故意的),但不管有意无意吧,反正她就是戳到了。 不仅如此,和妃的眉眼间,同她已经入土了几十年的姑母颇为相似。 如今见她行礼,乌雅太后恍然以为是昔日年轻的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在向她行礼。 心中既有一股钮祜禄氏又有人入宫得了皇帝看重,还抢了乌喇那拉家皇后的风头的不顺,却又生出了一种快意。 昔年高高在上的对手在她下首俯首称臣的快意。 过了许久,她才温和的叫曦滢起身,给她赐了个小绣墩坐。 说真的,曦滢也是对太后这位上届宫斗冠军很好奇的。 虽然她的飞升靠的不光是她本人的努力,很大程度还是因为儿子争气,但她又能肆无忌惮的行偏心之事,几乎把她靠山的优先级排在了十四、家族和皇后的后面。 皇帝和太后的关系,果真还是应了那句歌词。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许是想给曦滢造成一些心理上的压力,乌雅太后盯着曦滢看了许久,却一直也没说话,沉默悄然在偌大的宫殿弥散开来。 过了许久,她忽然发出感叹:“真像啊。” 曦滢不解的目光看向太后,倒也没等她问出口,只听太后继续感叹:“你和你的姑爸爸们长得可真像,不过比我同她们初相识之时更加年轻,又出落得更加水灵漂亮些,怪不得得了皇帝这般久的看重。” 长得像?出现了,此个小世界的奥义——替身文学。 太后这话,难道是想姑债侄偿?那她可是不认账的。 “臣妾出生之时姑爸爸们早已安息,无福得见,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血亲,长得相似也正常,同姑爸爸们长得像,是臣妾的福气。”初次见面,曦滢表现得还是很有礼貌的。 宿敌的家族送来同宿敌眉眼相似的女孩儿侍奉自己的儿子,偏生她作为太后还得捏着鼻子笑脸相迎,这哪是福,明明就是她的孽。 不过到底是优秀宫斗选手,即使心中这般想,太后的表情还是一脸慈祥,还带着几分怀念:“看到你啊,恍然会想起哀家当初进宫时候的光景。” 也不是啥好光景。 那是要啥没啥,就业环境不咋地,还得当牛马。 想想钮祜禄家这几口人的待遇,真是人比人得死,乌雅太后每每想起都会在心中默默破防。 “不过你到底还是太年轻,等过些时日,或许慢慢就会明白,一时的贪欢很难长久,细水长流,才是能这宫中长久的生存之道。” 赶紧别独享圣宠了,懂? 曦滢心里对太后的说辞不以为然,但表情却是一副受教的模样。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今日臣妾受教于太后,当真是如获至宝,万分荣幸。”曦滢的脸上表现得一脸真挚。 但哪怕再真挚,也不会有任何女人喜欢听到有人说自己老了,哪怕她已经是太后了也是如此。 况且,太后自觉自己倒也没有老到那个份上。 但想起自己长子再三声明的利害,太后暗自攥紧了紧手里的丝绢,在心里不停的洗脑:哀家是信佛之人,要修心戒嗔,要心平气和,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别为难她,她可能是真心奉承的…… 若曦滢知她心中所想,必然嗤之以鼻,太后若是真的能断了这“贪、嗔、痴”三毒,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当违法犯罪的保护伞了。 最后,才深吸一口气:“你听进去了就好,行了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是,太后好好休息,臣妾这便告退了。”曦滢也不多留,麻利的行礼走人。 毕竟人也见了,好奇心到此为止,她也懒得跟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虚与委蛇。 至于说太后的训诫。 皇帝抬她的咖抬得也差不多了,她都已经连着上工半个月了,也差不多该歇了。 太后无力摆手,示意她自退下。 等人都走出寿康宫了,乌雅太后这才扶额,同在 一旁担忧太后被自己气出好歹的竹息忍不住出声劝慰:“太后,和妃到底年轻,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便是知道她是故意的,哀家跟她能计较个什么,到果真同宜修所说,这和妃就是躺在手心的豆腐,是轻不得,也重不得。” “罢了,这小辈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操心吧,哀家不费这精神了。”乌雅太后奉劝自己。 只是理想和现实,本就难以统一。 其实她若是真的能放下些执念的话,日子应当会过成另一番母子相得,含饴弄孙的理想模样。 可惜她做不到。 或许只要是个凡人,没人能做得到。 第15章 宫权 曦滢并没把同太后这场小小的会面放在心上,离开寿康宫甚至还能有心情上御花园去遛弯儿。 倒是春囡,一脸担忧和纠结:“娘娘,太后今日这话的意思……” “她是乌家的太后,看不得人专宠也是正常,况且,你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御花园也就巴掌大的地方,多走几步也没什么趣味,曦滢百无聊赖的逗弄着廊下的鹦哥儿,漫不经心。 “今天?是三月十五。”春囡不明就理。 “她固然也不喜欢我独宠,但挑今天敲打我,是怕皇上十五还往永寿宫去,落了皇后的脸面呢。” 半个月宫斗经验但聪明的春囡秒懂。 曦滢抖落了手里小米,拿着帕子擦干净手:“日头大了,回吧。” 刚回了永寿宫不久,便见小夏子来传旨,说是皇上召她去侍膳。 就这么急着见她?曦滢寻思,她今天见太后,也没干啥出格的事情吧? 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知道了。” 给一旁侍奉的何长生一个眼神,他自然同小夏子哥俩好的塞红包拉关系去了。 片刻之后,何长生回来同正对镜整装的曦滢回话:“夏公公说皇上这会儿子心情尚可,想来也没什么坏事。”御前的太监,哪怕是御前大喇叭,那也是对外嘴巴跟蚌壳一样,这不仅是职业素养,也是活命的根本。 当然,苏培盛后面那样的,纯属他栽了。 所以曦滢和何长生本来也没想着能套出些什么干货,知道皇帝心情如何也够了。 也不用传辇,永寿宫到养心殿着步行一百米的距离,抬脚就到了。 案牍劳形的皇帝听见外面的动静,抬眼便见曦滢婷婷袅袅的进来,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小姑奶奶爱俏,今天一袭粉蓝色的袍子,发式梳了轻巧玲珑的知了头,宫中有了些年岁的“老人”们追求的雍容沉稳,有时候审美水平颇高的雍正看了都觉得冗余,眼睛累的慌。 现在忽然有人整了点小清新,反而眼前一亮如获至宝。 此时是休息时间,殿内并没有外臣,雍正冲曦滢招了招手:“过来。” 曦滢慢悠悠的走上前去,雍正熟练的一拉她的腕子,她便顺势坐在了他的龙椅上。 “皇上您招小狗呢?”娇滴滴的小姑奶奶嗔道。 雍正笑意不减:“什么话。” “皇上您自己回想,您叫百福是怎么样?” 雍正沉默片刻,好像是有点像,但他绝然是不能承认的,不然小姑奶奶又该哼哼唧唧了。 “自然是‘嘬嘬嘬’。”赶紧略过这个话题,“走了,去用膳。” 说是侍膳,应召而来的妃嫔自然要侍奉皇帝吃饭,不过到了曦滢这里,谁侍奉谁,就不一定了。 不过半个月了,雍正似乎对曦滢的有些倒反天罡的行为适应良好,不仅不需要曦滢侍奉,甚至他还要亲力亲为的替她夹菜。 爹味十足的让她别光吃这么素,春日正该好生进补。 或者燕窝鸭子他吃着还行,让她也尝尝看。 便是一向骄横的华妃也从不敢如此自得的享受皇帝的侍奉,当然皇帝也没这么待过别人。 侍奉在侧的养心殿宫人见惯不怪,根本不敢说话,更别说置喙了,只一味的在暗自把和妃主子在自己心中的排位一提再提。 “今日去见过太后了,如何?”像是不经意的,雍正问道。 “太后慈眉善目,自然是极好的长辈。”曦滢知道皇帝对他亲妈的爱有执念,当然也不可能上来就阴阳怪气或者说她坏话,反而表现得很是诚恳恭谨。 “哦?可同你说了什么?” “太后娘娘训诲,教臣妾细水长流才是宫中的生存之道。”曦滢微微敛目,语气似有些低落,“可是太后娘娘因为臣妾专宠,不高兴了?” 雍正向来不喜欢太后插手他的后宫,不过有心逗弄,这才问她:“若太后不高兴了,你待如何?” “我?我不如何。” 这倒是皇帝没设想过的答案:“哦?” “太后娘娘是长辈,她的训诲自有她的道理,只是皇上的意志才是大清的最高意志。” “去谁宫中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若皇上觉得无妨,那便是无妨,若皇上也觉得太后是对的,多去其他娘娘宫里,臣妾自然也不会多言。”劝谏皇帝雨露均沾那是皇后和甄嬛的活儿,她才不干这事儿。 “那倘若朕真的不来永寿宫了,和妃娘娘不淌眼泪?” “您来,臣妾自然扫榻以待,若您不来,虽深宫寂寞,臣妾也能自得其乐。”毕竟她安身立命的基本盘也不是他雍正。 反正这宫里也没人敢欺负她,皇帝看在出身也不会怠慢,就是当个吉祥物,她也能咸鱼得很安心。 雍正词穷。 阖宫上下的女子,谁不是全心全意的靠着他这个皇帝,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只有曦滢这个小姑奶奶,这种你来很好,不来也行的态度,她不只敢想,她还敢说,坦率得让人词穷,偏偏又叫他生不出怒气。 但当咸鱼?那可不行。 “便是朕未去永寿宫,也必不让你无聊寂寞。” “看来,皇上是要赏曦滢点什么解闷的小玩意儿?”曦滢一挑自己秀气的柳叶眉,一双漂亮的眼睛水波潋滟,就这么看向皇帝,看得皇帝有些心猿意马。 “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雍正一脸得色,似在像眼前这个小姑奶奶邀功,“朕赐你协理六宫之权。” 天降这么大一块馅儿饼,雍正以为自己至少能收获一个欣喜的奖励,结果先得到了一个问题:“臣妾不过进宫半月,皇上就这般信任曦滢?不怕臣妾大手大脚把您的内帑花空?” 笑话,他可是大清皇帝,区区小女子这么可能——还真有可能,毕竟不用抛洒,他的内帑本就是空的。 思及此,雍正根本笑不出来。 华妃协理六宫,那是贷款上班,缺钱了都是自掏腰包描补。 就是不知道曦滢这个小姑奶奶遇到同样的情况,会拿出什么样的预算方案,雍正破罐子破摔,反正没几个子,随便折腾。 但嘴里的说辞自然不能是如此:“早听说八旗的小姑奶奶们未出嫁便会学着掌家,早便听怡亲王说你大哥常夸你做事有章法,区区宫务,想来曦滢必然也能很快理得服服帖帖。” 怡亲王&策楞:冤枉啊,我没说过! “大哥真是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说!”曦滢象征性的抱怨了一句,不过没再拒绝皇帝的安排,“既然如此,曦滢就却之不恭了。” 插手内务府的权利,曦滢本就想捏在手里,毕竟她一早就料理了弄鬼的内务府,自然不会推辞。 毕竟万一她一说不皇帝就算了,她岂不是血亏。 内帑没钱,那也没关系。 以后她和雍正,那就是组团出道的抄家cp了。 第16章 抓辫子 “奴才噶达珲叩见皇上。” 只能说,雍正这个高能量肝帝,无论何时都有超绝的行动力,曦滢前脚接过了协理六宫之权,后脚内务府总管就端着账本子进了养心殿。 曦滢怀疑这个肝帝蓄谋已久。 事实也正是如此,自决定让曦滢入宫开始,他就盘算着让和妃出来制衡华妃,这是雍正的最低期许,当然若是这个小姑奶奶真的有管理才能,可以有效降低宫中花销,那就最好不过。 若是能抓到年氏的把柄,那就是天降意外之大惊喜。 曦滢:知道了,这就安排,不仅给你安排年氏,别家也给你安排上,超级加倍的抄家套餐,你值得期待。 “这是你永寿宫和主子,以后你便听她吩咐,六宫之事都要同你和主子回事。” 跪在下首的噶达珲也不敢抬头,只恭恭敬敬的给曦滢磕头,心里却是惊涛骇浪,黄规全那小子运气好,跟了华妃这个大方主子,手指缝漏出去的油水捞得是盆满钵满,就是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和主子是个什么路数。 “总管客气,不过咱么可丑话说在前面,都是为皇上解忧,差事办的好,那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若总管看本宫年轻便糊弄了事,本宫的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新主子的敲打就像是惯例,噶达珲内心不以为意,他家在内务府盘踞近百年,最多头几天把皮稍微绷紧些,背地里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不过面上还是恭敬异常的诺诺应声。 “噶达珲是良母妃的胞弟,是朕所倚重八弟的亲舅舅,自朕登基,便把觉禅(卫氏)一族抬了旗,朕如此厚待,想来定不会让朕失望,”雍正语气平静,但听得地头蛇噶达珲都背后冒汗,“若是这般关系亲近的奴才都辜负圣眷,必然是被鬼神夺取了心智,朕必不会姑息。” 噶达珲唯唯诺诺,雍正多的是事要忙,自挥手让他退下了。 等噶达珲退下,曦滢随手翻看面前的宫分账本,啧啧啧,这假账可做得真好啊,乱七八糟,就是熟练工来了都得懵三天,就更别说辨别真假了。 谁能想到她一个司命殿的星君,有朝一日下界还得干关老爷的活计呢。 “八爷的亲舅舅啊,那皇上是想抓八爷的小辫子呢?还是不想。” 曦滢懒得“揣摩圣意”,直接单刀直入。 曦滢的直白一再让雍正语塞,但他同八爷党的宿怨由来已久,更不是什么秘密,况且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就这么几息的功夫,难不成这小姑奶奶真的就抓到错处了? “虽说朕与兄弟们手足情深,但若真有人贪赃枉法,朕虽痛心疾首,也不得不大义灭亲。”雍正表演型人格觉醒,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 啧,皇帝的嘴,骗人的鬼。 好一个手足情深。 她是该信呢还是不信? 曦滢的注意力都放在账本上,都不惜得看他真情实感的表演。 “但若是真抓这把小辫子,牵连可就大了,说不得这内务府七司三院都被臣妾得罪一大半,搞不好转天臣妾可就要‘病亡’了。”内务府把持皇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世上这么多聪明人,定也有看得出猫腻的,偏偏臣妾不聪明说破了,岂不是嫌命长?” 看上一届皇位争夺战出头的除了被康熙硬抬上桌的太子——最后还废了,哪个的母家不是出身包衣。 不过其实曦滢并不担心被包衣的家族报复,不然她大可以用一些迂回的手段,由别人来揭露此事。 雍正不信,不过是一群奴才,怎么可能这么猖狂,但还是吩咐:“朕是天子,必不会让你身处险地,都出去,苏培盛你亲自在外头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 等偌大的暖阁里只剩下了雍正和曦滢两个人:“朕也翻看内务府的账本,虽说账上抛费些,那也是圣祖仁慈,抬手放过的沉疴,如今朕也谕令不得再如此奢靡浪费,可惜花费也并没太多改善,该亏空还是亏空,百思不解这银子都到哪儿去了。”雍正腆着脸不耻下问,“若聪明伶俐的和妃娘娘看出了账上的端倪,还请指点迷津。” “这账啊——倒是没太大问题,毕竟内务府运行多年,运营和记账便是假的也做成了真的,臣妾便是再耳聪目明,那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看就看出不妥来。” 雍正面露失望,还以为今天是白费了时间,谁知曦滢还有下文。 “臣妾看的问题不在账本的流水,而是记录的物价不合常理。”曦滢也不卖关子。 闻言,雍正一把拿过账本仔细翻阅。 那是瓷库的账本。 【雍正元年二月初三日,翊坤宫进青花双耳樽一对 纹银五千四百两】 【御花园更换暖房茶花瓷盆二十盆 纹银七千两】 …… 看这流水一般从他内帑出去的银子,雍正虽然内心滴血,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这也正常,毕竟这种艺术的东西,人家就是可以说这盆的花比那株颜色正些,所以价格贵点也理所应当,或者这个花瓶烧制得更有巧思,形状更灵巧,报废了好几批才挑出这一只最好的,官窑和民窑的成本就是天壤之别,也不是说不过去。 艺术无价,为艺术买单嘛。 “皇上您别看这些大笔的,您心系天下,有时候抓大放小忽略微末小节也无可厚非,不过于小节处,有时候也能知微见著。” 曦滢换了一本每日供应的时令宫分的账本,随便翻开一页,上面赫然写着【鸡蛋三两一枚】。 “臣妾记得觉禅家打盛京皇宫就当着膳房的总领,算不算是抓到了他家的小辫子?” 不过看似是曦滢抓到了觉禅家的小辫子,实际上被抓小辫子的还有和觉禅家一同盘踞膳房的乌雅家,他们二家共管膳房,良妃和德妃还因此成了好闺闺,雍正甚至自己还讲过“你(良)母妃也是我母妃”这种鬼话。 就是不知道等查出了问题,作为皇帝母家的乌雅家将要承受的,到底是小惩大戒还是灭顶之灾了,但曦滢有什么坏心思呢?干坏事的又不是她,她不过只是想给他们找点麻烦,别有精神盯着自己肚子做妖罢了。 还好,这会儿的内臣比他曾孙子那会儿收敛点,毕竟道光吃的鸡蛋可是五十两一个的珍贵之物。 这么一比,雍正还是有威慑力多了。 “这蛋,是贵了点?”雍正虽无比关注民生,但的确也关心不到鸡蛋这等百姓家惯常自产自销的东西上。 而他曾经的王府,如此琐碎的花销也到不了他的跟前,况且王府的鸡蛋也多是庄子上进的,最多有时候庄子一时续不上,才会出去采买。 但是也贵,虽然没贵到这个地步,放在宜修和华妃的眼里,这不过是从王府到宫里,消费也上升了一个档次。 华妃不在意这点小节,而乌喇那拉家同乌雅家连了宗,宜修自然不会提这等小事。 第17章 抄家皇帝 “咱们满洲的姑奶奶们,出嫁之前颇得不规则之自由,常常能出府玩耍,不单南城外之茶楼酒馆和戏院,就是外城的市井小摊也格外有意思。”曦滢换了个话头,说起她的闺阁生活。 雍正本质上还是个十分容易上头的急性子,此时他着实有些心急难耐,好在下一句她便回归主题。 “一年冬日,臣妾可怜路边卖鸡蛋的小丫头,便把她篮子里的鸡蛋都买了下来。” “那小丫头战战兢兢说,格格您别嫌一文钱一个贵,冬日的母鸡下蛋少,这些鸡蛋都是祖母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当时臣妾已经在学管账,家里的账上可写着鸡蛋二十文一枚呢,一文钱一枚还嫌贵么?后来那小丫头说,若是春日,两文钱三个也是有的。” “二文和二十文的差别,臣妾姑且还能算作是底下奴才们的跑腿费,毕竟水至清则无鱼,皇上您这三两一枚的蛋,这鸡是喂银子长大的么?” 曦滢看向脸色铁青的雍正,不走心的安慰道:“皇上您忙于国事,案牍劳形,久不在市井,不了解物价一时被糊弄也是正常的。” 雍正一点也没被安慰到,此刻他已经出离愤怒了,一拍桌子:“一群利欲熏心的蛀虫,朕抄他的家!” 看曦滢似乎被他的怒气吓住(其实并没有),雍正面前放软了声气:“曦滢你先回去,朕得空了便去瞧你。” 引线已经放在了皇帝的手里,曦滢目的达到,把账本留给雍正,自己轻巧的行了个礼,干脆利索的离开了养心殿。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雍正咆哮:“苏培盛!传怡亲王和马齐过来——还有十六也叫来。” 甄嬛传从未出现过的十六爷,实际上也是个铁杆四爷党,所以雍正一登基便放他去干内务府总管了。 不过他那边还没有眉目,没想到先从曦滢这里找到了突破。 在宇宙全人十三弟的鼎力支持下,大清会考府【国家审计署+廉政公署(清朝版)】,继追查库银亏空这一大单之后,又来新单啦。 外面将会发生什么,后宫是不知道的。 她们只看到永寿宫的和妃娘娘被叫去之后,太后那缺爱但叛逆的老boy示威一般的赏了她协理六宫之权,完全不把太后细水长流的教诲当回事。 一时间,曦滢的来势如同滚滚东流的长河势不可挡。 这下子,被稳压一头的华妃破大防。 本就忌惮曦滢的宜修对她更加紧张了。 今日可是十五,皇上今日会驾临永寿宫打她这个皇后的脸吗? 好消息:没有。 坏消息:不仅没去永寿宫,景仁宫也没去。 派去请皇上的江福海直接被打发了回来,皇帝很忙今日打算通宵达旦,不进后宫了。 宜修打好腹稿的一肚子劝谏无处说,第二天请安的时候险些没绷住,脸色黑沉得像是能滴下水,还只能僵着脸挽尊说是前夜里犯了头风。 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说是因为十五的晚上请不来皇帝,气的睡不着觉吧。 但是她图啥呢,反正都是睡素觉,她的劝谏皇帝也是爱听不听。 可能就是脸面大过天吧。 会考府雷霆万钧的强势控制了内务府的账本和库存,大清最顶尖的追查团队极其高效的控制住了整个局面。 皇帝一连大半个月都没进后宫。 等他的好十三弟把贪污银两精确到分的调查结果放到雍正的案头。 雍正气得恨不得眼睛沤血。 他内帑库银帐面金额八百万,被亏空挪用的一小半还没追讨回来,转头发现近些年被这群蛀虫昧下的银子是他库银的三四倍。 朕的钱! 虽然钱大多数都是在圣祖皇帝掌权的时候流出去的,但那本来都该是朕的钱! 好家伙,他这里带着妻儿可以说是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的搞改革,结果这群家奴偷他的家把自己喂得肠肥脑满。 甚至不只是银钱,就连下面送上来的贡品,都是先被内务府把最好的部分截留,进上的都是奴才挑剩下的。 这让封建王朝的最高权力拥有者情何以堪? 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雍正出离愤怒。 事情的导火索噶达珲首当其冲,他的好外甥,每日一贤的八贤王根本不敢给他求情。 廉亲王心知肚明,他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他给舅舅求情,舅舅只可能死得更快些,只能私底下掏了些钱给母家填窟窿。 而雍正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他的母家乌雅氏也没被轻轻放过。 第一个就拿了觉禅氏和乌雅氏开刀。 先是把这几家抄了个干净,抄没出的家产多得令人瞠目,气的雍正先是给他们都削成了白板,后来不解气直说要杀了他们全族。 太后搬出孝道,亲自来求都不好使,直把她气了个倒仰,再醒来已经是鼻歪眼斜,半身不遂了。 就这样,坚钢不能夺其志的铁血真汉子雍正也没松口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其他几个在内务府经营了近一个世纪的家族无一幸免,排队抄家。 托了满人人少的福,哪怕雍正真的气得说要把贪官都杀了,但实际上他也并不能如此,毕竟满人才是他作为少数民族当权的皇帝的统治根基,要真把他们都杀个片甲不留,不说汉人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推翻,就是满人也得商量着换主子。 所以大部分人抄没违法所得之后,最终也就是被削成白板回老家披甲,甚至若是真的有才当用,还有复起的机会。 真的杀了的并不多。 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有人甚至都没等到秋后,直接就斩立决了,一时间在菜市口杀了个人头滚滚。 仔细看来,前朝出了妃主子的包衣家族竟然无一幸免。 内务府一时间空出了近半的空缺,顺势裁撤了不少冗余岗位之后,剩下的空缺由老十六允禄负责,他迅速制定了一套更高效的荐拔人才的流程。 业务考核加政审的组合下来,迅速的为内务府填上可信且当用的新力量。 经此一折腾,雍正不仅填满了自己的内帑,也把绝大部分内臣系统收归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看着团队结算后的丰收场景,雍正那叫一个身心舒畅,上次这么志得意满的时候,还是他登基。 这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第18章 短暂平静 皇帝在前朝磨刀霍霍,太后又突发中风,连嚣张如华妃都不敢火上浇油,加之暂时失去了皇帝这个争抢对象,后宫竟然短暂的陷入了一段平静。 大清标榜以孝治天下,太后病得半死不活,作为“儿媳妇”们的妃嫔们自然得排班侍疾。 其中最卖力的自然是身处中宫的皇后,恨不得亲尝汤药,事事躬亲。 于公她是本朝的国母,侍奉婆母做天下的表率那是她的毕生追求。 于私,她是太后的从侄女,如今本该全部属于她的后宫权柄被皇帝亲自一再的分薄给宫里的宠妃,乌喇那拉家自费扬古没了,朝中便没了本家人站她,她是愈发的说不上话,现在乌雅家也被削成了白板,连私底下能用的人都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内外交困,她只能寄望于她最后的大腿。 毕竟皇帝薄幸,若是连太后都没了,她将失去最后的倚靠。 在此危难之际,连欣常在的堕了么订单都被她稍稍放到了后面,当然,也只是稍稍。 也不是她封建迷信要给自己表姑积德祈福,实在是暗线爪牙被拔得七七八八,同时“照顾”太后和欣常在的订单,宜修有些左支右绌。 当然,光有皇后一个人也是不够的,全宫上下的妃嫔没一个跑的掉,一入宫便势不可挡的新宠曦滢那简直是首当其冲。 已经病成这样了,事已至此,若能借此搓磨搓磨死对头家的后辈,也总算让太后阴暗的心思有了些许安慰。 可惜娇滴滴的小姑奶奶打小可没学过怎么伺候人,让她同皇后那般事事躬亲那是不可能的。 轮到曦滢的时候,她便当个无事忙,坐在床边把寿康宫伺候的人指挥得团团转,太后本就中风的血管恨不得再堵上30%。 有心抗议,可惜如今口齿不清的她也只能阿巴阿巴,勉勉强强能抬起的手指着曦滢哆哆嗦嗦。 便是生气打撒了汤药,机灵的曦滢闪得飞快,汤药一滴都溅不到她身上,倒是泼她自己一身,烫的不轻。 皇后见此情景,根本不敢再给曦滢单独排班,便是让她去的时候,也让她坐远些,生怕她的最后一个保命符被曦滢气出个好歹。 转眼便到了四月底,抄家皇帝在前朝抄了个痛快,善后工作也在有序进行,雍正终于有了精力关心关心他后宫的女人们。 “苏培盛,你和妃娘娘这阵子都干什么呢?” 耳听六路的苏培盛躬身回答:“回皇上,和妃娘娘给太后侍疾之余,正忙着核算各宫月例和过些日子的端午宫宴,闲来无事也画画花鸟,昨儿个还拉着身边的小宫女投壶呢。” “她倒是真的能自得其乐。”天天忙于政事没空娱乐的肝帝酸了。 但转念想起自己满到都快溢出来的内帑,忙点算什么,忙点儿好啊。 “你说和妃这次立了这么大一功,该赏她些什么好啊。”雍正苦恼,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又不缺,她感兴趣的小玩意儿又太过简薄不足以筹功。 升职吗?但她已经是妃位,若是现在升了贵妃,等以后万一她再有别的功劳,又升皇贵妃,皇后尚在,虽说他也对宜修不满意者颇多,但倒也不必打她脸到这种程度。 苏培盛自然知道自家主子不是真的要问自己的意见,躬身回道:“皇上念着和妃娘娘的好,想来皇上无论赐和妃娘娘什么她定然都是高兴的。” 罢了,先放放吧,筹功也不急于这一时,和妃替他揪内务府小辫子这事儿并没有传出去,想来她也不希望在这个节点上拉仇恨。 想通了这件事,雍正不再想这事儿,转头问:“那华妃呢?她又在忙什么。” “选秀的初选已过,华妃娘娘忙着筹备殿选之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哦对,雍正这才想起了自己亲口答应的选秀,殿选也是近在眼前了。 “罢了,今年的端午在即,你吩咐下去,给各宫的赏赐加厚三分,以作各宫给太后侍疾的赏赐。” “走吧,悄悄上永寿宫看看你和主子这会儿找什么乐子。” 好久没进后宫,雍正也想去放松放松了。 雍正悄么声走进永寿宫之时,曦滢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看嘉敏和嘉茂踢毽子,永寿宫还真是充斥着一片欢快祥和的气氛。 这般自己悄悄撞见的轻松场景,俨然成了疑心深重的冷面皇帝短暂放松的港湾。 “皇上来啦。”曦滢的余光看见从外头进来,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的雍正,笑意更加加深了,轻巧的从秋千上跃下,盈盈的福身请安。 院中的人纷纷跪下请安,刚刚闲适放松的气氛瞬间一扫而光。 “看来朕扰了你兴致。”雍正拉过曦滢的手拍了拍,毫无诚意的说。 “瞧您说的,”曦滢语气娇滴滴的,却并不让人觉得造作,“皇上许久不进后宫,第一个来了永寿宫,臣妾受宠若惊都来不及呢。” “虽已经入夏,但到底夜凉,进去吧。”雍正牵着曦滢往殿内去。 一番运动之后,曦滢熟练的枕着没那么胖但也软乎乎的胖橘,昏昏欲睡。 “要说这东西六宫,还是当数你这里让朕舒坦放松。”吃饱喝足的雍正搂着娇滴滴的小姑奶奶,发出满足的喟叹。 被摸到痒痒肉的曦滢没好气的拍了拍雍正作乱的手爪子,并报复性的捏了捏雍正的痒痒肉:“皇上净会讲这种哄人的话,过几日便是殿选了,说不得宫里又会有更让皇上舒心的女子,臣妾很快被皇上抛之脑后呢。”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可马上要出场了。 还好她先发制人给皇帝打下了点感情基础。 “什么话。”雍正反驳,至少目前在他的心里,钮祜禄·小姑奶奶·好弟弟救命恩人·招财猫·曦滢绝对是占有一席之地的,“抛下谁也不能抛下你,朕还盼着你有朝一日能给朕生个同你一般伶俐的小阿哥呢。” “皇上只喜欢小阿哥?若我生个小格格皇上就不喜欢了?” “若是跟你一样的小格格,朕自然也是喜欢的。” 闻言,曦滢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柔软的小腹。 时机刚好,那就,生个孩子吧。 不过在此之前,永寿宫的小东西连带幕后之人,该好好料理了。 第19章 端午宫宴 一转眼便到了端午前夕,明日有端午宫宴,这也是曦滢第一次以和妃的身份在爱新觉罗宗亲的社交圈亮相。 同曦滢共赴云雨后,雍正忽然说:“明日的宫宴,曦滢可与宗亲们多多亲近些也无妨。” 那哪里是无妨,那是皇帝求之不得,皇后困囿于出身,目光只愿意放在后宫,他登基前独善其身,福晋不出去交际他并不苛责,如今他当了皇上,每每需要公开出席的场合,宜修总一副佛菩萨的样子端坐高台。 宗亲们对他这个皇帝本来也不是那么心悦诚服,难道还指望着他们的福晋主动来捧她的臭脚么? 这次的端午宫宴,宜修甚至还特意来养心殿讨主意,问他太后病着宫宴是不是就此取消。 开玩笑,这个节骨眼,他胤禛就是要拿一场没有纰漏的盛大宴会来宣告就算内务府的运营顺畅,拿了尸位素餐贪得无厌的罪人,立刻就能有能干干净的新人顶上,这内务府少了谁都一样转。 不仅不能取消,还要大办特办。 皇后果然跟他想不到一块儿去。 如今姻亲遍及八旗的钮祜禄家的格格入了宫,雍正把连结宗室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 曦滢听他这么说,心里自然也有数,面上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知道了。” 虽说先帝康熙尸骨未寒,太后也凤体违和,但是不重要,这次的端午宫宴不过是皇帝为挽回宗室之心的又一次努力罢了。 选秀在即,有些本来对雍正若即若离,没打算列席的宗亲为了自己家里等着发媳妇的适龄子孙,也只能一反常态的积极响应。 远支宗亲皇帝是不见得想得起,但近支宗室的子弟还得靠皇帝拴婚,虽然一般情况(指皇上没有特殊安排的情况)下请旨就能通过,但好歹婚配权还实实在在捏在皇帝手里呢,为了子孙的婚姻幸福,再怎么样都得低头跟皇帝打边敲。 是以这次的宫宴格外热闹,显得本次宴会的操办人似乎很有号召力似的。 这等公开场合,帝后相偕而至,并肩列席,皇后端庄地坐在一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中却透出了几分审视。不过在皇帝的另一侧,已经从华妃变成了和妃。 今日的曦滢打扮得一反常态的繁花似锦,一袭新作的紫色旗装,难得的戴了钿子配以华贵的翡翠头面,端的是凤仪万千,光彩比之华妃更盛许多。 一再被曦滢压制的华妃坐在她的下首,也是华丽服饰,妆容精致,明艳动人,可那骄矜的神色里隐隐有一丝憋屈,藏都藏不住。 雍正率先宣布宴会开始:“今儿是端午家宴,大家不必拘束。” 宗室维持表面平静,今日宴上除了被先帝圈起来的老大老二,以及现在被皇帝打发去景陵守陵的十四,九龙夺嫡的其他六个竟然都在。 这种情况下,向来“无拘无束”的十七竟也准时列席,不敢随便吱声。 准确的说,不单是十七,哥哥们都在,敬陪末座的小弟弟们瑟瑟发抖。 雍正主动举杯之后,酒过三巡,气氛慢慢热烈起来,席上慢慢有了些觥筹交错的意思。 虽然先帝的皇子们曦滢大多数都没见过,不过他们的福晋曦滢几乎都认识,再结合座次排位,各人的身份倒也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诚亲王作为皇帝唯一自由的亲哥,率先提杯朝上首的皇上敬酒。 并没参与夺嫡的老五和老七果然是全场最放松的人,既有爵位,也不被忌惮,觥筹交错间自在得让人眼红。 爱新觉罗·大清第一魅魔·雍正皇帝的一生之敌·八贤王·允禩原来长这样啊,看着是个挺有亲和力的胖胖,虽然夺位失败,最近母家又被收拾得片甲不留,让他低调下来,但长袖善舞的样子还是依稀可见,这会儿他正恭敬的冲他好四哥敬酒。 而他身边的老九,居然是个胖子,全然不是传说中肖似母亲的美人,看向上首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桀骜。 想起他勒索官员走私人参敛财的违法行径,曦滢心生讨厌,要不你能被叫塞思黑呢,这一句讨厌鬼真是骂得不冤。 略过因为被勒令还亏空当街卖家产被削爵的十二,曦滢终于看到了一个瘦子。 传说中的宇宙第一好弟弟十三,或许十多年的冷板凳造就了他的谨慎谦逊,也打磨了他的棱角,曦滢没太在他脸上看出传说中的侠义之气,见曦滢看他,十三冲她遥敬了一杯酒,曦滢大方的一饮而尽。 十五爷没啥存在感,这会儿正跟自己跟对了哥哥的同母弟弟十六自得其乐,曦滢的目光放在了“拾妻弟”的身上,可惜她并没看出个什么好,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西直门夜奔,也不知道甄嬛喜欢他哪里。 表现得太完美深情了? 在心里蛐蛐了一圈,气氛也差不多了,皇帝给了曦滢一个目光,曦滢也回了一个眼神。 “老十,朕敬你一杯。”虽说老十是八爷党的铁杆,但相比究极铁杆老九,老八又显得不那么铁了,看着自己身边的和妃,雍正理所应当的起了拉拢他的心思。 毕竟母家都站他雍正这头了,敦亲王还折腾个什么劲。 或许雍正其实的确也没想错,往日对他多有敷衍的老十,今日竟然难得的给了他好脸,虽然看着还是有些皮笑肉不笑,但还是起身举杯,硬邦邦的说:“还未贺皇兄新得佳人。” 杯中酒一饮而尽,敦亲王憋屈的看了一眼雍正身侧没说话,但一直拿威胁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表妹,满意了吧! 勉强满意吧。 敦亲王心里痛心疾首,说是小表妹,曦滢的年岁与他唯一嫡出儿子弘暄相同,福晋常常把她接来府里小住,他们夫妻二人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说对她比对他庶女的感情都亲厚些这一点都不夸张。 他这么好个小表妹,怎么就便宜了老四这个老不修的。 他愤懑的又倒了一杯酒,默默思索,可能是该考虑六舅尹徳奉劝他的话了。 第20章 掏心窝子 敦亲王先说了软话,似乎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宗亲们也带着福晋起来祝酒,皇后还是一如往昔惜字如金的装菩萨,福晋们自然开始跟相熟的曦滢搭话。 曦滢长袖善舞,每个人都七拉八扯的绕上些关系,出阁前陪着母亲交际之时也多见过。 无论是说满语的还是讲蒙语的,她都能切换自如的谈笑风生,同宗亲们的交往那叫一个八面玲珑游刃有余。 最重要的是,她不仅自己交际,她还能拉上皇上来个亲切融入,这点极为让雍正满意,不管是谁来都能搭话,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应下了给宗亲里的该拴婚的小子留意媳妇了,俨然真的当上了爱新觉罗家能当家作主的大家长,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儿。 这边皇帝“跟着”曦滢一唱一和,一派夫唱妇随的样子,倒是显得另一边的宜修形单影只,好像是被皇帝和曦滢孤立了。 勉强维持笑容的皇后插不上话,宽袖下的手紧紧攥住,指甲陷入手心似乎也浑然不觉。 痛吗?肉体再痛也痛不过内心扎刺的痛。 为什么那些福晋对她连眼神都欠奉,同为八旗出身,这些人就这么瞧不上她出身吗?因为她是庶出?还是因为她是侧福晋扶正? 想到这里,宜修心里恨的要死,不单是对僭越的和妃,还有夺走她正妻之位,害她失去独子的好姐姐柔则和好嫡母觉罗氏。 更恨对母亲始乱终弃的阿玛费扬古。 还有——她不愿意承认和提及的薄幸郎。 但她其实也想不到,不单是她,就算是柔则在世,这些贵太太们可也不会买账。 也不知道哪个卧龙凤雏想的出来堂堂外八旗贵族屈尊去跟包衣连宗的好主意,自贬身份怎么可能让人看得上。 抛开这些都不谈,都干了这等掉价之事,乌喇那拉氏还想自恃身份等人去主动奉承,从亲王福晋到一国皇后,夫人社交的事她是一点都不干,她们这群人谁不是出身显赫,自然也不可能去贴一个从出身到做派都看不上,空有国母身份之人的冷脸。 同样插不进话的华妃看向强撑体面的宜修,挑衅又讽刺的冲她提了一杯酒,也不管宜修理不理她,把失宠的苦涩融进酒中,自顾自的饮尽了。 清宫一向没有通宵宴饮的传统,在紫禁城落钥之前端午宫宴就散了。 雍正酒量本来就很一般,今天在不忿使坏的老十的刻意劝酒之下,现在已经有了些醉意,一改对外时候的克制形象,毫不遮掩的拉着曦滢跟着她回了永寿宫。 妃嫔们基本也已经习惯皇上对和妃的特殊对待。 殿内已经没了外人,华妃看皇帝也已经走远,到底没绷住,毕竟外人面前忍耐了一整场宴会的她已经很内伤了,狠狠的摔了手边的杯子,殿内铺设了厚厚的地毯,杯子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然而却没碎。 更气了,连个杯子都同她作对。 “狐媚子!” 低位的嫔妃们噤若寒蝉,神色各异的看向华妃,虽然已经没了外臣,但是娘娘,这可不是让你作威作福的后宫啊。 宜修难得没装贤惠的规训,而是无言的扶着剪秋转身离去。 谁也没看见她背过身去的阴狠表情。 ------------------------------------- 雍正是个话唠。 一个闷骚的隐形话唠。 自从小时候被老爹下了“喜怒不定”的考语,他隐藏了真实的自我开始走戒急用忍的路线。 但是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自从他登基之后,他便稍稍在朱批之中释放了自我。 今日喝多了酒,席间倒是勉强克制住了,等回到永寿宫,估计是酒精终于上了头,他醉醺醺的唠叨便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一会儿对曦滢今天的表现大夸特夸,说她干的好,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大家长的威严,什么若不是她自己内帑现在还是空的。 然后赌咒发誓的说一定好好待她,此生定不相负,要跟曦滢做一对连神仙都羡慕的伉俪。 曦·神仙本仙·滢:谢邀,快闭嘴吧,完全不羡慕。 一会儿又滔滔不绝的控诉起了八九十的可恶,把老九小时候剃掉他心爱小狗的毛然后被他绞了辫子这种宿怨都被他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讲了七八遍。 曦滢:是是是,好好好,他们都是不带小四玩儿的大坏蛋。 “十四弟就那么好?就因为是皇额娘亲自抚养长大,所以眼里就只有他,没有我?还要我怎么讨好,她才愿意真心待我!汗阿玛心里也不喜欢我,只喜欢二哥,若不是(没人响应,死得及时)……他都打算三立太子——”好家伙,真情实感得连朕都不用了。 苏培盛伺候他脱下染上酒臭味衣服的功夫,他的话头已经父母都有最喜欢的儿子偏生不是他,要怎么才能争取到老妈的爱这种毕生执念,转变到了为什么汗阿玛能拥有几十个子女,而他只有这小猫两三只,定然是上天…… 若让他继续突噜,说不得清初四大谜案之三都能知道答案了,但是她不想听。 曦滢作为继任的司命星君,长久以来守着命树,已经看过了人站在命运分叉的脉络,主动或者被动的作出些选择,大多数人都在走着一条路,然后美化另外一条被选择的路。 她已经看惯了。 就像眼下这位戏说版雍正,他也会反复的想象,若是没落地就被抱离母亲身边,亲子关系会如何,是不是也会母慈子孝兄弟同心? 或者当初没有乱了纲常的选择夺臣妻,还让同为武将之女的甘氏为柔则偿命,是不是也不会落得如今武将离心,手上只有个年羹尧可用的境地? 再或者,如果他没听太后的劝告落了年世兰腹中已经成型的孩子,现在又是何等儿女绕膝的光景…… 说实话,曦滢理性上能理解雍正此人内心缺爱,但实际上她的确很难共情,这一趴她暂时还没学会,况且,这一切实际上也都是他自己选的,并且这就是他权衡的结果,再来一次也不见得会改变。 终于忍无可忍,摸出了一粒醒酒药,也不验毒了,瞅准他说话张嘴的功夫塞进了他嘴里。 “——对朕杀死了自己同华妃的亲儿子的惩罚……”爆自己料的声音戛然而止,雍正的目光终于恢复清明。 醒酒了。 第21章 夜话 尴尬,空气中属于雍正的尴尬都要凝成实质。 还是这永寿宫的气氛太放松了,若非如此,这些藏在心里已经腐烂发酵几十年的掏心窝子话也不可能这般一股脑的被自己抖落出来。 他小心的觑了曦滢一眼,生怕看见小姑奶奶审判或鄙视的目光。 好在没有。 他想说点什么,但口中干涩,像是被什么黏住了。 曦滢亲自替他倒了一盏枸杞菊花茶:“皇上一直说话,渴了吧。” 雍正强作镇定的喝了一口茶水,终于找回了些神智:“你都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皇上应该不会想杀了臣妾灭口吧。”曦滢托腮,万分没有畏惧。 那不能够,但凡曦滢在宫里死于非命,不单钮祜禄家,瓜尔佳氏、富察氏还有令人头大的莽子老十都得立刻掀桌子。 皇位很好,他还远远没做够。 “怎么会?只是想知道曦滢听了之后作何感想?”觉得他阴暗狠毒?从此开始畏惧他?还是不以为意,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这边? 雍正忐忑,一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小姑奶奶对他的看法。 但这样的疑惑很快便在他心里闪过,似乎没有留下半点印记。 “那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下这种决定,一定事出有因吧?”曦滢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向雍正。 雍正内心无比懊恼,怎么就把秘密说出来了,但已经说了,倾诉的欲望一发不可收拾,他酝酿半天,终于斟酌着说:“当时年家刚被汗阿玛划进朕的旗下,他当时已经得志,对朕这个旗主并不恭敬,皇额娘提醒朕,若是年氏有儿子,恐他家心生反意,说不定会杀朕给年氏的儿子让位。” “不巧当时世兰怀的正是个男胎。” “就只因为这个?” 顶着曦滢费解的眼神,雍正回答得斩钉截铁:“年羹尧一介封疆大吏,手里有兵,事关大位,还不足以慎重对待?” “他那会儿就是个巡抚吧?全国二十三个省都有巡抚,他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四川巡抚手的兵还能杀回首都?沿途的巡抚第一个不干,咱们八旗兵第一个就把他掐了。” “再说,年氏失子是一废太子时候的事情吧?人家都不一定知道您想当皇上?年羹尧又不傻,兴兵构难争年家的孩子当上雍郡王么?性价比太低了吧,您未雨绸缪是不是也筹得太早了些。” 这狗男人就这么自信?自信到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的孩子,真够狠的。 雍正无话可说,是啊他一个汉军旗,自己都不一定能成事,他能成什么大事。 “福晋好歹出身乌喇那拉,就没劝劝你?”挖皇后墙角,也就是顺手的事。 量变引起质变,说不定什么时候皇后的房子就能让她挖垮了呢嘿嘿。 曦滢觉得自己真是个随机应变的小机灵鬼儿。 雍正再次语塞,不仅没劝,打胎药还是她亲自安排的,结果年氏和齐家结仇,齐家的武官他也靠不上了。 虽然齐家是包衣护军参领,倒也没多少兵权。 但毕竟也真是让他本就不富裕的阵营雪上加霜。 他这是吃了没亲贵出身的母家和妻族做靠的亏啊。 看他表情沉下来,开始心痛自己失去的儿子,曦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当时的形势如此复杂,皇上身在局中,劝说之下一时没看清,想左了也是情有可原,不过现在年家没皇子也依旧跋扈,可见皇上也不算太杞人忧天。” 雍正面色勉强缓和下来,有点安慰,但也不多。 不过把事情说出来,他忽然有了些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他揽过曦滢,叹了口气:“罢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听过便算了不要再讲给别人。” “知道,我又不傻。”曦滢被揽得有点不舒服,扭了扭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理所当然的坐在了皇帝的腿上。 雍正满意,换了个话题:“今年的端午宫宴,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奖励,朕都许你。” 雍正多少带了几分试探,曦滢若是要当贵妃,他也不是不行,但心中必然会减分。 小心眼皇帝的一贯心态:朕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开口要。 曦滢哪能不知道皇帝是啥人,别的都没提,只笑嘻嘻的要求:“皇上,等过些日子殿选的时候,能不能也叫上臣妾一起去瞧瞧热闹?” ? 这? “皇上您看,太后病着,皇后娘娘事事躬亲的侍疾,也没时间陪您选阅秀女,您一个人挑多无聊啊,臣妾没参加过殿选,好奇嘛。况且——” 曦滢在语气中加入三分糖:“臣妾今天可扯着您的大旗,许了那么几桩婚事,臣妾一起也能帮您参详参详啊,比如哪几家关系亲厚,哪几家私下有仇,臣妾都门儿清,定会好好保护您月老的名声,不教您牵上孽缘。” 谁能抵得住美丽的小姑奶奶难得的撒娇啊。 反正雍正是抵不住的。 “好,朕准了。” “说起来三阿哥可也快二十了吧?还不婚配,是皇上有什么打算么?”曦滢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随即补充了一句“臣妾就是好奇问问,可不是越俎代庖啊,皇上不告诉臣妾也行。” 宜修这个皇后当的当真是不称职,对外不能联络宗妇,对内也没能好好抚育子女,他前朝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忽略了也是有的,宜修合该提醒,却也绝口不提,叫天下人知道,要怎么看他。 薛定谔的爱名声的雍正心里再度涌起了对皇后的不满意,并在心里给她扣了一口不慈的巨锅。 但他不能承认,硬着头皮说:“自然也是要在这次的秀女中打算。” “那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可有问过。” 虽然眼下只有这一个阿哥长在雍正眼皮子底下,但实际上他对读书不怎么灵光的弘时也是万分不满意,哼了一声:“弘时书还没读明白呢,懵懵懂懂的,自给他挑个贤惠知事的便是。” 雍正这爹当的,真是没得说,换一百个角度她都夸不出口。 “话虽如此,福晋毕竟是要相伴一生的枕边人,还是问问他意见的好。” “知道了,”雍正满意于曦滢的妥帖,软声说,“今晚朕去问问他额娘,放心吧小管家婆。” 曦滢幽幽叹气:“皇上嫌弃了吗?” 雍正捏了捏曦滢软乎乎的手:“满意都来不及,谁敢嫌弃 ,不早了安置吧。” 第22章 僭越警告 端午的次日并不是叫大起的日子。 昨日喝多了酒,雍正难得起晚了些,一向都是躺着目送他去上朝——当然,也有可能压根没醒的曦滢今天都已经起床准备出门请安了。 他一边被苏培盛伺候着穿衣,一边看妆镜前的曦滢穿戴,兴致来了,亲自从曦滢的妆奁中挑了一支紫翡的绣球花簪替她插在了小两把头上。 曦滢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和还没更换但已经挑好的浅紫色旗装,倒是搭配得上。 那就宠宠他,用他挑的吧。 曦滢坐着没动,仰着脸得寸进尺:“皇上今日要不要替臣妾画眉?” “好,便依你。”雍正一脸宠溺的拿过妆奁里的螺子黛,凑过来弯腰小心的替曦滢描眉。 就是这宠溺的表情,有把曦滢油到。 嗯,下次不这么玩儿了。 曦滢的眉毛生的好,并不必如何仔细描画,雍正完成了他的杰作,认真端详,第无数次感叹,真是难得的美人。 “你戴紫色好看,衬得你白白净净,前些日子扬州进贡了几匹轻容纱,颜色衬你,赶明儿让苏培盛给你送来。” “谢皇上。”曦滢闻言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伸手替雍正扣上了最后那颗没扣上的扣子。 怎么不算是伺候皇上穿戴了呢。 “昨天说要请旨赐婚那几家的福晋,赶明儿你找个由头,叙旧也罢,办个小宴也好,叫她们进宫来细说,想要什么样的都问问清楚,既是第一回求朕办事,自然要把事都办好。” 雍正一大早惦记着这件事,特意拿出来叮嘱,毕竟这还是他一直示好但没啥用的宗亲第一回求他办私事,他急于拉拢,自然有些上赶着。 “可皇后娘娘那边挂心太后,怕是没功夫管这个……”况且人家可不愿意跟宜修有什么来往。 “你请安的时候同她知会一声便是,到时候她们递牌子进来,去景仁宫请安便是,宴会就不必来了。”在雍正看来,这都不打紧。 “那是不是也邀请些家世年龄同三阿哥相当的格格让她们福晋进宫来看看?” “唔,朕得空斟酌几家,也让齐妃看看,你到时候一起召进来,两件事便一并办了。”雍正一拍脑门,就这么决定了。 “那皇上,臣妾能不能借光把额娘也请进宫来?”曦滢温言软语的拉着雍正的袖子撒娇,“臣妾都好久没看见额娘了,也不知道府里好不好。” 雍正一听她撒娇就迷糊,这等小事哪有不应的:“准了!” 小朝会也要到时辰了,雍正神清气爽的离开永寿宫。 曦滢也该动身去景仁宫请安了。 曦滢这边一动,守在翊坤宫门口的小太监腿脚机灵的跑回去报告:“颂枝姑姑,永寿宫已经动身了。” 里头的华妃听见,扶了扶鬓边的流苏:“走吧。” 她向来喜欢压轴出场,让她在曦滢之前到景仁宫主动的屈居次席她不甘心,每每都是等曦滢先到了,她才会出现。 但她也不敢迟和妃太多,别看和妃的封号是和,她可一点也不和气,让和妃等太久,小姑奶奶可是要翻脸的。 华妃出门晚,但抬轿的小太监们的脚程都比永寿宫的快些,几乎是紧跟着曦滢跨入景仁宫的脚步,轿辇停在了景仁宫的门口。 曦滢跨进景仁宫,便耳尖的听见末席的欣常在又在当众蛐蛐她:“和妃娘娘每天都这般守时,还真……” “和妃娘娘到~”欣常在的话被门口太监通传的声音吓了一跳,想起她抄写的三遍宫规,有些后悔自己嘴太碎。 “本宫准时来景仁宫请安,可从未迟到过,”曦滢走进来,无视妃嫔们请安的声音,率先发难“欣常在是皇上的潜邸旧人了,还生淑和公主,如今身怀龙裔还是只能敬陪末座,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会反省吗?” 欣常在被曦滢扎心,但是又自知理亏,讷讷不敢回嘴。 好在曦滢也不过这么一说,毕竟欣常在还怀着宜修的堕了么订单呢,要是因为她的发难出了什么意外—— 她可不想给宜修背锅。 曦滢屈膝朝皇后请安,稳坐高台的宜修今天的表情阴沉,垂目抚摸着自己手里的玉如意:“既然来了,都坐。” 看来皇后心情不好啊,没关系,等她回了话,她的心情会更不好的。 这边的争端似乎平息,刺头华妃又来了。 作为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妃嫔挑衅,士可忍孰不可忍。 齐妃作为皇后的头号小弟看着她的脸色,开始勇敢的一挑二,“和妃娘娘侍奉皇上卡着时间来便罢了,怎么华妃娘娘不伺候皇上了还来得这般迟?” “毕竟就算皇上没来,本宫也得忙着协理六宫,还有殿选事宜,自然忙得很,像齐妃这般无宠也无权的人,是体会不到这般辛苦的。”华妃自然伤心皇上的冷落,但她是决计不会在皇后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视同仁的把在场几乎是除了曦滢之外的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齐妃的面色变了一变,自动跳过无权的话题:“是啊,要说得宠,全宫上下谁不羡慕和妃妹妹呢,皇上许久不进后宫,难得进一次便去和妃妹妹那里,连端午也不例外,现在连殿选都——” “好了,大清早呜呜喧喧的成何体统,你们都是要为天下作表率的妃嫔,如此作态,成何体统。”宜修看不下去齐妃的无差别攻击了,大清早被敌军和友军插了一刀又一刀,谁受得了,“赶明儿新人入宫,你们也这般做表率吗?”。 “臣妾知错。”齐妃看皇后生气,立刻滑跪认错。 “叫我说,齐妃还是多关心关心三阿哥吧——皇上内忧外患的顾不上,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若不是本宫提醒,皇上可想不起要给阿哥赐婚,不多劝一句,皇上都没想着去问问三阿哥想要什么样的福晋。” “对了,皇上说打算晚上去问你,你若不先找三阿哥问问清楚,等皇上上长春宫您还是只能说三阿哥又长高了这种鬼话,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曦滢面不改色的当众放大瓜,一手的那种。 齐妃果然管不上什么权利什么宠爱什么奉承皇后了,满心都是弘时讨媳妇,皇上要问话这等大事,后面曦滢的挤兑全然没听进耳朵。 立时有些如坐针毡,恨不得当场告退。 “哦对了,今天有件要紧事要回皇后娘娘。” “皇上吩咐臣妾开个小宴,把昨天来请婚的宗室福晋都请来永寿宫一叙,还有可能成为三阿哥福晋的格格和她们的长辈以及臣妾的额娘,也一并邀请。” 曦滢补充:“对了,皇上体贴皇后娘娘伺候太后娘娘无暇他顾,特意吩咐让只要同皇后娘娘递牌子请安即可,宴会不必劳烦娘娘抽时间参加。” 闻言,皇后瞬间攥紧了手里的玉如意,最后终于没绷住:“和妃,你随意插手宗室和三阿哥的婚配大事,染指后宫之主的权利,太过僭越了!” 第23章 齐二哈 “僭越?”曦滢面不改色,丝毫不在意皇后的愤怒,“若非皇后娘娘先无视了这些事情,只盯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恐怕有人想插手都不能吧?” “您不妨还是反省反省自身,三阿哥可都二十了吧,您作为嫡母却不想着提醒皇上让他成家立业,皇上对您的失职,可很不满意呢。”曦滢正大光明的挑拨离间。 齐二哈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心中对皇后也生出了几分怨念。 在场的其他人被皇后的怒火吓得不敢说话,一时间景仁宫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嗤。”沉默许久,华妃嗤笑了一声。 可不是么,皇上可早就不满意这个尸位素餐的皇后了。 自前些日子皇上清洗内务府以来,皇后再一次感受到权利、名望甚至一国之母的尊荣都在迅速的从她的手里流走,她躬身扶着引枕,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指着曦滢,然后又指向:“你们——放肆!” “臣妾等的谏言虽不好听,但忠言逆耳,想来皇后娘娘应该不会怪罪吧。”曦滢不为所动,根本没被吓住。 有本事就动中宫笺表奏请皇帝朱批罚她,曦滢还能敬她有骨气。 不过雍正大概率也会留中不发,并斥责她小题大做听不进谏言吧。 有时候看着皇后的挣扎也真是觉得她可悲。 但是她总能拿她曾经的遭遇做筏子,对无辜之人行恶毒之事,又觉得她现在的处境都是她应得的,甚至觉得她失去的相比她做的恶还差的远呢。 “皇后娘娘,永寿宫还有一摊子事,臣妾便先告退了。”说完,曦滢福了福,径自退下了。 华妃也不耐烦待在这里看皇后虚情假意,迅速起身,撵着曦滢的脚步撤退了,丽嫔和曹贵人自然也有眼色的匆匆告退。 其他背景板见状,也纷纷恭敬的告退。 殿内便只剩下了被气了个倒仰,这会儿扶着脑袋喊头痛的宜修,和思前想后没立刻走的齐妃两个主子。 “娘娘,可要传太医?” 剪秋扶着皇后,一边帮她顺气,一边义愤填膺:“这和妃和华妃,真是太放肆了,娘娘是否要禀告皇上,好好惩治一番。” 皇后忍着气,身边人真是不伶俐,明知道皇上都不满意了 ,还不息事宁人,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又徒然惹皇帝厌烦。 到时候两个刺头没受罚,她的威严再减损三分,得不偿失。 “都是老毛病,剪秋扶本宫进去歇会儿。”皇后大度道,“和妃和华妃到底年轻气盛,罢了罢了,齐妃也回去吧,既然皇上晚上要去长春宫,你别让他再失望。” 得了皇后这话,齐妃放心的走了。 开玩笑,她奉承皇后也不过是为了让弘时有好前程,难不成还真是因为感情深厚? 她生了三子一女,现在也只剩下了弘时这一根独苗,大统和未来都是虚的,眼下他娶媳妇那可是头等大事。 不独弘时,就是和妃那里,就算讨嫌,她也得常去,多问问。 昨天端午宫宴她就看出来了,和弘时同龄的八旗贵女,说不得和妃都认识,谁的家世如何性子怎样,她必得一一替弘时问个清楚。 弘时有了福晋,离她抱孙子还远么。 这么想着,齐妃的内心无比的熨帖满足,皇帝虚无缥缈的恩宠抵什么用?当吃还是当喝? 晚上在齐妃如坐针毡的等待中,皇帝果然来了。 在齐妃满怀期待但又语无伦次的唠叨中,雍正一针见血的总结出重点:“又要家世长相出类拔萃,还要温柔听话贤惠知事——你道你儿子是什么金疙瘩,能找到这等十全十美的福晋?你那好儿子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再找个听话的?听谁话?不知所谓,”雍正一顿输出,小嘴儿就跟淬了毒似的,毫不留情,“罢了,明天朕亲自去问他。” “可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天潢贵胄,什么好姑娘配不得的……”齐妃气短的反驳,再说,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么? 不过这话就算是齐二哈,也决计是不敢说出口的,只好从旁另做打算,求皇帝答应她也能去永寿宫的小宴凑个趣。 雍正不胜其烦,到底还是答应了,隐晦嫌弃的打量了一眼齐妃身上那一袭粉色的袍子。 或许是今日心情尚可,给齐妃留了些脸,没讲出那种“粉娇你几”的扎心言论。 “既都是要坐婆婆的人了,装束还是庄重些的好,若是没有便新做几身,别在宗亲面前失了颜面。”在这些地方,雍正最是要脸,就怕自己的妻妾在亲戚面前露怯,“实在不行,去找和妃或者敬嫔替你参详参详。” 齐妃难得灵光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新作的粉衫,粉色怎么了,多鲜亮啊,以前皇上不是挺喜欢的么。 第二日雍正果然抽空把弘时叫到了跟前,先考了功课,弘时结结巴巴的对答就已经够让他发火了。 这种天资跟他的五弟和老十有什么区别?他怎么会有如此愚钝的儿子! 本来想着的问话变成了训话,直说他就得找个伶俐有主意些的福晋,不然在找个听话的媳妇,遇到事两口子都没主意,对着哭么? 弘时听完只觉得皇阿玛说得很有道理,一点儿也不带反驳的。 看儿子听话的样子,雍正心里憋得要死,真是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还是怡亲王打着圆场,看四哥已经没事了,打发了弘时回上书房念书。 齐妃有一点跟她儿子一样,那就是耳根子软,褒义一些的说法是听得进去话,她自己也知道相看儿媳妇这件事很重要,第二天散了早会,先去就穿着问题叨扰了敬嫔一番,二人商量着挑了一两套庄重些的,又去同曦滢讨主意,恨不得三天往永寿宫跑五趟。 连远在西六宫的皇后都怀疑她的首席狗腿子是不是要反水了,并开始反思,自己对她是不是太抠门了,以至于和妃这亿点顺水人情就把她勾走了。 但实际上曦滢根本没想勾她,并且还被打扰得有些烦,大好的时光找点什么乐子不好,非得应付齐二哈。 若非曦滢体谅齐妃的拳拳爱子之心,早闭门谢客了。 第24章 相看 替三阿哥邀请亲贵家的格格进宫和邀请宗室福晋进宫这两件事到底还是分了两天。 第一天先安排了三阿哥福晋的第一轮相看活动,倒也不是曦滢真的上赶着“越俎代庖”的紧张皇嗣的成家立业问题,实在是齐妃比请安还频繁的拜访让她不胜其烦。 赶紧打发了算了。 在齐妃的翘首期待之下,终于到了相看的这天。 京城的初夏已经有了蝉鸣,曦滢倚着湘妃竹榻,指尖缠绕着团扇流苏,逗弄着瓷缸里悠然游动的锦鲤。 忽听得廊下环佩叮当,齐妃扶着翠果匆匆赶来,不同于曦滢在景仁宫应个卯就能走,皇后因为今天自己不能出席的相看留下她试图给她洗脑。 但毕竟跟着曦滢混了几天,齐妃也对挑选儿媳妇的事形成了自己的想法,加之心里惦着这事,满脑子想的都是皇后还有讲多久,具体讲了什么话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是一点儿也没留在脑子里。 眼见已经要迟到,齐妃都想主动请辞,皇后这才不得不吩咐:“罢了,本宫急着去给太后侍疾,她们进宫便自去永寿宫吧,不必来景仁宫请安了,你也自去吧。” 若是打了照面,解释为什么皇后不主持这事更让她觉得难堪,不如不见。 齐妃才懒得在意这些官司,匆匆离开景仁宫,马不停蹄的往永寿宫去。 “和妃好雅兴,我没来迟吧?” 齐妃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鬓边赤金点翠步摇跟着乱颤。 “时辰还早呢,你先歇口气,今日准备了冰乳酪可要先喝一盏?” “不必不必,喝茶就好。”齐妃坐了一会儿,又觉难耐,“什么时辰了,皇后娘娘都免了她们请安,该早些到才是啊,怎么还没信儿来。” 曦滢轻笑一声,将茶盏放在青瓷盏托上:“您也莫这般急,皇上既吩咐了,自然不会有差错。三阿哥是皇上长子,这福晋人选,总要慎之又慎。” 她瞥了眼齐妃紧绷的脸色,又道,“不过可别忘了今日小聚的由头是听戏,您只看就是了。” “那是自然,后宫寂寞,本宫只是过来凑热闹,听说此次来的几位格格,皆是家世显赫、才貌双全。”齐妃满口应下,转而又开始期待起来。 “阿哥现在在上书房念书?皇上说等他散了学,练习弓马之前准他去御景亭看看景儿。” 齐妃闻言面露喜色,忙不迭派人去上书房门口守着给三阿哥传信,对着曦滢愈发的感恩戴德起来。 忽听得廊下传来动静,齐妃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相看的人是她。 过了片刻,嘉敏进来通报:“娘娘,芝林和芝秀已经接了各位福晋和格格到漱芳斋了,娘娘可要移步?” “那便走吧。” ------------------------------------- 雍正给的名单一共有六家,其中四个格格都是曦滢闺中便认识的格格,另外两位是封疆大吏的格格,不在京城交际,若非这次选秀,也很难得见。 可惜往日的闺阁熟人,现在身份已经变了,在场的所有人见了曦滢,都得行礼。 “都不必多礼,格格们都是本宫闺中旧友,福晋们也都是世交老亲,若是过分拘礼反倒是生分。今日也是因为南府新排了南边的戏,我听过一回也觉得有趣,皇上体恤便想着邀请各位共赏。” 曦滢的话讲得周全,但其实应召而来的福晋格格们来之前心中便隐隐有了些猜测,等看到齐妃,这个猜测便更加确定了。 今日就是为了弘时选福晋攒的戏。 前头的好戏开场热热闹闹的,曦滢也顺势同旧友们开聊,当天也没忘了第一次见面的两位格格。 场面很快热络起来,齐妃虽然跃跃欲试,但在皇帝的告诫和曦滢的提醒之下,也只是在曦滢给她介绍的时候矜持的寒暄两句,不敢多说话。 同曦滢坐得最近的是佟佳氏的格格宝音,她的父亲庆复名声不显,但她的三叔正是先当下炙手可热,被雍正亲自承认的(一等)公·舅舅隆科多。 她也是曦滢闺中最交好的好闺闺之一。 她家世也同样显赫,行事自然比别人都自在些,但大家都状似认真的听戏,她小声问曦滢:“娘娘今日怎么没邀景荣?” 景荣是马武的女儿,论起来是曦滢大嫂的 亲妹妹,曦滢的母亲和大嫂今日都来了,景荣却没来,有些奇怪。 “名单是皇上拟定的,你猜得到这是要选三福晋吧。”曦滢拿团扇挡住小半张脸,小声同宝音闲话,“三阿哥温吞,不是景荣喜欢的那样,况且她年龄还是稍小了些,比三阿哥小了六七岁呢,也不能让三阿哥等她长大,我便让皇上开恩拿掉了,说起来,都没听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若真让你嫁三阿哥,你愿意么?” “我呀,我无所谓,听话就最好了。”宝音小声回答,毕竟大家都知道,大家族的女子婚姻是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看曦滢就知道了,如此齐全的人,最后进了宫成了新帝的宠妃。 不是说不好,只是皇帝到底已经不年轻了,谁内心会真的心甘情愿的嫁个半老头呢,况且他的后宫波诡云谲是出了名的。 有时候宝音都替曦滢可惜。 小话只能这么随口的说个一两句,再多说一两句就引人注目了,况且现场还有齐妃这么个私下着急上火的,于是曦滢又重新把话头放在了其他人身上,总之就是个雨露均沾谁都不冷落。 与此同时,离御花园不远的寿康宫内,一向亲力亲为的皇后今天侍疾有些心不在焉,丝竹之声远远传来,她内心烦闷,将茶盏重重砸在案上。 “永寿宫倒是越发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皇后攥紧手中佛珠,“三阿哥相看福晋这么大的事,竟不需要本宫这个嫡母参与!” 剪秋连忙上前安抚:“娘娘息怒,毕竟是皇上的授意……” “授意?” 皇后冷笑,“钮祜禄氏这是想踩着本宫立威!” 她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表情一反常态的狰狞,太后现在缠绵病榻,她全然已经把寿康宫也当作了自己的地盘,装都懒得装。 第25章 孕信 “吵、闹?”病榻之上的太后昏昏沉沉,一个多月过去,她的病虽然少有起色,也只是能一字一字的吐字。 即便是只两个字宜修自然也能领会她的意思,无非就是问她还病着怎么外面还敢有丝竹唱戏的动静。 皇后语气狠狠:“那是和妃攒了戏,邀了亲贵格格在给三阿哥相看福晋呢,皇上倒好,把我这个皇后撇开……姑母您再不好,后宫可就没乌喇那拉家的位置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说是表侄女兼儿媳妇了。 如今在皇后眼里的姑母早已失去了太后的权柄和威严,她对太后的忌惮和敬畏也逐渐消减,甚至觉得自己如今要拿捏她也是轻而易举,抱怨起来也是肆无忌惮。 “青、樱。”太后闻言有些急了,她这些日子虽然过得浑浑噩噩,但“宫里不能没有乌喇那拉家的女儿”这样的观念就像是有烙印一般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脑子,越着急越说不出话,等她艰难憋出这个名字,几乎憋红了脸,嘴角流涎。 宜修仗着太后看不见,也不掩盖自己眼中的嫌恶,给了绘春一个眼神,自有人来把太后难以自控,涕泗横流的脸擦干净。 是啊,怎么忘了堂弟那尔布还有个女儿,小是小了些,但让三阿哥等她几年也不是不能操作。 三阿哥可是皇帝唯一长成的儿子,怎么能不被她乌喇那拉家的女人拿捏。 戏唱完,雍正给永寿宫赏了宴,可谓是给足了曦滢脸面,等其他人都出宫了,齐妃也急匆匆的去找儿子去了,曦滢的母亲董氏和大嫂富察氏可以在宫里多留一会儿。 永寿宫没了外人,董氏拉过两月未见的女儿看了又看,万分心疼:“看着怎么清减了,在宫里可有受委屈?” 好吧,有一种瘦叫妈妈觉得你瘦了,曦滢搂着董氏撒娇:“宫里虽然不如家里自在,但好吃好喝哪有清减,明明圆润了。” “女儿有家族当靠山,谁敢委屈我,便是有不长眼的挑衅,都让我撅回去了。” 董氏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你刚入宫的时候就传话内务府弄鬼又是怎么回事?” 曦滢倒也没细说:“不知道是谁弄鬼在我宫里放脏东西,被我发现了,不过放心吧,你女儿有仇必报,已经报复回去了。” “报复回去了?”董氏立刻想到了内务府之前的动荡,还有曦滢之前传出来让马武收拾尾巴的口讯,“之前内务府的事真的是你……” 不能吧?她女儿这么能干,就这么几天就险些团灭内务府?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不过就是随口告诉皇上,市井的鸡蛋一文一个还怕贵,但宫里要三两——别的我可什么都没干,这事儿告诉告诉阿玛让他心里有数就是了,别处可别漏风。” 董氏瞠目结舌,半晌才警告的看向自己的大儿媳妇:“老大媳妇你今天什么都没听见。” 富察氏乖顺的点头,这么大的事,谁敢乱拿出去说。 曦滢对此也一点都不担心,她入宫前,在离别的酒里加了一口忠心药丸,就是为了防止家里有谁利欲熏心背刺她的。 减小剂量的药效并不会控制他们的行为,只不会背叛曦滢而已,很是好用,之前曦滢在永寿宫的水源里也投了,现在满永寿宫十多二十口人,连对家安插的探子都成了二五仔,一味的拿话糊弄自己的前主子,一点破绽都没有。 很快就到外命妇该出宫的最后时辰了,董氏依依不舍的拉着女儿手,恨不得一步三回头,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曦滢心里一软,附耳同她说了句悄悄话。 董氏闻言,惊喜的看向曦滢:“真的?” 曦滢语焉不详:“八九不离十吧,您知道就好,也别声张。” “我省得。”董氏喜笑颜开,扶着富察氏的手乐滋滋的走了。 ------------------------------------- 比起头一日听戏的委婉,第二天同宗亲福晋的会见就单刀直入多了。 毕竟主题只是各家长辈畅所欲言自家儿子孙子想要什么样的理想福晋罢了。 曦滢笑着听了,一一记在小本子上。 当然也有私下已经接触过待选秀女,甚至已经口头讲好的,这种的福晋私下告诉曦滢,曦滢也不记在要递交给雍正的小本子——毕竟秀女选阅之前私下定亲可是重罪,只在心里记下了,答应等殿选的时候替她们打边敲。 虽然最终拍板的是皇帝,曦滢没给她们准话,但福晋们已经记下了曦滢的人情。 等她们出了宫,和妃比皇后更能干大方友善的话很轻易的便在私底下传开了。 往后外命妇请安,也更爱往永寿宫递牌子了些。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等这样的言论在宫外绕了一圈,终于通过乌喇那拉氏的残余耳目传到景仁宫的耳朵,气得皇后练字都消不下气去,直把宫里陈设的瓷器都砸了个稀烂。 和妃这就要占领舆论上风了,再过阵子,岂不是要真的踩在她的头上! 等她发完了火,却又见剪秋期期艾艾的绕过满地的狼藉走进来。 “什么事值得你这个表情?” 剪秋小心的偷眼觑了宜修一眼:“娘娘,您别生气……敬事房的小春子递了信儿,整个四月和妃都没有换洗。” 宜修闻言,只觉头皮发麻:“什么?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有孕了?”她焦躁的在满是狼藉的殿内踱步,“太医院怎么没报上来?” “上个月并未诊出她有孕……或许是和妃月事不调?” “哼,她这般养尊处优的格格,拉的弓比皇上的御弓都硬,还能月事不调?”欣常在的单还没完结,这边和妃疑似又要来新单,打胎小队长心里愈发焦虑,“永寿宫那边有信儿吗?你觉得她知道自己有孕了吗?” 剪秋立刻回答:“恐怕不知,前天永寿宫看门的小李子还传信说和妃晚间穿着旗鞋踢毽子——如此不谨慎,不像知道的样子。” “咱们在永寿宫安排了这么多避孕之物,你去找小李子让他想法子确认,和妃到底发现没有……不行,你再安排送些进去。”宜修嘴边勾起一个冷笑,捻着手里的佛珠,喃喃自语“不知道好啊,就让这个孽子,悄无声息的来,然后悄无声息的去陪他的兄弟吧。” 第26章 选秀倒计时 皇后私下的疯言疯语,甚至还没过夜就通过耳报神传到了曦滢的耳朵。 呵,她一直好奇在她宫里搞动作的到底是三个中的哪一个,虽然这三个嫌疑人曦滢对付谁她都不冤。 但或者毕竟还是有些好奇心嘛。 给点鱼饵,这真凶不就坐不住了。 曦滢一边思索,手里的鱼食缓缓撒入鱼缸,争得池中物纷纷抢食。 “我的好主子,可别再喂了,这鱼傻的很,您一直喂它一直吃,迟早被撑死。”春妮见状一脸无奈的从曦滢手里鱼食收走,拧了帕子给曦滢擦手,一边唠叨。 “皇上本就是看这锦鲤祥瑞才赐您的,要是喂死了多不吉利啊。” 曦滢的手空了出来,下意识的摸了摸如今还十分平坦的小腹。 春妮担忧的看向曦滢:“主子,皇后娘娘这般行事,您打算如何应对呢?之前的东西也一直放着,您的身体……” “无妨,她既然想动手,咱们便给她这个机会。”曦滢已经有了盘算,反正这些雕虫小技,影响不到被她的神魂保护的身体和孩子,“纳兰姑姑,这几日送来的东西,咱们把手稍微松一松,没个可乘之机,她们还怎么做坏事呢。” 纳兰姑姑瞬间明白了曦滢的意思,无非就是想抓个现行把事情闹大。 想想内务府剧变,纳兰姑姑在心里默默为景仁宫点蜡,活该。 ------------------------------------- 却说那日齐妃同曦滢一起听完戏,看那六个候选的格格,除了一袭红衣的董鄂格格让她有些退却,担心自己儿子拿不住这般的张扬的格格。另外五个格格她这个也满意,那个也想要,觉得无论选谁都跟她的宝贝三阿哥天仙配。 结果等她回长春宫问起弘时的想法,他偏偏就相中了那个红衣的董鄂雪微。 也说不上一见钟情,毕竟只是隔了好几丈远的瞭望,但也不知道为何,弘时就是看到她了。 三阿哥耳根子本来就软,一向不敢违逆老爹和皇后的吩咐,唯独在齐妃这里能稍微任性些,虽然在母亲的坚持之下已经有些摇摆不定了,但行为上还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气得齐妃睡不着,兀自在长春宫生了两天闷气,第三天看曦滢得了空,气呼呼的跑去永寿宫发牢骚。 曦滢听着她的唠叨,早已开始神游天外:不是,齐妃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们已经是可以抱怨儿子的关系了? “叫我说,三阿哥就这么远远的看一眼,怎么就看上董鄂格格了。”齐妃大概是终于说累了,端起茶杯牛饮了一大口,看向曦滢,试图找到些认同。 “董鄂家的格格不是挺好的吗?阿玛得力,性格爽利,人也娇俏,管家也是一等一的娴熟,闺中走亲戚的时候没有人不称赞的。”曦滢不解,难道因为是儿子选的,所以不满意?婆媳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齐妃吭哧半天,终于说:“就是怕她太爽利,把三阿哥压制了。” 曦滢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等到晚上雍正过来,她把这事讲给他,雍正也气笑了:“妇人之心。” 曦滢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雍正,不许看低女人。 雍正识趣不再说,只问:“那董鄂格格真的这么齐全?” “皇上殿选的时候一看便知,臣妾觉得您替三阿哥挑出来的六家的格格都是极好的,不如挑个三阿哥自己喜欢的,以后也能举案齐眉夫妻和睦。” “罢了,再说吧。”雍正觉得曦滢说的也有道理,忽然想起了过去——谁年少时不梦想娶个心仪的福晋长厢厮守白头偕老呢。 自己没得到的,也不是不能成全自己的儿子。 ------------------------------------- 转眼终于到了殿选的日子。 选秀本就是八旗全体动员的活动,参加选秀的适龄秀女数千人,整场选阅按旗分为四天。 曦滢连晨间的请安都请了假,一早便收拾妥当,等着雍正下了早朝,一同用过早餐,才往绛雪轩去。 看曦滢吃早膳都一副心不在焉跃跃欲试的样子,雍正笑话她:“还真是小孩子性子,这选秀可是苦差事,你既然要求了,可别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儿便不来了。” “瞧皇上说的,怎跟臣妾想学画画之时,大哥泼臣妾冷水的说辞一样。” “朕的和妃娘娘自然是有恒心的,不过好在这样的苦差事你只干这一次便够了,朕念及选秀抛费甚大,打算本朝只办这一次选秀,以后你也看不见了。” 曦滢不是很懂雍正的脑回路,他标榜自己“不好女色”,不需要办这么多次选秀来充实后宫,这是一点不想别的原因啊,他不会真的觉得自己的好大爹勤勤恳恳按期选秀就是为了自己后宫吧。 “咱们八旗选秀,每届几千人,由户部发给银一两,并赏茶饭,满打满算每次选秀也就花个万两银子,您的后宫不必进新人,宗亲们可要拴婚的,为了省下这点钱,皇上准备直接把皇家宗室的婚配权让渡出去,以后就让他们肆意联姻了?况且旗人男子三年一比丁,您大可看出他们的弓马骑射精神面貌,女子身居闺阃,您就不打算管了?旗人女子对八旗和族群的认同感也不需要了?”曦滢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雍正。 “就这一万两银子,您的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少摔打两个瓷瓶都省下来了。”她昨天看账本,这个月宫里报损瓷器的花销可就破万了。 “臣妾可听说了清查秀女中,汉军旗已有秀女数人都缠了足,旗人禁止缠足,如今选秀尚且有人铤而走险,您若不管岂不是让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 前面那些什么婚嫁权都是胡扯,皇帝想干涉婚姻自由怎么都能干涉,但满人一向不举姓,若没有在选秀的绿头牌上写上姓名,旗人女孩子们可能一辈子只能是个“二妞”、“三妞”、“某人媳妇”、“谁他额娘”,别说本就不多的自我认同感,连宗族和民族认同感都会失去。 最重要的是 ,诸如缠足之类损害女性身体,限制女性行为的陋习曦滢是深恶痛绝,绝对不想让它有任何蔓延发扬光大的机会。 但在雍正听来,他心里的本末跟曦滢的可是反的。 就这么一息之间,他已经回想起老八可就是靠娶了安亲王家的外孙女积累到原始政治资源,以至于发展到在朝堂一呼百应的。 不行,绝对不行! “唔,这事儿是朕想少了,回头再合计。” 第27章 选秀 其实有一点雍正的确说的也没错,秀女的选阅是个苦差事。 秀女如同走马灯,撂了牌子就能出宫,回家还能赶得上吃晚饭,但是高高在上的考官就不同了,雍正每天坐班已经长出了铁屁股,但曦滢懒散惯了,多看一会儿就累了。 满蒙旗的秀女基本没在雍正的择偶范围之内,象征性的挑了早就内定好的富察氏和博尔济吉特氏进他的后宫,其余时候都是在拿着曦滢小本子里记下的择偶便好按图索骥,曦滢时不时的在一旁打边敲,见到已经内定好的秀女,偶尔说一句“她看着是不是跟某某喜欢的类型对的上?”之类的。 在不违背雍正政治考量的情况下,雍正一般大手一挥便留下牌子给他们拴婚。 不仅难得慈父的满足了好大儿的心愿把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雪微指婚给了弘时,甚至他还灵机一动给死对头老八的独子贝勒弘旺挑了个八爷党已故官员的侄女,舒穆禄氏。 总之你们锁死,等他腾出手来,方便一锅端,势力范围不许再扩大了哦。 曦滢:目标顺利完成√ 雍正:任务超额完成,不愧是朕√ 等曦滢耐着性子陪雍正看了两天,选完了满蒙的秀女,曦滢已经开始审美疲劳,选秀进度条终于过半。 选秀的第三天,开始选阅汉军旗的秀女。 选到这里,曦滢对剧情中的选秀名场面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主要是太后不在,有些剧情就是注定没办法发生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安陵容还是靠着自己表面的宠辱不惊留了牌子。 夏冬春也因为名字有趣被雍正一时兴起的留了牌子。 既使没有太后,济州协领沈眉庄还是被问到了“可读过书”这样的问题。 “读过女训和女则,略识得几个字。” “这两本都是讲女德的,不错。”雍正随口称赞,继续问“可曾读过四书?” “臣女愚钝,不曾读过。”虽然太后不在,但她还是按照母亲给的标准答案回答了。 雍正闻言,兴趣淡了些。 但沈眉庄本来就是他内定要选的人,曦滢也不介意无中生有的做个顺水人情,给她说句话:“女训女则,若是读懂了,知行合一也很好。” “是,谨遵娘娘训诲。”这也是个好闺闺放第一,九族忘身后的奇女子,也不知道这句话她有没有听进去。 不过作为这个小世界的造世主亲自为气运之女精心塑造的配平工具人,要听进去应该很难吧。 待选的秀女并不知道上首的娘娘到底是哪个主子,只知道不是皇后和太后,也只能笼统的称句娘娘。 听曦滢这么说,倒是引了雍正的侧目,在他眼里满洲的姑奶奶们可潇洒的很,这话一点也不像曦滢说的,小声打趣:“和妃娘娘长进了?” 曦滢:大庭广众之下,笑笑算了,还能离咋的? 沈眉庄自然被理所应当的留了牌子。 下一个便是大名鼎鼎的甄嬛了。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七” 可惜,叫名字的时候,她在走神。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七”若非旁边的好闺闺沈眉庄悄悄给她一肘子,她还回不过神来。 赶紧跪下请安。 只听上首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轻快好听的声音:“噗嗤,怎么还走神了呢,不畏惧天威,怪有趣的。” 听不出考官的喜怒,甄嬛的头皮有些发麻,连忙告罪。 这些天看多了繁花似锦,难得出现了一朵清新脱俗的白莲花,倒也不再计较这些小节:“你叫甄嬛?是哪个字。” “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的闺名。” “你的意思是,皇上是楚灵王,偏偏就好你这楚宫腰?”曦滢都懒得揪她念错音来嘲笑她学艺不精,而是把她把皇帝比昏君的罪过定下。 上首的娘娘语气跟刚才并无不同,却偏偏一句话好像把她推入了深渊,一时有些懊恼,带嬛字的诗这么多,怎么就嘴快吐露出了这句呢。 雍正闻言也有些不高兴了,说他抄家皇帝,冷面皇帝他都能全盘接受,唯独昏聩之君,不行! 他心里已经开始阴谋论难道是老八老九又在外头抹黑他以至于都传到闺阁去了? “抬起头来。”他倒要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到底是如何面貌。 但当雍正看清跪在底下,低垂着眉眼的甄嬛,瞬间梦回三十年前,一时间哑了火:“罢了,年轻姑娘学艺不精在天家面前忍不住一时卖弄也倒情有可原。” 知道自己这算是被皇帝轻轻放过了,甄嬛心里松了一口气,一时又有些担心这个名声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姻缘。 罢了,实在不行,实初哥哥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谁知随即传来太监的声音:“甄远道之女甄嬛,留牌子,赐香囊。” 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雍正骤然得到一个天将的纯元手办,一时间心情大好,没了猫猫惊吓,没了殿前失仪的罪名作筏子,孙妙青也被雍正大发慈悲的放过了。 原本想着找个理由随便发落孙妙青,给她苏州织造这个铁杆八爷党外加年羹尧妹夫的二五仔哥哥一个警告。 既然她没错处,便算了。 一个姑娘放过就放过了,影响不到大局。 殿选终于结束,曦滢懒得奉承雍正,推说乏了便把雍正自己扔养心殿,雍正倒也不计较,转而乐呵呵的惦记起来他新选到的纯元小手办, 虽然殿选太后不在,她身边的竹息是替主子去看了的,这会儿皇帝得了个像纯元的秀女的事情已经传到太后和皇后耳朵里。 皇后急匆匆的拟定了入宫秀女的位分,便上养心殿打探情报了,一切都看她发挥了。 一番推拉,她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宜修也不多留,订单积压,她现在可忙得很。 “和妃那边如何了?有什么动静?” “听说近些天和妃的食欲不振,神思不属,想来也该来月信了。”剪秋的回话阴恻恻的,让人心生恐惧。 宜修却笑出了声,这宫里跟她作对的,不管是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欣常在呢?她如何了。” “近来天气渐热,欣常在消瘦了许多呢,不过听请脉的章弥说,她这一胎多半是个公主……”要留吗? “多半那就不是一定,既然已经做了,便不能停。”她乌喇那拉宜修心善,听不得宫里孩子的哭声。 第28章 事发 曦滢今天打算掀桌子了,一早上派纳兰姑姑亲自去了景仁宫告假。 纳兰姑姑回来说,皇后听说曦滢身子不适,一通关切听说是她“月事不调,应该没什么大碍,不必劳烦太医”之后,一脸放下心来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发话让曦滢好好歇息几天。 曦滢既然假装身体不适,自然赖床还没起,听了纳兰姑姑的话,侧躺着拿手撑着脸调笑:“你猜你走了之后她有没有大笑三声?” 纳兰姑姑向来是慎言,听了曦滢的调笑,也只是陪着笑了声,没再搭这个话头:“娘娘可要起来用些早膳?” “起吧,今日穿那件月白的袍子。”那件衣服是她闺中的旧衣,日常且清淡,装病嘛,多少还是要有些装病的诚意,不舒服的人哪有精神打扮,“头发也梳简单些。” 下面的人得了吩咐,纷纷开始忙了起来。 等曦滢收拾妥当,外间的早膳也已经摆好。 林林总总的摆了一桌子。 不过有几品糕点,以及她惯常会喝的杏仁乳被放在了最远的地方。 殿内没了外人,纳兰姑姑介绍:“这几日娘娘爱喝的杏仁乳的杏仁被换成了桃仁,五仁酥里的杏仁也是如此,除此之外,山楂糕娘娘对娘娘也是不相宜的。” 啧,居然是老招数,打胎大队长黔驴技穷了?看她后面的剧情还能想出这么多招数,不应该啊。 难道是急着抢曦滢知道自己怀孕前的时间差,急中出错了? 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毕竟魔术不被拆穿的最好方式,就是成功之后别再复现。 曦滢略吃了两口被反复检查过没问题的点心,抬眼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皇上应该也在用早膳吧?” “这个时辰皇上怕是刚下早朝,多半还没传膳。”春妮看了一眼自鸣钟回答。 没吃啊,那别吃了,正好挤出吃饭的时间来当侦探。 毕竟论时间管理,谁抵得上胖橘这个大师,前朝这么多事便罢了,还要来后宫破案。 “去,派人去请太医来,就说我肚子痛得厉害。”春妮应了一声,打帘子出去了。 随后曦滢让春囡重新摆了桌子,把她“爱吃”的杏仁乳和五仁酥放到了面前。 ------------------------------------- 永寿宫很快就闹了起来,苏培盛收到永寿宫安插的二五仔传来的消息,也不过就片刻功夫。 彼时雍正正和怡亲王用早饭,难得轻松的说了些闲话。 看永寿宫的小太监同苏培盛咬耳朵,苏培盛变来变去的表情,他放下筷子:“什么事?” 苏培盛看了一眼怡亲王,稍微有些为难。 怡亲王正打算告退,雍正先开口:“十三爷不是外人,什么事支支吾吾的。” “是和妃娘娘早上身子不爽利,传了太医,太医说和妃娘娘已经有孕月余,只是……皇上要不要去永寿宫看看?” 苏培盛语焉不详,但如果单单是怀孕,不该是这个语气,多半是有什么不好,又不好讲得太明。 雍正闻言,一拍大腿:“罢了,那便去看看,先前嘱咐的事,十三弟可先去办,朕去去就来。” 等出了暖阁,雍正才问:“怎么回事?” “娘娘今日本就身子不爽,吃过早膳肚子就疼得厉害传了太医,太医说是近来接触到活血之物所致,这会儿永寿宫里的人正带着太医排查。”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怎么说?” “如今永寿宫兵慌马乱的,加之景仁宫毕竟离得远些,恐怕皇后娘娘不一定收到了信儿。”苏培盛小心的觑着皇帝的脸上,斟酌着说。 雍正一马当先的走进永寿宫的正殿,却见曦滢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待在炕上,抱着纳兰姑姑抹眼泪。 她一袭月白的袍子,素着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是雍正尚未见过的娇弱姿态。 罢了,哪怕平时再周全,到底还小呢。 雍正走上前,本想伸手抱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曦滢这会儿也不想着行礼,也抽抽嗒嗒也不说话,轻轻推了推雍正,湿漉漉的眼睛无言的看向他。 “怎么回事?”雍正看向跪在一旁的芝林。 “回皇上,太医带着奴才们,初步已经找出了这些东西,除了早膳里的杏仁换成了有毒的苦桃仁,还有之前的避火图和寝室的脚踏,内务府新送来的窗纱都泡过了麝香……”芝林小心翼翼的回话,“苦桃仁有毒,孕妇常饮用加了桃仁的杏仁茶,会导致胎死腹中,生下的死胎会身带青紫瘢痕。由于两种茶苦味相近,若非细辨难以分出。” 电光火石间,雍正似乎有点读懂了曦滢眼中的未曾宣之于口的质疑,天将一大锅就这么扣在了他头上:“天可怜见,朕发誓这绝不是朕的意思,到底是谁干的,朕必当查个水落石出。” 雍正对着曦滢湿漉漉的眼睛,就算是被质疑,也半分生气不起来,指天发誓,可不能因为他过度防备了年世兰就怀疑他在此事中的清白。 曦滢这才慢吞吞的起身,扑到了雍正的怀里,带着哭过之后的鼻音:“皇上,我害怕。” 雍正软了声气:“不怕,朕在呢,太医怎么说?” “还好摄入不多,虽有些见红,但卧床修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带着小李太医一同过来的左院判赵太医战战兢兢的说,心里想的是他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又碰上了这种后宫阴私。 “皇上,当年姑爸爸(孝昭仁皇后)入宫不到一年便崩于小产(此说法来自传教士),臣妾会不会也……”曦滢细声细气的说,不过她的话很快被雍正打断。 “不会的,别瞎说。”雍正是他兄弟中迷信的翘楚,一语成谶的事他深信不疑,听曦滢讲丧气话,立刻打断。 “臣妾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内务府送来的,如今臣妾自己都不知道孕信,内务府先有人下手了,难道真的是内务府妄图把控皇家子嗣?皇上几十个兄弟,母家是外八旗的兄弟唯理亲王和敦亲王活着长大,皇上的膝下孩子全是汉姓女子所出,就乌喇那拉所出的大阿哥和纯元皇后的二阿哥都……” 曦滢偏不把嫌疑拉到后宫,而是拔高到了另一个高度,甚至拉出死去的白月光,虽然大阿哥和纯元皇后母子怎么死的曦滢心知肚明,但不妨碍她生拉硬拽,反正唯结果论,她的逻辑也是闭环的。 她从没有毫无根据的攀扯某一个人哦,甚至她口中皇后还是个受害者。 “查!朕必彻查出一个真相。”敢拿捏皇家子嗣,不想活了。 下一刻,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柔则生前素来爱喝杏仁茶——苦桃仁、死胎、青瘢和纯元,看似巧合的蛛丝马迹忽然串在了一起,难道她也是被害死的? 那不得大查特查! 第29章 反应 沉默瞬间蔓延,偌大的暖阁只能听见曦滢轻轻啜泣的声音。 偷眼看到雍正黑青的脸色,院判心里叫苦不迭,这和妃还真是搞事情的不嫌事大,她敢说自己都不敢听,生怕真的被灭口,只敢在一旁装鹌鹑。 这位高权重还爱医闹的病人家属真难伺候。 这永寿宫看来暂时是住不得了。 “你身子弱,别哭了,朕必然给你做主的。”雍正勉强软化下声音哄道。 但吩咐苏培盛又换回了冷硬的语气。 “苏培盛,立刻去把体顺堂收拾出来让和妃权且住着,永寿宫你亲自盯着洒扫,若再出差错,提头来见。” “还有欣常在那里——近来请安的时候见她都觉得她脸色难看,别有什么差错。”曦滢也没忘了每日一贤,虽然她跟欣常在不对付,但提一嘴又不费劲,至于最后如何,那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知道你协理六宫尽心尽力,但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好好休息,别操心,朕会派太医去看的。” 雍正内心有些可惜,曦滢目前协理六宫之事还做得挺好的,不仅没什么错漏,降本增效的措施卓有成效,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能全方位的压制华妃。 华妃独自弄权的时候,后宫在华妃的威压之下日子难过,她可是跋扈到正大光明的撤走其他妃嫔的牌子。 所以此时雍正也很是矛盾,要收回曦滢的宫权吗?或者再给她找个帮手。 苏培盛匆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小夏子进来传话:“皇上,皇后娘娘和其他娘娘都来了,可要让他们进来?” 想起自己后宫这群聚在一起便没个清净的女人,雍正更烦了,甩了甩手里的十八子:“她们怎么都来了,也没个消停,罢了都请进来吧。” 过了片刻,一脸关切的皇后打头,带着嫔妃们进来了。 “早上不是还说和妃没有大碍吗,现在这是?”请过安,皇后迫不及待的展示这自己的贤惠,心里却暗恨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在她身后半步的华妃脸上带着几分怨怼和嫉妒,和妃进宫不过两个月余,如今就有了孕信,凭什么大家都能怀,便就是她,失了孩子之后便怀不上了。 难道上天在怪罪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愿再赐她一个孩子吗? 端妃!每每这个时候,华妃只觉得自己恨得眼睛都在滴血。 站在更后面的齐妃看着面色苍白的曦滢五味杂陈,一方面的确是有些担心和妃这般的出身,若是平安诞下阿哥,自己儿子的地位不保,另一方面,又觉得曦滢在三阿哥的婚姻大事之上是出了力气的,若非如此,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给三阿哥指婚。 还有一点,她一直没说过,有时候同曦滢待在一起,总能想起她已经不幸早逝的唯一的女儿,她当年也同和妃一般聪慧伶俐又周全,机灵得不像自己生的孩子。 罢了,就算曦滢诞下阿哥,皇上都是个老头了,能不能活着看到他长大成人都是个问题,还不如盼着弘时快点替皇上生下孙子,已经长成的有子嗣的长子,怎么都比黄毛小儿的竞争力大吧? 大概是近来少在皇后身边奉承,没怎么被洗脑的情况下齐妃倒也没生出什么太大的恶念,反而在心里把自己宽慰了一番,决定等三阿哥成了婚就催生。 太医战战兢兢的向皇后禀告了情况。 宜修听完,发挥出奥斯卡影后都望尘莫及的演技,只见她轻轻的颦着眉头,语气万分心疼:“和妃妹妹真是遭了大罪了,宫中竟出了这般恶事,本宫定会详细察查,还你个公道。” “皇后把好好的后宫管成这样,近年来常有妃嫔落胎之事,想必是没能力查出真相,这件事不必你查,朕亲自查。” 不得不说,夫妻几十年,雍正是真的很能捏到宜修的脉门。 就这么一句话,扎得皇后当即变了脸色,起身请罪:“是臣妾等管理后宫不善,请皇上恕罪。” 一个等字,成功让华妃变了脸色,谁不知道虽然她和和妃协理六宫,但这次出了差错的内茶膳房和绸缎库被她攥在手里呢。 现在让人钻了空子,平白在皇上面前丢脸。 早知道之前便不该看茶膳房和绸缎库油水大便攥手里,若是分出去了,今日也不会被皇后这个老妇攀扯。 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内茶膳房、绸缎库和永寿宫的奴才不当用,竟被歹人钻了空,合该把他们都拉到慎刑司严肃处置,以正宫闱。”华妃发狠道,全然不想管这群人的死活,也绝口不提自己的疏漏,总之错的不是她,让她不痛快,都得死。 曦滢不想理会华妃发疯,伸手拉了拉皇帝的袖子:“皇上,臣妾身边的宫女太监并不是太医,辨不出这等脏东西情有可原,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平日也都尽心尽力,请皇上明鉴。” “和妃说得有理,华妃你太过急躁了,况且永寿宫的事自有和妃裁决,你不该管。”铁人三项的华妃和眼下娇弱宽和的和妃放在一起,雍正自然是站在曦滢这边。 被雍正责备的华妃表情愈发哀怨了。 皇上对她的眷顾果然淡了吗? 可惜雍正现在并不想接茬她的眉眼官司,不过是拈酸吃醋。 苏培盛从外面进来,禀报说体顺堂已经收拾好了,曦滢顺势露出了一个疲惫的表情。 体顺堂? 体顺堂!那可是皇后在养心殿时候的居所,现在居然要让给和妃住? 那未来她这皇后之位要不要让给她? 曦滢:也不是不行。 皇后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的神经疯狂跳动,口腔中一股铁锈的味道蔓延开来。 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除了昏招,一招不成反受其害。 但她还是强撑着口是心非的安慰:“既如此,和妃便安心养着,想来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曦滢虚弱疲惫的闭上眼睛。 随即她感觉自己被雍正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公主抱啊,这个姿势看似浪漫,实则一点也不舒服,且没有安全感,整个腰部悬空,总觉得一个不好就要出溜到地上了,曦滢不得不伸手紧紧抱住雍正的脖子。 更拉仇恨了。 第30章 调查 还好养心殿西侧开了直通后宫的侧门,不然若是被皇帝抱着从正门在来陛见的官员的众目睽睽下进去,说不定第二天就会被御史台大参三百本,钮祜禄和妃是妖妃的消息,就会风传出紫禁城,说不定还会经典永流传,从此雍正多了个真爱。 自此比肩他太爷爷皇太极和皇爷爷顺治,跻身痴情皇帝之列。 说不得还会有后妃粉在贴吧吵上八百楼,争一争雍正的真爱到底是钮祜禄氏还是年氏还是纯元,或者皇太极,顺治和雍正谁才是最爱老婆的皇帝。 就算是曦滢也会觉得社死得脚趾抠地。 体顺堂内,苏培盛早已亲自收拾妥当,雍正小心翼翼地将曦滢安置在床上,又亲自为她掖好被角。 “皇上,您日理万机,不必在此为臣妾操劳,朝堂之事要紧。” 曦滢已经有些演累了,看着雍正满是关切的面容,面露感动轻声劝道。 快点走吧,不想演了。 雍正只觉得曦滢体贴,反倒是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无妨,朕等你吃过药便走。” 说话间,春妮小心翼翼的端来熬好的安胎药,雍正接过来,亲自用汤匙轻轻搅拌,待温度适宜,才扶起曦滢,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曦滢忍着苦一口一口的喝下药,忍不住一阵干呕,雍正心疼地轻轻拍着她的背,“慢些,不急。” 曦滢无语,这么苦,能不急么?长痛不如短痛,要不让她一口闷呢。 “太苦了。”曦滢快被苦哭了,这苦药汁子喝一口,她就会生出自己是在渡劫的错觉。 “良药苦口,喝完药许你吃一口苹果糖。”雍正耐心道。 一番折腾之后,曦滢终于“疲惫”的睡着了。 皇帝日理万机,再三嘱咐了太医好生伺候,然后匆匆回了前殿。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暖阁之内,受到传召的夏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殿中等待主子的吩咐。 雍正命他急查永寿宫的东西到底是谁干的,这件事到底跟内务府牵扯到了什么地步。 并要求他带人把前面抄没的包衣家族的财务都翻出来一一调查,务必要确认内务府是不是真的拿捏皇室的子嗣。 还有——当年纯元皇后的死,到底是谁之罪过。 夏刈领命,悄无声息的消失。 虽然是装的,但曦滢也真是实打实足不出户的在体顺堂养了好几天。 雍正一天天的眼见她脸色渐渐红润,终于在仔细问了太医之后同意她能稍微在养心殿的后殿转转。 虽说体顺堂是皇后在养心殿的居所,但本质上也不过是后殿的一间耳房,无论是自由度还是舒适度,都远不如永寿宫。 曦滢白天被迫休息以至于走了困,晚上睡不着,披着衣服坐在廊下夜观星象。 作为一个星君,她很轻易的便找到了自己的本体,神魂离开天界,她这颗伴星变得有些黯淡。 无聊啊,也不知道雍正查案查到了哪一步。 于此同时,养心殿西暖阁的铜漏滴答作响,雍正捏着密奏的指节泛白。 檐角风铃忽然叮咚乱响,玄色身影悄无声息掠入,落地时竟未带起半分风动。 “主子。” 夏刈单膝跪地。 “如何?” “奴才等查过了当日休整永寿宫的匠人,其中一人何保在之前的内务府清查中因为被家族牵连,已经流放打牲乌拉,另有一人张财在宫外做工之时失足跌死,前者被抄没的家产中寻到了打着年家印记的金条,而后者是——乌雅家旁支的姻亲,不过上个月他老婆孩子上山祭拜,不知怎的俱失足落了山。” “内茶膳房给和妃娘娘送早膳的太监小北子严刑之下承认了是他财迷心窍换了和妃娘娘的分例,但他每次同接头之人相见都是晚上,他并没真正看清过那人的相貌,不过从他屋子里抄没出的金条和张财家里查抄出来的是同一种。”夏刈说着,恭恭敬敬的呈上两家抄出的金条,雍正一看,果然是一样的。 “之前抄没的各家的财产,奴才等也在一一查验,只是数量庞大尚未查完,虽然各家的宅院里的确查出了些使人落胎的阴私之物,也说不好是用在了谁的身上,但其中的一些秘药,用过之后的脉案和先头孝昭仁皇后、温僖贵妃和平妃……还有先头造谣的几位阿哥的脉案对的上。” 都是有动机,却无实质性证据。 时间太过久远,久远到足以让这些人扫干净实质性的证据。 雍正亲自写下谕旨,着刑部会同大理寺重查内务府,那些搜出秘药的家族必须重点详查,务必确认内务府到底有没有拿捏皇家的子嗣。 谁能想到呢,刚被杀了一轮的内务府,还有被复二火的机会。 “纯元皇后薨逝,已经过了三十年,恐怕证据早已湮灭,并未查出线索,请皇上恕罪。”夏刈知道所有的任务中,最后这件恐怕才是重中之重,但却唯独这一件事年代久远查不出进展,他也唯有请罪而已。 “只是奴才同太医确认过,二阿哥当年,身上布满了青瘢,当年的府医明明诊断是因为胎里受惊不足,但受惊并不会出现青瘢,中毒才会。” 雍正沉着脸,垂眼盯着面前的金条,真的是华妃干的?可是纯元难产而亡之时,她并未入府,难道只是巧合,巧到两方害人都用了同一种方法? 当时亲历纯元薨逝的旧日妃妾,活到现在的不过皇后和病怏怏的端妃。 端妃闭门养病,想来应该做不了这件事,雍正其实已经预想到了一个凶手,那就是皇后。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铜漏滴答声格外清晰。 雍正盯着御案上被夏刈呈上的文书,许久之后他忽然冷笑:“好啊,竟没想到朕的后宫竟然有这么多魑魅魍魉。” 皇帝查案,只需要怀疑,不需要证据。 “夏刈,你亲自挑几个可靠的,围了景仁宫,奴才一个不留,带走严审,动静小些。” 虽然此时天色已晚,宫里早已落钥,但又什么能拦得住粘杆处的。 没有。 一道黑影忽然从曦滢不远处的回廊掠过,经西边侧门出去了。 曦滢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星空。 哟,客星见离宫。 这是皇后要遭殃了啊。 睡吧,说不得明天是个好天。 第31章 帝后对峙 亥正的梆子声惊得宜修手中银剪一颤,烛花 “啪” 地爆开火星,在罗帐上投下狰狞的暗影。她盯着铜镜里自己已经洗去铅华的脸上眼下泛起的青黑,忽然将妆奁重重推到一边:“剪秋,那东西当真处理干净了?” 正垂头替皇后梳头的剪秋赶紧松手,生怕把宜修拽疼了,玉簪从指间滑落:“娘娘放心,都混在景仁宫的污水里,趁夜运出……” “蠢货!” 宜修抓起桌上的翡翠镇纸砸向妆台,胭脂盒里的珍珠粉扬得满屋皆是,“当初就该一把火烧了!”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突然发疯般乱响,惊起栖在树上的神鸦,凄厉叫声刺破夜空,颇为不祥。 “外头是什么动静?” 剪秋惨走到窗前,透过雕花窗棂瞥见宫道尽头晃动的火把:“是侍卫,好像要拿人。” 她转身时撞翻了博古架,青瓷瓶坠地发出巨大的脆响。 眼下东六宫只住了她一个主子,定是冲着景仁宫来的。 一种危险的预感悄悄在这对主仆的心头蔓延,宜修死死攥住梳妆台前的缂丝流苏,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镜中倒影里,夏刈带着一队侍卫如鬼魅般逼近,玄色劲装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幽光。 “你是何人?怎敢深夜擅闯皇后居所。”剪秋色厉内荏的喝问。 “粘杆处夏刈,给皇后娘娘请安。” 宜修指尖攥紧腕子上缠绕的佛珠,珍珠流苏扫过手背,凉意沁进肌理。 粘杆处,还有另一个闻风丧胆的名字,血滴子。 “夏大人深夜造访,闹出这么大动静,让本宫如何能安?是皇上有何旨意?” 宜修强自镇静,勉力维护自己身为皇后的尊严。 夏刈单膝跪地,声线毫无波澜:“奉旨提审景仁宫所有宫人。” 殿内陡然寂静,烛火无风自动。 宜修轻笑道:“本宫宫中的人,犯了哪般过错?” 她故意将护甲叩在妆奁上,发出清脆声响,“便是有罪,也该由本宫这个一国之母亲自处置。”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只奉命行事。” 夏刈抬手示意,侍卫们立刻散开,“皇上吩咐,动静小些。” “放肆!” 宜修猛地起身,佛珠叩在妆台之上,撞出急响,“本宫倒要问问皇上,这是信不过本宫,还是听了什么腌臜小人的谗言!要这般羞辱堂堂一国之母。” 夏刈目不斜视,并不回话,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偌大的景仁宫,片刻之间只剩下宜修一个人。 她狼狈的攥着妆台边缘,指节泛白。铜镜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忽又轻笑出声,对镜簪上那支皇帝亲赐的东珠步摇,珍珠垂落时撞出细碎清音,仿佛模糊了远处传来的哭喊声。 养心殿内,雍正将被自己反复阅看过的密报拍在案上,朱漆桌面发出闷响。“传旨慎刑司,即刻提审景仁宫近身宫人,朕要听最干净的真话。”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月光透过窗棂在脸上投下森冷的阴影。 “苏培盛,去传皇后,朕要亲自问!” 苏培盛躬身退出。 养心殿暖阁内,檀香混着龙涎香萦绕不去。雍正盯着宜修走近的身影,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成婚当日,还是少女的宜修也是这般强装镇静地行过汉白玉阶。 “皇后可知,慎刑司的拶子浸过盐水?” 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 宜修伏身行礼时,鬓边东珠晃出冷光:“皇上深夜传唤,莫不是又听了什么小人谗言?臣妾刚才正在佛堂为皇上抄写《金刚经》……” “够了!” 奏折轰然落地,露出夹在其中的太医密奏,“柔则素日便爱饮用杏仁茶,且她制作的杏仁茶略带苦味,回味清甜。你便趁机将桃仁加入其杏仁茶中,是不是?” 雍正厉声质问。 宜修心中剧动,她以为皇上是要质问她和妃之事,却没想到他会猝不及防的提起纯元,但她自然也知道,无论如何也必须抵死不认:“皇上何出此言啊!臣妾断然没有做过这般残害亲姐的事!” “那你要如何解释,胎中惊惧不足的小阿哥,如何会浑身青瘢!你便是这般照料自己好姐姐的!” “皇上便这般想臣妾?三十年的情分原来是子虚乌有吗?” 宜修指尖抚过裙摆暗纹,突然落下泪来:“皇上,您可还记得臣妾入府那日,将同心镯捧到您面前,说‘愿如此镯,朝夕相见’?臣妾不过是个庶女,承蒙皇上垂怜才有今日。姐姐入府后,臣妾也是满心欢喜,虔诚侍奉,日日盼着能姐妹同侍君侧......” 泪珠坠在织金裙裾上,晕开深色水痕,“若说私心,不过是盼着姐姐身子好些,莫要重蹈臣妾当年失子的覆辙……大阿哥夭折之时,臣妾肝胆俱裂,推己及人又如何会残害姐姐的孩子!” 雍正喉结动了动,忽然想起久久未曾想起,今日却被宜修骤然提及的大阿哥,终究别开脸去。 宜修却膝行向前,环住他的玄色袍角:“这些年臣妾虽无嫡子,却将三阿哥视如己出,虽偶有不周之处,却也自认也算是慈母……” 她突然剧烈咳嗽,指尖咳出的血滴在青砖上,宛如红梅绽放,“若臣妾真是心如蛇蝎之人,何苦在太后病重时衣不解带伺候?” 雍正盯着她染血的指尖,想起纯元临终前也是这般,在素帕上洇开朵朵红梅,他硬下心肠:“夏刈,再调拨些人,抄检景仁宫,不得出现半点差错,也不许走漏风声,皇后——待口供出来再做交代。” 等夏刈退出去,雍正又吩咐:“苏培盛,明日开了宫门,派人去各宫传话,皇后凤体违和,近几日暂停请安,后宫妃嫔也不必侍疾探视,打扰了皇后的清净。” 不中用了,哪里会有扛得住粘杆处严刑之人。 宜修发出泣血的悲鸣:“搜查皇后居所,皇上便丝毫不顾及国母的颜面吗?” “你的颜面,是要你自己留的,若皇后当真清清白白,朕自然也会给你个交代,但若你不清白,自有别的法子全了国母的颜面。” 第32章 顶罪 宜修素来标榜简朴,抄检景仁宫并不需多少功夫。 这是帝后无言的对峙中,时间过得既快又慢。 宜修深知自己的宫里藏着什么,心里虽然也在盘算该如何开脱,但其实也明白如今也只是徒然的等着头顶悬挂的大刀落下罢了。 苏培盛捧着檀木匣踏入养心殿时,匣中麝香的气味混着殿内龙涎香,令空气愈发凝重。 雍正捏开盒盖,指尖碾过暗格里的褐色粉末,忽然想不起纯元临终前,寝殿里是否也有这般萦绕不去的香气。 “那只是臣妾头风药中的其中一味,”宜修鬓边东珠歪斜,却仍挺直脊背,“皇上难道忘了?臣妾弘晖夭折,每逢阴雨天便头痛欲裂,这方子还是太后生病前亲自过问......” “过问你如何用麝香戕害皇嗣?” 雍正将药匣狠狠掷在金砖上,碎瓷四溅,粉末扑了宜修满身。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刈疾步而入,手中染血的供状微微发颤:“掌事宫女剪秋听闻皇上已经命人抄检景仁宫,已经招了,说所有事皆是她背着皇后娘娘所为,与皇后娘娘无涉。” “其他人呢?还没吐口?” “兹事体大,他们恐怕也不敢轻易招认,请皇上再宽宥些时间。” “把剪秋带上来,朕亲自问。” 宜修指尖微颤,却在抬眼时换上哀戚神色:“剪秋自小跟着臣妾,定是见不得……” 话未说完,剪秋已被拖进殿内。 往日比答应常在还体面几分的掌事姑姑如今发髻松散,嘴角挂着血痕,却仍挣扎着叩首:“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娘娘一心礼佛,从不曾有过害人念头!” 雍正盯着跪在地上的剪秋,看着她嘴角不断渗出的血沫,忽然想起宜修初封侧福晋时,就是带着这个瘦弱的丫头站在他面前,眉眼低垂,却透着股执拗的劲儿。 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然真的会拿自己的命来填主子的罪。 “好一个忠心护主!” 雍正突然冷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惊得梁上栖息的鹦哥儿振翅乱飞。他猛地起身,骤然发难,“真当朕是那三岁孩童,任人糊弄?” 话音未落,雍正抓起手边的青瓷茶盏,狠狠砸向剪秋身侧。瓷片迸溅,在她脸颊划出细长血痕,可她连身子都未抖一下,仍死死叩首。 雍正踱步到剪秋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眼底翻涌着猜忌与怒火:“你一个小小宫女,哪来的胆子、哪来的手段、哪里寻的东西,敢在后宫掀起这般风浪?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内众人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剪秋只是将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声音虽虚弱却坚定:“回皇上,确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那你便一桩桩一件件的细说,每一件事,如何做的。” 仓促之间,剪秋自然想不到如此周全的谎言,只不停叩首:“奴婢作恶多端,坏事做习惯了,细节早已记不清了。” 雍正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他抬脚踹向剪秋,力道之大,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可剪秋很快又挣扎着爬起来,重新跪好,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如此较劲一般的死扛,让雍正的怒火持续飙升,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步走回龙椅坐下,摩挲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目光在宜修和剪秋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阴晴不定。 “慎刑司的手段,你该是知道的。” 他语气冰冷,一字一顿道,“今日你替主子扛下这罪名,明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有你好受的。若现在说实话,朕还能念你一片忠心,从轻发落。” 剪秋却只是惨然一笑,若真的说实话,她同样逃不掉,还不如一力抗下,摇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甘愿领罪。” 雍正盯着她,久久没有言语。 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鎏金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在死寂的空气里扭曲缠绕。 雍正心中满是愤懑与不甘,他自然看得出此事蹊跷,可眼前这主仆二人的模样,又觉得恐怕慎刑司也撬不开她的嘴巴得到真相,最终他烦躁地挥了挥手,沉声道:“朕倒要看看,这铁嘴铜牙,能硬到几时!至于其他人,也加紧审问,朕倒不信,这景仁宫的奴才难不成都是硬骨头。” “至于皇后,礼节疏失、御下不严、行事乖违,致使皇嗣受损,令禁足景仁宫,停行中宫笺表,非召不得出。” 宜修被侍卫架起时,听见剪秋压抑的呜咽。她垂眸望着自己沾血的裙摆,想起那支碎成了几节的玉簪 —— 原来有些罪孽,终是要用一生的梦魇来还的。 等事情平息,已过了子时,说要睡觉却睡不着的曦滢披着外袍去了暖阁。 被打发到外头的苏培盛看见忽然出现的曦滢,一时有些惊讶,在他看来,聪明人在这种龙颜大怒的关头,能明哲保身就不该贸然出现。 “娘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听前面热闹歇了,过来看看,皇上这会儿如何?” 苏培盛没说话,但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曦滢别在这会儿触霉头,不过里面的雍正已经听见了曦滢的声音。 “是曦滢在外面?进来吧。” 曦滢给了苏培盛一个眼神,苏培盛殷勤的掀开门帘,她便抬脚进去了。 暖阁的烛火并不算明亮,大约曦滢进来之前雍正也只是在发呆。 看她进来,雍正冷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冲曦滢招手,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可是外面的吵闹扰了你了?” 曦滢走过去,乖巧摇头;“只是有些担心皇上,气大伤身,还请皇上息怒,千万保重龙体。” 雍正摸了摸曦滢垂下的青丝,有些欣慰,又有些心虚,他今日质问宜修之事,是纯元难产的隐情,而曦滢被害之事,他几乎没有顾及,当下被害的正主就这么俏生生的站在这里关心他之时,所剩不多的良心竟然有些隐隐作痛:“到底是要当额娘的人,朕的小姑奶奶愈发体贴了。” 第33章 太后说情 皇后被处置之事,天刚亮便随着打开的宫门传遍了六宫。 翊坤宫的鎏金宫灯将华妃的影子投在茜纱窗上,她只穿着中衣踩着碎成齑粉的珊瑚珠来回踱步:“区区幽禁?难道皇上和她竟然还有情分!” 颂枝小心翼翼的替她披上氅衣。 华妃扯过大氅甩在地上,绣着金线的袍子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去把曹贵人叫来,本宫倒要听听,那个满肚子算计的,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延庆殿内,端妃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素手转动着青瓷药碗。外头的喧闹声传来,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轻声吉祥吩咐道:“去传太医,就说本宫身子不适,要让整个后宫都知道。” 吉祥愣了愣,端妃却已阖上双眼,腕间银镯轻响,“华妃越积极,太后就越要保宜修,你以为是落幕,实际上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长春宫的齐妃攥着三阿哥的课业,急得在殿内团团转,她倒是也没那么关心皇后,只是担心,没了皇后的背书,三阿哥的储位—— “翠果,去,好好监督阿哥读书,你亲自去。” 雍正正等着景仁宫其他旧人的口供,但比口供先到的,是太后的传召。 寿康宫的檀香混着浓重的药味愈发刺鼻,太后强撑着坐起,枯槁的手指紧紧攥着佛珠,因着她中风之前同皇帝关于处置乌雅家的分歧产生了冲突,她便一直不愿见他,但今日不见不行了。 太后半靠在软垫上,中风未愈的右手微微蜷曲,颤巍巍地向雍正伸出。屋内熏着安神的安息香,太医开的药汁在铜炉上冒着热气,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布满皱纹的脸。 “来坐、许久未见…… 让额娘看看你。” 太后的声音虚弱,在宜修的精心照顾之下,她的机能的确也恢复了许多,至少能慢慢的说些简短的句子,这种关头,还真成了宜修最后的保命符。见雍正走近,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紧锁的眉头,“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雍正看着母亲颤抖的手,心中泛起一丝酸涩,他曾经多渴望母亲的温情,今日终于得到,却也是因为太后另有所图,他冷声道:“皇额娘召儿臣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自然也因为皇后,当年圣祖爷处置宫闱之事,最重一个‘隐’字。还记得孝昭仁皇后薨逝也有蹊跷,彼时你还未出生,圣祖爷遮掩得如何干净,才不至于污了他的盛名……”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竹息连忙上前轻拍后背。 待气息稍稳,太后握住雍正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宜修的事,牵扯太多,既然剪秋认了。留她后位,幽禁景仁宫,也算惩戒。” “皇额娘要儿臣学先帝,将纯元之死的真相和皇嗣受损之事也彻底抹去?您明知道儿臣因为接连失子受到了何种诟病。” 雍正的声音低落下来,他在太后这里就这般不值钱? “你如今根基未稳,前朝波谲云诡,后宫万不能再乱了……” 说着,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额娘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只盼着能看着你稳坐江山……” 雍正望着母亲苍白憔悴的脸,心里也知道,太后虽有私心,但说得不算有错,他皇位不稳,贸然废后确实会引起前朝的震动和质疑。 如今还没废后,只是停了皇后的中宫笺表,朝堂上便已经有了些讨论,今日的朝堂之上,有求情的,有劝他大局为重的,有不长眼先打破砂锅问清楚皇后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明正典刑的,自然也有写了请安折子来看他笑话的。 彼时的他看着争执不休的大臣们,心中满是烦躁。他如何不知皇后之事早已不是单纯的后宫纷争,而是牵扯到前朝各方势力的博弈。 隆科多或许是听了太后的吩咐力保皇后,年羹尧一党则想借此机会提升年氏地位,而那些清流言官,不过是打着正义旗号,妄图左右圣意。 倒是钮祜禄家,近来老实安分得很,倒是让他有些宽慰。 或许幽禁皇后,对他家也算是个交代。 但是柔则呢?她和她没有福分睁眼看过这个世界的孩子的性命,该如何偿还。 前朝之事先帝还能以赏人的由头把宫妃打发了出宫去,如今随着汉化的深入,这一套也行不通了,况且宜修那是皇后,不可能这般消失得毫无波澜。 除非病逝,雍正的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若这般替她母子报仇,柔则会为此欣慰吗? 印象中那么美好善良的女子,在天之灵会作何想法,雍正不知道。 他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儿臣听皇额娘的。”但无论如何,内务府横插一脚对皇家子嗣弄鬼之事,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不过这件事便不必提及了,免得她烦心。 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便又疲倦地闭上了眼。雍正替母亲掖好被角,起身离去,阳光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待皇帝离开,太后靠在软垫上,望着窗外西沉的落日,轻声呢喃:“宜修啊宜修,自决意杀死她姐姐开始,便是走上了一条错路,哀家能保一时,却保不了一世。” “竹息,是不是那时候,哀家选择给她扫尾,也选错了?” “太后娘娘为家族殚精竭虑,怎会有错,是皇后贪心不足,错得太多……”竹息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宽慰。 “痴儿啊,痴儿。” “若去年赢的是十四,哪里还有这些波折。”太后干涸的老眼沁出了些眼泪,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伤心哪个。 全然不知,她的这番感叹,已然一字不漏的被有心人听进了耳朵。 景仁宫内,宜修跪在佛堂前,听着小太监传来到此为止的消息,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 她如今身边只新拨了两个人伺候,答应的待遇罢了,说是伺候,或许还是监视居多,但她此刻也不那么在意了,伸手拨弄着烛火,跳动的火苗映得脸上忽明忽暗。 “只要活着,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就还有机会……” 只是可惜了,剪秋。 第34章 位分 皇后倒了,曦滢不在后宫,整个后宫现在数华妃这个捏着协理六宫之权的猴子称大王。 一时间后宫嫔妃那叫一个苦不堪言,本来皇后不在,轮流给太后侍疾已经够累了,还得没完没了的奉承华妃,若是有幸被皇上翻了牌子那就更不幸了,次日就能收到华妃数倍量的搓磨。 什么磨墨垂腿跪着抄经,冠冕堂皇的折磨人的法子那叫一个层出不穷。 主要是工作量超级加倍,钱不凑手的华妃还肆无忌惮的克扣各宫的分例,一时间宫里的妃嫔那叫一个怨声载道。 雍正最近也稍微抽出了些精力放在监管后宫之上,对于后宫现状也是心知肚明。 他也知道,再没个人出来压着年世兰,大家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特别是眼看新入选的妃嫔也要进宫了,若是由着年世兰胡来,上行下效之下,他的后宫岂不成个笑话。 但眼下年羹尧还得用,把年世兰压下去是不行的,思来想去,一直被他抠搜的捏在手里没给曦滢的贵妃之位,这回得给出去,不给不行了。 暮色初临时,雍正挥退了敬事房太监,袖中藏着个锦盒,溜溜达达便往体顺堂去。廊下的宫灯次第亮起,映得他玄色团龙袍上的金线蟠龙熠熠生辉,显得他眉眼间难得的柔和。 曦滢正斜倚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看着从雍正小书房里翻到的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的《小窗幽记》,她并不怎么爱看这种 “以供清玩,以涤俗尘”,带有劝世意味的东西,只能说是太无聊了,打发时间聊表有无。 听见脚步声,她的注意力立刻离开了手里的书卷转头看来,鬓边珍珠步摇轻轻晃动:“皇上怎么来了?” 虽然曦滢如今住在养心殿,但她和雍正也不是天天能照面的,一是雍正确实事忙,另一方面,他查案查了个不了了之,担心曦滢开口询问,所以有心回避。 但他其实不知道他不讲曦滢根本不会问,她有属于自己的耳报神,所有事情她都心里有数,雍正不说她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瞧她多知情识趣。 “知你在这儿待着无聊,给你带了样有趣的。” 雍正笑着在榻边坐下,打开锦盒。 盒中躺着个精致的西洋八音盒,主体是一座纯金锻造的小城堡,塔尖镶嵌着璀璨的蓝宝石,城堡周围环绕着珐琅彩绘制的玫瑰花丛。 雍正转动底座的黄铜把手,八音盒缓缓奏响轻柔的乐曲,城堡内的 “王子”开始举着他的“洛可可小人儿” 转圈圈,玫瑰花也随之轻轻摆动。 在清朝可谓是非常惊世骇俗了。 曦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喜地凑近观赏:“这八音盒好精巧!当真是稀罕物!” 她抬眸看向雍正,眼中满是欣喜,“皇上从哪儿寻来的?” 她真心实意的笑了,谁不喜欢精巧有趣的东西呢,若是把它拆了重组,应该能消磨不少时间吧。 不过这话她也不必讲出口。 “西洋人新贡的玩意儿,朕一眼就觉得合你心意。” 雍正见她欢喜,心中满是成就感,又轻轻转动把手,让八音盒的旋律重新响起,“听着这乐声倒也舒缓。等孩子出生,这八音盒还能哄他入睡。” 曦滢伸手摸了摸雍正的黑眼圈,眼中泛起心疼:“皇上这些日子为前朝后宫的事操劳,还如此惦记曦滢,曦滢实在是……” 雍正在榻边坐下,伸手覆上曦滢的手背甜言蜜语随口就来:“朕如何能不把你放在心上?等孩子出生,朕要亲自教他读书骑射,带他看这万里江山。” 曦滢脸颊绯红,低头心里想的却是我信你个鬼,你个四力半的大宅男,教他念书就算了,教骑马也凑合,要教拉弓射箭那岂不是毁了。 不过面对皇帝嘛,难免嘴里一套心里一套:“皇上说得这般长远,倒叫曦滢有些怕了。只盼着孩子能平安降生,健健康康长大就好。” “傻话。” 雍正抬手替她捋了捋鬓边碎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脸颊,迂回了半天,终于进入了正题,“皇后谋害你之事,剪秋一力承担了所有的罪行,慎刑司对她刑讯致死她也没改口供,其余奴才的口供也全无收获,若这件事真的糊里糊涂收场,曦滢你可会怪朕?” 其实雍正说谎了,虽然绘春坚称自己不知情,但宜修身边的江福海可不是什么硬骨头,轻轻一审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什么都招认了,不仅是永寿宫之事,连前面的芳贵人和柔则,以及未遂的欣常在都统统招认了。 曦滢当然知道雍正的谎话,但她并不在意,以他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皇后还能存活多久还尚未可知,此时善解人意的宽慰道:“人的意志有时候的确是很难被外力所改变的,这怪不得皇上,况且皇后已经得到了惩罚,曦滢便更不会怪皇上了。” “再说皇后只是未遂,若是因此过于求全责备以至于扰乱朝纲,岂不成了曦滢的罪过了。”曦滢好听的话不要钱的说,毕竟她说了嘛,未遂的案件量刑少些无可厚非,不过她既遂了多少事情皇帝你自己心知肚明哦。 背地里打算如何处置,她才懒得干预。 毕竟她刚来的时候,也不是非要干倒皇后或者取而代之,急忙生个娃也不过是为了能舒服的过上退休生活。 当被万民所养的太后和当能被儿子接出宫容养的太妃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当不当唯一的皇太后也无所谓。 但谁让宜修手痒控制不住戕害皇嗣的心呢。 不作新恶就不容易被翻旧账。 她现在因此被皇帝发现杀了他真爱,曦滢才不会相信雍正这种睚眦必报的家伙能让她活多久。 好听话罢了,又不要钱。 能哄的皇帝心花怒放最好。 果然,曦滢的体贴行为让雍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毕竟以钮祜禄氏的能量,若是追究到底,他也很难体面收场,位分给的更无怨无悔了。 “朕的爱妃如此懂事,朕也必得奖励你些什么。”雍正抛出鱼饵,但又卖了个关子,好像这位分轻易许出去他就亏了。 第35章 皇贵妃 在出手阔绰这一点上,老四确实比不上他儿子小四,看看乾隆后宫的高级职称,就跟批发似的。 不像他,升个职这么费劲。 曦滢偏不接他的话茬:“只要是皇上给的,曦滢怎么都开心。” “那朕便让你当个摄六宫事的皇贵妃如何?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后既行禁足,后宫也不能这般让华妃横行乱来,到时候你代掌凤印,替朕好好的压着她。” “至于宫务,你如今要安胎不宜过于操劳,便让敬嫔和华妃共管,但你不点头便不准行。” 这是雍正能想到的最能平衡后宫形势的方法。 不必亲自管事,但拥有最高决定权和一票否决权的皇贵妃。 头脑简单但很爱倒贴上班的华妃。 和聪明低调能做实事的牛马打工人敬嫔。 多好的三足鼎立的局面啊。 “等等,皇贵妃?”曦滢终于反应过来,倒也不是她的反射弧太长,而是这个抠搜老头怎么突然这般大方了?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那是金乌复活,太阳打四面八方出来了吧! “皇上没口误吧——不管,便是口误,那也是君无戏言,臣妾已经听见了便不能改了,谢皇上恩典。”曦滢抖了个机灵表示了一下她的受宠若惊,然后便丝滑的谢了。 给都给了,可不能反悔哦。 雍正失笑,弯腰将曦滢拉起来,又伸手刮了刮曦滢的鼻尖,笑骂道:“就你机灵,” 但随即他敛了笑意,神色郑重起来,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这后宫的水太深,华妃虽跋扈,但心眼儿不多,只是行事莽撞;敬嫔心思缜密,可朕总觉得她藏着几分心思。往后你掌了凤印,既要压得住华妃的性子,又要用好敬嫔的才能,切莫让六宫再生事端。” 曦滢双手环上雍正的脖颈,仰着头,眼中满是狡黠:“皇上放心,这点拿捏的功夫曦滢还是有的。华妃占强,那便比她更强,时不时给她些甜头,保管她被治得服服帖帖;敬嫔虽然行事缜密,投其所好倒也不难。皇上前朝事忙,曦滢尽量不让后宫的事让你烦心。” 雍正闻言将曦滢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只是苦了你,怀着身子还要替朕分忧。” “另外,朕想过了,永寿宫毕竟存了这么久的伤胎之物,便是重新清扫也不能保险,还是把承乾宫当作你的新宫,朕让苏培盛亲自监工,必不会再有差池。”皇后幽禁,东六宫便没主子了,等新人入驻了东六宫却无高位压制,容易出乱子。 所以哪怕承乾宫乃六宫之首,更是对他有特殊意义,也只好给出去了。 苏培盛垂手立在廊下,他听着殿内动静,想起半月来在永寿宫兢兢业业的忙前忙后,如今却要将承乾宫重新打点,望着殿外被夕阳染上些金色的宫墙,暗暗叹了口气 ,他就是个大冤种 “承乾宫?” 曦滢指尖绞着丝帕,那丝帕上绣着的夏荷栩栩如生。她咬唇轻笑,“皇上舍得把这般要紧的宫殿赏给臣妾?” “朕的小姑奶奶住哪里都当得,虽说承乾宫比永寿宫是远了些,但也无妨。” 后宫说大不大,远能远到哪去,多走几分钟的差别罢了,况且皇帝又不需要自己走。 次日,养心殿发出了一连串的旨意,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曦滢的晋位旨意。 “谕内阁、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和妃钮钴禄氏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着晋封为皇贵妃。一切服色车舆。俱着查照大清会典则例服用。并着摄六宫事。于八月举行册封典礼。各亥衙门豫期查例具奏。” 在这条重磅消息之下,同样“仰承皇太后慈谕”,令华妃和敬嫔共同协理六宫的旨意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其实怎么可能是皇太后的慈谕,皇贵妃位同副后,正常情况下,皇后在时皇贵妃不常设,她怎么可能甘心有人真的在宜修被幽禁的关口当这个常务副皇后。 只恨皇后丧心病狂,这种关头,钮祜禄家竟然安安分分的悉听尊便,两相对比之下,雍正心里的天平偏向和妃再正常不过。 体顺堂,苏培盛收起圣旨交接给曦滢,笑容可掬的奉承:“恭喜皇贵妃娘娘,皇上体恤娘娘,特意吩咐册封礼定在中秋前后,届时承乾宫定然也修缮完毕,天气秋高气爽,娘娘胎相稳固,正是最好的时节呢。” “皇上想得周到,多谢安达,春妮——” 一旁的春妮会意的递上小荷包:“苏公公笑纳,娘娘说了,图个喜庆。” 翊坤宫,华妃一把掀翻摆满蜜饯的食案,玛瑙碗碟碎了满地:“真是个狐媚子!才进宫几天就这般压本宫一头,摄六宫事让本宫协理?” 岂不是让她年世兰当她钮祜禄氏的狗腿子! “出身后族有什么了不起,抵得上我哥哥战功彪炳?” 曹贵人蹲身亲自收拾碎片,华妃怎么还没意识到出身的重要,钮祜禄氏又不是因为是后族才起的势,是因为他家势大,钮祜禄格格才能封后封妃风头无两啊。 你要不看看钮祜禄祖上为大清立下的汗马功劳呢? 还凭什么,凭她曹琴默为数不多的良心讲,无论是出身气度还是理事的能力——当然也包括美貌和宠爱,人家皇贵妃哪里不压她华妃一头啊。 可惜华妃小团队的狗头军师看的清楚的事情,华妃却完全想不通。 她凭着一腔愤懑,冲到了养心殿,第一次没有去求见皇上,当然,皇上此刻正在召见大臣也不可能理会她,而是径自冲到了体顺堂。 亲自豁然拉开体顺堂竹帘的力道,颇有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看门的嘉茂根本拦不住,只好高声请安:“华妃娘娘金安,请容奴婢通报……” “用不着。”年世兰不愧是将门虎女,入宫多年还是有一膀子力气的,加上嘉茂确实还小,一把就被推倒了。 在曦滢身边侍奉的何长生和纳兰姑姑立刻警醒的站在了华妃的面前。 生怕华妃发疯一个暴起伤着曦滢。 “去找个医官给嘉茂看看,别跌出毛病了。”曦滢先没急着理她,而是先吩咐让受了无妄之灾的嘉茂去歇着。 这才平静的看向华妃:“华妃今这般阵仗,应该不会是恼羞成怒来暴揍我一顿的吧?我可不是能被你随意处置的小鱼小虾,这里也不是后宫,要闹事,华妃娘娘可得斟酌些,若是扰了前朝,你哥哥可兜不住。” 第36章 风水轮流转 【写在前面,这算是曦滢最后一次出于善意的对华妃的规劝,假设她真的听进去了就此收手,说不定能在这个位置呆到善终,但可惜没有,因为不少读者觉得这章的曦滢有些憋屈被骂在脸上了,作者菌还是想说一下,这里主要还是曦滢(作为一个神君,多少有些养气功夫和包容心的)和不大冷静的华妃对于帝王宠爱的探讨,个人并不觉得华妃有骂女主,她也只是想找女主解惑,可能大家对骂的阈值不同吧,其次这也算不上精神胜利吧,毕竟除了跋扈的气焰,从各方面来看女主还是稳稳压制华妃的,如果曦滢也搞铁人三项,那她和华妃本质上也就没有不同了,欢迎理性探讨哦】 华妃高涨的气焰瞬间被曦滢戳穿,怨怼的目光无言地看向半倚在软榻上逗弄八音盒的曦滢。 她攥着丝帕的手微微发颤,许久之后终于勉强找回了些许理智,是啊,这里是养心殿不是她能作威作福的地方。 就连她也没有把恶毒跋扈的一面摊开来摆在雍正面前的勇气。 但她却掩不住她眼底翻涌的妒意与不解:“娘娘好风光,本宫是特地来贺娘娘升迁之喜。” 曦滢指尖绕着西洋八音盒的金丝链条的动作一顿,清脆乐声戛然而止。她抬眸望向门口的华妃,望着对方刻意挺直的脊背,以及鬓边犹在晃动的珍珠流苏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空着手来道贺?不像华妃娘娘的做派啊。” “罢了,来都来了,要坐吗?” 说着便要唤人上茶。 “不必了,” 华妃摆摆手,目光扫过屋内陈设,最后落在曦滢隆起的小腹上时,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不过有了身孕,就能让皇上大张旗鼓封了皇贵妃?莫不是仗着肚子里这点血脉,就想压所有人一头?” 话虽尖锐,语气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试探。 “嗤,我不是一进宫就压你一头么?”曦滢轻轻嗤笑了一声,轻轻抚过小腹,起身时鬓边的流苏轻晃,在日光下泛着细碎光芒,她望着华妃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你不会真的觉得,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能带我站在这个位置吧?” “不然呢?论功勋和家世,我们年家不输,论美貌和性子,我年世兰也不见得输你。”年世兰执拗的想从她的对手这里要到一个答案。 你确定你那破烂性子不输?不过客观说,雍正应该还是挺喜欢华妃张扬热烈的性子的,当然特指不恶毒的那一部分。 “你当真觉得不输?”曦滢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你若这般想,那就太过狭隘了。” 曦滢再一次的觉得年世兰很可悲,她或许本身不是这样,但却最终被她的娘家和夫家的放纵捧杀慢慢塑造成了这般坐井观天的井底蛙的样子。 “但本宫与皇上真心相对,岂是你这个刚入宫的小丫头可以比拟的?”华妃色厉内荏的强调。 “你猜你刚进府的时候,当时独得恩宠诞下三子一女的侧福晋李氏是不是这样想的?你以为你和当时的她区别在哪?左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要不要去找齐妃探讨一下她当时的心路历程?说不定现在她已经想通了。” 曦滢重新玩弄起了八音盒,叮咚的乐声再次响起, 她望向窗外太平缸里摇曳的睡莲:“这深宫里的路,从来都不是单靠情爱能走通的,可惜你浸淫多年,却看不透。” 华妃攥紧丝帕,指节泛白:“你胡说!皇上对我……” 声音却越来越弱,想起近日皇上召见时愈发疏离的眼神,心中泛起阵阵凉意。 是啊,她和李侧福晋当时面临的状况有什么不同。 她也遇到了一个更年轻漂亮,更有权势,更得皇上青眼的新人,甚至李氏当时还有两子一女,此时钮祜禄氏还有了孩子,而自己却没有。 曦滢不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华妃。她看着对方强撑着的高傲姿态,看着那双眼中渐渐泛起的慌乱,这深宫困住的不只是自由,更是无数女人的痴妄。 华妃到现在都不明白,在皇上心里,江山永在情爱之上,而年家的权势,早晚会成为引火的干柴。 华妃踉跄后退半步,扶住身旁的花架,触到架上盛开的茉莉,花瓣簌簌落在她掌心。 “对了,华妃擅闯养心殿,罚抄宫规三遍以儆效尤,这件事本宫也会通报皇上的。” 华妃张了张嘴,却再问不出话来,满心的不甘与委屈,在曦滢平静的目光下,显得如此可笑又可悲,于是她再也维持不住高傲的姿态,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蝉鸣声透过窗棂愈发聒噪,曦滢重新坐下,转动八音盒的发条,乐声再次响起。 她望着华妃的背影,在心底替她叹了口气 —— 这深宫里,多的是看不清局势的人,而他们的结局,早已写在那翻云覆雨的帝王心术中。 ------------------------------------- 中午得了空的雍正听苏培盛说起了华妃气势汹汹的冲到后殿,不多久便失魂落魄离开的事情,有些不放心,匆匆往体顺堂去了。 曦滢正在吃点心,雍正也不叫她行礼,拉着她上上下下的看了许久。 “皇上这是怎么了?这般紧张。”曦滢莫名其妙,这是咋地了? 雍正意识到自己是有点过于紧张了:“听说华妃早前气势汹汹的来了,你没事吧?” 曦滢笑了,原来是这事儿啊:“皇上只听说她气势汹汹的来,没听说她失魂落魄的走了?这么紧张我啊,好感动哦。” 难得有人敢调笑他,雍正有些难为情,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咳咳,那华妃找你何事啊?” “没什么大事,她说她来贺我升迁,顺便同我讨论了一下为什么能一进宫就稳压她一头。”曦滢也没那个把对头的狼狈撕开来摊在她情郎面前的卑鄙爱好,避重就轻的回答。 雍正当然知道答案,但显然他想听曦滢的答案:“那曦滢是如何回答的?” “我让她去跟齐妃探讨一下她入府之后齐妃的心路历程,说不得就知道答案了。”曦滢也没瞒他,养心殿是他的地盘,什么话能瞒住他,“想来未来她也能安分些了。” 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知道华妃被打击之后能安分多久。 说不定远在四川的年羹尧得了信,上个折子,雍正意思意思给点甜头她便又飘了。 雍正无言的看向曦滢,宫里的女人,有的聪明,有的清醒,有的坦荡,有的知情识趣,唯独眼前之人,兼而有之。 这便是满洲勋贵世家教出的女儿? 但想起曾经住自己隔壁的老八那狐媚的福晋,性子跟华妃不相上下,想来还是他尤其幸运得了曦滢这个宝藏。 好在曦滢不知雍正心里所想,不然肯定嗤之以鼻。 切,你当区别在哪,当然是无情啊。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现在还有人给你争风吃醋便偷着乐吧四大爷。 第37章 承乾旧梦 “你呀。”雍正不再纠结华妃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自己的新任CEO对后宫无限责任公司的运营有什么想法。 曦滢想了想,斟酌着说:“臣妾打算把宫权收回来,重新随机分配,力求不要把有油水的事情和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分别集中的捏在某个人的手里。”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她们二人长期处于不平衡的状态,必定一人飘飘然,另一人心生倦怠影响效率,况且好处放在面前,很难有人能一直忍住不吃一口,还是不要考验人性了,皇上觉得呢?” 雍正深以为然:“你想得是对的,就这么办。” “那我分好了便让华妃和敬嫔来体顺堂分配,不会扰到皇上的清净吧?” “无妨。”只要华妃不闹,这么大的养心殿,能扰他什么。 “对了皇上,往届中选的秀女一般学一个月规矩便陆续入宫,今年拖到九月是有什么打算?” 今天一早发出的一连串圣旨陆续给适龄的宗室子弟赐了婚,三阿哥弘时也被封为了贝勒,并赐下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雪微当嫡福晋,来年春天成婚。 除此之外,还定下了入宫秀女的位分和入宫的日期,位分是之前雍正同宜修敲定的,如今宜修失势,位分倒也没变。 “朕是想着,内务府的调查也有些眉目了,说不得又会起些波折,加上宫室修葺,你的册封礼事情也多,不如让她们在宫外多学些规矩,也免得进了后宫生乱。” “只是,安答应家中在京城没有产业,听说现在还住在客栈,如果拖到九月,恐怕不太妥当。”虽说剧中是甄嬛接了她去甄家暂住,但一个月和三个多月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说寄人篱下的日子难过,还是别让二人产生这么多羁绊的好。 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没投入这么深感情,又没有皇后的挑唆,说不定安小鸟不会黑化。 “唔,还是朕的皇贵妃想得周到,不过进京待选但家中在京无产业的,内务府都会统一安排妞妞房落脚,她怎么住了客栈?”雍正质疑。 “还有这种地方?这臣妾就真不知道了,毕竟臣妾也没参加过选秀,可能是入京的秀女太多住不下?”当然了,也可能只是硬要让安小鸟欠人情的剧情杀。 “小姑奶奶在京里还有不知道的地方?”雍正给她解惑,“京里一共四处胡同都是专门安排秀女暂住的地方,哪有住不下的,定然是内务府糊弄。” 现在雍正对内务府的评价那是低穿地心。 “瞧皇上说得,臣妾闺中常能出去玩,但也不是什么到处乱窜的野丫头,”曦滢横了雍正一眼,眼波流转的样子让雍正喉头一哽,“既然这样,便把她安排到妞妞房去倒也相宜。” ------------------------------------- 承乾宫终于加班加点的赶在册封礼之前修好了,毕竟不论怎么看,受封皇贵妃的曦滢绝对都是内务府要烧的热灶,不麻利些,等着吃挂落吧。 八月初的晨风裹着一丝凉意,树叶打着旋儿落在体顺堂的青瓦上。 雍正亲手将最后一只描金妆奁合上,望着曦滢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满是温柔:“走吧,朕陪你去承乾宫。” 舆车碾过宫道上零星的落叶,宫人们捧着琳琅满目的器物跟在身后,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倒是没想到林林总总雍正给了这么多。 曦滢倚在雍正身侧,望着宫墙根下泛黄的草色,轻声道:“这才八月,倒已有了秋意。” 雍正望着承乾宫飞檐上摇曳的铜铃,忽的出神。 檐角悬着的铜风铃还是孝懿仁皇后当年命人挂上的,她走了之后,承乾宫已经空置了几十年,风过时叮咚作响,与记忆里的声音渐渐重叠。 “朕幼时,便是在这承乾宫长大的。” 他声音低沉,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曦滢柔软的手,“和允禩一起,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 想起来了,前朝的承乾宫是个幼儿园,据说四到十这几个阿哥都陆陆续续送来上过学,不过其中几位待了不长时间便有了新的去处,老四留在了这里长到了半大。 曦滢侧过身,见这个文艺老boy果然开始惆怅起来。 往日鲜少听他提起这位八弟,即使是提,也是怒发冲冠,抱怨他的好八弟同他在朝堂上针锋相对。 “那时每到中秋,皇额娘会带着我们在庭院里摆玉兔灯。” 雍正望着远处宫墙,目光却似穿透时空,“允禩机灵,总能扎出最漂亮的灯笼。他提着灯跑在前头,就有小弟弟们跟在后面追着想看……” 他忽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可如今,他的算盘珠子,倒是比扎灯笼的手艺更精巧。” 舆车缓缓停在承乾宫门前。朱红大门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匾额上 “承乾宫” 三个大字庄重依旧,却再不见当年嬉笑打闹的孩童。 雍正率先下了舆,回身扶曦滢时,指尖还带着几分凉意。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廊下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雍正望着风中轻晃的铃铛,恍惚又见四五岁的允禩踮着脚,仰头去够铃铛的模样。那时他们挤在一张榻上听乳母讲故事,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皇上?” 曦滢轻声唤他。 雍正收回目光,揽住她的肩往殿内走:“这宫里的一砖一瓦,都记得朕最无忧无虑的年岁。可惜……” 他看着新换的紫檀雕花床榻和苏绣的精美屏风,自嘲地笑了笑,“人总是要变的。” 雍正忽的想起幼时允禩生病,他也是这样守在床边,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糕掰碎了喂他。如今那糖糕的甜,早被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熬成了心头的苦。 爱新觉罗·真汉子·因爱生恨·胤禛情绪上了头。 曦滢懂了,这是开始痛惜起了清宫真正的兰因絮果呗。 时人谁猜得到雍正早期还是个隐形八爷党,王府共用一墙就罢了,还曾经为了和八九十把园子造在一处,把三爷挤走,搞得人家还得上折子另择地方。 昔年好是真的好,所以恨也是真的恨。 “那为何现在又闹成了这般?” 雍正沉默许久,他也曾反复思考,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不是他的错(强调!),但平心而论允禩也不见得有多大错,他也是被人裹挟到了这个位置。 但大哥、太子、八福晋、十三、十四——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东西,渐渐便走远了。 “总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第38章 分宫 皇贵妃搬回了后宫,六宫每日的请安也得恢复起来。 曦滢在体顺堂的时候,虽说升职了,但养心殿毕竟是雍正的地盘,除了横冲直撞的华妃空手来“道贺”了,其他人都不敢擅自踏足。 曦滢搬回了承乾宫的第二天,阖宫上下都按时到了曦滢这里请安。 最近华妃安分,知道不能拿曦滢当皇后糊弄,也一改往日迟到早退的操行,按时按点的到了。 令她闹心的是今天远在延庆殿深居简出的端妃也到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华妃坐在自己的位置狠狠的看着端妃,恨不得拿眼神攮她个四刀八眼,但又不敢随意造次。 进宫小半年,这还是曦滢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一格电娘娘。 怎么说呢,这种善于蛰伏的人,曦滢不能说对她有恶感,只能说不由自主就会对她心生警惕。 谁知道她啥时候会背后刀子呢,华妃这个前车之鉴可就水灵灵的杵在眼前。 不过该有的寒暄还是要有的。 “入宫这么些日子,端妃还是第一次见。” 端妃听曦滢cue她,起身回话:“都怪臣妾身子羸弱,拖到了今日才得见娘娘尊容。” “端妃身体虚弱,不必强求,”曦滢表示不介意,佯装不知道华妃和她的恩怨,“本宫看你往日的分例大多都花在了太医院,我如今安胎难免有力有未逮的地方,眼下是华妃和敬嫔管着宫里的分例,若是有不凑手的地方,只管找她们,她们同你都是十多年的交情了,想来也会尽心尽力。” 华妃哼了一声没说话,敬嫔答了声是,但说是这么说,真要让她违背华妃的意愿支援端妃,她也犯不上。 端妃嘴上道谢,心里发苦,她倒是也想不到新人能知道她和华妃的恩怨,只觉得新领导和善但不知内情,还不管事,自己的生活质量改善问题看来又得搁置下来。 难得有些眼色的齐妃看场面不大好,赶紧开口扯开话题,奉承道:“难怪说承乾宫是六宫之首,今日得见,果然雍容雅致至极,唯有皇贵妃娘娘才配得上。” 这仇恨值给曦滢拉的,虽然知道她可能的确不是故意的,过期笨蛋美人的脑子想不到这么远,但曦滢今天也算是有些理解宜修有时候对她的感受了。 纯纯猪队友,当然了,曦滢和齐妃算不上队友。 华妃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对对对,说她配不上呗。冷哼道:“齐妃这话说的,合着咱们住的宫室都是破瓦寒窑了?”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曦滢轻轻转动腕间的玉镯,清脆声响打破僵局:“华妃莫要误会,齐妃说话一贯如此。这承乾宫再好,也要人住出气象来。”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华妃身上,“二位协理宫务劳苦功高,本宫自会向皇上禀明,为各位请赏。”涨工资,不白干。 都散了吧,这早会开得,比早八还早,也是怪累的。 转眼便到了册封的日子。 本次皇贵妃的册封礼正史排了曦滢的憨憨表哥敦亲王,近来他安分了许多,毕竟母族有了新的投资对象,铁杆八爷党阿灵阿坟头草都两米高了,连立场不坚的旁枝都不愿陪他胡闹了。 敦亲王搞事情归搞事情,他自己又干不了皇帝,现在钮祜禄家在后宫又有了新的火种,谁还愿意跟八爷党干。 如今没了母家撑腰,就他亲王名下满洲佐领六、蒙古汉军各三,一共十二个佐领,哪怕算上八哥的十二个和九哥可怜巴巴的三点五个,这么点的武装力量能干啥。 再说时代不同了,如今的佐领属人领朝廷的工资,诸王也很难让自己的佐领指哪打哪了。 在这种情形之下,敦亲王是不比兄弟们聪明,但又不是真的傻,非要干这种明知不可为的事,也只能偃旗息鼓。 对于他的识趣,雍正表示有点满意,也乐意给他派些这种不费劲的名誉任务。 结束了皇贵妃的册封礼,宫里开始正式为秀女入宫忙碌了。 翊坤宫,颂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替华妃捶腿,华妃这会儿正安排新人宿舍。 每当这种时候,她便心气不顺,下面人都得小心些。 过了一会儿,周宁海一瘸一拐的从外头进来,低声说:“娘娘,承乾宫的李延寿来了,说皇贵妃问娘娘您这边分配宫室安排得如何,内务府还等着名单开工。” 华妃一听,炸了。 催催催,催什么催,恨不得一天催八遍。全然忘了这件事的DDL都过了两三天。 周宁海腆着脸小心安慰:“怕也是内务府担心来不及,娘娘别在意。” “我跟他在意得着么?”惹又惹不起,华妃烦躁的给手里的章程收了尾,也不等干便合上,狠狠仍在周宁海的怀里。 “还不给你皇贵妃娘娘家的总管送去。” 过了不过两刻钟,何长生便把修订版的章程送回了翊坤宫。 周宁海躬着腰把折子呈上:“娘娘,皇贵妃娘娘改了几处,让娘娘重新誊抄之后再派下去,说……说……”何长生传达的皇贵妃的原话周宁海有些不敢说,就华妃的爆碳性子,那不得一说就炸毛。 “说什么?” “说娘娘您一时心浮气躁可以理解,这折子传出去落您自己的脸面……” “怎么就丢脸了,又没胡乱写!”华妃打开折子,只见她墨迹未干就亲手合上的折子,墨迹的残印洇得七零八落,自己的字迹在皇贵妃飘逸又不是沉静的自己旁边,显得潦草不堪。 华妃的气焰瞬间消减了下去,抄便抄吧,她也看看皇贵妃把自己辛辛苦苦安排的宿舍改成了什么样。 【满军正白旗富察贵人住延禧宫(补充)正殿 巴林部博尔济吉特贵人住钟粹宫(补充)正殿 汉军镶黄旗沈贵人住咸福宫东配殿(划掉)碎玉轩 满军正黄旗方佳常在住碎玉轩 汉军镶黄旗夏常在住延禧宫 汉军镶蓝旗莞常在甄氏住碎玉轩 汉军正红旗安答应住延禧宫】 华妃抄完章程,把笔一扔:“她倒是有主意,到底是满蒙军旗人尊贵些,区区贵人还特许住正殿,不过这个沈贵人怎么惹她了,怎么也被发配去了碎玉轩?这碎玉轩的人可真够多啊。” 曦滢:没得罪,也就是成全人家好姐妹,反正沈眉庄最后也要搬去,一步到位多方便。 而且她也好奇,这种情况之下,甄嬛还住的上正殿吗。 第39章 新人入宫 宫里为新人进宫之事忙得如火如荼,宫外的小主们也开始了入宫之前的最后冲刺。 已经在妞妞房被单独的教习姑姑从头教起的安陵容已经是脱胎换骨,养出了些气度,而沈眉庄的规矩也已经学得大差不差,唯独被华妃特别关照不必好好教的夏冬春,本来家里就宠溺,心疼自家小姑奶奶进了宫便没松快日子,反而放纵了些,宫里的规矩学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甄府 “皇贵妃娘娘出身满军镶黄旗钮祜禄氏,她阿玛尹徳是二等公、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镶白旗护军统领、正蓝旗满洲都统,兼管蒙古汉军都统事。您别看她阿玛看似名声不显,但他家是满洲八大家之一,在建州女真时便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了,那是赫赫有名的开国大臣簪缨世家,世代都与皇家联姻的,娘娘的祖父遏必隆可是康熙爷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都是皇贵妃娘娘的亲姑妈。” 没见过世面的流朱忍不住感叹:“好厉害的家世。” “她本来按例该同小主同届选秀,不过皇上特旨,免了选秀的辛苦,三月单独入宫封妃了。”芳若介绍,“小主殿选之日见到的娘娘便是皇贵妃娘娘。” 甄嬛心里一惊,原来殿选那日对她发难的娘娘就是皇贵妃吗?本该同年入宫的秀女,何苦要刁难她?自己没被她记住吧? 若当真给了皇贵妃这般轻浮的第一印象,她未来在宫里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小姐,皇贵妃娘娘长什么样?”浣碧不知甄嬛心中所想,还拉着她问长问短。 甄嬛勉强笑笑:“当日我都不敢抬眼,哪里知道,不过娘娘声音确是很好听的,就是不知是否好相处。” 芳若心里想,常在和皇贵妃的距离犹如天堑,除了请安能怎么相处?但毕竟是皇上看中的纯元平替,她还是回答:“皇贵妃娘娘年轻,但处事很有章法,也很周全,只要大节不错规矩,还是很好说话的。” 那她吟的那句诗,到底算小节还是大节……罢了,多思无益,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小心应对吧。 看她没问题了,芳若接着介绍:“皇贵妃之下便是华妃娘娘,她是汉军镶黄旗人,她的家族年家在康熙朝本是当时雍亲王旗下的镶白旗汉军,是皇上登基之后抬入了镶黄旗,她父亲是一品尚书年遐龄,不过她二哥很有名,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三等公,川陕总督年大将军,华妃娘娘在王府的时候便是专房之宠。” 浣碧好奇:“既然华妃娘娘家世显赫又如此得宠,为何不是皇贵妃或者贵妃呢?” “这正是奴婢要说的,华妃娘娘无子嗣。” “那皇贵妃娘娘,入宫半年便是皇贵妃……” “皇贵妃娘娘的家世后宫之中无人能及,况且娘娘福泽深厚,如今也已经有了身孕。” 浣碧好奇:“那若单论得宠,皇贵妃娘娘和华妃娘娘谁更圣宠。” “这可不好比啊。”芳若作为教习规矩的姑姑,自然不把这种大逆不道的比较说出来。 甄嬛忽而沉吟:“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芳若一听这话,赶紧阻止:“这话小主今日说了,您随口一说,奴婢权当没听见,这后宫的主子们,哪有容色平平的呢。” 甄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话不妥,忙屈身道谢:“多谢姑姑提醒。” 浣碧似乎是想替自家小姐换个话题,问道:“怎么没听姑姑提起皇后娘娘?听说皇后娘娘是庶出?” “有福之人,是不分嫡庶的,不过皇后娘娘前头犯了忌讳,如今已经被幽禁,眼下是皇贵妃娘娘主事,小主入了宫也不要随意提及……”芳若提醒道。 不过浣碧听到有福之人不分嫡庶就已经自以为隐蔽的眼光闪烁了,后面的提醒听没听清也未可知。 倒是甄嬛在心里再次警醒,皇贵妃入宫半年便站到了这个位置,一定不能小觑,当小心对待才是。 ------------------------------------- 九月初,新人开始分批次陆续进宫,失去主人近一年的各个宫苑陆续又有了些人气。 及至九月十五,最后一批汉军旗的嫔妃也都入了宫。 嬛眉鸟三人的轿子陆续停在了顺贞门的偏门外。 好闺闺和新朋友再见面,三人高兴的相互见礼。 安陵容憧憬的看向宫门:“这里是?” “这里是顺贞门的偏门。” "偏门?"安陵容不解。 接引的小太监恭敬回话:“嫔妃入宫只能走偏门,只有皇后才能从大清的正门进。” 此时的安陵容并不觉得小太监的话如何,毕竟她这会儿还能语气轻快的笑着说自己是九品芝麻小主,能进得这个偏门已经是她鲤鱼跃入了龙门。 一旁没有做声的沈眉庄心里却有些别扭,如今虽然成了天家的女人,但到底成了妃妾,虽说侍奉天子已是天大的荣耀,但谁不想当主持中馈说一不二的大妇呢。 她这个地方军区一把手家的女儿前十几年一直被人捧着,又顺利入选的一颗飘飘然的心就这般猝然落了地。 但她心里随即又升起些雄心壮志,她也一定能得蒙皇恩,光耀沈氏的门楣。 也不知道短短几年后她还记不记得起自己此刻心里的豪言壮语。 一旁的芳若问:“莞常在住哪个宫?” 小太监回答:“沈贵人和莞常在都被安排在了碎玉轩,安答应居延禧宫。” 芳若闻言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碎玉轩偏远,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眉嬛二人却没看见,只顾着执手相看,相视一笑:“没想到如此幸运,这般巧将我俩安排在了一处。” “可不是巧合,是主子们偶然听闻二位小主是旧识,说宫中寂寞,有旧友作伴倒是万幸。”小太监回话,说主子们,具体是哪个主子却不细说。 甄嬛高兴道:“真真是多谢娘娘们疼惜。” 就连二人的丫头都颇为兴奋。 一旁插不上话的安陵容:笑一笑算了。 她也没借住甄家,三个人也不过殿选那日的一面之缘,加之教习姑姑的规矩教的好,她这会儿心里倒也没生出什么不配得感。 “时间不早了,小主安心的去吧。”芳若到底没多话,笑着把她们送走了。 第40章 捞一把泡芙 新人全都入了宫了,曦滢打发了何长生同李延寿分别去各处传赏赐,并通知她们第一次开早会的时间。 为免瓜田李下,她让人准备的赏赐都是珠钗环佩之类的东西,还必定是实心的,一看就不会藏污纳垢,自然也不容易被人栽赃。 这会儿二人已经传了信儿回来了。 嘉敏和嘉茂正坐在曦滢身边,手中银针穿梭,绣着未出生孩子的小衣服,她俩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曦滢如今佩戴的络子荷包手帕之物,都出自她二人之手。 曦滢端详许久,看着绣绷上初具雏形的麒麟,突然提需求:“这麒麟看着凶巴巴的,哪里像瑞兽?”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绣线,“爪子收一收,眼睛再圆些,要像奶娃娃才可爱。” 又瞥见狮子滚绣球的图案,“这狮子胖些才憨态可掬,你们瞧瞧,这瘦得跟猫似的。” 嘉敏抿着唇笑,针尖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娘娘这要求,怕是要把麒麟狮子都养成猫狗房小奶崽子的模样。” 嘉茂跟着轻笑,手中丝线绕得更快了些。 皇贵妃真是再聒噪不过的甲方了。 不过这些需求在丰厚的工资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嘉敏和嘉茂甚至表示,亲爱的娘娘您的要求还可以提的再多一点也没关系,就算要五彩斑斓的黑她们也能办到。 等曦滢觉得监工没意思了,转而问起李延寿和何长生:“去各宫送赏,新人们收拾得如何了?各位的规矩性子怎么样?” “除了今日新入宫的小主还在收拾,其他小主都已经安顿好了。”李延寿先斟酌着说。 “延禧宫的夏常在和安答应似乎有旧怨,奴才去的时候夏常在看安答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安答应看着有些胆小,讷讷不敢言的,不过听说奴才是给娘娘送赏的,夏常在表现的倒是很热情,结果转头在周宁海面前说承乾宫的赏赐就是不一般。” 曦滢无语,这个夏冬春不会是打算来抱自己这大腿吧,她是只想跟后宫一把手搞好关系吗? 婉拒了哈。 “富察贵人呢,可住的习惯?” “富察贵人感恩娘娘的惦记,说想早些来给娘娘请安,问奴才是否可以,奴才托辞新人入宫,娘娘事务繁忙,暂且劝住了。” 富察仪欣出身正白旗,和曦滢的母亲董氏同出一旗,曦滢未进宫前同母亲参加娘家的社交活动的时候常常会碰见,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富察仪欣非常喜欢她,碰见必贴贴的程度,如今进了宫,想早些来见曦滢完全是意料之内。 谁不喜欢单纯真挚的朋友和不用耍心眼子的社交呢。 “后日新人请安之后再让她留下陪我吃早膳,记得告诉小厨房到时候准备些茯苓糕。”曦滢倒也不介意给她的好闺闺开小灶。 “嗻,奴才这就让人传话。” “那博尔济吉特贵人呢?远道而来可还习惯。” “博尔济吉特贵人看着很是爽朗,说京城不像草原,若是草原此时已经漫天风沙,下个月就该下雪了,在京城不必逐水草而居,也是一种幸运。” 听着倒是个看得开的,不过二八年华就背井离乡在宫里当个注定不受宠的吉祥物,想想还是有些唏嘘:“罢了,传话给内务府,往后宫里若是进贡草原的风物,给钟粹宫的分例便加厚三分,从我分例里走,慰藉她的思乡之情吧。”反正她不缺,也不偏好这些。 况且这也是个亲戚,还是个近亲。 其实博尔济吉特贵人不仅同曦滢是亲戚,跟雍正也有血缘关系。 她的祖母也是个钮祜禄氏,是曦滢的亲大姑,康熙初年大姑进宫竞争元后的位置没成功,后来就嫁给了孝庄的亲外孙,巴林部郡王札什。 巴林部世代同皇家联姻,雍正这个抠搜老登也不说给他这个出了五服的远房表侄女照顾点,一个贵人就打发了,再不济你给个封号啊,博尔济吉特贵人,他不叫所以不嫌长是吧。 满宫都是亲戚朋友,哪个都得照顾照顾。 “唔,后天早膳把博尔济吉特贵人也叫上吧,让小厨房做些羊肉锅子,秋天了也合该滋补。” “碎玉轩呢?你看着碎玉轩的新人如何?” “回娘娘话,碎玉轩的沈贵人和莞常在看着感情深厚,倒是显得方佳常在在碎玉轩有些形单影只,可能还没熟悉,方佳常在看着活泼,想来应该很快就能熟悉,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奴才去的时候坐在正殿主位的是莞常在,倒是沈贵人坐在了次席,看着有些……不拘小节。”李延寿斟酌着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不会吧不会吧,有贵人的情况下甄嬛不会还真住上碎玉轩的主殿了吧?沈眉庄这个工具人当得这么称职?崔槿汐不至于无视规矩和逻辑到这种地步吧:“主殿住的是谁?” “自然是沈贵人。”李延寿回答。 行吧,崔槿汐还是有点数的,但不多。 起身走到窗前,曦滢望着此时承乾宫院中已经有些萧瑟的梨树,这后宫又要起波澜了。 “走吧,趁着日头还好,咱们上御花园转转。” 曦滢没想到,她只是寻常的逛个御花园,居然能撞见周宁海杀人现场。 就这个场景来看,或许这是周宁海制作泡芙现场。 不知名小宫女已经被周宁海控制住了,这会儿正往井里扔。 周宁海掐着她的脖颈抵在井沿,宫女裙摆已垂入墨色水面,水光映着她涨红的脸,喉间发出濒死的呜咽。 “住手!” 曦滢身边之人自然不可能坐视这种事当着曦滢的面发生,纳兰姑姑爆呵了一声。 曦滢随即发话:“把他拿下。” 周宁海如遭雷击,松开手的瞬间,宫女瘫软在地剧烈咳嗽,发髻散落,额角还渗着血痕。 半晌,她狼狈的膝行到曦滢面前,然后被春妮拦住了她试图抱大腿的举动:“奴婢福子,叩谢皇贵妃娘娘救命之恩。” 还真是倒霉催的福子啊。 不是,大白天的,把宫女从翊坤宫拉拉扯扯到御花园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避讳的杀人,凶手还是个满宫没人不认识的翊坤宫总管太监。 而且还没人看见。 这对吗? 况且宜修都已经禁足三个月了,华妃才想起处理福子又是在闹哪般?只是因为雍正在人群中多看了人家一眼? 纳兰姑姑在她抱住曦滢大腿之前便挺身而出,挡在了两人中间,春妮也小心的看着曦滢:“娘娘,您没受惊吧?” “受惊?比起惊吓,还是惊讶的比较多。”华妃这才安分了几天?这就耐不住了。 第41章 华妃受罚 何长生和李延寿也是两个有点身手的总管太监(可能会功夫是太监总管的加分项?),很快就把意图逃跑的周宁海压住了,永远都最后一步出现的安保人员御花园侍卫才终于姗姗来迟,接手制住了罪犯。 在侍卫的压制之下,周宁海扑通跪地,袍服下的双腿不住打颤,心已经凉了半截。 “好个翊坤宫的总管太监,竟在御花园私刑宫人?本宫倒要问问,是谁给你的胆子?” “娘娘明察!这贱婢冲撞华妃娘娘,奴才不过是……” “不过是替主行凶?” 曦滢冷笑,“这等大事,本宫不敢擅专,去,请皇上来——把华妃也叫来。” 御花园内气氛凝重如铅,秋日的阳光的余晖洒在众人身上,曦滢却没感觉到温暖,金乌今天是偷懒了吗?出工不出力的。 雍正并没有让曦滢等太久,养心殿虽比翊坤宫更远,但或许是御辇的脚程快些,他反而比华妃先到。 他大步朝曦滢走来,看着现场被羁押的周宁海和一身狼狈的福子。 他近日本来就因为罗卜藏丹津叛乱之事而生气,好在今日钮祜禄家、瓜尔佳氏和富察家本来冷眼旁观的武将上了请安折子说是愿意为皇上赴西北平叛,为皇上效犬马之力,让他心中的怒气消减了些,没想到宫中居然出了这等恶劣之事。 “不必行礼,”雍正忍下怒气,安慰的握住曦滢的手,摸着冰凉冰凉的,“没吓着吧?苏培盛,去把太医请到承乾宫候着。” 曦滢摇头:“真没吓着,不必叫太医。”叫了太医不过是白喝几碗对她而言没有必要的苦药汤。 华妃不紧不慢的到了,看上去可能还稍微打扮过了,她一眼先看见执手相看的雍正和曦滢,一时妒火中烧,但随即一见到被押着的周宁海和瘫坐在地的福子,脸色瞬间变了,但很快又强装镇定,瞪着曦滢道:“皇贵妃这是唱的哪出?大张旗鼓把皇上叫来,就为了这点小事?不过是个冲撞主子的贱婢,周宁海教训她也是按宫里的规矩办事!” 她从来都是不愿把自己的“雷霆手段”展现在皇帝面前的,只能避重就轻。 “教训,是指明目张胆的扔进井里?” 曦滢福身行礼,声音沉稳:“皇上,臣妾今日在御花园散步,亲眼见到周宁海意图将福子溺死于井中,被人抓个正着。人命关天,臣妾不敢隐瞒,特请皇上圣裁。” 她侧身示意福子,“福子,把事情经过如实禀明皇上。” 福子浑身颤抖着叩首,声音带着哭腔:“皇上救命!今日华妃娘娘因为秀女入宫之事心绪不佳,忽然说奴婢今早替她梳的头发不好看,颂枝姑姑便上前殴打奴婢,华妃娘娘觉得吵啊闹,让周总管把奴婢处理掉,谁知…… 谁知他竟要将奴婢扔入井中!” 配合福子原本秀气的脸蛋上的巴掌印和青紫,雍正看得出她不是在说谎。 “胡说!” 华妃尖叫一声,“你这贱婢满口谎言,胡说!” “周宁海,你说。” 周宁海跪在地上,头死死抵着地面,冷汗浸湿了青砖。 在雍正冰冷的注视下,他牙齿打颤,哆哆嗦嗦道:“回皇上,华妃娘娘只说让打发了她,一切都是奴才自作主张。” “宫女乃八旗中挑出的旗人,能到尊贵的华妃娘娘面前伺候,甚至可能还是有品级的官员的女儿,若是不当用,打发了出去便是,到底是谁给你的底气,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肆无忌惮的戕害宫女!年羹尧吗?”曦滢愤然发难。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曦滢明里暗里已经点过华妃好几次了,她只有那日来体顺堂质问自己之后回去安分了几天,又很快故态复萌,甚至仗着最近罗卜藏丹津反叛,皇帝用得上她二哥,行事愈发肆无忌惮。 现在看来,她未来得到的一切惩罚,都是她该的。 “你!” 华妃踉跄后退半步,脸色煞白如纸,“皇上,臣妾绝无此心,请皇贵妃不要攀咬二哥。” 雍正猛地拍案,握住曦滢的手下意识的使劲,捏的曦滢都感觉到了痛意,怒喝道:“够了!华妃,你身为一宫之主,纵容手下草菅人命,目无宫规,该当何罪!” 华妃扑通跪地,泪水夺眶而出,避重就轻的为自己求情开脱:“皇上息怒!臣妾一时糊涂,只是想给这贱婢一个教训,从没想过要她的命啊!皇上,看在臣妾多年侍奉的份上,相信臣妾这一回吧!” “华妃一说打发,你的总管太监就轻车熟路的想把人杀了,这事儿华妃娘娘恐怕没少办吧?” “你血口喷人!”华妃大声反驳,这些于她而言只能算是卑贱的人的性命她本就不放在心上,反驳起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啧。”一个音节便足以代表了曦滢的态度。 雍正沉声道:“华妃御下不严,致此等恶事发生,着罚俸半年,跪在这里三个时辰,好好反省!周宁海杖五十,赶出宫去!至于福子,既然受惊了,便赏赐些财物,准提前出宫吧——赏赐从华妃账上扣。” “谢皇上隆恩!” 福子感激涕零,不停叩首,她没想到今天不仅得了救,甚至得了可以提前出宫的恩典。 这个不把劳动人员当人的鬼地方,她一天都不想多待。 “皇贵妃今日也受惊了,手冰凉,随朕坐御辇回承乾宫吧。”雍正对着曦滢又换上了温柔的语气。 “我没受惊,只是生气。”曦滢说。 “那也别生气了,当心你的身子。”雍正伸手摸了摸曦滢圆滚滚的肚子,劝慰道。 而华妃瘫坐在地,一向妍丽的脸失了颜色,泪眼迷茫的望着雍正离去的背影,泪水无声地滑落。 周宁海虽说是个瘸腿儿,没想到身体素质还行,被打了五十大板还有气。 慎刑司奉旨行刑完毕便把没了半条命的周宁海孑然一身的扔出了宫门,钮祜禄家的人赶在年家的人来之前把他捡走了。 或许他的嘴里还能撬出年家兄妹的不少违法乱纪的罪证。 刚被罚了一遭的华妃动作慢了一步,颂枝回来禀告她没捡到人的时候,她不知为何心里一紧,周宁海可知道她不少事。 颂枝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劝解:“说不得是已经没了,娘娘不必这般担忧。” 华妃腿都跪瘸了,破罐子破摔:“罢了,多说无益,让哥哥在外头的人查着,翊坤宫——便把副总管长庆提起来当总管吧。” 第42章 新人请安 华妃被罚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六宫。 老人们尚有看她笑话的,新人只敢瑟瑟发抖的暗自警醒。 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三天,本届选秀入宫的新人齐聚承乾宫等待召见。 承乾宫的铜铃随着晨风叮咚作响。芙蓉玉雕花香炉中,一缕香袅袅升起,将殿内熏得香气氤氲。 卯时,后宫嫔妃们按着位次的高低陆续到达,妃主子们自然可以来得晚些。 如今的三个妃位,华妃一贯喜欢踩点,端妃常年是不来的,结果就是到点了上首空了两个位置,只有齐妃一个准点坐这儿了。 齐妃身着藕荷色旗装,自诩同曦滢关系亲近,放松的吃着承乾宫精心备下的小点心,时不时朝空荡荡的上座瞥一眼:“往常华妃便惯会摆谱,今日也敢拿乔。” 新人们已经列队站在了殿外,又过了片刻,曦滢便扶着芝秀的手出来了。 “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万福金安。” 曦滢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看来华妃这是又想压轴出场了,知道让她这个皇贵妃等她要翻脸,现在每回都在迟到的点来回蹦迪,偶尔迟到,迟到也就迟个一两分钟的,但其实不看自鸣钟、光靠日晷的情况下,这种一两分钟的情况,很难定论。 “都坐,华妃呢?还没来。”还有几分钟可到点了。 芝秀在一旁小声回答:“华妃娘娘的仪仗已经出了西六宫了,估摸这会儿也快到了,可要再等等?” 哦,跪瘸了歇了两天,今天又想踩点了,那就提前几分钟开始吧。 “不必等,宣新人进来吧。” 李延寿悠长的声音唱和道:“宣众小主进殿!” 片刻后,等候多时的小主们缓缓入内。 打头的沈眉庄与甄嬛并肩而入,月白色和淡粉色的旗装在晨光里交织。可当她们抬头望见高位上的曦滢,脚步却不自觉顿住了。 只见曦滢端坐在明黄软垫上,周身自有一种威严,眉眼间既有少女的明艳,又透着执掌六宫的从容。 沈眉庄攥紧袖口,心中泛起酸涩:明明是同龄之人,同样是官宦之女,对方却已站在如此高度,就因为家世的差别,在宫里的地位已是云泥之别。 甄嬛垂眸掩去眼底的不甘,同为闺阁女子,她自恃才貌双全,可此刻站在曦滢面前,却深感自己的卑微,心中却燃起熊熊斗志:今日的差距,他日定要亲手抹平。 二人心中的胜负欲明明灭灭,终是在心中燃起了欲望和野心的熊熊火焰,如今随差距明显,未来如何,还尚不可知。 “众小主向皇贵妃娘娘行叩拜大礼。” 还没等众人跪下,上首的曦滢忽然开口:“今日新人的站位是谁排的?” 她的声音骤然变冷,殿内温度仿佛也随之下降。 芝林低声回话:“回娘娘,是她们进宫门前自行排列的。” “既如此,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怎么站后边去了?是宫里瞒着本宫悄悄多了两个满军旗的新人?” 完了,这把是冲她俩来的,沈眉庄和甄嬛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本朝惯例,先满蒙后汉军,何况甄嬛还只是个常在,她们是怎么敢越过满蒙的贵人打头站的。 还没等甄嬛开口狡辩,富察贵人先开口了:“回娘娘,嫔妾等来的时候,沈贵人和莞常在已然自行排在了前头,嫔妾不欲在承乾宫门前争执扰了娘娘清净,只好息事宁人。” “看来还是规矩没学明白。”曦滢也不知说的是谁。 但此话一出,七个新人都跪了。 甄嬛连忙请罪:“娘娘恕罪,实在是嫔妾等初次见面,太过憧憬才至于失了分寸。” “行了,念你们新入宫,打头的两位便罚抄宫规三遍,其余人回去也重新再学本月内写一篇心得体会交上来,这次是轻拿轻放了,若再有下次本宫便不会这般好说话了。”这几个人,应该没有不会写字的吧?安陵容会吗? 忘了还有个蒙古的,曦滢补充:“不是考学问不拘用满蒙汉文写,也不拘遣词用句,但不许叫人代笔糊弄。” 众人心里怨声载道,隐隐埋怨起一味冒尖失了规矩的眉嬛二人,但面上却不敢表示纷纷应是,起身立刻换回了正确位置。 李延寿看曦滢已经发落完了,看了她一眼,收到可以继续的示意,重新走起了流程。 殿中新人跟招财猫式的行完扶鬓礼,门外传来脚步声:“华妃娘娘到。” 华妃一袭红裙裹挟着一阵欢宜香的香风撞进殿内:“本宫来得不算迟吧?” 曦滢抬眼看了一眼自鸣钟,时间卡的还挺准,端起茶盏轻抿,茶汤映出她眼底的冷意:“看来翊坤宫没了总管太监 ,是没人看的准天光了,还是前几天腿跪瘸了走不动道了?正好这宫里进了新人,不如把这协理六宫的差事赏了出去,免得失时误事。” “不过是个奴才犯了事,皇上已有处置,皇贵妃如今再提起,难不成还要本宫日日跪在承乾宫请罪?” 华妃余光瞥见貌美如花的新人,眼中闪过几分阴鸷。 “华妃可还没谢谢本宫,也就是福子没死,她若真让你弄死了,你现在可当不成华妃了。”曦滢嗤笑了一声。 华妃气得不轻,要不是被撞个正着,福子就是自己投井的,她依旧是华妃,但还不等她还嘴,曦滢直接无视她:“继续吧。” 李延寿继续cue流程:“众小主给华妃娘娘请安。” 小主们齐刷刷蹲在了华妃面前。 华妃却直接不瞧一眼,冲曦滢凡尔赛:“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翠有些浮了,一点都不通透,这好翠是越来越不多见了。” 就不能换新词儿吗?曦滢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唔,是不好看,显得你都憔悴了三分,映得你的脸都绿了。” 华妃变了脸色,齐妃直接笑出了声:“她哪是翡翠衬的,分明是挨了罚,丢了脸。” 如今已经开始坐等儿子娶媳妇,幻想含饴弄孙的退休生活的齐妃觉得自己比之华妃已经是另外一个level,强的可怕。 最让华妃饮恨的是曦滢根本不给她继续表演的机会,直接越过她:“行了,你们华妃娘娘耳背,听不着你们请安,都起吧。” 新人本就已经蹲得摇摇欲坠了,如蒙大赦的起身。 “今日大家也就算认识了,往后在宫中第一要务是侍奉好皇上开枝散叶,但俗话说,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当皇上的妃子,自然也有得宠的和没宠的,若得宠的能宠辱不惊,无宠的可以自得其乐是最好,想努力上进也无妨,本宫也不必说让所有人都亲如姐妹这般虚伪的话,只一条,那就是守规矩不作恶,不仅要管住自己,也要约束下人。”曦滢还是照例宣讲一下企业文化,顺便也不忘再刺一刺华妃。 “华妃娘娘前几天被当众罚跪又罚俸半年的事你们应该也有耳闻,这便是前车之鉴,圣宠的华妃都不能免责,你们最好也掂量掂量自身的分量。” 年·反面教材·世兰:生气气,但惹不起。 “是。” “皇太后近来生病未愈,传话说今日便不见了,她老人家说来日方长,今日就到这儿了,跪安吧。”说完,曦滢便看见富察贵人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对了,说好留她吃早饭来着。 “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留下。” 众人起身行礼,依次出去。 第43章 一丈红 等其他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富察贵人虽然还拘着礼,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灵动起来。 “走,去暖阁说话,别在明间待着了,怪冷的。”看二人——特别是富察仪欣现在还拘礼,曦滢忍不住笑,有种看熟人装大人的幽默感,“别拘礼啦,承乾宫也没外人。” 富察仪欣闻言眉开眼笑,上前抢了春妮扶手的位子,直接挽住曦滢。 春妮早知富察格格的操行,也不跟她争,稍微退了半步:“小主悠着点儿,娘娘这会儿子身体不便呢。” “对哦,在宫外便听额娘说你一进宫便遇喜了,”仪欣伸手摸了摸藏在曦滢宽大氅衣下的肚子,“时间过得真快。” “唔,是过得挺快的,过几天我额娘便能入宫照顾了。” “这么快?” “因为是双胎,太医说可能会早产,皇上开了特例,准七个月便让额娘入宫。”曦滢小声说,她怀双胎的事虽然未宣扬,但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新人不知道罢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富察贵人没什么别的感想,真心实意的替自己的好闺闺高兴。 “早膳摆好了,先吃饭。” 一边听曦滢和仪欣寒暄的博尔济吉特贵人想了想,伸手扶了曦滢空着的另外一只手。 曦滢哭笑不得:“你们是不是把我伺候得太金贵了。” 小太监打起暖阁的门帘,里面便飘出阵阵诱人香气。红木雕花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膳食,羊肉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泡,奶白色的汤汁里不断翻滚着羊肉和滋补的药材,散发出浓郁醇厚的草原风味。 “阿尔娜你也自在些,虽然我们之前没见过,不过我可早早就知道你,你祖母特意写了信给我阿玛,可已经把你托付给我这个小表姑了。” 阿尔娜闻言,脸上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多谢娘娘惦记,祖母在巴林部也常念及京城的好,说入宫有娘娘照拂,全然不必担心。” “你祖母说得正是,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只管来承乾宫便是了。”不过从头到尾只出现过姓氏和职称的博尔济吉特贵人,连个姓名都不配拥有的路人甲,想来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尝尝,承乾宫的吃食都是承乾宫小厨房做的,跟膳房的不大一样,跟蒙古的做法也不一样,吃个新鲜也不错。”曦滢话音都没落,一旁侍奉的芝秀便已经麻利的给三人盛好了汤。 仪欣和阿尔娜喝了羊汤,纷纷对小厨房的手艺赞不绝口。 今天的汤里曦滢加了忠心丸,照拂归照拂,背后捅刀子的可能也是要杜绝的,曦滢不想分心防备。 曦滢有些忧伤,要是能把中心药丸投放给雍正,那她岂不是就直通了,可惜不行,不能随便操纵小世界的支柱。 遗憾。 “入宫几天,可还住的惯?” “都挺好的,我等以贵人的身份住进主殿,定然是娘娘爱护,替我等说话了吧,延禧宫的宫人听话,安答应也是个安静的,就是夏常在,有些骄纵。” “你出身富察家,迟早要当主位,早晚的事,阿尔娜呢?钟粹宫有些偏远,可有什么不便。” 阿尔娜摆摆手:“多谢皇贵妃关心!我没那么多讲究,在哪儿都能适应。就是骑射的功夫,可能要荒废了。” 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富察仪欣眼睛一转,兴奋道:“那等皇上秋狝,我们一起去!听说皇家每次围猎都很热闹,说不得你能拔头筹呢!” 木兰秋狝啊,那是没机会了,雍正这个老宅男当皇帝就没出过北京,等新皇帝上位,也没有奉太妃去的先例。 曦滢喝了一口汤,觉得有些遗憾,退而求其次,找个能实现的吧。 “听说圆明园设了百骏园,等明年去避暑,到那里玩儿玩儿也是很不错的。” 早饭吃得宾主尽欢,就是感觉稍微多吃了两口有些撑的慌,索性拉着仪欣和阿尔娜去御花园转转。 没想到一脚跨进御花园便又直接打卡到了名场面。 “今年的枫叶不够红啊。”远远传来华妃漫不经心的声音。 她的嘴替米老鼠赶紧接话:“奴婢听说,枫叶要鲜血染就才红得好看。” “是吗,那就赏夏常在一丈红吧。”说话间,又敲定了一个无知少女的生死。 颂枝一番“好意”的解释,吓得新人们大惊失色。 夏冬春终于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狼狈的伏地求饶。 却直接被置若罔闻的小太监拉走。 “啧,什么事情这般吵闹。” 华妃都不必转身便知道来者何人,怎么近来她每次想搞事立威就能被皇贵妃撞见。 她是要做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吗? 曦滢:谢邀,体系不同,当不了一点。 “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肃喜也只能放开夏冬春,夏冬春本来也不讲什么规矩,更别说她此时的求生欲已经到达了巅峰,急切的膝行几步:“皇贵妃娘娘求您救救嫔妾……” 曦滢:这场景何等相似,貌似前几天见过。 这御花园是华妃的专属刑场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华妃想开口,曦滢没给她机会,“沈贵人,你说。” 被点到名的沈眉庄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压力,不用抬头她都猜得到说不得这会儿华妃正狠狠瞪着她呢。 只能字斟句酌,挑拣着摘开了安陵容说:“回皇贵妃娘娘,是夏常在想动手打人,华妃娘娘便赏了夏常在一丈红。” 见沈眉庄果然没有添油加醋的胆子,华妃哼了一声:“本宫这是在行使协理六宫之权,皇贵妃娘娘也要苛责?” “动不动便要打要杀的,华妃娘娘还真不愧是将门虎女,家学渊源。”曦滢阴阳怪气。 “夏常在不规矩是该罚,不过本宫可听人回禀,华妃娘娘特意让夏常在的教习姑姑不必好好教?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华妃故意不教,现在又严加处罚,怎么?是前儿个皇上罚你罚得不够?” “果然是年家家资丰厚,罚点俸禄不痛不痒是吧?” 华妃虽然不咋聪明,但也不是什么傻子,皇贵妃语气中的针对,她不必军师分析也听得出来。 “皇贵妃,你!”活了三十年没受过气的年世兰,觉得皇贵妃进宫不过半年,她把她一辈子的气都受了。 “夏常在触犯宫规,寻衅滋事,罚禁足一个月,撤去绿头牌,着内务府重新分拨两个教习姑姑再教规矩,什么时候学通了规矩,什么时候重新把绿头牌挂上。” 夏冬春一听,命保住了,禁足和丢脸重新学规矩算什么,立刻猛猛磕了三个响头。 “谢皇贵妃娘娘开恩,谢皇贵妃娘娘开恩,谢皇贵妃娘娘开恩!” 在场人没眼看,这规矩真是稀烂,是得回炉重造,没眼看辣眼睛。 曦滢继续说:“前头的教习姑姑尸位素餐,既然教不会规矩,便不必当教习了,杖责二十,罚去辛者库当差。” “至于华妃,你的所作所为本宫会禀明皇上,你自反省去吧。” “皇贵妃公正,本宫佩服,哼。”年世兰强撑面子,倔强的挺直腰板,“颂枝,我们走!” 不行礼是她最后的倔强。 第44章 试图避宠&父兄 曦滢也没了逛花园的兴致:“行了,都散了吧。” 众人行了礼,逃也似的散了。 若不是宫里没那么大地方,甄嬛拽着沈眉庄和安陵容恨不得跑出二里地。 直到三个人跑回了碎玉轩这才停下。 好容易喘匀了气,沈眉庄小声感叹:“这华妃的手段,也太过铁腕了,夏常在虽然有错,但毕竟是天子嫔妃,父亲还是个从四品官,说打杀就打杀了。” 沈眉庄的一句无心之言,立刻戳到了安陵容的痛处,她微微颦着眉,是啊自诩家世不错的夏冬春都逃不过华妃的摧残,自己这个八品官的女儿,要死在宫里,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心有余悸:“好在皇贵妃娘娘及时出现,皇贵妃娘娘似乎很是重规矩。”只要照规矩来,或许能得庇护。 甄嬛再次想起自己殿选时的遭遇,和今日因为不规矩被罚之事:“就是不知道皇贵妃娘娘是真的重规矩,还是只是拿着规矩弹压嫔妃……” 沈眉庄沉吟片刻,觉得她的嬛儿说得对:“嬛儿说得也不是没可能,不过想来规矩些总是没错的。” 甄嬛点头,今天被华妃吓唬了一下,不知道怎的,心里竟然生出了退避的念头。 要不要,让实初哥哥来运作一番。 不过她的算盘要打空了,曦滢管事之后,太医出入后宫的流程,很规矩。 要请温实初独自一人来碎玉轩是绝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所以其实甄嬛的揣测也算是中肯且精准的。 规矩嘛,本来就是上位者手中的刀,他们天生就拥有规矩的解释权。 规矩不利于她的时候,她也可以不规矩。 端看她怎么操作。 ------------------------------------- 跟着曦滢打道回府的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变得有些沉默起来。 慢行在宫道,富察贵人扶着曦滢,表情欲言又止,只是她没多少心眼子,欲言又止的表情颇为明显。 “吓着了?” “哪有……”富察仪欣嘴硬,她比曦滢还大一岁呢,怎能随意承认自己的胆怯,不过看向曦滢似笑非笑的打趣表情,改口,“是有一点。” 曦滢倒是没有真的打趣她们,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可能是真吓得不轻:“你们早些看清华妃的德行是好的,她不好惹,皇上看在她哥哥的份上也对她颇为纵容,宫里也就我能对她杠一杠,若是她以后找你们麻烦,别跟她硬顶,麻利点来找我求救。” 两个宫廷新鲜人点头如捣蒜:“如果不幸对上华妃,我们绝不硬撑……有娘娘撑腰,真好。” “咦,大庭广众的,德性……” “皇贵妃娘娘——”一个小太监远远从宫道尽头小跑过来。 曦滢看了一眼,貌似是养心殿的小太监。 这个时辰养心殿找她,能有什么事?总不能华妃告状告得这么快吧,现在可是皇帝的办公时间。 “什么事这般急匆匆的?” “回皇贵妃娘娘,是皇上召见。”小太监回话的功夫,辇轿已经跟上来了。 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很有眼色的告辞了。 “皇上怎么这会儿召见本宫?”雍正可不是啥耽于美色的皇帝,还这般急匆匆的。 “尹徳大人和策楞大人也在。”小太监不知道多少内情,只笼统的回话。 多新鲜,尹徳是领侍卫内大臣,策楞是御前侍卫,工作地点就在紫禁城,不在皇帝跟前才奇怪,但毕竟内外有别,曦滢入宫半年,还在养心殿蹭住了两个月,愣是一次都没打过照面。 今天特地叫去见面,难道是有事发生? 带着这样的疑问,曦滢被苏培盛迎进了西暖阁。 曦滢一眼就看见皇帝盘腿儿坐在炕上,炕桌上高高低低的堆满了奏章。 尹徳和策楞恭恭敬敬的坐着小板凳,三分之二屁股悬空那种。 真受罪。 “给皇上请安……”在父兄面前,曦滢行礼也老老实实,主要是不想吓着他们。 “你身子不便,不必多礼,坐。”曦滢还没蹲下呢,雍正先免礼了,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这回轮着尹徳还策楞行礼了,虽然在曦滢看来有些心酸,但没办法,封建时代讲究天地君亲师,这会儿该论君臣而不是长幼了。 “阿玛,大哥——”曦滢一头雾水的看向雍正,怎么突然就大发慈悲叫她来见娘家人了,“皇上,这是?” “今日朝会,朕下了旨意,封尹徳为靖逆将军,接替富宁安驻守巴里坤,管理军务,你大哥策楞,改任西宁镇总兵,往军中效力,不日出发。”雍正说,“朕想着,他们离京前也让你见一面。” 等会儿,雍正你在讲什么鬼话,虽然领侍卫内大臣和靖逆将军都是正一品的武将,但你把中央警卫局局长外放去部队,跨界了啊。 老头上次上战场还是二十多年前跟康熙亲征噶尔丹,现在猛不定给他扔这么重要的位置,这对吗? 他不会又算八字选人了吧? 策楞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御前侍卫外放总兵的不是个例,如今西北正是用兵的时候,策楞上了请安折子自告奋勇的事情她有耳闻。 曦滢在心里小声蛐蛐。 但她能说啥,也就只能问问:“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跃跃欲试的策楞回答:“自然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哎哟呵,大哥这个粗通汉文的家伙居然还会拽文了,以后都不能嘲笑他是个文盲了。 再一看老头,也是一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表情。 情绪上头的雍正一拍桌子:“好!有志气,朕便和皇贵妃一同,在京城等着你们建功而归。” …… 行吧。 反正几十年之后策楞无病无灾的干到了定西将军才翻车,目前当个总兵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说尹徳,能进贤良祠的人,怎么都该有两把刷子吧,估摸着派他去主要是为了节制年羹尧的。 雍正虽然武德干涸,但他的亲亲十三弟还在,他觉得没问题,应该就没问题……吧? 曦滢半信半疑的放下心来,絮叨了一堆忠君爱国,注意安全之类的轱辘话。 一番临别叮嘱后,尹徳忽然有些伤感:“许久不见,阿玛的小格格也长大了,还是皇上的紫禁城养人,这是主子的恩典,奴才们感激涕零。” 雍正一听这种真挚的感激就高兴,特别是这话还是出自前八爷党家族成员之口,特意拍了拍尹徳的肩膀:“你父子建功而归,便是对朕最大的报答了。” 第45章 君恩 请安之后,新入宫的嫔妃的绿头牌已经挂上了,曦滢特意看了一眼,莞常在的也赫然在列。 想来是请不来帮她作弊的温实初,她初入宫闱也无计可施。 宫人们三三两两聚在廊下,暗自押宝着今夜 “头彩” 花落谁家,在干冷萧瑟的空气里发酵成微妙的期待。 夜色如墨,养心殿的宫灯次第亮起。当敬事房太监捧着描金漆盘,躬身将绿头牌呈上时,雍正正盯着西北舆图皱眉,朱砂笔在青海一带重重圈画。年羹尧的折子还摊在案头,墨迹未干的军报里,蠢蠢欲动的罗卜藏丹津已经呼之欲出。 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忽然想起曦滢父兄正带着他的期许奔赴西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九龙玉佩,最终将那抹淡青色的牌子轻轻扣下:“摆驾承乾宫。” 在雍正的逻辑里,他用年羹尧的时候就会盛宠华妃,现在把曦滢的父兄弄西北去冲锋陷阵了,自然也得身体力行的安抚安抚曦滢的情绪。 况且这几日他忙于战事,实在是没精力跟小姑娘们花前月下。 还不如上他的心灵港湾承乾宫去睡素觉。 雍正来的时候,曦滢已经拆了头发,斜倚在云锦软垫上,见他进来,嗔道:“皇上不翻新人的牌子,怎么有兴致来承乾宫?” 雍正伸手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龙袍上的金线绣纹扫过她温热的脸颊:“还是你这承乾宫好,待着舒坦,宁静。” “皇上您是在我这儿寻到宁静了,” 曦滢半真半假地轻哼一声,指尖划过他腰间的九龙玉佩,“明日这承乾宫说不得就是醋海翻波。” “朕的皇嗣在此,便是翻了天,朕也护着你们。” “原来皇上是在意皇嗣啊,那您该去找欣常在啊,她可快临盆了。”曦滢小作一把,轻轻推了推他。 “瞧你口是心非那样,朕是特意来陪你的,可高兴了?”雍正对自己的男性魅力似乎还是很有信心,还以为曦滢是在搞欲擒故纵的小情趣,“欣常在那里有你照应,朕很放心,不必看。” 雍正轻轻拉过曦滢揽住,手放在曦滢的肚子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绸缎传来,暗戳戳的升起许多期待,这肚子里可是他的崽,说不定就是国家的未来。 曦滢懒得理会他自顾自的畅想,径自把雍正的手拿开,闭眼睡沉了。 此后数日,养心殿的灯火常亮至三更,奏折堆积如山,军报雪片般飞来,雍正拉着他的四个总理事务大臣连轴转地处理政务。敬事房的绿头牌恨不得积了薄灰,翊坤宫的欢宜香都淡了几分。 唯有华妃得了一次侍膳的机会,可当她精心梳妆前去,却见雍正对着西北舆图皱眉,菜肴动得寥寥,她除了劝慰雍正年羹尧会替他守好西北之外别无他法。 等她心有不甘的攥着丝帕退下,听见殿内传来奏折摔在案上的声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皇帝不来,后宫慢慢开始弥漫出了一股怨妇气质。 终于,在某天敬事房太监苦巴巴的期待之下,雍正翻了沈眉庄的牌子。 不该是甄嬛吗?她这次又没能成功装病,曦滢疑惑,雍正不是很期待他偶得的纯元小手办吗? 来月事把绿头牌取了啊,那没事了。 次日请安,看沈眉庄红光满面含羞带怯的样子,看来皇帝和沈眉庄对双方都基本满意。 曦滢照例给了赏赐。 她身着浅粉色旗装,鬓边的绢花随着福身动作轻颤,眼底藏不住的欣喜:“谢皇贵妃赏赐。” 曦滢端详了沈眉庄许久,将鎏金护甲轻轻叩在桌上:“沈贵人好福气。” 可惜空长了一副聪明面孔,却又一副拎不清的笨肚肠。 “瞧皇贵妃这话说得,既入了宫,哪有福薄的。”华妃忍不住杠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从不掩饰的针对和嫉恨。 沈眉庄目前还是很识大体的,虽然谈吐中暴露了她在殿选撒谎自己没文化这件事,但皇帝也因为她的知情识趣暂时没有在意。 得知她喜欢菊花,雍正还特意赏赐了她罕见的绿菊,会错意的华妃以为是给她的,结果却因此丢了脸,气的她把翊坤宫的菊花全扔出去了。 随后雍正又陆续招幸了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 帝王的恩宠,从来都与江山社稷紧紧相连,但到这个雍正这里,连得有些太紧密了些。 她们三位首先被宠幸的新人都是家里能给战事出力的,曦滢翻看彤史都忍不住在心里蛐蛐,他咋老喜欢搞这一套。 莞常在借着月事拖延了几日,终于把绿头牌挂上了。 勤勤恳恳日夜不辍连着当了七日老黄牛的雍正本来想歇歇,结果余光竟然看见莞常在把绿头牌挂上了,这可是他期待已久的纯元周边。 那还歇什么,翻! 雍正的确是给了甄嬛不少超出常在待遇的宠爱,甚至也挤出宝贵时间翻了她好几天的绿头牌。 要不说本来的甄嬛能当宫斗冠军呢,先是避开了新人扎堆受宠的时段,避免了她泯然众人,然后又能在雍正平定叛乱,正志得意满且有空的时候机缘巧合的和雍正有了这么几场情愫渐生的相遇,再加上她纯元手办的特殊,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可惜如今没了倚梅园偶遇,假扮果郡王,杏花微雨和洞房花烛这一长串你来我往的前摇,替身单纯的成了替身,贵人也没当上。 加上十月西北传来军报,罗卜藏丹津正式反叛,肝帝迅速的从男欢女爱中抽离出来投身政事。 其他人对皇帝不重后宫之事早都习惯。 徒留被皇帝虚情假意的爱重忽悠得飘飘然的甄嬛,忽而抽离之后陷入了怅然若失,和空窗期了大半个月没见到皇上的华妃恨得咬牙切齿。 深秋的晚风裹着桂花香掠过翊坤宫,华妃对着铜镜猛然扯下鬓边的点翠步摇,鎏金镜面映出她嫉妒到扭曲的面容。 “哐当 ——”精致的护甲重重砸在妆奁上,各色珠钗四散飞溅。颂芝跪在地上收拾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痕也不敢吱声。 华妃重新拿起案上的家信,上面赫然写着莞常在父兄因女得宠,在前朝竟然也得了高升,气得将宣纸撕成碎片:“不过是个小户出身的狐媚子,也配骑到本宫头上!”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燃烧着嫉妒的火焰,仿佛要将这满室的奢华都烧成灰烬。 华妃提笔回信,让家里去查甄远道家的把柄,她才不信,钮祜禄家不好惹,难道甄远道也能是铁板一块? 抢她恩宠的狐媚子,都等着。 第46章 欣常在生产 欣常在的临盆正好是在小雪,应景一般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将紫禁城裹进一片银白。必是曦滢正无所事事的拿手中羊毫笔蘸着笔墨,往九九消寒图上添画一笔。 窗外寒风呼啸,窗棂上的冰花簌簌作响, 今日雍正本来是打算在翊坤宫过夜的,听到苏培盛进来汇报,华妃协理六宫自然不能不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生生打断了她期盼已久的恩宠,妆容精致的脸上垮下几分。 但她心里对欣常在的孩子有些盘算,还是咽下了情绪,问:“敬嫔呢?去了吗。” “回华妃娘娘,咸福宫已经有动静,想来已经动身了。” “今日是不能陪伴皇上了,皇贵妃想来不大方便,臣妾既受命协理六宫,于情于理也该在场。”这话明面体贴,实际却暗藏机锋,试图暗戳戳的上曦滢的眼药。 摄六宫事的皇贵妃,因为自己有身孕便不理会临盆的欣常在,这是既要捏着宫权,却又怠政,既要又要贪得无厌。 对比之下她年世兰才是最值得站在皇上身边的那个。 也是最配养育欣常在孩子的那个——前提是她诞下的是个阿哥。 华妃心里有些自得于她自己的灵机一动,但转念心里又瞬间浸满了苦汤子。 她要去照料的是给她夫君生孩子的别的女人,自己本不必觊觎别人的孩子,她亦不屑,若是自己的孩子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也读完四书了吧。 华妃好恨,若不是齐月宾的背刺,她何至于如今膝下空空。 万一俗话说得是真的呢,抱个小孩子来养,能不能让她亲自开怀? 雍正难得的体贴打断了她的怨怼:“罢了,你不在翊坤宫,朕留着也没意思,那朕便陪爱妃同去。” 储秀宫没有主位,欣常在的娘家在西北,也没这个福分千里迢迢的入宫陪产,敬嫔刚到不久,且她并未生养过,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当个监工。 看能拿主意的来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向来的处事哲学都是明哲保身,哪怕是如今她协理了六宫,也尽量奉行自己十余年来的活命信条。 虽然稳婆说欣常在胎位很正,她身体也康健,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听到储秀宫传来的消息,曦滢基本没耽搁,立刻叫身边的春妮和春囡给她更衣往储秀宫去,不过她的承乾宫基本跟储秀宫隔着内宫的对角,来得稍晚了些。 她的月份也挺大了,还怀的是双胎,越发显怀,虽然行动还是很灵活,但多少还是让雍正有些担心,他皱着眉拉了拉曦滢的腕子:“不必行礼,大冷的天,你不方便,怎么大老远过来了,华妃和敬嫔支应着也不会有问题。” “事关皇嗣,臣妾便是在承乾宫等消息也是坐立难安,还不如亲自走一趟。” "你呀,就是太勤勉了。"雍正让苏培盛找了舒服的椅子让曦滢坐下,又叫人添了炭,生怕她受了寒。 一旁的华妃见此情景,酸气瞬间暴涨,明明说是陪她来得,现在却纡尊给皇贵妃忙前忙后。 产房内断断续续的传来欣常在的呻吟。 第一次下界的曦滢自然也是第一次真实的见证女人生产,明明很暖和的暖阁,曦滢手却越来越凉。 无意间碰到曦滢的手,被凉了一下的雍正捏住她的手:“冷吗?” 曦滢摇头:“不冷,就是有些紧张。” “没事的,欣常在不会有事,你也不会。”雍正拉过曦滢的手放他自己手里捂着,安慰道。 一旁的华妃见缝插针的挑衅:“皇贵妃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经不住事。” “只希望十多年之后我能不像华妃这般……”麻木不仁,但场景不适合互掐,曦滢并没有把话说完。 时间一点点流过,皇上见缝插针的批折子,华妃也不敢再多话,倚着廊柱,望着飘落的雪花,思绪飘向遥远的西北 —— 年羹尧的捷报何时传来?她又该如何夺回皇上的宠爱? 暖阁只回荡着产房传来的欣常在的呻吟,稳婆说话的声音,和自鸣钟的滴答声。 不知不觉便过了落钥的时辰,皇上批的折子都摞了几尺高,连曦滢都感觉有些困倦,胳膊杵着炕桌,拿手扶着太阳穴养神。 直到过了三更天,才听产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啼哭。 过了片刻,稳婆喜气洋洋的出来跪在雍正面前:“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一个公主啊,雍正和华妃都有些失望。 曦滢困得点迷糊了,但还是条件反射的恭喜:“恭喜皇上。” “公主也好,宫里已经许久没听见婴孩儿的哭声了。”雍正自我安慰道,“欣常在诞育公主有功,着晋封为贵人,伺候的宫人赏一个月月银。” 许久没听见婴儿的哭声? 皇上你还记得不远的启祥宫养着的还没满岁的温宜吗? 再想想独自养在撷芳殿,甚至不能跟母亲长大的淑和,还有养在圆明园的四阿哥和五阿哥,是上辈子造了多大孽才投胎当了雍正的孩子啊。 是一点爱都没有的。 既然娃也生了,华妃凑过来拉着雍正:“皇上,夜深了,回宫吧。” 雍正看了一眼自鸣钟:“竟这般晚了,华妃你自回去吧,天黑路远,朕同皇贵妃去承乾宫。” 看着困倦的曦滢,雍正觉得自己为小姑奶奶操碎了心,伸手紧了紧她的狐皮披风,又把自己的披风也拿过来给曦滢裹上了:“风雪大,别着凉。” 雍正比曦滢高些,他的披风压在曦滢的身上又厚又长,严重限制了曦滢的行动力:“皇上,臣妾不冷,您日理万机,西北战事正紧,您别着凉才是。” 雍正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皮毛大氅:“不妨事。” 曦滢对此深表怀疑,身体素质一事上,她自己因为神魂的保护,只要她不装就不会病,但雍正又菜又爱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她肯定不能直说,只说:“皇上体恤曦滢万分感动,但您的披风太长了,天黑雪厚,臣妾若是不小心踩到摔跤了反倒不美。” 披风又重新穿在了雍正的身上,心里因为小姑奶奶的体贴无比受用。 “今日太晚,明天不必请安了。”临走前,曦滢顺口补充,顺便吩咐何长生,“明日开了宫门记得去跟各宫传话,都不必请安了。” 今晚加班,明天调休,她要睡懒觉,谁也不许扰她。 华妃眼睁睁看着雍正和皇贵妃乘辇相携而去。 她恨! 第47章 雍正的PTSD 冬日无聊,很多户外活动都做不了,更别说曦滢还是个孕妇,连去御花园散步的权限都险些被剥夺。 转眼欣贵人新生的公主已经过完了满月,说是过满月,其实就是没过,战事吃紧,雍正直接没有出现,赏了一桌小宴便罢了,还特意嘱咐曦滢,储秀宫离承乾宫颇远,曦滢不方便,不必亲自去。 曦滢自然乐得偷懒。 曦滢不去,华妃亦是不屑去的,大领导都不在,敬嫔作为管事的最后一个,自然要去充场面。 即使这样,一场满月宴也不过来了知道儿子少了个对手且日子过得同样无聊的齐妃,和被华妃作为小团体代表出现的曹贵人几个。 其余人都只是送了礼。 毕竟新人入宫之时欣贵人已经闭门养胎了,新人不认识,老人的关系也就那样,皇上又不看重,冷清似乎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欣贵人有些焦虑了,倒不是焦虑自己不得宠,毕竟她本来也不怎么得皇帝喜欢,一个月能有个一次都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也不是为没生下阿哥而焦虑,虽然在男孩儿才有继承权的大环境之下,没能诞下阿哥是有些可惜,但这也是她历经波折,险些在皇后的毒手之下失去的孩子,来得不容易她很是珍惜。 她只是担心,皇上什么时候会下令让自己还没起名字的三格格挪走,想起自己已经离开母亲在撷芳殿教养了近一年的淑和公主,一年之中,母女能见面的光景屈指可数。 但她在皇上登基之前毕竟还能在自己的膝下成长,如今若是按规矩一落地就送去——她不敢想。 在月子里,她几乎不用多想,好几次有意无意说曦滢小话的碎嘴子欣贵人丝滑的想曦滢低了头。 曦滢也是有身孕的人,想来应该是能对自己的处境感同身受的。 当欣贵人出了月子第一次来承乾宫请安那天,散了会她特意留下。 欣贵人期期艾艾抹眼泪的样子,看得近来已经习惯了散会留在承乾宫陪曦滢打发时间的富察仪欣和阿尔娜都心有戚戚焉。 “娘娘,小格格来得不容易,曹贵人亲自养育温宜公主已有先例,嫔妾想求您恩准嫔妾把小公主养在身边。” “那淑和呢?怎么没见你来求一求?”曦滢问她。 欣贵人叹气:“淑和是嫔妾的长女,嫔妾自然也同样放不下淑和,只是淑和到底虚长了几岁,但小格格尚在襁褓,若是抱去撷芳殿,嫔妾怎么能放心?” 殿内的人都不知道,门外突发奇想听墙角的雍正,思绪已经回到了他的孩提时代。 同样是在承乾宫,彼时孝懿仁皇后尚未崩逝,刚生产完老十四的德妃也是这般,甚至还是跪在皇贵妃面前求的。 “皇贵妃娘娘,臣妾所出的七格格和六阿哥已经夭折,四阿哥和九格格也不能养在臣妾身边,臣妾膝下只余下十四这一个孩子,求您开恩……” 当时缠绵病榻的皇额娘也问了额娘这个问题:“这件事情是该是皇上决定的,一切照规矩来,本宫如何能置喙,况且四阿哥呢?从未听你提起过。” “四阿哥养在娘娘膝下,如今已经长大,六阿哥没了,但十四还这么小,臣妾不是不挂心四阿哥——” 后面还是四阿哥的胤禛跑出了承乾宫没再听下去,但这段对话却永远镌刻在他心里。 雍正紧了紧握住的手,又PTSD了哥。 她听见了曦滢叹气的声音:“但这件事,不是本宫能决定的……” 他好像陷入了一种蒙太奇的幻境,一时间不知道眼前是现实还是过去。 从殿内掀开帘子准备去小厨房传膳的纳兰姑姑看见黑脸雍正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在皇帝制止她说话之前麻利请安:“给皇上请安。” 她倒也没真的吓一跳,为了不惊动怀孕的曦滢起身请安,雍正来承乾宫一向是不通报的,几个月下来也已经习惯了,曦滢不是不能察觉,只是她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懒得防备。 纳兰姑姑知道雍正肯定是听见里面说话了,请安是为了提醒里面说话的曦滢,那个话题也差不多该点到为止了。 雍正墙角听不下去了,只能叹了口气,抬脚进去。 “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现在这个下了早朝该吃早饭的时间点。 “今日你阿玛和大哥离京,朕便想起你了,过来同你用早膳。”雍正对着曦滢缓和的脸色转向欣贵人,又黑了下来,“大清早的在你皇贵妃娘娘面前哭什么劲?” “欣贵人有事相求呢,这是臣妾做不来主,正好皇上来了,还是皇上乾纲独断吧。” 雍正没好气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欣贵人,到底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又变成当年的自己:“三格格体弱,赐名慎和,准养在储秀宫——淑和年幼,独自养在撷芳殿虽然是祖制,但也可怜,恩准欣贵人一同养育。” “谢皇上,谢皇贵妃娘娘恩典。”欣贵人大喜过望,已经归心似箭了。 雍正此时正应激呢,挥手让她退下了。 欣贵人一秒都不多留。 富察仪欣和阿尔娜觑着皇帝的脸色,思考今天要不要放弃蹭饭,也回去算了,别打扰了曦滢和雍正的独处。 看自己好闺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曦滢索性替她们开口了:“今日臣妾留了仪欣和阿尔娜用早膳,皇上让她们一起吧,现在回去再让膳房传膳,不知道得耽搁多久了。” 雍正无语,就算错过饭点,内膳房那群奴才还能饿着他的妃子不成? 过去还有点可能,现在膳房已经被雍正整治了好几轮,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但知曦滢同她二人交好,他也不反感二人,留下便留下吧。 一顿饭的功夫,大约是意识到了两个贵人的全称有多长,在曦滢的从中调和之下,加上雍正也觉得二人的娘家这次平叛有在好好出力,大手一挥给二人赏了封号,从今天起,富察仪欣是谨贵人,阿尔娜就是吉贵人了。 虽然不走心,但有了封号隐形地位又稍微高了半级,怎么都比没有的好——小鸟那种除外。 曦滢看富察仪欣此时恭顺谨慎的谢恩样子,始终没明白后来她是怎么变得那般浮躁沉不住气恃宠而骄的。 孕激素改变智商?还是说真的像有些阴谋论说得那样,是中了毒神思恍惚了。 难猜。 第48章 甄家翻船 说是七个月就让董氏进宫照料,但董氏要送尹徳和策楞离京,又要安顿好钮祜禄府里的大事小事,几相耽搁之下冬月都快到了尾声,收拾收拾该过年了。 其实曦滢倒也不着急,如今她身边治得跟铁桶似的,很难出意外。 但就在着年下大家都收拾收拾准备过年的当口,华妃蠢蠢欲动的开始搞事情了。 不过这会儿她搞的事情不在后宫而是在前朝。 大朝会上,一个“年选”出身的御使当众参奏刚得了提拔的大理寺卿甄远道以想从舒太妃,当时的舒妃的门路谋官为目的,私纳了舒太妃的同族旧友,摆夷罪臣之女何绵绵为外室,并生下一个外室女,还胆大包天的把此女充作嫔妃的贴身丫鬟,混入了宫闱。 御使言,一旦此女在宠妃身边有了报仇的心思,得手是轻而易举的事,甄远道这是有不臣之心。 说完,奏疏和证据都呈递给了皇帝。 皇帝脸色黑青的翻看着甄远道难以辩驳的证据。 向来清高的甄远道斯文扫地,只能大如上身,一句“微臣百口莫辩”,当庭认罪。 随着天气渐冷,曦滢临盆在即也愈发不乐意动弹,索性停了每日的请安活动,只叫逢五的日子来应个卯,叫她知道宫里每个人都还是活得就行。 事发这天偏生就是冬月二十五日。 曦滢发现一向爱撩架的华妃今天已经似笑非笑的看了甄嬛好几眼,还想着她想搞什么幺蛾子。 忽然便听见外头闹哄哄的声音。 曦滢皱了皱眉,侧头吩咐:“芝林,出去看看,谁在外头喧哗。” 过了一会儿,春妮匆匆进来禀告:“娘娘,来了一队侍卫拿人,已经到承乾宫门口了。” 侍卫都进了内宫拿人,是谁犯事了? 不会是甄嬛吧?曦滢想起年世兰今日的反常。 曦滢手中的茶盏轻晃,琥珀色的茶汤在盏中漾起涟漪:“拿人?拿谁,谁的命令?”她这个摄六宫事的皇贵妃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是今日朝会,御使参奏莞常在的父亲甄远道私纳摆夷罪女,还让外室女浣碧充作替身丫头混进了宫里,证据确凿,来拿浣碧姑娘的。”春妮的声音不大不小,也就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 在场所有人听完汇报,眼神都集中在了甄嬛身后的浣碧身上。 “摆夷外室女?啧~”华妃语气里的嫌弃和恶意装都不装了。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如芒刺般集中在甄嬛身后的浣碧身上。浣碧面色惨白,直接大脑一阵空白,指尖死死揪住甄嬛的月白衣角,语气惶恐:“长姐!” 一直没受过挫折的甄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东窗事发。 甄嬛如遭雷击,只觉天旋地转。浣碧这一声唤,无异于坐实了父亲的犯罪事实,说不定自己也难逃包庇之责。 甄嬛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就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犹如实质的探究目光,眼泪一滴滴从眼睛里滚落,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果然,华妃并没有放过:“长姐,叫的可真是亲近,看来莞常在是明知故犯?把罪臣的后代带入宫来是欲行不轨之事么?你好大的胆子!” 华妃眼中闪过阴鸷,字字如刀,直指甄家谋逆大罪。 不等甄嬛回答,两个侍卫恭敬的进入殿内,在场都是皇帝的嫔妃,他们作为外男眼神都不敢胡乱放。 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排,来者曦滢都认识。 一个是她刚入职二等侍卫不太久五哥阿里衮和谨贵人的哥哥乌鲁里。 曦滢看了一眼谨贵人,果然,没想到居然能这般相见,这妮子的目光已经粘在她唯一的好哥哥身上了。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奴才奉皇命来带走莞常在身边的罪女浣碧。”阿里衮开口道。 曦滢挥了挥手让他们拿人。 浣碧真正被拿住的瞬间,惊惶的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乌鲁里回答:“自然是押送刑部同甄大人一同关押候审。” 浣碧崩了,开始哭喊:“长姐,长姐救我,我不……” 不等她继续挣扎,乌鲁里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噤声,惊扰了凤驾你如何担待!” 浣碧果然不敢再挣扎,在甄嬛一言不发之下被乌鲁里拖走了。 阿里衮抱拳:“惊扰了各位娘娘,但皇命在身万望海涵。” 众目睽睽之下,曦滢当然也不可能不分公私的寒暄:“哪里,皇上的安危是最紧要的,其他都无妨。” 等阿里衮也退出去,沈眉庄这才反应过来,跪地陈情:“娘娘,甄大人向来清正绝不是这般不修私德的谋逆之人,嬛儿绝无包庇行径,望娘娘明鉴。” 不,他真的做了这种祸连家族的事,甄嬛失魂落魄的跟着跪下,只能苍白的强调:“嫔妾……嫔妾属实不知情。” 她不能承认自己有罪,眼下的情形,如果父亲真的落罪,她就是甄家最后的希望了。 所以哪怕是扭曲了事实,她也要争取把自己摘出来。 安陵容看着跪在中间眉嬛二人,担心之前,心里闪过一瞬间的畅快:甄姐姐成了罪臣之女,那自己便不是这宫中家世最卑微之人了…… 但想起殿选之日甄嬛对自己的回护,犹豫片刻也跪在了二人身侧,但却好像笨嘴拙舌的什么都没说出口。 曦滢呷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缥缈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许久,她似乎是疲惫的叹了一口气:“未知全貌,本宫也不好置评,一切还是由皇上乾纲独断吧,在此之前,你们都各自回宫,安分些。” “本宫乏了,今日就都散了吧。” 失魂落魄离开承乾宫的甄嬛凭着一腔孤勇,或许还想依仗着雍正对她算的上盛宠的宠爱,去了养心殿外跪着为自己家族求情。 可惜郎心似铁,无关痛痒的事情雍正乐意满足她,但一旦涉及到圣躬安危,他不由得想得多些。 比如这个舒太妃旧人,会不会得了她的令,有朝一日趁自己不备,行谋逆行刺之事,杀了自己让十七上位——虽然可能不大,但他作为一个皇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哪怕是纯元在世亲自求情都不好使,更别说还没生出多少情愫的替身了。 第49章 试探性挖墙脚 她要跪便跪,不必管她。”雍正冷硬的说。 雍正不理她,甄嬛也是个犟种,在养心殿外从天亮跪到了天黑,她最终没抵住数九寒天的风雪,晕厥了过去。 听到苏培盛的汇报,雍正叹了一口气:“罢了,派人抬回碎玉轩,告诉伺候的人,让她不许随意走动。” 在冷风里跪一天,哪怕穿得再厚,身体再铁,也是扛不住的。 甄嬛终于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染上了伤寒,高热不退的躺在碎玉轩,别说求情了,起身都费劲,吓得流朱恨不得半夜闯宫禁出去找太医。 崔槿汐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一开宫禁才让腿脚利索的小允子一刻不敢耽误的传来的太医。 宫内值班的太医自然都听说了甄家犯事,一时不想奉承,最后才推了两个刚入值太医院没多久的医士去了,一番把脉,看在沈眉庄的丰厚赏银的份上,假装斟酌实则敷衍的留下药房,匆匆走了。 甄嬛在碎玉轩缠绵病榻,但放不下被关押候审的甄家,每日都使小允子去养心殿附近偷偷摸摸的探听消息。 正中了盯着碎玉轩的华妃的下怀,故意借着小允子的嘴朝甄嬛透消息。 要不说华妃心黑手黑呢。 “小主,前面说,皇上命三司会审甄大人的案件,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楚,拟……诛九族。” “什么?!”甄嬛垂死病中惊坐起,神思震惊之下,呕出了一口心头血。 甄嬛身边伺候的二五仔佩儿见状,在心里摇头,年纪轻轻就吐血,不是长命之相,不中用啊。 “嬛儿!”沈眉庄惊呼,慌忙的拿帕子给甄嬛擦血,“小允子快去请太医!” “等等……你可知皇上作何批复?”甄嬛气若游丝的问。 “皇上留中不发。” 沈眉庄忧心忡忡的看她:“嬛儿你别怕,我帮你去找皇上求情,皇上看重你,想来会从轻发落。”沈眉庄握住甄嬛的手给她打鸡血,“如今甄家全族被关押,只有你身在后宫,定要养好身子,你可是甄家最后的希望了。” 甄嬛撑不住倒回了床上,悄无声息的淌眼泪,勉力回握住沈眉庄的手:“若是没有眉姐姐,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眉庄为了甄嬛勇闯养心殿,自然是不成的,白天雍正不可能见她晚上后宫又有严格的门禁,没有雍正召见的情况下根本见不着皇帝。 养心殿不成,沈眉庄又开始试图从承乾宫曲线救国,不过曦滢闭门谢客,初五日的请安都免了。 直到腊八那日,曦滢给全宫派发了腊八粥,沈眉庄才借着谢恩见到了曦滢,运气不错,承乾宫还有陪曦滢吃腊八粥的雍正。 “皇上,甄远道大人为人清正,就算是一时作出私德有瑕之事,也绝无可能谋逆,求皇上从轻发落。” 听着沈眉庄继续替甄嬛喋喋不休的替甄嬛卖惨,雍正脸色难看,心里厌倦。 这沈贵人是一点脸色都不看啊。 平日里看着聪慧的人,现在却这般莽撞,难道是他看走了眼? 还是赶紧把她打发走的好,曦滢身子重,受不得惊扰。 “沈贵人可知后宫不得干政?”雍正问她。 曦滢移开视线,雍正拿后宫不得干政来堵她嘴,自己可就不好说话了哦,毕竟她可没少在雍正询问的时候蛐蛐政事呢。 但自己主动说的和雍正问了才勉为其难回答的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望天。 “皇上,嫔妾无此心,但嫔妾愿意为甄大人作保,甄大人亦无不臣之心。”要不说甄嬛和沈眉庄能当朋友呢,一样的犟种。 “作保?你怎么保?拿沈家保吗?若朕真的同意诛甄家九族,你们沈家同罪么?”雍正脸色铁青,“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诛沈家九族? 沈眉庄如同当头棒喝,脑子好像瞬间清明了起来,跌坐在地,讷讷不得语言。 她从没想过这个后果,沈眉庄的逻辑里,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愿意为朋友赴汤蹈火,就算触怒了皇上,她也没有怨言,但牵连家族,还是诛九族的重罪——她心里到底生出了畏惧。 曦滢看场面有些难看了,日行一善的劝一句:“皇上,沈贵人入宫不久,说话不知轻重,一时想左了也是有的,别生气,您前朝事忙,臣妾劝劝沈贵人就是了。” “哼。”曦滢都开口了,雍正心里的气稍微顺了些,但还是很生气,只能哼了一声表明态度。 想了想,又觉得不能这么算了:“沈贵人言行无状,罚禁足三月静思己过。” “皇上,眼下可到年关了,您罚她禁足,这可从今年关到明年了,不吉利。”曦滢开口求情,卖沈眉庄一个人情,试探一下她的墙角挖不挖得动,若挖得动,甄嬛迟早痛失工具人,若是挖不动,一句话的事她也不亏。 哪怕墙角挖不动,人情她也得还。 “那便改罚俸半年,并再罚抄宫规十遍。” 抄宫规十遍啊,曦滢在心里啧舌,还是雍正下得去手。 宫规的全称《钦定宫中现行则例》,多少字曦滢不知道,但是她确确实实的知道它有828页,曦滢上回罚她和甄嬛抄三遍就已经够地狱了,现在抄十遍,手给她抄出腱鞘炎。 见雍正走了,曦滢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对失魂落魄的沈眉庄说:“坐吧。” 沈眉庄惊魂未定,战战兢兢的坐下,忽然问曦滢:“娘娘,难道真的是我太过肆意妄为了?” 奇了,这个一向自我意识过盛的沈眉庄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反思? 曦滢没正面回答她,而是说:“现在朝堂之上大半官员都在奏请皇上,既然事实清楚,就该明典正刑从重惩办以儆效尤,皇上念及和莞常在的情分有些犹豫,所以才留中不发,但若你们也这般逼迫于他,你让他如何转圜?若真的牵连沈家,甄远道不无辜,沈家可真是无妄之灾了,到时候你能原谅自己吗。” “娘娘的意思,其实皇上还是顾念同嬛儿的情分的,是吗?”沈眉庄习惯性的眼睛一亮,为甄嬛高兴,转而也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自己似乎也不大用惦记替嬛儿求情,也不必担心牵连本家了。 曦滢看着眼前满脑袋情分的沈眉庄无语:“行了,回去吧,宫规好好抄,过过脑子,想明白。” 后宫可是她曦滢在管,别再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她烦。 第50章 流放&董氏来了 离开承乾宫回到碎玉轩的沈眉庄还是没回过神来,失魂落魄的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难得没有先去甄嬛的屋里探视。 病得昏昏沉沉的甄嬛听到外头的动静问:“是什么动静。” “是沈贵人回来了,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回了存菊堂。”崔槿汐回答。 是的,雍正又把存菊堂的名字赏给了沈眉庄的住处。 眉姐姐怎么不先来看自己了?可是也心灰意冷,不想理会她了。 甄嬛浆糊一般的脑子胡思乱想,此时她失去了家族和盛宠这两个宫廷中最大的立身之本,在朋友中几乎处在了下位,开始患得患失起来。若此时把她同安陵容放一块儿,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流朱,你去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甄嬛同沈眉庄相熟,流朱去存菊堂也是熟门熟路,可惜她今日吃了个闭门羹。 经历挫折的沈眉庄闭门反思,近来自己的莽撞举动,到底会不会牵连家族,连日的折腾,一时让她有些身心俱疲。 听说流朱来了,只让今天跟着她去承乾宫的采月去同甄嬛回话。 采月虽同流朱交好,也随着主子跟甄嬛关系尚可,但今日目睹了沈眉庄被发难,又挨了罚之事,多少还是对甄嬛这个祸头子心生了些隐秘的怨怼。 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生硬,把今日发生在承乾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们小主说,皇上心里是念着同莞小主的情分的,皇贵妃娘娘说得对,语气两头想逼迫让皇上难以转圜,不若以退为进,希望小主养好身子,以图来日。” 虽然说女中诸葛有点过分自夸,但甄嬛无疑是聪敏的,采月语气里的生硬她听得出来,眼里又淌出了眼泪,这些日子,她的泪水就没干过,因为甄家牵连沈家非她所愿,眼下的关头,只盼眉姐姐不要因此对她生分了。 “眉姐姐被我连累至此,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赔罪……” 想想她家贵人要罚抄的宫规,采月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了两句,离开了。 等她走了,甄嬛哀哀叹道:“眉姐姐这是跟我要生分了啊。” 崔槿汐安慰:“怕是沈贵人一时被吓着了,平复一下心情也许就没事了呢。” 甄嬛闭眼:“但愿吧。” 又过了几日,雍正终于下了圣旨,到底不至于把甄远道诛九族,改盼甄家全族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甄家提前达成流放成就。 后宫的甄嬛并没受到影响,毕竟雍正还有些舍不得失去最像纯元的那个周边。 接到信儿的甄嬛勉强松了口气,可能人的本质就是折中吧,铺垫了这么久的诛九族,如今改判了流放,她竟只想着留下命来就好。 流朱替甄嬛擦擦眼泪,安慰道:“小主,皇上对您还是有情分的,不仅看在您的面子上留了全家性命,也并没有对小主作出什么惩罚,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其实事情的本质是雍正根本没想诛他九族,若甄嬛真能让雍正改诛九族判流放,那她的面子就太大了,可能纯元都没那么大脸面。 “是啊,甄家就靠我一个了……”她心中本已经熄灭的斗志慢慢重燃,若真有恢复盛宠那一天,或许能求皇上赦免全家呢。 自古是人类的悲喜各不相同。 董氏终于是进宫来了。 提前得了信儿的曦滢一早便支使了春妮上宫门口等着,接到人便直奔承乾宫而去。 曦滢跟纳兰姑姑苦口婆心的按在宫里等,过了许久,终于透过后宫着独一份的玻璃窗看到董氏的身影进入承乾宫门远远走近。 “额娘!”她推开窗喊了一句,然后灵活下炕,趿着软鞋就往外走。 吓得董氏赶紧加紧了两步,在曦滢掀开门帘钻出来之前先进了屋。 “消停些吧,我的小姑奶奶,外头这么大的风呢,也不怕受寒。”董氏习惯性的说,随即想起自己女儿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了,赶紧想行礼。 曦滢直接抱住她的胳膊:“别,宫中这么多人都得跟我行礼,又不缺额娘你一个,承乾宫里没外人,额娘就别拘礼了,礼都是给外人看的。” 董氏本就是汉军旗出身,是全家(除了曦滢之外)最有文化的,闻言没再多礼,而是宠溺的点了点曦滢的鼻子:“你啊,慎独都忘了。” “我又不是什么夫子圣人,也不是啥泥塑菩萨,要慎独干什么,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也是额娘教的。”曦滢反驳道。 董氏终于绷不住了,抱着曦滢心肝肉的一阵揉搓,摸着她因为怀孕而变得更加丰润好看的脸,感叹:“你还真是长大了,养得不错,可见身边的人都侍奉得很好。” 董氏絮絮叨叨:“那日你阿玛和大哥回来便说你看着很好,我还不放心,这两个大老粗能看出什么来,今日见你,额娘才真的放心。” 宜修具体干了什么宫外自然探听不到,但她作为国母被幽禁,又被停行中宫笺表,于此同时自己的女儿连升两级摄六宫事,怎么看她闺女都肯定是吃了苦的。 男人只看得见烈火繁华,而董氏作为母亲觉得自己想到了女儿背后的眼泪。 曦滢:倒也没有,苦她是吃不了一点。 “额娘你放心吧,我多机灵啊,吃什么也吃不了亏啊。” 董氏作为主持中馈多年的当家主母,一贯的雷厉风行,根本闲不住。 只略微腻歪了一会儿,董氏便松开女儿,开始仔细查看承乾宫为生产所做的准备。 临近临盆,现在曦滢这里已经是由三甲太医(院使、左院判、右院判)轮流驻宫,每日双诊,收生姥姥是董氏从钮祜禄家精挑细选之后通过内务府送进宫的。 辟为产房的西暖阁里的床上铺着柔软软缎;皇上和太后赐下的赤金如意,白玉送子观音和麒麟摆件都已经规规矩矩的供奉上,总之不论是医学还是神学的方面都已经准备充足。 看着这一切,董氏微微点头,心中稍感安慰,一切都很妥帖,看来曦滢自己把一切都拿捏得很好。 她家的小姑奶奶真真是长成气候了,老母亲欣慰又辛酸。 第51章 辞岁 转眼便到了除夕日,雍正元年的最后一天。 熹微晨光穿透琉璃瓦的霜花,将紫禁城染成金红。 除夕日绝对是年下最忙的一日。 一大清早,前朝的雍正着龙袍至太和殿升座,宗室亲王、郡王等跪在丹陛(殿前台阶)下,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太和殿广场两侧。 “排班 —— 跪 —— 叩 —— 兴” 随着鸿胪寺官员唱赞,众人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向皇帝辞旧迎新。 雍正朝冠上的东珠和宝石在晨光中闪烁,帽檐遮蔽住他眼中迸发的炽热光芒。这震耳欲聋的朝拜声,恰似最悦耳的乐章,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威。 他垂眸扫过丹墀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些平日里或倨傲或精明的面孔此刻都谦卑地伏在脚下,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豪情。 这万里江山,这满朝文武,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年羹尧马上平定青海的捷报、新政推行初见成效的奏疏,此刻都在他脑海中闪过,化作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螭纹,冰凉的玉石触感却压不住内心翻涌的得意 —— 他战胜了自己强劲的兄弟,如今登基一年有余,乾坤已定。 他就是这样的皇帝! 雍正没发言,仅由侍臣宣读简短的 “赐辞”,讲些 “嘉勉臣工,祈求国泰民安”之类的套话,随后赐宗室、官员 “福字”“荷包”。 他望着众人争相叩谢的模样,忽觉这太和殿的蟠龙藻井都变得更加明亮。 而后宫中,已经停了一个多月请安的众嫔妃今天重新聚集在了承乾宫,原因无他,今天她们除了要向曦滢请安,还需要在曦滢等雍正带着她们去寿康宫向皇太后行辞岁礼。 前不久派给延禧宫的教习姑姑终于汇报,夏冬春的规矩学得差不多了,她的禁足期也早已结束,曦滢才终于在时隔三个月以后在此见到了夏冬春。 三个月过去,此刻已然褪去了初入宫时的张扬跋扈。 在教习姑姑严苛细致的教导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契合着宫规,福身时腰背如尺,行礼角度分毫不差,再无往日的莽撞。 许是那次惩戒刻骨铭心,华妃给她的威慑太深重,现在她说句话都恨不得在她不大聪明的小脑袋瓜里盘算上三圈,反复斟酌,生怕说错一个字。 “看来这回规矩是学明白了。”曦滢对教习姑姑的工作成果表示肯定。 听救命恩人夸她,夏冬春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一抹羞涩的红晕染上脸颊,她福身谢恩时,声音轻柔却难掩欣喜:“全赖娘娘教诲,及姑姑们悉心教导。”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国人的四字箴言之大过年的,华妃难得没找不痛快,茶水喝了两茬,何长生才从外头匆匆进来:“娘娘,圣驾已经从前面出发往寿康宫去了,该动身了。” “那便动身吧。” 随着曦滢一声令下,众嫔妃鱼贯而出,在承乾宫门前井然有序地排成队列。 冬日的寒风掠过宫墙,却吹不散众人身上崭新旗装的艳丽色彩。皇贵妃的步辇在前缓缓而行,明黄的伞盖迎风招展,彰显着无上的威严。 沿着蜿蜒的宫道前行,两侧宫灯早已换上了喜庆的红绸,在晨光中泛着暖意。白雪覆盖的琉璃瓦与朱红宫墙相映,更添几分肃穆与庄重。 圣驾和嫔妃们的仪仗在寿康宫前的宫道汇合。 门前的宫女太监们早已整齐列队,静候圣驾。 待皇帝步辇停稳,曦滢率领众嫔妃依次下轿,在宫门前整饬衣冠,手忽然被人握住,雍正竟然牵着她的手并肩踏入宫门。 寿康宫内,檀香袅袅,暖意融融。 久久没出现在这般重大的社交场合的皇太后端坐在正厅的宝座上,她华丽的吉服,头戴凤冠,在华服的加持之下倒是比起当妃嫔的时候多了几分威严,只是她盖不住的脸色还是透露了她身体不豫的事实,看雍正和曦滢如同一对贤伉俪一般并肩进来,眼神忍不住黯了一黯。 皇贵妃风头如此盛,宜修怕是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皇帝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沉稳而庄重:“儿臣恭祝母后福寿安康,岁岁平安。” 众嫔妃紧跟其后,按照位份高低依次行礼,口中都念着吉祥的祝辞,声音此起彼伏,在大殿内回荡。 皇太后只微微颔首,脸上挤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想要抬手赐赏,动作却迟缓无力,身旁竹息见状急忙上前,代为分发精美的首饰、珍贵的绸缎。无非就是些吉祥玩意儿,她说话还是有些不大利索,索性不一一分说了。 待众人起身,皇太后慈爱地扫视一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皇帝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与虚弱:“新岁到了,也不知允禵在景山守灵可还安好,这大冷的天……” 话未说完,忍不住咳嗽了一番。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皇帝原本温和的面色骤然一沉,握着十八子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愠怒。 他端坐如松,却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寒意。众嫔妃大气都不敢出,连胆大包天的华妃都悄悄低下头,掩住眼中幸灾乐祸的神色,这种时候,自然要皇贵妃这样的“尊贵”人去直面雍正的低气压。 场面一时有些不好看了。 曦滢声音柔婉,倒也真装出了一副好媳妇的样子:“太后慈悲,十四爷守灵尽孝,也是为社稷祈福。皇上心系兄弟,想必早有安排。” 不管是优待还是苛待,反正就说安排没安排吧。 她不动声色的拿余光看了眼皇帝的神色,见他依旧面色阴沉,又补充道:“这新年的喜乐,也盼着能早些传到十四爷那儿,也盼着太后娘娘早日康复。” 皇太后这才恍然察觉气氛不对,自从老四收拾了她娘家和宜修,她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有恃无恐了,轻拍自己的手,苦笑道:“瞧哀家,病糊涂了,一时念子心切,坏了这喜庆。都怪哀家,都怪哀家……” 她转而看向众人,强颜欢笑道,“来,都别愣着了,尝尝这茶点。” 皇帝紧绷的嘴角微微一动,终究没有发作,只是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但拒绝了太后的服软:“时辰不早了,皇额娘想来也累了,儿臣便带她们告退了。” 说完,无视了皇太后的表情,直接领人退了。 一场辞岁礼,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第52章 除夕夜宴&生娃 辞岁礼太后突然提及十四这一出,让雍正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在下午及时送到的西北军报又驱散了压在他心头的乌云。 罗布藏丹津的叛乱已经平定,尽获其人畜部众,参赞大臣岳钟琪的奏报中,不仅提及了年羹尧的功劳,也细数麾下的其他总兵的骁勇,身在巴里坤的靖逆将军尹徳不仅圆满完成了保障前线马匹的后勤任务,扼制了叛军的增援,甚至超额完成目标,带人全数歼灭增兵,另又附了秘折,写明尹徳不负皇上圣意,以温和的手段平稳的节制了年羹尧在西北军中的权利。 “好!”雍正大喜,从今天起,皇帝的恩人又多了几个。 晚上的除夕夜宴,雍正特意去承乾宫接了曦滢。 曦滢看他的高兴藏不住,只需要稍微回忆就知道是什么事让他这般开心,只是她佯装不知:“皇上怎么这般高兴?” 雍正点了点曦滢的鼻尖,逗她:“你就是眼尖,不过问朕为什么这般高兴……偏这会儿不告诉你。” “您这会儿不告诉我,一会儿我可就不想听了。”曦滢拿乔。 “你阿玛和哥哥的消息,你也不想听?” “我阿玛和哥哥?那就是西北之事了?难道是西北报捷了?”曦滢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雍正。 “你真是太聪慧了些。”卖关子不成的雍正笑道。 “他们当差可还尽心?没受伤吧?” “并未受伤,他们立了大功,朕已经决意重赏!”此时志得意满的雍正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曦滢像是没听他说的重赏一般,雀跃道:“没受伤便好,我派人告诉额娘去,让她也高兴高兴……春妮,你去,让额娘给你包个大红包。” “诶!”春妮欢快的回答,行了礼匆匆退下。 雍正失笑,还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奶奶。 差不多也到了夜宴的时辰。 雍正带着曦滢压轴出场。 老八前几天就告了病,老九被他打发去了西宁,老十被他派去送来给先帝奔丧结果死在京城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灵柩回喀尔喀,他近来办差也算老实,这会儿都已经到乌兰察布了。 总之,今天的宴会上基本没有碍他眼的家伙,雍正那叫一个身心舒畅。 “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 可能是感觉今天皇帝的心情还行,果郡王这个显眼包又开始抖机灵:“皇兄每回都说不必拘束,可是按着规矩来呀,还是拘束。” 雍正果然没跟他计较,笑着说:“这话也就十七弟……”笑着同果郡王说笑了两句,他灼热的目光转向了十三。 可能是曦滢那日随手搓下来那一口丹药稍微多了些,此时的怡亲王虽然已经跟着他的肝帝哥哥连轴转了快一年,竟然也不见憔悴,恍惚间雍正好像环视了他好弟弟被汗阿玛厌弃之前龙精虎猛的侠王模样。 雍正万分欣慰的提酒:“十三弟病好之后如今看着愈发硬朗了,朕心甚慰,甚慰朕心!朕便以此酒祈愿朕之十三弟百年千岁,岁岁平安!” 怡亲王恭敬的干了杯中酒,雍正今日高兴,到处提酒。 直到酒过三巡,一早得了家信,自觉自己知道雍正为什么这般高兴,但她还想让雍正说出来,给她也长些脸:“皇上今日格外高兴。” 雍正的喜悦绷不住了:“午后西北报捷,罗布藏丹津叛乱已平,不仅人畜部众尽获,甚至援军都被靖逆将军全数歼灭,好一个年大将军,好一个靖逆将军!” 雍正一手拉着曦滢,一手拉住了年世兰,看得下面的嫔妃心中涌起几分酸涩。 华妃直接忽略了靖逆将军,喜不自胜的给自家贴金:“哥哥在军中效力,臣妾在后宫为皇上尽心,这都是理所应当。” 雍正并没有把华妃的话放在心上,目光越过了她,放在了红梅之上,脸上一时闪过了几分怀念。 “宫中的梅花可开了?” 华妃不知内情,还喜气洋洋的回答:“凌霜而开,臣妾特命人挑了最好的,皇上看着可还行?” “朕去看看。” 华妃哪肯轻易放他走,拉住他的袖子:“天寒地冻的,皇上还是要保重龙体啊。” 雍正摆手:“凌霜而开怎可辜负?不必多言——苏培盛,不必人跟着,朕想一个人走走。” 结果他还没走两步,曦滢忽然拉住了他,不管养病的甄嬛今天去不去倚梅园,反正雍正是去不成的了,小声说:“皇上您走不了了,您儿子好像等不及要出生了。” 什么? 雍正略有些醉意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看梅花哪有新儿子重要。 他家可真的是有皇位要继承的! 雍正一把将曦滢抱起:“那快些回承乾宫,让太医立刻上承乾宫候着。” 曦滢无语,你一个喝多了的四力半,抱什么抱,可别摔了她。 宗室王公自然不可能进后宫,不过他们的福晋倒是借着这个机会聚集到了承乾宫看热闹。 承乾宫在曦滢安排和董氏的加持之下,上上下下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可能是太过在意了,外头的雍正一改之前欣常在生产时还能抽空批折子的淡定,坐立难安的跟个拉磨的驴似的在外头打转。 有儿子的和没儿子的老人,见状都是酸水淌一地。 倒是新入宫的几位,谨贵人和吉贵人——还有勉强混入其中的夏冬春,完全不酸,心里只有对曦滢的担心,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穿出来的呻吟,唯一的念头是生孩子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倒是最近存在感很低的沈眉庄,心中并没有生出嫉妒,而是有了些期待,若是她也能有幸诞育皇子,是不是也能被皇上这般看重? 曦滢的身体受过她的神魂加强,本就强健,加上科学养胎,她的小崽子个头并不算大,一切都很顺利。 但即使这样,曦滢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肉身的疼痛,这是真的疼啊,难道母亲对孩子的爱就靠母体的血肉喂养和疼痛来加强吗?她到底犯了什么天条要受这种苦啊!下回看来得去找太上老君定制点止痛丹药。 曦滢在心里骂骂咧咧。 好在她很快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又过了半个时辰,在钟鼓楼跨年的钟声敲响之前,曦滢便诞下了雍正弘昼出生十几年之后的第一个阿哥。 这个阿哥承载着多少人的希望,不只是皇帝的,也是钮祜禄家的。 当董氏抱着包好的两个孩子出了产房,雍正直接把“满人抱孙不抱子”的习惯抛开了脑后,一手一个接了过来。 看着怀里两个露出红彤彤脸蛋的皱巴小老头,看老八还拿什么跟自己比,不提谋略、手腕、功绩,就单说子嗣,他就已经赢了老八八百里地! 雍正大笑出声:“阿哥和格格看着都硬朗,好好好,今日朕双喜临门,赏!都赏!重重有赏!” 第53章 第一子 【雍正(划掉)作者发疯警告】 “苏培盛,传朕旨意,皇贵妃平安诞下龙凤胎,是天降的祥瑞,是上天保我大清长治久安的吉兆,六阿哥乃朕登极之后之第一子,赐名弘昕,小格格赐名弘景,封固伦永安公主,准养在承乾宫。”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表情都变了。 清朝当然没有贵子这种招笑的说法,但雍正的这句话,很容易以讹传讹,传着传着就容易变成弘昕是雍正口中的第一子。 四阿哥五阿哥这样的小透明自然不被在意想法,但作为事实长子的三阿哥弘时,地位就尴尬了。 他本就因为书读不明白让老爹渐渐没了耐心,现在皇帝还整这出,他岂不是离合法继位越来越远了。 在场的齐妃贺不下去了,在周围人若有若无的目光中,笑得很勉强。 而且皇后所出之女才能封固伦公主,况且公主刚刚出生,她前边的几个没出嫁的公主都还只是没品级的格格。 这些都不提,一个公主竟然用了弘和日来起名,皇上这一出是何意? 难道皇后的位置彻底保不住了? 齐妃所出的和硕怀恪公主在皇上登基前就没了,连公主都是追封的,没有可比性,之前宫里唯二养着公主的欣贵人和曹贵人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小就册封,也不知道养不养得住。 这还没完:“皇贵妃之母功不可没,擢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至于送皇贵妃的礼,朕明日空了亲自斟酌。” 众妃嫔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嫉妒的手段和力气。 什么都比不过,这还怎么比。 皇帝得了新崽,显摆得也差不多了,这会儿嫌守在殿里的女人们烦人了,大手一挥:“行了太晚了,别打扰了你们主子歇息,都散了吧。” 等等,谁主子?怎么就主子了,皇贵妃这真的是要上位啊! 除夕和元旦的祭典和活动很多,但雍正也还是没走,想等着曦滢收拾好了之后见她一面再去。 等曦滢收拾停当,太医又请过了脉,雍正才跨入了暖阁。 此时的曦滢躺在床上,额头上戴着一个红狐皮毛的抹额,反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八百米滤镜的雍正愣是在她丰润的小脸蛋上看出了些弱质纤纤的气质,自然生起了些心痛:“你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 这辈子不生了。 曦滢这会儿只想睡觉,不想跟他拉扯,随意回了几句,外头的苏培盛提醒他明窗开笔的仪式快来不及了,赶紧“体贴”的把人赶走了。 赶走雍正,曦滢才终于得空看到了自己的娃,跟所有新生儿一样:“这就是我生的?红彤彤,皱巴巴的,像俩小猴子。” 董氏笑得合不拢嘴,哪听的下去曦滢的蛐蛐她的大外孙外孙女,反驳道:“你懂什么,小孩子生下来都是这样的,出生越红,大了生的越是唇红齿白,你刚生下来也这样,过些日子长开了就好了,看小阿哥和小格格的眼睛和鼻子还有小嘴儿,跟你长得真像。” 曦滢无语的看着已经吃过了奶水,闭着眼呼呼大睡的两个小崽子,长得像?从哪里看出来的。 哎,算了,额娘已经有新的好宝宝了,她还是先睡会儿吧,万一一觉睡醒娃就好看了呢。 好在虽然睡了一觉她的崽子没张开,但几天之后他们还是长成了白白嫩嫩的大福。 小崽子们的洗三礼雍正特意放在的乾清宫举行,被邀请参加的不仅有近枝宗室,还有几个雍正看重的宠臣。 时时刻刻都想要强调自己是“得蒙天眷的正统”的雍正这次的阵仗搞得非常大。 大到超出了所有人,包括曦滢的预料。 先是元旦那日,钦天监鉴正上的奏折里明确写明,除夕夜的星象显示,“偃文修武,紫薇星明,乃帝星降世之大吉之兆”。 笃信神学的雍正闻言大喜过望,他自觉没他老爹的“福气”,有那么多得力的儿子,每天为了捏住自己手中的权柄就已经足够殚精竭虑了。 而自己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心里都不知道有多惶恐有朝一日只能凑活着把皇位传到无能之人的手里,然后断送王朝。 如今若真是得蒙天眷,雍正根本生不出忌惮,只恨不得他快些长成,好让自己有时间把一切都教给他。 过完了洗三,皇帝遣官祭告天地、太庙、社稷。 雍正亲笔写就的祝文中,隐去了登基后这个定语,直接写了“臣第一子生,系皇贵妃出。上副圣母慈育之心,下慰臣民爱戴之悃。承蒙宏恩,不胜笃告”。并称皇子和公主出生是 “蒙天眷佑”,并祈求 “国祚绵长”(改自皇太极第八子和顺治第四子荣亲王的祝文及大赦天下的文书)。 帝生第一子之喜,诸王、贝勒、贝子、公及首辅大臣等,俱上马匹、缎帛以贺。 并将皇子和公主降生之大喜事颁布诏书,昭告大清上下和各藩属国。 整个本该封笔放假的正月,前朝后宫是参加不完的庆典道不完的贺。 后宫位分低一些的嫔妃已经嫉妒不起来了,对曦滢和新生的阿哥公主只敢仰视。 喜悦上了头的雍正此刻有些停不下来,甚至颁布了大赦令,除 “十恶不赦” 之罪外,其余罪犯(包括政治罪犯如允禩党羽中的轻罪者)均减免刑罚,流放者可酌情回籍。 承乾宫得到消息的曦滢寻思,她应该不是海兰珠和董鄂妃这样的宠妃吧?雍正这是在发什么疯。 皇帝震耳欲聋的喜悦放在反对者的眼里,那简直就是沸反盈天,比如允禩这种皇位没争到,儿子还只有一个,走在外面只觉得雍正的喜悦简直吵到了他的眼睛。 而曦滢已经对雍正的大肆庆祝无语了,是不用劳动她,她只要歇着就行了,问题是钮祜禄家现在没人管束啊。 “额娘,要不然你提前回家吧,”曦滢说出自己的顾虑,“如今阿玛和大哥都不在,眼下这般热闹,我怕族里有人得意忘形。”她家这一房不至于轻狂,但这么大个家族,就怕有拎不清的。 其实董氏也很是担心,但又放心不下月子中的曦滢。 曦滢看出她的顾虑:“放心吧,也没几天就能出月子,我本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宫里有纳兰姑姑照应,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额娘必会尽力约束族人,不教不知轻重的东西扯你们母子后腿。” 董氏被曦滢的坚持说服,次日便带着对女儿的担心出宫了。 董氏提前出了宫,拿着曦滢的意思,在老二讷亲的管束之下,钮祜禄家上下本已经有点浮躁的征兆,现在立刻收敛起来,借口尹徳不在京中,家主不在不便宴客,直接闭门谢客低调行事。 暗中观察钮祜禄家反应的雍正表示很满意。 不愧是世家大族,钮祜禄家是懂进退的。 第54章 羡慕嫉妒恨 碎玉轩 病重的甄嬛依旧没有这个荣幸和体力参加庆典,沈眉庄去出席庆典回来,略休息了一会儿便习惯性的去找甄嬛说话解闷,忽然小施匆匆忙忙的进来,有些精疲力尽的沈眉庄深吸一口气,不敢面对:“是皇上又定下什么贺仪了?” 小施回答:“倒也没有,不过皇上颁布了大赦令。” “大赦令?”甄嬛垂死病中惊坐起,“那我阿玛……” 沈眉庄叹了一口气:“嬛儿,大赦之令有十恶不赦——甄叔父……” 甄嬛只觉得自己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是啊,父亲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可恨我为何不能入皇贵妃那样幸运,若是能一得皇恩便怀上皇嗣,说不得还能周旋一番,为何皇贵妃的恩泽却不能泽被到我……” 曦滢:还泽被你呢,她要是没下界,本来的钮祜禄小格格病死了都不得安宁,让你这个冒牌货鸠占鹊巢,不仅自己占,连她家外室女也来占,不仅占用他家资源,姐妹俩还顶着钮祜禄这个姓为非作歹,败坏钮祜禄家的名声,当她家的便宜这么好占么? 恩泽给不了一点哈。 甄嬛看不清路在何方,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一直只被好闺闺输入负面反馈的沈眉庄更加疲惫了,想到她被罚抄的十遍宫规,如今堪堪只完成了一半,作业没写完,偶尔被皇帝招幸都觉得自己抬不起头,她自己都是个小苦瓜,这会儿当不了嬛妹妹的小太阳。 只能用说过一百遍的话干巴巴的安慰她:“你呀,别想这么多了,还是好好养病要紧,身体好了再图来日。” 这样的热闹,哪怕是在景仁宫里幽禁中的宜修也听说了,大半年的幽禁,失去了尊荣和权势,只能抄经度日的她早已不可逆转的变得老迈颓唐,如今得知了这个消息,使劲的把手里只抄了一半的《地藏经》狠狠的扔进了烧着黑炭的炭盆里,霎时间迸溅起了无数的火星子。 火星溅落到她已经起毛的袍子上,险些失火。 还好一直盯着她的宫女立刻一言不发的给她扑灭了。 她恨声说:“六阿哥是皇上的第一子,那弘晖呢?弘晖算什么?” 有忽而像是想明白似的开始大笑:“什么都不是,弘晖和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太后娘娘也不过如此,既救不了我,也压不住她!” “恨我太过着急,就该等她临盆的时候再动手,恨不能烧了这座牢笼,烧穿他的祥瑞,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宜修笑着笑着痛哭失声,她太恨了,恨到她都不知道到底该恨些什么。 长春宫的齐妃,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反复被碾压之后忽然躺平了,可能没了宜修孜孜不倦的画饼和PUA,加上有一天“偶然”听到御花园假山背后洒扫的太监的低声蛐蛐,忽然意识到皇长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打大清开国以来,从努尔哈赤开始算没一个是长子继承家业的。 没见前朝的长子都已经被圈禁十多年了吗,皇上登基也没把这个大哥放出来,听说现在人已经不行了,等着死了说不定能把圈禁时候生下的十多个孩子放出来。 她被吓得够呛,没来得及升起来的恶念直接烟消云散,弘时若是没这个命,还是不要强求的好,没出息便算了,弘时他老子可比允禔他老子心狠手黑多了,她生了四个孩子,就剩弘时一个了,可禁不起皇帝的一顿削。 三阿哥已经是贝勒了,老实些给皇家开枝散叶,说不定皇上看在他安分的份上能让他混个王爷当当。 虽然比上不足,至少比下——后面还有俩垫底的,不寒碜。 看十七爷如今的日子,不也过得还行。 如今勉励弘时的话术已经从“弘时啊你要好好念书为你皇阿玛分忧”,变成了“弘时啊,实在不行咱们平平安安把日子过好也成”。 而翊坤宫的华妃,关起门来的精神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摸着自己平坦的,空空如也的小腹,哀怨的看向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颂枝,你说若是本宫的阿哥平安生下来,可会得到他皇阿玛如此的爱重?”华妃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自顾自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会,绝不会……” “君恩如流水,皇上如今对我的爱又有几分呢?” “娘娘,皇上还是看重您的,内务府不是还有消息说皇上让再行准备一个贵妃的仪仗么?若说要晋封贵妃,除了您有这个资格,还能有谁?”颂枝小心翼翼的安慰。 “是啊,贵妃——始终都被那个小丫头压一头,位分位分比不过,子嗣子嗣也比不过……我曾经觉得贵妃之上还有皇贵妃,皇贵妃之上还有皇后,没了宜修 ,皇后便该是我的囊中物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钮祜禄氏!” “哼,”年世兰忽然嗤笑一声,“昔年的文皇帝(皇太极)第八子和顺治爷的第四子都被皇帝称是第一子,全都没压住这样大的名,没活过半岁,我倒要看看,咱们雍正朝的第一子,到底是个什么命格,当不当得起这么大的名号。” 以上各路人马的心路历程都通过家族埋在宫里各个角落的耳报神变成了曦滢月子中解闷的一部分。 春妮听到传话之时,脸上染上了一层怒气,看着比曦滢还生气一百倍:“华妃这就是在看我们六阿哥的笑话,见不得咱们承乾宫好,”她话说完了,又觉得不妥,不该在主子的月子里说让她生气的话,小心的看了曦滢一眼,发现她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而且以自己伺候多年的经验看,不是装的,“娘娘您不生气?” 不过曦滢根本不在意,她一个候补司命星君亲自挑选的生辰八字,硬的很,不必华妃担心。 “我生什么气,弘昕和弘景的命格好得很。”嘴上说说没关系她不计较,但她若胆敢下手,可就怪不得她曦滢手黑心黑了。 曦滢最近的全部兴致都放在了“玩弄”她的小崽子身上,特别是没了亲妈的管制,现在玩起小孩子更加肆无忌惮了。 春妮看着专心玩孩子的曦滢感叹,还是皇贵妃的养气功夫好,就是若能在陪阿哥和公主玩闹的时候能收敛些就更好了。 虽然玩哭了哄不好的时候多的是人排队等着哄,但听着小主子哭唧唧的声音,她心疼。 娘娘怎么就不心疼呢? 第55章 哄孩子的歌跑调 转眼便到了两个小家伙满月,度过了犹如关禁闭的一个月之后,曦滢也终于被纳兰姑姑允许洗澡了,虽然春寒料峭,但是一个月不洗澡一般人都很难接受,到了解禁的这天,曦滢一大早就起来就吩咐人备洗澡。 纳兰姑姑对曦滢也是有些无奈,叫人把屋子围得严严的,水烧得暖暖的,这才总算是让曦滢入了水,痛痛快快洗了一回,春妮细心的替她擦干了头发,终于才有了神清气爽的感觉。 还好不是在夏天,不然这月子谁坐谁知道。 满月宴又毫无意外的是一场盛筵,流水一般的赏赐和贺礼源源不断的抬入承乾宫。 一时间纳兰姑姑检视的工作量暴增,根本查不完。 再次回到社交圈,曦滢自然是盛装出席,头冠上硕大饱满的东珠晃的人眼花,吉服下摆绣着海水江崖纹,深蓝缎面上金线勾勒的浪花翻涌,石青滚边如礁石耸立,层层叠叠的祥云纹样在行动间泛出月华般的弧光,恍若将天旷地阔的海天盛景披在了身上,尊贵中透着说不出的明艳。 曦滢站在雍正旁边的时候,众人发现向来端着的皇帝竟然紧紧的牵着曦滢的手,大家内心酸涩之余也都只能发出两人琴瑟和鸣的感叹。 月上中天,筵席渐散。 曦滢洗漱之后倚在炕上休息,雍正高兴,灌了自己不少酒,脚步虚浮地撞进寝殿,玄色常服沾满酒气,腰间的玉佩撞在门框上叮咚作响。他径直在曦滢的身边坐下了,挤在她的怀里:“今儿可喝了不少!老三都被我喝趴下了,朕还没醉!” 曦滢觑了雍正一眼:你是皇帝,老十那个莽子不在京城,谁敢把你喝趴下啊。 “那这会有没有哪不舒服?” “头疼!”雍正自动的躺在了曦滢的腿上,闭上眼。 曦滢给他按揉了一会太阳穴,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心烦:“去洗个澡吧。” 到底连哄带骗让苏培盛服侍着雍正去洗澡,曦滢才得了清静,只是身上也已经染上了一身的酒气,又让芝林和芝秀侍候着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去偏殿看了看弘昕和弘景,两个小崽子还在闹觉,慢慢长大的龙凤胎开始难伺候起来,只要一个开始哭,另外一个就跟着嚎。 想把他们分开哄,那不好意思,哭得更凶了,搞得奶嬷嬷们都焦头烂额,曦滢不语,只能一味的涨工资。 奶嬷嬷们也是累并快乐着。 今天曦滢也高兴,心血来潮想自己哄哄。 她坐在两个悠车中间,两只手一手管一个,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奶嬷嬷们常给他们唱的摇篮曲怎么唱的来着? “好宝贝快睡觉,睡觉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曦滢九全十美,唯独五音不全,唱摇篮曲主打就是一个糊弄。 洗完澡酒有些醒了的雍正听说曦滢在偏殿,就溜达着跟过来看孩子,远远便听见曦滢在唱哄孩子的歌。 他悄然掀帘子进去,孩子的寝室,地龙烧的火热,两个孩子已经慢慢进入了柔美的梦中,曦滢的歌声也渐渐低沉下去。 “你刚刚哄孩子的歌,再接着给朕唱来听听。”雍正忽然低声说,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飞了这难得的静谧。 儿歌?曦滢恍然,这是又戳到皇上的痛点了呢。 曦滢的笑容俏生生的,睫毛轻颤,忽然凑近他耳畔:“哄孩子的歌儿,孩子睡了,曦滢唱来哄皇上?” 温热的呼吸扫过他泛红的耳尖,雍正喉结滚动,目光却落在熟睡的弘景身上,雍正抿了抿嘴,清了清嗓子:“朕是看弘景似乎还没睡实。” 弘景:你清高,拿我这个流口水的无齿小儿做筏子。 曦滢低声唱了两句,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把雍正自己在心里美化了无数次的童年憧憬的滤镜打破得碎碎得。 他忽然便笑了,原来十全十美的小姑奶奶也有可爱的瑕疵之处啊。 “朕的弘景和弘昕还真是好养活,额娘唱的儿歌,调子都跑到了巴里坤还能被哄睡着。” 曦滢唱歌虽然不在原本的调调上,但是并不难听,反而有一种自成一派的悠远之感,仿佛能安定人心,怪道是闹觉的孩子也能很快哄睡着。 雍正低低的笑出了声,伸手抚过弘昕毛茸茸的小脑袋,指尖触到婴儿特有的柔软,心里某处最坚硬的地方悄然融化。 曦滢不唱了,扒了个被烤的暖呼呼蜜桔,泄愤一样的狠狠塞进雍正的嘴里。 不会说好话就别说,吃你的橘子,闭嘴吧你! 雍正咬下橘子瓣,瞬间被酸倒了牙,无能狂怒,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进贡来的蜜桔,欺君吗? 广西巡抚鄂尔泰:不才正是在下。 出了正月,宫里的热闹终于慢慢的平息下来,“帝生第一子”的消息和大赦令终于随着诏书发到了全国每一个角落,远在西北的大军自然也得到了情报。 军中犯了错等着被议罪的军官们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无比感恩及时雨一般出现的小皇子。 而年羹尧已经要气炸了,立刻派了更多的人手去寻大隐隐于市的千金方大拿,恨不得统统抓去给宫里的妹妹看诊。 巴里坤大营 接到诏书,都统穆森大大咧咧的碰了碰虽然才新上任三个月,但与自己无比投契的同僚尹徳:“尹徳大人,这诏书中的皇贵妃娘娘,是您的女儿吧,这真是天大的恩典。” “大人赶明儿可要请客啊!”另一位副将也附和道,心里盘算这穷乡僻壤的,该给尹徳大人上点什么礼。 谁看了这顶顶的抬举而不羡慕啊,若这个阿哥真能长大,尹徳一脉起码两三代都不必担心坐冷板凳的问题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离开着苦寒干燥之地,返回京师过富贵闲适的生活。 尹徳依旧表现得十分谦逊:“军中禁止喝酒,若有一天离了军营,我定请大家喝大酒!” 有机会就是没机会了,下次一定就是没有下次。 稳得住才是立身的根本,得意忘形就会败北。 钮祜禄家宦海沉浮一百年了,这些道理不会有人比他更懂。 端看那此时志得意满已到极致的年羹尧,还能过多久这般猖狂的日子呢。 第56章 弘时成婚&准备换地图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暖阁的炭火慢慢停了,弘昕和弘景的襁褓从厚重的暖绒换成了柔软的春绸,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在湘妃竹摇篮里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 弘时终于迎来了他的大喜之日,北五所张灯结彩,红绸如霞。齐妃亲自督阵,带着宫人们将每一处角落都细细查验,连廊下灯笼穗子的长短都要量过才肯罢休。 虽说现在有个六弟抢他的风头,但他毕竟是长子,成婚的排场那也是贝勒级别中顶格的——至少比老八家的弘旺贝勒的排场大多了。 次日弘时带了董鄂雪微去了养心殿谢恩,承了庭训之后二人被雍正打发到承乾宫谢恩,本来这也该是皇后的活儿,谁让宜修自作恶无福消受呢。 曦滢一早便准备好了,看着昔日旧熟人同弘时并肩而立,恭恭敬敬的磕头谢恩之后,雪微为曦滢捧上了媳妇茶。 曦滢五味杂陈的喝了,这儿子的岁数比她还大,儿媳妇是她的昔日旧人,只能叹一句人各有命,顺便唾弃一下雍正这个老牛。 董鄂雪微一改往日的飒爽,略微羞涩的微微低着头,头上的喜庆的红珊瑚流苏随着步子轻轻晃动,腮边还泛着新嫁娘的红晕,倒像是春日枝头将绽未绽的桃花。 曦滢照例说了些祝他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也祝他们螽斯衍庆瓜瓞绵绵的训话。 他们恭恭敬敬的跪着听了。 说话间,她瞥见被影壁挡住大半的翠果扶着影壁朝里张望,想必是齐妃等得焦急,又派了人来打探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的进度走到了哪里,但又不敢催。 曦滢便不再啰嗦,笑着命人取来早就备好的金镶玉镯、织金锦缎,赏给这对新人:“长春宫还等着呢,快些去吧。” 曦滢透过玻璃窗看向三阿哥夫妇二人并肩而出的背影,春风掠过承乾宫那两棵古梨树,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像极了一场缠绵的雪,轻柔地覆在弘时与雪微的肩头。 也不知这般算不算共了白头。 曦滢由衷的希望这个因为耳根子软而惹祸上身的三阿哥能改变自己既定的悲剧命运,同董鄂雪微安稳度日。 不过哪怕是结了婚,雍正也没急着给他分府放出去,而是依旧拘在北五所,不仅没派差事,还得加码读书。 现在的三阿哥那是想支棱又没这硬件智商,想躺平又不被允许,还得被亲妈催着传宗接代,日子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这边厢,雍正已在筹划圆明园避暑之事。自登基起便大兴土木的园子,如今亭台楼阁、湖光山色尽皆落成。 雍正在紫禁城待腻了,开始准备拖家带口去圆明园。 雍正大步踏入承乾宫偏殿,龙袍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他笑着抱起弘昕,小家伙肉乎乎的身子压在臂弯里,“哎呀,朕的小阿哥越发沉了,日后定是个健壮的巴图鲁!” 一旦抱孙不抱子的规矩打破了,雍正似乎就开始放飞自我起来,但凡看见弘昕和弘景就忍不住抱抱这个又换那个抱抱。 “唔,弘景怎么比弘昕轻了些?”弘昕和弘景在胎里养得基本差不多,但弘昕略重些,这样的体重优势稳稳保持了几个月。 “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您这个小闺女是个小娇娇,但凡奶水有一点不满意都是不吃的。”不过没什么问题,在曦滢的作弊之下,两个小崽子身体健康得很。 “不吃便换,咱们小公主像你,受不得委屈。”雍正宠溺地捏了捏弘景的鼻子,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朕的公主也不必受委屈。” 曦滢笑着应了,明明是她曦滢的公主才不必受委屈,其他的几位说没受委屈曦滢是不信的。 “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抱着孩子跟抱了个小火炉似的。”曦滢抱着弘昕,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小宝宝不胜其烦,眼看要瘪嘴,曦滢立刻把孩子塞到了雍正怀里。 “皇上快哄哄,不然可要闹起来了!” 这会儿可还没哭,待会儿哭了可就不怪她了哦。 “朕已经定好了日子,带你们去圆明园避暑——可不能热着朕的小姑奶奶们。” 曦滢一听,乐了——紫禁城说大,其实也就这么大点,进宫小一年,她在紫禁城也待腻了。 “那皇上可想好了带谁?” “都带上吧——禁足的就不必了。”雍正说,反正圆明园地方大,怎么都住的下。 他说的禁足的是丽嫔,虽然余莺儿没出头,也没发生投毒之事,但她正月间不知道干了啥惹了雍正被禁足了,那时候曦滢还在坐月子,便也懒得深究。 雍正低头看着怀中的弘景,小家伙忽然一把抓住他的龙须,还蛮有劲,咿咿呀呀地说着 “婴语”,一派天真浪漫的扯得雍正直求饶:“小姑奶奶,快放了你阿玛,阿玛的胡子要被揪掉了。” 弘景又听不懂,扯得更卖力了,曦滢忍不住看笑话,谁让弘昕和弘景也常常抓她的首饰呢,发鬓上的流苏和耳朵上的坠子就如同逗猫棒一样吸引了小宝宝的注意力,每每见到都要伸手抓取,搞得她现在在孩子面前的打扮都是少而精,现在老爹也落难了,她自然要好好幸灾乐祸一番,才大发慈悲的救下了皇帝的龙须。 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温宜也快周岁了,到时候在圆明园办宴,倒也应景。” “那成,明早我便通知下去,让她们好生准备。” 次日请安,曦滢便通知了去圆明园避暑的消息,同样在紫禁城待腻了的大家都是满心期待。 唯独沈眉庄,期待之后,有些期期艾艾的问:“娘娘,您刚才说的是都去,那还在养病的莞常在是否也能同行?” 虽然如今沈眉庄内心单方面的觉得自己同甄嬛不如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了,但她总归还是希望甄嬛好的,于是也少不得替她问了一句。 “到底是姐妹情深,怎么都不忘拉拔自己的好妹妹。”华妃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给曦滢添堵,转而开始向下无差别的阴阳怪气。 “你们既然同住一个宫里,便回去转告她,出发之前病能痊愈,自然可以随扈,若是没好便继续在碎玉轩好好养着。” 曦滢虽然不喜欢甄嬛,但她们的阶级差异犹如天堑,她倒也没那个落井下石的爱好,几个月过去了,甄嬛已经回过味来,知道甄远道坏事跟华妃不无关系,已经是结了大仇。 把她放出来给华妃添个堵也不错。 第57章 牡丹&弘历 在大家的翘首以待中,终于到了出发去圆明园的日子。 前两日崔槿汐来回话说甄嬛的病已经大有起色,希望能同去圆明园的时候,曦滢便知道,沉寂了几个月之后,甄嬛这是打算要复出了。 等出发当日,曦滢看到队列之中有些沉默的甄嬛,她身着素色的袍子,苍白的面容被低垂的流苏挡住了些,像是一幅褪色的绢画。数月不见,她清减得有些过了,往日灵动的眉眼如今笼着层薄雾,唯有发间那支并蒂莲银簪,倔强地闪着冷光。 这就是故事的主角么?生命力这般顽强,曦滢指尖摩挲着手腕上松松垮垮缠绕着的手串,望着甄嬛准备登车的侧影。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她在皇帝眼里,到底是更像纯元了还是更不像了。 “倒像是被霜打的海棠,” 身后忽传来华妃嗤笑,艳丽的妆容下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她狠狠瞪向远处的甄嬛,眼波流转间尽是轻蔑,“也不知这残花败柳,还能不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曦滢闻言只当没听见,径自登车,华妃对甄嬛的敌意,依旧如往昔般浓烈,分毫未减。 时辰一到,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车队浩浩荡荡的朝着圆明园进发。车队缓缓驶出宫门。 马车碾过青砖路的声响惊起神鸦,曦滢掀开帘帐的一角,望见宫墙在身后一寸寸矮下去,车架也渐渐驶上了黄土路,好在昨日下了几滴雨,现在才不至于因为过车而让道路尘土飞扬。 曦滢轻轻放下了帘帐,看着还陷入沉睡的小崽子,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 今天果然是起太早,好困。 皇帝住在九洲清晏,把曦滢安排在了牡丹台,牡丹台就是后来说的镂月开云,无论是离雍正起居的九洲清晏还是离他上班的勤政殿都很近,方便他来往。 倒是不知为何,甄嬛被安排到了那么遥远的碧桐书院。 雍正亲自拉着曦滢踏入牡丹台,便被迎面而来的牡丹香气撞了个满怀。千层重瓣的花团压弯枝头,胭脂色的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倒像是谁将晚霞揉碎了撒在这里。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牡丹!”连见多识广的曦滢都忍不住惊喜。 “这是花房精挑细选了健壮的牡丹,正月间便整盆放入冰窖,持续两个月在拿出来精心复苏,冻了许多盆,才得了你眼前这几株,好在圆明园凉快些,这花儿才能多开些时日。”抽空陪曦滢过来的雍正就是为了看到曦滢此时的反应,揽过她的腰,得意洋洋的介绍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牡丹台就是要有牡丹才应景,朕想着你若是能看到这般景象,定然会很高兴。” 曦滢一脸感动,眸光盈盈:“这样的巧思,皇上您真好。” 礼物的珍贵,不在于价值几何,而在于这份心意。自入宫以来,雍正赏赐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但今日这份反季节牡丹,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 尽管大多是匠人们的辛劳,可这份为博她一笑的心意,却也难得。 曦滢心里忍不住感叹,雍正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皇帝,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恨都这般极端,而她恰好成了他“爱”的那一部分,能花这么大的心思(价钱)来送花讨她欢心。 “你喜欢就太好了。”雍正看曦滢喜欢,高兴的露出了个胖橘的笑“看看,若有哪里不如意,让人改了便是。” 圆明园的大多建筑都是临湖而建,配以巨大的风轮,虽然此时还没投入使用,但可以想见等在热些使用起来之后殿内会多么凉快。 曦滢走神,平行的小世界,换个继任者,在自己孜孜不倦的影响之下,这座万园之园应该不会再被破坏了吧? 绝对! 抽空陪了一会儿曦滢,雍正这个大忙人得回去上班了,不过说好了让曦滢晚上去勤政殿一起用晚膳。 ------------------------------------- 勤政殿外 曦滢的仪仗刚停下,苏培盛立马迎上来:“皇贵妃娘娘,您可算是来了,皇上刚刚还说您怎么还没来呢。” 曦滢笑着答:“弘昕闹觉,耽搁了一会儿。” 听到二人的对话,跪在殿门口的四阿哥稍稍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穿着浅紫色旗装的妃子进了殿去。 原来她就是皇贵妃娘娘吗?他六弟的母亲,看上去跟想象中不一样,他本来还以为至少会是华妃那般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女子,才能独得皇阿玛的青睐。 “来啦。”见曦滢进来,雍正起身拉住了她的手,习惯性的捏了捏,“怎么才来?” 曦滢发现雍正真的很喜欢捏她手这个动作,就跟她的手是他新的阿贝贝一样。 “你儿子闹觉呢,耽搁了一会儿。” “那现在睡着了?”一听是弘昕闹觉,雍正紧张起来。 “自然得睡着了才能来,不然你这个儿子闹起来,下午可就没清净了。” 雍正放下心来。 曦滢问他:“门口跪着的孩子是谁?”既然碰见了,不问一嘴好像显得她有些不负责任。 “那是弘历。”雍正的嘴角挂了下来。 “他犯事了?让您这么大个慈父大太阳天的罚他跪着,看着可怜兮兮的。” “朕没罚他,只是不想看见他,他自己愿意在那儿跪着。”雍正的表情不大好。 “那你们父子之间是有什么龃龉?”曦滢问他。 “朕倒是情愿没这个儿子,若不是被老八算计,朕不会让李金桂这样的人得手,就这么一回,还赐了药,居然还能生下来。”提起旧事,雍正厌恶至极。 “皇上是担心血统混淆?”曦滢觉得这个担心很合理,就雍正后院这小猫两三只,不提宜修功不可没,雍正这弱鸡的身体,要一发入魂好像有些困难,“但一直这么放着,若真出个读书写字弓马骑射样样都不会的阿哥,皇上您也面上无光。” 雍正虽然已经在曦滢 面前展现过阴暗面了,但说起这个还是有些难堪,清了清嗓子:“那曦滢可有什么好法子?” “皇上可想过出继?”曦滢出了个主意,“若四阿哥真是皇上的孩子,一直不管不问的放着也不好看,您的兄弟中不是还有没儿子的吗,您把四阿哥过继出去,既解了兄弟的燃眉之急,四阿哥也能过上好些的日子,您也不必担心皇室血统混淆。” 是啊!老八算计他,还不兴他把这个孽种再给他栽回去! 这真是个绝好的主意,雍正一激动,拍了拍曦滢的手:“廉亲王子嗣艰难,朕实在担心,不如让四阿哥去做他儿子!” 啊?曦滢倒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种地步,她想的是老十二没儿子,是真的绝嗣了,而且他应该是在三蛋四蛋中站了队的,弘时被革了黄袋子之后被交给十二看管,他没多久就死了,后来弘历上位封了他亲王,而且还把自己儿子过继给他当孙子,怎么看十二都不像表现出来那样中立清白。 这次直接一步到位当他儿子多好。 不过雍正想的居然是把四阿哥直接给老八,老八迟早都是要倒台的,他是跟自己儿子多大仇,真没把他当儿子吧。 算了,想到雍正还把年羹尧的长子过继给了隆科多当老三,什么骚操作他想不出来,随他去吧。 第58章 百骏园 曦滢同皇帝吃完饭,临走趁机请了旨,要抽空去她之前就同阿尔娜和仪欣畅想过的百骏园玩玩。 雍正自觉解决了四阿哥这个碍眼疙瘩,心情大好这点小要求自然无有不应的,只是啰里八嗦的叮嘱,让她记得挑温驯些的马儿,别莽撞。 每当这种时候,曦滢总觉得自己是多了个爹。 送走雍正,曦滢立刻就让人去吉贵人和谨贵人那里传话,明天若是天气好,早上点完卯一起去百骏园骑马,问她们愿不愿去。 二人哪会不愿意。 次日请安,众人看一身骑装,头发也梳得很利索,还穿着靴子的谨贵人和吉贵人,还有些奇怪。 “二位妹妹怎么想起做这般打扮,看着还怪飒爽的。”欣贵人不改人设,藏不住疑惑便直接开口问了。 “穿骑装,自然是打算去百骏园骑马。”谨贵人道。 “身为后宫嫔妃,自作主张去百骏园骑马,放肆。”华妃的战斗力还是这般充沛,本来就因为曦滢显摆皇上精心准备的牡丹花而心情不佳的华妃找准机会就想显示自己的权威。 曦滢指天,她可没刻意显摆啊,人家就长在哪,不能为了低调就给它搬家吧,挪死了咋办。 “一会儿本宫也去,皇上已经准了,华妃还有什么意见?”曦滢知道华妃冲不大受宠的她们二人发难不外乎还是因为她俩亲近自己,立刻开口维护。 “也没什么,就是娘娘偏心两位妹妹,其他妹妹们可是要吃醋的。” 曦滢水盈盈的眼波似笑非笑的看向华妃:“所以华妃你吃醋了?直说啊,你要是想,本宫也不会不带你去,至于其他妹妹,若是想去说出来也可一起。” 华妃的表情僵住了,谁吃醋了,皇贵妃说的是人话? “不去。”她硬邦邦的说,心里想去也不是跟你去,骑马这种快乐的事情同对头一起太影响心情。 “娘娘,嫔妾想同去,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沈眉庄,倒是让曦滢有些意外。 几乎坐到末位的甄嬛一副姐妹你怎么叛变革命的表情看向沈眉庄。 但甄嬛也不是不想去,但她确实是不会。 至于其他人,她们都是汉军旗出身并不大学骑射功夫,哪怕有武将之女,进宫久了疏于练习,也慢慢没了兴趣。 倒是夏冬春,纠结了一会儿,也出声道:“娘娘,嫔妾也想去。” 吉贵人见居然有同好,立刻大方的说:“若是妹妹们没带骑装,可以找我借,为了去百骏园骑马,我可是特意新做了好几身骑装。” 虽然大家都没来过圆明园,但娘娘们要去百骏园,自然有熟路的小太监引路。 守园的太监弓着腰推开厚重木门,马棚的气味裹挟着此起彼伏的嘶鸣声扑面而来。 三百余匹骏马或立或卧,毛色各异的身影在马厩间交错,西域良驹油亮的鬃毛在风中飞扬,宛如流动的绸缎。 “皇贵妃娘娘,这匹玉狮子最是温顺。” 百骏园的管事太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往年来骑马的女人最多也就是当时还是侧福晋的华妃,亲自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阳光下马儿油亮的皮毛晃得人睁不开眼。曦滢指尖轻抚过玉狮子柔顺的鬃毛,温热的呼吸喷在手腕上。 曦滢一早便说了马场之上不必拘束,只要保护好自己安全,以及快乐就是。 “驾!” 阿尔娜早已经按捺不住,率先翻身上马挥动马鞭,枣红马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她清脆的笑声混着风传来:“姐妹们,可别被我落下啦!” 谨贵人不甘示弱,轻夹马腹,黑马踏着黄土地路疾驰,马蹄溅起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沈眉庄挑了一匹黄骠马踏着方步前行,看着其他人笑得欢畅,觉得似乎这些人也并不是想象中那般难相处。 忽然,夏冬春的惊呼声打破了这份悠然。她的坐骑突然有些兴奋,欢快地小步跑着,吓得她紧紧攥住缰绳,脚在马镫上直晃悠:“慢些慢些!我还没准备好呀!” 她慌张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谨贵人赶忙驱马靠近,轻声安抚着受惊的马儿。 夏冬春红着脸,小声嘀咕着:“它太活泼了!” 嬉闹间外头忽然传来了请安的声音。 原来是皇上带着弟弟们恰好来了,可能是来之前没想到百骏园这般热闹。 “今日怎么这般热闹?” 雍正拿手搭了个凉棚往里看,只见玉狮子恰好昂首嘶鸣,她意气风发的操弄着缰绳,阳光肆无忌惮的洒在她玉白的脸颊,为她染上了一层金光,他从未见过这般恣意的女子。 他又看向马场上的别人——是女子们,居然不知道他的后宫居然有这么多善于骑术的娘子军。 等她们连续从远处跑马回来,才终于看见进了百骏园的几个人。 纷纷翻身下马前去行礼。 雍正大手一挥,制止了啰哩啰嗦的行礼往来:“既然是来骑马,就不必这般拘束。” “皇上您怎么这会儿来了。”曦滢问。 “十弟从喀尔喀回来,一并带回了喀尔喀汗王和巴林王为了祝贺弘昕和弘景进献的贺礼,今天得空便过来看看。” “既然如此,臣妾先带她们退下了?” 满人的男女大防贯彻得倒也没多彻底,在场的人彼此也是见过的,雍正大手一挥:“难得来一回,你留下,其余人都自回去吧。” 沈眉庄虽觉得遗憾没让皇上看见自己的另一面,但也无可奈何,阿尔娜和仪欣自觉跟在场的王爷们都不熟,本来也不想凑热闹,夏冬春就更不想呆在这种场合了,三人没多说什么,利索的告退了。 曦滢眉开眼笑:“听闻皇上和叔叔(小叔子的叔)们骑马功夫了得,今日臣妾可能开开眼界?” 雍正绝口不提自己,直说让弟弟们去:“朕自然要考教考教弟弟们,不过今日见你骑马,倒是让朕大吃一惊。” 曦滢自得一笑:“臣妾的骑射功夫可是阿玛和哥哥们亲自教的。” 杠杠硬! 骄傲! 一行人去了御马马厩看马,新从蒙古草原带回来的马果然更加膘肥体壮,曦滢跃跃欲试,然而雍正却不敢让她冒险:“这马儿野得很,你若想常来,朕把你刚刚骑的那匹玉狮子赠你,不准干冒险之事。” 曦滢眉开眼笑的谢了。 不远处一个单薄的小丫头正费力的拖着大桶往水槽里灌水,曦滢一时动了些恻隐之心,侧头吩咐春妮:“去把那个小丫头叫过来。” 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的干巴瘦的小丫头被带了过来。 曦滢吩咐随行的管事:“这小丫头看着勤快,便派她专门替本宫照顾玉狮子吧,若是百骏园人手不够,那边上辛者库再挑一个补上。” 照顾马匹总比干苦力轻松吧。 管事唯唯诺诺的应下,然后捅咕了跪着没出声的小丫头一把:“还不谢恩,高兴傻了?” 那小宫女磕了个头:“谢谢皇贵妃娘娘。” “对了,你叫什么名儿?”曦滢随口问道。 “奴婢名叫叶澜依。” 叶澜依?有点耳熟,随即曦滢反应过来——是你!屠龙战士! 第59章 弘历出继&预定傅恒 曦滢日行一善无意中照顾到了屠龙战士这件事本就只能算是个不起眼的小插曲,除了百骏园的打工人不再敢肆无忌惮的欺负新人之外,无论是谁都没放在心上。 因为园子里出了一件大事。 这天,雍正在勤政殿同总理事务王大臣议事的时候,忽然提起子嗣问题。 本来大家都觉得皇帝这是又忍不住要显摆他新得的小儿子,怡亲王永远不会对他好四哥不耐烦,隆科多会来事,已经准备好夸夸了,马齐他家同钮祜禄家姻亲关系紧密乐见其成,只有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的廉亲王允禩,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又来了,雍正这是又要踩八捧四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怎么的,他不是也好好的继承了自己(大清魅魔)的衣钵,好好长大,结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孩子了。 雍正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看似不经意地开口:“朕近日常为八弟的子嗣之事忧心。” 老八心里想着我信你个鬼,脸上还得带着笑容装乖,谦逊回应:“有劳皇上挂心,臣弟……” 谁知雍正打断了他,说:“所以朕下定了决心,决定把朕的四阿哥过继给你,解了你膝下空空的忧虑,朕的四阿哥机灵,你可要好生当好他的新阿玛,仔细教导啊。”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烛芯爆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雍正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老八下意识的推辞,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从方方面面看,他都不需要一个皇子来当儿子,但有时候皇帝的意志是所有人都不能撼动的。 特别是这种与他人无涉的意志,当事人拒绝不了,其他人也不可能毁家纾难的去违抗皇帝的意志。 于是四阿哥出继廉亲王之事,就这么几句话拍了板定下了。 雍正的超级大秘张廷玉一息之间将圣旨提笔写就,雍正看过之后觉得十分满意,点点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唔,弘历便也封个贝勒把,总不能叫人说朕这个当四伯的厚此薄彼。” 一颗有爵位的弃子,就看你个诡计多端的老八怎么对待了。 若是处理的不好,哼哼。 张廷玉返工把这一条润色之后添上,雍正又看了一遍,亲手用了印。 老八脸上笑嘻嘻,实际已经气得冒烟了。 今天雍正倒是愿意见见弘历这个“好侄子”了,还破例摸了摸他的脑门儿,激励道:“以后你八叔便是你阿玛了,你要把他当亲阿玛对待,他才能过人,必然也会好好待你、教导你……” 当晚身无长物的弘历贝勒就被打包送去了老八的园子。 已经明发上谕,老八也只能捏着鼻子把弘历领回家,吩咐管家立刻收拾个院子给弘历住,一应供应标准都按照他宝贝蛋弘旺的来,不要怠慢,赶明儿重新给他物色伺候的人和师傅。 气得八福晋郭络罗氏破口大骂雍正这个癫公,虽然弘旺不是她生的,但到底是她养大的八爷的亲儿子,这狗皇帝把弘历扔来是几个意思。 把廉亲王府当垃圾场吗?还是说弘历其实是老四的细作? 皇帝少了个儿子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园子的每一个角落,大家自然忍不住议论纷纷。 不过四阿哥本来就曾经是雍正面前讳莫如深的存在,如今被处理,无非就是事不关己的唏嘘一番,便丢开了。 曦滢喝了一口小厨房新作的冰镇桂花酒酿,身心舒爽。 甄嬛你的野生大儿没咯。 ------------------------------------- 紫禁城规矩大过天,连天都得是四四方方的,但圆明园又不同,这里地方更大,景致也是极好,连天空都变得广阔起来,更重要的是,这里内外的界限并不同紫禁城那般分明,见外男的机会比在宫里多得多,干点什么都要比在紫禁城方便。 连递牌子的宗室福晋都比在宫里多了。 曦滢断断续续的见了几批,听了一肚子王府宗室的家长里短,从这些妇人的只言片语里,很容易见微知著的推断出不少内情。 这些福晋们递牌子进来,自然不单单是来奉承或者讲八卦的,曦滢也斟酌着应下不少人情,然后拿着她的小本本去找雍正去了。 嘛,恩典是雍正给的,人情是她收的,完美。 不过有件事情还让曦滢蛮在意的,有好几个福晋进来之后都提到了自己零岁到三岁之间大小的儿子或者孙子,有大方些的,直接把娃都带进来了。 开始一两个曦滢还不明就里,对着她们的介绍,闭眼就是一顿夸奖,多听几个忽然回过味来——她们不会是在打弘景和弘昕的主意吧?! 公主的额附或者极有可能会继承大桶的皇子的哈哈珠子。 这个位置值得从出生就开始刷脸拉关系。 不过察觉到也无所谓,都是黄毛小儿,继续无差别的一顿夸就是了,不过她还真盯上了一个人,现年两岁的富察傅恒。 他是被自己的母亲,宗室女觉罗氏带进来的,两岁稚龄,满语说得贼溜,一看就很机灵的样子。 曦滢把他同小崽子们放在一起玩儿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目前没有气场不和的迹象,于是让觉罗氏下次来的时候依旧可以把他带上。 觉罗氏闻弦知雅意,笑得见牙不见眼。 也不能怪她这么快就高兴,其实觉罗氏也是没办法了,富察家自从马齐在一废太子站了老八翻车之后一家子官儿都被撸了,甚至男丁差点被绞杀,妇孺也差点被流放回老家了,虽然后来马齐和马武起复了,但李荣保的察哈尔总管被撸成个白身之后闲散至今,家大业大,靠老本度日那是过得略显困顿。 而且他身体病了许久也没起色,说句不吉利的,那已经是有今天没明天了。 现在简直就是他们这一房的低谷期。 曦滢在心里盘算着,李荣保家满门忠烈,男丁的个人素质和职业素养真是好得令人咋舌,李荣保的九个儿子和那几个知名的孙子是真好用啊,虽然弘历出继,这次他家的格格当不上皇后了,但君臣感情从小培养应该也可以吧。 一个想寻出路,一个想要得力助手,双方简直一拍即合。 第60章 惊鸿舞难作 转眼到了温宜的周岁宴。 皇帝的孩子少,温宜的周岁过得也很是郑重,除了嫔妃,没啥差事不忙的近支宗亲也来了些,显得格外热闹郑重。 宴会是华妃负责筹办的。 曦滢打定主意,今天的定位是看戏,雍正照例cue了一句十七又逃席。 连神隐了快一年的端妃都出现了。 华妃见到姗姗来迟的端妃,立刻拿她杀人的目光狠狠剜她,若眼神能实质化,端妃已经被千刀万剐了无数次了。 心理素质过硬的端妃没搭理华妃,而是看了末座的甄嬛一眼,笑容意味深长:“皇上又得佳人了。” 大多数人都看出来端妃说的佳人是甄嬛,但吃了岁数小进门晚的亏,没搞懂为什么端妃会单夸甄嬛一个。 宜修也不在,没人说那句NPC台词,倒是嘴巴闲不住的欣贵人说了一句:“端妃姐姐是许久没见生人,去年的妹妹们进宫之后,咱这后宫那早已经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了。” 雍正莫得感情的目光看向端妃:“外头太阳那么大你还赶过来,不过是小孩子庆生,不是什么要紧事。” “温宜公主周岁是大事,臣妾定是要过来贺一贺的,上次见她是她满月,也好久 没看见温宜了。”端妃看向温宜,目光温柔,但曦滢知道她打温宜的主意,先入为主的觉得她此时的目光跟个人贩子一般变态。 端妃一番作唱念打,宴会总算正式开始。 甄嬛从进宫以来,便一直没出席过这种公共场合,若是家里平步青云,她还能泰然自若的谈笑风生,甚至给安陵容科普。 但如今家里遭逢大难,她也沦为了罪臣之女,看着上首同皇贵妃一道,跟近支宗亲谈笑风生的皇上,颇有些妇唱夫随的模样,她建设了许久的内心瞬间崩塌,行动也觉得局促起来。 不知不觉多饮了两杯,不想在宴席间露怯,她悄无声息的出了大殿透气。 脱去鞋袜踩了踩后池冰凉的湖水,甄嬛烦躁的内心终于稍稍冷却下来。 流朱有些担忧的看向甄嬛:“小主,您才刚刚康复,还是小心些吧。” 甄嬛长吁了一口气:“没事,大家都在宴席上呢,不会有人看见的。”说着又想去踩两脚水。 结果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去。 紧要关头,被拾妻弟捡了起来。 喝了些小酒,微微有些醉意的果郡王说出了嫂子脚美的的狂话,气得甄嬛落荒而逃。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华妃和曹贵人对视一眼,开始搞事情:“皇上,臣妾心想,今日着歌舞虽盛,却未免刻板了些,既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儿可好?” 雍正今日高兴,乐意给小寿星的生母一个面子,饶有兴趣地说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一听。” 曹贵人笑着提议:“在座的姐妹既是陪伴圣驾,自然身有所长,不如将这么长处写出来抓阄,无论谁抓到了什么,便出来以娱宾客,皇上觉得如何?” 雍正没觉得哪里不对,反而满意地说道:“这主意倒新鲜,按你说的办吧。” 曦滢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借她表哥的一句口头禅:狗儿的你也配? 不说她,在场除了雍正,有谁配拿天子妃嫔娱乐的。 “是。”随即曹贵人先把自己摘了出来。 没想到曦滢直接不给面子:“本宫便不参与了,你们玩儿。” 在场没人敢惹曦滢,况且今日搞事的重点也不在她这里,曹贵人打了个哈哈便过去了。 这次曹贵人最先抽到的是“安答应高歌一曲”。 安陵容忍着羞涩,在众人面前唱了一曲《浣溪沙》。 雍正捻着十八子走神片刻,终于夸道:“不俗,赏!” 曹贵人正想接着抓,端妃起身告病,温宜也看过了,她带着这里看戏也没有意义,于是离席了。 趁着这点空档,曹贵人被大袖子掩盖的手迅速调换了纸条。 “这是莞常在的,请做惊鸿舞一曲。”众人各异的目光看向甄嬛,“皇上,莞常在姿貌本就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合该由妹妹一舞。” 沉浸式看戏的曦滢觉得现场的BGM都已经响起来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有拱火的,也有救火的,把甄嬛的退路都堵死了。 甄嬛骑虎难下,她出发前便让人新作了惊鸿舞的舞衣,打的是某天在园中起舞让皇上“偶遇”的主意,而不是如今在宴席上,被人拿来同歌舞伎相比,说她以色事人徒有其表。 气氛烘托到这里,此时一舞,不知是惊鸿,还是惊弓之鸟。 雍正脸色也不如之前轻松了:“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也想看一看,莞常在,你随意一舞即可。” 皇帝都发话了,甄嬛没了推拒的理由,只得去换舞衣,在敦亲王拱火般的调笑中,甄嬛有些屈辱的离席了。 没过多久,甄嬛一袭桃红舞衣款款而来,向皇帝行礼,诸多波折之下,甄嬛不知道此时还有没有人挺身而出帮自己一把,只好主动出击:“启禀皇上,寻常的丝竹管弦太过俗气,不如让眉姐姐抚琴,安妹妹高歌一曲,为惊鸿舞添色。” 本来已经过了自己表演的一趴,已经放下心来的安陵容没想到甄嬛有这一出,虽然甄嬛家落难之后,自己出于各种目的常常去探望甄嬛,但她二人应该心知肚明,彼此只是关系过得去,又不是什么交心的姐妹,这会让她帮忙甚至都不征求她的意见,心里梗的慌。 难道甄嬛还把她当歌姬吗? 倒是与她同住一宫的谨贵人,估计是看见她的脸色,随口给她解围:“安答应刚刚已经高歌一曲,现在再唱岂不是重复冗余?” “谨贵人说的有理,既然如此,把舒太妃的长相思拿来。” 琴声响起,甄嬛翩然起舞,看雍正脸上有了几分认真,但眼神却空洞了,不要猜都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曦滢吐槽,看着也不厉害嘛。 正好敦亲王也口出狂言:“这一举一动莫不如纯元皇后当年,美则美矣毫无新意。” 甄嬛内心却慌乱如麻,舞步也有些僵硬起来。 雍正从已经被自己美化了八百遍的白月光回忆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为纯元挽尊:“差纯元皇后甚远。” “惊鸿舞难作,以后不必再作了。” 啧,男人。 第61章 楼东赋难吟 曦滢漫不经心的吐槽:“我就说据说当年名动天下的惊鸿舞,怎么只到这里,原来是班门弄斧了。” 雍正握着白玉盏的指节骤然收紧,茶汤在盏中泛起涟漪。他深吸一口气,暗自思忖:曦滢年纪尚轻,到底不懂纯元那惊鸿一舞的含金量,那般胜景,曾如何名动天下,罢了,不与她计较。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笛声破空而来,如潺潺溪水注入沈眉庄的琴声之中。甄嬛舞步微滞,借旋转之势回首望去。 竟然是先前的浪荡子果郡王。 她心中泛起涟漪,却强压下纷乱思绪,随着愈发激昂的笛声,水袖翻飞,舞姿渐入佳境。 敦亲王暂时闭了嘴,捻着胡须,眯眼静赏。 现在倒是有点新意了,但也不多。 笛声渐缓,甄嬛旋即收势,水袖轻掩,眼波流转间,盈盈望向高台上的雍正,眼角眉梢皆是期盼。额间花钿在烛光下闪烁,宛如一颗未落的泪。 “好!”曦滢不等皇帝发言,先夸为敬“十七叔的笛声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绕梁三日而不绝!” 有一说一,果郡王别的不说,笛子吹得确实可以。 等着被皇帝夸奖的甄嬛,和蓄势待发准备引出下文的华妃和曹贵人都被打断了。甄嬛指尖微微发白,死死攥着裙摆;华妃指甲掐进掌心,艳丽的口脂都快被她咬碎;曹贵人眼神闪烁,不时偷瞄华妃脸色。 曦滢才不管这些,她今天还有点任务来着,她推了推雍正:“皇上,臣妾说得可对?” “皇贵妃说得对。” “那皇上岂不要好好赏十七叔一番?”曦滢冲雍正使了个眼色,给十七赐婚这事儿,他可是提前答应了的,现在可是时机正好。 “正是,十七弟的婚事一波三折,朕于心不忍,听闻沛国公之女孟静娴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嫁,今日便正式将她赐婚予你当嫡福晋,着礼部先准备着,待明年出孝期便正式成婚。” 果郡王着急要拒绝:“皇兄,臣弟想找能一生一代一双人之人做妻子,不愿……” “说什么傻话,先皇祖母亲自为你相看的女子,若非皇祖母(孝惠章皇后)骤然崩逝,早就该进你家门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你连皇祖母的遗愿都要反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雍正说完,不再听果郡王的辩驳,直接拍板定了。 果郡王看不能转圜了,只能苦着脸谢恩。 敦亲王素来看不惯果郡王的做派,故意挑刺儿:“皇上赐婚这般的大喜事,十七弟怎么还做这副表情?莫不是嫌弃沛国公府的门第?” 他刚刚才在果郡王那里被暗讽不通史书,此刻自然要立刻找回场子。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大嗓门在殿内回荡,惊起了梁上的几只燕子,扑棱棱地乱飞。 “沛国公门第显赫,只是是弟弟猛然要成婚,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其实当年孝惠章皇后给果郡王定的嫡福晋是阿灵阿的女儿,曦滢的堂姐,侧福晋才是孟静娴,可惜曦滢的堂姐在成婚之前因为孝惠章皇后的丧期耽搁了婚事,进一步被剧情杀,提前下线,不然也轮不到浣碧来借她的身份。 而孟静娴也没真对十七情根深种,他俩甚至没正式见过,完全是因为已经和皇家口头约定好了,结果一直这般被耽搁着他们也不敢另嫁,只好借着一见钟情的借口为自己挽尊。 眼见女儿要过了花期,前些日子沛国公夫人见宫里有了新的女主子,终于坐不住了,来让曦滢做主,嫁或者不嫁都得说个明白,能嫁自然好,但若宫里明说不用嫁了也好,她便可以另做打算了。 曦滢应下了这个请求,让雍正拿主意,雍正一拍脑门,让她嫁,既然嫡福晋的候选人没了,又把人家姑娘耽搁了这么久,那便让孟静娴补位当了十七的嫡福晋。 省的再给他找满洲勋贵的格格,平白抬了他的身价。 于是今天便有了这一出。 曹贵人见婚事也定下了,在华妃一再杀鸡摸脖子的眼神下开始硬cue流程,把话题拉回了惊鸿舞和梅妃。 华妃瞅准时机喝了杯酒,作满面愁容的样子开始她的表演,水葱般的手指轻抚鬓发,似要落下泪来。 结果曦滢直接打断了她的施法:“华妃不长于诗书还愿意以诗词贺公主生辰,有心了。” “不知道华妃娘娘准备的哪一首?”甄嬛见状,立刻明白了华妃打的是这个主意呢,拿她当垫脚石。 可惜她甄嬛可不是什么愿意替他人做嫁的慈善人。 在给华妃添堵一事上孜孜不倦的添砖加瓦。 华妃天天蛐蛐人家贱人就是矫情,看谁都是狐媚,自己在公主周岁宴上作这般做作姿态,岂不是矫情狐媚至极了。 华妃直接卡住——导演,这不是她的词儿啊! 她辛辛苦苦背了七天才背下来的《楼东赋》,悲悲切切的姿态也做足了,现在让她怎么背的出口? 重要的是,她压根没准备贺诗啊! 没办法了,她只能按照原计划把《楼东赋》背了下来,可惜被曦滢打断了前摇,感情渲染大打折扣,有些干巴巴的。 同年羹尧曾经关系还可以的敦亲王试图替华妃挽尊,粗着嗓子开口:“皇兄,恕臣弟多嘴,华妃娘娘侍奉皇上多……” 憨憨在曦滢灼灼的目光和自家福晋放在他腰间软肉上的手的力道之下逐渐消音,场面一时间陷入尴尬。 雍正不耐的看了两眼这俩不学无术的卧龙凤雏,窝窝囊囊的给华妃找了台阶:“华妃长进了些,苏培盛,朕记得前些日子苏州织造进贡了些团扇,你去挑些精美的送去清凉殿。” 华妃欣喜万分,只觉得之前因为丽嫔在自己指使之下犯了皇上忌讳连累自己受冷落之事今日就翻篇了。 全然没想起此时虽然还是炎炎夏日,但其实很快就要立秋了,也不知秋扇见捐是何意思。 但凡华妃读过她二哥岳父的《饮水词》,也不至于察觉不到雍正赏赐中的隐喻。 望着苏培盛离去的背影,她笑得灿烂,却不知,这笑容终将成空。 一场周岁宴,曦滢得了沛国公府的人情,雍正糊弄了华妃,果郡王有了老婆,后宫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第62章 安比槐&安神药 曦滢原本以为,甄嬛靠着惊鸿舞和她自己那张脸蛋,怎么的也能复宠一二,谁知半个月里,甄嬛只见了雍正两次,倒是安陵容凭着她的歌喉,被雍正叫去伴驾了三四次。 安陵容心里暗自得意,虽然位分不如甄嬛,但她的宠爱和至少清白的出身已经超过她了,这么一看,她俩半斤八两。 在甄嬛面前最后的自卑也似乎消失了。 正当她觉得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之际,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一封信如惊雷般打破了这份平静。 安比槐因军粮被劫案锒铛入狱的消息,让她瞬间慌了神。 安陵容害怕得要死,又不敢惊动皇帝惹他注意,只敢哭兮兮的跑去求沈眉庄。 沈眉庄去勤政殿探口风被劝走的时候,曦滢去勤政殿正好看见她铩羽而归的背影。 闲来无事,曦滢在后殿和谨贵人玩儿孩子。 安陵容毕竟是她宫里的人,谨贵人好奇问:“娘娘觉得沈贵人会出手相救吗?” “我觉得不会。”曦滢随口回答,手上也没停,把弘昕的小肉脸搓圆捏扁,小崽子不但没哭,还觉得好玩。 如今严格实行不指定特定太医的双太医诊脉制度,沈眉庄又没“怀孕”,得到的垂青虽然比甄嬛和安陵容多点,但也没多太多,哪怕一时被安陵容道德绑架,走到勤政殿被苏培盛一劝,自然懂得轻重。 没涉及甄嬛的时候,沈眉庄清醒着呢。 今天传来的新消息,蒋文庆已经被皇帝亲自下令处斩了。 谨贵人皱眉:“那她若是求沈贵人不成,岂不是要来打扰娘娘?” 她的话音都未落,便听见安陵容哭唧唧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过了一会儿外头照应的嘉茂进来回话:“娘娘,沈贵人、莞常在和安答应求见,您要见么?” 曦滢看向谨贵人,笑道:“你这嘴巴真灵验,说曹操曹操到,来得还挺全。” 在求曦滢说情这件事上,沈贵人觉得皇贵妃和善,若安比槐真的无辜,她说不定愿意从中转圜,但甄嬛持保留态度,毕竟她家落难的时候,皇贵妃也没任何表示,明显是想独善其身,今日跟过来,也不过是想验证自己的这个想法——皇贵妃不会援手,至于安陵容,她已经没招了。 “请进来,就说我在哄阿哥午睡,让她们等会儿。” 她不耐烦理会,反正过个一时半刻雍正就该来吃晚饭了,到时候麻烦就是他的了。 曦滢和谨贵人在后殿耗了两刻钟,估摸着雍正差不多也该出发了,这才慢悠悠的动身出来。 只见安陵容这会儿哭得眼睛都肿成了两颗胡桃,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楚。 甄嬛劝慰了一通,安陵容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开口求曦滢救她爹。 “娘娘!求您救救我爹!他一生谨小慎微,定是被冤枉的!” “这事儿……” 曦滢起了个话头,殿外突然响起三声清脆的巴掌声。 众人脸色微变,纷纷起身,整理衣衫准备接驾。 雍正进来一看:“今天你这牡丹台倒还热闹。” 曦滢眼波流转间暗藏狡黠,直接把麻烦扔给了雍正:“安答应,你不是要给你父亲陈情吗?正好皇上来了,有什么冤情大可以直接禀告皇上。” 安陵容绝望,她何德何能可以动摇皇上的意志,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跪地哭诉她爹小心谨慎,定是不敢干出这等背主的恶事。 雍正揉了揉眉心,因安陵容的哭诉有些不耐烦:“朕昨天便下令让人严查,若你父亲没罪,定然没事,行了,都退下。” 众人鱼贯而出,安陵容一步三回头,眼中满是绝望。 雍正多精明的人,知道曦滢这是借自己打发麻烦,等外人走了,没忍住捏住她的脸颊肉,愤愤:“净知道把麻烦往朕面前推,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伸手帮他揉了揉太阳穴,高帽子不要钱的戴:“别气别气,您是皇上,是曦滢的夫君,有了麻烦曦滢自然要想到您,这事毕竟是前朝的事儿,安答应要求情,始终都得求到您跟前的。”曦滢振振有词的狡辩,“您看现在,您一句话把她打发了,省去多少纷争,皇上威武!” 雍正破了功,本来也没想把曦滢如何,转而问:“今日弘昕和弘景如何?现在睡着了?” “他俩精力旺着呢,不肯睡觉,在炕上到处乱爬,我今天只好派人来把炕上的东西都清走了,又装了围栏,叫他们爬个够。” 雍正感叹:“还是弘昕和弘景养的好,温宜这几日三病两灾的,没个消停。” 华妃眼热雍正每天都要抽时间看孩子,觉得曦滢和曹贵人都以此邀宠,于是向雍正求了旨意,强行让曹贵人把温宜抱到了她膝下养育。 说是养育,其实她对这个孩子丝毫没有慈心,不过把她当个邀宠的工具,雍正在的时候抱去玩儿玩儿,不去她那的时候借口孩子去请雍正,没用的时候直接丢开还嫌小孩子吵闹。 温宜也是倒了大霉,被折腾得不轻。 “曹贵人生温宜的时候就难产,小孩子身子难免弱些,既然现在管她的太医不能调理,不如多换几个太医去看看,小孩不同大人,脆弱得很,可耽误不得。” 雍正觉得曦滢说的有道理,吃完饭,立刻吩咐苏培盛去多叫几个太医,又叫人把华妃、曹贵人和温宜召去了勤政殿。 华妃听到传召,还以为雍正只是寻常想起温宜了,高高兴兴的就带着她的邀宠小道具去了。 结果到了之后却见殿内已经有好几个太医跪着等了。 “皇上,这是?”华妃不明就里的问。 “先前的太医没调理好温宜的身体,朕觉得不能这样拖着,特意调了几位太医来给温宜调理。” 华妃闻言,放松下来,叫他们只管好好诊断。 几个太医轮流去给温宜把脉,旋即交头接耳一番,发现大家的诊断都是一致的,推出了资历最长的太医战战兢兢禀报:“皇上,公主应当是服用了安神药,所以才肠胃不适,精神不振的。” 完全不觉得自己就做错的华妃只觉得太医这是在把温宜身体没养好的责任推给自己,没多想立刻理直气壮的大声反驳:“你们在胡乱说什么,那安神药本宫也在吃,怎么会有问题!本宫看分明就是你们这群庸医调理不好公主胡乱攀扯。” 太医瑟瑟发抖:“娘娘有所不知,公主年纪尚小,大人吃的安神药,对她来讲就是毒药,若是长期使用,就不但是食欲和精神问题,还会变得痴傻。” 曹贵人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痴傻!” 第63章 大封六宫 “你们就这么对待朕的女儿的!”雍正气得把炕几拍得邦邦响,但被抱着的温宜目光有些呆滞,没太大反应,“太医,温宜不会已经傻了吧?” “所幸用得不久,应该只是安神药服用过多,造成了公主对外界的反应稍有迟钝,只要后面别再用安神药,慢慢会恢复活泼。” 华妃看雍正暴怒,又懊恼自己刚才的不打自招,只能委委屈屈的赌咒发誓:“臣妾只是无心之失,不是故意……” 雍正打断她:“就因为公主吵闹,你便给她用这般虎狼之药,你到底是无知,还是因为没有做过生身母亲而毫无慈心!”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扎进了华妃的心里,扎得她的心鲜血淋漓,只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不再做声。 “传旨,华妃不慈,命夺协理六宫之权,曹贵人失察,不当抚养温宜,把温宜暂时交给敬嫔抚养,让太医替她好好调养。你二人回去反思己过,以观后效。” 本来就是面子光的华妃狗头军师小分队内部团结直接瓦解。 觊觎温宜许久的端妃:我恨! 寂寞到数砖的敬嫔:诶嘿真好,天降一闺女。 旨意一出了勤政殿,还没发到敬嫔的院子,便先传到了曦滢的耳朵里。 雍正把哭哭啼啼看着就来气的华妃和曹贵人轰走了,转而召了曦滢来勤政殿伴驾,他刚刚是一时激愤去了年世兰的协理六宫之权,又把温宜给了敬嫔养,现在回过味来,需要找补,立刻想起曦滢了。 “坐,尝尝十七弟送来的雪顶含翠。” “茶味清冽,入口有回甘,的确是好茶。”曦滢喝了一口,看向脸色平平的雍正,“皇上还在为刚才的事烦心?” “刚才朕一时气愤把温宜给了敬嫔,又收了华妃的宫权,细想来,还是觉得不妥。” 雍正把自己的打算细细说来:“敬嫔没生养过孩子,温宜三病两灾的需要精心照顾,再顾着宫务,难免左支右绌,朕便想着,把她的那份宫权也收回来,朕瞧着你进宫一年多以来经手的事情从无错漏,现在让你全权管辖,朕也放心。” 雍正向来是不在意这些不受宠嫔妃的情绪的,但曦滢觉得至少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特别是敬嫔还是宫里难得的老实人,没必要过河抽板,适时的照顾是应该的:“臣妾既然是摄六宫事的皇贵妃,为皇上料理宫务是职责所在。只是华妃是因为受罚才失权,敬嫔做事没有疏漏,不仅没有疏漏,甚至做得很好,收了她的协理六宫之权,难免让人吃心。” “那曦滢有何建议?” “不如册封敬嫔为妃?若皇上觉得单封她一个有些显眼,去年进宫的小主们基本都安分,趁着七夕,把她们的位分也动一动,没有封号的赏个封号,大家也都有个奔头。” 反正上位者松松手,指缝漏出来的恩惠也够大家过个肥年。 曦滢摄六宫事也一年多了,差不多也该给大家点甜头尝尝了,不然谁愿意听话老实待着,不得各凭本事力争上游啊。 自从正月里年羹尧平定叛乱就放出了风声说可能华妃要升贵妃,风吹到现在华妃不进反退,摆明了是雍正不想给。 趁着这个时候大封六宫,华妃犯错正受罚,给了雍正让所有人得赏但让她原地踏步的理由——朕也不是不想让你升职,谁叫机会给了你你不争气呢? 登基以后,定位都是宜修拟定的,她不愿下面人出头,去年的雍正是个内帑能跑马的穷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宜修给位分给得抠搜他也是从善如流,只是从细节上做了一些把控。 自从抄了包衣世家们的家,如今他的内帑都快满得溢出来了,对妃嫔好点也理所应当,不过是没人提,他就懒得多想。 既然今天曦滢提了,提高一点妃嫔的待遇也无可厚非。 “也是个主意,那你现在便替朕拟个章程,就在这儿拟。”雍正这超绝行动力,他想做的事情那是说干就干,绝不拖延。 “敬嫔协理六宫有功,升为敬妃,丽嫔前头犯错,也在禁足,就不动了,谨贵人的阿玛富宁安和吉贵人的巴林部这次平叛出了大力,晋封为嫔,沈贵人——皇上您是想给她升一级还是赏她个封号?” “唔,沈自山得力,但军粮被劫案毕竟发生在他的驻地,赏个封号吧,封为惠贵人,等她有孕再升嫔位也不迟。” 曦滢记下,接着写:“欣贵人封为……” 雍正这个小心眼还记得欣贵人偏心小女儿的事,心里膈应,不想抬举她:“欣贵人生女已经晋封过了,接连晋封不妥,不必动她。” “皇上,那曹贵人呢?虽然温宜公主的事情她也有失察之罪,但说到底她也算半个苦主,她肯定也是不想华妃把温宜抱走的,不妨赏她个封号吧。”别显得是她曦滢故意打压华妃的狗头军事团,三个人一个都没赏。 “那就赏她个襄字吧,她倒是华妃的一个合格狗腿子。”雍正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说。 啧,雍正这嘴巴,真是跟淬了毒似的。 “夏常在封为夏贵人……皇上,莞常在呢?” “夏贵人心思清澈,赏个纯字作封号吧,甄远道落罪之时没有牵连她已经是优容,让她安分些当个常在吧。” 自从甄嬛病好之后失去了少女的娇俏灵动,气质大变之后好像慢慢的也失去了纯元的神韵,虽然雍正偶尔怀念纯元的时候还是会招幸一二,但他如今不多的业余的时间也渐渐被曦滢还有弘昕和弘景占据,要跟妃子们培养出什么真情实感就太难了。 “方佳常在还没侍寝,便赏个封号,称庆常在,回头等她侍寝了再作升迁,安答应父亲虽被牵连,但到底还没定罪,便酌情赏个封号,称悦答应,若到时候查出来安比槐无罪,再单赏她常在位分,皇上觉得如何?” “甚好,曦滢想得甚是周全。”雍正直接拿了曦滢的草稿给了他的秘书让他们按这个章程拟了圣旨,即日生效,中秋行册封礼。 大封六宫的消息传出,园子里立刻激起千层浪,大家多少都知道雍正的德行,况且今天先是华妃被罚,温宜有了不知道是临时还是永久的养母,下午曦滢在勤政殿待了半天才传出的这等旨意,不用想都知道这是皇贵妃的恩泽。 一时间进步的固然高兴,没进步的多少有些失落。 甄嬛对自己的冷遇,虽已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万分失落,罪臣之女,要出头上位何等困难,她表情晦暗不明的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小腹,孩子啊孩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帮帮额娘呢? 沈眉庄虽得了封号,但这样的收获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她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或许皇贵妃能为她解惑。 但真的要去找皇贵妃求这个答案吗?沈眉庄有些迷茫了。 第64章 作死的年家 热热闹闹的陆续过完了七夕和中秋,远在西北的年羹尧已经回京述职,圣驾准备回銮了。 离开圆明园之前,曦滢抓紧最后的时间拉着谨嫔和吉嫔去百骏园骑马,叶澜依把玉狮子照顾得很好,膘肥体壮,皮毛也是油光水滑,曦滢很是满意,又要好几个月见不到玉狮子,曦滢决定临走之前给管事和叶澜依厚赏。 “说起来今天怎么没见叶澜依?”领赏都不来就很奇怪了。 “回娘娘话,叶澜依昨日饮马的时候掉进了水里,今日告了病。” 近来秋凉,要真掉水里,那确实够呛:“嘉茂你去看看,要是瞧着不好就去找个医士过来,小姑娘家就进园子做事也可怪可怜的。” 同仪欣和阿尔娜骑马赛了几圈,曦滢终于觉得身心舒畅,还是适时的运动有益身心健康,在圆明园的日子的确比在宫里的日子舒服多了。 回了马厩,嘉茂也低眉顺眼的回来了,小声回禀:“娘娘,奴婢去的时候叶澜依不大好,发了高烧,现下叫医士开了药,已经煎上了,叶澜依拜托奴才转告,谢娘娘救命之恩呢,说自己愿意结草衔环报答娘娘。” “你等会把赏赐给叶澜依送去,就说我说的,等她病好了,照顾好本宫的玉狮子就算报答了。” “是。” “给皇嫂请安。”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果郡王突然出现,过来给曦滢请安。 果郡王?救命之恩?曦滢了然,自己这是打断了叶澜依对果郡王芳心暗许的初遇吧。 算了,心有所属的有缘无份之人,不遇也罢。 ------------------------------------- 华妃因为温宜的事情受了冷落,她的狗头军师襄贵人也同她起了嫌隙,来奉承她的频率大幅减小便罢了,还常常跑到敬妃那里去奉承。 无计可施的华妃想了个昏招,那就是写信给二哥求援,让他给自己说情,想来以二哥的功劳,定能让她复宠如前。 收到消息的年羹尧也的确够狂。 年羹尧本就居功自傲,当即连番在请安折子里为妹妹辩解。 奏折上的字迹张扬跋扈,字里行间不仅反复强调 “世兰安好,臣心方安”,还暗指她遭人构陷,言语间全然不顾君臣本分 身为臣子竟然敢对皇帝的后宫指手画脚,雍正心中万分恼怒,但现在正是雍正想料理年羹尧的重要关口,逼都逼得雍正不得不去了翊坤宫几次。 堂堂皇帝竟然被一个臣子拿捏,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年羹尧死不足惜。 华妃复宠之后,自觉前事翻篇,又有些飘飘然,除了不敢犯到曦滢手里,其他人是一概不放在眼里。 全然不知,自觉有了满洲勋贵撑腰的雍正决定提前对年羹尧动手了。 怡亲王秘密制定了节制年党兵权的计划,在多方辖制之下严防猝然换帅之后可能造成的军队的哗变和准噶尔的趁虚而入。 年羹尧还没到京城,密旨就已经飞奔去了西宁、巴里坤和归化城。 十月,年羹尧一路招摇,沿途垫道叠桥,铺面俱令关闭,陕西巡抚范时捷、直隶巡抚李维钧跪地迎送,他从广宁门(广安门)进京,王公大臣亦跪接于广宁门外,年羹尧策马而过,毫不动容。王公下马问候他,他也只略点头而已。 进宫述职的年羹尧谁更是倨傲,他连怡亲王都不放在眼里,别提闲散的果郡王了,见到连礼都不带行的,果郡王一个闲散王爷只能强装大方的说年羹尧是国之重臣,礼当优待。 雍正当日便召见了华妃陪同他们君臣二人一同用膳。 本来是极其高兴荣耀之事,一向跋扈的华妃却被自己二哥一山更比一山高的跋扈行径吓得够呛,眼见年羹尧让苏培盛给他侍膳布菜,差点没将陪吃的年世兰吓死,一顿饭都没心思吃两口,全程如坐针毡。 但年世兰的紧张也很轻易的被雍正对他们兄妹放出的的迷烟迷住了眼睛。 华妃在后宫横行无忌,甚至在侍寝之前把莞常在和悦答应叫去她和皇帝跟前唱曲儿,以折辱她们为乐。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曦滢立刻当众把华妃敲打了一番,强调宫中禁止这种歪风邪气的盛行。 华妃心里不忿,但曦滢毕竟不是宜修,她是每次对上都毫不意外都屡战屡败,不愿自取其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了头给人赔罪。 前朝的年羹尧也是狂得没边。 谁都不放在眼里,连去勤政殿同雍正议事的时候也是如此,拿苏培盛当他的奴才随意使唤已经是基操,但雍正还没收到一切就绪的密报,只好先忍了,甚至还给他加封了一连串的官位和爵位。 雍正简直要忍成了咸福宫的小龟龟,每天借着上曦滢那里看孩子的功夫,在承乾宫气得跟个拉磨的驴似的转着圈大骂年羹尧放肆,说他不仅礼仪铺张,举动傲慢,“箕坐无人臣礼”,更是招权揽势,四处插手各项政务,宣扬自己的权威、功绩,连他的家仆魏之耀也倚仗主势,作威作福。 掰着指头数巴里坤的尹徳,哈密的富宁安和归化城的查朗阿到底有没有依照命令行事,焦虑他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走漏风声的风险。 眼见到了年下,宫里的主子们开始发年终奖了,不管是哪个朝代,打工人辛苦一整年,都盼着这一笔,华妃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仪,一向是超级加倍的,这一通花销下来,钱不凑手,把主意打到了卖官鬻爵上。 却不知雍正已经跃跃欲试要料理年羹尧,自然严加监视华妃的一举一动,干第一单就被雍正抓到了证据,之前被年羹尧弹劾丢了官的赵之桓上贡了华妃十万两,就为了见年羹尧一面,至于见面之后,必然还得有更多的孝敬给年羹尧。 雍正气得恨不得吐血三升,他在这儿兢兢业业的整顿吏治,结果有人卖官卖到眼皮子底下了。 十万起步的贿赂,赵之桓是贪了多少! 就在雍正怒火难消之际,冬月的寒风送来西宁的密报。 看着信上 “一切已照主子的意思安排妥当” 一句,他摩挲着尹徳请安折子的手终于停下。 窗外大雪纷飞,他望着漫天飞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是时候,让年羹尧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了。 第65章 动手 万事俱备的雍正开始放出了些自己不满年羹尧跋扈的风声,想着若是此时年羹尧低头,他也不是不能饶他一命,送他回快乐老家全了这段君臣之谊,结果年羹尧不仅没低头,还愈发的在他雷区蹦跶得更厉害了,跟隆科多别苗头就算了,居然敢蛐蛐他的怡亲王,这能忍? 京城的官员们看这情形,觉得年羹尧算是要栽了,闻风而动,弹劾如雪片飞来,外省官员看到发回自己的请安折子,朱批的字里行间都是对年羹尧的失望,懂了皇帝的意思,也开始参奏年羹尧的不法事迹。 这年羹尧也不知道是真的就狂成这样了,还是被雍正忽悠瘸了觉得皇帝不会把他这个“恩人”如何,浑然不知山雨欲来,还想通过试探和雍正的肯定来巩固自己的权威,某天在大朝会上上奏皇帝,以自己视力不好、写奏折需要戴眼镜以及心脏不好等身体健康方面的理由,请求离任。 他本想的是雍正会拒绝他,并叫自己返回西北留任,没想到雍正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爱卿在西北苦寒之地驻防十余年,朕心里甚是心痛,杭州是个好地方,朕便准你补授杭州将军,你便去鱼米之乡效力吧,杭州将军缘缺已久,不必等过年了,三日后便出发。” 年羹尧愣住,难道此时不应该是三辞三让的戏码吗?怎么就同意了!他终于觉出了不对劲,立刻改口垂死挣扎:“皇上体恤奴才,但奴才不敢不为皇上尽心,眼下西北形势尚未尘埃落定……” “爱卿不必挂心,作为君主哪有视臣下身体于不顾的道理,况且圣旨已下怎能朝令夕改。” 雍正语气不容置疑,面上虽还算轻松,眼中却无半分温度,年羹尧额间冷汗直冒,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成了皇上眼中的弃子,可事到如今,除了叩首谢恩,他已别无选择。 消息传到翊坤宫时,华妃正对着铜镜簪戴新得的东珠步摇。听闻旨意的瞬间,鎏金簪子 “当啷” 坠地,在金砖上砸出刺耳声响。她一刻都不敢耽搁直奔养心殿想替哥哥求情,谁知今日才真正认识到了皇帝冷酷无情的铁血一面。 雍正直接没有露面,而是派了苏培盛质问年世兰,身处宫禁的妃子,是如何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得知前朝发生的事情的? 随即以华妃干政,里通外朝的罪名,罚她禁足翊坤宫,任何人不准私自相见。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上秤没二两重,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华妃踉跄着扶住宫墙,指甲深深掐进雕花朱漆,东珠耳坠在颊边晃出细碎冷光。她望见养心殿檐角垂落的冰棱,恍惚又见哥哥上个月得胜归来,金盔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如今那威风凛凛的年大将军,竟落得远调杭州的下场,而自己苦心经营的恩宠,不过是帝王制衡权臣的水月镜花。 她忽然回想起皇贵妃在体顺堂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这深宫里的路,从来都不是单靠情爱能走通的,可惜你浸淫多年,却看不透。” 原来不是讽刺,而是对愚蠢的她的提点。 可笑自己自诩与皇帝伉俪情深,相伴十余载,竟从未真正看透这帝王心术。 宫里本就没有什么秘密,说是不准里通外朝,但实际上还不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只要有心,宫里的空气里都藏着情报,年家失去圣心,华妃也被禁足的消息很快暗地里传遍了六宫的长街。 昔日华妃势大,除了曦滢——可能还有尚未侍寝的庆常在,哪个没受过华妃无差别的攻击,多年饱受华妃压迫的妃嫔只觉得大快人心。 咸福宫的敬妃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华妃几乎算是被拉扯着强行送回来的,闹腾的声音穿过长街,传入了咸福宫的宫墙。 她怜爱的看了看在自己身旁午睡的温宜,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小脸蛋,她们这对从华妃的搓磨里逃出来的半路母女,也算是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了。 碎玉轩内,沉寂许久的甄嬛听闻消息,手中正在刺绣的银针 “噗” 地刺入指尖。 坐在她身旁的沈眉庄有些担忧的看向甄嬛,她知道在甄嬛这里华妃同她那是不死不休的死仇,若不是她指使年党的御史弹劾,甄嬛觉得自己此时定然是顺风顺水君恩深重,何至于龟缩碎玉轩小小的偏殿,家族离散,姐妹离心,君恩浅薄。 甄嬛看着渗出的血珠渗透在她精心绣制的腾龙之上,却丝毫没有在意,她只觉得痛快,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的快意。 “好!好得很!” 她猛地将绣品甩在地上,明黄的绸缎在青砖上显得格外刺眼,“年家也有今天,这便是风水轮流转!当年他们加诸我甄家的苦难,如今也该还一还了!可恨我不能亲自报仇!” 槿汐担忧地望着主子,轻声劝道:“小主,当心隔墙有耳啊。” 一旁默不作声的安陵容也忧心忡忡的劝解,虽然她也恨华妃,但华妃被罚又复宠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是啊,莞姐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一有朝一日华妃复宠,听到你这番话……” “哼,他年家算什么百足之虫,眉姐姐,陵容,我们这些汉军旗人家,哪个不是皇上说处置就处置了。” 甄嬛却并不在意,猛地转身,笑得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怨鬼,“槿汐,你看,这就是苍天有眼!” 沈眉庄忽然如同当头棒喝,瞬间找回了同九族的羁绊。 一进宫便差点因为华妃丢了命的夏冬春毫不掩饰的拍手称快,彼时她正在延禧宫的主殿跟谨嫔唠嗑,去年差点落在自己身上的一丈红简直就是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调理的心理创伤。 碍于自己身边的主位娘娘,和一番调教之后规矩成了精的贴身宫女晓翠的管束 ,在心里啐了一口:“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华妃也有今天呐,叫我说,还是得皇贵妃这样持身清白,处事公正,待下仁善的娘娘才能长长久久的荣华下去……” 富察仪欣和晓翠对夏冬春“什么样的话题最后都能转到对皇贵妃的推崇”这件事早就已经从无语到习惯了,问题想奉承皇贵妃,大应该当面奉承拉进关系啊,每每都是背地里夸赞,当面边鹌鹑的行径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啊?暗恋吗! 夏冬春对于晓翠曾经直接问出过的这个疑问的回答是:“你不懂,娘娘看着就不喜欢这种夸赞,说不定还会觉得我聒噪,还是不要唐突了娘娘的好,娘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如今能跟谨嫔交好我就已经很满足啦。” 至于延庆殿被华妃搓磨得半死不活的一格电娘娘,仰天长笑,笑着笑着,不停的咳嗽起来,她或许曾经也对害死华妃的孩子有一点愧疚,但随着华妃对她日久经年的折磨,早已被恨意取代,熬出头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这日她连药都多喝了一碗。 三日后,无计可施的年羹尧带着自己最后的疯狂,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城,他眼底翻滚着未落下的不甘和怨愤,最终化作一声混着冰碴的冷哼,挥鞭催马踏碎满地薄冰,扬起的雪雾裹着车队渐行渐远,只在白茫茫雪地上留下了两道脏污的车辙。 第66章 周岁 正式确认了皇帝心意的前朝开始疯狂罗织年羹尧的罪名,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就等着自己落下最后的判决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雍正快乐的抱着自己的小闺女,马上要满周岁的小娃娃已经能扶着东西走了,在这个说话都流口水的年纪,皇帝兴致勃勃的轮番抱着弘昕和弘景叫阿玛。 可惜阿玛都叫出去无数声了,两个小坏蛋还是只天真烂漫的“啊啊啊”,倒是那声“额娘‘eje’(穆麟德转写)”,叫的无比响亮。 雍正听到的时候,心里就像是吞下了一整串酸葡萄,怨念都要溢出来了:“两个小坏蛋,阿玛天天教,怎么还没学会呢,定是你们额娘偷偷作弊,教了更久吧!” 曦滢忍不住嘲笑雍正:“皇上怎么连这个醋都吃。” 雍正哼了一声,继续对着弘景叫阿玛。 “阿玛!”弘景玩够了似的,清晰的喊出来了。 雍正欣喜若狂:“朕的小格格,再叫声阿玛听听。” 弘景不理他,开始自顾自的哼哼唧唧。 雍正讨了个没趣,转而去骚扰弘昕,直到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呼唤。 身心舒畅了。 转眼又是一年除夕,除了同去年一般冗长的礼节,今天还是弘昕和弘景的周岁。 雍正早早就发话要大办,旨意一下,有司便忙得脚不沾地。首当其冲被为难的是礼部,流程被甲方皇帝爸爸打回去重修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太过简单怠慢了他的阿哥公主。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环视昨岁重现,去年这对龙凤胎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大动干戈的。 热闹得让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为表郑重, “试晬(抓周)案”被雍正设置在了太和殿,连曦滢这个亲妈都是需要被特许才能出现在这个重要的地方。 筹备仪式的官员都忍不住吐槽,在太和殿办周岁礼,也就皇上能想的出来这么绝佳的好主意,咋不说是要立太子呢。 抓周礼的时间正好就放在王公大臣以及外藩朝拜天子的仪式之后,案上摆供奉祖先及萨满神的神位,案前铺红毡,四周陈列八旗旗幡。 凌晨由萨满太太开始在承乾宫主持祭神仪式,焚香、献糕、诵祝词,祈求祖先庇佑皇子公主 “文武双全,福寿绵长”。 弘昕和弘景被换上了特制的 “周岁吉服”:明黄色锦袍,绣五爪蟒纹,头戴貂皮小冠,脚蹬虎头靴,腰系刻满汉双语 “万寿无疆”的彩绸长命锁。 在众人的簇拥下,两个被打扮得如同金元宝般可爱的小崽子,被抱去太和殿隆重登场。 小宝宝软乎乎的小脸,在华丽服饰的映衬下,愈发惹人喜爱。他们被轻轻放在案上,这般热闹重大的场合,也不怯场,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抓周案上依次摆放着经钦天监择吉、工部精工制作,并用黄绸包裹的文房、武备、财货和满人特色的物件。 雍正亲自哄着:“弘昕,弘景,快去抓个喜欢的。” 他的声音温柔,眼神中满是期待,下面的官员心里惊涛骇浪,夭寿啊,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冷脸皇帝这么温柔。 桌上倒是没什么不吉利不能抓的东西——等等!为什么案上有那么大个玉玺? 曦滢震惊的看向雍正,只看见雍正期待的笑意。 曦滢要是再不知道是谁干的,那她就是个傻子。 弘景倒是对玉玺毫无兴趣,她的目光被摆在弟弟面前的小弓吸引,小手一伸,径自抓起了小弓,拿在手里摆弄着,嘴里还发出欢快的咿呀声。 弘昕对此没有意见,因为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那枚玉玺。他晃悠悠地直直地就奔着玉玺去了。玉玺很沉,他试了几次都根本拿不动,但小崽子是个犟种,不愿意放弃,直接一屁墩儿坐在了案上,整个把玉玺抱住,小脸涨得通红。 “阿玛,要!”他的声音无比响亮,响亮到足以传遍安静的大殿。 现场一时沉默了,本来滔滔不绝夸奖弘景有满洲之风的典仪官如同被憋住了喉咙的鸭子,停止了吉祥话的输出。 他倒也不是没准备这套贺词,典礼主持的多了,吉祥话那不张口就来,主要是,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夸啊。 六阿哥这到底算“有帝王气度呢”,还是象征他未来会觊觎皇位呢? 是好是坏,全凭皇帝解读。 好在皇帝下一秒给了他答案:“哈哈哈好!不愧是朕的儿子,不愧是天生紫薇星!” 好嘞懂了,那就是接着夸的意思,典仪官的夸奖如同滔滔不绝连绵不断一般涌出。 上面的雍正亲自抱着弘昕龙颜大悦,下头的王公百官还有外邦使臣嘴巴此起彼伏的祝贺,心里默默蛐蛐:皇上你还记得你自己去年公开声明你要秘密立储的事情吗? 这么看着,好像也不是很秘啊。 朝鲜使臣:我要回去记在小本子上,回去就加入李朝实录。 自从弘昕和弘景出生,皇帝爱同亲近的大臣炫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也是如此,亲自抱着孩子炫耀一番,要不是怕有人图谋不轨,他甚至想干出把他的可爱宝宝传阅大臣的事来。 接下来就是大人们的场合了,乾清宫设宴款待王公大臣和内外命妇,深居简出了一年多的皇太后难得出席了这个公开活动。 本来她是不想给面子的,毕竟太后不喜欢大儿子,自然也对他的儿子女儿没什么太多的好感,但前朝的事断断续续传到她耳朵里,年羹尧离任抚远大将军,离倒台也不远了。 以她落后的信息源,觉得皇帝无人可用,心里生出了一点妄念,于是拖着自己并没有什么起色的病体,自以为是给了皇帝台阶的来出席了这次宴会。 席间太后一直试图提起话茬,但曦滢一直不给她杀风景的机会,但尝试开口的举动自然也令雍正猜出了些端倪,转头就又换了太后身边的一批人。 之前他便换了伺候太后的外围侍从,只给她留了几个心腹没动,除夕之后,太后身边的旧人就只剩下竹息一个,而且还严格的限制了她们二人的行动自由,同软禁也没太大差别。 从此彻底失去了在宫中的话语权,彻彻底底的沦为了一个吉祥物。 第67章 年家落幕&新的试探 年羹尧抵达杭州接任,仍似大将军气象,而且随从尚有千余人,要另建房屋百余间才能容纳。 北京城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天象,督抚大臣都得上表称贺,哪怕已经被贬,年羹尧夕阳朝乾的笔误虽迟但到,奏折中又只汇报了接任日期而没有谢恩之语,雍正对此大加申斥,罢免其杭州将军之职,接连把他贬成了个看城门的闲散章京,爵位也一降再降,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从一等公降为一等阿达哈哈番,直到被革去全部官爵。 年羹尧的接连被贬,也没有改变其嚣张跋扈的态度。公然穿着黄马褂看守城门,出了正月,前朝对年羹尧罗织罪名的工作也完成了,雍正正式批准将年羹尧锁拿进京,交三法司问罪。 不久之后,雍正下旨,年羹尧罪大恶极,但念及青海平定之功,赐年羹尧自尽,年遐龄、年希尧夺官,免其罪,斩年羹尧之子年富,诸子年十五以上皆戍云贵、广西之地。年羹尧幕客邹鲁、汪景祺先后皆斩,亲属给披甲为奴。 曾经同年羹尧交好的敦亲王,这次难得没有说话,如今愈发识趣的他让雍正很是满意,觉得“心胸宽广”如自己,看在他母家的面子上,可以勉强原谅老十这个憨憨曾经给自己添的堵了。 这次华妃无论再拿军功和旧情,哭求着打感情牌也无济于事,这次年羹尧是真的栽了,年家也是真的倒了。 眼见华妃真的要倒了,她本来就松散的狗头军师团立刻树倒猢狲散,丽嫔近一年都被关着,更不敢乱说话把自己扯进去,索性当鹌鹑。 襄贵人还想着一推二五六,再趁着告发之功,要回温宜,反手就当众把华妃卖了,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摘不干净的都是被她胁迫,紧紧抱住自己的受害者人设。 曦滢直接把她送雍正面前让她和年世兰一一对峙,雍正多精啊,襄贵人那点子小聪明根本不够看的,雍正只要多问几个问题,襄贵人的话里就是漏洞百出。 最终是华妃小团体的坏事全抖出来了,自己被自己锤死了罪行,两人都没落下好——哦,还有那个犯了雍正忌讳,禁足至今没被放出来的丽嫔。 丽嫔直接废位,贬为庶人冷宫安置。 出卖了年世兰的襄贵人,因为温宜的缘故,得了个“体面”的结局——病故,最后追封了个襄嫔葬入了妃园寝。 这下子温宜彻底成了敬妃的养女,敬妃心疼温宜失去生母的同时,也忍不住悄悄在心里庆幸了片刻。 但雍正对华妃多少还是有点旧情和愧疚的,干这么多要命的坏事,最后也没真的要她命,只是降为了贵人,搬去翊坤宫的侧殿居住。 真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年羹尧案终于尘埃落定,在雍正搞隆科多之前,宫廷难得拥有了一点短暂的平静。 只是甄嬛心中却觉得万分不平,凭什么她父亲只是犯了这点小罪她家就举家流放,至今已经杳无音讯,而年家犯了这么多罪行,却只死了年羹尧父子,而华妃也只是变成了华贵人,甚至还比她的等级高一级! 面对如今私下常怀怨怼的甄嬛,沈眉庄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姐妹二人悄然间愈发的生分了。 朝中倒了年家这家新贵,造成的权利真空很快被人鲸吞蚕食。 岳钟琪接管了抚远大将军和川陕总督的位置,但或许是不再全然信任汉姓的将军,谨嫔的父亲富宁安成了副将军协理军务。 随即雍正又成立了青海办事大臣衙门,作为清廷对青海实施有效管辖的核心机构,对青海蒙古和藏族部落进行管辖,本次处理年羹尧立下大功的尹徳成为了第一任“钦差办理青海蒙古番子事务大臣”,而原本的西宁镇总兵策楞则被雍正派去了巴里坤接替父亲原本的屯兵屯田工作。 尹徳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干了一辈子紫禁城警备工作的人,居然年过半百还能在西北干一番新事业。 至于其他拔出年家这个萝卜带出泥的空缺,也都被雍正派能干的亲贵填满了,这些亲贵们盘根错节,既是根基也是把柄,不像曾经年家这种新贵无所顾忌,九龙夺嫡冠军·权术高手·雍正自觉对这种权术的把控简直是自己的舒适区。 看来汗阿玛爱用满洲亲戚是有政治智慧的。 好用,以后他也要尝试多用。 ------------------------------------- 雍正在二月二的龙抬头那日亲自主持了亲耕礼,礼部和内务府随即请示,今年的亲蚕礼是不是按着去年例遣官员代行。 雍正元年的亲蚕礼皇家还在居丧,去年的亲蚕礼,宜修被幽禁,曦滢刚生下龙凤胎不久,自然是不可能主持,都是由官员代行的,雍正望着窗外抽芽的柳枝,忽然开口:“今年的亲蚕礼,让皇贵妃去。” 几日后,内务府向曦滢送上了新制的朝服。 “娘娘请看,这是从苏州新制的朝冠,内务府刚送来的。” 嘉敏和嘉茂合力展开锦盒,玄色漆盘上,朝冠庄重华贵灿若朝霞。三层金顶嵌浑圆东珠,每只缀九颗东珠、二十一颗珍珠,东珠与珍珠错落生辉。翟尾垂缀以青金石、珊瑚的五行珍珠。 曦滢见了,却并不高兴,秀眉微蹙,指尖轻抚过朝冠上的珍珠,触感冰凉。她忽然收回手,皱眉看向纳兰姑姑:“这冠服逾制了,给他们送回去,问问他们是怎么办事的。” 皇贵妃和皇后的朝冠,唯一的区别就在翟尾的五行或者三行珍珠。 是有人给她挖坑?太后还是雍正?或者仅仅只是雍正的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试探。 越靠近权利的顶端,就越要小心谨慎,在正式场合皇后之前,这种不讲清楚的逾制待遇她都不会主动接受,年世兰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可不想成为下一个炮灰。 雍正听到曦滢的话,不知怎的舒了一口气,他就是喜欢曦滢这样,小节上的随性放肆都无妨,但在大事上,却永远都谨守分寸。 若是她也如华妃——现在是华贵人了,看到皇贵妃服制那样的轻狂欣喜,他可能会重新审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好在,曦滢并没有让他失望,她果然有能母仪天下的分寸。 “不必送,是朕让他们这样安排的。”雍正抱着弘景从暖阁出来,空着的那只手温柔的把曦滢也揽住了,“你值得。” “皇上您这样,下边的人可要说曦滢的不是了。”曦滢依旧推辞,没必要授人以柄。 她有这个把握,皇后的位置早晚都是她的,皇后的冠服,到时候名正言顺的穿上也不迟,她等得及。 雍正露出满意的笑:“罢了,既然你坚持——苏培盛,你拿去叫内务府改了呈上。” 苏培盛应下,心里想,哪是让内务府改啊,皇上分明早就吩咐制作了两套,出其不意的试探就是他的本能,到底还是皇贵妃精明,躲过了皇上的甜蜜陷阱。 想想前头那个没躲过的,啧啧啧。 想来这套皇后的冠服,皇贵妃过不了多久就真能穿上了。 而主仆二人的反应,都被貌似漫不经心的曦滢看在眼里。 呵,狗男人。 第68章 发小孩儿了 北风裹挟着残雪掠过翊坤宫的飞檐,铜铃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齐月宾与年世兰这对宿敌的恩怨,恰似这冬春交替的时节,在权力的更迭中此消彼长。 往昔年世兰盛宠之时,延庆殿终日寂静如死水。朱漆斑驳的宫门常年紧闭,偶有落叶堆积阶前,无人清扫。整整一年里,她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仿佛被时光遗忘在深宫角落。 而如今,年羹尧倒台的惊雷震碎了年世兰的迷梦,她从云端跌落,端妃便见了好,十天倒是有八天能来请安,简直堪称大清医学奇迹。 如今年世兰不仅坐不到往日妃位之首的位子,甚至只能坐贵人的末尾,不仅如此,每次请安的时候多少会收到一大波旧时敌人的冷嘲热讽。 坐她身边的甄嬛望着她磨损的护甲,轻声笑道:“姐姐这护甲该换新了,听闻内务府新进的点翠料子极好。” 话音未落,便惹来其他人隐约的嗤笑。 年世兰 “嚯” 地起身,珠翠晃动间,眼底迸发出近乎癫狂的恨意:“呵,还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我哥哥……” 然而 “哥哥” 二字出口,她忽然僵住 —— 年羹尧如今已经早就不是战功赫赫的年大将军了,再也不是曾经能震慑众人的利器。 但输人不输阵的年世兰依旧腰板挺直的舌战群芳,问题是这样的戏码多看两天也会烦,曦滢干脆免了她每日的请安,让她自己好好在翊坤宫消停待着静思己过。 饱暖思淫欲的雍正又开始了阶段性流连后宫了。 雍正毋庸置疑是个肝帝,女人在他这里的优先级绝对是排在工作后头的,以至于前段时间除了曦滢能天天或是在用膳,或是在看孩子的时候同他相处,其余人能见到皇帝的频率那简直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现在好了,他有心情了。 宿在承乾宫的时间大概能占一半,剩下的一半时间,吉嫔不怎么承宠,毕竟雍正不怎么好蒙古美女这一口,谨嫔被翻了一两次牌子,其余时间基本均匀的被小主们瓜分了。 在雍正孜孜不倦的耕耘之下,后宫终于又传来了好消息。 最先传出好消息的居然是夏冬春,随后谨嫔也传出了孕信。 过了几天,甄嬛的钢铁子宫终于发力,传出了好消息。 请安的时候,甄嬛特意换上崭新的海棠红旗装,裙裾上银线绣就的并蒂莲栩栩如生。终于迎来转机的她,充满母性光辉又志得意满的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声音里满是温柔:“承蒙皇上、娘娘庇佑,嫔妾总算有了喜讯。” 众人纷纷真情假意的道贺,唯有端妃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不动声色的目光带着几分灼热,盯着甄嬛的肚子,眼底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谨嫔是主位,她的孩子不是端妃能肖想的,夏冬春已经是贵人,等一朝生产,说不得也会成为主位,唯独甄嬛—— 端妃本来也是很看好甄嬛的,想着凭借她那张莞莞类卿的脸,怎么也该得到皇帝的垂青,结果谁知自己选的绩优股持续低迷,至今还只是个常在,就算生下孩子,也不大可能连升两级成为能独自抚养孩子的主位。 如今妃位上,膝下空空的人只有她了,若是能将皇帝的愧疚运作一二,甄嬛的孩子就能成为她的孩子。 甄嬛发没发现曦滢不知,但曦滢发誓自己绝对是看见了,而不是出于对端妃的成见和刻板印象。 而甄嬛是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肚子里的救命稻草的。 原本会结盟的两个人因为没了共同的敌人,未来也将走向对立。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将会是甄嬛和端妃掰头的场合了。 宫里一连多了三个孕妇,曦滢也很是大方,直接把她们的待遇都提高了一级。 曦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汤熨贴着喉咙,她清了清嗓子:“宫中接连遇喜,实乃皇室之福。从今日起,膳食、月例皆按高一等级规格发放,再各添两名伶俐宫女伺候。” 雍正也没想到自己贫瘠的儿女缘分,竟然还有一天会焕发出新春。 一时间雍正觉得天晴了,雨停了,他爱新觉罗·胤禛又行了,对于曦滢拿他内帑的小钱钱大方的事情,不仅完全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甚至大加赞赏:“皇贵妃行事稳妥,朕心甚慰!” 过了几天,齐妃拉着她一脸羞涩的儿媳妇过来报喜,成婚一年,三阿哥终于要有子嗣了。 这还是雍正的第一个孙辈,他第一反应是有些高兴,弘时既然读书不行,至少在其他方面,还是该给皇家做些贡献了,比如生育率。 承乾宫的夜晚,灯火摇曳,雍正抚摸着曦滢娇媚依旧的脸,又转头看向铜镜中自己两鬓的白发,幽幽叹道:“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治理江山,如今后宫子嗣繁茂,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朕心中却莫名生出些惶恐。” 曦滢轻轻走到他身旁,伸手为他揉着发僵的肩膀,温言问道:“皇上何出此言?这开枝散叶乃是皇室之福,天下之幸,皇上该高兴才是。” 雍正握住她的手,语气中满是感慨:“滢儿你还年轻,你不懂。看着弘时即将为人父,朕才忽然惊觉岁月飞逝。想朕年轻时,意气风发,誓要开创一番盛世,可如今鬓角已生华发。朕虽贵为天子,坐拥天下,却也逃不过这岁月的流逝。朕既盼着子孙满堂,又怕时不我待。” 雍正感叹:“若是能活到弘昕有儿子的那天,朕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曦滢想,他若是不磕丹,也别随便招惹宫里那几位屠龙战士,努努力应该也不是不可能吧? 不过到时候到底是无憾,还是变成不愿意放权的老皇帝,那就难说了。 想是这样想,说出来又是另一套说辞,曦滢柔声道:“皇上洪福齐天,定能看着弘昕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往后含饴弄孙的日子长着呢,莫要过早忧心。” 她素白细腻的指尖轻轻划过雍正掌心的纹路,眼波流转间尽是缱绻:“皇上为江山操劳半生,也该让臣妾多尽些心意,将这岁月都熬得慢些才是。” 第69章 开摆的老八&纯元故事 雍正和廉亲王当众吵架了。 他们两党之间的宿怨已经绵延十余年,早就不稀奇了。 雍正上位之后,老八作为大清朝的第二政治权威,的确也得到了雍正的提拔重用。 不过随着雍正的位置越坐越稳当,西北平定,年羹尧倒台,老九被他打发去了西北,多得是心腹盯着不叫他有妄动的机会。 连老十那个憨憨都收敛起来,不再一味的跟着老八厮混。 雍正开始频频对廉亲王发难。 廉亲王在朝堂之上动辄得咎,看似都被他用几十年积累下来的政治智慧绵里藏针的挡回去,但实际上,他也已经退无可退,就差最后一步,就要跌进深渊了。 直到这天,廉亲王终于一脚踩了个进退两难的坑里,雍正要求廉亲王交回先帝在一废太子之时,由允禩贮存的御批奏折,但他交不出,而且雍正早就知道了。 因为五十三年冬,允禩因毙鹰事件遭帝痛斥,旋即患病,恐有不测,寄信家人,将家中所有可能落罪的笔札焚毁。谁知猪队友疏忽,将允禩藏在佛柜内、四十七年他与胤禛共同值守京城期间所奉朱批奏折一并焚毁了。 但真实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只能推说是不小心烧了,雍正不信,逼得允禩赌咒发誓。 “若有虚言,一家俱死!” 这下好了,正中雍正下怀:“一家二字,所指者广,独不思及朕耶?姓爱新觉罗的,谁不跟你一家子!你说这话是在诅咒朕?来人,革去廉亲王王爵,著交与宗人府,将朱批事件务从允禩处追出。朕耳聪目明,你别想糊弄!” 允禩破防了,知道雍正是图穷匕见,他恐怕在劫难逃了,直接开摆:“就你还耳聪目明,别招笑了!” “你那个先皇后,我都不稀的说,你还真觉得她一心一意意属于你啊,她额娘把她养得跟个瘦马似的,无视已有婚约的事实,妄图送去二哥的东宫当侧妃,二哥瞧不上她,又想送我当福晋,大点的几个兄弟,哪个没看过她跳惊鸿舞?谁曾想谁也没着她的道,唯独我耳聪目明的四哥你,视她如珠如宝,当时的王公大臣和内外命妇谁没看你笑话,还纯元哈哈哈哈。” 存活至今的老臣马齐和隆科多瑟瑟发抖,只敢低头装鹌鹑,恨不得自己当场失聪:老八是不是疯了?求求你们吵架归吵架,勿cue无辜之人啊喂,谁想掺和你们兄弟的抓马恩怨啊。 “哦对了,还有皇太后,你猜猜你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有没有她的手笔?被关起来那位真的有这种能把所有尾巴都扫得干干净净的手腕?你猜她站哪头?” 被关在景山给老爹守灵的十四发出尖锐爆鸣:八哥你发疯归发疯,别搞弟弟啊。 “我耳聪目明的好四哥。”每日一贤的八贤王如今被拉下了地狱,声音传到雍正的耳朵里,如同恶魔的低语。 什么?! 雍正不可置信的瞪着廉亲王面目可憎的脸,指着他:“你在胡乱攀扯什么!” “是不是乱说,你不妨问问看你额娘和皇后。”允禩怜悯的看着高台之上的四哥,“我再如何,至少额娘和福晋一心为我,而你,可怜呐,没有一个人真心爱你啧啧啧~”说完,也不必御前侍卫请,背着手闲庭信步的走出了养心殿。 允禩的话一时间像是一记重锤,把雍正前半生自诩拥有过的最纯洁的东西砸了个稀碎。 而他一辈子缺爱,一辈子都想从哪里扒拉出点爱的心也被他的死对头捅了个稀巴烂。 怡亲王担忧的看向雍正,但那时候他还是个黄毛小儿,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况且这种私隐之事,他实在是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无力的摇了摇手:“允禩一党,交付宗人府议罪,先前议的事,你们先议出个章程给朕。” 说完,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后头去了。 雍正也不传辇,闷头往后宫去,苏培盛CPU都快干烧了,这个时间,皇上这是要去找谁去? 这是要去承乾宫找安慰? 不,他的脚步停在了景仁门下。 自从宜修被幽禁以来,这扇门都只是每天小开一点,传送些基本物资,细算来,已经有一年多没打开过。 “嘎吱” 景仁宫正殿的门已经许久没打开过了,忽然打开,久久未曾保养的大门发出嘶哑的悲鸣。 阳光像利剑般劈开景仁宫的阴霾。宜修正对着铜镜擦拭发簪,忽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她眯起眼。 转身望见雍正时,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同刺眼的阳光被一并挡住的,还有雍正久违的声音。 “皇上,您许久不踏足这里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积灰的幔帐。殿内的铜鹤香炉早已熄灭,唯有墙上先帝御赐的 “厚德载物” 匾额,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雍正盯着宜修脸许久,一年的幽禁,已经让宜修变成了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媪,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哑声开口:“今日有人提起,昔年乌喇那拉福晋想培养纯元成为东宫侧妃,后来又想送她嫁给老八,是不是真的?” 他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在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宜修握着发簪的手猛地收紧,鎏金的簪头硌得掌心生疼。她垂眸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与悲凉,在空荡荡的殿内回荡:“皇上如今才来问臣妾?当年您执意要娶姐姐,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温柔贤淑,又怎会在意这些腌臜事?” 她抬起头,眼中只有怨愤,“没错,嫡母确实想将姐姐送进东宫,毕竟——给未来皇帝当宠妃,可比给一个小小贝勒当福晋可有用多了。至于送与廉亲王,他当年可是被封贝勒中年龄最小的,比起您——他可比你有希望多了。” “可惜啊,他们都不要,德妃娘娘的吉服姐姐穿上可真美呀,只有您看进了眼睛。” “那为何从未听你提起?” 雍正向前一步,龙袍下摆扫过满地尘埃,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呵,您同姐姐伉俪情深,死去的姐姐可是妹妹的护身符,怎么可能随便玷污呢,您瞧,她多纯洁啊,她就是佛堂上任人打扮的佛菩萨,弘晖之死跟她没关系,甘氏的小产也是她无心,您真的这么觉得?”宜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过了许久,她低低的笑起来,“您说,她死的冤枉么?” “那朕再问你,当年永寿宫那些腌臜之物,到底是谁放的?” 第70章 质问 宜修的回答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雍正心头。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佛口蛇心的女子,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她。景仁宫内弥漫着陈年的霉味,混着宜修身上淡淡的檀香,令他作呕。 整个世界好像都变成虚妄的幻境,雍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转身,朝殿外走去。 “皇上!当年您说的……” 宜修突然起身,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曾经她也无数次在心底预演过这一刻,可当真正来临,所有准备好的言辞都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雍正的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生锈的宫门再次 “吱呀” 作响,将宜修未说完的话,永远地留在了景仁宫里。 那年杏花微雨,柔则一袭红衣,水盈盈的眼睛看着自己,说第一眼就在兄弟们几个里面看见了他,原来一开始真心错付的是他自己。 (曦滢乱入:呸,渣男活该) “夏刈,不必再留下乌喇那拉氏的性命了,做得隐蔽些,缓缓让她病逝。”雍正冷酷的决定了宜修的命运。 “是。” ------------------------------------- 夕阳西下,雍正在灯下读到粘杆处呈上来的寿康宫起居对话,满篇都是为十四的担心和筹谋,偶有提起自己的时候,只有怨怼和埋怨。 老八多少还是想给十四留一点活命的机会的,但架不住生性多疑的雍正他会自己发散啊。 太后给宜修做的恶事扫尾,到底是为了保全乌喇那拉家,还是另有盘算?“兄终弟及” 四个字如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雍正自虐一般的看向太后对曦滢和弘昕弘景的忌惮怨怼之语。 她是因为讨厌自己和钮祜禄家族才不喜欢曦滢和这两个孙辈,还是单纯因为弘昕这个呼之欲出的隐形皇储挡了她好儿子的路? 余光所至是允禵新递上来的请罪折子,或许是被关了两年也没被额娘捞出来,两年的监禁已经打碎了他的傲骨,折子里通篇都是滑跪讨饶——说自己辜负天恩不是个人,一口一个“主子”、卑微的自比“犬马”,前几日看到时,他还如同三伏天里吃了冰碗一样的畅快,如今再看,不禁怀疑。 这不会也是皇额娘给他出的主意吧?先服软,放出来了再图将来。 可是皇额娘现在真的还有这样的门路传出信去吗? “摆驾寿康宫。”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惊飞了檐下的夜枭。 皇太后许久未见雍正,正有些纳闷,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如今她的生活如同软禁,寿康宫外发生了什么,她是一概都不知道。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看折子的时候看见了好东西,迫不及待的想拿来给皇额娘看看,扰了皇额娘休息。”雍正语气恭敬,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身旁的母亲。 太后自然也看见了雍正捏在手里的奏章,皱了皱眉头:“祖训后宫不得干政,如果是折子,哀家是不看的。” “无妨,是十四递上来的折子,算是家事,朕想着皇额娘常年担心十四弟,特意拿来的。” 果然听到十四,太后也不坚持什么祖训了,接过了雍正手里的奏折。 满眼的“主子”和“犬马”,像是一把把利剑,扎穿了她的心。 太后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她曾经意气风发一身傲骨的小儿子,怎么变成了这般奴颜媚骨的卑微模样。 这就是老四干的好事! 但如今搞不明白这个大儿子想干什么,太后强行压住了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气,勉强扯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看来十四在景山为先帝守灵,还是有所感悟的,额娘也很欣慰。” “是啊,收到十四弟的折子,儿臣也甚是欣慰,打算明日叫他来寿康宫用一餐饭,皇额娘意下如何?” 如何?她还能反对不成,能见到几年不得相见的宝贝幺儿,惊喜从天而降,太后激动的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哀家……皇上做主,哀家自然没有意见。” 太后的激动毫不意外的吵到了皇帝的眼睛,他捻动十八子的手愈发的用力了些,不再多留,逃也似的离开了寿康宫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摆驾承乾宫。” 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在雍正眼前投下斑驳光影。他攥着念珠的指节发白,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从寿康宫的压抑到此刻急于在承乾宫寻得一丝慰藉,脚步匆匆间,似乎只有见到曦滢,才能驱散萦绕心头的阴霾。 ------------------------------------- 次日,雍正再次步入寿康宫之时,铺宫陈设都与昨天的暮气沉沉不同了,似乎连插瓶的花都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太后更是难得穿了一件秋香色的氅衣,或许是先帝走得太久了,她的演技少了许多发挥的场合,对着雍正表演慈爱表演得不很走心,行动间的焦虑和急切几乎掩饰不住。 雍正难道真的不明白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得到太后的真心对待吗?他太明白了,并且太后也明白雍正明白。 何为虚与委蛇,母子二人深谙此道。 过了许久,苏培盛亲自引着允禵步入寿康宫的明间。 门帘打起,已经被自己的亲哥踩碎了傲骨的允禵从外面进来,他穿着一身泥巴色的棉袍,脸上胡子拉碴,发辫中也悄悄混入了银丝,背也显佝偻了,再露不出在圣祖爷灵堂之上那般桀骜嚣张的模样了。 太后一时间泪如雨下:“十四!” 允禵跪倒在地,朝着太后的方向叩头:“儿臣给额娘请安,”随即又向雍正的方向行礼“罪臣允禵给皇上请安。” “起吧,额娘惦记你,朕便破例召你入宫见一见,正好,朕也有事想问问额娘和十四弟。” 太后心里觉得不好,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