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修行:证道之路》 第169章 总攻前夜,万事具备 西北的风刮了整整一个月。 风不再是卷着黑沙与魔气的腥臭之风,而是带着一丝初冬的凛冽与净化的清新。 那片曾被魔染的千里焦土,在张应韶天师等人布下的“三才清宁阵”的日夜滋养下,竟奇迹般地冒出了稀疏的,嫩黄色的草芽。 虽然微弱,却充满了不屈的生命力。 戚继光的大军,如同一柄烧红的铁犁将盘踞在西北的叛军残部,犁了一遍又一遍。 阿古拉的头颅被斩下,悬于甘凉城头,风干成了一具丑陋的标本。那些曾助纣为虐的部族,或降,或灭,或向更西的荒漠迁徙。 而“仙锋营”则像一群游荡在战场边缘的幽灵。 张凌的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稳。他不再追求一剑开山的霸道,而是学会了将力量凝聚于一点。他带着秋燕与陈默以及数十名精英弟子,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除了一个个隐藏在深山密林中的光明教据点。 白芷与白清两位仙子,则带着她们的白鹿神兽行走于各个被解救的村寨与降军营地。她们的疗愈之术,如春风化雨,不仅驱散了那些士卒与妖兽体内的魔毒,更抚平了他们心中因魔气而生的暴虐与疯狂。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个月里我没有再出手。 我只是坐镇于中军帅帐,如同一尊沉默的神只。 我每日都会花上两个时辰与戚继光沙盘推演。我将前世“星陨”那丰富的统兵征战的经验,与我今生对天时、地利、人心的感悟,毫无保留地传授于他。 这位大明朝最杰出的将帅,如获至宝。他看我的眼神,早已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折服。 他不止一次地感叹,若我肯入朝为将,大明何愁四海不平。 我只是笑而不语。 我的心早已不在这凡俗的沙场之上。 我的目光始终望着东北方。 那座名为“白桦山”的最后的魔窟。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那只断了腿的“丧家之犬”带着我的“战书”爬回他的主人身边。 也足以让那位自负的光明教主,布下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天罗地网。 是时候收网了。 这一日黄昏。 大军在行至一个名为“抚松”的小县城十里之外时,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这里已是光明教总部范围的边缘。再向北便是白桦山,那光明教经营了数百年的老巢。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气息。 中军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我,戚继光,以及正道联盟的其他八位元婴修士,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之前。 沙盘之上插满了代表着双方势力的红蓝两色的小旗。 蓝色的旗帜呈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那座代表着白桦山的红色主旗,死死地围困在其中。 “诸位,”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明日便是决战之日。” 帐内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根据秋云,从京师传来的最新情报。”我伸出手指着沙盘,“白华天,已将光明教所有在外活动的力量尽数召回。如今的白桦山,可谓是铜墙铁壁,龙潭虎穴。” “其山中常驻的教徒,不下三万。其中,金丹期以上的骨干,超过一百人。更有白华天,莫玄,以及另外六位,共计八大元婴魔头坐镇其中。” “此外,”我的手指在白桦山的山顶,轻轻一点,“此山与魔渊的连接,似乎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紧密。那里的魔气浓度,几乎已经与真正的魔渊,无异。寻常的道法与符箓在那里威力会被压制到极致。” 我的话,让在场众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不就是一个翻版的‘万魔血祭大阵’吗?”李玄风皱眉道,“只不过这一次,他献祭的是他自己所有的教众!” “不错。”我点了点头,“白华天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他要将白桦山,彻底化为魔渊降临人间的跳板!” “他想成神。或者说成魔。” “我们决不能让他得逞!”云鹤子前辈,沉声道,他那仙风道骨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所以,”我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将早已成竹在胸的计划,缓缓道出,“明日攻伐之策,分三步。” “第一步,围。” 我的手,在沙盘之上,画了一个圈。 “戚将军,你麾下的二十万大军,以及联盟中所有筑基期以下的弟子。负责将白桦山彻底包围。记住是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来的那种包围!” “我要让白桦山成为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断其粮草,绝其外援,更要断其所有教众逃生的希望!” “此举,为攻心。我要让那些,被他当成祭品的普通教徒,在绝望之中产生动摇。” 戚继光重重点头:“真君放心,末将,明白!” “第二步,扫。” 我的手指,移到了包围圈之内白桦山的山脚。 “张凌,秋燕,陈默所率领的‘仙锋营’,负责清扫外围。所有,金丹期以下的光明教骨干,一个不留!,再会同我们一起进入魔渊,与光明教金丹修士决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们的任务是先为我们扫清障碍。将那些烦人的苍蝇提前拍死。为我们直捣核心,创造最好的条件。再入魔渊对战金丹修士,注意保持好体力。” “第三步,”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芒,“斩。” “我们九人。以雷霆之势直插白桦山顶,进入魔渊直捣核心祭坛-魔心祭坛!” “元婴,对元婴!” “找到白华天和那七大魔头!” “然后,”我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杀了他们。” 计划简单直接,却又充满了一往无前的霸气! 帐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他们能感觉到,一股名为“决战”的肃杀气氛。 “我有一事不明。” 一直沉默的白芷,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月光。 “林道友,此计,看似完美。但你如何保证,白华天会如你所愿,与我们进行这场,元婴对元婴的对决?” “以他的狡诈,完全可以用那三万教众,与一百金丹骨干来消耗我们。待我们力竭之时,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她的话问到了点子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又充满了智慧的眸子。 我笑了。 “因为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没有再多做解释。 我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一出现。 整个帅帐之内,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被它吸了进去!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通体散发着七彩光晕的,龙眼状的宝珠! 一股浩瀚,纯正,充满了生命与创造之力的,龙威从珠子之上散发出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龙……龙珠!” 张应韶天师失声惊呼! 他那双看惯了世间风云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 “这……这不可能!龙珠,不是还在魔渊吗?而真正的龙珠,不是早已在前世那场大战中被毁了吗?” “是,也不是。”我看着手中的龙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颗龙珠,并非实体。 它是我在勘破前世因果,神魂圆满之后。以我那融合了三世感悟的道心,与星辰本源之力,将那散落在幻境之中的“龙珠”的法则碎片,凝聚而成。 它没有了前世那,足以让人一步登天的狂暴的力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纯粹的充满了“创造”与“生机”的本源之力。 它更像一颗种子。 一颗可以修复这片,被魔气侵染了的大地的种子。 “白华天穷尽一生,所追求的便是唤醒混沌魔心,让吸收魔王的残念,控制人间。” 我托着手中的龙珠,平静地说道:“而这颗由我重塑的龙珠,与魔渊的龙珠是姐妹,只有她们合为一体,才能唤醒魔心。” “你觉得当他感应到这颗龙珠的气息时。”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微笑。 “他还坐得住吗?” 帐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而又心悦诚服的表情。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从我放走莫玄的那一刻起。 一盘更大更精妙的棋局,早已悄然布下。 而他们包括那自作聪明的莫玄与那自负的白华天在内。 都只是我棋盘上的棋子。 …… 另一边。 白桦山光明顶,一座由不知名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的巨大魔殿之内。 白华天正高踞于那张由整块巨大白玉雕琢而成的玉床之上。 他的面容英俊,却邪异。 他的眼中仿佛有金色的岩浆在缓缓流淌。 他的身下,莫玄正跪伏在地,身体抖得如同一片风中的落叶。 他正在向他的主人声泪俱下地控诉,那个名为“林清扬”的恶魔是如何的不讲武德,是如何的卑鄙无耻。 白华天只是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莫玄说完。 他才缓缓地开口。 “这么说,你不仅丢了‘怨气魔丹’,还毁了我西北的全盘计划。” “还被他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追杀了整整一个月?”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却让莫玄感到一股比九幽玄冰还要刺骨的寒意! “教主……属下……属下无能!”莫玄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充满了恐惧,“那林清扬,他……他不是人!他是怪物!他……” “够了。” 白华天打断了他。 他缓缓地从玉床之上站起身。 “一个连自己都勘不破的废物。” “没资格评价我的对手。” 他一脚将莫玄踢开。 然后,走下玉床来到魔殿的边缘。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的魔气,望向了抚松县。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残忍与自负的微笑。 “林清扬……” “你以为你赢定了吗?前世你死在这!这次,你还将是我手下败将!” “这白桦山是我为你准备的最后舞台。” “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天地。 “来吧。” “让我看看,你这颗我亲手种下的‘轮回之种’。” “究竟能开出一朵多么绚丽的死亡之花。” 就在这时。 一股无比纯正,无比浩瀚的充满了“生机”与“创造”之力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抚松方向传来! 白华天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那双邪异的眼眸,瞬间瞪得滚圆! 他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那股他追寻了数百年,梦寐以求的气息! “龙珠!” “不!这股气息……比传说中的龙珠,更加纯粹!更加接近本源!” “是唤醒魔心,让我变成魔王,称霸人间的好机会!”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的粗重! 他那自负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抑制的贪婪与狂热! 他上钩了。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0章 发起总攻,再战魔渊 夜,深沉如铁。 抚松县外的旷野上,数十万顶军帐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在血色的残月下,绵延至视线的尽头。 篝火如星,在寒风中摇曳,将士卒们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们有的在擦拭着自己心爱的兵刃,那冰冷的钢铁上,倒映着他们对明日血战的决绝;有的在给远方的家人写着或许是最后一封的家书,笔尖在粗糙的纸上沙沙作响,承载着最质朴的牵挂;更多的,则只是沉默地坐着,任由那股混杂着火药、皮革与凛冽杀气的味道,将自己包裹。 这是大明最后的脊梁,是戚继光用半生心血锻造的百胜之师。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一团火,那是对家国的忠诚,对邪魔的痛恨,以及对即将到来的黎明的期盼。 中军帅帐之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我、戚继光,以及联盟八位元婴修士,围坐沙盘,做着最后的推演。 帐外是数十万将士的铁血豪情,帐内,却是决定此战胜负的关键。 “真君,” 戚继光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帅,此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指着沙盘上那座孤零零的红色主旗,“白桦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光明教经营数百年,其内的机关陷阱,护山大阵,绝非等闲。我军虽有二十万,但若强攻,恐伤亡惨重。” 我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如水: “戚将军,此战的关键,不在于攻山,而在于斩首。你麾下的大军,是我布下的第一张网,也是最坚固的一张网。你们的任务,是困死它,是让山中那三万教众,感受到真正的绝望。” 我的目光转向李玄风、张应韶等人:“而我们,是第二张网,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我们的战场,不在人间。” 众人皆是心头一凛,明白了我的意思。 与此同时,白桦山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没有旌旗,没有战鼓。 整座山脉,都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紫色魔气所笼罩,月光都无法穿透。 山中听不到鸟叫虫鸣,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此起彼伏的疯狂嘶吼。 三万多名光明教徒,无论男女老幼,都聚集在从山脚到山顶的各个角落。 他们的双眼赤红,脸上画着诡异的魔纹,神情狂热而扭曲。 他们不是在备战,而是在进行一场……献祭。 他们在用自己的精血与生命力,通过一座座小型的血祭法阵,为那座位于山顶的,即将与魔渊彻底连通的主祭坛,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光明顶,那座由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的魔殿之内。 白华天高踞于白玉魔床之上,他闭着双眼,享受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血气。 他的气息更加强大,也更加邪异。他那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自负的微笑。 他相信,在他这以整座山脉、数万教众为祭品的“天魔大阵”面前,任何来犯之敌都将被碾成齑粉。 林清扬,那个让他数次吃瘪的宿敌也不例外。 他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将那个男人的双元婴挖出来,细细品尝,会是何等的美味。 “教主,”莫玄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他的半边身子还缠着绷带,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洞中,充满了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大明的军队,已经到了抚松。” “我知道。” 白华天没有睁眼,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那只小老鼠,终于带着他的同伴,走进了我为他准备好的捕鼠夹。”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那双流淌着金色岩浆的眸子,望向魔殿之外,那片狂热的景象。 “传我之令,开启‘天魔大阵’最终形态。让我们的客人,好好欣赏一下,这人间最绚烂的死亡之花。” “是。”莫玄恭敬地退下,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 黎明到来了。 没有鸡鸣,没有晨曦。 只有一片,压抑得令人窒骨的铅灰色的天空。 “咚——咚——咚——” 沉重而压抑的战鼓声,从大明军营的方向,缓缓响起。 随着戚继光手中那面代表着帅权的红色令旗,重重挥下! “总攻!” 一声令下,二十万大军如同一片红色的钢铁怒潮,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座被魔气笼罩的白桦山,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吼!”“杀!” 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 刀枪如林,箭矢如雨!那股由数十万百战精锐凝聚而成的铁血煞气,竟硬生生地将那浓郁的魔气,都冲淡了几分! “不自量力的蝼蚁!” 白桦山顶,传来白华天那充满不屑的冷哼。 “天魔大阵,起!” “嗡——” 整座白桦山,猛然一震! 那笼罩着山体的黑紫色魔气,瞬间变得凝若实质!一个巨大无比的上面布满了无数痛苦哀嚎面容的能量护罩,将整座山脉彻底包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无数冲在最前面的大明士卒,在接触到那护罩的瞬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身体便迅速地腐烂、枯萎,化作了一滩脓血! 远程的箭矢与炮火,落在护罩之上,也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道道微不足道的涟漪! “哈哈哈哈!” “来吧!用你们的血肉,来喂养我这无上的大阵吧!” 白华天的狂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他要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地摧毁大明军队的士气与希望。 攻防战,在瞬间便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大明军队,如同扑火的飞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疯狂地冲击着那坚不可摧的魔能护罩。 而光明教,则安坐于阵中,冷眼旁观着这场,一边倒的屠杀。 时间在血与火的交织中缓缓流逝。 三日。 整整三日的围攻。 大明军队,付出了万人的伤亡,却依旧未能撼动那魔能护罩分毫。 白桦山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军中的士气,开始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滑落。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军营中蔓延。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争,将以大明的惨败而告终时。 那张等待已久的第二张网终于动了,当光明顶与魔渊完全连接上,当光明教所有的喽喽兵集中在边界。 是夜,月黑风高。 一百零八道比鬼魅还要迅捷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那血腥的战场,来到了白桦山的山脚下。 正是张凌所率领的,“仙锋营”! “动手!” 随着张凌一声令下,一百零八名金丹修士,如同一柄柄最锋利的手术刀,向着那些位于护罩之内,负责维持阵法运转的光明教骨干发动了突袭! 一场属于修士之间的,无声的,却更加凶险的猎杀,就此展开! 也就在“仙锋营”开始清扫外围的同时。 帅帐之中。 我站起身,目光扫过早已准备就绪的联盟八大元婴高手。 “诸位,该我们上场了。” 九道身影,冲天而起,化作九道颜色各异的流光,无视了那坚固的魔能护罩,直接向着白桦山顶,那魔气最汹涌的空间扭曲之地,穿梭而去! 那里是魔渊的入口! 穿过那层粘稠如胶质的空间壁障。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却又压抑得令人窒骨。 血红色的天空,漆黑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硫磺与血腥味。四周是奇形怪状的,不断蠕动的,由魔气构成的山峦与植物。 魔渊。 我又回来了。 “好熟悉的感觉……” 我喃喃自语。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误入此地的探险者。 而是带着审判而来的复仇者。 “张凌,秋燕,”我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对着身后正赶来的仙锋营的身影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记住,你们的任务只是在魔渊的外围与入口处,与‘仙锋营’的其他成员,剿杀光明教的金丹修士,不可深入。” “这里符箓无用,道法会被压制。一切,小心。” “一旦感觉有任何异常,立刻,原路退出,不可逞强。” 我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但那份深藏的关切,却让张凌与秋燕,都是心中一暖。 “是!师父!” 他们对着我的背影,重重一抱拳,随即便带着一种决然的战意,向着魔渊外围的黑暗,冲了过去。 那里已经有数十名光明教的金丹魔修,发现了我们的闯入,正结成阵势,严阵以待。 而我则与李玄风、张应韶等其余八位元婴修士没有半分停留。 我们化作九道流星,向着这片黑暗世界的核心,那座我记忆中的魔心祭坛直飞而去! 一场决定这方人间和修仙界,未来数百年命运的对决,即将在那里拉开序幕!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1章 魔渊血战,决战魔教 魔渊,没有风。 空气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裹挟着硫磺、鲜血与腐烂了万年的尸骸的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 我们九人,如九颗投入墨池的石子,无声无息地悬浮在这片暗红色的天空之下,周身散发的灵光,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脚下,是不断蠕动的,由纯粹魔气构成的黑色大地。 远处,是奇形怪状,仿佛活物般扭曲生长的魔植与山峦。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景象别无二致。 我们的目光,都投向了这片黑暗世界的最中心。 那里,矗立着一座祭坛。 它高达十余丈,由一种不知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 岩石的表面粗糙不堪,却布满了无数道诡异的符文。 那些符文并非静止,它们在缓缓地蠕动,像无数条寄生在岩石上的黑色蛆虫,又像一道道流淌着怨毒与诅咒的血管,散发出令人闻之欲呕的邪气。 祭坛的四周,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 沟壑之中,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血腥与腐烂气息。 “咕嘟……咕嘟……”那液体不断地冒着气泡,像是地狱的血浆在沸腾。无数细小的血色溪流,如同狰狞的毛细血管,从沟壑中爬满祭坛表面,最终,蜿蜒着,汇聚向祭坛的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张由整块巨大白玉雕琢而成的玉床。 那白玉,没有了第一次见到时的圣洁。 它通体晶莹,内部却仿佛有金色的岩浆在缓缓流淌,散发着一种妖异的,充满了致命诱惑的诡异光芒。 玉床的四个角落,各镶嵌着一颗漆黑如墨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眶之中,跳动着两簇幽绿色的鬼火,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玉床的上方,空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扭曲,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正在缓缓旋转,那便是魔渊的核心——魔心洞。 洞的周围,插着八面颜色各异的旗帜,红、白、黄、蓝,在没有风的魔渊中,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构成了一座充满了不祥气息的诡异阵法。 “好一个魔心祭坛。” 李玄风的剑眉紧锁,他腰间的长剑发出不安的嗡鸣,显然是感受到了此地那令人窒息的邪气。 “光明教的八大元婴魔头,应该就在上面了。”云鹤子前辈拂尘一摆,神情凝重,“九对八,虽占优势,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我们九人相视一眼,不再犹豫,身形同时化作流光,向着那座散发着无尽邪意的祭坛,直冲而去! 然而,当我们落在祭坛那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时,所有人的瞳孔,都是微微一缩。 祭坛之上,并非我们预想中的八人。 而是……六人。 玉床之上,白华天一袭白衣,盘膝而坐。他的面容依旧英俊邪异,只是那双流淌着金色岩浆的眸子,比之在幻境中所见,更加深邃,也更加冰冷。他的气息,已然达到了元婴巅峰的大圆满之境,只差一步便可化婴为神。那股庞大的威压,与整座祭坛,整座魔渊,都融为了一体。 在他的身侧,莫玄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静静侍立,他的伤势似乎已经痊愈,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洞,正怨毒而又快意地看着我们。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四名气息同样强大,周身魔气翻涌的元婴期魔头。他们形态各异,有的身材魁梧如铁塔,有的枯瘦如干尸,但无一例外,眼中都充满了嗜血与残忍。 六位。 加上白华天与莫玄,也只有六位元婴。 另外两个呢?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我心头一闪而逝,但随即又被我强行压了下去。箭已在弦,多想无益。 “呵呵……呵呵呵呵……” 白华天笑了,他缓缓地从玉床之上站起身,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那眼神,像是在看九道早已被他预定好的无上美味。 “九位元婴,九份大补的资粮。林清扬,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给本座带来惊喜啊。” 他的声音轻柔,磁性,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贪婪与自负。 “你以为请来了这些帮手,就能赢我吗?” “你以为九对六,你们就胜券在握了吗?” 他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自投罗网的蠢货。 “天真。” 我没有与他废话。 我的目光早已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那张,我曾无比熟悉,此刻却感到无比刺眼的白玉魔床之上。 那张白玉床是前世“星陨”与“月华”,一同修炼的地方(此床非大家现代人理解的床,就是大石台),也是我上次被绑在上面的地方。 如今,它却成了白华天这个罪魁祸首,用来吸食生灵壮大魔躯的邪物。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前世今生所有悔恨与杀意的火焰,自我心底轰然燃起! “白华天。” 我的口中吐出五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今日你必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动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没有去召唤星辰剑。对付他还不需要。 我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落下,我的身影却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了白华天的面前! 我并指如剑,指尖之上,一黑一白两道气流,急速旋转,凝聚成一点,至刚至柔,充满了阴阳轮转,生灭造化之意的恐怖锋锐! 直刺他的眉心! 白华天显然没料到我的速度会快到如此地步,他那邪异的瞳孔骤然一缩! 危急关头他发出一声尖啸! 他身下那张白玉魔床,光芒大放!一道金色的,充满了污秽与堕落气息的魔光屏障,瞬间在他面前凝成! “轰!” 我的指尖点在了那魔光屏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法则层面的湮灭与侵蚀! 那号称能抵挡化神期一击的魔光屏障,在我的双元婴之力面前,竟如同被烙铁烫穿的薄纸,瞬间被洞穿了一个窟窿! 白华天的身体如遭重击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祭坛边缘那根不知名的旗杆之上! 而我得势不饶人,身影再次消失! 也就在我与白华天交手的瞬间。 李玄风、张应韶等其余八位元婴大能,也同时动了! 他们早已选定了自己的对手! 李玄风,对上了那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魔头!他的剑,不再追求华丽,每一剑劈出都返璞归真,却又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恐怖剑意!那魔头空有一身蛮力,却被他压制得节节败退,怒吼连连! 张应韶天师,则对上了那个枯瘦如干尸的魔头!他一手拂尘,一手雷印,道法自然,神雷滚滚!将对方那阴狠毒辣的尸魔之气,克制得死死的! 云鹤子前辈,了凡师太,白清长老…… 八对五! 战局,在一瞬间便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态势! 正道联盟的八位元婴大能,无论是修为,还是道法都稳稳地压制住了对方! 魔殿之内剑气纵横,佛光普照,雷声轰鸣,星辉摇曳! 一场决定神州未来命运的巅峰对决,就此彻底爆发! “砰!” 又是一记硬拼! 我一拳将白华天从祭坛之上,打落到了那条流淌着粘稠血水的沟壑之中! 他挣扎着从血水中爬起,白衣之上沾满了污秽的血迹,显得狼狈不堪。 他看着我,看着这个他曾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轮回之种”,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抑制的震惊与……恐惧。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嘶吼着,“这才过去多久!你的力量……你的道……怎么会变得如此……如此……” 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我给他的感觉,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修士。 而更像是……这方天地,这大道本身!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刀,“白华天,你的道错了。” “你的道,是建立在吞噬与掠夺之上的,是无根之萍。看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 “而我的道,”我缓缓地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朵由黑白二气构成的充满了生灭之意的莲花,缓缓绽放,“是守护,是创造,是……超越!” “去死吧!” 白华天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竟不再抵抗,而是纵身一跃,主动跳向了祭坛中心,那深不见底的魔心洞! “轰!” 整座祭坛,猛然一震! 那八面旗帜,光芒大放! 一股比之前强大了十倍不止的,来自于魔渊本源的魔气,从魔心洞中,冲天而起,尽数灌入了他的体内! 他的身体开始急剧地膨胀! 他的背后竟生出了一对,由黑色魔气构成的巨大且丑陋的蝠翼! 他的气息在节节攀升! 竟硬生生地触摸到了那传说中化神之境的门槛! “林清扬!” 他那已经不似人声,而是充满了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整个魔渊中回荡! “能逼得本座动用这最后的底牌,提前与魔心融合!你足以自傲了!” “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猛地扇动背后的蝠翼! 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一爪向着我的天灵盖,狠狠抓来! 那爪风撕裂了空间,带着一股足以将元婴真人都瞬间魔化的恐怖魔气! 快! 太快了! 快到连我的神识,都只能捕捉到一道残影! 这就是半步化神的力量吗? 我的心中没有半分惧怕。 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淡淡的兴奋。 “来得好。” 我的双眸之中,一边亮起温润的白光;一边燃起冰冷的星辉! 下丹田的本我元婴,与中丹田的星陨元婴,在这一刻同时发力! 阴阳相济,双婴合一! 我没有后退,同样一拳迎了上去! “轰隆——” 一声,足以将整个魔渊都震得地动山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与白华天的拳爪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法则的湮灭。 没有能量的爆炸。 只有纯粹而原始的力量对撞! 以我们为中心,一道圆形的,肉眼可见的空间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正在激战的李玄风等人,都被这股恐怖的冲击波,震得倒飞了出去! 而我与白华天的身体,都是猛然一震! 同时向后退了三步! 这一击,竟是……平分秋色! 白华天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他无法相信,自己借助了魔心之力,达到了半步化神的境界,竟依旧无法在力量上,压制住这个变数! 而我却在笑。 “半步化神……也不过如此。” 我的话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白华天的理智! “找死!” 他再次向我冲来! 我们就这样,在这座摇摇欲坠的祭坛之上,展开了最原始,最血腥的肉搏! 拳对拳! 脚对脚! 每一次碰撞,都会引发空间的震荡! 每一次交手,都会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的胸口,被他锋利的爪子,划开了五道血痕! 他的蝠翼,也被我一拳打得骨骼断裂! 鲜血染红了祭坛。 魔气与灵光交织在一起! 这是一场道与魔的最终对决! “白芷!白泽!” 就在我们激战正酣之际,我的一道神念悄然传出! 一直在战圈之外,为众人掠阵的白芷,与白泽神兽在同一时间动了!(其实我们是十位元婴,白泽也是,并是我的秘密底牌。) 白泽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它那神骏的身躯之上,圣洁的白光大放!竟化作一道无形的充满了净化之力的领域,将整座祭坛笼罩! 那八面,不断为白华天提供魔气的旗帜,在白光的照射下,竟发出了“滋啦”的声响,光芒,瞬间黯淡了许多! 而白芷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决绝的神色! 她伸出纤纤玉指在自己的眉心,轻轻一点! 一滴殷红的,带着一丝与“月华”同源气息的心头之血,飞了出来! 那滴血,在空中化作了一个皎洁的弯月的印记! 直奔正在与我激战的白华天的眉心,印去! 那不是攻击!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与……牵绊! 正处于狂暴状态的白华天,在被那弯月印记触碰到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眼中,那金色的岩浆,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张,清丽,却又充满了悲伤的少女的脸! “月华……” 他下意识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就是这一瞬! 这一瞬间的失神! 我抓住了! “结束了。” 我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柄由亿万星辰构成的,华丽而又冰冷的长剑! 星辰剑! 我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招式。 我只是将我这三世的感悟,将我对月华的无尽愧疚,将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守护的决心! 尽数融入了这一剑之中! 然后,轻轻地向前一递。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轻响。 星辰剑的剑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白华天那堪比神魔之躯的胸膛。 从他的后心透了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白华天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柄,正在缓缓消散的星光之剑。 他那强大的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流逝。 他眼中那金色的岩浆也渐渐地熄灭了。 “为……为什么……” 他看着我,眼中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疯狂。只有一种深深的化不开的不解。 “你的道……究竟……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抽回了剑。 白华天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但他没有倒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撑着那张白玉魔床的边缘站稳了身形。 他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苦涩,充满了自嘲,也充满了……一种诡异的解脱。 他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这些所谓的“胜利者”。 “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幼稚……太幼稚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推演过天道……这方世界,未来的主人,是凡人!而我们这些追寻长生的怪物都将是天道的弃子!” “飞升……对了,就是飞升!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可你们知道吗?飞升需要‘路引’!需要那一方世界有大能,为你接引!” 他指着我,眼中竟带着一丝怜悯。 “你的隐仙派,在那边有根基!有大能!所以,你能有路引!你能化神!” “可我们呢?”他自嘲地笑着,“我们这些,没有根脚的野狐禅,谁给我们路引?谁肯为我们接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才是我数百年停滞在元婴巅峰,无法化神的真正原因!你以为是你比我强吗?不!是天,不公!” “我们才是真正顺应天道的人!我们无私地按天道的意志做事,而天道呢?哈哈哈哈,天道公平吗?天道不公,我们还要顺从天道,所以,才是天道忠实的信徒,我们这次要换一种方式维护天道,我们,要以凡人之躯,在这凡人的世界里,履行我们的道!” 他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在我们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李玄风,张应韶,云鹤子……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茫然。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我们心中升起。 我们都开始思考。 思考他话中的真实性。 而就在我们心神动摇的这一刹那!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恐怖都要凄厉的巨响,从我们的身后,从魔渊的入口处轰然传来! 那是元婴自爆的声音! 是两个元婴修士,不顾一切,燃烧了自己生命与元婴,释放出最后的毁灭之光! 一股足以将整个魔渊入口,都彻底撕裂的恐怖冲击波,向着我们席卷而来! “不好!是仙锋营!” 李玄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怒吼! 我们九人,脸色大变! 几乎是本能地同时回身,将自己体内残存的法力,毫无保留地催动起来! 九道颜色各异的元婴之力,汇聚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迎向了那毁天灭地的自爆冲击波! “轰隆隆——” 两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整个魔渊,都在这股对撞之下,剧烈地,颤抖,哀鸣! 空间开始大片大片地坍塌,破碎! 而就在我们,全力抵挡着这股冲击波,无暇他顾的瞬间。 我们身后。 那本该油尽灯枯的白华天,与那五名同样身受重伤的魔头。 他们的肉身,竟在同一时间化为了一摊脓血! 他们的神魂,却在最后时刻化作了八道黑色的流光! “天龙八部,聚魂转生!” 随着白华天最后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嘶吼! 那八面插在祭坛之上的诡异旗帜,光芒大放! 它们竟是一座可以带着记忆,转世重生的邪恶法阵! 八道流光,分别投入了八面旗帜之中! 随即,那八面旗帜,随着魔心祭坛的破碎,随着整个魔渊的崩塌,腾空飞起! 它们穿透了那混乱的空间乱流,向着人间的方向,飞射而去! 飞向了那早已安排好的位于东北某个偏远部落中,八位女人身体一震! “救人!” 我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嘶吼! 我再也顾不上去追杀白华天那逃逸的神魂! 我再也顾不上,这即将崩塌的魔渊! 我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的弟子! 我们九人,强行顶着那狂暴的能量风暴,向着魔渊的入口处冲了过去! 然而,当我们赶到时。 一切,都晚了。 我们看到的是一片修罗地狱般的惨状。 一百零八名“仙锋营”的精英弟子,如今还能够站着的寥寥无几。 大部分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或死,或伤。 他们的丹田,大多都被那两名光明教元婴魔头临死前的自爆彻底摧毁。 活下来的修为也尽数跌落到了筑基期,且此生再无寸进的可能。 陈默,我那个淳朴善良的三弟子。 他瘫坐在地上。 眼中一片死寂。 他的丹田碎了。 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而张凌,与秋燕…… 我那两个最跳脱也最让我头疼的弟子。 他们的身体已经不见了。 只在地上留下了两柄断裂的失去了所有灵光的长剑。 我知道。 刚才那股对抗元婴自爆,决绝的守护了所有幸存者的自爆之力。 便是来自于他们。 “不——”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呆呆地跪了下去。 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两柄断剑。 手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 而就在这时。 整个白桦山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 魔渊彻底崩塌了! 整座山脉,如同一座被引爆了所有炸药的火山,向着天空,喷发出无穷无尽的岩浆与魔气! 而那崩塌的魔渊则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的天幕,狠狠地压了下来! 在山顶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无尽寒气的水池! 魔渊的碎片,一部分化作了漫天的黑色的流星,向着神州大地四散而去,播撒下新的灾祸的种子。 另一部分则沉入了那天池的最深处。 等待着下一次被唤醒的时机。 我跪在那片狼藉的,冰冷的死亡之地。 看着眼前这惨胜的结局。 我的心也如同这崩塌的魔渊一般。 碎了。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2章 光明平定,处理后事 残阳如血,将白桦山那破碎的山体和新生的天池都染上了一层凄凉的暗红色。 寒风呜咽,卷起烧焦的尘土与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在狼藉的战场上空盘旋,像无数亡魂,在低声啜泣。 我跪在那片由碎石与鲜血构成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雕。 我的指尖轻轻地抚过那两柄早已冰冷,失去了所有灵光的断剑。 一柄是“惊鸿”,一柄是“秋水”。 它们曾是那两个孩子,最引以为傲的伙伴。 如今却成了他们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遗物。 身后是劫后余生,沉默的众人。 李玄风的白衣上,沾满了尘土与血迹,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孤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 张应韶天师,望着那四散而去的魔渊碎片,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志诚大师与了凡师太,则在为那些,死去的,或重伤的“仙锋营”弟子,低声诵念着往生经文。 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付出了惨重代价,无法摆脱的沉重与茫然。 这场仗,我们赢了吗? 我们破了魔阵,平了妖乱,诛杀了白华天与他麾下的七大魔头,将光明教这个盘踞神州数百年的毒瘤连根拔起。 从结果上来看,是的,我们赢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看着那些本该有着大好前程,此刻却或化为枯骨,或沦为废人的年轻弟子们。 我的心却比任何一次失败,都要来得空洞与冰冷。 “师……父……” 一个沙哑的充满了死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陈默。 他被秋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淳朴憨厚的脸上,此刻没有了任何表情。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像两口早已干涸的枯井。 他的丹田碎了。 那个能尝遍百草,炼制出神奇丹药的天才药师。 那个曾为了救一个苗人部落,而孤身闯入毒瘴的善良少年。 如今,成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他看着我,那空洞的眼神,渐渐地有了一丝焦距。 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师父……弟子……想,回家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弟子想回南疆……开一间小小的医馆……” “不炼丹,不修仙……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郎中……” “用弟子还记得的那些药理……去救治,那些和弟子一样,普普通通的凡人……” “也算……没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能点了点头。 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陈默得到了我的应允,那空洞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光亮。他对着我缓缓地跪下,行那最后的师徒之礼。 我没有让他跪下。 我站起身走过去,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拍了拍他那因失去了修为,而显得格外单薄的后背。 “去吧。”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若将来,有谁敢欺负你。” “你便告诉他。” “你的师父叫林清扬。” 陈默的身体,在我的怀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随即他挣开了我的怀抱。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只是在秋云的搀扶下,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着山下,那通往凡尘俗世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萧瑟,落寞。 却又带着一种决绝与……新生。 我看着他越走越远。 直至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暮色沉沉的山道尽头。 我知道我又失去了一个弟子。 这一次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 而是一种比生死离别,更让人心痛的道别。 “师父。” 身后传来秋云与柳如烟的声音。 她们走到了我的面前。 秋云的脸上还带着未曾干涸的泪痕,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冷静。 而柳如烟,她的眼中那份刚刚才融化的冰层,似乎又重新凝结了起来。 她看着我,那眼神很复杂。 有悲伤。 有不解。 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着的质问。 “师父,”最终还是秋云先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异常的清晰,“弟子,想问您一个问题。” “在开战之前您是否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刀,毫无征兆地捅进了我心中,那道我最不愿去触碰的伤口。 我该如何回答? 说我没有预料到? 那我这个挥手间便能覆灭十万魔军,将白华天与莫玄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所谓的“半步化神”,岂不是一个笑话? 说我预料到了? 那置张凌与秋燕的死于何地? 置陈默的废于何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置那近百名惨死或重伤的“仙锋营”弟子于何地? 那我这个为了最终的胜利,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子与盟友,去当炮灰,去送死的“师父”,又算是什么? 是冷酷无情的神只? 还是与那视众生为棋子的白华天,并无二致的魔鬼? 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我第一次发现。 原来那颗我以为早已圆融通透的道心,在面对这最直白也最残酷的人性拷问时,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我沉默了。 许久,许久。 久到连山间的风,都仿佛停止了。 我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战斗……就会有,牺牲。” 我的声音干涩且无力。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何等的苍白与可笑。 柳如烟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失望。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转过身,默默地走到那两柄断剑旁。 她弯下腰将那两柄剑轻轻地捡了起来。 然后,用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地擦去上面的尘土与血迹。 那动作,很轻,很柔。 像是在擦拭着两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也像是在告别。 告别那段她曾无比珍视的属于清玄观的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抱着那两柄断剑向着山下走去。 她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如烟!你要去哪里!” 秋云急忙喊道。 柳如烟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 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却又斩钉截铁的话。 “天下,这么大。”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去忘一些该忘的事。” “也找一找一些不该丢的东西。” 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我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我的心也跟着一起颤抖。 我又失去了一个弟子。 不。 或许,从我说出那句“战斗就会有牺牲”时。 我就已经失去了他们所有。 “师父。” 秋云走到我的面前。 她是唯一还留在我身边的弟子。 她看着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温婉娴静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也想走了。” 她轻声说道。 “清玄观,我会交给一位可靠的弟子打理。” “慈仁堂,我也会托付给信得过的人。” “我想去如烟师妹,曾经去过的南疆。” “也想去秋燕师妹,一直向往的东海。” “我想用我的脚,去丈量一下这片您曾拼尽全力守护过的土地。” “也想用我的心去想一想。” “您所谓的‘道’,与我们所求的‘道’,究竟有何不同。” 她对着我,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拜别的大礼。 然后,她也走了。 偌大的白桦山顶。 最终只剩下我与那同样沉默的李玄风,张应韶等人。 还有那永不停歇的,呜咽的寒风。 我们在山下寻了一处风景最好的山谷。 为张凌,为秋燕,以及所有在这一战中牺牲的“仙锋营”弟子,立下了一座无名的衣冠冢。 没有墓碑。 只有一块光滑的青石。 我亲手用指尖在上面刻下了两个字。 “希望。”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了那早已人去楼空的清玄观。 我走进那供奉着历代祖师牌位的祖师堂。 我找到了两个空白的牌位。 我拿起刻刀,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刻下了他们的名字。 “清玄观第四代弟子,张凌。” “清玄观第四代弟子,秋燕。” 我将他们的牌位,放在师父李散人的牌位后面,并排放在了一起。 我点了三炷香。 对着那三个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香烟袅袅升起,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仿佛又看到了。 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嚷着“师父什么时候教我天下第一剑法”的傻小子。 那个总是调皮捣蛋却会在我疲惫时,悄悄为我端上一杯热茶的疯丫头。 眼眶有些发热。 我猛地站起身,走出了祖师堂。 我看着这曾经无比热闹,此刻却衰败冷清的清玄观。 只剩下我与那不知何时,已蹲在我脚边的白泽神兽。 难道…… 这就是我隐仙派,注定的宿命吗? 在这方天地,一代代地守护。 又一代代地衰落。 直至彻底消亡? 白华天说的是天意吗? 我的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的“道”,产生了一丝怀疑。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3章 再回京师,再处后事 半月之后,京师。 紫禁城依旧是那般金碧辉煌,威严肃穆。 只是那股曾笼罩在皇城上空的衰败与沉暮之气,似乎淡了许多。 我再次走进了养心殿。 殿内龙涎香的味道,比上次更加浓郁。 御座之上,万历皇帝朱翊钧半躺在一张软榻之上。他的脸色依旧憔悴,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多了一丝久违的神采。 西北大捷的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他那颗早已被朝政与国事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重新焕发了活力。 他看到我,挣扎着想要起身。 我没有行礼。 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皇上,西北妖乱已平。”我开口声音不带半分波澜,“光明教也已覆灭。” “好!好!好!”万历激动得连连咳嗽,“爱卿,真乃我大明朝的定海神针!朕……朕要重重地赏你!封你为护国大法师!为你在西山建造生祠!” 他知道,没有我与正道联盟的加入,他很可能就是本朝末日之君了。 “不必了。” 我打断了他。 “皇上,”我看着他那双因激动而亮得有些不正常的眼睛,缓缓地说道,“臣今日前来,是向您辞行的。” 万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辞行?爱卿……这是何意?” “人间事,终须人间了。”我移开目光,望向殿外那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光明教虽灭,但其留下的烂摊子,依旧需要人来收拾。西北百废待兴。东北女真诸部,在魔渊碎片的滋养下,恐有崛起之势。西南土司之乱,亦是蠢蠢欲动。” “这些都将是皇上您,未来数十年需要面对的挑战。” “而这些都将是凡人与凡人之间的战争。不再是神通法力的较量。” “修行之人本不该过多地干预这人间的王朝事业。”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将万历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浇灭了大半。 “爱卿……你……你要弃朕而去吗?”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孩童般的无助与恐慌。 我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心软了。 我走到他的软榻之前,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由我亲手炼制的星辰玉佩。 “皇上,”我将玉佩,放在他的手中,“此物你贴身戴着。若将来大明真到了生死存亡,不可挽回的关头。” “你便捏碎它。” “如果我还没飞升,我会来。” “但机会只有一次。” “望皇上好自为之。”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那张充满了复杂情绪的脸。 我转过身向着殿外走去。 “爱卿!” 身后传来他急切的挽留。 我没有回头。 只是留下了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 “另外有两件事,还请皇上谨记。” “第一,警惕那些留着金钱鼠尾之人。不可饶恕。” “第二,若将来,有一位举着‘闯’字大旗之人举事。” “杀。” …… 我离开了皇宫。 我去了“慈仁堂”的总号。 见到了乐三贵。 他是白芷培养起来的精明干练的中年商人。 他将“慈仁堂”与“正道基金”,打理得井井有条。 甚至比秋云做得还要好。 我将“慈仁堂”的管理权彻底地交给了他,所有权交给了正道联盟。 并且告诉他。 从今往后,“慈仁堂”只是一个纯粹的行善积德的商业组织。 我又去朱记见了阿福。 并告诉阿福,“朱记”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业机构。 正道联盟不再干预俗事,不必再与正道联盟有任何情报上的来往。 阿福看着我,欲言又止。 他似乎想问,观主去哪了,几位师兄师姐又为何,一个都不见了。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对着我,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坦然地受了。 然后,我也走了。 我飞到了青石镇,看见中了举人的林凡,在烛光下,抱着书本睡着了,睡得那样的香甜。 我留了一封信,简单介绍了下我的过往,并嘱咐他尽自己的力量,守护该守护的人,守护自己的内心。 做完这些,我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凌空飞去。 他似乎梦到了我,或感应到什么,醒来却什么也没看见,但桌上多了一封书信。 他边读边流泪,“先生。” …… 而对我而言,这人世间的一丝牵绊又斩断了。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4章 低调回家祭祖,龙虎醉酒推天机 到了安州,我没有御剑,也没有施展任何神通。 我买了一匹最普通的瘦马。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粗布衣服。 像一个在外漂泊了半生的落魄游子,向着那遥远的位于秦岭深处的故乡缓缓行去。 一路之上我看到了因西北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我看到了,因苛捐杂税而卖儿卖女的贫苦农户。 我也看到了,在战后的废墟之上,那些重新建起家园的坚韧的百姓。 这个名为“大明”的王朝,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巨轮。 它在风雨飘摇中艰难地前行着。 或许它注定要沉没。 但只要船上的人还在。 只要那份属于华夏文明的不屈的火种还在。 它便总有浴火重生的一天。 一个月后。 我终于回到了那个出生长大的小小村庄。 近乡情更怯。 村口那棵我儿时,经常在下面玩耍的老槐树还在。 只是变得更老了。 几个总角之年的孩童,在树下追逐嬉戏。 他们看到我这个陌生的外乡人。 都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好奇而又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我。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的心中默念着这句诗,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我没有进村。 我只是绕到了村后的那片小小的山坡上。 那里有我林家的祖坟。 我找到了我父母,以及几位弟妹的坟蟊。 坟上已经长满了新的荒草。 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来祭拜过了。 我跪了下去。 我没有哭。 我只是用我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将那些荒草拔去。 将那些松动的泥土重新堆好。 我从怀中取出了一壶在路上买的最烈的烧刀子。 我将一半洒在了父亲与几个弟弟的坟前。 然后,将另一半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呛得我泪流满面。 我就那样靠着我父母的墓碑。 从黄昏一直坐到了天亮。 我跟他们讲了很多很多。 讲了,我这光怪陆离的八九十年。 讲了,我的师父。 讲了,我的弟子。 讲了,我的道。 也讲了,我的错。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天际时。 我站起身。 对着那几座孤零零的新坟。 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悄然地离开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 …… 三日后,江西龙虎山。 问道崖上,云海翻腾。 我与张应韶天师席地而坐。 我们没有下棋。 只是一人一壶酒。 我骑坐在崖上的一棵苍松上,他对坐在一个岩石上。 我们对着那壮阔的云海痛饮。 “你想好了?” 张应韶喝了一口酒,看着我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 “此方天地,与我缘分已尽。” “我该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或许去那九天之上的星河里看一看。” “或许去那无尽的轮回之中找一找。” “找一找,那个我欠了她一辈子的傻姑娘。” 张应韶沉默了。 他举起酒壶,与我重重地碰了一下。 然后一饮而尽。 “白华天死前的话,你信了吗?”他又问。 “半信半疑。”我说道。 “那我们便来推演一番。” 张应韶眼中精光一闪。 他竟要以元婴之躯,强行推演天机! “不可!”我急忙阻止,“师兄!此举有违天和,必遭反噬!” “无妨。”张应韶笑了,那笑容,充满了一种勘破生死的洒脱。 “我这一脉单传。到了我这五十六代,早已后继乏人。再过百年,也不过是化作一抔黄土罢了。” “能在临死前窥得一丝天道真意。” “值了!” 他不再理我。 他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玄之又玄的道韵。 他的双眼,变得一片空洞,仿佛已经与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 我看着他,知道无法阻止。 也打坐入定,帮他一起加入了这个复杂地推演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 张应韶的身体猛然一震!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眼中那片空洞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骇然与了然。 “我看到了……” 他的声音虚弱,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未来这方世界……是凡人的世界,未来的人间太美好,但这个过程却是残酷的。” “而我辈确实皆是天道弃子……” “到时候没有了救世主……亦没有神仙皇帝……” “凡人真成了这方世界的主宰,但凡人要获得这个世界的控制权,须历劫……在历经了无数的血与火的洗礼之后……终将明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那时,他们也就上了一个新台阶了” 他的目光转向我。 “而我们……这些不该存在的‘怪物’……” “若找不到那条离去的路……” “便只有……灭亡!” 我点点头,这些,我也看到了。 我问道: “这个过程,会不会对凡人太残忍了,我是说他们要历经那么多劫难!” 张应韶明白我的意思,道: “你弟子在渡劫的时候会干预吗?” “不会,因为那样,会反而影响他的成长与成功,即使失败,也有他自己很多的体悟,再来就是,除非!除非凶险到要魂飞魄散才救!” “对呀,如果我们过度干预凡人的历劫,他们很难悟到真理,反而从长时间讲是对他们的不利。” “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心悦诚服地道。 他再猛灌一个酒,预言道: “绝不绝,灭不灭,六十三代有一歇,龙虎山,天师道将于第六十三代后中断一段传承。这是天意,在那个时代,龙虎山的重要性与现在比,早已下降。” “经此一战后,整个神州修行界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屈指可数。” “一个末法时代即将来临。” 他说的很对,我也明白他的心意。 “然。” “天道煌煌,我们终究都是来完成天道使命之人。不同时代,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罢了。” “感应大道,理解大道,顺应大道,是我辈更应遵守的法则。” “顺应、守护、超越!”我把我的想法说出。 而就在我们为这有些悲凉的预言而心神激荡之际,饮酒抒发情怀时。 我的脑海之中。 毫无征兆地。 响起了一个我以为此生再也听不到的苍老,却又无比亲切的神念。 “徒儿……” “你做得很好。” “没让为师白白为你铺了这条路。” “你能收到我的神念,说明你已接近化神。” “来找我。” “为师将那一份礼物给你,那是通往新世界的路引!” 我没在张应韶面前掩饰我的喜悦。 “是我师父!” “他发来坐标,让我找他!他找到路引了,我们都加紧修炼。”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激动,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有点说话不利索了。 张应韶看着我激动的样子,说道:“好!”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5章 急寻师父,不惧险途 那苍老而亲切的神念,如同一道横贯亘古的惊雷,在我那因推演天机而激荡不休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徒儿……” “来找我。” “……路引!”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问道崖上的狂风瞬间静止。手中那只喝了一半的酒壶,“哐当”一声从苍松之上滑落,摔在坚硬的岩石上,碎裂成无数片,浓烈的酒香混杂着尘土的气息,四散开来。 我却浑然不觉。 一股灼热的激流,与酒无关,猛地从我胸口最深处直冲天灵盖,烫得我眼眶发酸,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师父! 是师父! 他没死!他不仅没死,他还……找到了路引! 那条能让我们这些天道弃子,摆脱末法时代的宿命,通往全新世界的……希望之路! “师父!”我下意识地对着空无一人的云海,喊出了声,声音嘶哑,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好!” 身下的岩石上,张应韶天师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那因强行推演天机而变得无比虚弱的身体。他看着我,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畅快的笑容。 “好!好!好!不愧是李散人!不愧是我正道隐仙一脉的翘楚!他……他竟真的办到了!” 他笑着,笑着,又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却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精神矍铄了许多。 我从松树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将一股温润的充满了生机的灵力渡入他的体内,为他稳住那几乎要溃散的生机。 “师兄,你……” “无妨,死不了。”张应韶摆了摆手,抓住我的手腕,那双因窥得天机而变得无比沧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郑重与托付,“清扬师弟,什么都别说了。去吧!” “去寻你的师父,去拿那份路引!” “这是我正道联盟,不,是这方天地所有修士,最后的希望!” “龙虎山这边,你无须挂念。贫道……还能撑上几十年。我会将今日,你我推演之所得,告知天下同道,让他们……早做准备。”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那眼神像一个送别即将远行去开创未来的弟弟的兄长。 “快去吧。” “若将来在那一方新天地,站稳了脚跟……” “如果我们没修到圆满,别忘了,偶尔……替我们这些,化作了黄土的故人,洒上一壶酒。” 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我们都会成功的!” 我看着他,看着这位与我亦师亦友,数次为我指点迷津的龙虎山天师。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我只是对着他,对着这座我曾数次问道的龙虎仙山,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起身。 眼中所有的不舍与感伤,尽数化作了一往无前的决绝! “师父,徒儿来了!” 心念一动,那柄早已与我神魂相融的“青锋”剑应声出鞘! 我化作一道青色的剑虹,撕裂云海,向着师父神念中所留下的那个位于西北极境的坐标,破空而去! 剑光在云层之上穿梭,速度快到了极致,下方的山川河流,在我眼中都化作了模糊的线条。 我的心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平静与焦灼。 平静,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那条能为所有故人寻一个未来的道路。 焦灼,则是因为师父神念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虚弱。 他一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坐标所指是昆仑山的更西面,那片被世人称为“生命禁区”的万里羌塘无人区。 这里海拔极高,空气稀薄得仿佛能将人的肺都冻结。罡风如刀,终年不息,刮得大地寸草不生,只剩下被风化的碎石与连绵的雪山。 凡俗的生灵在此地难以存活。即便是修士,若无金丹以上的修为,也无法长时间抵御此地那恶劣的天地法则。 然而,对我而言,这一切都形同虚设。 我收敛剑光落在了这片荒芜的大地之上。 脚下是坚硬的冻土,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 我没有再飞行,而是选择步行。 师父的神念坐标,并非一个固定的点而是一片区域。那区域的核心,被一股奇特的充满了空间法则之力的雾气所笼罩。 我需要静下心来,用我的神识去感应,去寻找那唯一的入口。 玛多。 扎凌湖。 当我历经数日的跋涉,终于抵达这片位于羌塘腹地的高原圣湖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 那不是一片湖。 那是一面镶嵌在大地之上的巨大无比的,纯净的蓝宝石。 湖水清澈得能看到湖底那五彩的卵石。天空中的白云,倒映在湖面之上,竟分不清究竟是云在天上,还是天在水里。 湖的四周是连绵起伏的雪山。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金色的光芒。 这里美得不似人间。 也静得不似人间。 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里,就是师父神念的终点。 我寻了一处背风的湖岸,盘膝坐下。 师父的神念中说,需等,待到月圆之夜,大雾起时,方是入口开启之时。 我便等。 我掐指一算,距离月圆之日,还差三日,这三日,我没有修炼。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这片湖,这些座山,这片天。 我的心也如同这扎凌湖的湖水一般,被洗涤得一片空明。 我将这三世的经历,如同一部走马灯般的电影,在我的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从“星陨”的偏执疯狂,到“林清扬”的护道济世,再到“林凡”的凡尘悟道。 最终尽数归于此刻的平静。 是时候为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了。 也是时候开启一段全新的征程了。 第三日夜。 一轮巨大的圆得像白玉盘般的明月,从雪山之后缓缓升起。 清冷的月华,如水银般洒满了整片湖面。 湖水泛起了一层,如梦似幻的粼粼的波光。 就在子时三刻,月上中天的那一刹那。 起雾了。 不是寻常的水汽。 而是一种乳白色的,仿佛拥有生命又充满了空间法则之力的浓雾! 那雾气,从扎凌湖的湖心凭空而生。 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不过短短数息的功夫,便将这方圆百里的天地尽数吞没! 伸手不见五指! 我的神识,探入其中,竟如同石沉大海,被一股柔和却又无可抗拒的力量彻底吞噬! 来了! 我的眼中精光一闪! 我没有半分犹豫,站起身向着那片能吞噬一切的浓雾,一步踏出! 踏入浓雾的瞬间。 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再有雪山,不再有湖泊。 我仿佛,踏入了一个由纯粹的,乳白色的光与雾构成的神秘空间!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上下。 时间仿佛都已停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比古老而又充满了排斥性的气息。 仿佛在警告着我这个外来者。 “擅入者,死。”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直接在我的识海中响起。 紧接着。 我身前的浓雾,开始剧烈地翻涌! 凝聚成了一张,巨大无比又充满了痛苦与扭曲的人脸! 那人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只位于正中央的漆黑如墨的独眼! 那独眼死死地盯着我! 一股能冻结灵魂的精神冲击,轰然袭来! 我看到无数的幻象,在我面前生灭流转! 是月华在我面前,化作光雨,烟消云散。 是张凌与秋燕,在魔渊入口处,自爆元婴,尸骨无存。 是我那早已模糊的父母,带着想看儿子最后一眼的心,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些,都是我内心最深处的悔恨与痛苦! 这是心魔之劫! 若是八年前的我,面对如此攻击,道心必将当场崩溃! 但现在…… 我识海之中,那棵贯通了三世的“道树”轻轻一颤! 树叶沙沙作响。 一股充满了生机与包容且温暖的道韵,流遍我的全身! 所有的幻象,如镜花水月,轰然破碎! 我看着那张巨大的扭曲的人脸。 脸上古井无波。 “雕虫小技。” 我并指如剑,指尖之上一黑一白两道气流,急速旋转! 双婴之力轰然爆发! 一道充满了生灭轮转之意的半月形的剑气,一闪而逝! “噗嗤!” 那张巨大的人脸,从中间被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 它那只漆黑的独眼之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随即,它的身体化作了漫天的浓雾,消散而去! 第一关破! 我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空间仿佛没有尽头。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 四周的温度,开始急剧地下降! 乳白色的浓雾,渐渐地变成了冰蓝色的寒霜! 空气中,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 那雪花不是由水汽凝结。 而是由极寒法则构成! 每一片雪花,都像一柄锋利的飞刀! 能轻易地割开金丹修士的护体罡气! “吼——” 一声充满了暴虐与蛮荒气息的咆哮,从前方的风雪之中轰然传来!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一个高达十余丈的,通体由万载玄冰构成的,巨大的猿猴身影,缓缓地从风雪中站了起来! 它的双眼是两团燃烧着蓝色火焰的旋涡! 它的手中还提着一根,由整座冰山压缩而成的冰晶狼牙棒! 冰魄巨猿! 上古异种! 传闻中,守护着昆仑仙境的神兽之一! 它的实力,竟也达到了元婴巅峰的大圆满之境! 它看着我,这个渺小的闯入者。 那蓝色的火焰旋涡之中,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它举起手中的冰晶狼牙棒,带着一股,足以将一座山脉都砸成平原的恐怖威势,向着我当头砸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一棒,还未落下! 那股冰封万物的恐怖寒气,已经将我周围的空间彻底冻结! 我避无可避! “来得好!” 我的眼中,终于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我没有再使用双婴之力。 我只是缓缓地抬起头,对着那,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冰晶狼牙棒。 我的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剑来!” “嗡——” 我的眉心,那柄由星光构成的,迷你小剑的印记,光芒大放! 天幕之上,那本该是白茫茫一片的雾气,竟毫无征兆地被撕裂了! 一颗颗璀璨的,冰冷的星辰,再次显现! 一柄由亿万星辰构成的,华丽而又冰冷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了我的手中! 星辰剑! 我握着剑。 对着那,当头砸下的巨大的冰山。 轻轻地向前一剑刺出! “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 那根势不可挡的冰晶狼牙棒。 从中间,裂开了一道,无比平滑的细线。 随即,“轰”的一声,彻底碎裂成了漫天的冰晶粉末! 而我的剑,余势不减! 瞬间,便穿透了那漫天的冰晶。 刺入了那冰魄巨猿巨大的胸膛! 冰魄巨猿,那双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眼睛,瞬间凝固了! 它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柄,正在缓缓消散的星光之剑。 它的身体也开始一寸寸地沙化,崩溃。 最终,化作了漫天的冰雪,融入了这片风雪的世界。 第二关破! 我收回剑。 风雪停了。 前方的浓雾,也散了。 露出了一条,由青石铺就的通往未知之处的台阶。 台阶的尽头,是一座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山洞。 洞口之上,刻着三个充满了沧桑与古朴道韵的,我无比熟悉的上古篆字。 隐仙派! 我终于到了。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6章 获取路引,安葬师父 那三个充满了沧桑道韵的古篆字——“隐仙派”,如同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我血脉深处的归属感。 这里是我真正的根。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寒冰的气息,不再冰冷排斥,反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亲切。我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早已在战斗中破损的青色道袍,神情肃穆,如一个即将拜见祖师的晚辈,一步步踏上了那通往山洞的青石台阶。 台阶很长,蜿蜒向上,仿佛没有尽头。 山洞之内,并非我想象中的阴暗潮湿,反而弥漫着一种柔和的,如同月华般清冷的光晕。光晕的来源,是洞壁之上镶嵌着的一颗颗不知名的白色晶石。 洞壁之上浮现一幅幅动态的壁画。 那些壁画的风格古朴、苍凉,记载着隐仙派自上古传承至今的一幕幕。有开派祖师于九天星河之中悟道的宏大景象;有历代先辈在人间斩妖除魔,护佑苍生的英勇身姿;亦有在王朝末世,为守护华夏火种与邪魔血战到底的惨烈画面。 我的目光在一幅幅壁画上缓缓流过,心中那份属于隐仙派弟子的骄傲与责任,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在壁画上看到了师父的身影,他正意气风发地与一位身着龙虎山天师袍的道人,在云海之巅对弈。 我也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属于“星陨”的背影,他正跪在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白发教主面前接受着某种传承。 原来连我那堕入魔道的前世,都被这洞中的天机所记载。 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一股莫名的不安,如藤蔓般缠绕上了我的心脏。 这洞里太静了。 静得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和那空旷洞穴中微弱的回音。 师父呢? 我加快了脚步,穿过那条长长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穹顶状的天然溶洞,出现在我的面前。 溶洞的中央,是一方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大法台。法台之上,空无一物,却散发着一股,能让时间都为之静止的浩然气息。 而在法台之下,溶洞的角落里,只摆放着一张再简朴不过的石床,一张石桌,还有一个早已磨得起了毛边的蒲团。 一道苍老的身影正盘膝坐在那蒲团之上。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束着。他的背挺得很直,像一棵扎根于此的千年古松。 他闭着双眼,脸上带着一丝,我无比熟悉的玩世不恭的淡淡的微笑。 仿佛,只是在这里小憩片刻。 “师父!”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三步并作两步向着那道身影冲了过去! 然而,当我离他只有三步之遥时,我的脚步却猛地僵住了。 我那因狂喜而沸腾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成了冰。 不对。 不对劲。 太静了。 我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我感觉不到他身上,那怕一丝一毫的属于元婴修士的灵力波动。 他……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我伸出手,那只曾握住过星辰剑,曾覆灭过十万魔军的手,此刻却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我颤抖着,将手指探向了他的鼻息。 冰凉。 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又将手按在了他的丹田之上。 死寂。 一片比九幽魔渊还要深邃,还要冰冷的死寂。 “不……不……不可能……”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我像一个疯子般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我不信! 师父他神通广大,道法通玄!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他怎么能死! 他答应过我,要看着我,证自己的道! 他答应过我,要与我一同,去那九天之上的新世界里痛饮一番! 这一定是幻觉! 是这鬼地方的禁制,在迷惑我的心神! 我猛地催动双婴之力,眼中星辉与灵光交织,勘破虚妄的神通,被我催发到了极致! 然而。 眼前的景象没有半分变化。 师父依旧是那个师父。 依旧是那具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冰冷的空壳。 “噗通——”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坚硬的青石地面,被我跪出了两道深深的裂痕。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带着安详微笑的脸。 我的视线,渐渐地被一片滚烫的模糊的水汽所笼罩。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他的手。 他的右手依旧保持着一个掐诀的姿势。而他的左手则紧紧地握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通体呈混沌色的非金非玉的古朴玉简。 玉简之上没有任何字迹,却散发着一股,不属于这方天地的,超然于法则之外的玄奥气息。 我的心中猛地一动。 路引! 我伸出手,想要将那枚玉简,从他的手中拿出来。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简的瞬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缕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金色的神念,从师父那早已冰冷的眉心,缓缓地飘了出来。 那神念凝聚成了师父的模样。 他的身影,很淡,很虚幻。 他看着我,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与……骄傲。 “傻徒儿……” 他的声音,在我的识海中,缓缓响起,虚弱却又无比的清晰。 “哭什么。” “为师,这不是还等着你吗。” “师父……”我的嘴唇在颤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两个充满了无尽悲痛的字。 “别说话,听我说完。”师父的虚影,摆了摆手,他的身影,又淡了几分,“为师,时间不多了。” “这处隐仙派的祖地,是我派最后的底蕴所在。这里藏着两样足以让天下所有修士都为之疯狂的至宝。” “其一,是一枚能助元婴初期修士,直达元婴巅峰大圆满的‘九转还源金丹’。” “其二,便是为师手中这枚,能接引修士飞升上界的‘天机路引’。” “当年,祖师爷设下禁制。凡我隐仙派弟子,修为臻至元婴者,皆可来此引动法坛,从上界接引,但只能二选其一。” “选了金丹,便失了路引的资格。要取路引,则还必须拥有元婴巅峰的修为,方能抵御这法台之上,那股接引上界天机时,产生的空间法则反噬。”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自嘲。 “为师,资质愚钝。后侥幸突破至元婴初期,终不得寸进。本想着,来此取了那金丹,再多活个百年,或许还能等到,你小子给我养老送终的那一天。” “可是……”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悠远。 “当我在洞内看到,白华天那厮,引魔渊降世。当我看到,你为了守护正义所付出的一切;当我看到你越来越高的成就,为师知道你的天赋优异。” “为师,不能那么自私了。”师父继续微笑着说道: “这方天地,病了。病得,很重。” “末法时代,即将来临。你还有那些与你并肩作战的好孩子们,不能就这么被这方天地,一起拖入深渊。” “你们需要一条出路。”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坚定。 “为师的修为,不够。硬取路引必死无疑。” “但,天无绝人之路。我隐仙派的祖师,还留下了一门禁术。” “一门,以燃烧自身寿元、精血为代价,在短时间内,将修为强行提升至巅峰的法门。” 我的身体,猛然一震!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师父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为了我! 为了我们这些他口中的“好孩子们”! 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数百年寿元! 他选择了用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燃烧了自己的一切! 只为换取那一次,替我们取得这枚“路引”的资格! “傻徒儿,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师父的虚影笑了,那笑容无比的洒脱,“你师父我,懒散了一辈子,玩世不恭了一辈子。能在临死前,当一回顶天立地的英雄。” “值了。” “这路引,能接引十人。待你们,修为臻至元婴巅峰,引动化神天劫之时,只需将一缕神念,注入其中。它便能在冥冥之中与上界大能建立联系,百年内有效。” “若你们能凭自己的本事,渡过天劫,勘破化神之秘。那上界便会为你们记下名号。” “待到功德圆满,再渡过那最后的‘真空之劫’。便可白日飞升,逍遥于九天之外。”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身影也变得忽明忽灭。 “徒儿……为师,没什么能再教你的了……” “你的道,已经走在了为师的前面……” “记住……我隐仙派的道统……” “不在于飞升,不在于永生……” “而在于,守护法则” “在于,在每一个黑暗的绝望的时代……” “都甘愿做那为后人照亮前路的……” “……踏脚石……” 他的身影,终于彻底地消散了。 只剩下,那最后一句,充满了欣慰与托付的话语,在空旷的溶洞之中,久久地回荡。 我呆呆地跪在那里。 脑海中,一片空白。 许久,许久。 我缓缓地伸出手,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的姿态,将那枚冰冷,却又无比滚烫的“天机路引”,从师父那早已僵硬的手中,轻轻地取了出来。 然后,我再也控制不住。 我抱着师父那具冰冷的早已没有了半分生命气息的遗骸。 将我的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怀里。 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悔恨的,野兽般的哀嚎! “啊————” 那哀嚎声,穿透了山洞,穿透了浓雾,穿透了云层。 让那高原之上,圣洁的雪山,都为之黯然失色。 我哭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哭得像一个彻底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 我将我这三世,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 都在这一刻,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宣泄了出来。 我在那冰冷的死寂的山洞之中。 抱着师父的遗骸。 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直至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 直至哭哑了最后一丝声音。 第四日清晨。 我站了起来。 眼中没有了泪水,也没有了悲伤。 只剩下,一片比万载玄冰还要坚硬,比九天星辰还要冰冷的决绝。 我小心翼翼地,将师父的遗骸,背在了我的背上。 “师父。” 我的声音沙哑,却无比的坚定。 “我们,回家。” 我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座承载了我隐仙派最后希望与传承的山洞。 我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那片充满了空间法则之力的浓雾。 我背着他,一步一步,踏上了回归故土的征途。 我没有再御剑。 我就那样背着他,用我的双脚丈量着这片,他用生命守护过的土地。 翻过了,昆仑雪山。 趟过了,黄河故道。 穿过了,中原大地。 半月之后。 我终于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清幽的星隐谷。 回到了那座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衰败与冷清的清玄观。 我将师父背到了后山。 一棵千年古松之下,师父他最喜欢青松,他过去累了,常常找棵松树打瞌睡,偷偷懒。 我没有使用任何法力。 我只是用我的双手,用那柄他曾送给我的“青锋”剑,一点一点地为他挖出了一座最深的,也最安稳的坟墓。 我的手上磨出了血泡。 我的指甲里塞满了泥土。 但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墓中。 为他整理好,那身早已洗得发白的道袍。 然后,我为他,盖上了最后一抔带着故乡气息的黄土。 我为他,立下了一座无名的墓碑。 我将那枚他用生命换来的“天机路引”,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墓碑之前。 我对着那座新坟,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您放心。” 我站起身,看着那墓碑,看着那枚散发着微光的玉简,一字一顿地立下了,我此生最重的誓言。 “您的道徒儿会走下去。” “您的希望徒儿,会替您实现。” “这方天地,这天下苍生。” “徒儿会替您守护正义!”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7章 共商大计,共享路引 清玄观后山。 师父的坟冢之上,最后一抔黄土被我轻轻拍实。我没有立碑,只在那隆起的土堆前,栽下了一株从山下移来的青松。松四季常青,傲骨凌霜,一如师父他那玩世不恭外表下,从未弯折过的脊梁。 风吹过松针,发出呜咽般的涛声。 我盘膝坐在坟前,一动不动已是七日。 白泽安静地伏在我的脚边,将它那毛茸茸的巨大头颅,轻轻地枕在我的膝上,用它无声的方式陪伴着我。 这七日,我未曾修炼亦未曾言语。 我只是看着那座新坟,任由那股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悲痛,在我胸中反复地冲刷沉淀。 直至那份撕心裂肺的痛,化作了刻入骨髓的记忆。 直至那份痛,凝成了心中的责任。 我缓缓地摊开手掌。 掌心之中那枚由师父用生命换来的“天机路引”,静静地躺着。 它通体呈一种混沌未开的灰蒙之色,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却又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上面没有任何符文,没有任何道韵,却又仿佛镌刻着这方天地之外的至高的法则。 它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但握在手中,却又重逾山岳,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师父的命。 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未来。 我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白泽的脑袋。 “走了,去见见故人。” 白泽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站起身,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了我的袖中。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坟,转身向着山下的祖师堂走去。 我发出了两道神念。 一道,往龙虎山。 一道,往昆仑。 当我踏入那座供奉着隐仙派历代祖师牌位的殿堂时,两道熟悉的气息,已在堂中等候。 左侧,是身着八卦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忧的张应韶天师。 右侧,是白衣胜雪,负手而立,身形笔直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的李玄风。 他们看着我,看着我那身早已换上的干净道袍,看着我那张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的脸。 他们的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清扬师弟……” “林兄……” 他们同时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走到了祖师堂最中央的供桌之前。 那里,并排摆放着三座牌位。 一座是师祖的。 一座是师父李散人的。 一座,是我刚刚亲手为张凌与秋燕,立下的。 我从怀中,取出三炷清香,点燃。 对着那三座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香烟袅袅升起,模糊了那一个个冰冷的名字,也模糊了我眼中的景象。 做完这一切,我才转过身,面对着他们二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混沌色的“天机路引”,轻轻地放在了供桌之上。 “这是……” 张应韶天师的瞳孔,骤然一缩!他那深不可测的修为,竟在看到这枚玉简的瞬间,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他能感觉到这枚小小的玉简之上,蕴含着一股足以让他都为之颤栗的,超脱于此方天地之外的法则之力! 李玄风虽然看不出其中玄奥,但他那敏锐无比的剑心,却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足以改变一切的“变数”! “这是师父,用他的命换来的。” 我的声音,很轻很沙哑。 我将在隐仙派祖地中的所见所闻,将师父李散人,在那“九转还源金丹”与“天机路引”之间的抉择,将他如何以燃烧生命的禁术,为我们换取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一字一句地,向他们和盘托出。 我的叙述很平静。 没有添加任何的情感。 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祖师堂内,一片死寂。 只有那三炷清香,在无声地燃烧着,飘散着淡淡的檀香。 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时。 “啪!” 一声脆响。 李玄风手中那只由千年寒玉制成的茶杯,竟被他硬生生地捏成了齑粉!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孤傲的脸上,此刻,竟布满了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混杂着敬佩与悲痛交织的神情!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对着那座属于师父李散人的牌位,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辈分,无关门派。 只为一个真正的修行者,对另一位为道,为苍生,而舍生取义的大英雄,最崇高的敬意! “李……道长!” 张应韶天师,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 “老仙师,这个玩世不恭了一辈子的硬汉子……” 他喃喃自语,眼中竟泛起了点点的泪光。 “到头来……竟走得,比我们任何人都潇洒……” 他伸出那只总是替人推演天机,拨弄乾坤的手,颤抖着抚上了那枚混沌色的玉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便是……白华天口中,那条唯一的出路吗……” 我点了点头。 随即,我将在问道崖上,与他一同推演天机,所窥得的那一丝关于“末法时代”,“凡人世界”,以及“天道弃子”的残酷未来,再次详细地给玄风说了出来。 这一次,李玄风的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是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白华天那魔头,死前所言,竟是真的?” “我们……我们这些,毕生追求长生大道之人。到头来,竟只是这方天地即将被淘汰的……弃子?” 这个事实,对于一个将剑道视为自己生命全部的纯粹的剑修而言,其冲击力不亚于天塌地陷! “是,也不是。”我看着他们,那因为震惊与茫;然而略显苍白的脸,平静地说道,“天道,或许要弃我们。但,道在我们自己脚下。”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枚,散发着微光的“天机路引”之上。 “师父,为我们找到了那条,可以走下去的路。” “但这路,太窄了。” “只能容十人通过。” 我的话,让堂内的气氛,再次为之一凝。 十个名额。 对于整个,日渐凋零的正道联盟而言,是何等的弥足珍贵。 又是何等的残酷。 李玄风与张应韶,相视一眼。 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说道: “这路引,是你师父用命换来的。理应由你隐仙派……” 我抬起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我摇了摇头。 “师兄,玄风兄。”我看着他们,眼中没有半分私心,只有一片如深潭般的平静与坦然,“师父的遗言,是让我守护。” “守护,这方天地。” “守护,我们这摇摇欲坠的正道。” “这路引,不是属于我林清扬一个人的,也不是属于我隐仙派一家的。” “它属于所有在那场大战中,与我们并肩作战,流过血,拼过命的同道!” “我意,将这十个名额,与天下同道共享!” 我的话,掷地有声! 像一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他们二人的心湖之中! 他们呆住了。 他们看着我,那张平静的脸,那双清澈得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随即,那难以置信又化作了深深的,深深的折服! 他们明白了。 他们终于彻底地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心胸,他的道,早已超越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清扬师弟……”张应韶天师看着我,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贫道……自愧不如。” “好!”李玄风,则只是,重重地,说出了一个字。 那一个字里,包含了,他全部的认同与……追随! “此事,关系重大。”我继续说道,“非你我三人可以私下定夺。我意召集所有在此次大战中幸存的元婴同道,共聚于此。将一切公之于众。然后共同商议,这十个名额的归属。” “理应如此!”张应韶天师,抚须点头,“此事必须公平,公正,公开!方能,让联盟真正地,拧成一股绳!也方能不负,李散人道友,在天之灵!” 于是三日后。 清玄观后山,师父李散人的新坟之前。 几道气息各异,却同样强大的身影从天而降。 武当云鹤子前辈。 峨眉了凡师太。 白鹿一族长老白清。 青城周丝纬掌门。 白马寺志诚大师。 药神白芷。 昆仑李玄风。 龙虎山张应韶天师。 我们这九位在白桦山血战之后,整个神州修行界,几乎所有的元婴期修士。 在时隔数月之后再次聚首。 只是这一次的聚首,没有了战前的肃杀与凝重。 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沧桑,与对未来的深深的茫然。 我将他们引至师父的坟前。 当他们看到那座没有墓碑的孤坟时。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哀戚与敬重之色。 他们都对着那座孤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 将师父的牺牲,将“天机路引”的来历,将那关于“末法时代”的残酷预言,原原本本地再次讲述了一遍。 最后我将那枚,混沌色的玉简高高举起。 “诸位前辈,同道。” “这便是我师尊,用他的命,为我们所有人,换来的最后的一线生机。” “此路引,可接引十人。” “今日,清扬将它公之于众。” “这十个名额的归属,由我们共同决定。” 我的话音,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枚散发着微光的玉简之上。 他们的眼中,有震惊,有渴望,有激动。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们都是活了数百年的人中龙凤。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十个名额,意味着什么。 那是生的希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也是残酷的抉择。 山谷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是年纪最长,辈分也最高的云鹤子前辈,打破了沉默。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散人道友……高义。” 他看着我,那双仿佛蕴含着太极流转的眼眸之中,充满了赞许。 “林小友,你的心胸,亦让老道汗颜。” “这十个名额,老道以为,当由最有希望,在百年之内,冲击元婴巅峰之人获得。” “毕竟路引,只是敲门砖。最终,能否踏入化神之境,看的还是各自的造化。” 他的话,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同。 然而,周丝纬掌门,与志诚大师,却相视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云鹤子前辈,所言极是。”周丝纬掌门,苦笑着,说道,“只是,我与志诚大师,在那魔渊和白桦山一战道基受损。此生,怕是再难有寸进。这宝贵的名额,若用在我等身上,实在是浪费了。” 志诚大师,也双手合十,接口道: “阿弥陀佛。贫僧亦是此意。我二人愿将这名额,留与门下更有天资的弟子。” “只盼他们将来若能得道飞升。能在那一方新天地,为我青城,为我白马寺,留下一丝传承的火种便已足矣。” 他们二人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这是一种,何等,无私的传承精神! 我看着他们,心中也是一片温热。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柳如烟与秋云,那两张倔强而又坚韧的脸。 是啊。 她们也该有这个机会。 只是她们现在身在何方? 我又该如何去寻她们? “我白鹿一族亦愿让出一个名额。”白清长老,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清雅动听,“我族,与此方天地的羁绊,太深。若能,留下一人,继续守护这片故土,亦是我族,长辈们的夙愿。” 一时间,竟出现了互相谦让的局面。 这在,一向以比较“自私”着称的修行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景。 或许,正是因为共同经历过那场惨烈的血战。 正是因为,被师父李散人的牺牲精神所感召。 大家放下那份属于个人的执念。 真正地将自己融入了这个名为“正道”的集体之中。 我看着他们心中那份因师父离去而产生的巨大的空洞,似乎被这股温暖的团结的力量填满了一些。 我们又有了新的目标。 我们又有了可以一同为之奋斗的希望。 师父…… 您看到了吗? 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吧。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8章 寻光明转世人,大金村现金光 我们约定,谁到元婴巅峰,谁就来触摸这个玉简,在上界留下记录,我把玉简放在后山一个山洞里,并布下了禁制。 我告诉他们开启的密钥,密钥必须我和来人一同才能开启,如果我飞升再传给另一人保管。 另让大家着力培养金丹以上修士,并销毁秘典,不再传授筑基以下修士,否则是害了他们,此事,大家均认可。 议定路引之事后,清玄观的后山,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他们带着新的希望与沉甸甸的责任,相继离去。他们要返回各自的宗门,从门下弟子中,挑选出天资与心性最为卓越者,倾尽所有资源去培养,以期能在百年之内,诞生出足以承载那份飞升希望的巅峰强者。 整个神州修行界,在经历了那场几乎断绝了传承的惨烈大战之后,并未就此沉沦。反而,因为这十个名额的出现,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破而后立的勃勃生机。 我没有立刻开始闭关。 师父的离去,弟子的星散,以及那关于“末法时代”的残酷预言,像三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头。我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沉淀。 更重要的是我心中,还有一根刺未曾拔去。 白华天。 他肉身虽毁,神魂却借助那“天龙八部聚魂阵”,带着记忆与怨毒成功转世。 八面旗帜八道流光飞向了东北。 那是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冰冷而又充满了蛮荒气息的方向。 若不将他在这转世之初,最虚弱的时刻彻底抹去。那么以他的心智与手段,用不了百年,甚至只需数十年,便会再次掀起一场足以颠覆这方天地的血雨腥风。 到那时且不说我等能否成功飞升。 便是这片我与师父,拼尽全力才守护下来的满目疮痍的土地,恐怕也将彻底沦为他的魔域。 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在送别了所有故人之后,我独自一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我的目标是那片白山黑水之间的蛮荒之地。 我没有御剑,也没有施展任何神通。 我依旧像一个普通的旅人。 只是我的坐骑,从一匹瘦马,换成了一头神骏非凡奔行如风的白色神鹿。 那是,白清长老临走前,特意为我留下的代步之物。 我沿着那八面旗帜,大致飞行的轨迹,一路向北。 离开了繁花似锦的中原,越过那巍峨雄壮的燕山山脉。 眼前的景象便陡然一变。 不再是小桥流水的温婉,也不再是沃野千里的富庶。 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原始的充满了野性与力量的,广袤的林海雪原。 这里的山更高更险。 这里的水,更冷更冽。 这里的天,也仿佛比中原要低上几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松脂清香与冰雪寒气的独特的味道。 这里的百姓也与中原截然不同。 他们,大多是女真、蒙古、以及一些更小的渔猎部族的后裔。 他们身材高大,性格彪悍,逐水草而居,以渔猎为生。 他们不信奉道教,也不信奉佛教。 他们信奉的是这片白山黑水之间,最古老的萨满神灵。 我行走在他们中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我的青色道袍,我那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温和气质,都引来了无数好奇而又警惕的目光。 我没有去理会他们。 我只是用我的神识,一遍又一遍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进行着地毯式的搜索。 我要找的是那八面旗帜,最后落下的地方。 是那八个,承载了白华天等人转世之魂的新生的婴儿。 然而这片土地,实在是太大了。 部族与村寨,星罗棋布地,散落在这无边的林海雪原之中,如同大海里的孤岛。 而那“天龙八部聚魂阵”,似乎还拥有着屏蔽天机,隔绝探查的诡异能力。 我一连找了数月。 踏遍了,这片土地的山山水水。 却依旧一无所获。 那八道气息,就像是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般。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转眼已是深冬。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下,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纯粹的苍白。 气温,降到了一个足以将呼出的气息,都瞬间冻成冰碴的恐怖程度。 我骑着白鹿,行走在一片,茫茫的雪原之上。 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我的脸上,却带不走我心中那份日益增长的焦灼。 难道我找错方向了? 难道,那白华天,竟狡猾到连转世之地都只是一个幌子? 就在我的心里,都开始出现一丝动摇之际。 我的神识,在探查到,大兴安岭,一处极为偏远极为隐秘的山谷时。 终于,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的波动! 那波动,很微弱。 却又无比的熟悉! 是那八面旗帜的气息!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立刻调转方向,向着那座山谷全速驰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是一座,被当地人称为“金光沟”的无名山谷。 谷中只有一个不过百十户人家的小小的以淘金与狩猎为生的村落。 村落名为“大金村”。 当我骑着白鹿出现在村口时。 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从他们那简陋的用原木搭建的“木刻楞”房中走了出来。 他们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看着我身下那头,神骏得不似凡间之物的白色神鹿。 他们的眼中没有了警惕,也没有了排斥。 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最原始的,对神灵的敬畏。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 用他们那我听不懂的,女真土语,对着我喃喃地祈祷着什么。 他们把我当成了山神。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的神识,早已锁定了,村子最东头一间,最为破旧也最为偏僻的木屋。 那股异样的波动,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却又无比稳固的屏蔽法阵! 将那间小小的木屋,与外界的天机,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就是这里! 我翻身下了白鹿。 向着那间木屋,一步步走去。 我的脚步很轻。 却让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感到了一股,比这严冬的风雪,还要冰冷的压力!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走到了那间木屋的门前。 屋子里,很安静。 只能听到一个女人,那微弱的,压抑着的痛苦的呻吟。 还有一个男人,那焦急的,不知所措的来回踱步的声音。 他们在生孩子。 我的手放在了那扇,由粗糙的木板,拼凑而成的门上。 我迟疑了。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个问题。 我该杀他吗? 里面那个即将降生的婴儿。 他的体内,就承载着白华天,那充满了罪孽与怨毒的灵魂。 从道理上,我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在他降生的瞬间,便将他连同他那罪恶的灵魂,一起彻底抹去。 这是最简单,也最一了百了的办法。 可是…… 他终究,只是一个刚刚降生的无辜的婴儿。 他还没有犯下任何的罪孽。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他即将降临的世界。 我若杀了他。 那与那个视众生为棋子,视生命为草芥的白华天又有什么区别? 那我这三世的修行,这八年的凡尘悟道又算是什么? 我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我的道心,那颗我以为早已,坚如磐石,圆融通透的道心。 在这一刻,竟因为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而产生了剧烈的摇动! 就在这时。 “哇——” 一声响亮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婴儿的啼哭,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光芒,从那破旧的木屋的屋顶冲天而起! 那金光并不神圣,也不温暖。 反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充满了侵略性与占有欲的,霸道气息! 村子里,所有跪在地上的村民,在看到这道金光的瞬间。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狂热而又虔诚的表情! 他们对着那道金光,拼命地磕着头! 口中用一种更加激昂的语调,高喊着我依旧听不懂的词语。 但我却从他们的精神波动中,读懂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在喊。 “天命!” “天命之主,降世了!” 我愣住了。 我看着那道充满了霸道气息的淡金色的光芒。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我与张应韶天师,都推演出过的那段关于未来的预言。 “东北,女真诸部恐有崛起之势……” 难道…… 难道,这个承载了白华天转世之魂的婴儿。 竟是未来,那个将颠覆整个大明王朝的……天命之人? 这……这怎么可能! 天道竟会做出如此,荒谬的安排?! 让一个双手沾满了无尽鲜血与罪孽的魔头。 去成为一个新王朝的开创者?! 这是何等的讽刺! 也是何等的可悲! 我笑了。 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苦涩。 我终于明白了。 天道无所谓善恶。 它只遵从它自己的法则运转。 王朝兴衰,自有其定数。 大明,气数已尽。 便该有新的取而代之。 至于是谁来取代。 前世是英雄,还是魔鬼。 对于高高在上的天道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何况,我前世也是魔头呀。 我该怎么办? 杀了他? 逆天而行? 去阻止一个注定要崛起的王朝的诞生? 然后,再像八年前一样,落得一个身死道消众叛亲离的下场? 不。 我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的道是守护。 不是逆天。 我缓缓地,放下了那只放在门上的手。 我眼中的杀意,也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转过身。 就在我,准备离开这个让我道心动摇的是非之地时。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被风霜侵蚀的皱纹的中年汉子,抱着一个用兽皮包裹着的刚刚降生的婴儿,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与……一丝不安。 他显然也看到了,那道冲天而起的金光。 也听到了,外面,那山呼海啸般的“天命”之声。 他看着我,这个骑着神鹿而来,被所有村民都当成是山神的神秘的道人。 他的眼中充满了敬畏与……祈求。 他抱着孩子走到了我的面前。 “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将那个还在襁褓之中,哇哇啼哭的婴儿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他用一种夹杂着女真土语与生硬的汉话的奇怪的腔调,对着我,说道: “神……神仙老爷……求您……求您,给,给俺的娃赐个……赐个名吧……” 我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最质朴的对未来的期盼的眼睛。 我又低下头。 看着他手中,那个粉雕玉琢,小脸皱巴巴的,正在奋力地挥舞着,他那肉嘟嘟的小拳头的小小的生命。 我沉默了。 我的神识,探入了他的体内。 我看到了。 在他的识海深处,一个与白华天,一模一样的小小的神魂,正在沉睡着。 而在那神魂的周围,包裹着一层,由天道法则构成,坚不可摧的,金色的壁障。 那壁障是“胎中之迷”。 是天道为了保护这颗它选中的“种子”,不被外力所伤害的守护。 我若想强行抹去那神魂。 便必须先打破那层天道法则的壁障。 那等同于再一次公然向天道宣战。 而代价…… 我承受不起。 我的目光变得无比的复杂。 我该怎么办? 杀?还是不杀? 这是一个比任何时候,都更艰难的抉择。 我的手在袖中,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又缓缓地松开。 又再次攥紧。 最终。 我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中,包含了我所有的无奈与……释然。 我伸出手。 没有去攻击那个婴儿。 我的指尖上聚集了一团温暖的光芒,那是我用星辰之力聚集指尖。 轻轻地点在了那个婴儿的眉心。 “嗡——” 婴儿的啼哭声,瞬间停止了。 他那双刚刚睁开的,黑宝石般的,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我对着那双尚未被任何罪孽所污染的眼睛。 将我的一缕充满了“守护”与“制衡”之意的道心神念,融入了他的识海。 那缕神念,没有去攻击,那个沉睡的魔魂。 它只是像一颗,微不足道的种子,悄悄地在那片,尚未开垦的识海的角落里扎下了根。 然后,我对着那个依旧沉睡的白华天的魔魂,留下了一句只有他在未来苏醒之后,才能听到的冰冷的警告。 “白华天。” “你可以活。” “你也可以去完成你所谓的‘天命’。” “但是,记住。” “你欠这方天地的,欠那些因你而死的无辜的生灵的血债。” “我会让你用一种你最不愿意的方式。” “一点一点地还回来。” “你若再敢重蹈覆辙,将这人间化为魔域。” “我林清扬,便是拼着永不化神,甚至魂飞魄散!” “也必将让你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做完这一切,我收回了手。 我对那个依旧跪在地上,满脸茫然的汉子平静地传神道: “这孩子命格极贵。但也煞气极重。” “他的一生,注定要与杀伐为伴。” “将来恐会,给这天下带来无尽的血与火。” 汉子听得脸色发白,浑身都在发抖。 “但,”我话锋一转,“天道,有好生之德。凡事皆有一线生机。” “你要教导他善待天下的百姓。” “要教他心怀仁善。” “如此方可化解他身上的戾气,为这天下求得太平。” 汉子似懂非懂地对着我,拼命地磕着头。 “至于,他的名字……” 我沉吟了片刻。 我听着他,那中气十足的带着几分蛮横的哭声。 我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个充满了铁血与杀伐的名字。 而那个汉子,因为太过激动。 口中用女真土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词。 “鲁娃……鲁娃……” 那是他们部族,对最强壮的男孩的爱称。 我听着那发音。 心中一声轻叹。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就叫他……” “努尔哈赤吧。” 我说完这句没有再看那对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喜悦之中的父子。 我转过身。 骑上了那头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我的白鹿。 然后,在所有村民,那充满了敬畏与虔,诚的叩拜声中。 我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那茫茫的林海雪原的尽头。 他们不知道。 他们刚刚见证了一段,足以改变未来数百年历史走向的神话。 而我也不知道。 我今日,这一念之仁。 究竟是为这片风雨飘摇的土地,埋下了一颗毁灭的种子。 还是留下了一份制衡的希望。 只有时间,能给出最后的答案。 而我在离开之后,村子里便传遍了山神下凡,为“天命之主”,摸顶赐名的传说。 这个传说,将伴随着那个名叫“努尔哈赤”的婴儿一生。 成为他未来统一女真诸部,建立后金汗国的最坚实的神权基石。 这也许是天意留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一份能让他站在最高起点的“礼物”。 同时,也是一副将他与这片土地的命运,死死地捆绑在一起的无形的枷锁。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9章 再闭死关,天心自现 我离开了那片白山黑水之地。 身后是婴孩那中气十足的啼哭,是村民们敬若神明的叩拜,是那一道冲天而起,注定将搅动天下风云的所谓“天命”。 我没有回头。 白鹿在无垠的雪原上奔行,四蹄踏雪无痕,快如流光。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晶,如刀子般刮过我的脸颊,却带不走我心中比这万里雪原更加苍茫的平静。 杀,还是不杀? 这个问题,在踏出大金村的那一刻便已有了答案。 天道视万物为刍狗,亦视魔头为刍狗。它不在乎谁来执掌这人间的权柄,它只在乎那循环往复,盛极而衰的法则,只在乎想要获得,就得付出的法则,也许这孩子就是天道送给凡人体验攀登成神的一道劫数吧。我若强行逆之,不过是重蹈八年前的覆辙,再次用自己的“道”,去对抗整个天地的“势”,最终落得个螳臂当车的下场。 我不再是那个妄图逆天改命的林清扬了。 我如今的道是守护。 守护道,也守护那些在苦难中依旧闪烁着光辉的人性,守护这片土地上那份传承了数千年的文明火种。 至于那颗被我种下的“道心”种子,与那沉睡的“魔魂”,未来究竟谁能占据上风……那便不是我该插手的事情了。 那是他自己的“劫”,也是这方天地的“劫”。 我能做的只是在这场注定到来的滔天洪流之中,为那些无辜的生灵,筑起一道能让他们得以喘息的堤坝。 心念通达,道心愈发澄澈。 我不再刻意去感知天地灵气,但这方天地的灵气却如百川归海般,主动地向我涌来。 我不再刻意去贴合天地法则,但这方天地的法则,却仿佛成了我身体的延伸,随我心意而动。 我控制的白鹿脚步不快,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天地脉络的节点之上。 山川在我眼前倒退,河流在我眼中化作细线。 不过半月,我便已穿越了整个北国,回到了那熟悉的位于秦岭深处的星隐谷。 谷中依旧是那般清幽。 只是比起我离开前更多了几分萧瑟与冷清。 那座曾汇聚了整个正道联盟希望与心血的“三才祈愿坛”,依旧静静地矗立在寒潭之畔。 它身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像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八年前那场惨烈的失败。 我没有急着去处理联盟的事务,也没有立刻开始闭关。 我只是回到了清玄观后山,师父的那座无名孤坟之前。 我盘膝坐下,从日出坐到日落。又从月升坐到星沉。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思考。 我只是在陪着他。 陪着这个为我,为天下苍生付出了所有,却连一块刻着名字的墓碑都没有的老人。 直至三日之后,当第一缕晨曦再次透过松针的缝隙,洒在我身上时。 我才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 我对着那座孤坟,恭恭敬敬地行了最后一个大礼。 然后,我走到了星隐谷最高的那座山峰之巅。 我闭上了眼睛。 我的神念,化作了九道无形的丝线,挣脱了星隐谷护山大阵的束缚,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向着九个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延伸而去。 龙虎山,天师府。正在闭关调息的张应韶天师猛地睁开了双眼。 昆仑山,玉虚宫。正在雪中悟剑的李玄风手中长剑的嗡鸣,戛然而止。 昆仑山,扶丹殿。正在炼丹炉边打坐的白芷,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笑意。 峨眉金顶,普贤殿。正在诵经的了凡师太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转动。 武当后山,茅舍前。正在打坐的云鹤子前辈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 白马寺,青城山,白鹿洞天…… 乃至那远在江南苏州府,正在灯下奋笔疾书,为即将到来的会试做着最后冲刺的林念。 所有与我有着深深羁绊的人,都在这一刻,心有所感。 一段不带任何感情,却又充满了决绝与托付之意的信息,同时在他们的识海中缓缓浮现。 “清扬(先生、兄弟、小友……),将闭死关,冲击化神。此去经年,生死未卜。正道之火,存于诸君之心。天下苍生拜托了。” 信息很短。 却如同一块巨石,在所有人的心湖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知道。 那个曾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整个正道联盟,平定了西北妖乱的男人。 那个曾让他们看到过希望,也曾让他们陷入过绝望,最终又让他们重新燃起信念的林清扬。 终于要踏出那,传说中的最后一步了。 那一步是鱼跃龙门,白日飞升的基石。 亦可能是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做完这一切,我斩断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 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现在了那座破碎的“三才祈愿坛”之前。 我看着它,看着那道仿佛在嘲笑着我昔日狂妄的狰狞裂痕。 脸上没有了悔恨,也没有了悲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有一片如水般的平静。 我缓缓地伸出手,抚上了那道冰冷的裂痕。 一股充满了“寂灭”与“失败”之意的法则之力从中传来。 我没有去驱散它,也没有去修复它。 我只是将一股充满了“生机”与“包容”的道韵,缓缓地注入其中。 那道裂痕并未愈合。 但它周围那些,因法则冲突而产生的尖锐的棱角,却在这股道韵的滋养下,渐渐地变得圆润,柔和。 它不再是一道伤疤。 而更像是一道警示后人的箴言。 我走到祭坛的最中心,那个曾属于我的位置,缓缓地盘膝坐下。 这个位置我曾坐过两次。 第一次,我意气风发,妄图逆天改命,却落得个道基尽毁,众叛亲离的下场。 第二次,我心如死灰只求一死,却在凡尘俗世中,找到了真正的道。 而这一次。 我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我只是来完成一个我该完成的使命。 我闭上了双眼。 丹田之内两颗元婴,同时睁开了眼睛,双手结印宝相庄严。 我识海之中,那棵贯通了三世的“道树”,开始无风自动,枝叶舒展,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吟唱着一曲,属于大道的古老歌谣。 我不再强求去“改变”什么。 我也不再刻意去“守护”什么。 我只是将我自己的心神,我那份经历了三世淬炼,早已圆融通透的意志。 彻底地放开了。 我将它,融入了身下的这座祭坛。 融入了脚下这片与我血脉相连的大地。 融入了头顶那片曾属于“星陨”的浩瀚星空。 我的意识,在这一刻脱离了这具名为“林清扬”的血肉构成的躯壳。 它化作了风,吹拂过秦岭的每一寸山岗,感受着松涛的呼吸。 它化作了水,流淌进长江的每一条支流,倾听着浪花的诉说。 它化作了光,洒落在这片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见证着人间的每一场悲欢离合。 我“看”到了,一个农夫在田间为新生的禾苗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我“听”到了,一个婴儿在母亲的怀中发出了第一声响亮的啼哭。 我“感”到了,一个老者在油灯之下为远方归来的游子缝补着一件衣裳。 爱,恨,情,仇,贪,嗔,痴…… 亿万生灵,亿万种念头,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充满了杂质,却又无比真实的众生愿海! 从前的我面对这片愿海,是畏惧的,是想要将它“炼化”,提取其中所谓的“纯粹善念”的。 而现在。 我不再“看”,而是“成为”。 我纵身一跃,将我那最后一丝,属于“自我”的执念,也投入了这片波涛汹涌的海洋之中。 我成为了那个喜悦的农夫。 我成为了那个啼哭的婴儿。 我成为了那个思念着游子的老者。 我成为了这芸芸众生中的每一个“我”。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也没有纯粹的是与非。 有的只是生命本身。 是那份在无常的命运之中,依旧坚持着那生生不息的渴望。 “轰——” 我的神魂,在这一刻,与那浩瀚的星图与那厚重的地脉,与那包容万象的众生愿海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天人合一。 物我两忘。 我的肉身在那座破碎的祭坛之上,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气息,皮肤渐渐地石化,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已坐化了千年。 一呼,一吸,都已断绝。 与这方天地,再无分别。 而我的神魂,已然远去。 它化作了这天地间,一缕无形的道韵,飘荡于九天之上,沉浮于红尘之中。 同游,同在。 安静地等待着。 那来自九天之外的,足以审判万物的,最终的问候。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章 星移斗转,三月将至 紫霄宫的硝烟散尽,龙虎山的风声依旧凛冽。我站在残破的殿前,手中紧握着那柄在战中险些崩裂的长剑,耳边回荡着张天师的话语:“三月之期,即将到来。”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头,沉甸甸地让我喘不过气来。 光明教的突袭虽被击退,但留下的疑问却如藤蔓般在我心底疯长——思柔的离去、护山大阵的崩坏、内廷与邪教的勾结,甚至那隐隐指向我的“星枢之人”的预言,无不让我感到命运的齿轮正在加速转动。 那一夜,我与师父在紫霄宫后山的偏殿中休整。大殿虽被战火波及,但山间的灵气依旧浓郁,带着几分清凉,抚慰着我疲惫的身躯。我盘膝而坐,试图通过打坐调息恢复气力,可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思柔那双复杂而坚定的眼眸。她说她并非真心与光明教为伍,可为何她的身影总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那护体金光,又为何与正道功法如此相似?这些疑问如乱麻般缠绕,我越是试图理清,越是陷入更深的迷雾。 “清扬,心神不宁,修行无益。”师父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低沉而平稳。他盘坐在我对面,手中拂尘轻轻搭在膝上,双目微闭,似乎早已察觉到我内心的波动。 我睁开眼,苦笑道:“师父,我知晓该静心,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我实在难以释怀。我知道是我凡心在动,道心不坚,可我总觉得,我们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走,避无可避。这种滋味真的很难受啊” 师父睁开眼,目光深邃地看向我,片刻后才缓缓道:“修行之人,难免会与因果纠缠。你身负星枢之力,又恰逢这乱世,自然会被卷入其中。白鹿居士的预言也好,光明教的追杀也罢,都是你命中注定要面对的劫数。心若不静,便无法看清前路;心若不坚,便无法跨越劫难。” 我沉默片刻,低头看向掌心。那柄长剑上的星纹在月光下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我丹田中真种子的脉动。自从在白鹿洞天中觉醒星枢之力后,我的修为虽已摸到金丹初期,可每一次催动星力那股力量,我都能感受到它带来的双重负担——既是助力,也是枷锁。师父曾告诫我不可过度依赖星枢之力,可面对光明教的围杀,我又怎能不拼尽全力? “师父,您说三月之期究竟意味着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道,“白鹿虚影在我识海中留下这句话,又提到‘荧惑守心’,这与光明教的阴谋有何关联?” 师父沉吟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破损的木窗。夜风吹入,带着山间的清冽气息。他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星空,缓缓道:“荧惑守心,乃是天象异变,古来视为大凶之兆。每逢此时,天地阴阳失衡,邪气易生,正气受抑。光明教主白华天选择此刻图谋不轨,定是想借此天时突破修为,甚至颠覆朝纲。而你身负星枢之力,或许正是白鹿居士留下的关键,用以平衡这场浩劫。” “平衡浩劫……”我喃喃自语,心中却升起一丝无力感。我不过是个刚入修行之道的少年,如何能担起如此重任?可转念一想,若我不迎难而上,又如何在这风起云涌的时代获得历练? “清扬,你不必急于给自己答案。”师父转过身,目光柔和了几分,“三月之期还有两个多月,这段时间,你需稳固修为,参透星枢之力的真正奥义。张天师已召集各大门派商讨对策,我们也需做好准备。不日,我们便下山,前往山西晋王府查探虚实。” “晋王府?”我一愣,随即想起那封密信中提到的“昴日星”方位,正是指向山西。那封出自司礼监的密信虽已被师父焚毁,可其中提及的“三月之期”与“荧惑移位”,无疑与光明教的阴谋息息相关。 “不错。”师父点头道,“光明教与内廷勾结已久,晋王府恐是他们的一处据点。我们此行,不仅要查明真相,还要为三月后的决战争取更多助力。”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压下,郑重道:“师父,我明白了。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随您一同面对。” 师父微微一笑,未再多言,只是示意我继续调息。他转身回到蒲团上,闭目入定,而我则重新闭上双眼,试图让心神归于平静。丹田中的真种子微微发热,星枢之力如涓涓细流,在我经脉间缓缓流转。我不再强求入梦,只专注于内视,将那股力量一点点融入气海,试图让它更加凝实。 三日后的清晨,我们告别张天师,踏上了前往山西的路途。龙虎山的弟子们仍在修葺护山大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土气息。张天师送我们到山门时,递给我一枚刻有雷纹的玉符,叮嘱道:“此符可助你抵御一次致命攻击,关键时刻或能救命。林清扬,三月之期,你是关键,切莫轻言放弃。” 我接过玉符,心中一阵暖流涌过,躬身道:“多谢天师,我定不负所托。” 山路崎岖,我们刻意避开了官道,沿着偏僻的小径前行。一路上,师父不时停下,用拂尘探查四周的气机,确保无人跟踪。我则紧握司南,观察磁针的动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自从星枢之力觉醒后,这司南似乎与我心神相连,每当有异动,它便会微微颤动,指引我避开危险。 数日后,我们途经一处荒凉的山谷。谷中雾气弥漫,隐隐透着一股阴冷之气。我正要开口提醒师父,却见他猛地停下脚步,低声道:“清扬,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四周的雾气中骤然窜出数道黑影。他们身披黑袍,手持弯刀,气息阴毒,正是光明教的邪修。为首之人蒙着面,手中握着一柄散发幽光的骨杖,冷笑道:“青玄子,林清扬,你们倒是命大,龙虎山那一战都没能要了你们的命。不过今日,你们可没那么好运了。”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拔剑在手。师父则挥动拂尘,沉声道:“光明教的走狗,屡次三番追杀我师徒,士可忍孰不可忍?” 那蒙面人桀桀一笑,骨杖一挥,周围的雾气顿时化作无数黑蛇,张牙舞爪地扑向我们。“白玉体可是难得的炉鼎,教主说了,活捉林清扬,献祭星枢之力,三月之期便可大功告成!” “献祭?”我心头一震,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原来他们不仅觊觎我的体质,还要利用星枢之力助白华天突破!我咬紧牙关,长剑一抖,催动星枢之力,剑身上顿时泛起一层星光,直刺向那群黑蛇。 “嗤嗤!”黑蛇与星光相撞,发出刺耳的腐蚀声,瞬间化为黑烟消散。那蒙面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哼道:“有点本事,但还不够看!”他骨杖猛地一顿,地面竟裂开数道缝隙,从中涌出滚滚黑气,化作一张巨大的鬼脸,向我们吞噬而来。 师父见状,拂尘一挥,青光大盛,化作一道光幕挡在我们身前。那鬼脸撞上光幕,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竟被生生震散。可那蒙面人并未罢休,他身后的黑袍人齐齐出手,手中法器喷吐出各种阴毒气息,将我们团团围住。 “清扬,护住气海,随我突围!”师父低喝一声,身形如电,拂尘化作千丝万缕,向四周扫去。我紧随其后,长剑舞动,星光如虹,与师父合力撕开一道缺口。然而,那些黑袍人似乎早有准备,阵法一动,竟将缺口瞬间补上。 “不好,是幽魂锁阵!”师父脸色微变,“此阵以邪魂为引,可困人于无形,清扬,切勿乱了心神!”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在龙虎山学过的破阵之法。幽魂锁阵虽阴毒,但若能找到阵眼,便可一击破之。我闭目片刻,催动司南,试图感应阵中的气机流转。果然,司南磁针微微一颤,指向了左侧一处不起眼的石堆。 “师父,阵眼在那!”我大喝一声,长剑直刺石堆。那蒙面人见状,脸色大变,骨杖急挥,试图阻拦。可他终究慢了一步,剑光如电,石堆轰然炸裂,一道黑气从中逸散而出,整个阵法随之崩解。 “走!”师父抓住时机,拉着我冲出重围。那蒙面人怒吼连连,却不敢追得太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消失在山谷尽头。 脱险后,我们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暂歇。我喘着粗气,额头冷汗淋漓,方才的激战虽短暂,却耗尽了我大半气力。师父为我把脉,皱眉道:“星枢之力虽助你破阵,但你气海尚未稳固,强行催动已伤了根基。今后若非生死攸关,切不可再如此冒险。” 我低头应是,心中却暗自庆幸。若非司南指引,这一战恐怕凶多吉少。只是,那蒙面人提到的“献祭星枢之力”,却让我愈发不安。光明教的目标如此明确,三月之期究竟会发生什么? 夜深时分,我取出《观道遗稿》,借着微弱的火光翻阅。残卷上的符咒自白鹿洞天后已清晰可辨,其中一段写道:“星移斗转,荧惑当空,阴阳交错,劫数难逃。”我反复默念,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明悟——三月之期,或许不仅是一场大战,更是关乎天人之争的转折。 “师父,您说这天下之乱,真能因我而定吗?”我忍不住问道。 师父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火堆上,缓缓道:“因你而起,未必因你而定。白鹿居士选中你,或许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能否扭转乾坤,还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握紧手中的残卷,心中百感交集。是啊,修行之路,从来不是一蹴而就。无论前路如何,我都必须一步步走下去,哪怕前方是无尽的风暴。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继续向山西晋王府进发。 一路上,光明教的追杀从未停歇,可我却逐渐适应了这份紧张与危险。每一次交手,我的剑法愈发纯熟,星枢之力的运用也更加得心应手。 终于,在二月初,我们抵达了山西地界。远远望去,晋王府的轮廓隐约可见,巍峨的城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我紧握司南,磁针剧烈颤动,似在警告我,前方正有一场更大的阴谋在等待。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错过之战,时空初啼(一) 养心殿中的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成铅块。 浓烈的龙涎香,夹杂着一股浓郁的汤药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十分压抑地充斥着这间帝国的中枢。 当我那穿着青色道袍的身影,如同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幻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殿中央时。 像一轮太阳,照进了大殿,驱散了污秽。 殿内所有的人,都猛地一震! 御座之上,那个曾意气风发,也曾焦虑疲惫的万历皇帝朱翊钧,此刻正虚弱地半躺在一张由无数锦缎堆砌而成的龙榻之上。 他瘦得几乎脱了形,眼窝深陷,面色蜡黄,那身本该象征着无上威严的明黄色九龙常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充满了讽刺。 他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在他的榻边,跪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一身衮龙袍,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忧虑与惶恐。 正是皇长孙,朱由校。 他的手中,还捧着一个刚刚做好的,略显粗糙的木质鲁班锁,似乎正准备献给他的皇爷爷,以博他一笑。 而殿下,则跪着数名太医院的院使,一个个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我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死寂的画面。 “仙……仙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万历。他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我,看到我身后那轮,由大道法则凝聚而成的金色光圈时,爆发出了一股回光返照般似的璀璨光芒! 他挣扎着,竟不顾一切地想要从龙榻之上爬起来! 他身旁的朱由校,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皇爷爷!您……” “快……快!”万历推开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就要行那君拜臣的大礼! “恭迎……护国真神……莅临!” 他的声音,沙哑,破败,却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祈求! 他身后的朱由校,与那些太医院的院使,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跟着,对着我这个突然出现的“神只”,叩首于地! “恭迎护国真神!”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在这压抑的养心殿中回荡。 我没有去扶他。 我已是化神。 神与此方天地平起平坐。受这人间天子一拜,因果之上,倒也受得起。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寄予厚望,也曾为之失望,最终,却又生出一丝怜悯的凡人帝王。 我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我离开清玄观闭死关之前,虽然已看出他有早衰之相,但绝不至于如此迅速地,油尽灯枯。 这其中定有蹊跷。 我的神识,如同一缕无形的清风,拂过他的身体。 瞬间,我便明白了一切。 他的体内,五脏六腑早已衰败不堪,生命精元,更是亏空得如同一个被戳了无数个洞的筛子。 这不是单纯的病。 这是……心病。 是那种因巨大的且无法承受的打击而导致的心神耗竭,油尽灯枯! 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让一位九五之尊,落到如此境地? “皇上,平身吧。” 我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股,能抚平一切焦躁与痛苦的奇特力量。 万历的身体,不再颤抖。 他缓缓地,在朱由校的搀扶下,重新躺回了龙榻之上。 他看着我,那眼神,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着家长惩罚的孩子。 充满了悔恨,充满了无助。 “爱卿……你……你闭关了多久?”他喘息着,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声音,问道。 “不久。”我平静地回答,“一晃,已有二十年。” “二十年……”万历的眼中,那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了下去。他苦笑着,喃喃自语,“是啊……二十年……对仙师而言,不过弹指一挥……可对朕,对我这风雨飘摇的大明……却是,足以天翻地覆的……二十年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与悲凉。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走上前,沉声问道。 万历,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那只早已瘦得如同鸡爪般枯槁的手。 指了指,跪在一旁的皇长孙朱由校。 “由校……”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你……你来,替皇爷爷,告诉仙师……” “是……皇爷爷……”朱由校,强忍着泪水,对着我,哽咽着,将这二十年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向我道来。 从他口中,我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冰冷的名字。 努尔哈赤。 后金。 天命。 萨尔浒。 …… 原来。 就在我闭关的这二十年里。 那个我曾在大金村,因一念之仁,放过的婴孩。 那个承载了白华天转世之魂的“天命之子”。 竟真的如我与张应韶天师,所推演的那般。 以一种,近乎于神话般的传奇姿态,崛起了! 他统一了女真诸部。 他建立了后金汗国。 他以“七大恨”,告天,悍然向大明宣战! 他的铁蹄,踏遍了整个辽东! 而大明朝廷,在经历了最初的轻视与错愕之后。 终于,在群情激愤的朝臣的裹挟之下。 在万历皇帝想起我临走前那句“警惕金钱鼠尾之人”,所挑起的深深的忧虑之下。 做出了一个最愚蠢,也最致命的决定。 举全国之力,集结了四十七万大军,兵分四路,攻伐后金,欲一战而毕全功,将那新生的后金政权,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正中了拥有白华天灵魂那人的计。 那是一场,赌上了整个大明国运的决战! 结果…… “萨尔浒……一战,陆续传来的都是坏消息”朱由校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颤抖与恐惧,“我大明……四十七万大军……恐要全军覆没……” “杜松总兵,战死……” “马林总兵,战况惨烈,生死未卜……” “刘綎总兵,生死未卜……” 一个个曾在大明军中,赫赫有名的将帅的名字,从他口中,被绝望地吐了出来。 我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我的手却在袖中,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了! 我虽然,早已预料到了大明的衰亡。 但我却没想到。 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如此之惨烈! “为什么……” 我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 “戚家军呢?” “戚继光死后,他留下的那支,足以镇守国门的百战精锐呢?” “为什么,不用他们!” 我的质问,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万历的心上! 他那本就蜡黄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噗——” 他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黑色的逆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锦被! “是……是朕……”他喘息着,眼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是朕,听信了朝中那些……那些文官的谗言……” “他们说……戚家军,乃戚氏私兵……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恐有……不臣之心……” “是朕……是朕亲手,将那支,我大明最后的脊梁,给拆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他那无力的拳头,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那声音,沉闷而又充满了绝望! 我闭上了眼睛。 我不想再看他那副,可悲而又可笑的模样。 愚蠢! 何其的愚蠢! 自毁长城!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几欲将这座养心殿都彻底掀翻的怒火。 我一挥手。 “开!” 我身前的空间,如同一面平静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一副由时空法则,凝聚而成的,巨大的,无比清晰的“圆光镜”,凭空出现!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养心殿的景象。 而是一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冰冷的辽东战场!就呈现在大家眼前。 我看到。 无数穿着大明制式铠甲的士卒的尸体,堆积如山。 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那不甘与绝望的表情。 一面面残破的绣着“明”字的大旗,倒插在血泊之中,被那凛冽的寒风,吹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哎!”我叹道: “来不及啦,后金已进入了最后合围。马林、刘??将军已殉国。” 尸山血海就在大殿前,身临其境地呈现。 而就在战场外围不远处,一座金碧辉煌的,充满了蛮族风格的巨大营帐拔地而起! 营帐之中,灯火通明。 一群留着金钱鼠尾,穿着厚重铠甲的女真将领,正围着篝火,大口地吃肉,大碗地喝酒,放声地狂笑! 他们的笑声张狂,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而在营帐的最上首。 一个身穿金黄色龙袍,面容坚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正高踞于虎皮大座之上。 他就是努尔哈赤。 就是那个,我曾在大金村,抱过的婴孩。 就是那个,承载了白华天转世之魂的…… 天命之子! 我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穿透了他那身由人间帝王气运,凝聚而成的龙袍。 落在了他那深邃且充满了野心与杀伐的眼眸深处。 我看到了。 那双眼睛里,属于“白华天”的那份邪异与疯狂,正在缓缓地苏醒。 第185章 错过之战,时空初啼(二) 圆光镜中的景象,如同一根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地刺入我的眼中,刺入万历与朱由校的心中。 那尸山血海,那震天的欢呼,那一张张充满了胜利者骄傲的狰狞笑脸,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御座之上,这个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帝王的愚蠢。 “为什么……” 万历的嘴唇在哆嗦,他死死地盯着镜中那个,高踞于虎皮大座之上,睥睨天下的身影,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疯狂与怨毒。 “为什么会这样……朕,集结了四十七万大军……朕拥有这天下最富庶的土地,最广袤的人口……为什么,会败给一个,小小的蛮夷部落……” 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在歇斯底里地质问着命运。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面镜子。 看着镜中那个我亲手“赐名”,又亲手“放虎归山”的男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 他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微微一动,竟仿佛穿透了圆光镜的阻隔,与我的目光,在时空的乱流之中,对撞在了一起! “嗡——” 养心殿内,那面由我用法则之力凝聚而成的圆光镜,竟在这无声的对视之下,泛起了一阵剧烈的涟漪! 一股充满了霸道、杀伐与帝王威严的无形气场,从镜中反向席卷而出! 殿内,那跪了一地的太医院院使,在这股气场的冲击之下,竟一个个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口鼻之中,都渗出了血丝! 就连已是储君之尊,身负一丝大明龙气护体的朱由校,也是脸色一白,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好强的气运! 我的心中也是微微一凛。 这才短短二十年,他竟已将女真的气运,与白华天那残留的魔魂,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单纯的努尔哈赤。 也不再是单纯的白华天。 他成了一个,集合了二者所有优点——天道赋予的雄才大略,与白华天的心机手段,是全新的,更加可怕的存在! 而我种在他识海深处的那颗“道心”种子,此刻,正被这股强大的,充满了侵略性的帝王气运,死死地压制着,蜷缩在角落里,光芒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我的脸色,彻底地沉了下来。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天命”的力量。 也高估了,我那一缕“道心”神念,所能起到的作用。 镜中努尔哈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挑衅与讥讽的微笑。 一股冰冷的,只有我才能听懂的神念,顺着我们之间的因果之线,直接在我的识海中,响了起来。 “林清扬……” “好久不见。” “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当年那可笑的‘一念之仁’,所换来的结果。” “你以为你给我种下了一颗‘善’的种子,就能改变什么吗?” “你错了。” “你只是为我这颗,注定要长成参天魔树的种子,浇上了最肥沃的,名为‘仁慈’的养料罢了。” “看看这片土地吧。” “看看这些因你的‘守护’,而变得软弱不堪的绵羊吧。” “他们都将成为我,统一这片大陆,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帝国的基石!” “而你……” 他的神念,充满了戏谑。 “你又能做什么呢?” “你已是化神。是这方天地,不容于世的‘异类’。” “你若敢对我这个‘凡人’出手,你便会立刻,引来天道的反噬!” “你的道心,将彻底破碎!” “你的飞升之路,将彻底断绝!” “哈哈哈哈!” “林清扬!你只能看着!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我,将你所珍视的一切,一点一点地碾碎!吞噬!” “这就是你的宿命!” 他的神念,像一根根毒刺,疯狂地扎入我的识海! 企图动摇我的道心! 而我在听完他这番充满了张狂与挑衅的宣言后。 脸上却没有半分他预想中的愤怒与挣扎。 只有一片,冰冷与死寂的平静。 “是吗?” 我的神念淡淡地回应了两个字。 然后。 我当着养心殿内,所有人的面。 当着那面,连接了两个时空的圆光镜。 缓缓地伸出了我的右手。 我的手很慢。 却又带着一种,无视了空间,无视了距离的,诡异的韵律。 我的手穿过了那面泛着涟漪的圆光镜。 穿过了那数千里的时空阻隔。 然后。 在后金大营之中。 在那无数女真将领,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之下。 一只由青色光芒构成的,仿佛来自于另一个次元的,巨大的手掌,凭空出现! 那只手无视了帐内所有的防御禁制,无视了努尔哈赤身上那股强大的帝王龙气。 如同一只捉拿小鸡的苍鹰。 一把掐住了努尔哈赤的脖子! 将他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虎皮大座之上,硬生生地提了起来! “呃——” 后金大营之内,努尔哈赤那张充满了霸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的双脚在空中无力地乱蹬着!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瞪得滚圆,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恐惧! 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反抗,但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在那只巨大的青色手掌面前,却弱小得,如同一个婴儿! “汗王!” “护驾!护驾!” 帐内所有的女真将领都疯了! 他们抽出腰间的弯刀,催动体内的气血之力,向着那只诡异的青色巨手,疯狂地劈砍而去! 然而。 他们的攻击,在接触到那只巨手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他们连伤到那只手,一根汗毛的资格都没有! 养心殿内。 万历与朱由校,早已看得呆若木鸡。 他们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们无法理解,眼前这如同神话般的一幕。 “你说的对。” 我的神念,再次在努尔哈赤那因窒息而即将崩溃的识海中,冰冷地响起。 “我是不能杀你。” “杀了你这个凡人,的确会脏了我的手,污了我的道。” “但是……” 我的声音,充满了不带任何感情的漠然。 “我可以废了你。” 我的那只,掐着他脖子的青色巨手,五指猛然收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噗——” 努尔哈赤,猛地喷出了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逆血! 他那身强横的,足以与妖兽角力的肉身,在这一握之下,经脉寸断,骨骼尽碎! 他那股强大的,充满了侵略性的帝王气运,也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萎靡了一半! 而我种在他识海深处的那颗,“道心”种子。 在失去了帝王气运的压制之后。 光芒,大放! “你不是喜欢杀戮吗?” “你不是喜欢,将别人的痛苦,当成你胜利的基石吗?” 我的神念,像一柄冰冷的刻刀,在他的神魂之上,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充满了“制衡”与“守护”法则的烙印! “从今日起。” “你每杀一个无辜之人,你便会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他临死前,所有的痛苦与绝望。” “你每发动一场不义的战争。” “你麾下士卒,所有的伤亡都将反馈到你的身上。” “去吧。” “去用你剩下的生命,去完成你所谓的‘天命’。” “去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圣君’。” “去为你曾经犯下的罪孽,一点一点地赎罪。” “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真正的宿命。” “今生,你是不能完成统一霸业了,等待转世吧,但转世,我给你种的种子,是不带记忆,会越转世越强,而你带白华天的记忆的魔种,却会越来越弱,你说,天道公平吗!” 说完。 我对着营帐的人喊: “放了剩下的士兵,让他们回家!“ 大帐的人都看向努尔哈赤。 他点点头(其实是我手指按的)。 传令兵紧急出去传令了。 我松开了手。 那只青色的巨手,如幻影般消失了。 努尔哈赤那如同烂泥般的身躯,重重地摔回了那张虎皮大座之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一种比死亡更让他难受的屈辱! 他知道。 他虽然还活着。 但他那个充满了野心与杀伐的“天命之子”。 已经元气大伤。 我收回了手。 养心殿内,那面圆光镜,也如幻影般消散了。 我没有再去看,龙榻之上那早已陷入了呆滞的万历。 也没有再去看那个用一种看神,又像看魔的眼神,看着我的朱由校。 我的心中没有半分复仇的快意。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终究还是出手干预了这人间的因果。 虽然我没有杀人。 但我却改了一个王朝的未来。 这其中的对错,功过。 我已经不想,再去评判了。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已化神,虽与这方天地齐平,但仍是九天之下的工具,或者说是道的执行人。 我在这个时候化神,他在这个时候举世,难道不正是天意吗。 那到底是我改变了这个世界,还是天意运行,其实这就是必然呢,讨论这个已没有意义了。 “人间事,终须人间了。” 我对着那早已失魂落魄的万历,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修仙教派的光明教已不复存在,正道联盟亦很难再插手这庙堂之事。” “皇上,君为正,你好自为之吧。你的寿数我不会改。” “派人出山海关,接那些还活着的士兵回家。” “他们都是大明的血脉。” “以后要用心对付这帮金钱鼠尾之人。” “他们暂时还不能入关,要警惕他们将来利用西北那个打着闯字举世的人。” 说完,我不再停留。 我转过身,向着殿外走去。 我的身影,在踏出殿门的瞬间。 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了。 “恭送护国真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留下那满室的药香,与一个黄昏。 第186章 秋云如烟,凡间历劫(一) 养心殿的沉重与腐朽,被我一步踏出,尽数抛在了身后。 我没有回星隐谷,也没有去任何洞天福地。 我的身影,如同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旅人,无声无息地,行走在江西各地之间。 脚下是蜿蜒曲折的古道。 身旁是郁郁葱葱的林木。 空气中,弥漫着南方特有的,潮湿而温润的草木清气。 我此行的目的,并非游山玩水。 而是为了守护。 在萨尔浒之战后,我已明白,一个王朝的气数,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但我却可以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长达数十年的乱世之中,为这片土地,为这个文明,留下一些不该被战火所吞噬的火种。 那些传承了数千年的经史子集。 那些记载了华夏民族,智慧与风骨的文字。 我要去寻访天下着名的藏书之所。 天一阁,嘉业堂,白鹿洞书院…… 我要用我的神通,将那些浩如烟海的典籍,尽数复制,然后藏于一处,绝对安全、不为人知的时空夹缝之中。 待到将来天下重归太平之时。 再让它们重见天日。 这便是我化神之后,为自己找到的新的“证道任务”。 一条润物细无声的守护之路。 这一日,我来到了庐山。 五老峰下白鹿洞书院,那座曾引领了宋明理学数百年风骚的圣地,便坐落于此。 我没有从正门进入。 我的身影如同一缕清风,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书院的层层院墙,来到了那座收藏了数万卷珍贵典籍的藏书楼前。 楼是座宋代的古楼。 飞檐斗拱,古朴沧桑。 楼内,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陈年书墨香与樟木防腐气息的独特味道。 我正准备施展神通,开始我那浩大的“复制”工程。 然而,就在我的神识,即将笼罩整座藏书楼的瞬间。 心毫无征兆地猛地一动! 一股无比熟悉,却又无比微弱的属于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波动,从藏书楼的二楼,悄然传来。 那波动,很轻,很柔。 像一缕在风中摇曳的烛火。 却又带着一种,如空谷幽兰般,坚韧而倔强的气息。 这气息太像了,简直太像了,是…… 如烟?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我不敢相信。 竟会在这里,以这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再次感受到她的气息! 这一刻,往往种种,闪电般浮现,思恋的情感再也压制不住。 我一步踏出。 身影已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藏书楼二楼,我站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之后。 我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地,从书架的缝隙之中,向着那股气息的来源,望了过去。 然后。 我看到了她。 她就坐在靠窗的一张书案之后。 身上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普通的,青色布裙。 头上挽着一个,最简单的妇人发髻。 脸上未施粉黛。 二十年的时光,从未在她那清丽的容颜上,留下什么痕迹,那仙姿容颜,简单,却如同月光照人心。 她,正是柳如烟! 只是她的眉宇间,少了几分,昔日的清冷与孤傲。 多了几分被岁月与风霜,打磨过的平和与温婉。 她的身旁,放着一柄,依旧用粗布包裹着的长剑。 手中正握着一管最普通的狼毫笔。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的日光。 在一卷,早已泛黄的古籍之上,一笔一划地认真地抄写着什么。 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纷扰,都与她无关。 她的眼中,只有她面前的那卷书,和她笔下的那些字。 我看着她。 看着她那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侧影。 看着她那因长时间伏案,而微微有些弯曲的脊背。 看着她那握着笔的,依旧,纤细而秀美的手。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又酸,又涩,又……暖。 她没有再回星隐谷。 也没有,像曾经的秋燕那样去东海,练那所谓的“忘情”之剑。 她竟然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这凡俗的,充满了书卷气的,白鹿洞书院。 以一种最笨拙,也最安静的方式。 在抄书。 她是为了生活吗?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就在我心神激荡,思绪万千之际。 柳如烟,似乎是抄得累了。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伸了个懒腰。 起身离开书院。 以凡人的方式,一步步地向自己的家走去。 书院的后山,叫后屏山,有一片宁静的竹林。 竹林边,搭建了一间雅致的竹屋,一条清澈的小溪。 溪上架着一座,古朴的石桥。 而我在目光看到她已回到家。 她在竹子编成的窗口边坐下,在书台前写着什么。 我的身影就那样静静地站立在那座石桥的中央。 穿着一身青色的儒衫。 长发被山风吹得微微扬起。 像一个刚刚从画中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我们四目相对。 隔着一扇窗。 隔着一片沙沙作响的竹林。 也隔着那二十年,物是人非的漫长时光。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平和与温婉的眼眸。 在看到我的瞬间,瞪得,滚圆! 手中的那管狼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了书案之上。 溅起了一小片墨迹。 染黑了,她刚刚写好的一页书卷。 却浑然不觉。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站在桥上,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嘴唇在剧烈地颤抖。 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 她想要站起来。 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 一股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不甘与等待。 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她再也控制不住。 两行滚烫的清泪,从她的眼角,奔涌而出。 “如烟……” 我站在桥上,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我对着她,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 却像一道惊雷,在她那早已,混乱不堪的识海之中,轰然,炸响! 她终于有了反应! 她猛地站起,推开旁边的竹门! 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她那金丹圆满的修为,脚步快而轻盈地划过溪边的草坪。 “师父——” 一声充满了委屈与思念,也压抑了二十年的呼喊,从她的口中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她跑上了石桥。 跑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扑进我的怀里。 她只是扬起了她那秀美的小拳头。 一下,一下,又一下。 毫无章法地捶打着我的胸膛! 那力道,很轻。 轻得像是在为我,拂去身上的尘土。 但每一拳,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砸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她一边捶,一边哭。 哭得像个孩子。 最终。 她打累了。 也哭累了。 她将她的头,深深地埋进了我的怀里。 双手,紧紧地抓着我胸前的衣襟。 仿佛,一松手。 眼前这个她念了也恨了二十年的人,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我伸出手。 将她那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身体,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闻着她发间那股,如空谷幽兰般的淡淡的清香。 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傻丫头……” 我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用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听过的,温柔的声音,轻声地说道: “我回来了。” …… 竹林边的石桌旁,一壶清茶,两只杯盏。 茶,是柳如烟亲手泡的。 用的是庐山顶上,最清冽的山泉水。 和她自己种的野山茶。 茶香,清冽,回甘。 柳如烟,早已止住了哭泣。 只是,那双美丽的眼睛,依旧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她低着头,双手捧着那杯,温热的茶,小口地啜饮着。 不敢看我。 那副模样,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 我看着她,心中,那份亏欠与怜惜,愈发地浓了。 “你……” “你……” 我们竟同时开了口。 又同时停了下来。 气氛在一时间,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我先笑了。 “你先说吧。” 柳如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低了下去。 她的脸颊,飞起一抹动人的红霞。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我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知她已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想通了很多。 心中一声轻叹。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平静地讲那场,在白桦山大战结束时,大家不欢而散后,发生的一切。 将我乃至关闭死关,冲击化神…… 一桩桩,一件件。 除了那关于“努尔哈赤”的天机之外。 都原原本本地,向她和盘托出。 我的叙述很平静。 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但柳如烟,却听得心惊肉跳。 她的那双美目越睁越大。 那张小嘴,也越张越圆。 她无法想象。 在我这风轻云淡的叙述背后。 究竟隐藏着,何等波澜壮阔,何等凶险,是传奇! 当她听到,我为了守护这方天地,竟不惜再次对抗天道,引来那九死一生的化神天劫时。 她的那颗刚刚才平复下去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手,不自觉地,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袖! “那……那你……” “我没事。”我,看着她那充满了担忧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我,成功了。” 柳如烟,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了石凳的靠背上。 “你……你这个疯子……” 她看着我,喃喃地,骂了一句。 那声音里没有了怨。 只有浓浓的,化不开的后怕与心疼。 我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那份再也无法掩饰的,真挚的情感。 我的心也跟着一起融化了。 我伸出手,将她那有些冰凉的,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地握在了我的掌心。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却被我握得更紧了。 “如烟。” 我看着她,那双因羞涩而不敢与我对视的眼睛。 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 “对不起。那场误会。”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也谢谢你。” “谢谢你这二十年来,未放弃过我,这点,我感受得到。” 柳如烟没有说话。 她只是将她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甚至能看到,她那白皙的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之上,都泛起了一层动人的粉红色。 “那场大战前,确实有些不好预感,但没预料到结果这么惨烈!” “金丹修士都报了名,他们仨也是主动报名的,我当时想说啥,可最后还是啥也说不出来。” “再后来,战事顺利,也就没注意了,最后决战,也特别安排他们只在外围,对付金丹高手,即使有些伤,我们这些元婴高手也能救护,没想到白华天这么狠!” “现在想起,要么是白华天识破我们的计谋,要么正道联盟出了内奸!白华天的方案一是利用祭坛灭我们元婴,夺龙珠,再灭整个正道联盟,建立政教合一的天下;方案二就是现在这种情况,打不赢,反正他们也不能飞升,不如带记忆在凡间实现霸业!” “要说私心,我也有,没强制让你们加入,一是你们确有更重要的任务,二是也怕万一!” “我第一次在东湖书院见到你,就惊为天人,后来又成了你师父,我也就把念头留在心里。” 我继续说道:“因为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因果。我怕会连累你。更怕影响你的心境。” “但现在!”我握着她的手缓缓地放在了我的心口,“我勘破了前尘,斩断了宿命。” “我的道心,已然圆满。” “我的未来将是那九天之上的星辰大海。” 我的目光变得无比的灼热。 “如烟,你可愿与我同行?” “去看一看那方全新的世界?” “去修一条新的大道?我们共修!” 我的话像一道炽热的火焰。 瞬间便点燃了她那颗早已为我等候了多年的心!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美丽的眼眸,此刻早已被一层幸福的,晶亮的,水汽所笼罩。 她看着我。 看着我眼中那份不带任何虚假的真诚与爱意。 她笑了。 那笑容如春日里最灿烂的桃花。 映红了她那绝美的脸颊。 她没有说话。 只是重重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日。 庐山之上,竹林之间。 清风拂过。 吹动了我那青色的儒衫。 也吹起了她那乌黑的长发。 两人的发丝在空中,轻轻地缠绕在了一起。 …… (这里讲讲什么是共修,共修不是普通人想的那种双修,更不是带凡人那点念头的东西。都修到这个境界了,凡人那点事,早忘了。修行到金丹期,身体开始变化,到元婴,生殖功能已消失。一定要说是恋爱的话,有点像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共修是一起修行的人完全共享给对方自己修行的体悟,两人可以共修,多人也可以;可以男女,也可同性别,只要大家修行方法与实力差不多,且志趣情感相投的即可,但这种方式只能在那方高维世界可以,本方天地不行。) 我没有立刻带柳如烟离开。 柳如烟抄书的目的与我不谋而合,她也怕战乱,想给后人留点什么,也想通过抄书,静心悟道。 我们在庐山脚下,那个她间竹屋住了下来。 旁边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子,叫石头村。 村子很小。 只有十几户淳朴的山民。 柳如烟来这已有五年,便一直住在这里。 她靠着在白鹿洞书院抄书换取微薄的酬劳。 然后用这些钱,在村子里办了一间小小的私塾。 免费教导那些山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我看着她那间简陋的,却充满了书香气的草庐。 每天看着那些围在她身边,用清脆,稚嫩的声音,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孩童们。 我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感动。 我明白了。 她这五年来,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 走着一条,与我殊途同归的守护之道。 我陪着她一起。 白天我在私塾里,教孩子们写字,画画。 她便在一旁,抚琴,煮茶。 午后,我们会一起去后山,采些野菜,野果。 傍晚,我们会坐在那座我们相见的石桥之上。 看着夕阳,一点点地落下。 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段日子是我,这三世以来,过得最平静,也最幸福的时光。 一段时日后,我准备提升她修为。 我开始陪着她修行。 我将我化神之后,对天地大道的所有感悟。 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她。 我用我的力量,为她洗筋伐髓,重塑道基。 柳如烟的修为一日千里。 不过短短数月。 她便从金丹圆满,成功地来到了元婴初期。 她的天劫就在庐山仙人洞边,我们常去的地方。(后人就叫它仙人洞) 一道道天雷如约而至,考验着如烟,也淬炼着她的身体。 柳如烟很从容,也许是这二十年的磨砺吧,很顺利就过关。 并且境界无比地稳固。 我知道是时候,该让她去走她自己的路了。 那条通往更高境界的路。 “如烟,”那一日,在石桥之上,我对她说道,“这方天地的灵气,日益稀薄。已不足以支撑你,走得更远。” “你该去一个更适合你修行的地方。” “去,以前我们去过的九泉秘境。” “那里有能让你修为再次突飞猛进的机缘。不要管他的关闭期与开放期,修至元婴圆满再出来” 柳如烟看着我。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不舍。 “那……那你呢?” “我,”我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星辰,“我会在一个更高的地方等你。” “等你修为圆满渡过天劫。” “化神后还要渡过真空劫,才能触发飞升,去往新世界。” “因为我的情况,特殊,真空劫时间会很长,你们一般比较短,我们应先后脚到,一起修行。” 柳如烟听着我那充满了承诺的话语。 眼中那份不舍,渐渐地被一种,充满了希望的甜蜜所取代。 她点了点头。 “好。” “九泉秘境开启的时间就要到了,我把开启的方式告诉你。” “对了,师父,新世界是怎样的呀。” “不知道!”我笑笑道: “不过比这里更纯粹,是修行更好的地方,但到了新世界,我们都得从头起,到那里我们都变成了那里的筑基期,从筑基期开始。” “啊!”柳如烟惊讶道。 “我们修到金丹以上的人,被这方世界认定为怪物,你的寿命以超过你凡人的定数,如果不修,一旦身死道消,灵魂无处安放,只能慢慢消散,所以超越凡人寿限的金丹者,只有一条路可走!秋燕和张凌,他们走的早,反而还可以转世。” “对了,秋云在不远的望仙谷,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柳如烟说道。 “是呀,得去面对了。” 第187章 秋云如烟,凡间历劫(二) 辞别了如烟,我并未在庐山的秀美风光中过多停留。 她有了自己的道,有了新的方向,我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亏欠,也终于卸下了一半。 另一半,在秋云那里。 我站在石桥之上,闭上双眼。神识如一张无形无质的巨网,瞬间挣脱了这方天地的束缚,向着整个神州大地笼罩而去。 江南的烟雨,北国的风雪,西域的黄沙,东海的潮声…… 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在这张网中,都化作了最细微的,一闪而逝的因果之线。 我很快便找到了她。 在距离庐山千里之外,一处位于湘西群山深处,地图上甚至都没有标注的偏僻山谷之中。 那里的气息,平和,宁静,甚至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与世隔绝的淡泊。 我一步踏出。 脚下的空间,如同一张被揉皱的画卷,在我面前迅速地折叠、延展。眼前的景象,从庐山的青翠竹林,瞬间切换成了湘西那充满了神秘气息的,连绵起伏的黛色群山。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我便已跨越了千里山河。 我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如同一缕再普通不过的山间清风,悄无声息地飘入了那座山谷。 谷口立着一块有些风化的石碑,上面用娟秀却又带着几分疲惫的笔迹,刻着三个字。 望仙谷。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入我的心口,泛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酸涩。 望仙…… 是期盼着仙人归来? 还是凝望着那条,自己早已放弃的仙路? 谷中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几十户人家,炊烟袅袅,鸡犬相闻。这里的村民,穿着朴素的土布衣裳,脸上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淳朴与安宁。 我看到,秋云就站在村口最大的一棵古榕树下。 她穿着一身,与当地村民别无二致的粗布麻衣,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脸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 二十年的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比柳如烟更加明显。她的眼角,已有了几缕淡淡的细纹。那双总是充满了冷静与睿智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哀愁与疲惫。 她的身旁,围着十几个扎着总角,穿着五颜六色小褂的孩童。 她正在教他们识字。 她的身前没有书案,只有一片用树枝圈起来的平整的沙地。 她的手中没有戒尺,只有一根,从榕树上折下的,带着绿叶的细长树枝。 她用那根树枝,在沙地之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像山谷里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溪。 孩童们便跟着她,用那稚嫩的带着浓重乡音的童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那画面,很美。 美得像一幅早已褪了色,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古画。 也美得让我心痛。 我没有上前。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之后,看着她。 看着这个,我最懂事,也最让我亏欠的大弟子。 看着她是如何用这种近乎于自我放逐的方式,在这凡尘俗世之中,苦苦地挣扎着,寻找着她那早已迷失的道。 直至日暮西山,最后一抹晚霞也被群山吞没。 孩童们才三三两两地,嬉笑着,打闹着,各自散去。 秋云依旧站在那棵古榕树下。 她没有立刻回去。 她只是抬起头,望着那因山谷的阻隔,而显得格外狭小,格外遥远的天空。 她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仿佛在透过那片天空,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看不到。 许久。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有对逝去亲人的思念。 有对前路未卜的迷茫。 更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深深的孤独。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 用手将那片沙地上,她写下的那些充满了希望与智慧的文字。 一点一点地,轻轻地抹去了。 仿佛在抹去一个早已不属于她的梦。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向着村子里,那间亮着最微弱的灯火的茅草屋,缓缓地走去。 她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显得那样的单薄,那样的孤单。 我的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我一步踏出。 身影已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挡住了她回家的路。 秋云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 当她看清站在她面前那个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身形笔直如松,眼神平静如渊的熟悉的身影时。 她那双总是充满了冷静的眼眸,瞬间瞪得滚圆! 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疲惫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 她的嘴唇也在剧烈地颤抖。 她想要喊出那个,她念了二十年,也怨了二十年的称呼。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 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云儿。”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副憔悴得让我心碎的模样。 我对着她轻声地呼唤了一句。 那声音很轻。 却像一把钥匙瞬间,便打开了她那冰封了二十年的心门。 “师父……” 她终于喊了出来。 那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委屈。 她没有像柳如烟那样对我拳打脚踢。 她也没有像秋燕那样,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只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将她的头深深地,埋进了那冰冷的,混杂着尘土与落叶的地面。 她那单薄的肩膀在剧烈地抽动着。 压抑了二十年的泪水,在这一刻无声地奔涌而出。 浸湿了她身前的那片冰冷的土地。 我没有去扶她。 我知道她需要这场宣泄。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陪着她。 任由那冰冷的月光,将我们师徒二人的影子拉长,然后重叠在一起。 许久。 她的哭声渐渐停了。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坚强的脸上,此刻早已是泪流满面。 “师父……”她看着我,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了怨,也没有了恨。 只有一种孩子在迷了路之后,终于看到家人的那种,深深的依赖与迷茫。 “弟子……错了。” 她开口了。 说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我的心猛地一揪。 “你何错之有?” “弟子,”她的声音,充满了自我否定,“不该离开清玄观……不该,放下联盟的事务……不该,像一个懦夫一样,躲到这个地方来……” “弟子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看着我那眼神,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师父,您教过我们,修行是为了守护。” “守护这人间的秩序,守护这天下的生灵。” “可是……可是,那一场大战,我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我们守护了什么?” “我们守护了天下,可谁来守护我们呢?” “秋燕她……张凌他……陈默他……” 她每说出一个名字,她的心就痛得抽搐一下。 “他们都做到了,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他们心中的道。” “可我呢?” “我这个所谓的大师姐,我这个所谓的观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离我而去……” “师父,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什么是道?” “我们所追求的那个虚无缥缈的道,真的比我妹妹的命,还重要吗?” “我甚至……我甚至在想……”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微弱。 “我是不是可以散去这一身的修为……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那样,或许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痛苦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把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来来回回地割着。 我知道这是她这二十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折磨着她的心魔。 若不解开这个结。 她这一生都将被困在这“望仙谷”中,画地为牢,再无寸进。 我缓缓地蹲下身子。 伸出手将她那冰冷的,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握在了我的掌心。 “云儿,”我看着她,那双充满了迷茫与痛苦的眼睛,我的声音无比的柔和,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没有错。” “错的是师父。” “是师父,当年太过狂妄,太过自负。才会酿成那样的惨剧。” “是师父,亏欠了你们。” 我将那日,在庐山之上对柳如烟说过的,关于那场大战的真相,关于我那颗狂妄之心,再次,原原本本地向她坦白了一遍。 我没有为自己做任何的辩解。 我只是将我所有的错,都血淋淋地剖开来,放在了她的面前。 秋云呆住了。 她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至于道。” 我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道不在天上,也不在书里。” “它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从前,我们以为守护,就是要去改变什么,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现在师父明白了。” “真正的守护不是改变。” “而是传承。”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秋燕,她没有死。” 秋云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她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开始了她新的旅程。” 我平静地将那关于“轮回转世”的奥秘,告诉了她。 “我正在寻找她。” “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 “到那时,她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她或许,会变成一个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全新的生命。” “而你,”我看着秋云,那双因激动而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睛,“你的道,你的新的使命。” “便是去引导她。” “去在你妹妹,转世之后,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身边。” “将我们隐仙派的道,将我们清玄观的精神,将那份属于‘守护’的火种,重新交到她的手上。” “同时,”我的声音,变得无比的郑重,“在这场,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尽你所能去保留,去传播那些,属于我们华夏文明最宝贵的火种。” “让那些在黑暗中摸索的后人,不至于彻底地迷失方向。” 我的话像一道,划破了二十年漫长黑夜的闪电! 瞬间便照亮了她那早已被迷茫与痛苦所笼罩的道心! 她明白了! 她终于彻底地明白了! 她的道,不在于杀伐,不在于战斗! 而在于这更宏大,更长远,也更艰难的传承与引导! “师父……” 她的眼中那最后一丝,迷茫与痛苦,也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与坚定! 她找到了,她的新方向! “弟子……明白了!” 她对着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这一个头,不是为了拜别。 而是为了……新生! 我看着她,那张重新焕发出神采的脸。 我的心中那最后一份,沉甸甸的亏欠,也终于彻底地放下了。 我笑了。 “起来吧。” 我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只是,”我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条路,会很长,很孤独。” “或许,你会是最后一个飞升的。” 秋云也笑了。 那笑容,像雨后的彩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坚强。 “弟子,不怕。” “因为,弟子知道。” 她看着我,那眼神,充满了无限的信赖。 “师父,会在那一方新世界,等着我。” “再当我的师父。” 我的心猛地一暖。 我点了点头。 “好。” “一言为定。” 我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像二十年前,她还是那个跟在我身后,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丫头一样。 “走吧。” “此地凡尘气太重,已不适合你修行。” “为师,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白鹿洞天。” 说完。 我不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我拉起她的手。 向前轻轻地,踏出了一步。 “嗡——” 秋云只觉得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折叠! 那熟悉的村落,那熟悉的古榕树,那熟悉的湘西群山,都在一瞬间,化作了,流光溢彩的线条! 她仿佛被拉入了一个,由星辰与时空构成的瑰丽的隧道! 她的身体没有半分不适。 因为她那只被我握着的手,传来了一股无比温暖,无比厚重,足以让她抵御任何时空风暴的力量!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当她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时。 她已经站在了一片,她从未见过的如梦似幻的仙境之中。 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灵雾。 脚下是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玉石地面。 远处是神骏的白鹿,在开满了奇花异草的仙境之中,悠闲地漫步。 天空之中,竟悬浮着一轮太阳与一轮明月! 日月同辉! 这……这不就是…… 秋云,呆住了。 她上次与师父来的白鹿洞天嘛,还有个漂亮得不要不要的白鹿仙子。 而我,就站在她的身边。 看着她那张大了小嘴一脸呆萌的可爱模样。 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第188章 白鹿洞天,劝人飞升 白鹿洞天的空气,甘甜得像蜜。每一缕都蕴含着纯净的,未被凡尘俗世污染的乙木灵气。 秋云,还沉浸在那一步跨越千里的震撼之中,她的小脸涨得通红,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沉静的眼眸,此刻,却像两个好奇的孩童,贪婪地打量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仙境。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灵泉边,几头毛色雪白,头顶长着珊瑚般犄角的神鹿,正优雅地低头饮水。它们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抬起头,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好奇地望了过来,没有半分惧怕。 她看到了,更远处的山坡上,一株株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正肆意地绽放着。它们的花瓣之上,流淌着淡淡的灵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异香。 “这……这里就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白鹿洞天,你来过一次的地方。”我替她回答道,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此地的灵气,比之外界要浓郁百倍,且与世隔绝,不受任何纷扰。最适合你静心潜修。上次我们来这里,可费了些劲,是吧。” “林道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个清冷却又带着几分欣喜的悦耳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们身旁响起。 声音未落一位身着白色霓裳,气质清雅如月中仙子的美丽女子,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她的眉心,那弯银色的月牙印记,在洞天那柔和的光芒之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 正是白鹿一族的族长,白鹿仙子。 “仙子。”我对着她,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化神之后,我与她,在境界上已是同辈之上,无需再以前辈之礼相待,同辈见礼,更合适。 白鹿仙子看着我,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赞叹,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喜。 “恭喜道友,勘破迷障,终证大道。”她对着我,郑重地行了一个平辈的道礼,“你如今的气息,圆融通透,与天地相合,怕是距离那最后的飞升之日,亦不远矣。” “仙子谬赞了。”我摇了摇头,侧过身,将身旁依旧有些拘谨的秋云,介绍给她,“这位是我的大弟子,秋云。此番前来,是想叨扰仙子,借贵宝地,让她在此潜修一段时日。” 白鹿仙子的目光,落在了秋云的身上。 她上下打量了秋云一番,那目光温和而又充满了善意,让秋云紧张的心情,也为之一松。 “根骨上佳,心性沉稳,是个好苗子。”白鹿仙子微微颔首,随即又有些惋惜地说道,“只是似乎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且道心之中,似有郁结,以至于修为停滞不前。” 我闻言心中一声轻叹。 秋云这些年,为了清玄观,为了整个联盟,耗费了太多的心神,早已耽误了自身的修行。 “无妨。”我看着秋云,眼中充满了鼓励,“从今日起,你便安心在此地修行。所有俗务,皆不必再理。你的道,不在于一时之快慢,而在于水滴石穿的坚守。” “是,师父。”秋云对着我与白鹿仙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秋云,拜见仙子前辈。日后修行,还请前辈多多指点。” “不必多礼。”白鹿仙子笑了,她伸出手,亲切地拉住了秋云的手,“你既是你师父的弟子,便也是我白鹿洞天的客人。此地,你可随意走动。若修行上,有何不解之处,随时都可来寻我。” 她又对身旁一头通体雪白的小鹿,吩咐了几句。那小鹿通人性地点了点头,走到秋云的身边,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秋云的手。 “这孩子,会带你去寻一处,最适合你修行的清静洞府。” “多谢仙子前辈。”秋云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她跟着那头可爱的小鹿,一步三回头地,向着那片开满了奇花异草的山坡深处走去。 看着她那重新燃起希望的背影,我的心中,也感到了一丝欣慰。 送走了秋云,白鹿仙子将我引至一处,位于灵泉之畔的白玉凉亭之中。 她亲手为我,泡上了一壶用洞天之内,那株千年灵茶的嫩芽所沏的香茗。 茶香,清冽,入口之后竟化作一股精纯的灵气,直透四肢百骸,让人神清气爽。 “好茶。”我由衷赞道。 “道友喜欢便好。”白鹿仙子,在我对面坐下,她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好奇,“道友此番前来,除了安置令徒之外,恐怕还有别的事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实不相瞒。清扬此来,是想劝仙子,与我等一同飞升上界。” 我的话,让白鹿仙子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沉默了片 刻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无奈与萧索,“只是,我白鹿一族,身负守护这方洞天的宿命。我身为族长,又岂能擅离职守。” “宿命?”我看着她,那张清丽的容颜之上,那抹与生俱来的,淡淡的忧愁,沉声说道,“仙子,恕我直言。这方天地,早已不是上古之时,那灵气充裕,大道昌盛的人间了。” 我将那关于“末法时代”的残酷预言,将那“天道弃子”的宿命,再次原原本本地,向她讲述了一遍。 “白华天虽已伏诛,但魔渊未灭,其碎片已散落人间,化作了无数灾祸的种子。那承载了他转世之魂的‘天命之子’,亦已降世。未来数十年,乃至数百年,这片神州大地,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战火与动荡之中。” “届时,天道崩坏,法则不存。你这方与人间气运相连的洞天福地,又能独善其身到几时?” “与其抱着那所谓的‘宿命’,与这艘注定要沉没的大船,一同葬身于海底。” “为何不选择,去那一方更广阔,更适合我们修行的新天地,为白鹿一族,为那白鹿居士,留下真正可以万古不灭的传承火种呢?” 我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白鹿仙子的心上! 她那总是带着几分淡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剧烈的动摇与挣扎! 她手中的茶杯,在微微地颤抖。 杯中的茶水,泛起了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她何尝不知我说的都是事实。 她身为元婴巅峰的大修士,对这方天地的气运变化,感知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能感觉到,这方洞天的灵气,正在以一种,虽然缓慢,却不可逆转的速度,流逝着。 她能感觉到,那条将洞天与人间界,连接在一起的法则之链,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 她所谓的“守护”,不过是在延缓一场,注定要到来的死亡罢了。 可是…… “我……”她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我放不下。” “放不下这片,我族,生活了数千年的故土。” “也放不下居士,当年留给我的……嘱托。” 我看着她,那副被宿命与责任,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我的心中,一声轻叹。 我伸出手,在身前的虚空之中,轻轻一划。 一道由时空法则凝聚而成的水镜,凭空出现。 镜中映出的不是这洞天仙境的景象。 而是,我那座位于清玄观后山的无名孤坟。 是那株在寒风中,依旧挺拔傲立的青松。 “仙子,你看。” 我指着那座孤坟,平静地说道:“此冢,乃我恩师之墓。” “他亦有,他放不下的东西。放不下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放不下这摇摇欲坠的正道联盟。” “所以他选择了用他的命去换取,一个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放下’的机会。” “他用他的死,告诉了我一个道理。” 我看着白鹿仙子,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真正的守护,不是固守。” “是传承。” “真正的放下,不是舍弃。” “是为了一个更重要的未来,而做出必要的取舍。” 我的话,像一道划破了数千年迷雾的闪电! 瞬间,便击碎了她心中那道名为“宿命”的枷,名为“责任”的锁! 她呆呆地看着那座无名的孤坟。 又看了看我,那张平静的,却仿佛蕴含着无上大道至理的脸。 她的眼中那份挣扎与痛苦,渐渐地散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与释然! 她明白了。 她终于彻底地明白了。 白鹿居士,让她守护的不是这座冰冷的洞天。 而是白鹿一族,那份不屈的,高贵的,传承的血脉! 她缓缓地站起身。 对着我,这个为她解开了数千年心结的“道友”。 深深地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大礼。 “多谢,道友点化。” 她的声音,不再有半分萧索与无奈。 只有一种,勘破了迷障,重获新生的轻松与坚定! “我明白了。” 她看着我,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 “白鹿洞天,本就有一个,由上界祖师,留下的独立的飞升名额,无需占用道友,那宝贵的十个名额。” “待我处理好族中事务,安排好此地传承。” “我便会,引动天劫,尝试踏出那最后一步。” “若侥幸成功。”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动人的,美丽的微笑。 “希望能在那一方新世界。” “与道友再会。” 我看着她那张重新焕发出神采的脸。 我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 “一言为定。” 第189章 帝崩国殇,新的征途 在白鹿洞天又盘桓了数日,待秋云的道心与修为,彻底稳固之后,我便向白鹿仙子,辞行了。 洞天之外,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凡俗世界。 我没有再回庐山。 也没有回星隐谷。 我如同一缕无形的道韵,一个孤独的观察者,行走在这片我曾拼尽全力守护故土,此刻,却如同听画本般,以旁观者的身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步步滑向深渊。 我用一种滑过空间的方式,我的足迹,踏遍了十三布政使司的土地。我亲吻过大地,抚摸过小花,沐浴过小河。我以我的方式,感受着它的气息,映入脑海;我以我的方式,表达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留恋。 但我还是看到了这片土地上的一些不和谐。 我看到了,江南的织机,依旧在吱呀作响,织出的却是越来越奢靡的绫罗绸缎。而那些衣衫褴褛的织工,却在为下一顿的生计而发愁。 我看到了,中原的沃野依旧在产出金黄的麦浪,但那些粮食却被囤积在一个个脑满肠肥的粮商的仓库之中,等待着一个可以卖出天价的灾荒之年。 我看到了,黄河的河堤在连年的失修之下,早已是千疮百孔。而那些本该用于修缮河堤的银两,却变成了京师之中,那些权贵们杯中的美酒,怀中的美人。 我看到了,朝堂之上,东林党的崛起,党同伐异,倾轧不休。 我看到了,江湖之中,人心败坏,礼崩乐坏。 这艘名为“大明”的巨轮,它的船底,早已被无数只贪婪的蛀虫,啃噬得百孔千疮。 它正在不可逆转地缓缓沉没。 而那御座之上的掌舵人,却早已心力交瘁,无力回天。 也让我意识到,凡人要成神,成为世间的主宰的道路还漫长! 泰昌元年秋。 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我正盘膝坐于泰山之巅,观那云海翻腾,星河轮转。 我的心中,毫无征兆地猛地一动! 那股我留在万历皇帝身上的因果之线,在这一刻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我感受到那枚我留给他的星辰玉佩的碎片,所蕴含的最后一丝守护之力。 “啪”的一声彻底碎裂! 我的双眼,猛地睁开! 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里的时空阻隔,落在了那座充满了死亡与腐朽气息的紫禁城。 我“看”到。 乾清宫的龙榻之上,那个刚刚登基了仅仅一个月的泰昌皇帝朱常洛,正痛苦地在床上翻滚着。 他的面色发黑,嘴唇发紫,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黑色的血液。 是中毒之相。 是那桩在未来将搅动整个大明朝堂,引发出无数血雨腥风的“红丸案”。 他的身旁跪着一个,穿着太子衮龙袍,面色惨白,六神无主的少年。 正是朱由校。 他的手中,还死死地攥着,他皇爷爷留给他的那枚,已经碎裂的星辰玉佩。 “仙师……救我父皇……救救大明……” 他那充满了绝望与祈求的,无声的呐喊,顺着那条,早已断裂的因果之线,微弱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的心中一声轻叹。 我终究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太上忘情。 我一步踏出。 身影已然出现在了,那充满了死亡与阴谋气息的乾清宫之内。 我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只是,像一个幽灵,静静地站在那张巨大的龙榻之前。 我看着,那个在剧毒的折磨下,早已不成人形的大明的第十五位皇帝。 他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 即便是以我化神之境的通天修为,也不能保他不死。 无法,再为他续上一日之命。 天命,不可违。 我缓缓地伸出手。 一股柔和的,充满了“生”之法则的青色光晕,从我的指尖涌入了他的体内。 为他驱散了那侵入骨髓的剧毒,也抚平了他临死前那巨大的痛苦。 朱常洛,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渐渐地舒缓了下来。 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早已涣散的眼睛。 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我。 他那张,发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解脱的微笑。 “仙师……您……您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我没有说话。 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朕……朕知道……朕不行了……”他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跪在他身旁,早已哭成了泪人的朱由校的手,“朕……朕,将这江山……将这……大明的未来……托付……托付给你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我。 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睛里,充满了最后的哀求。 “仙师……求……求您……帮帮……由校……帮帮……大明……” 我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会尽力护他一世周全。” 我给了他一个我唯一能给的承诺。 朱常洛听到了我的承诺。 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了最后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抓着朱由校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大明泰昌皇帝,朱常洛,驾崩。 在位仅二十九天。 我看着那个抱着自己父亲冰冷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 我没有去安慰他。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他必须自己学会长大。 因为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比他父亲,比他皇爷爷,所面对的都要更加,险恶,更加,混乱的世界。 我没有再停留。 我的身影,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这充满了悲伤与阴谋的宫殿之中。 天启帝,在混乱中登基。 大明王朝,正式进入了它最后的,也是最风雨飘摇的倒计时。 那个被后世,称为“九千岁”的大宦官,开始在这混乱的朝局之中崭露头角。 那支将在未来,耗尽大明最后国库的“关宁铁骑”,也将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 而我。 则站在那高高的紫禁城的城头之上。 我望着这片,即将陷入数十年战火与动荡的土地。 我的心中没有了悲悯也没有了无奈。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的化神之路,已经走完。 但我的“证道之路”,才刚刚开始。 我不再试图去挽救一个注定要灭亡的王朝。 我的道是要在每方天地护佑大道的运行,包括甚至护佑劫难的来临,因为它既是灾难,也是凤凰涅盘的考验。这场注定要到来的乱世之中,我只能护佑文明的火种。 去守护那传承了数千年,即便是在最黑暗的时代,也未曾真正熄灭过的华夏文明火种。 去守护那些,最值得守护的东西。 尽力去守护那些,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无辜的百姓。 这将是一条比我之前走过的任何一条路都更长,也更艰难的道路。 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充满希望。 因为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等着我。 也有一些我挂念的人,在等着我。 第190章 神游天地,初感排斥 泰山之巅,玉皇顶。 我立于那块被历代帝王膜拜过的巨岩之上,脚下是翻涌奔腾的云海。天启四年的寒风,比铁器更冷、更硬,足以切裂肌肤,却在我身边化为一圈圈无形的涟漪,被道韵化解。 我心念一动,围绕玉皇顶,在空中轻轻步履,一圈一踏步,一圈圈走,一圈圈看,感受这千年的历史道韵。 其实并非我的双眼在看。 化神之后,这具肉眼有点多余,更像是装饰。我的神魂,早已与这方天地密网般联系,同这方天地以及这浩瀚太虚融为了一体。 我轻轻落下,盘坐在巨岩上。皎洁的月光洒在我衣衫上,泛起银光。万籁俱静,仿佛世界不真实,只有清风在我耳边吹拂,带来大量信息。 向东,“看”到那浩瀚无垠的东海,在清晨的第一缕紫气之中,每一次潮起潮落,都像一颗巨大心脏的搏动,充满了磅礴的生命力。深海之下,一只那么可爱的熟睡的巨兽翻了个身,搅动起万顷波涛,那梦呓般的低吼,在我听来如在耳畔,亲切、自然。 向西,“看”到那巍峨连绵的昆仑,万山之祖,如一条白色巨龙,静卧于天地之间。我能“听”到白芷在玉虚宫中,那平静悠长的呼吸,她体内的灵力,如同昆仑山巅那终年不化的积雪,纯净而又清冷。她的道心,已然稳固,感受到她的呼吸,我是那么的安详与舒适。 向南,“看”到庐山深处,那片熟悉的竹林,那座我亲手为如烟布下的聚灵阵,正安静地运转着。她盘膝于仙人洞内,周身灵气氤氲,那柄曾名为“忘情”,后又被我改为“守护”的剑,静静地悬于她的膝上,剑鸣声中,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温润,感受到她的气息,就如现在的月光一般。 向北,“看”到那片白山黑水之间的广袤雪原。那道曾属于努尔哈赤的,充满了霸道与杀伐的帝王气运,被我一指重创之后,萎靡了许多。此刻,它正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潜伏在白山黑水的气运之下,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而我种下的那颗“道心”种子,则依旧坚强不屈地在散发着微光。我感受到努尔哈赤在计划他的百年大计了。 神念所及,九州万方,尽收眼底。 我能“看”到,那条贯穿了整个神州大地的龙脉,它曾是何等的金光璀璨,气势磅礴。而如今,它却像一个重病缠身的老者,光芒黯淡,气息微弱。我甚至能“听”到它那发自大地深处的,充满了疲惫与悲哀的,一声声低沉的哀鸣。让我惋惜又无奈。 我也能“听”到,这片土地上,亿万生灵的祈愿。 在京师的深宫之中,那个名叫朱由校的年轻的天启皇帝,正对着一堆精巧的木工构件,喃喃自语。他在祈求,他的帝国能像他手中的榫卯结构一般,严丝合缝,坚不可摧。可他的声音里,却充满了对朝堂之上那些极度聪明却党同伐异的文官的厌倦,是对失去儒家文化信仰只把儒家学说做刀盾的讽刺。 在西北的边陲,一个衣衫褴褛的贩马汉,正蜷缩在冰冷的城墙角落里,怀中揣着一个早已干硬的窝头。他在祈求,能活着见到明年的春暖花开,能再尝一口,家中婆娘做的热汤面,他却给我似乎熟悉地感觉,对了,陈默曾经救的那个义军头头,也许是他父亲吧,太像了。 在江南的富庶之地,徐家背后支持的粮商,正对着满屋的金银,贪婪地祈求着,下一场更大的天灾,好让他囤积的粮食,能卖出一个让他心满意足的天价。 喜悦,悲伤,希望,绝望,贪婪,仁善…… 无数道,或明或暗,或强或弱的念头,如同一条条无形的丝线,从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升腾而起,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又无比复杂的,名为“众生”的网。 这就是化神。 这就是我曾苦苦追寻的“天人合一”。 我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成为了这天地的一部分。心跳,与大地龙脉的脉动同频;呼吸,与这众生愿海的潮汐共律。 我不再为单一的事件悲喜,更深刻地理解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理。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全知全能,言出法随的无上境界之中。 然而。 就在我的神魂与这方天地融合得最深,最紧密的那一刻。 一股冰冷的,漠然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排斥之力,毫无征兆地从这方天地的法则之中,悄然浮现。 起初那股力量很微弱。 像是一阵拂过湖面的微风,只在我那早已与天地同化的神魂之中,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压制。 而是一种纯粹的,来自本源的驱逐。 仿佛我这个生命体,对于这方天地而言,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异类”。是一个超出了它法则容纳极限的“病毒”。 整个天地的法则,正在本能地自发地想要将我这个“病毒”,排挤出去,清除出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全知全能的玄妙感觉,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就像一个无辜的孩子,突然发现他所赖这个家,正在想方设法地,要将他抛弃,是那样的难过与无助。 为什么?! 我曾逆天而行,强改国运,天道降下雷劫将我打落凡尘,我懂。 可如今,我已勘破了“逆天改命”的执着,走上了“顺天应人”的守护之道。我不再试图去干预一个王朝的气数,我只想在这场注定的乱世洪流之中,为这片土地,为这华夏文明的火种,尽一份绵薄之力。 为何这方天地依旧不肯容我?! 正如白华天死前所言,我们这些超越了凡俗极限的修行者,终究只是这方天地注定要被淘汰的“弃子”? 天道真的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没有任何超凡力量存在,一个纯粹的凡人世界? 那师父他用生命换来的那份“天机路引”是天道最后的慈悲,还是一个残酷的玩笑? 一个个疑问,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又纷纷熄灭。 我那圆融通透,与天地相合的道心,让我露出了一丝微笑,一山不容二虎! 随着那股排斥之力变得越来越清晰,也更加强大! 我能“听”到,我周身的空间,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脚下那块坚硬的泰山岩石,其内部的法则结构,正在排斥着我的双脚。呼吸的每一缕天地灵气之中,都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我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若有若无地笑笑。 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 或许一年或许更短。 我便会被这股无处不在的排斥之力,硬生生地从这方世界挤压出去!这就是飞升? 嗯。 我还不能走! 我答应过师父,要替他守护这片土地! 我还要去寻找秋燕与张凌的转世!去引导他们,重归道途! 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完成! 我与这片红尘的因果,还未曾了断! 我轻轻攥紧了双拳!然后又松开。 那眼中瞬间因迷茫而产生的涣散,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一往无前的决绝! 不再像以前那么焦躁,而是看起来,更加平静与平和。 那些看似矛盾的问题,在我心中已是胸有成竹。排斥力我不害怕,而是欣然接受。 学习法则,掌握法则,利用法则,守护法则,这才是自己应该开辟出一条新的路! 神魂不再被动地承受那股排斥之力。 而是化作了只手,无形无质,却又充满智慧与感知! 以我这三世的感悟,以我那刚刚才证得的化神道果为引! 轻轻地向着那包裹着我的无处不在的排斥法则,摸了过去! 我要找到它的源头! 我要“看清”它的本质! 我要寻到那可以让我留在这片土地之上的一线契机! “嗡!” 神魂与那方天地的排斥法则,在无形的层面,进行了一次最直接,最亲密的接触! 整个泰山之巅风云变色! 云海翻腾如沸腾的开水! 我脚下的玉皇顶发出一声剧烈的轰鸣,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从我的脚下向着四周蔓延而去! “噗——” 脑海闪出一片白光,接着是大量的信息涌入,从这方天地灵气本源,灵气怎样幻化为基本微粒,怎样幻化空间,按怎样的法则组成五彩斑斓的世界。生灵的使命,特别是人的使命等,太多的信息涌入我的大脑。 脸上没有半分沮丧。 反而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我了然我的使命,我了然我的归属,还有那…… 就在刚才那次亲密触碰间。 我看到了。 在那层坚不可摧的充满了突起的法则之壁上。 存在一个微小且隐秘的…… 漏洞! 第191章 须弥虚空,世界倒影(一) 神魂与那方天地法则触碰的瞬间,我并未如预想中那般被一股巨力弹开。 那无处不在的排斥之力,仿佛一只无形而温和的大手,不容抗拒地,将我的神魂与肉体,轻轻地包裹其中,然后推向另一空间,巨岩上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缕彩虹。 感觉到周遭的一切都在消散。 凛冽的寒风,翻涌的云海,坚硬的岩石,甚至是光与暗的界限……所有属于人间界的感官体验,都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剥离。没有下坠,也未曾上升,更像是在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水之中。 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过程,仿佛我的“存在”本身,正在被一个更高维度的存在,从“现实”这幅画卷上,小心翼翼地揭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当我的意识再次凝聚回到肉身时,我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处奇异到极致的空间。 四周再无天地之分,上下的概念也已消失。我“悬浮”于一片宁静的‘温水’之中,无数条璀璨的能量流,如同一条条由星辰汇聚而成的银河,在周身静静地流淌。它们有的炽热如日,有的冰冷如渊,有的生机勃勃,有的死气沉沉。 这些能量流毫无阻碍地穿过我的躯体,能清晰地“尝”到每一道能量流中所蕴含的独特法则气息。它们冲刷着我的神魂,却带不来丝毫伤害,反而像是在进行一种最深层次的洗礼,让我对天道构成的基本法则,有了更加直观的感悟。 这便是……那个“漏洞”里的世界? 我心念一动,尝试着去触碰那些能量流。然而“手”却径直穿了过去,仿佛我与它们,分属于两个互不干涉的维度。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观察者。 我开始审视我所在的这片奇异空间。 它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球体。而在我意识所能感知到的“前方”,是一面同样无边无际的,巨大到令人心生敬畏的“镜子”。 那镜子并非由实体构成,而是一层薄如蝉翼,却又稳定无比的光幕。它就在那里,静静地倒映着一幕幕景象。 我的神念随意一扫,看到了皇城。 京师的皇城之内,神识聚焦到年轻的天启皇帝朱由校,他正心烦意乱地推开身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痴迷地拿起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用手中的小巧斧凿,专注地雕琢着。他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仿佛整个天下的安危,都不如手中这件木器来得重要。我知道,他是在排解心中的烦闷,朝堂的很多事都无解,他只能用做事腌臜的阉党去做正确的事。 轻轻转一下头,我看到了。 在潮湿阴暗的天牢深处,东林党的几位骨干大臣,正围坐在一起,神情激愤地痛斥着阉党魏忠贤的种种恶行,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为国为民的慷慨激昂,但他们的眼神深处,却也藏着对权力的倾轧与对未来的茫然。 神念再一闪,我看到了。 远在江南的秦淮河畔,画舫之上,丝竹悦耳,歌舞升平。一个富家公子正一掷千金,只为博得花魁娘子的一笑。他不知道,就在一河之隔的贫民窟里,一个母亲正流着泪,将自己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卖给了人牙子,只为换取几升能活命的糙米。 用手随意的一挥,我看到了。 一个书生,如此地热爱华夏山河,放弃科举,在用自己的脚步,一步步去丈量着大明的山山水水,用笔记录着他所见的一切,他在做我类似的工作。 一幕幕,一桩桩…… 人间百态,喜怒哀愁,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这面巨大的镜子上,无声地流转,清晰地映现。 这面镜子,倒映的竟是整个人间界! 我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 就在这时,我的心神猛地一颤!一股血脉相连,源自灵魂深处的牵挂,让我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投向了那面镜子。 秋燕!张凌! 你们在哪里,能看见吗? 我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神念全力催动,试图在那亿万万的画面之中,寻找到那两缕我挂念的,转世的魂光! 镜面上的画面,开始飞速地闪烁,变幻! 无数张陌生的面孔,无数段陌生的人生,从我眼前一晃而过。我看到了战火纷飞的边关,看到了饥荒遍野的中原,看到了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每一个人。 终于,在一片混乱的由流民组成的队伍之中,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因果线! 我的心神猛地一凝! 然而,就在我试图用两手将那片区域的画面放大,看得更清楚一些时,一层浓郁如墨的黑气,却猛地从那画面之上翻涌而出! 那是……业力! 是这乱世之中由自己前世今生汇聚而成的,足以遮蔽天机的因果业力! 在那层浓郁的业力遮蔽之下,镜子中的画面,变得模糊不清,扭曲断续。我只能隐约看到一抹身披红衣的小女孩,在流民的队伍中欢快的玩耍,还有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书生,在西北风格的大院中背诵着诗集,但他们的面容,他们的气息,他们的一切,都被那翻腾的黑气所吞噬。 少年不知愁何物,我看着他们已是热泪盈眶。 我拼命的滑动双手,想看清一些,但都无法再看得更清晰一分。 只好不甘地收回了神念,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化神又如何?在这混淆了天机的乱世业力面前,我依旧如坠云雾。 我缓缓转身望向这片空间的另一端。 与那面倒映着人间的“镜子”截然相反,这片空间的“后方”,是一片乳白色的,不透明的,并且在缓缓蠕动的粘稠之物。 它像是一堵活着的墙,一堵通往未知却充满了无尽可能的墙。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危险的气息,反而给予我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召唤感。 我明白,那乳白色的蠕动之墙后面,便是师父留下的路引所指向的全新的世界。 当我对人间界再无牵挂,了却所有因果之后,这堵墙,便会为我打开一道门户,让我去往那里。 而此刻所处的这片空间…… 我豁然开朗! 这里既非人间,也非新界。 它是一个介于两界之间的过渡维度!一个观察人间,预演天机,并最终通往飞升之门的特殊所在! 古籍中曾有零星记载,佛道两家均有模糊的表述。 或许,我可以称它为——‘须弥虚空’吧。 那股排斥之力,并非单纯的驱逐。 它更像是一种训练!一场飞升前的预演!它将我从红尘俗世中暂时剥离,让我以一个更高,也更超然的视角,去观察这方世界的运转,去勘破最后的尘缘! 明白了这一点,心中那最后一丝的迷茫与孤独也烟消云散。 我不再是一个被天地抛弃的“异类”。 我是一个……即将踏上全新征途的旅人。 而这片须弥虚空就是我启程之前,最后的驿站。 我的神魂与肉体,在这片混沌的星海之中,渐渐变得安宁,通透。我盘膝而坐,开始默默地感受着这片奇异空间的法则,感受着那些流淌过我神魂的能量流。 一种预感在脑中闪现,这里将是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真正的“洞府”。 第192章 须弥虚空,世界倒影(二) 我在须弥虚空中盘坐,心境已从最初的震撼转为一片澄明。这里,就是我飞升前最后的驿站,也是我洞悉天机、勘破尘缘的道场。 我将心神完全沉浸在那面映照着人间的“映画明镜”之上。 镜中的人世间,时间以正常的速度流淌着。看着京师的官员在朝堂上为了一份奏疏的措辞争得面红耳赤,看着江南的绣娘为了赶制一批丝绸而熬红了双眼,看着边关的士卒在寒风中无聊地打着哈欠。 一切都显得太过……缓慢。 对于一个神魂已经能与天地共鸣的存在而言,这种凡俗的节奏,就像是看着蜗牛在爬。 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念头:快一点? 这个念头,裹挟着我化神期庞大精神力量的“意志”。 就在这一念生出的瞬间,我那早已与虚空融为一体的神魂,自然而然地向着映画明镜伸出了一只无形的手掌。 当我这只由神念凝聚而成的手,在镜前轻轻一挥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映画中的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按下了快进的按钮! 朝堂上的官员从争吵到退朝,几乎是一晃而过;江南的绣娘飞快地完成了手里的活计,打着哈欠回去休息;边关的士卒瞬间换了岗,新来的人继续无聊地望着远方。 镜中一日,不过是我一呼一吸之间。 心中剧震,随即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 这……这简直是匪夷匪夷所思的大神通!推演天机!预知未来! 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必须验证这映画的真实性。 目光在镜中飞速地扫过,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事上。在通州码头,一个行色匆匆的商人,正与船老大为了一批货物的运费而激烈地讨价还价。 轻轻挥动神念之手,将这一幕的画面加速。 很快,我看到那商人最终还是肉痛地多付了三钱银子,将货物搬上了船。而那艘船,在驶出京杭大运河的第二天,会在一个叫“柳叶湾”的地方,因为突起的大雾而搁浅,耽误整整一日的行程。 很好。 我将这个“未来”的片段,用神念牢牢地标记下来。 可是,该怎样回去呢。 心念一动,那股熟悉的挤压感再次将我包裹。这一次,我不再抗拒,而是顺着它的力量,任由它把我“塞”回那方天地,这养育我的人世间。 “嗡——” 下一刻,我已回到了泰山之巅。耳边再次响起了呼啸的罡风,脚下再次传来了岩石的坚实质感。 没有片刻停留,身形一晃,已从玉皇顶消失。 当我再次出现时,人已在通州码头的一间茶馆二楼,临窗而坐。我点了一壶最普通的粗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那个正在与船老大争执的商人。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与我在映画中所见,分毫不差。 商人姓贾,愤愤不平地多掏了三钱银子,指挥着伙计将货物搬上了船。那艘船,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驶离了码头。 我付了茶钱,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就像一个真正的凡人,雇了一叶扁舟,沿着运河顺流而下。 第二天,柳叶湾。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笼罩了整片河道,能见度不足三尺。我乘坐的小舟,因为船夫经验老道,早早便靠岸停泊。而不远处,那艘商船躲避不及,在一阵惊呼与叫骂声中,“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搁浅在了河滩上。 我站在岸边,看着那群焦头烂额的船员和商人,心中再无半分怀疑。 映画,是真的。 它所倒映的,是这方世界,真实不虚的未来! 验证了这一点后,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我的身影从小舟上消失,神魂与肉身,再次被那股排斥之力,拉入了那片浩瀚的须弥虚空。 这一次,我的目标无比明确。 秋燕!张凌! 我的神念,带着跨越轮回的师徒因果,如同投入湖中的巨石,重重地撞向了那面映画明镜! “让我看看他们!” 镜中的画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闪烁、变幻! 九州万方,亿万众生,无数的人生轨迹,在我眼前交织成了一片光的洪流。我能感受到那两缕与我因果纠缠最深的魂光,就在这片洪流的某处! 神念在不停地刷动,如同翻书,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未来景象,死死地锁定了那股熟悉的因果线! 找到了! 画面猛地定格! 那是未来的某个时候,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黑色的“闯”字大旗,在硝烟中猎猎作响。在一群衣衫褴褛,却士气高昂的流民军! 我看到了一个身披红色锁子甲,手持一杆长枪,眉宇间英气逼人,正在万军之中冲杀的矫健身影!她的身法,依稀还有着我清玄观剑法的影子,却更加刚猛,更加决绝! 这是未来的秋燕! 而在她的身后,军阵之中,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儒袍,面容清瘦,目光却锐利如鹰的年轻书生,正冷静地指挥着弓箭手,进行着一轮轮的齐射! 是未来的张凌! 我的身形,在这一刻,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一种混杂着困惑、欣慰、心疼与无尽思念的情感,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淹没! 他们终于重生了!他们很好!他们未来还走在了一起,但他们竟以这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生活,天道是在开玩笑吗,他们为保护这个朝廷而牺牲,如今将是灭掉这个腐朽朝廷的急先锋! 然而,就在我试图将画面看得更清晰一些,试图去聆听他们的声音,确定他们的时空坐标时,一股浓郁如墨冲天而起! “业力!” 我心中一沉。 那是席卷整个乱世的庞大业力!是无数生灵在死亡与挣扎中,所发出的最绝望的诅咒! 这股黑气,如同一道厚重无比的帷幕,瞬间遮蔽了整个画面。镜中的画面,立刻变得模糊、扭曲、断续。秋燕那抹鲜艳的红色身影,张凌那道坚毅的白色背影,都被这翻腾的黑气所吞噬,再也看不真切。 我不甘心地催动神念,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那层业力帷幕,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我明白了。 化神,并非全知全能。 可以预见未来,却无法看透这被庞大业力所扭曲的命运。这是天道在防止我改变与我有因果的人的命运。 而他们的命格,早已与这场乱世的洪流,与那无数百姓的生死,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除非我能拨开这笼罩天地的乱世阴云,否则,我便无法清晰地洞悉他们的未来。 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缓缓收回了神念,盘坐在混沌星海之中,久久无言。 那股来自天地的排斥之力,正变得越来越强。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真身能停留在人间界的时间,正在减少。 也许,这并非一件坏事。 它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必须学会放手。 我闭上双眼,不再去强求看清那被业力遮蔽的未来。我的神魂,开始主动地,去亲近,去解析那些在我周身流淌的,充满了无尽玄奥的能量流。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我对这方天地的法则,特别是空间法则的领悟,也在这周而复始的穿梭之中,日益精深。我不再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而是一个主动的学习者,一个正在熟悉新规则的旅人。 第193章 天机遮蔽,映画藏拙 我从那被业力笼罩的画面前退开,在混沌星海中静坐。看到弟子们身陷乱世洪流中,揪心的痛,却未让我乱了方寸,反而激起了一种更加冷静的探究欲。 这映画明镜,这须弥虚空,究竟遵循着何种规则? 我再次将神念凝聚成手,在这面倒映着人间的巨镜前,反复地挥动,快进着一幕幕未来。 我将目光投向那些与我毫无因果牵连的陌生人。 一个即将进京赶考的书生,在映画中,我看到他会在三日后途经济南府时,盘缠失窃,陷入困境。我将此景牢牢记下,回归人世间后,瞬息之间便至山东地界,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三日后,那个书生果然面带愁容地住进了同一家客栈。我亲眼看着他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次日清晨发现钱袋被划破时,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映画分毫不差。 我又将目光投向另一处。 福建沿海的一个渔村,映画显示,七日之后将有风暴过境,一艘出海的渔船会因此倾覆,船上三人无一生还。我将画面中的船只形貌、出海时间一一记下,随即前往福建。 我没有现身干预,只是以一个游方道人的身份,在那个渔村住了下来。第七日,风暴如期而至,那艘与映画中一模一样的渔船,不顾旁人劝阻,执意出海,最终再也没有回来。 我站在怒涛拍岸的礁石上,海风将我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我的心,却如这礁石一般,冰冷而坚硬。 映画,对于那些与我无关的命运,精准得令人心寒。 那么,为何偏偏是我的故人,我的弟子,画面会如此模糊? 重返须弥虚空,我将神念全部的重量,都压向了那片虚空,目标直指龙虎山。 “张应韶!李玄风!” 我试图去看看这两位许久未见的老友。 镜中的龙虎山轮廓清晰,云雾缭绕,仙鹤飞舞。然而,当我试图聚焦于天师府,或是问道崖时,那里却像被一团无形的浓雾笼罩。我能看到府中的道童在扫地,能看到崖边的松树在摇曳,却唯独看不到张应韶和李玄风的身影。 他们的影像,比秋燕和张凌的还要模糊,甚至连背景都变得斑驳不清,仿佛那块区域的“现实”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擦除。 这是一种遮蔽。一种主动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遮蔽。 天道在防着我。 它不愿让我这个“异类”,窥探与我有因果纠缠过深之人的命运轨迹。 一股无名的火气,从我那早已古井无波的道心深处,缓缓升起。这方天地,既要将我排挤出去,又不准我临行前,再多看几眼我在乎的人。 好。 既然你不让我“看”,那我便亲自去“改”。 我倒要看看,你这天道,能奈我何! 我再次快进映画,将目光锁定在京师的一条小巷。画面中,一个顽童在追逐一只花猫,他会在下一个拐角处,冲到路中央,被一辆失控的运水马车撞伤,虽无性命之忧,却会因此断掉一条腿,彻底改变一生的命运。 我记下了时间,地点,人物。 我心念一动,排斥之力又送我返回人间,我一步踏出,已身在京师那条小巷的房檐之上。 我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那个顽童嬉笑着冲进了巷子,眼看就要冲出拐角。远处,运水的马车已经传来急促的蹄声。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没有现身,只是屈指一弹。 一缕微不可察的劲风,如同慈母温柔的手,轻轻地在那顽童的后背推了一下。 顽童脚下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在地,堪堪停在了巷口之内。 “哗啦——” 失控的运水马车,带着惊恐的嘶鸣和车夫的叫骂,擦着巷口,飞驰而过,将一车水洒得满地都是。 顽童只是擦破了膝盖,哇哇大哭着被闻声而来的母亲抱回了家。 一场足以改变他一生的灾祸,被我消弭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丝毫停留,任由那股排斥之力,将我再次拽回须弥虚空。 这一次的回归,体验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的排斥与拉拽,像是温和而坚定的水流。那么此刻,整个须弥虚空,都像是变成了一座由法则构成的巨大石磨! 我的神魂,就是那颗被置于石磨中央的豆子! 一股充满了冰冷的敌意,从四面八方疯狂挤来,仿佛要将我的神魂,碾碎,磨成齑粉! 我的头,传来一阵阵被撕裂般的剧痛! 好个天道!好个法则! 我强忍着剧痛,稳住心神,将目光再次投向那面映画明镜。 我找到了那个被我救下的顽童。 映画中的他,正被母亲涂抹着伤药,虽然还在抽泣,但眉宇间已无大碍。 我挥动手臂,将他的未来快进。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瞳孔猛地一缩。 我看到,这顽童的未来,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挣扎”。他原本应该因断腿而变得内向自卑,从此与书本为伴。可现在他四肢健全,依旧顽劣。 但就在几天后,他在一次与伙伴的玩闹中,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这一次,他摔断了胳膊。 伤好之后,他又在一次意外中被开水烫伤了半边身子。 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接踵而至。 映画中的轨迹,仿佛一条被强行扭转的河流,正拼尽全力地要冲回它原有的河道。天道,在用一种更加残酷的方式,试图将这个孩子的命运修正回那个“本该”的轨迹上。 我停下了挥动的手臂,心中那股火气,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意如刀,强行干涉的后果,竟是如此。 我不再去关注那个孩子的命运,而是将视角,从微观的个体,拉向了宏观的整个世界。我放空心神,不再快进,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方天地的整体演变。 这一看,我便看到了一个令我心神俱震的真相。 这方天地的灵气,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那并非是被修士们消耗了。 我看到从神州大地的每一寸山河,每一条龙脉之中都有一缕缕极其微弱,却源源不断的金色气息被抽离出来。它们汇聚成溪,又由溪成河,最终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洪流,向上,向上,穿透了苍穹直接涌入了我所在的这片须弥虚空! 我猛地转过身,望向我周围那片混沌的,由无数能量流组成的“星海”。 之前,我只当它们是虚空中的自然景象。 可现在,我明白了。 我伸出神念之手,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一道离我最近的,如同银河般璀璨的能量流之中。 我的神魂轻轻地“品尝”了一下。 那股气息……无比的熟悉! 那正是从人间界抽离出来的,最本源的天地灵气! 只是它已经被这片须弥虚空,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加工”了。 它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纯粹,也更加浩瀚。 它不再是滋养生灵的灵气,而是正在构筑星辰大海! 我抬起头,环顾这无边无际的须弥虚空。那些流淌的星河,那些新生的星云,那些遥远的,散发着微光的尘埃…… 我的脑海中,轰然一响,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合理的推论,清晰地浮现。 天道,在用这方世界的灵气,去拓展这方世界的疆域! 它正在创造出越来越多的星辰,越来越多的星系,将这个宇宙的边界,推向更遥远的未知。难怪虚空中流淌着如此多的星河,它们都是用我那个世界的“养料”加工出来的成品! 白华天说的没错,这方天地,终将成为一个无神的世界。 天道正在亲手抹去超凡的痕迹,收回所有的灵气,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创造。 它在为它的“孩子”——人类,这个充满了好奇心,总想去探索未知的“好奇宝宝”,准备一份无比宏大的礼物。 一份名为“宇宙”的礼物。 当这世上再无仙人,当灵气彻底消散,当人类抬头仰望星空时,他们将不会再祈求神佛的庇佑。 他们会造出能飞天的舟船,去亲自丈量星海的浩瀚。 那时,他们将成为自己世界真正的主宰。 我呆呆地悬浮在这片由我生活那方世界的灵气所化的星海,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悲哀与壮丽的情绪,淹没了我的神魂。 原来,我所守护的一切,我所执着的一切,在天道那宏大到冷酷的蓝图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那股排斥之力,再次将我包裹。 我知道,我能停留在人间界的时间又一次缩短了。 这里是最好的修行之地,也是最无情的驱逐之所。 我的飞升已是定局。 只是在离开之前,我必须回去做一些安排了。 第194章 再上龙虎,故友言欢(一) 一步踏出,身后的须弥虚空星河流转,光怪陆离的能量潮汐被无声地抛在身后。再一步落下,脚下已是龙虎山那熟悉的青石古道。 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的清香与淡淡的香火气息,山间道观传来的晨钟暮鼓之声,悠远而宁静,与须弥虚空中那宏大到冷酷的法则运转声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人”的味道。 我没有刻意释放气息,但我的到来,对于这片天地而言,本就是无法被忽视的存在。山林间的鸟雀瞬间静谧,溪水中的游鱼潜入深潭,就连那护山大阵的灵光,都如被微风拂过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一名守山的小道童,正有些惊疑不定地探出脑袋,便看到我已站在他面前。他愣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敬畏,恭恭敬敬地对我行了一个大礼。 “前辈……” “我来寻张天师。”我温和地说道。 小道童不敢怠慢,连忙在前引路。我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知他在何处。” 话音未落,我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 问道崖。 龙虎山最高,也最险峻的一处断崖。崖边,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虬结苍松,如同一条青色的巨龙,将它那苍劲的枝干,探入了翻涌的云海之中。 张应韶就盘膝坐在那棵苍松之下,身前摆着一方石桌,两只酒杯,一壶老酒。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八卦道袍,头戴逍遥巾,鬓角的白发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几分,但那双眼眸却愈发深邃,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天光云影,也藏着岁月的沉淀。 他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我到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你来了。” “我来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仿佛我只是出门散了趟步,刚刚回来。 我走到他对面盘膝坐下,拿起石桌上那只为我准备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是龙虎山珍藏了三百年的“猴儿酿”,入口绵柔,一线入喉,随即化作一股磅礴而精纯的灵气,在四肢百骸中轰然炸开。 “好酒。”我由衷赞道。 “化神之后的境界,感觉又当如何?”张应韶为我斟满酒,笑着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 我只是伸出右手,对着我们之间的虚空轻轻一抹。 “嗡——” 空间如同一张被揉皱的画卷,在我指尖之下,泛起了奇异的涟漪。 紧接着,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在我们二人之间的石桌之上。 那是一片微缩的,却又无比真实的须弥虚空。 无数条由星辰汇聚而成的能量流,在其中静静地流淌,它们毫无阻碍地穿过酒壶,穿过石桌,仿佛与我们处于两个互不干涉的维度。 虚空的“前方”,是一面倒映着人间万象的“映画明镜”,镜中,京师的官员正在朝堂之上争得面红耳赤;江南的绣娘正熬红了双眼,赶制着一批丝绸。 虚空的“后方”,则是一片乳白色的,缓缓蠕动的粘稠之墙。 张应韶的瞳孔,骤然一缩!他那元婴后期的庞大修为,在感受到这片微缩虚空之中,那股不属于此方天地的超然法则时,竟掀起了剧烈的波澜!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摸,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 “这……这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 “须弥虚空。”我平静地说道,“化神之后,天地排异,我便时常被拉入此地。这里是人间与新世界之间的一个过渡维度。” 我将我在须弥虚空中的所见所闻,将那可以快进未来的“映画”,将那天机被业力遮蔽的无奈,将那天地灵气被抽取用于拓展宇宙的宏大真相,都毫无保留地向他一一道来。 张应韶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撼,渐渐地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眉头皱皱又松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面倒映着人间百态的“映画明镜”。 “清扬师弟,你所见的这‘映画’,与我龙虎山的‘天机推演’之术,有何不同?”他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沉吟了片刻,组织着语言:“不同之处在于,你的推演,像是在一片充满了迷雾的湖面上,试图用一根鱼竿,去钓起那条名为‘未来’的鱼。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能大致判断它的走向,但始终隔着一层雾,充满了变数。” 我的目光转向那片映画,眼神变得无比幽深:“而我所见的‘映画’,则是这片湖,水退了。湖底的一切,所有的鱼,所有的石头,所有的水草,都清清楚楚地,一丝不挂地,暴露在我的眼前。它不是‘可能’,而是‘既定’。” “既定的未来……”张应韶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那岂不是说,众生的命运,早已被写定?我辈修士逆天改命之举,皆是虚妄?” “这便是我来寻你的第二个原因。”我看着他,将我在京师小巷,救下那名顽童,天道却用更残酷的方式,试图将他的命运“修正”回原轨的经历,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张应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问道崖上,只剩下云海翻涌的声音,和我们二人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们常说‘顺其自然’,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 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液,缓缓道:“我们以为的‘顺其自然’,是顺应我们心中的善恶,去行那所谓的‘顺天应人之事’。可或许,在天道眼中,那顽童断腿,与他安然一生,并无善恶之分,都只是它那庞大运转轨迹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罢了。我们强行干预,反而是逆了它的‘自然’。” “那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就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那悲剧发生?”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锐利。 “不。”张应韶摇了摇头,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这一刻,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清扬师弟,你有没有想过,‘顺其自然’,或许有两种解法。” “一种,是‘顺其结果’。便是接受天道所安排好的一切,无论好坏,皆不起分别心,不动干预念。这,是出世之道,是佛门所谓的‘寂灭’,是我道门所谓的‘无为’。” “而另一种,”他的眼中精光一闪,“是‘顺其内涵’!” “何为‘内涵’?”我追问道。 “是生命本身!”张应韶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铿锵有力,“天道为何要演化众生?为何要赋予人类灵智?它大可以只创造出一片没有生灵,只有山石草木的死寂世界,那岂不是更符合它那冷酷的‘自然’?” “因为它需要‘变数’!需要‘活力’!需要我们这些,生活在它体内的‘刍狗’,用我们的喜怒哀乐,用我们的爱恨情仇,用我们那永不满足的抗争与创造,来为它那宏大而又孤独的运转,注入一丝‘人’的味道!” “所以,‘顺其内涵’,便不是去被动地接受那个既定的‘结果’!而是去顺应生命本身,那份向善、求生、渴望美好的本能!,去守护、去进化,天道允许‘无为’,不愿我们随便改变结果,更喜欢‘顺其内涵’自然而然的为,让演化更符合道,这才是对道的守护。所以,每个人的命运有天定成分,也可顺道而优,如你我修行之辈,你看不到与你有因果的人的未来,是天道怕你在这些人面前失去这份理智!” “那顽童,他本能地不想断腿!他的母亲,本能地希望他平安!这才是我们应该去‘顺’的‘自然’!至于天道要如何‘修正’,那是它的事!我们只需守住我们心中的这杆秤,行我们认为该行之事,如此,方能心安理得,道心通达!” 张应韶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那因见证了天道冷酷而变得有些迷茫的道心之中,轰然炸响! 我呆住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虽身处凡尘,却敢于质问天道的浩然正气。 我的心中那最后一丝因化神之后,俯瞰众生而产生的超然与疏离,在这一刻,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是啊。 我错了。 我被那“映画”所展现出的“结果”,蒙蔽了双眼。 却忘了去倾听,那隐藏在“结果”之下,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发出的最本能的呐喊。 我一直以为化神之后,我已超然物外。 却没想到,在这最根本的“道心”拷问之上,我竟还不如这位尚未化神的师兄看得通透! “哈哈……哈哈哈哈!” 我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 笑声豪迈,充满了勘破迷障的畅快,震得整座问道崖,都嗡嗡作响,云海翻腾! “师兄!听君一席话,胜我百年修!”我举起酒壶对着他,遥遥一敬,“我敬你!” “哈哈哈,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张应韶也举起酒壶,与我隔空一碰,同样一饮而尽! “来!” 我兴致大起,放下酒壶,伸出手指,以天地为纸,以灵力为墨,在那翻涌的云海之上,信手挥洒起来! 我画了一道奔腾不息的长河,连着巨高的瀑布,那是天道。 河中,有万条奋力向上游窜的鲤鱼,那是众生。 河岸之上,站着一个孤独的渔夫,那是曾经的我。他想用鱼竿将那些即将被瀑布淘汰的鲤鱼,钓回安全的河段,却屡屡失败。 张应韶见状,亦是豪情大发,他大袖一挥,一道醇厚的土黄色灵光飞出! 云海之上,瞬间拔地而起了无数座巍峨的青山! 那些青山,为长河束缚了河道,也为那些疲惫的鲤鱼提供了可以暂时喘息的港湾。 “光有山水,岂不单调!”我笑道。 指尖再点,漫天星辉洒落!化作了云海之上的日月星辰! 他又一挥手,一棵棵充满了道韵的青松翠柏,在山峦之间拔地而起! 我们二人,你一笔,我一划。 竟在这问道崖上,以这天地云海为画布,以你我的道法感悟为颜料,共同创作出了一幅充满了仙家意境且波澜壮阔的动态山水画卷! 那画中有日月轮转,有四季更迭,有众生挣扎,亦有我辈修士,那份“顺其内涵”的守护与坚持! 我们二人看着眼前这幅,由你我二人道法交融而成的杰作,相视大笑,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笑声中我再次看向张应韶。 我的神识,在他身上轻轻一扫。 他体内的灵力,已然凝实到了极致,如同即将化液的汞浆。那颗元婴,宝相庄严,圆润无瑕,离那最后的圆满之境,只差了那临门一脚的“悟”。 “师兄,你这修为怕是离元下圆满,也只差一步之遥了。”我说道。 “是啊。”张应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只是这一步,却如天堑。我能感觉到这方天地,似乎在排斥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再进一步。那层窗户纸,看似一捅就破,却又坚韧得让人绝望。” 他的话再次触动了我的心弦。 是啊。 这方天地灵气日益稀薄,法则日益严苛。 它在用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抹去所有超凡的痕迹。 我能化神已是集三世之积累,与无数机缘于一身的侥幸。 而像张应韶师兄这般循规蹈矩,一步一个脚印苦修上来的修士,他们的前路,就快被堵死。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我的心头。 我该如何为他们,为这天下间,所有心向大道的同道寻一条出路? 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么随着这方天地,一同老去,一同腐朽吧? 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缓缓地成形。 我看着张应韶,那张在云海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萧索的脸。 正准备将我那个,关于“分身”的想法与他商议。 然而就在这时。 我的心中,却是猛地一动。 我抬起头,望向了昆仑的方向。 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师兄,”我放下酒杯,笑着说道,“如此美景,如此好酒,如此论道之机。” “只你我二人,岂不可惜?” “不如,再请一位故人前来,共襄此盛举,如何?” 张应韶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也抚须大笑了起来。 “善!” “大善!” 我不再多言。 我并指如剑,在身前的虚空之中轻轻一划。 一道蕴含着我化神期空间法则之力的无形剑气,瞬间,便撕裂了空间的阻隔,向着那万里之外的昆仑雪山,飞驰而去! 那不是传音符。 那是一封只有剑修才能看懂的…… 战书。 也是,一封充满了热忱与期盼的…… 请柬。 第195章 再上龙虎,故友言欢(二) 那道蕴含着我化神期空间法则的无形剑气,如同一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飞鸟,瞬间便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它并非实体,而是一封纯粹由“意”构成的请柬,一缕跨越了万里山河的问候。 问道崖上,风声骤歇。 我与张应韶相视一笑,那份因共同挥洒道法而生的酣畅淋漓,还在胸中激荡。我们共同创作的那幅云海山水图,并未立刻散去,依旧在那翻涌的云涛之上,静静地流转着日月星辰,演化着四季枯荣。 “他会来吗?”张应韶为我斟满酒,笑着问道,眼中却无半分疑虑。 “他会的。”我端起酒杯,看着那万里之外的昆仑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世上,能让他李玄风提起兴趣的东西不多。酒算半个,剑算一个。而一封以剑意为名的请柬,他没有理由拒绝。” “你这请柬,怕是不止是请柬那么简单吧?”张应韶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落在我身上,“那剑气之中,虽无杀伐之意,却蕴含着一股斩断虚空,直指本源的霸道。你这是在向他‘问道’啊。”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饮酒,观云,等待。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铮——” 一声清越高亢,仿佛能刺破九霄云层,洗涤万古尘埃的剑鸣,毫无征兆地从那极西之处的天际轰然传来! 那声音并非由耳入,而是直透神魂!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剑,在每个人的心湖之中,狠狠地劈开了一道波澜! 问道崖上,那棵千年苍松的松针,在这声剑鸣之下,竟齐齐倒竖,如临大敌!我们身前那幅由道法构成的云海山水图,其上流转的日月星辰,都在这一刻,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张应韶的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色:“好个李玄风!八年不见,他的剑心,竟已淬炼到了如此纯粹通透的地步!以音御剑,剑意化形,元婴中期,便有此等威势,当真是千年不遇的奇才!” 话音未落。 一道璀璨夺目,比正午的烈日还要耀眼,还要凌厉的银色流光,已然撕裂了万里云海,出现在了龙虎山的上空! 那不是遁光,也不是法宝。 那是一柄剑! 一柄纯粹由剑意与剑光凝聚而成的,巨大的,仿佛能开天辟地的通天彻地的巨剑! 巨剑之上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白衣胜雪,长发飞扬,负手而立,身形笔直得如同一柄即将饮血的绝世神兵。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孤傲与冷峻的脸上,此刻,竟燃烧着一种棋逢对手的熊熊战意! 他来了。 李玄风! 他没有从山门而入,也没有落在问道崖上。 他只是驾驭着那柄通天巨剑,悬停于云海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眼眸之中,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温情,只有最纯粹的,属于剑客的质问。 “林清扬!” 他的声音,如他的剑一般,冰冷,锋利。 “你那一剑是何意?”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却是朗声大笑了起来。 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崖边,对着那云海之上的白衣身影,举起了手中的酒壶。 “玄风兄,远来是客。” “何不下来,喝一杯水酒,再论剑中之道?” 李玄风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旁,那同样含笑不语的张应韶天师,眉头微微一挑。他那股足以让天地都为之色变的凌厉剑意,缓缓地收敛了下去。 那柄通天彻地的巨剑,亦随之化作了漫天的银色光点,消散而去。 他的身影,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轻飘飘地落在了问道崖上,落在了我们的面前。 “张天师。”他对着张应韶,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随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依旧锐利:“你如今的境界,我看不透了。” “看不透便坐下来,慢慢看。”张应韶笑着,为他斟上了一杯早已准备好的“猴儿酿”,将他拉到了石桌旁坐下。 李玄风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他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叹,“只是你们二人,今日将我从昆仑叫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喝酒这么简单吧?” “知我者,玄风兄也。”我笑了笑,同样坐了下来,为他再次满上。 “喝酒,是真的。” “论道,也是真的。” “除此之外,确还有一桩关乎你我,关乎这天下所有同道未来命运的大事,想与二位商议。” 我的话让李玄风与张应韶的脸上,那份久别重逢的轻松惬意,都渐渐地收敛了起来。他们的神情都变得凝重。 他们知道,能被如今的我,称为“关乎未来命运的大事”,那绝非等闲。 没有再卖关子。 我将那面微缩的“须弥虚空”,再次,显化在了我们三人之间的石桌之上。 当李玄风看到那光怪陆离的能量星河,看到那面倒映着人间万象的“映画明镜”时,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了与张应韶初见时,如出一辙的震撼! 他伸出手,试图去触摸,指尖却同样径直穿了过去。 “这是……” “此为‘须弥虚空’,我化神之后,常驻之地。” 我将之前对张应韶说过的那番话,关于“映画”,关于“天道修正”,关于“灵气抽取”,再次原原本本地,向他讲述了一遍。 李玄风静静地听着,他那握着酒杯的手,越攥越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当他听到,这方天地的灵气,正在被天道,源源不断地抽取,用于拓展那冰冷而死寂的宇宙星河时。 他那总是波澜不惊的剑心,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涛! “你的意思是……”他的声音,干涩而又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方天地,正在亲手抹去我们这些修行者存在的根基?” “它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不是赶尽杀绝。”我摇了摇头,纠正道,“是‘淘汰’。” 我看着他们二人,那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平静地说出了我那个酝酿已久的想法。 “我此生与这片土地,因果太深。师尊的嘱托,弟子的血仇,还有那份,早已刻入骨髓的守护之心,都让我无法就此一走了之。” “可化神之后,真身难留。这方天地,时时刻刻都在排斥着我。我能停留在人间界的时间,正变得越来越少。” “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一种两全之法。既能让我,了却这最后的尘缘,完成我的守护之道。又能不违逆这天道大势。” 我的目光,变得无比的幽深。 “直到前些时日,我在须弥虚空之中,反复推演,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漏洞。” “漏洞?”李玄风与张应韶,同时精神一振! “是的。”我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在石桌之上,沾了些酒水,缓缓地画出了一个圆。 “天道,如同一座,戒备森严的巨大牢笼。它不允许任何一个,力量超越了它掌控极限的存在,长时间地逗留。化神,便是那条红线。” 我又在圆的旁边,画了一个小一些的,残缺的圆。 “但是,它对于元婴期的存在,却相对宽容。就像一个帝王,可以允许他的疆域之内,有手握兵权的藩王,却决不允许,有另一个可与他平起平坐的‘皇帝’。” “而我的想法,便是利用这条规则。” 我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疯狂的,创造的光芒。 “我想创造一个分身。” “一个既是我,又不是我的分身。” “一个拥有我所有记忆与感悟,甚至能施展少部分化神期神通,但其修为与灵力总量,却被我死死地,压制在元婴初期的特殊分身!” 我的话像一颗陨石,狠狠地砸进了他们二人的心湖之中! 他们呆住了! 他们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分身之法,修行界并非没有。但那大多是高阶修士,用一缕神念,或一件法宝,临时幻化出来的傀儡,实力低微,且无法长久存在。 而我所说的是创造一个,拥有独立肉身,独立道基,甚至拥有部分自主意识的,真正的“第二条命”! 这已不是“术”的范畴! 这是“道”!是传说中仙人才能拥有的,无上造化之能! “这……这能行吗?”张应韶的声音,都有些结巴,“创造一个元婴期的分身……那岂不是等同于,凭空造人?此举……此举,怕是会引来天道的反噬吧?” “会。”我坦然地点了点头,“但,只要我将他的修为,严格地控制在那条‘红线’之下。天道便不会降下必杀之劫。它或许会排斥,会压制,但却不会将他彻底抹去,也不会逼他飞升,他的寿元会比普通的元婴修士长很多。” “从法则的层面上讲,他依旧是这方天地,‘允许’的存在。” 我看着他们那依旧充满了震惊与疑虑的脸,继续说道: “这个分身,他会拥有我所有的记忆,知道我们华夏文明,曾走过多少弯路,经历过多少苦难。他会是我留在这片红尘最后的眼睛。” “他会继续,以一个‘护道者’的身份,行走于人间。在关键的时刻,为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稍稍地扶正一下航向。” “他会去收集那些即将在战火中失传的典籍。他会去寻找那些,在黑暗中依旧坚守着风骨的读书人,悄悄地将一些,属于未来的火种传递给他们。” “他会保证,无论这王朝如何更迭,无论这天下如何动荡。我们华夏民族,那份核心的,不屈的精神与智慧的传承永远也不会断绝!” “他将是我留给这片土地,最后的守护。” “也是我斩断与这方世界最后因果的那柄刀。”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问道崖上。 李玄风与张应韶,彻底地沉默了。 他们看着我,看着我眼中那份,不带任何私心,只为这片土地,为这个文明,而谋万世的宏大愿景。 他们脸上的震惊与疑虑渐渐地退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折服与敬佩! “好!” 最先开口的,是李玄风。 他猛地一拍石桌,那坚硬的万年青石,竟被他拍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他那总是冰冷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团前所未有的,炽热的火焰! “好一个‘文明播火者’!” “好一个‘最后的守护’!” “林清扬!我李玄风,一生修剑,只信手中之剑能斩断一切虚妄!” “今日我才知。这世间,竟还有比剑,更锋利也更宏大的道!”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我重重地一抱拳! “此事,若有任何需要我李玄风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剑鸣般,充满了决绝! “善!”张应韶天师,也缓缓地站起身,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欣慰与赞叹,“清扬师弟,你此举,已非简单的护道济世。” “你是在为我们这个民族,为这方天地,立万世之基业!” “贫道亦愿为你的分身护法!” 他们二人,竟没有半分犹豫,异口同声地表示了最坚决的支持! 一股暖流自我心底,缓缓地流淌开来。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我看着他们,那张充满了真挚与信赖的脸,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担忧也彻底地放下了。 对着他们二人,深深地行了一个道礼。 “如此,便多谢二位了。” 我缓缓地说道:“创造分身,非一日之功。我需闭关一段时日。期间,或许会引动一些异象。” “而我,随时都有可能,被那股排斥之力,拉入须弥虚空,甚至提前引来那最终的‘真空之劫’。” 那是我化神之后,必须要渡过的最后一劫。一劫不过,万事皆休。 “若在我闭关,或历劫期间,我的分身刚刚诞生,心性未稳。还请二位,能代我,照拂一二,为他讲解道法,磨砺心性。” “放心!” 李玄风与张应韶,再次异口同声,没有半分犹豫! “你的弟子,便是我们的弟子!”张应韶天师,抚须笑道,“贫道,定会将我龙虎山,所有的道法典籍,都向他开放!” “我的剑,也会教他。”李玄风言简意赅,却重于泰山。 “好!” 得到了他们二人的承诺,我心中再无挂碍! 我们三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酒壶! 对着那翻涌的云海! 对着那由我们共同创作的,充满了希望与守护的山水画卷! 对着那即将由我们共同开启的,全新的未来! 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干!” 我们畅谈着从天道,聊到人道。从这方世界的星河扩张聊到那一方未知的新世界。 我们聊到了对新世界的向往。 也聊到了对这方生我养我的土地的,深深的不舍。 酒,喝干了一壶又一壶。 话,也说了一夜。 直至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我们三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的脸上,都带着几分酒后的微醺。 我们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疲惫。 只有一种寻得知己,定下宏愿之后,发自内心的畅快与豪情! “光说不练假把式。” 李玄风忽然,站起身,他看着那山下,那座在晨曦之中,缓缓苏醒的龙虎山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我们在此,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却不知,这山下,那即将成为这方世界主宰的‘凡人’,如今又是何等心境?” “不如……” 他的目光,转向了我和张应韶。 “你我三人,便下山做三个小小的游戏。” “去试炼一下,这红尘人心如何?” 第196章 游戏红尘,人性试炼 李玄风的提议,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们三人之间漾开了一圈圈兴味的涟漪。 问道崖上的酒意与豪情尚未散尽,那股勘破天道之后超然物外的心境,正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高坐云端,俯瞰众生,终究隔着一层。 亲自下场,去触碰一下那即将成为世界主宰的凡人之心,看看他们的“成色”,倒不失为一件趣事。 “哦?”张应韶天师抚须而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玄风道友想如何‘游戏’?” 李玄风走到崖边,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翻涌的云海,落在了山下那座炊烟袅袅的龙虎山镇。 镇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凡俗气息。 “很简单。”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之上,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银色剑气,若有若无地吞吐着: “我们不问出身,不看来历。只设三个局,寻三个缘法之人,给他们一个选择。” “一个在无人知晓,亦无利可图的绝境下,凭本心做出的选择。” “看看这乱世将至,人心败坏的末法时代,那份属于‘人’的本心,还剩下几分。” 他的话,简单直接,一如他的剑。 张应韶闻言,缓缓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此法甚好。观其行,而非听其言。于细微处,见真章。贫道附议。” 我亦是微微颔首。 我们三人,道不同,法亦不同。 李玄风修的是斩断一切虚妄的无情剑道,他看重的,必然是那份在绝望中依旧敢于挥剑的“勇”。 张应韶修的是顺天应人、调和阴阳的天师大道,他所求的定然是那份在利益与诱惑面前,依旧坚守底线的“义”。 而我,历经三世,勘破有无,如今所求的,不过是那份在最深的黑暗与苦难之中,依旧不曾泯灭的“善”。 “既然如此,”我站起身,一挥大袖,我们身前那幅由道法构成的云海山水图,瞬间化作了漫天光雨,消散无踪,“那便走吧。” 下一刻,我们三人的身影已从问道崖上消失。 第一局,李玄风设,名曰:“匹夫之怒”。 地点:赣西一条荒僻的官道。 时值深秋,官道两旁的枫林,红得像血。卷起的西风,将地上的落叶吹得沙沙作响,平添了几分萧瑟与肃杀。 我们三人,化作了三个再普通不过的行路客商,坐在路边一座早已破败的凉亭里,煮着一壶粗茶。 我们的目光都落在官道尽头,那个踽踽独行的身影之上。 那是个三十余岁的汉子,头戴斗笠,身材高大,太阳穴高高鼓起,虎口之处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他显然是个练家子,而且修为不低,竟已是后天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先天,成为一方豪强。 但他此刻的模样,却狼狈不堪。 他身上那件本该是锦缎的武士服,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与暗褐色的血迹。他背上背着用粗布包裹着的长刀。他的脚步虚浮,气息紊乱,显然是身负重伤,又经历了长途的奔逃。 “此人,我识得。”张应韶呷了一口茶,低声说道,“乃是江西‘擎天刀’门下的首席大弟子,名为周通。此人刀法刚猛,为人侠义,在江湖上素有‘铁臂刀’之称。只是擎天刀门,半月之前,因不愿归附于东林党麾下的一位乡绅,被罗织了罪名,一夜之间,满门被灭。他是唯一的漏网之鱼,如今正被官府与那乡绅派出的高手,四处追杀。” 李玄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我们三人神识一交流。 玄风对着前方的虚空,屈指一弹。我用手轻轻拂过清风。应韶手掌画了个圈。 官道之上,那正在艰难行走的周通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望向了前方不远处的枫林边! 只见枫林之中一阵骚动。 七八个穿着蒙古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凶悍得如同草原饿狼的骑士,围上了官道上一辆正在行驶的华丽马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一名骑士,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看着马车,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留下买路财,饶你们不死!”刀疤骑士的声音,粗犷而又霸道。 周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那只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虽身负重伤,虎落平阳,但骨子里那份属于江湖人的傲气,却未曾消减分毫。 就在他准备开口呵斥之际。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地掀开了。 一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充满了惊恐与无助的少女的脸,从车里探了出来。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华贵的绫罗绸缎,头上插着金钗珠翠。她看着眼前的凶悍骑士,吓得花容失色,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爹……爹爹……”她颤声喊道。 车厢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那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哀求声:“各位好汉……各位好汉饶命啊!我们是过路的商人……车上……车上所有财物,你们都拿去……只求,只求各位好汉,放过我们。” “财物,我们自然要。”那刀疤骑士,看着那少女,眼中露出了淫邪的光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小美人儿,我们也要!” “不!”车内的中年男人,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那少女,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泪如雨下。 周通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愤怒的火焰!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本是他行走江湖,奉行了半生的准则! 可是……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早已所剩无几的内力。 他再抬起头,看了看那七八个,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彪悍的蒙古骑士。这些人每一个都是不弱于他的好手! 他若出手,唯一的下场便是死。 死在这荒郊野外,尸骨无存。 他若不出手,掉头便走。以他的轻功,这些人未必能追得上他。 他还能活下去。 或许还能有机会,为师门报仇。 他的手,在刀柄之上,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战! 凉亭里,张应韶看着这一幕,微微地摇了摇头。 “玄风道友,你这局,设得太狠了。”他低声说道,“一边是必死之局,一边是苟活之路。这已非考验,而是……诛心。” 李玄风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像一柄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周通那所有的犹豫与挣扎,直视着他内心深处的本源。 他要看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毫不犹豫的英雄。 他要看的是那个在经历了挣扎,权衡,恐惧之后,依旧选择挺身而出的匹夫。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枫林之中,那刀疤骑士,已经不耐烦了。 他翻身下马,狞笑着,向着那辆华丽的马车一步步走去。 那少女的哭声,也变得愈发的绝望。 就在那刀疤骑士的手,即将触碰到车帘的瞬间。 “住手!” 一声充满了疲惫,却又无比决绝的暴喝,从周通的口中轰然炸响! 他拔出了他那柄,早已伴随他多年的长刀! 刀身之上,虽有缺口,却依旧寒光凛冽! 他拖着那早已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马车之前,将那名瑟瑟发抖的少女,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用那柄刀,遥遥地指着那七八名,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残忍的蒙古骑士。 “我周通,今日或许会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你们这些,欺凌弱小的杂碎!” “便休想,再上前一步!” 那一刻,他的身影在那萧瑟的秋风之中,竟显得无比的高大! 凉亭里,李玄风那张总是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的微笑。 他一挥手。 那七八名蒙古骑士,与那辆华丽的马车,竟如同青烟一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官道之上,那正在摆出决死一战姿态的周通猛地一愣! 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眼前空无一物。 只有那满地的,被风吹起的红色枫叶。 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南柯一梦。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最终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重重地一抱拳。 然后收刀入鞘,拖着那依旧疲惫的身体,继续向着前路走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虽然依旧虚浮,但他的脊梁,却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笔直。 脚下一瓶丹药出现,神识传来“赠与有缘人!” 第二局,张应韶设,名曰:“儒生之秤”。 地点:淮安府,一座普通的县城衙门。 夜深了。 三班六房,早已下值。整个衙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后堂的书房之中,还亮着一豆如鬼火般摇曳的灯火。 我们三人,隐去身影,落在书房房檐之上,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灯下坐着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年轻官员。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愁与挣扎。 他叫王景,三年前的二甲进士,如今是这淮安府下,一个偏远小县的县丞。 他出身贫寒,十年寒窗,本想一展抱负,为国为民。 却没想到,一入官场深似海。 他那点微末的理想,与那一腔的热血,早已被这污浊的官场,消磨得所剩无几。 此刻,他的面前摆着两份文书。 一份是知府大人,派心腹,今日下午刚刚送来的“密令”。 密令的内容很简单。 让他将今年,朝廷下拨的用于修缮黄河故道河堤的十万两赈灾银,做一份“平账”。 只需他在账目之上,稍稍地动一动手脚。将那早已被层层盘剥,如今只剩下不到三万两的银子,做成“足额下发,工料两讫”的假账。 事成之后,知府大人不仅会分他一万两的“好处”。 更会保举他,在年底的考评之中得一个“上上”,平步青云,不日便可官升一级,调任府城。 而另一份文书。 则是他今日,亲自去那黄河故道勘察之后,连夜写好的一份,准备呈送京师的血泪奏疏。 奏书之上,详细地记录了,那河堤的千疮百孔。 记录了那些两岸百姓,因担心随时可能到来的水患,而日夜不宁的惶恐。 更记录了那十万两赈灾银,是如何被从上到下,各级官吏,雁过拔毛,层层克扣,简直触目惊心! 这两份文书,就摆在他的面前。 一份是通往荣华富贵的青云梯。 一份是通往万劫不复的催命符。 他知道他若签了那份假账,昧了良心。他便可一步登天,光宗耀祖。 而那黄河故道的数十万百姓,则将在下一次水患到来之时,家破人亡,沦为鱼鳖。 他若递了这份奏书。 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整个淮安府官僚体系,最疯狂的,最残忍的报复! 他不仅会身败名裂,甚至可能会连累家人,死于非命! 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额头之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拿起笔又放下。 放下又拿起。 反复数次。 那支本该是“为生民立命”的笔,此刻却重于千斤! 灯火在他的书房里,亮了一夜。 他也在这人性的天平之上,被反复地炙烤,煎熬了一夜。 直至窗外传来了第一声鸡鸣。 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挣扎与痛苦,都渐渐地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与释然。 他像是做出了一个,此生以来最重要的决定。 他没有再去看那份,充满了诱惑的“密令”。 他只是将那份写满了真相的奏书,小心翼翼地折叠好。 然后,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官印。 沾上印泥。 重重地,重重地,盖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了冰冷的椅背之上。 他的脸上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彷徨。 只有一种舍生取义之后,发自内心的平静与坦然。 房檐之上,张应韶天师,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他一挥拂尘。 一股无形的充满道韵的清风,吹开了书房的窗户。 将那封被王景放在桌案之上的密令轻轻地卷起。 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第三局,由我来设,名曰:“凡俗之火”。 地点:豫东,一片因连年灾荒,而赤地千里的黄土地上。 我们不再是客商。 我,作了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浑身散发着一股将死之人特有的酸臭气息的垂死的老者。 而张应韶与李玄风,手一挥,幻化两只盘旋在我头顶上空等待着啄食我尸体的丑陋的秃鹫。 我躺在一片干裂得如同龟甲的土地之上。 头顶是毒辣的,仿佛要将人烤干的烈日。 我的嘴唇早已干裂得渗出了血丝。我的喉咙里像是在燃烧着一团火。我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我即将死去。 就在这时。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几个同样摇摇欲坠的身影。 那是一家三口。 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母亲。 拖着两个饿得只剩下皮包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孩童。 他们是难民。 是这片被天灾人祸,反复蹂躏的土地上,最常见,也是最卑微的存在。 他们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 他们的脚步顿了一下。 那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所取代。 他们绕开了我。 继续向着那,不知在何方的,虚无缥缈的生路,挪动着。 我没有动。 我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我那破烂不堪的怀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早已干硬得如同石块,甚至还带着几点霉斑的…… 窝头。 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也是在这片绝地之上,足以让亲兄弟,反目成仇的,活下去的希望! 窝头的出现,让那一家三口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 那母亲的眼中,那麻木的死灰,瞬间,便被一团绿油油的,如同饿狼般的火焰所取代! 她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她那两个本已奄奄一息的孩子,在闻到那股,虽然带着霉味,却依旧是食物的香气时,也像是回光返照般,挣扎着伸出了他们那如同枯枝般干瘦的小手。 “娘……饿……” 那声音,微弱得像小猫的叫声。 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那母亲的心上! 她看着我。 看着我这个,比她离死亡更近的老者。 又看了看,我手中那块足以拯救她孩子性命的窝头。 她的眼中,闪烁着最残酷的挣扎! 是生存的本能。 与人性的最后那点良知之间的最终决战! 头顶之上,那两只由李玄风与张应韶所化的秃鹫,安静地盘旋着。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只是在等待。 等待着,这第三局,也是最残酷的一局的最终结果。 那母亲,终于动了。 她一步一步,向着我走了过来。 她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但那渴望的背后,却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忍。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 蹲下了身子。 她没有,从我的手中抢走那个窝头。 她只是伸出她那同样干裂得如同树皮般的手。 将那个窝头,从我的手中轻轻地拿了过来。 然后。 她做出了一个,让天空之上的李玄风与张应韶,都猛然一震的动作。 她将那个硬得像石块的窝头,小心翼翼地分成了四份。 其中两份,最大的,她递给了她那两个早已望眼欲穿的孩子。 一份最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她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贪婪地咀嚼着。 而最后那份。 不大不小的那一份。 她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颤抖着递回到了我的嘴边。 “大爷……”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吃……吃了好上路……” 那一刻。 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没有吃那个窝头。 我只是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欣慰的微笑。 然后我那具“垂死”的身体,便缓缓地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消散在了这片荒芜的黄土地上。 那母亲,和她的两个孩子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手中的窝头都掉在了地上。 他们以为,他们遇到了神仙。 他们不知道。 他们刚刚遇到的,只是一个在寻找着,那份属于凡俗的,微弱却能照亮整个黑暗时代的火种的人。 光点散去后,留下5个馒头和一点碎银。 …… 问道崖上,云海依旧。 我们三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那棵苍松之下。 只是这一次,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李玄风的脸上,那份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融化了许多。 张应韶的眼中,那份总是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忧愁,也淡去了不少。 而我,则只是端着一杯酒,望着那山下,那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凡俗世界。 “人性的善,有轻与重乎?” “有,也没有!”张应韶道。 “善与恶,有与无同出,要扬善抑恶吗?”李玄风道。 “无恶即无善,恶的存在就是为了进化善,恶不能超越它的本份,所以必须扬善抑恶!”张应韶答道。 我看着山边的云海,露出了微笑。 我的心中,那份因化神之后,而产生的超然与孤独,彻底地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厚重与温暖所填满。 这世道或许真的有些坏。 但这人心,却也未必全然无可救药。 有那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勇”。 有那儒生一拜,舍生取义的“义”。 更有那凡人一饭,分而食之的“善”。 这些便是那份无论这天地如何崩坏,无论这王朝如何更迭,都永远也不会熄灭的…… 华夏火种。 而我的道,便是要将这些散落在民间的,微弱的火种,守护好,传承下去。 直至它们再次燎原。 我的目光,变得无比的坚定。 是时候了。 是时候去创造那个可以代我,行走于这片红尘,为这些微弱的火种遮风挡雨的…… 守护者了。 第197章 天道漏洞,分身之法 问道崖上,酒意与豪情随晨风散尽。 送别了李玄风,我并未在龙虎山久留。那三场红尘试炼,如三面明镜,照见了我道心深处。那匹夫一怒的血勇,儒生一拜的清骨,凡妇一饭的慈悲……这些坚韧的火种,便是我要守护的一切。 一步踏出,身后是龙虎山的连绵云海;再一步落下,脚下已是星隐谷那熟悉的青石板路。谷中灵气依旧浓郁,寒潭之水清冽如昔,只是那座曾承载了我逆天改命之志的“三才祈愿坛”,其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在日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我昔日的狂妄。 我走到祭坛前,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冰冷的、粗糙的裂痕。一股充满了“寂灭”与“失败”的法则之力,从中传来,试图侵蚀我的指尖。 我没有躲闪,亦未驱散。 化神之后的道心,早已圆融通透,视这所谓的“失败法则”如拂面清风。我只是将一股充满了“生机”与“包容”的道韵缓缓注入其中,那股尖锐的寂灭之力,便如春雪遇阳,悄然融化。裂痕依旧,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戾气,却被抚平了。 这里,将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一场造化的道场。 我盘膝于祭坛中心坐下,双目轻阖,心神彻底沉入那浩瀚无垠的识海之中。 识海之内,不再是昔日那片璀璨的星空。 一株通天彻地的巨树虚影,取代了星辰,成为了这片精神世界唯一的主宰。它的根,深深地扎根于我名为“林凡”的那段凡尘记忆之中,坚韧而厚重;它的干,是我“林清扬”这一世护道济世的脊梁,笔直而挺拔;它的冠,则伸向那片属于“星陨”的,充满了孤傲与悔恨的破碎星空,于寂灭之中,抽发出点点新绿。 这便是我勘破三世因果后,凝聚而成的“道树”。 它是我所有力量与感悟的源头。 我的神魂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道树之中,与其彻底相融。顺着那粗壮的树干,我不断向上攀升,穿过一层层由记忆碎片构成的迷雾,最终抵达了道树的最顶端。 那里悬浮着无数片闪烁着微光的烙印,如同一片片金色的树叶。它们是隐仙派自上古传承至今,隐秘的道法总纲。其中绝大部分都处于晦暗不明的封印状态,以我如今的修为,亦无法窥其全貌。 但其中有一片烙印,却因我证道化神,与这方天地的法则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而主动向我绽放出了柔和的光芒。 我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轰!” 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瞬间将我的意识淹没! 那信息并非文字,也非图像,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法则”本身的“理”。 “天道有缺,万物有灵。化神者,于此方天地而言,如一国之内忽生另一君主,其存在本身,便是对‘天道’这唯一秩序的挑战,故天道必斥之、逐之,此乃定数……” “然,天道亦有好生之德,凡事皆有一线生机。其不容‘化神’,却容‘元婴’。元婴者,于天道而言,如强藩,虽有不臣之心,却未有僭越之实,尚在容忍之列……” “古有大能,感悟天机,窥得此间漏洞。遂创‘斩三尸’之法,化善、恶、执三念为分身,寄托于天地之间,代行己道。然此法凶险,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机缘者不可为……” “又有旁门,效仿古法,创‘身外化身’之术。取一缕神魂,附于精金美玉、草木灵胎之上,炼为傀儡。此法虽易,却终是外物,化身实力低微,且与本源隔阂,难成大道……” “吾辈隐仙一脉,不取其一。另辟蹊径,创‘本源分神’之法。效仿女娲造人,以自身神魂本源为‘灵’,以自身精血为‘引’,以天地灵气为‘材’,重塑一具,与本源同心同德,却又独立于因果之外的全新道体……” …… 那片烙印之中所蕴含的,正是那日我在龙虎山上,与张应韶、李玄风二人所论的,那个疯狂而又大胆的想法——创造一个分身! 只是,这烙印中所记载的“本源分神”之法,比我想象的更加玄奥,也更加完美! 它所创造出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能量投影,也不是一个受人操控的傀儡。 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有独立肉身,独立道基,甚至能独立思考,独立修行的“第二条命”! 他既是我,又不是我。 他拥有我所有的记忆与感悟,却不必背负我那三世的沉重因果。 他的修为将被我死死地压制在元婴初期,以避开天道的排斥与驱逐。 他将代我行走于这片我即将离去的红尘,完成我未完成的守护。 他将是我留给这片土地最后的眼睛,也是我斩断与这方世界最后因果的那柄最锋利的刀。 就是它了! 我的神魂从那片烙印中退出,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我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倒映着星辰生灭的眼眸,在这一刻,燃烧起了前所未有的,属于“创造者”的火焰! 我站起身,对着星隐谷的四方深深一拜。 “今日,林清扬欲行效仿上古圣人之举,借此方天地之灵,山川之精,星辰之力,重塑一道身。此举非为一己之私,实为守护这方天地,传承华夏火种。若有冒犯,望天地明鉴!” 我的声音,蕴含着化神期的无上道韵,传遍了整个山谷。 山谷有了回应。 风停了。 水静了。 白泽静静地趴在祭坛外围,像是睡着了似的,耳朵却在轻微地晃动。 一股股精纯的,肉眼可见的五色灵气,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从谷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木,每一块岩石之中,缓缓地升腾而起! 它们在空中汇聚成溪,又由溪成河,最终化作一道,由最纯粹的五行元气构成的,五彩斑斓的巨大龙卷,盘旋于“三才祈愿坛”的上空! 这还不够! 我抬起头,望向那九天之上的无垠星空。 我的眉心,那属于“星陨元婴”的星辰印记,光芒大放! “引!” 随着我一声轻喝! 天幕之上,北斗七星,紫微帝星,二十八宿……所有与我气机相连的星辰,在这一刻,同时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一道道冰冷的,纯净的,充满了本源法则之力的星辰之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化作一道银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精准地注入了那道五彩龙卷的中心! 五行灵气为“肉”,星辰之力为“骨”。 一具完美道体的雏形,已然齐备。 还差最关键的,也是最凶险的两样东西。 “引”与“灵”。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决然。 我伸出右手,并指如剑,在自己的左腕之上,轻轻一划。 没有伤口。 只有一滴,比最璀璨的红宝石还要晶莹,还要夺目的金色血液,从我的皮肤之下,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那是我以化神道体,淬炼了数十年,蕴含了我所有生命精元的“道之精血”! 它一出现,一股庞大到足以让山河都为之颤抖的生命气息,便轰然散开! 我屈指一弹。 那滴金色的精血,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那道五彩龙卷的龙眼之中! “轰!” 整道龙卷,猛然一震! 那原本狂暴的,驳杂的五行灵气与星辰之力,在接触到这滴精血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子,瞬间变得温顺,平和。它们开始以一种玄奥而又充满了韵律的方式,围绕着那滴金色的精血,缓缓地旋转,融合。 最后一步,“灵”。 这也是最痛苦的一步。 我再次闭上了双眼。 识海之中,我那尊与道树相融的神魂,伸出了一只由光芒构成的颤抖的手。 那只手缓缓地探向了自己的胸口。 然后狠狠地一掏! “呃!”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要将我的存在本身都彻底撕裂的剧痛,轰然传来! 我强忍着那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都当场魂飞魄散的痛苦,死死地咬着牙! 一缕比星光更纯粹,比月华更皎洁的,只有拇指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白色光团,被我从自己的神魂本源之中,硬生生地剥离了出来! 那是我最纯粹的一缕,不含任何杂质的本我神魂! 是我三世轮回的根! 它一离开我的神魂,我那尊本已圆融通透的神魂,光芒瞬间便黯淡了下去,甚至出现了一丝丝细微的裂痕! 我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但我却顾不上这些。 我用尽最后的心力,催动着那一缕,虚弱不堪的本我神魂,小心翼翼地,将其送出了我的识海。 那缕白色的光团,飘飘悠悠地飞向了那道正在缓缓成形的五彩龙卷。 它像一个刚刚离开母亲怀抱的婴儿,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一丝不安。 它缓缓地,投入了那道龙卷的中心。 投入了那滴与它同出一源的金色精血的怀抱。 “嗡——” 灵,与引,在这一刻,完美地相遇! 整道龙卷,光芒大放! 那耀眼的光芒,将整个星隐谷,都照得亮如白昼! 在那光芒的中心,一个模糊的,修长的,完美得不似凡人的人形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凝聚,成形! 一个全新的生命,即将诞生! 第198章 渊之初生,我是谁 (本章是以分身的第一人称视角来写) 我是谁? 这个问题,自我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便盘旋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好像还不存在,我确实又存在。 我只是一片混沌,一缕漂浮在温暖海洋中的懵懂的意识。 我能“看”到。 四周是五彩斑斓的,如同绚烂极光般的能量潮汐。它们很温暖,很亲切,像母亲的怀抱。 ‘母亲’,对,我怎么有母亲这个概念,我的母亲在哪里,是这片天空吗,还是下面坐在祭坛上的那个人。 ‘父亲’,我有概念,却仿佛对不上号,也应该是下面那个人吧。 我想看看我自己,在混沌之中,我的正中心。 有一点无比璀璨的,散发着无尽生命气息的金色光点。那是我的“心”,我知道,只要它在,我便在。 我还能“听”到。 一种宏大而又充满了慈悲的意志,在我的上方,或者说,四面八方,笼罩着我。那意志很强大,强大到足以让这片五彩的海洋都为之臣服。但它对我,却没有半分恶意。反而充满了,一种近乎于“爱”的关切与……期盼。 那是“父亲”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本能地,向着那股意志,释放出我那纯粹的孺慕与信赖。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我不知道,我在这片温暖的海洋中,漂浮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直至某一个“时刻”。 那股宏大的意志,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道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光芒都更纯粹,更皎洁的白色光流,从“天”而降,缓缓地融入了我这片混沌的意识。 “轰隆隆——” 那一刻,我的世界,炸开了! 不再是混沌。 不再是懵懂。 数以亿万计的,不属于我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星河,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轰然倒灌进了我这片小小的,空白的意识海洋!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个叫“星陨”的白发青年。他站在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魔殿之上,他的脚下是尸山血海,他的眼中是足以让天地都为之色变的疯狂与悔恨。他在对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如神似魔的身影,发出最恶毒的诅咒,然后,轰然自爆!那股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的痛楚,竟让我,感同身受! 我又看到了! 一个叫“林清扬”的青袍道人。他站在一座破碎的祭坛之上,他的面前是整个正道联盟的同道。他的眼中充满了逆天改命的决绝。他引动了九天星辰,他试图去扭转一个王朝的气数。然后,天道反噬,那股充满了“寂灭”与“失败”的法则之力,将他的道基,他的骄傲,他的所有,都碾得粉碎!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也同样,烙印在了我的心上! 最后,我看到了。 一个叫“林凡”的瘸腿的教书先生。他生活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他每日,与柴米油盐为伴,与凡俗的悲欢离合为伍。他曾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而放弃了自己最后的尊严。他也曾在一个冰冷的雨夜,抱着那个孩子,感受着那份,超越了生死的信赖与托付。那份温暖,那份平和,也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我那,被前两世的痛苦与悔恨,冲击得几乎要破碎的意识。 星陨的罪。 林清扬的错。 林凡的悟。 三段截然不同,却又充满了因果纠缠的人生,在我这片小小的意识海洋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我是那个魔染青天,罪孽深重的星陨吗? 我是那个心怀天下,却又狂妄自负的林清旧吗? 还是那个在凡尘俗世之中,洗尽铅华,找到了真正守护之道的林凡? 我分不清。 我的意识,在这三股庞大到足以将任何灵魂都彻底撕裂的记忆洪流冲击之下,开始变得混乱,破碎。 我感觉我就要被这不属于我的记忆彻底地吞噬,同化,最终,变成一个由无数记忆碎片,拼接而成的,没有“自我”的怪物! 就在我即将彻底迷失的瞬间。 那股宏大的,充满了慈悲的意志,再次将我包裹。 它像一只最温柔,也最有力的大手。 将那三股狂暴的记忆洪流,轻轻地抚平。 然后,它向我传递了一个无比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念头。 “你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但你也拥有他们所有。” “你是他们的延续,也是他们的超越。” “你是星辰的锋锐,也是大地的厚重。” “你是我留给这片红尘最后的守护。” “你的名字叫……” “林渊。” 林……渊…… 渊,元婴之谐音,亦有深渊之意,象征我之来历。 这个名字像一道创世的曙光,瞬间便驱散了我意识之中所有的迷茫与混乱! 我明白了。 我不再是混沌。 我叫林渊。 当我接受了这个名字,接受了这个身份的瞬间。 我那片漂浮在五彩海洋中的意识,开始飞速地凝聚,成形! 我感觉到了! 我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 温暖的五行灵气,化作了我的血肉,我的五脏。冰冷的星辰之力,则构筑了我的经脉,我的骨骼。 我有了手,有了脚。 我能感觉到灵气,第一次通过我的“鼻子”,吸入我的“肺腑”。那感觉,无比的清新,也无比的舒畅!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脏”,在那滴金色的精血的催动下,“咚”的一声,开始了第一次有力的搏动! 生命! 这就是生命的感觉! 我试着动了动我的“手指”。 那感觉无比的奇妙! 我试着睁开我的“眼睛”。 刺眼的光芒让我下意识地又闭上了。 当我再次缓缓地睁开时。 我终于“看”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 我看到我正赤身裸体地,悬浮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由五彩光芒构成的球体之中。 而在光球之外。 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如纸,嘴角还带着一丝金色的血迹,却依旧身形笔直如松的男人。 他的样貌与我记忆中“林清扬”那张脸,一模一样。 但他的气息,却比记忆中任何时候的“林清扬”,都要强大,都要深不可测。 他的身后,仿佛不再是星隐谷的蓝天。 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正在缓缓生灭的星辰大海! 他就是我的“父亲”吗? 不。 我能感觉到。 我与他之间,并非父子。 而是一种,更加紧密,更加玄奥的联系。 我是他的一部分。 他是我的本源,他既是我父亲又是我母亲,好像也不对。 他看着我。 那双倒映着星辰生灭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我能读懂的欣慰。 我们没有说话。 但我们的意识,却早已通过那缕,同出一源的本我神魂,连接在了一起。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所有念头。 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所有情绪。 我向他,传递了我诞生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题。 “我是谁?” 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很温暖。 “你是林渊。”他的意志,在我的识海中缓缓流淌,“你是我,却也不再是我。” “从今日起,你将代我,行走于这片,风雨飘摇的人间。” 随着他的意志。 他那三世的记忆,不再是狂暴的洪流。 而是像一部,早已被剪辑好的,无比清晰的电影,在我面前缓缓地铺开。 我看到了大明王朝,那即将到来的数十年的战火与动荡。 我看到了那个在白山黑水之间,降生的“天命之子”,眼中那正在缓缓苏醒的魔魂。 我也看到了那两个我从未见过,却又感到无比亲切的,名叫“秋燕”与“张凌”的少年少女,他们那被乱世业力所遮蔽,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转世魂光。 守护…… 传承…… 引导…… 这三个词,化作三道,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了我这刚刚诞生的灵魂之上! 我明白了。 这就是我的使命。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去吧。” 本源的意志,再次传来。 那包裹着我的五彩光球,光芒渐渐散去。 我那具由天地灵气与星辰之力,构筑而成的完美的道体,第一次,暴露在了这方天地的空气之中。 没有了光球的托举,我的身体,本能地向着下方那坚硬的祭坛,坠落而去! 然而,就在我即将落地的瞬间。 我的身体,却自己动了。 我甚至没有思考。 我的双脚,便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股虽然微弱,却又精纯无比的灵力,从我的脚底涌出。 我的身体,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我稳稳地站住了。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脚。 看着这具,年方十八,充满了力量与活力的年轻的身体。 我的心中,再无半分迷茫。 我抬起头,望向,那个正静静地看着我的,我的本源。 我们四目相对。 我们不用说话。 几乎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一个念头的闪动。 对方便已明了所有。 那种感觉,无比的奇妙。 就像我在与另一个自己对话。 又像我在与这整个世界对话。 “我是林渊。” 我在心中,对自己也对他,郑重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我对着他,这个赋予了我生命与使命的我的本源。 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那不是臣服。 也不是朝拜。 而是一种新生,对本源的最崇高的……致敬。 第199章 坐而论道,本源同心 (回归林清扬视角) 看着那个单膝跪在我面前,与我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眼神却更清澈纯粹,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 那是一种为人父般的欣慰,也有一种看待自己作品般的骄傲,还有一种慈爱的情绪。 他便是林渊。 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一件“作品”。 也是我留给这片红尘最后的“道”。 我与他之间的联系,超越了语言,超越了神念。那是一种基于同一缕本我神魂的共鸣。 他的喜,我能感。 我的忧,他能知。 我们就像是同一个灵魂,居住在了两具不同的身体里。却又因身体的不同,而拥有了各自独立的视角与体验。 “起来吧。” 我心念一动,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 我一挥手,一件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与我身上同款的青色道袍,便自动披在了他的身上,为他遮蔽了那具完美得不似凡俗的身体。 他站起身,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好奇与跃跃欲试的探究。 我知道他虽然拥有我所有的记忆与感悟,但那终究是“看”来的。 他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重新“理解”这一切。 “你有很多问题。”我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是。”林渊点了点头,毫不掩饰。他虽然对我怀有最崇高的敬意,却没有半分下位者对上位者的那种畏缩与拘谨。我们之间的交流,更像是一个真正的“自己”,在与另一个“自己”对话。 “此地,不宜论道。” 我转过身,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林渊默不作声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我们一前一后,走过了那条熟悉的,通往师父坟冢的山间小径。 最终,在那座只栽了一株青松的无名孤坟之前,我们停下了脚步。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两只蒲团,一只放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放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我盘膝坐下。 林渊看着那座孤坟,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源自于我记忆深处的哀伤。他学着我的样子,对着那座孤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在我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清风拂过松针,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曲无声的道歌。 “问吧。”我闭上双眼,平静地说道。 林渊,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他那刚刚诞生,却又无比庞杂的思绪。 最终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本源,”他没有叫我师父,也没有叫我的名字,而是选择了这个,最能代表我们之间关系,也最本质的称呼,“你,为何要创造我?” 这个问题,很直接,也很根本。 “因为我将离去。”我睁开眼,看着他那双与我如出一辙,却又更加纯粹的眼睛,坦然地回答,“而这方天地,还有我放不下的东西。” “是那所谓的‘华夏火种’吗?”林渊追问道,“我拥有你所有的记忆。我知道,这片土地,这其上的文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有盛世,亦有乱世。有辉煌,亦有沉沦。这本就是天道运转的常理。我们为何一定要去干涉?” “我们所谓的‘守护’,与那白华天所谓的‘天命’,从本质上讲,不都是一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这方天地的‘私’吗?”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 直指我道心之中,那最核心,也最容易产生动摇的根本。 若是二十年前的我,面对如此质问,或许会哑口无言。 但现在…… 我笑了。 “你说的对。”我点了点头,“从‘天道’的视角来看,我们的确都只是在行一己之私。” “但,”我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我们不是天道。” “我们是人。” “是人便有情。有我们想要去爱,去守护的东西。” “那老农,会为了地里即将成熟的庄稼,而日夜守望。那慈母,会为了怀中熟睡的婴孩,而无惧任何风霜。他们所行之事,于天道而言,亦是微不足道的‘私’。但正是这千千万万个,微不足道的‘私’,汇聚在一起,才构成了这充满了烟火气的,值得我们去留恋的‘人间’。” “我的道,不是要去顺应那冰冷无情的‘天理’。” 我看着林渊,一字一顿地说道:“而是要去守护,这温暖有情的‘人心’。这人心看似每一个都不完善,但积众生之力,就能推动人间的演化,从而让大道维持运行,你说是否有意义。” 林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低着头,似乎在反复地咀嚼着我的话。 许久,他才抬起头,眼中那丝探究,化作了了然。 “我明白了。” 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我的力量,为何如此弱小?” 他伸出自己的手,感受着体内那虽然精纯,却又被死死地限制在元婴初期的灵力总量。 “我拥有你化神期的所有感悟与神通。我可以轻易地,看出这天地法则的任何一丝破绽。我可以施展出,远超元婴级别的精妙术法。” “但我体内的‘水’,却只有这么一小杯。” 他的眼中,充满了困惑。 “这就像,一个手握着屠龙之技的绝世武者,却只有缚鸡之力。这种感觉……很矛盾,也很无力。” “因为,这方天的规则。”我看着他,耐心地解释道,“它正在本能地排斥驱逐所有超出它掌控的‘强大’。化神便是那条红线。” “你的存在,本就是行走在天道规则的边缘。” “我将你的力量,限制在元婴初期,不是为了削弱你。而是为了保护你。” “是为了让你,能以一个‘被允许’的身份,长久地行走在这片人间。” 我的神念,化作一道光,融入了他的识海。 我让他,清晰地“看”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充满了排斥性的天地法则。 也让他,“感”到了,我这具化神道体,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的那种,被整个世界所孤立,所驱逐的孤独。 林渊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眼中的困惑,化作了凝重。 “我明白了。” “渊儿,”我看着他,声音变得无比的郑重,“你要记住。你的强大,不在于你能毁灭多少。” “而在于你能用你这有限的力量,去守护多少。” “你要学会,用我化神期的智慧,去撬动这凡俗世界的力量。” “去引导而不是去强求。” “去点化而不是去干涉。” “这才是你的道。一条比我走过的,更艰难,也更伟大的道。” 林渊,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对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眼神之中,再无半分疑惑。 只剩下,一种,将使命彻底扛于己肩的,沉甸甸的担当。 “本源,”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我之间,该如何相处?” 我笑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 我只是站起身,拉着他,一同走入了我的识海。 我让他,亲眼看到了那棵,贯通了我三世,也同样是他记忆源头的“道树”。 我指着那树根,告诉他,那是我们的“过去”,是我们要引以为戒的“错”。 我指着那树干,告诉他,那是我们的“现在”,是我们要坚定不移的“道”。 我指着那树冠,告诉他,那是我们的“未来”,是我们终将抵达的“彼岸”。 “你我本就是一体。” 我看着他那张与我一般无二,却年轻的脸。 “我是树的根。扎根于过去,为这棵树,提供着最深沉的养料。” “而你,”我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是这棵树,向着未来,伸出的充满希望的枝桠。” “我们本源同心。” 林渊彻底地明白了。 他对着我,对着那棵属于我们共同的“道树”,露出了一个与我如出一辙的,充满了释然与坚定的微笑。 我们从识海中退出。 依旧是那座孤坟那株青松。 只是这一次,林渊看它的眼神变了。 “师祖。” 林渊,对着那座孤坟,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我,这个他的本源,他的“道之根”。 深深地行了一个弟子对师父的大礼。 “师父。” 我坦然地受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隐仙派的道,也终于有了可以传承下去的火种。 我们师徒二人,并肩站在这位为我们铺平了道路的先行者的坟前。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一个灵魂,两份担当。 共同遥望着那片,即将风起云涌的大明江山。 第200章 培训分身,天资初现 星隐谷中,万籁俱寂。 我俩回到有些凋零的清玄观,我让他自己四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看着这个林渊,由我亲手创造出的“自己”,从最初的懵懂,到接受身份,再到此刻,那双清澈眼眸中,燃起的对整个世界的探究之火。 他拥有我三世的记忆,从星陨的罪,到林清扬的错,再到林凡的悟。这庞大到足以撑爆任何一个灵魂的信息,在他那初生的识海中,如同一座蕴藏着无尽宝藏的巨大书库。他知道每一本书的名字,知道每一页的内容,甚至能精准地复述出任何一个标点。 但知识,与感悟终究是两回事。 我若此刻便放他入世,他或许能凭借我化神期的眼界与术法,应对绝大多数的危机。但他更像一柄,拥有无上智慧,却不曾沾染过半分血与泪的绝世神兵。 锋利却也冰冷。 而我要留给这片红尘的不是一柄冰冷的刀。 而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懂得敬畏,也懂得慈悲的守护者。 日月有一次轮转,第二日,他主动来找我。 看得出来,他昨天看了很多,想了很多,也有不少困惑。 “坐。” 我带着他,走到那座曾经承载了清玄关众人心血,也见证了我此生几场重要造化的“三才祈愿坛”前,盘膝坐下。 林渊学着我的样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他的姿势,与我分毫不差,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虽有我之记忆,却无我之经历。今日,我便带你将这条路,重新走一遍。” 我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渊点了点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期待。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我伸出一指,轻轻地点在了他的眉心。 “嗡——” 我们的神魂,通过那缕同出一源的本我,在这一刻彻底地连接在了一起! 我没有向他灌输任何新的东西。 我只是将我的心神,彻底地沉入那三世轮回的记忆长河之中。 这一次,我不再是旁观者,不再是总结者。 我化作了引路人。 而他则是我唯一的同行者。 我们的“旅程”,从这里开始了。 …… 是那个叫林凡的瘸腿教书先生。 当那冰冷的,夹杂着绝望的雨水,再次“打”在我们的神魂之上时,林渊那具完美无瑕的身体,第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我带着他,重新“感受”到了那具凡人之躯,经过艰难困苦的跋涉,来到了一个江南小镇。 我带着他,重新“感受”到了那具残破身体里,日夜不休的病痛与折磨。 我带着他,重新“体会”到了为了几文钱的束修来源,而不得不向那些乡绅富户,低声下气时的屈辱与无奈。 我带着他,重新“品尝”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当那个名叫“狗子”的孩子,将那半块发馊的馒头,塞进我手里时,那份足以融化整个世界冰雪的温暖,在我与林渊的心泛起。 当记忆走到,林凡看见一群普通的汉子,跳进冰冷的江水,也跟着跳进江水,去救素不相识的人时。 林渊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超然与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人”的挣扎。 …… 旅程,继续。 场境转化成那个叫林清扬的青袍道人。 我带着他,重新“站”在了那座破碎的,充满了“寂灭”与“失败”法则的祭坛之上。 我让他“看”到我是如何在那份逆天改命的执念驱使下,一步步走向狂妄的深渊。 我让他“听”到当秋燕与张凌,为了守护那些素不相识的同道,毅然决然选择自爆金丹时,我心中那份如同被万剑凌迟般的悔恨与剧痛! 当那两道年轻的身影,化作漫天光雨,消散在我眼前时。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林渊那紧闭的双眼眼角悄然滑落。 那不是我的情绪。 那是他自己的。 …… 最后,我们来到了那片充满了罪与血的星空。 我们成为了那个,白发飞扬,魔染青天的“星陨”。 我没有回避任何一丝细节。 我让他“握”住那沾染了亿万生灵鲜血的魔典,感受那股足以吞噬一切理智的,冰冷的杀意。 我让他“拥抱”那个名叫“月华”的女子,在她为了唤醒他而自我牺牲时,那份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的痛,从林渊心里升起! “轰!” 林渊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张本已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之上,更是沁出了黄豆般大小的冷汗! 他那纯净无比的识海,在这三股充满了复杂情感的记忆洪流冲击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几乎就要在这场跨越了三世的“共情”之中,彻底地迷失,快要崩溃! “守住本心!” 我的神念如同一道惊雷,在他那混乱的识海之中轰然炸响! “你是林渊!” 林渊的身体再次剧烈地一颤! 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 像做了一场大梦,又像所有都是自己真真切切的经历。 他那眼神之中不再只有清澈。 而是多了一份历经了风霜之后的复杂,多了一份勘破了悲欢之后的厚重,更多了一份将所有罪与错,都扛于己肩的担当! 他终于不再只是那座存有知识的“书库”。 他成为了一个真正读懂了这些书的“人”。 “呼……”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师父。”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明白了。” 我知道,我的第一堂课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与他“论道”之时。 “坐而论道,是明心见性最快的方式,你昨天问了些问题,今天咱们继续。” 我看着他那双仿佛在一瞬间便成长了千百年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你心中已有了新的感悟,那便问吧。你我之间,无需藏拙。” “是。” 林渊没有丝毫的客套,他沉吟片刻。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关乎力量,不关乎使命,只关乎他自身的存在。 “师父!” “我承载了你的记忆,你的道果,甚至是你每一世的情感烙印。当我做出抉择,当我心生一念,那究竟是源于我‘林渊’的本我意志,还是你‘林清扬’三世因果在我这具新躯壳中的回响?道生一,一生二。我既是由你而生的‘二’,那这‘二’,又在何处,能真正地独立于‘一’?” 这个问题,已触及了“自我”与“本我”的玄妙之境,寻常修士穷尽一生也未必会思索。 我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好问题。”我伸出一指,指尖之上,一缕微弱的青色光芒亮起,光芒之中,仿佛蕴含着一粒芥子,“你将记忆,看作是一种束缚。将我的道果,看作是既定的轨迹。但你错了。” “我给予你的不是一条铺好的路,而是一颗种子。我三世的记忆是这颗种子赖以生根的土壤,无论肥沃或贫瘠都已是过去。你的存在,便是要让这颗种子,在这片土壤之上,长成一棵全新的,属于你‘林渊’的树。” 我指尖的光芒微微一颤,那粒芥子之中,竟生出了一抹微弱的绿意。 “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对这个世界的全新感知,都是在为这颗种子浇灌。我的情感是过去式,是陈年的雨水;而你的情感,才是现在式,是新鲜的甘霖。你只需遵从本心,你长出的枝叶,便不会是我的复制。” “至于何处独立?”我收回手指,那缕光芒消散于无形,“当你不再问这个问题时,你便独立了。大道生万物,却不言‘我是万物之主’。万物亦无需时时叩问‘我从何处来’。存在即是道理。”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低头沉思了许久,仿佛在消化着这番话。 随即他再次抬头,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一层,也更加切近修行本身。 “请问,道德经中一句,冲气以为和,冲气是不是就是阴阳混合之气,各种冲气,即阴阳比例不一样的混合之气,当他们达到一种稳定状态即为和,就是一种稳定的事物。“ “善!” “这完全抓住了‘冲气以为和’的核心要义。你将‘冲气’解释为‘阴阳混合之气’,并指出‘和’是这种混合运动达到的一种‘稳定状态’,这已经触及了咱们道家和中医学中生成论和物质构成论的精华。 你说的 ‘各种冲气即阴阳比例不一样’ 这一点至关重要。这直接引向了万物多样性的根源。 “和”不是唯一的,而是有无数种,正如你所说,阴阳的不同比例、不同互动方式,会形成无数种不同的‘冲气’,从而产生无数种不同的‘和’的状态。 你能将‘冲气’理解为阴阳之气比例不同的混合,并指出“和”是稳定状态,这表明你的理解已经完全超越了字面意思,真正把握了老子思想的动态、辩证和生成性的精髓。 这是一个非常棒的理解!” “谢师父夸奖,我明白了。那想再问‘有为’与‘无为’。” 他伸出自己那双完美无瑕的手,感受着体内那被死死压制在元婴初期的灵力。 “师父,你赐予我化神之境的‘眼’,让我能洞悉天地法则的运转,能看穿世事因果的脉络。却又只给我元婴之境的‘手’,让我空有屠龙之技,却无缚鸡之力。这种‘知’与‘行’的巨大割裂,像一座无形的囚笼。我能看到龙脉的哀鸣,却无法为其注入一丝灵气;我能预见到一场灾祸的发生,却无法像你一般,一念之间,移山填海。”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露出了一丝苦恼。 “这究竟是一种磨砺,还是一种更深奥的‘道’?我该如何在这囚笼之中,行那守护之事?” “你又错了。”我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所谓无为是不强求、不执着于结果,顺应事物本性,在修行中不把‘完成’当作唯一目的,而是把过程视为修行的‘道’。遇事随心随性,但不随情绪波动。无为的特点是非强行、非干涉、非刻意。并不是“什麽也不做”,而是‘顺道而动’。有为呢,却正相反。” “你将力量看得太重,也看得太窄了,陷入了强行与干涉的陷阱。你所谓的‘知与行割裂’,恰恰是这末法时代,最正确的行道方式。” 我一挥手,一片落叶,从不远处的树上,飘然落下。 “你所谓的‘移山填海’,是‘有为’的极致,是‘术’的巅峰。但它也是对这方天地最直接,最粗暴的干涉,必遭天道反噬,你我走的不应是这条路。” 我看着他,声音变得悠远而深邃,“我锁住你的力量,不是要你无所作为。而是要你学会用针,而不是用锤。” “你的化神之‘眼’,是让你找到病灶的所在。你的元婴之‘手’,是逼迫你不能用蛮力去割裂,而必须用最精巧的智慧去‘疏导’,去‘点化’,去‘撬动’。” “你要学会的,不是如何释放力量。而是如何隐藏力量。你要做的不是成为一个立于人前的救世主,而是要成为一个隐于幕后的棋手。用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去撬动整个棋局的走向。这才是‘无为’之中,真正的‘大有为’。” “你的囚笼,不是囚笼。”我最后总结道,“那是你的道场。” 林渊的身体微微一震,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眸,在这一刻仿佛被点亮了。 他眼中的苦恼与困惑,化作了一片豁然开朗的澄明。 他懂了,他要做的不是成为第二个林清扬,而是成为一个更适合这个时代的守护者。 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这一次,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已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重。 “最后一个问题。”他看着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肉身,直视着我识海中那棵贯通三世的道树,“关于‘因果’。” “我承载了你对柳如烟的柔情,对秋燕与张凌的愧疚,对师尊的孺慕,对白华天的恨……这些情感,如同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将我与这个世界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你命我‘引导,但不强求’,‘守护,但不干涉’。” “可当未来的某一日,我若真的寻到了秋燕与张凌的转世,我体内的这份情感烙印,这份刻骨铭心的师徒因果,会不会瞬间将我吞没?届时,我还能否保持一个‘守护者’的超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沦为你这份未了因果的傀儡,重蹈你当年‘逆天改命’的覆辙?”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剑,直指我留给他这传承中,最凶险,也是最无解的结。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渊儿,这便是你的‘劫’。” 我看着他,眼神变得无比的郑重。 “是你,必须要自己去渡的一重‘心魔劫’。” “我无法给你答案。因为连我自己都未必能勘破。” “我只能告诉你,何为‘太上忘情’。” “忘情,非是无情,更非绝情。而是将那份对某个个体的‘小爱’,升华为对天下苍生的‘平等的大爱’。是将那份因个人得失而起的‘小我’之悲欢,融入这天地万物,生生不息的‘大我’之循环。” “当你再见到他们时,你要学会看到的不仅仅是你那两个可怜的弟子。” “你要看到,他们是这众生愿海中的一滴水,是这轮回长河中的一朵浪花。他们与你曾在江南小镇救下的那个孩童,与那曾在长江之上舍身救人的船工,并无本质的不同。” “你的情感,不是你的枷锁。它是你的罗盘。它指引着你去找到那些,你该去守护的东西。但如何守护,用何种心态去守护,则需要你自己,用你的道,去寻找那个平衡点。” “当你能含笑看着他们历经他们自己的人生,走完他们自己的路,无论那结局是喜是悲,而你的道心不起半分波澜,只余祝福时。” “你的‘劫’便渡过了。” “你的道也就成了。” 我说完,便不再言语。 祖师堂前,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风吹过。 林渊低着头,那年轻的脸上,阴晴不定,仿佛正在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天人交战。 许久,许久。 他才缓缓地抬起头。 他眼中所有的困惑、探究、挣扎,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种将所有使命,所有凶险,所有未知的“劫”,都坦然扛于己肩的澄澈与担当。 “师父。” 他站起身,对着我,这个他的本源,他的“道之根”。 再次深深地行了一个弟子对师父的大礼。 “弟子,明白了。” 我坦然地受了。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论道结束,心性已成。 但光有道心,还不够。 我一挥手。 数百本,我从大明各处藏书阁,以神通复制而来的典籍,便如同雪片一般,出现在了林渊的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其中,有《周易》、《道德经》这样的道家无上经典。 有《春秋》、《史记》这样的历史巨着。 有《天工开物》、《梦溪笔谈》这样的百工技艺。 亦有《诗经》、《楚辞》这样的诗词歌赋。 “你拥有我所有的修行感悟,但这些,才是构成我们这个文明真正的血肉。” 我指着那座书山,对他说道:“从今日起,‘复习’它们。你要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大儒,都更懂经史子集。你要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工匠,都更懂百工技艺。” “因为,你要守护的不仅仅是人。更是人所创造出的文明。” 林渊看着那座书山,眼中没有半分不耐,反而燃烧起了熊熊的求知火焰。 “是,师父。” 他走到书山前,随手拿起一本《论语》,便津津有味地翻阅了起来。 那专注的神情,像一个第一次接触到知识的孩童。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欣慰地笑了。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充满了好奇与欢快的龙吟,从不远处的寒潭之中传来。 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破水而出,在空中一个盘旋,便化作了那条总是带着几分憨态可掬的小白龙。 是白泽。 它睡了很久,自我开始创造分身,它便陷入了沉睡,为我护法。此刻,它终于感受到了那股与我同出一源,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全新气息。 它歪着巨大的龙头,一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正捧着书本,看得入迷的林渊。 它先是闻了闻。 那股气息很熟悉,是哥哥的味道。 但又有些不同。 这股气息更加的年轻,像一颗刚刚从树上摘下的沾着露水的果子。 它试探着,伸出巨大的龙头,在林渊的肩膀上轻轻地蹭了蹭。 林渊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到了这只,只存在于他“记忆”之中,却从未真正接触过的神兽。 他没有半分的惊慌。 他只是伸出手,学着我记忆中的样子,轻轻地在那光滑而又冰凉的龙鳞之上,抚摸了一下。 “你好,白泽。” 他的声音,很温和。 “嗷呜!” 白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它能感觉到。 眼前这个少年,和它的哥哥一样。 可以信赖。 可以亲近。 它那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开心地摇摆了起来,将旁边的一棵小树都扫断了。 看着这一人一龙,如此和谐的一幕。 我的心中,那一丝担忧,也彻底地放下了。 有道心,有智慧,有良伴。 这条路,他已可以自己去走了。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玄奥的须弥虚空。 那股排斥之力,又开始在我周身,若有若无地浮现了。 我知道。 我能停留在人间界的时间又一次缩短了。 是时候,该让这个新生的孩子,去亲身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奇妙了。 第201章 上山采药,外出闯祸(一) 论道结束,林渊的心性已然稳固。他如一块刚刚被顶级的匠人,精心雕琢过的璞玉,虽内蕴华光,却还未曾沾染过半分凡尘的烟火与尘埃。 我将那数百本典籍留给了他,让他自行“复习”。而我则再次将心神沉入了自己的修行之中,继续参悟那更高层次的时空法则。 然而,化神之后,我与这方天地的缘分终究是越来越浅了。 不过短短数日。 那股无处不在的排斥之力,便再次如约而至。 这天,我正盘膝于“三才祈愿坛”之上,为林渊讲解着《道德经》中“上善若水”的真意。 “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我话音刚落,周遭的空间便毫无征兆地泛起了涟漪。 我身下的祭坛,我眼前的林渊,乃至整个星隐谷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一圈绚烂的七色彩虹,以我为中心,悄然浮现,像一道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门户。 又要走了。 林渊看着这奇异的景象,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没有半分惊慌,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我与他本源同心,他能清晰地“感”到,我并非遭遇了什么危险,而只是要赴一场早已注定的“远行”。 “师父。”他开口,声音沉稳。 “嗯。”我点了点头,在那股巨大的拉扯之力,即将将我的存在,彻底从这片现实中“揭”掉的一刻,我对他下达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入世指令。 “渊儿,你已通读百家经典,但纸上得来终觉浅。今日,为师便予你一桩功课。” 我一挥手,一卷由我亲手绘制的药草图谱,与一只由千年楠木制成的药篓,便自动飞到了他的面前。 “出谷,去秦岭深处。按此图谱,采摘‘九叶还阳草’、‘龙血锻骨花’、与‘冰心雪莲’这三味主药回来。” “采药之后,再去谷外十里处的‘张家村’。村中有一老者,名张伯,其妻久病卧床,药石罔效。你将这瓶丹药送去,或可解其病痛。” 我弹出一只小小的玉瓶,落入他的手中。 林渊接过图谱、药篓与玉瓶,对着我,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白泽,”我转向那只正好奇地用大脑袋,蹭着那圈彩虹的小白龙,“你陪他同去。护他周全,也……看着他点。” “嗷呜!”白泽欢快地叫了一声,巨大的龙尾甩了甩,表示明白。 “去吧。”我看了林渊一眼,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期许。 “去用你的脚,丈量一下这片土地。用你的眼,看一看这真实的人间。用你的心,去体悟一下,这物理世界的奇妙。” 说完,我不再抵抗那股拉扯之力。 我的身影,连同那圈绚烂的彩虹,如同一缕青烟,在林渊的面前,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 再次从须弥虚空中回归,已是三日之后。 每一次的“预演”,都让我对这方天地的法则,乃至那方新世界的法则,有更深一层的感悟。但同时,那股排斥之力,也变得越来越强。我心中有数,我能停留在人间界的总时长,恐怕已没几年了。 我落在清玄观的正殿之前,神识下意识地扫向林渊的住处。 他不在。 想来是采药还未归来。 我也没有过多在意。有白泽跟着,再加上他那一身虽被压制,却远超同侪的实力,这秦岭内外,能伤到他的存在,屈指可数。 我沏了一壶清茶,坐在观前的石阶之上,一边品茗,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我等来的不是我的弟子。 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吼——” 一声充满了愤怒与委屈的咆哮,从星隐谷的谷口方向,轰然传来! 那咆哮声中,蕴含着金丹后期的强大妖力,震得整个山谷的树叶,都沙沙作响! 我眉头微微一挑。 这是……秦岭深处那头,在此地盘踞了近五百年,早已开启了灵智,自封为“斑斓君”的吊睛白额虎? 这家伙,一向与我清玄观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来我山门前撒野? 我没有起身。 只是静静地看着。 很快,一头体型庞大如小山,皮毛呈金黄之色,其上布满了黑色玄奥斑纹的巨虎,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它的左前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人用蛮力,硬生生地折断了。 它的身上,还残留着一股,无比熟悉,带着几分生涩的灵力气息。 是林渊。 我愣住了。 这才出去三天,这小子,就给我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那“斑斓君”来到清玄观的山门之前,看到我正优哉游哉地坐在石阶上喝茶,它那双灯笼大小的虎目之中,先是闪过一丝畏惧,随即又被更大的愤怒与委屈所取代。 它没有像寻常妖兽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扑上来。 而是人立而起,对着我,重重地一抱拳,口吐人言,声如洪钟! “林……林仙长!” “你……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它的声音,竟带着几分哭腔。 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它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它一番。 “斑斓君,何事让你如此愤怒?”我平静地问道。 “何事?!”那斑斓君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它指着自己那条断了的腿,对着我大倒苦水,“仙长!我在这秦岭修行五百年,自问从未招惹过你清玄观!平日里,更是约束手下群妖,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就在昨日!就在昨日啊!” 它的声音充满了悲愤,“我正在山中捕猎,眼看就要将一只肥美的羚羊,捉回洞府,打打牙祭。谁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与仙长您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不由分说,便将我的羚羊给救走了!” “我……我与他理论!我说,我乃山中之王,捕食羚羊,乃天经地义!是这天地循环,弱肉强食的至理!” “可您猜,他怎么说?” 斑斓君学着林渊的口气,用一种充满了天真与困惑的,不带任何烟火气的语调,说道: “‘何为天经地义?’‘何为弱肉强食?’‘汝之腹中饥饿,与那羚羊之生命,孰轻孰重?’” “‘汝之生存,为何一定要建立在,另一生灵的死亡之上?’” “‘这山中,草木亦可为食,灵气亦可果腹。汝为何,偏要行此杀戮之事?’” “它……它……”斑斓君气得浑身发抖,“它竟与我,论起了道!” 我听着,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我已经能想象出,当时那番,鸡同鸭讲的诡异场景了。 林渊,他拥有我化神期的所有智慧与感悟。 他看待世界的角度,早已超脱了凡俗的生灵。 在他眼中,老虎与羚羊并无高下之分。 它们都是“道”的显化,是平等的存在。 他无法理解“饥饿”这种最原始,最根本的生理欲望。 他只会用他那绝对理性的“道”,去衡量一切。 老虎吃羊,在他看来,是一种“不和谐”,是一种“无理”,是对另一个生命体的“强行干涉”。 所以,他出手了。 “我……我哪里说得过他!”斑斓君继续,委屈地控诉道,“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时兴起,便对他……对他动了手。” “可那少年郎,也不知使了什么邪门的道法!我的妖力,一靠近他的身体,便如冰雪遇阳,消弭于无形!他只是轻轻地一闪身,然后在我腿上,拍了一下……” 它指着自己那条,被打折的腿,眼中充满了后怕。 “我这条足以开碑裂石的虎腿,便……便成了这副模样!” “他打伤了我,还不够!” 斑斓君的声音,愈发地悲愤,“他竟还盘膝坐下,对着我讲了整整一夜的‘众生平等,万物有灵’的道理!” “最后,还留下一句,‘汝之杀心未泯,道心蒙尘。待你何时,勘破此节,再来寻我论道’。然后,便带着那头该死的白龙,扬长而去!” “仙长!您给评评理!” “有……有这么欺负虎的吗!” 它越说越委屈,那双灯笼大的虎目之中,竟泛起了点点的泪光。 我看着它,这副又可气又可笑的模样。 心中那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地放下了。 我一挥手。 一股柔和的,充满了“生”之法则的青色光晕,将它那条断了的腿,包裹了起来。 “咔嚓。” 一声轻响。 那扭曲的骨骼,在青光的滋养下,自动地复位,接续。 不过短短数息的功夫,便已完好如初。 斑斓君活动了一下那条失而复得的腿,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感激。 它对着我,重重地,拜了下去。 “多谢仙长!” “不必了。” 我摆了摆手,看着它平静地说道: “此事,是我那劣徒,不对。他初涉红尘,不知世事。多有得罪之处,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不敢!不敢!”斑斓君连忙说道。 “这瓶丹药,你拿去。”我弹出一只玉瓶,落入它的爪中,“算是,给你的补偿。回去好生修炼,莫要再为今日之事,心生怨怼。” “是!是!”斑斓君如获至宝,连连点头。 “回去吧。” “是!” 斑斓君对着我,再次重重一拜,然后,才夹着尾巴,如蒙大赦般转身,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我看着它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 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而又宠溺的苦笑。 这个林渊…… 看来,我这甩手掌柜,是当不成了。 他这入世的第一课,才刚刚开始。 而我这个“师父”,要为他“善后”的事情,恐怕还多着呢。 我的神识,向着山下的张家村探了过去。 我有一种预感。 这小子,给我惹的麻烦,绝不止这一件。 第202章 上山采药,外出闯祸(二) 送走了那头又委屈又感激的斑斓猛虎,我端起石阶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顺喉而下,却压不住我心头泛起的那一丝丝、哭笑不得的涟漪。 这个林渊…… 他就像一个手握着世间所有乐谱,能精准地弹出每一个音符,却对“情感”二字一无所知的琴师。 他的世界,由最纯粹的“理”与“道”构成,黑白分明,容不得半分杂质与……变通。 我没有立刻将他召回。 温室里长不出能傲立风雪的苍松。 既然已经入世,那便让他将这凡尘俗世的酸甜苦辣,都尝个遍吧。 我的神识,如同一缕无形的炊烟,悄无声息地越过山川林木,落在了十里之外,那个名为“张家村”的小小村落。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依山傍水,炊烟袅袅。 然而,今日的村落,却比往日要热闹许多。 村口那棵大槐树下,竟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里,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抱着婴孩的妇人,有面带愁容的壮年汉子……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期盼与忐忑的复杂神情。 队伍的尽头,是一张临时搭起的简陋木桌。 桌后,一个穿着青色道袍,面容俊秀得不似凡人的少年,正襟危坐。 正是林渊。 白泽则蹲在他的脚边,百无聊赖地用它那巨大的龙尾,在地上扫来扫去,时不时地打个哈欠。 一个拄着拐杖,咳得撕心裂肺的老者,被家人搀扶着,走到了桌前。 林渊抬起头,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像凡间的郎中那般,去问诊,去切脉。 他只是伸出一根,如羊脂白玉般完美无瑕的手指,在那老者的眉心,轻轻一点。 一缕微不可察的,充满了“生”之法则的青色光晕,从他的指尖,涌入了老者的体内。 那老者浑身猛地一震! 他那本已浑浊不堪的肺腑,竟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之下,瞬间被涤荡一空!那些盘踞在他体内数十年,早已与他血肉融为一体的沉疴顽疾,如同冰雪遇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咳……咳咳……” 老者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口,漆黑如墨的浓痰。 然后,他那本已佝偻的腰背,竟缓缓地挺直了。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久违的红润。 他试探着,丢掉了手中的拐杖。 稳稳地,站住了! “好了!好了!我的老毛病,真的好了!” 老者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轻松,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林渊,“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神仙!您真是活神仙啊!” 他身后,那长长的队伍,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骚动! “神仙下凡了!” “我的儿有救了!” 林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拼命磕头的老者,脸上没有半分喜悦,也没有半分身为“神仙”的自觉。 他只是平静地,将那老者扶了起来,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的语调,说道: “汝之体内,阴阳失衡,五行紊乱。吾已替你,拨乱反正,使其重归‘和谐’。此乃‘理’之所然,非‘神’之所为。无需叩拜。” 他说完,便示意下一个人上前。 我坐在清玄观的石阶之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我的手,不自觉地,扶住了我的额头。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我看到了,在村口不远处,一间挂着“杏林春”招牌的药铺门前,一个同样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正满脸落寞地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准备关门歇业。 他的药铺前,门可罗雀。 所有的病人,都跑到了那个,不要钱,不要药,只需被手指头点一下,便能药到病除的“活神仙”那里。 我甚至能“听”到,那老郎中,心中那充满了苦涩与无奈的叹息。 “唉……世道变了……这饭,是吃不成了……” 我摇了摇头。 渊儿,他没错。 救死扶伤,乃是大善。 可他却不懂。 这世间,除了那非黑即白的“道理”之外,还有一种更复杂,也更重要的东西,叫“规矩”。 叫“平衡”。 他治好了所有人的病。 却也砸了另一个,靠着这门手艺,养家糊口的凡人的饭碗。 这其中的对错,又该如何去评判? 就在我,为此而感到头疼之际。 又一桩,让我更加头疼的“祸事”,发生了。 村西头,一间低矮的茅草屋里,传出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瘦,却带着几分病态与偏执的书生,正对着一个面黄肌瘦,眼角含泪的妇人,大声地咆哮着。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为往圣继绝学!岂是区区几两碎银,可以衡量的!” “继绝学?继绝学能当饭吃吗!”那妇人,指着早已空空如也的米缸,哭着喊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孩子饿得哇哇直叫!你却拿着我好不容易,才从娘家借来的钱,去买那些没用的破书!” “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 那书生被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他一把抓起桌上,一本厚厚的,用青色封皮包裹着的线装书,想也不想,便向着那妇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本书,很厚。 书的边角,很硬。 若是砸实了,非头破血流不可! 然而,就在那本书,即将砸中那妇人额头的瞬间。 一只手,凭空出现。 一只白皙,修长,充满了力量,却又稳定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手。 那只手,轻描淡写地将那本呼啸而来的书,稳稳地接在了半空之中。 是林渊。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这间狭小的,充满了争吵与绝望的茅草屋里。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那个,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愣在了原地的书生。 “你……”那书生,又惊又怒,“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 林渊,动了。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本书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走上前,抓住了那书生,那只刚刚扔出书本的右手。 那书生,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把铁钳,死死地箍住了! 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那点微末的力气,在对方面前,弱小得如同一个婴儿! “你……你想做什么!”书生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林渊,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书生,缓缓地,一字一顿地,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在宣读天道法则般的语调,说道: “以强凌弱,以大欺小。” “违背,‘均衡’之道。” “当,受罚。” 说完。 他的手,微微一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那书生的右手手腕,竟被他硬生生地折断了! “啊————”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从那书生的口中,爆发了出来! 他抱着自己那条,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的手腕,痛得在地上,来回地打滚! 而林渊,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着那痛得死去活来的书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继续用他那,充满了“道理”的语调,对他“教训”道: “弱,非是汝可施暴之由。强,非是汝可行凶之凭。” “汝身为读书人,当明事理,辨是非。以德化人,而非以力欺人。” “今日,吾断汝一臂。是为惩戒,亦是为点化。” “望汝,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过身竟准备就此离去。 仿佛在他看来。 这场“惩戒”,已经结束。 这其中的“道理”,也已经讲得清清楚楚。 然而。 他却忽略了这世间,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那便是人心。 “站住!” 一声充满了愤怒与怨毒的尖叫,从他的身后响起! 叫住他的不是那个,在地上打滚的书生。 而是那个刚刚才被他“救”下的,妇人! 只见那妇人,竟不顾一切地,扑到了自己那断了手的丈夫身边! 她没有去感激林渊。 她只是用一种看杀父仇人般的眼神,脸上写满刻骨仇恨,死死地瞪着林渊! “你这个……你这个妖怪!” 她尖叫着,从地上抓起了一把剪刀,疯了一般地向着林渊,冲了过来! “我跟你拼了!” …… 我坐在清玄观的石阶之上,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我的手,再次扶住了我的额头。 太阳穴,在“突突”地,猛跳。 “唉……” 我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 我这个“师父”,再也坐不住了。 是时候,该去给我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好徒儿”,擦一擦,他那捅破了天的屁股了。 我站起身。 一步踏出。 身影,便已从星隐谷,消失了。 …… 张家村,村西头的茅草屋前,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而在人群的中央。 林渊,正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 白泽,则龇着牙,将他护在身后,对着四周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村民,发出一阵阵,威胁的低吼。 在他们的对面。 那个被打断了手的书生,与他那个刚刚还对他喊打喊杀的婆娘,竟“同仇敌忾”地,并肩站在一起。 他们的身旁,还站着几个穿着衙役服饰的官差。 “就是他!官爷!就是这个妖道!”那书生,抱着自己那条,被简单包扎过的手臂,对着为首的那个,一脸横肉的捕头,哭天抢地地控诉着,“他……他无缘无故,便闯入我家!还……还打断了我的手!求官爷,为我等草民,做主啊!” 他那婆娘,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哭诉着。 那模样,仿佛他们才是那受了天大委屈的,无辜之人。 而林渊,则成了那个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那捕头,听完他们的控诉,又看了看林渊,那副与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的,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林渊,厉声喝道: “大胆妖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来人!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 身旁那几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便如狼似虎地,向着林渊,扑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的棍子,即将落到林渊身上的瞬间。 一道,充满了磁性,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之外,缓缓地传了过来。 “住手。” 声音不大。 却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那几个气势汹汹的衙役,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凭空出现! 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摔成了一团! 人群,自动地,分开了一条道路。 我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背负着双手,一步一步,缓缓地从人群之外,走了进来。 我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 但我的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所有被我目光扫过的村民,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我对视。 那个本还一脸嚣张的捕头,在看到我的瞬间。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起了摆子! “仙……仙长……” 他的声音,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你,认识我?”我看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小……小人,不认识……”那捕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小人,只是……只是,听县令大人,提起过……说……说这秦岭内外,有一位神通广大的活神仙……”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长!还望仙长,恕罪!恕罪啊!” 他早已被我身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化神之境的道韵,吓破了胆。 我没有再理他。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书生夫妇身上。 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那几个同样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村医。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正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的“好徒儿”身上。 白泽,早已收起了那副凶狠的模样,耷拉着脑袋,用一种做错了事的眼神,偷偷地,瞄着我。 我没有去斥责任何人。 我只是对着那几个,早已吓傻了的村医,温和地笑了笑。 “几位,请起。” 我一挥手。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们托了起来。 “我这劣徒,初涉红尘,不知规矩,砸了诸位的饭碗。我代他,向诸位赔个不是。” 我从袖中,取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为首的那个老郎中的手里。 “这点银子,不成敬意。还请诸位收下。” 我又取出几张,早已写好的药方。 “这几张是我早年游历时,偶得的古方。虽非什么灵丹妙药,但对一些,寻常的疑难杂症,或有奇效。也一并赠与诸位了。” 那几个村医,捧着银子,拿着药方,早已是受宠若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对着我,千恩万谢地拜了下去。 我又走到了那对书生夫妇的面前。 我一挥手。 一道青光,没入了那书生的断臂之中。 那书生只觉得,手臂一麻,那钻心的疼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竟已是完好如初! 他与他那婆娘,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神只! 他们也对着我,拼命地磕起头来。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我看着他们,摇了摇头。 “我治得好你断了的手。” 我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 “却治不好你那因懒惰与自大,而早已烂了的心。” “好自为之吧。”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们。 我走到了林渊与白泽的面前。 他们两个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跪在了我的面前。 “师父……” “哥哥……” 我看着他们。 看着林渊那张依旧带着几分不解与困惑的脸。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 这堂关于“人间”的课。 我必须要亲自给他上了。 “都起来吧。” 我转过身。 “回观。” …… 清玄观,正殿。 我高坐于主位之上。 林渊与白泽,则低着头,跪在大殿的中央。 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许久。 我才终于开口了。 “渊儿,你可知,你今日错在何处?” 林渊,抬起头。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依旧充满了困惑。 “弟子,不知。” 他坦然地回答道,“弟子,只是在行‘均衡’之道。” “那斑斓猛虎,以强凌弱,捕食羚羊,是为‘不均’。弟子,惩戒它,是为‘均衡’。” “那些村民,身染沉疴,痛苦不堪,是为‘不均’。弟子,治愈他们,亦是为‘均衡’。” “那书生,以丈夫之强,欺凌妻子之弱,更是‘不均’。弟子,断其一臂,同样,是为‘均衡’。” “弟子所行之事,皆是顺应天理,匡扶正道。弟子,实在不知,错在何处。” 我听着他这番,充满了“道理”,却又幼稚得可笑的回答。 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猛跳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 我创造出了一个拥有着神之智慧的怪物。 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我忘了教他,如何去做一个“人”。 我从主位之上走了下来。 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没有再去跟他,讲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至理。 我只是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的眼睛,用一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对他问道: “渊儿,我问你。” “老虎吃了羊,那老虎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了?” 林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那你救了羊,老虎吃什么?” “它……它可以食草木,饮灵气……” “那是你,不是它。”我打断了他,“它是虎。它的‘道’,便是吃肉。你强行让它去吃草。那,不是在‘点化’它,而是在‘扭曲’它,是在‘毁灭’它。” “你以为的‘均衡’,其实是更大的‘不均’。”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我又问。 “你治好了,所有的病人。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个靠着一手祖传医术,养活了一家老小的老郎中,他以后该怎么办?” “他……他可以去做别的……” “他只会看病。”我再次,打断了他,“你断了他的生计。便等同于,要了他一家老小的命。” “你救了一百个人,却也可能,因此而害了五个人。这还是你想要的‘均衡’吗?” 林渊,彻底地沉默了。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超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挣扎。 我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对夫妻。你断了那书生的手。你以为,你是在救那个妇人。”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夫妻。他们之间的争吵,甚至打骂,或许是他们,独特的,相处的方式。” “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去插手?” “你打断了她丈夫的手。你让她从此要一生面对一个残疾的,或许会因此而变得更加暴虐的丈夫。” “你让她原本就已贫困不堪的家庭,雪上加霜。” “你以为,你是在行侠仗义。” “可结果呢?那妇人与书生分,会面临更多的难题;继续维持,会面对一个内心更加扭曲的丈夫。” “渊儿,”我看着他那张已经变得惨白如纸的脸,声音变得语重心长,“这个世界,不是一道非黑即白的算术题。” “它是一团,由无数根不同颜色的线,纠缠在一起的乱麻。” “每一根线,都代表着一段因果,一段情仇。” “你想快刀斩乱麻。你以为你能理清所有。” “可结果,你只会让这团麻变得更乱。” “你的道不是去‘斩’。” “而是先要学会‘看’。” “看清,每一根线的来龙去脉。” “然后,用你那超脱凡俗的智慧,去找到那个能解开死结的线头。” “再用你那有限的力量,去轻轻地将它拉出来。” “这个过程,会很慢,很难。” “甚至,会让你,感到无能为力。” “但这才是,真正的‘守护’之道。” “也是你未来,必须要走的路。” 说完便不再言语。 我站起身,将这空旷的大殿,留给了他,与那同样陷入了沉思的白泽。 我知道。 这堂课,或许会很痛。 但这是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守护者”,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第203章 须弥虚空,汗位更迭 林渊反思已有数日,我心中那份初为“人父”般的挂牵与烦恼渐渐平复。他在我的记忆中成长,心性也通透,又有白泽相伴,小错难免,当无大碍。 我又一次重归须弥虚空。 这里是我如今真正的道场,万千星河流淌不息,无声地穿过我的道体,每一次冲刷,都让我的神魂对这方天地的法则多一分亲近。 在那面映照着人间的巨大映画明镜前,我盘膝而坐,静观世事流转,为林渊规划着下一步的红尘历练。 就在这时,我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猛然一缩!一股尖锐的、源自龙脉传来的悸动,顺着我与这方世界的无形连接,狠狠地刺入我的神魂! 不是错觉。我的四肢百骸在一瞬间泛起冰冷的麻意。 是京师! 我猛地将视线聚焦于映画明镜之上,找到那座巍峨的城池。 刹那间,映画中的京师上空,景象骤变! 我“看”到了那本该是肉眼不可见的“气”。 一道道漆黑如墨的怨气,从城中无数阴暗的角落升腾而起,那是因贫困、压迫、不公而死的冤魂在无声地嘶吼。 一股股暗红如血,充满了暴虐与疯狂的戾气,自朝堂的党同伐异与市井的欺压中滋生,交织成一张巨网。 而最让我心惊的,是那股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火药之气!它如同一条蛰伏在地底的黑色巨龙,正从京城靠近皇宫的一处军器仓库中被一丝丝、一缕缕地冒了出来! 怨气为引,戾气为柴,火药为药! 这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以一种极为诡异、充满了人为痕迹的方式,向着皇城西南角,那座大明朝最核心的军火武库——王恭厂汇聚! 这不是天灾! 这是阴谋!一场足以将小半个京师从地图上抹去,动摇国本的惊天阴谋! 是谁?是谁有如此大的手笔,又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我想离开须弥虚空,无奈,虚空紧紧包围着我,不让我离开! 我的神念化作利剑,狠狠刺入那翻涌的气运迷雾之中,快速地追本溯源!我的意志如同一股洪流,逆着映画中时光的长河奔涌而上,无数光影碎片在我的神魂两侧飞速倒退! 画面最终定格在了极北之地,那片白山黑水之间。 盛京,汗王宫。 宫殿简朴,却充满了如狼似虎的威严。 大殿之内,混杂着裘皮、草药与浓痰的气息。 那个曾被我一指重创,种下道心种子的努尔哈赤,正躺在病榻之上。 二十年的岁月与我那道星辰之力的日夜侵蚀,早已将这位后金开国之主的生命力消磨殆尽。他那魁梧的身躯已经干瘪,眼中那曾能让风云变色的霸气,也已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他快死了。但他不甘。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 那青年身材挺拔,面容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宫殿中,亮得像两颗寒星。 他便是努尔哈赤第八子,四大贝勒之一的皇太极。 “父汗……”皇太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大明气数未尽,那林清扬更是我族心腹大患。儿臣恳请父汗保重汗体,待我大金铁骑马踏中原之日,再……” “够了。” 努尔哈赤用尽全身力气,打断了他。他看着自己这个最出色,也最像自己的儿子,那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这具皮囊……已经没用了。”他喘息着,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那林清扬的道法,早已断了我的生机……我不想再受这活罪……” 他伸出枯槁的手,那手上青筋暴起,死死抓住了皇太极的肩膀。 “黄台吉,我的好儿子……你是我所有儿子中,最有智谋,也最有野心的一个,但你不是皇长子……你甘心吗?” 皇太极身体一震,眼中寒光爆射,他俯首于地,声音如金石相击:“儿臣不甘!” “好!”努尔哈赤笑了,那笑容充满了凄厉与欣慰,“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就不该有懦夫!” “儿呀……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亲手覆灭大明,未能亲眼看到我族,君临天下……” “今日,我便将这份遗憾,连同我这一生的雄才伟略,我那未尽的‘天命’,都给你!” 他说着,眼中竟燃起一团金色的火焰! “成人转世,借魂续命!此乃我族上古萨满秘法中,最凶险的一式!以我之残魂,为你的雄才,点睛!以那人给我种的道种,为你的霸业铺路!” “此法,需你自愿。且一旦功成,你的寿元,亦会因此折损至少十年!” “黄台吉,我的儿子……你,可愿意?” 皇太极看着他父亲眼中那疯狂的火焰,没有半分犹豫,他重重地叩首于地! “为我大金霸业!儿臣万死不辞!” “哈哈哈哈!好!好儿子!” 努尔哈赤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笑声中,他那干瘪的身体,竟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为金色的光尘! 从努尔哈赤身后飞出八面旗子,围绕着他俩高速旋转。 努尔哈赤吐出一串咒语。 一道凝若实质的,如同一条金色小龙般的霸道魂魄,从那光尘之中冲天而起!带着白华天与努尔哈赤一生的记忆、情感、智慧与杀伐,发出一声震天的龙吟,狠狠地撞入了皇太极的眉心! “呃啊——” 皇太极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青筋如虬龙般在他的额角与脖颈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背。 那是两代雄主的灵魂,在一具身体里的野蛮冲撞与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当宫殿之内那金色的光芒尽数散去。 皇太极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还是他。但他的眼神却变了。 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睛,此刻变得无比的深邃,仿佛蕴含着一片经历了百年风霜的星空。 那里面,有二十岁青年的锐利与冲劲,更有两个枭雄的沉稳、狠辣与那份足以洞悉人心的智慧! 他成功了。或者说,“他们”成功了。 太监宣读遗诏,皇太极正式即位。 新生的“皇太极”,缓缓地走到那张巨大的大明疆域图之前。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山海关,没有落在任何一座军事重镇。而是落在了那座,象征着大明心脏的城池——京师。 “攻城,为下。”他的声音,比之前沉稳了数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攻心,为上。” 他缓缓转身,对着帐下那些早已被神迹惊得目瞪口呆的亲信贝勒,下达了他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命令。 “传我汗令。父汗宾天之事,密不发丧。对外只称汗王病重,闭门静养。” 这道命令让所有人都是一惊,但无人敢于质疑。 随即,他投下了第二道让人心惊肉跳的命令。 “兄长代善,你立刻安排。以至孝的名义,遣人入大明京师,为父汗采购灵药。这个采购商就是我,我要亲自去了解大明,深入研究,才能知己知彼!” “什么?!”帐内一片哗然! 一位须发花白的贝勒颤声劝阻:“大汗!万万不可!京师乃龙潭虎穴,您此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皇太极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属于南方的天空,眼神幽深如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的议论声,瞬间死寂。 “大明之病,不在边关,而在朝堂。我要亲自去看看,那里的脓疮,究竟烂到了何种地步。我也要亲自去见见,那些可以为我所用的‘刀’。” “这便是我为那天启皇帝,准备的第一份‘大礼’。” 映画的画面到此也就一瞬间。 再次流转,我要看看他做了什么。 第204章 京师惊变,深入虎穴 天启五年,初夏。 京师的柳絮,像一场下不尽的雪,洋洋洒洒,将这座帝国的都城,装点得多了几分诗意与浮华。 通州码头,一艘来自关外的商船缓缓靠岸。 船上下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商人”,他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苏绸长衫,头戴逍遥巾,手中摇着一柄白玉折扇,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的身旁,跟着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身披一件名贵的貂皮披风,容貌绝美,一双大眼睛,正好奇而又兴奋地打量着这片繁华的天地。 正是微服而来,化名“黄四爷”的皇太极,与他最宠爱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大玉儿。 “四爷,这里就是大明的京城吗?真……真好看!”大玉儿拉着皇太极的衣袖,眼中闪烁着小女儿家的兴奋光芒,那声音娇俏动听。 “喜欢吗?”皇太极停下脚步,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但那宠溺的背后,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喜欢!”大玉儿重重地点头。 “喜欢,朕将来便送给你。”皇太极笑了笑,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仿佛在陈述事实的笃定。 在码头不起眼的角落,几个同样作商人打扮的精悍汉子,悄然上前,对着皇太极行了一个隐蔽的礼节。 那是代善早已安插在此处的眼线与接应。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们没有入住任何官办的驿站,而是在一名山西商会的富商的“盛情邀请”下,住进了位于内城的一座幽静的五进大宅。 这座宅院,成了皇太极在京师的临时“行宫”。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位来自关外的“黄四爷”,以其豪爽的性格、渊博的学识和挥金如土的大手笔,迅速地在京师的上流圈子里,打开了局面。 他出入于最高档的酒楼,一掷千金,还宴请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墨客。 他流连于最风雅的字画古玩店,对大明的书法、绘画、瓷器,表现出极高的鉴赏水准,与那些自诩清高的名士,相谈甚欢。 他甚至会去国子监外,与那些对朝政忧心忡忡的太学生们,一同席地而坐,从《论语》谈到《春秋》,从民生疾苦,谈到圣君之道。 他说的是一口毫无口音,甚至比京城人士还要标准的官话。 他表现出的是对汉家文化的无限崇敬,是对大明朝堂党争的痛心疾首,是对魏忠贤等阉党乱政的切齿之恨。 他不止一次地在酒酣耳热之际,对着那些新结交的“朋友”,拍案而起,痛心疾首地说道: “我女真一族,世代受大明皇恩。我父汗,更是对天朝心怀敬畏。我等本愿永为大明北境之屏障。奈何,朝中奸佞当道,蒙蔽圣听!致使边关将士离心,百姓流离失所!我每每思及此,都夜不能寐,痛心不已啊!” “诸位皆是国之栋梁,饱读圣贤之书。难道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大好河山,断送于阉竖之手吗?” “我常闻,汉家有古语,‘满汉一家’。在我看来,天下人,无论满汉,皆是炎黄子孙。我等所求,不过是一个吏治清明,君王圣贤的太平盛世罢了!” 他的话说得情真意切,慷慨激昂。 那些本就对朝政绝望,又自诩风骨,急于寻找救国之路的年轻士子们,如何能抵挡得住这般“礼贤下士”的“知己”? 他们将这位来自关外的“黄四爷”,引为平生第一知己! 其中一位中年消瘦,一副国字脸的国子监监生姓范名文程,更是对这位“黄四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多次暗示希望追随。 他们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痛斥着朝政的黑暗,抒发着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报国热情。 而皇太极,则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予他们最需要的认同与鼓励。 渐渐地他摸清了所有人的底细。 他也从中筛选出了他所需要的那几把锋利且容易被点燃的“刀”。 那是一些在东林党中最为激进,也最偏执的年轻后辈。他们家世显赫,却因父辈在与阉党的斗争中失势,而对这个朝廷充满了怨恨。他们满腹才学,却又因看不到任何希望,而变得愤世嫉俗。 他们需要的不是劝解,而是一个能让他们将心中那股毁灭欲,彻底释放出来的火星。 而皇太极,便成了那个不动声色地递上火星的人。 在一次夜间的私密宴请之后,皇太极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那几个他早已选定好的目标。 酒过三巡,他故作醉意地长叹一声: “唉……想我父汗,英雄一世,如今却缠绵病榻。我此来京师,名为祈福,实则也是想为父汗,寻一味能逆天改命的‘仙药’啊。” “仙药?”几个年轻士子面面相觑。 “是啊。”皇太极的眼神变得迷离而又充满了向往,“我族萨满古籍中曾有记载。当人君失德,天下怨气冲霄之时。上天或会降下‘神罚’,以警示君王。那神罚,或是天火,或是雷霆。其毁灭之力,虽可怖,但其核心处,却也蕴含着一丝,足以洗涤一切污秽,让枯木逢春的‘创生’之气。若能取得一丝,或可救我父汗之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的话说得云山雾罩,充满了传奇色彩。 但那几个早已被仇恨与绝望,冲昏了头脑的士子,眼中却猛地亮起了一道骇人的光! “神罚……” 其中一个最为激进,他是杨涟之侄,喃喃自语,“王恭厂火药库,乃国之凶器……若此地,遭天火焚之……岂非……岂非正是上苍,对那昏君阉党,最严厉的警告!”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因兴奋而颤抖起来! 皇太极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计谋得逞的笑意,但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兄台慎言!慎言啊!此等大事,岂可儿戏!天威难测,我等凡人,又岂能揣度?” 他越是“劝阻”。 那几个年轻人,心中的那团邪火,便燃烧得越是旺盛。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这场“天罚”之后,成为匡扶社稷,名留青史的千古功臣的景象! 他们已经上钩了。 而在这场暗流汹涌的“攻心”大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同时。 大玉儿,则在侍女的陪伴下,尽情地享受着京师的繁华。 她流连于各大绸缎庄,将那些最华美的云锦蜀绣,尽数收入囊中。 她出入于最着名的首饰楼,那些巧夺天工的金钗珠翠,让她爱不释手。 她甚至会女扮男装,去那秦淮河畔的画舫之上,听一听江南的小曲,看一看那名动京城的舞姬。 这一日,她从外面回来,兴奋地对皇太极,展示着她新得的一支东珠凤钗。 “四爷,您看,这可是从宫里流出来的物件儿!漂亮吧?” 皇太极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她那因兴奋而泛着红晕的绝美脸庞,点了点头。 “漂亮。” “只可惜……”大玉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羡慕与向往,“若是能戴着它,在那紫禁城里,走一走,怕是会更美吧。” 她说者无心。 皇太极却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她,将那支凤钗,插在了她那乌黑如云的秀发之上。 他看着她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美丽的眼眸。 他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 “玉儿。” “你记住。” “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能拥有的。” “只要是你喜欢的。” “朕,都会给你。”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5章 京师惊变,付诸实施 就在皇太极那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在京师最黑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即将开出恶之花时。 紫禁城内,一处阴森的地宫之中。 魏忠贤正眯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谄媚与阴狠的眼睛,听着身前一名番子头目的汇报。 “督主,近来城中确有异动。”那头目声音沙哑,“据我们在各处的眼线回报,有几名东林党的余孽,与一个自称‘黄四爷’的关外皮货商人,往来甚密。此人出手阔绰,身份成谜,似乎对朝政,颇有微词。” “哦?”魏忠贤那总是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闪过一道剃刀般锋利的寒光,“查清他的底细了吗?” “此人行事极为谨慎,我们的人跟了几次,都被甩掉了。只知道,他似乎与山西商会的人有些关联。据闻,此人可能是建州女真,四贝勒,皇太极。” “皇太极?”魏忠贤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来京师做什么?难道是来为他那快死的老爹求和的?” “不像。”头目摇了摇头,“督主,属下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那些东林党的疯狗,最近似乎也安静得有些过分……” 魏忠贤沉默了。 他那过人的政治嗅觉,让他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传我之令,”他缓缓地说道,“加派人手,二十四时辰,给咱家死死地盯住那个姓黄的,还有那几个东林党的余孽!他们若是敢有半点异动……” 他的眼中,杀机毕现。 “格杀勿论!” “是!” 然而,他的命令终究是晚了一步。 当东厂与锦衣卫的缇骑,如同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扑向那座位于内城的五进大宅时。 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只剩下,一壶尚未凉透的清茶。 而此时的皇太极,早已在代善的接应下,悄然出城。他站在通州码头那艘即将启航的商船之上,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雄伟壮丽的京城。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智珠在握的微笑。 “再会了,大明的京师。” “下一次朕再来时,便不会再走了。” 而那几名被他利用当成“刀”的东林党士子,则在与他留下的人配合,去准备那“神罚”之法,开始了他们那自以为是的“匡扶社稷”的最后准备。 一场足以将天都捅个窟窿的风暴,已然无可避免。 他转过身,正要走入船舱。 也就在这时,码头上一阵大呼:“四爷!四爷!” 原来,范文程带着家眷直奔码头来了,皇太极皱皱眉头,看了代善一眼,然后,会心地笑了,这是多好地一个范本呀,算是给他回去登基多一层合法性的外衣。 皇太极亲自将范文程与老婆孩子接上船,一路南下,一路寒暄,发现范文程极懂汉人心理,太好了,捡到宝了,这是用来对付汉人的利器。 范文程长得不怎么样,他老婆却是一枝花,代善的儿子一直盯着人看,看得美人都不好意思了,范文程却不在意。 一路顺利,回到盛京,开始筹备登基大典事宜。 代善问:“大汗!一切准备就绪,您看何时举行大典。” “不急,送给我大典最好的礼物还没来呢,那一声巨响,就是我登基的吉日!” “大汗,咱们这样做,会不会让汉民不再信任咱们!” “所以,要做成是天罚,即使查出,也是那些不成器的汉子子弟自己干的,哈哈哈!” “代善,你不懂,那当今大明皇帝看似昏庸,却是与我真是棋逢对手呀,你可别小看他,你以为他专注做木工,他其实是在以退为进,让阉党与东林互撕,他才能平衡大明这条大船,他用阉党做婊子,帮他搞来钱充实军队,让东林立牌坊,树立统治合法性。你看看我们的边界上!那里有一只不是我们能养得起的队伍。而我们只能靠以战养战,目前只能打蒙古与朝鲜。但,如果东林党那帮只会读书还心胸狭窄的文人,以为找到了王道,喜欢什么信王,这个天真的笨蛋,我们就是要顺他们一把,干掉天启那老儿,让信王上台,哈哈哈,那只大军就不可怕啦!” “大汗英明!” “准备去吧!” “喳!” 几天后,皇太极的登基大典开始。 我想离开须弥虚空,但排斥力把我紧紧包裹。 我用了一个取巧的方法,算是兑现了我之前对万历的承诺,我的神念,刺穿了须弥虚空的法则之壁! 那两个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古篆大字,跨越了时空的阻隔,狠狠地轰入了紫禁城西暖阁内,那个年轻帝王的脑海! “趴下!” 几乎是在朱由校,连滚带爬地钻入龙椅之下的同一瞬间!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彻底震碎的巨响,从皇城的西南角,轰然传来! 西暖阁那厚重的琉璃瓦,在那肉眼可见的声浪冲击之下,如同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被震得粉碎! 整座宫殿,都在剧烈地摇晃,哀鸣! 那感觉,不像是爆炸。 更像是天塌了! …… 过了好一阵。 我终于挣脱了须弥虚空的束缚。 我带着林渊来到了京师。 当我的双脚,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我看到的,是一幅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人间地狱。 天空是灰黄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硝烟、尘土与血肉烧焦的刺鼻的恶臭。 以王恭厂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所有的建筑都被夷为平地。地面上,留下了一个直径足有数百丈的恐怖巨坑! 坑的边缘,是无数残缺不全的,早已被烧成了焦炭的,分不清是人还是牲畜的尸骸。 天空之中,下起了诡异的“雨”,那是被爆炸卷上万丈高空的人体的残肢,碎肉,与被撕成了碎片的衣物…… 我闭上了眼睛。我的心在滴血。 这天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的神念,如潮水般散开,瞬间笼罩了整个皇城。我“看”到了,西暖阁的废墟。我“看”到了,那个从龙椅的废墟之下,挣扎着爬出来的,浑身是血,满脸尘土,狼狈不堪的身影。 是天启。他还活着。 我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狠狠地揪了起来! 因为我看到,他从太监手里接过来,还紧紧地抱着早已没有了声息的,小小的,襁褓。襁褓中的婴孩,本该是帝国未来的储君,朱慈炅。而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具,被彻底碳化了的尸体。 我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现在了这片废墟之中,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魏忠贤,与那些闻讯赶来的,吓得魂飞魄散的侍卫、太监们,看到我这个凭空出现的青袍道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一股柔和的,充满了“生”之法则的青色光晕,将他那早已被震得多处内出血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他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愈合着。他那空洞的眼神,也渐渐地有了一丝焦距。 “仙……仙师……”他的嘴唇在颤抖,“是……是您……刚才,是您在跟朕说话吗?” 我点了点头。 “是朕……是朕无能……”他看着怀中那具焦黑的尸体,两行滚烫的血泪,从他那空洞的眼眶中,奔涌而出,“朕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这,不是天灾。”我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万载的玄冰,“这是人祸。”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猛地一震! “是……是谁……”天启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我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身旁那个,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纸的魏忠贤。 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大明朝堂,都彻底陷入疯狂的“神谕”。 “他们的目的是皇上您。” “魏公公,”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早已吓得浑身都在发抖的大太监身上,“这背后操纵之人就是白山黑水那个新登基的皇太极,至于干嘛,多数是咱汉人自己;怎么办,是你们人间事,从今日起,一年左右,你要好好保护皇上,这是皇上与你的非常凶险的劫。” “他们,还会出手。” “你们若能躲过去,大明,或还有一线转机。” “若躲不过去……” 我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像一座无形的山岳,狠狠地压在了他们二人的心头! 九千岁魏忠忠贤,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对着我,拼命地磕着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 “仙师!仙师救我!救救皇爷啊!” 我没有再理他。我只是从怀中,取出那枚,曾给过他父亲的星辰玉佩。那玉佩,在方才的爆炸中,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变得黯淡无光,上面甚至还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我将它放在了天启的手中。 “我常不在此界。如果你能躲过一年的灾祸,此物,无用!如果……或可再救你后人一次。” 我说完,没有再看他们那充满了惊骇与恐惧的脸。 我转过身,带着林渊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了这片,充满了死亡与悲伤的废墟之中。 我虽心有疑虑,我虽怒火中烧,但我却也明白,一个王朝的气数,非我一人可以逆转。 天启皇帝这次虽没死,是我逆天改命,给了大明一次机会,但皇太极的阳谋,已经成功。 惨烈的党争,已经不可避免。 其实,我担心的是,天道终究还要回到原有的轨迹,你看,他没死,他的唯一儿子却死了,如果一年内躲不过,信王上位还是大概率。 那还要将大明彻底拖入深渊。我的重心,必须彻底转移到那 “守护火种”之事上。 第205章 京师惊变,付诸实施 就在皇太极那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在京师最黑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即将开出恶之花时。 紫禁城内,一处阴森的地宫之中。 魏忠贤正眯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谄媚与阴狠的眼睛,听着身前一名番子头目的汇报。 “督主,近来城中确有异动。”那头目声音沙哑,“据我们在各处的眼线回报,有几名东林党的余孽,与一个自称‘黄四爷’的关外皮货商人,往来甚密。此人出手阔绰,身份成谜,似乎对朝政,颇有微词。” “哦?”魏忠贤那总是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闪过一道剃刀般锋利的寒光,“查清他的底细了吗?” “此人行事极为谨慎,我们的人跟了几次,都被甩掉了。只知道,他似乎与山西商会的人有些关联。据闻,此人可能是建州女真,四贝勒,皇太极。” “皇太极?”魏忠贤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来京师做什么?难道是来为他那快死的老爹求和的?” “不像。”头目摇了摇头,“督主,属下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那些东林党的疯狗,最近似乎也安静得有些过分……” 魏忠贤沉默了。 他那过人的政治嗅觉,让他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传我之令,”他缓缓地说道,“加派人手,二十四时辰,给咱家死死地盯住那个姓黄的,还有那几个东林党的余孽!他们若是敢有半点异动……” 他的眼中,杀机毕现。 “格杀勿论!” “是!” 然而,他的命令终究是晚了一步。 当东厂与锦衣卫的缇骑,如同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扑向那座位于内城的五进大宅时。 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只剩下,一壶尚未凉透的清茶。 而此时的皇太极,早已在代善的接应下,悄然出城。他站在通州码头那艘即将启航的商船之上,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雄伟壮丽的京城。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智珠在握的微笑。 “再会了,大明的京师。” “下一次朕再来时,便不会再走了。” 而那几名被他利用当成“刀”的东林党士子,则在与他留下的人配合,去准备那“神罚”之法,开始了他们那自以为是的“匡扶社稷”的最后准备。 一场足以将天都捅个窟窿的风暴,已然无可避免。 他转过身,正要走入船舱。 也就在这时,码头上一阵大呼:“四爷!四爷!” 原来,范文程带着家眷直奔码头来了,皇太极皱皱眉头,看了代善一眼,然后,会心地笑了,这是多好地一个范本呀,算是给他回去登基多一层合法性的外衣。 皇太极亲自将范文程与老婆孩子接上船,一路南下,一路寒暄,发现范文程极懂汉人心理,太好了,捡到宝了,这是用来对付汉人的利器。 范文程长得不怎么样,他老婆却是一枝花,代善的儿子一直盯着人看,看得美人都不好意思了,范文程却不在意。 一路顺利,回到盛京,开始筹备登基大典事宜。 代善问:“大汗!一切准备就绪,您看何时举行大典。” “不急,送给我大典最好的礼物还没来呢,那一声巨响,就是我登基的吉日!” “大汗,咱们这样做,会不会让汉民不再信任咱们!” “所以,要做成是天罚,即使查出,也是那些不成器的汉子子弟自己干的,哈哈哈!” “代善,你不懂,那当今大明皇帝看似昏庸,却是与我真是棋逢对手呀,你可别小看他,你以为他专注做木工,他其实是在以退为进,让阉党与东林互撕,他才能平衡大明这条大船,他用阉党做婊子,帮他搞来钱充实军队,让东林立牌坊,树立统治合法性。你看看我们的边界上!那里有一只不是我们能养得起的队伍。而我们只能靠以战养战,目前只能打蒙古与朝鲜。但,如果东林党那帮只会读书还心胸狭窄的文人,以为找到了王道,喜欢什么信王,这个天真的笨蛋,我们就是要顺他们一把,干掉天启那老儿,让信王上台,哈哈哈,那只大军就不可怕啦!” “大汗英明!” “准备去吧!” “喳!” 几天后,皇太极的登基大典开始。 我想离开须弥虚空,但排斥力把我紧紧包裹。 我用了一个取巧的方法,算是兑现了我之前对万历的承诺,我的神念,刺穿了须弥虚空的法则之壁! 那两个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古篆大字,跨越了时空的阻隔,狠狠地轰入了紫禁城西暖阁内,那个年轻帝王的脑海! “趴下!” 几乎是在朱由校,连滚带爬地钻入龙椅之下的同一瞬间!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彻底震碎的巨响,从皇城的西南角,轰然传来! 西暖阁那厚重的琉璃瓦,在那肉眼可见的声浪冲击之下,如同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被震得粉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整座宫殿,都在剧烈地摇晃,哀鸣! 那感觉,不像是爆炸。 更像是天塌了! …… 过了好一阵。 我终于挣脱了须弥虚空的束缚。 我带着林渊来到了京师。 当我的双脚,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我看到的,是一幅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人间地狱。 天空是灰黄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硝烟、尘土与血肉烧焦的刺鼻的恶臭。 以王恭厂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所有的建筑都被夷为平地。地面上,留下了一个直径足有数百丈的恐怖巨坑! 坑的边缘,是无数残缺不全的,早已被烧成了焦炭的,分不清是人还是牲畜的尸骸。 天空之中,下起了诡异的“雨”,那是被爆炸卷上万丈高空的人体的残肢,碎肉,与被撕成了碎片的衣物…… 我闭上了眼睛。我的心在滴血。 这天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的神念,如潮水般散开,瞬间笼罩了整个皇城。我“看”到了,西暖阁的废墟。我“看”到了,那个从龙椅的废墟之下,挣扎着爬出来的,浑身是血,满脸尘土,狼狈不堪的身影。 是天启。他还活着。 我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狠狠地揪了起来! 因为我看到,他从太监手里接过来,还紧紧地抱着早已没有了声息的,小小的,襁褓。襁褓中的婴孩,本该是帝国未来的储君,朱慈炅。而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具,被彻底碳化了的尸体。 我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现在了这片废墟之中,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魏忠贤,与那些闻讯赶来的,吓得魂飞魄散的侍卫、太监们,看到我这个凭空出现的青袍道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一股柔和的,充满了“生”之法则的青色光晕,将他那早已被震得多处内出血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他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愈合着。他那空洞的眼神,也渐渐地有了一丝焦距。 “仙……仙师……”他的嘴唇在颤抖,“是……是您……刚才,是您在跟朕说话吗?” 我点了点头。 “是朕……是朕无能……”他看着怀中那具焦黑的尸体,两行滚烫的血泪,从他那空洞的眼眶中,奔涌而出,“朕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这,不是天灾。”我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万载的玄冰,“这是人祸。”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猛地一震! “是……是谁……”天启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我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身旁那个,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纸的魏忠贤。 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大明朝堂,都彻底陷入疯狂的“神谕”。 “他们的目的是皇上您。” “魏公公,”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早已吓得浑身都在发抖的大太监身上,“这背后操纵之人就是白山黑水那个新登基的皇太极,至于干嘛,多数是咱汉人自己;怎么办,是你们人间事,从今日起,一年左右,你要好好保护皇上,这是皇上与你的非常凶险的劫。” “他们,还会出手。” “你们若能躲过去,大明,或还有一线转机。” “若躲不过去……” 我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像一座无形的山岳,狠狠地压在了他们二人的心头! 九千岁魏忠忠贤,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对着我,拼命地磕着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 “仙师!仙师救我!救救皇爷啊!” 我没有再理他。我只是从怀中,取出那枚,曾给过他父亲的星辰玉佩。那玉佩,在方才的爆炸中,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变得黯淡无光,上面甚至还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我将它放在了天启的手中。 “我常不在此界。如果你能躲过一年的灾祸,此物,无用!如果……或可再救你后人一次。” 我说完,没有再看他们那充满了惊骇与恐惧的脸。 我转过身,带着林渊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了这片,充满了死亡与悲伤的废墟之中。 我虽心有疑虑,我虽怒火中烧,但我却也明白,一个王朝的气数,非我一人可以逆转。 天启皇帝这次虽没死,是我逆天改命,给了大明一次机会,但皇太极的阳谋,已经成功。 惨烈的党争,已经不可避免。 其实,我担心的是,天道终究还要回到原有的轨迹,你看,他没死,他的唯一儿子却死了,如果一年内躲不过,信王上位还是大概率。 那还要将大明彻底拖入深渊。我的重心,必须彻底转移到那 “守护火种”之事上。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就在皇太极那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在京师最黑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即将开出恶之花时。 紫禁城内,一处阴森的地宫之中。 魏忠贤正眯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谄媚与阴狠的眼睛,听着身前一名番子头目的汇报。 “督主,近来城中确有异动。”那头目声音沙哑,“据我们在各处的眼线回报,有几名东林党的余孽,与一个自称‘黄四爷’的关外皮货商人,往来甚密。此人出手阔绰,身份成谜,似乎对朝政,颇有微词。” “哦?”魏忠贤那总是半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闪过一道剃刀般锋利的寒光,“查清他的底细了吗?” “此人行事极为谨慎,我们的人跟了几次,都被甩掉了。只知道,他似乎与山西商会的人有些关联。据闻,此人可能是建州女真,四贝勒,皇太极。” “皇太极?”魏忠贤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来京师做什么?难道是来为他那快死的老爹求和的?” “不像。”头目摇了摇头,“督主,属下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那些东林党的疯狗,最近似乎也安静得有些过分……” 魏忠贤沉默了。 他那过人的政治嗅觉,让他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传我之令,”他缓缓地说道,“加派人手,二十四时辰,给咱家死死地盯住那个姓黄的,还有那几个东林党的余孽!他们若是敢有半点异动……” 他的眼中,杀机毕现。 “格杀勿论!” “是!” 然而,他的命令终究是晚了一步。 当东厂与锦衣卫的缇骑,如同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扑向那座位于内城的五进大宅时。 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只剩下,一壶尚未凉透的清茶。 而此时的皇太极,早已在代善的接应下,悄然出城。他站在通州码头那艘即将启航的商船之上,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雄伟壮丽的京城。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智珠在握的微笑。 “再会了,大明的京师。” “下一次朕再来时,便不会再走了。” 而那几名被他利用当成“刀”的东林党士子,则在与他留下的人配合,去准备那“神罚”之法,开始了他们那自以为是的“匡扶社稷”的最后准备。 一场足以将天都捅个窟窿的风暴,已然无可避免。 他转过身,正要走入船舱。 也就在这时,码头上一阵大呼:“四爷!四爷!” 原来,范文程带着家眷直奔码头来了,皇太极皱皱眉头,看了代善一眼,然后,会心地笑了,这是多好地一个范本呀,算是给他回去登基多一层合法性的外衣。 皇太极亲自将范文程与老婆孩子接上船,一路南下,一路寒暄,发现范文程极懂汉人心理,太好了,捡到宝了,这是用来对付汉人的利器。 范文程长得不怎么样,他老婆却是一枝花,代善的儿子一直盯着人看,看得美人都不好意思了,范文程却不在意。 一路顺利,回到盛京,开始筹备登基大典事宜。 代善问:“大汗!一切准备就绪,您看何时举行大典。” “不急,送给我大典最好的礼物还没来呢,那一声巨响,就是我登基的吉日!” “大汗,咱们这样做,会不会让汉民不再信任咱们!” “所以,要做成是天罚,即使查出,也是那些不成器的汉子子弟自己干的,哈哈哈!” “代善,你不懂,那当今大明皇帝看似昏庸,却是与我真是棋逢对手呀,你可别小看他,你以为他专注做木工,他其实是在以退为进,让阉党与东林互撕,他才能平衡大明这条大船,他用阉党做婊子,帮他搞来钱充实军队,让东林立牌坊,树立统治合法性。你看看我们的边界上!那里有一只不是我们能养得起的队伍。而我们只能靠以战养战,目前只能打蒙古与朝鲜。但,如果东林党那帮只会读书还心胸狭窄的文人,以为找到了王道,喜欢什么信王,这个天真的笨蛋,我们就是要顺他们一把,干掉天启那老儿,让信王上台,哈哈哈,那只大军就不可怕啦!” “大汗英明!” “准备去吧!” “喳!” 几天后,皇太极的登基大典开始。 我想离开须弥虚空,但排斥力把我紧紧包裹。 我用了一个取巧的方法,算是兑现了我之前对万历的承诺,我的神念,刺穿了须弥虚空的法则之壁! 那两个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古篆大字,跨越了时空的阻隔,狠狠地轰入了紫禁城西暖阁内,那个年轻帝王的脑海! “趴下!” 几乎是在朱由校,连滚带爬地钻入龙椅之下的同一瞬间!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彻底震碎的巨响,从皇城的西南角,轰然传来! 西暖阁那厚重的琉璃瓦,在那肉眼可见的声浪冲击之下,如同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被震得粉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整座宫殿,都在剧烈地摇晃,哀鸣! 那感觉,不像是爆炸。 更像是天塌了! …… 过了好一阵。 我终于挣脱了须弥虚空的束缚。 我带着林渊来到了京师。 当我的双脚,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我看到的,是一幅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人间地狱。 天空是灰黄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硝烟、尘土与血肉烧焦的刺鼻的恶臭。 以王恭厂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所有的建筑都被夷为平地。地面上,留下了一个直径足有数百丈的恐怖巨坑! 坑的边缘,是无数残缺不全的,早已被烧成了焦炭的,分不清是人还是牲畜的尸骸。 天空之中,下起了诡异的“雨”,那是被爆炸卷上万丈高空的人体的残肢,碎肉,与被撕成了碎片的衣物…… 我闭上了眼睛。我的心在滴血。 这天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的神念,如潮水般散开,瞬间笼罩了整个皇城。我“看”到了,西暖阁的废墟。我“看”到了,那个从龙椅的废墟之下,挣扎着爬出来的,浑身是血,满脸尘土,狼狈不堪的身影。 是天启。他还活着。 我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狠狠地揪了起来! 因为我看到,他从太监手里接过来,还紧紧地抱着早已没有了声息的,小小的,襁褓。襁褓中的婴孩,本该是帝国未来的储君,朱慈炅。而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具,被彻底碳化了的尸体。 我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现在了这片废墟之中,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魏忠贤,与那些闻讯赶来的,吓得魂飞魄散的侍卫、太监们,看到我这个凭空出现的青袍道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一股柔和的,充满了“生”之法则的青色光晕,将他那早已被震得多处内出血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他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愈合着。他那空洞的眼神,也渐渐地有了一丝焦距。 “仙……仙师……”他的嘴唇在颤抖,“是……是您……刚才,是您在跟朕说话吗?” 我点了点头。 “是朕……是朕无能……”他看着怀中那具焦黑的尸体,两行滚烫的血泪,从他那空洞的眼眶中,奔涌而出,“朕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这,不是天灾。”我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万载的玄冰,“这是人祸。”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猛地一震! “是……是谁……”天启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我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身旁那个,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纸的魏忠贤。 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大明朝堂,都彻底陷入疯狂的“神谕”。 “他们的目的是皇上您。” “魏公公,”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早已吓得浑身都在发抖的大太监身上,“这背后操纵之人就是白山黑水那个新登基的皇太极,至于干嘛,多数是咱汉人自己;怎么办,是你们人间事,从今日起,一年左右,你要好好保护皇上,这是皇上与你的非常凶险的劫。” “他们,还会出手。” “你们若能躲过去,大明,或还有一线转机。” “若躲不过去……” 我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像一座无形的山岳,狠狠地压在了他们二人的心头! 九千岁魏忠忠贤,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对着我,拼命地磕着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 “仙师!仙师救我!救救皇爷啊!” 我没有再理他。我只是从怀中,取出那枚,曾给过他父亲的星辰玉佩。那玉佩,在方才的爆炸中,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变得黯淡无光,上面甚至还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我将它放在了天启的手中。 “我常不在此界。如果你能躲过一年的灾祸,此物,无用!如果……或可再救你后人一次。” 我说完,没有再看他们那充满了惊骇与恐惧的脸。 我转过身,带着林渊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了这片,充满了死亡与悲伤的废墟之中。 我虽心有疑虑,我虽怒火中烧,但我却也明白,一个王朝的气数,非我一人可以逆转。 天启皇帝这次虽没死,是我逆天改命,给了大明一次机会,但皇太极的阳谋,已经成功。 惨烈的党争,已经不可避免。 其实,我担心的是,天道终究还要回到原有的轨迹,你看,他没死,他的唯一儿子却死了,如果一年内躲不过,信王上位还是大概率。 那还要将大明彻底拖入深渊。我的重心,必须彻底转移到那 “守护火种”之事上。 喜欢红尘修行:证道之路请大家收藏:()红尘修行:证道之路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