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小桂》 第462章 雏凤清声动九霄 光阴如白驹过隙,倏忽间,庭院里追逐嬉戏的稚嫩身影,便已抽枝拔节,显露出少年人的挺拔轮廓与少女初成的娉婷风姿。仿佛只是昨夜还在灯下缠着娘亲讲那铁鸟飞天的奇闻,今日,暖暖已到了束发入学的年纪,而优优,更是站在了人生第一个重要的分岔路口——需择一学府,精研深造,叩问前程。 莫家书香门第,杏林传家,按常理,优优承袭家学,入太医院或顶尖的医科学院,自是顺理成章。他自幼聪颖,于医道一途也颇有悟性,辨识药性、背诵汤头,皆不在话下。然此子心性,却更似其伯父莫涵,骨子里涌动着一股对“造物”近乎痴迷的热忱。 那些冰冷的铁石,旋转的机括,精密的榫卯,在他眼中,远比脉象的浮沉、药性的寒热更具魔力。他常流连于大伯莫涵那间堆满奇巧物件的工坊,一待便是半日。他见过大伯设计的“护颅盔”,形如覆钵,以坚韧藤条与厚革层层压制而成,戴于役夫头上,纵有砖石坠落,亦可保性命无虞,此物一出,修桥筑城的工匠伤亡立减;他见过那矗立河畔、吱呀作响的“龙骨翻车”,无需人力畜力,仅凭水流之力,便将汩汩清泉提至高处,灌溉干涸田亩,解了农人肩挑背扛之苦;他更曾随大伯深入铁矿,见识过那熔炉内炽焰翻腾,铁水奔流如赤龙,最终在匠人手中千锤百炼,化作犁铧锄镰、斧凿刀兵,改变着农耕与生计的模样;还有那取自地底、黝黑黏稠的“猛火油”,点燃后烈焰熊熊,竟可驱动庞大的机关,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力量…… 这些由冰冷死物蜕变而成的神奇力量,这些足以撼动山河、改变黎民生活的“造化之功”,对一个心怀热血、渴望亲手“开物”的少年郎而言,其诱惑力,远胜于悬壶济世带来的宁静荣光。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一种对未知领域与创造伟力的极致向往。 当优优将心中抉择坦然相告,道出欲报考帝国最高学府——格致院下属的工程学院时,莫珺与小桂相视片刻,眼中虽有意外,却无半分阻挠之意。 “优优,”莫珺拍了拍儿子日渐宽厚的肩膀,眼中是洞悉与包容,“大道三千,各有其途。医者仁心,活人性命;工者巧思,利物济世。汝心之所向,便是汝道之所在。既有此志,便去闯一闯那格致院的门槛吧!” 小桂亦含笑点头,温言道:“能亲手造出便利苍生之物,亦是莫大功德。去吧,娘亲信你!” 父母的开明与支持,如同春风,鼓荡起少年心中远航的风帆。 以优优的聪慧勤勉,加之莫涵私下倾囊相授的格物基础,格致院工程科那严苛的入学试炼,于他而言,不过是砥砺锋芒的磨刀石。放榜之日,格致院那高耸的朱漆大门外,金榜高悬,阳光下“莫忧”二字赫然居于魁首之位,熠熠生辉,力压群伦。 “中了!头名!是莫家的小公子!”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与艳羡。 “不愧是莫家的麒麟儿!一门双杰,文武兼资啊!” “莫老将军福泽深厚,莫夫人医者仁心,这子孙辈也是人中龙凤!” 交口赞誉之声如潮水般涌起。早有伶俐的小厮挤在人群中看清了名次,拔腿便往莫府飞奔报喜。 喜讯如插翅,瞬间飞遍莫府上下。仆从们奔走相告,人人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老夫人子璐与老将军莫离闻讯,更是抚掌大笑,连声道好。阖府上下张灯结彩,杀鸡宰羊,烹煮煎炸,不多时,花厅里那张能容纳十余人的大紫檀圆桌,连同侧旁略小些的楠木八仙桌,俱已摆满了珍馐佳肴,香气四溢。 优优本人对此盛名倒是颇显淡然。于他而言,考入格致院不过是迈向心中那座“造物”圣殿的第一步,万里长征方始足下,实在无需大张旗鼓。然见祖母、父母、伯父姑母们皆喜气盈腮,阖府上下为他的前程如此欢欣鼓舞,那份素日的沉静内敛也化作了暖融的笑意。也罢,权当是家人借此良辰,共享天伦之乐。 华灯初上,花厅内明烛高烧,亮如白昼。主桌首席,子璐老夫人身着绛紫福寿纹锦袍,精神矍铄;老将军莫离一身常服,虽已卸甲,眉宇间依旧英气勃发,不怒自威。两位老人含笑端坐,看着满堂儿孙,眼中尽是欣慰与满足。 长子莫涵携温婉的妻子坐于左侧,次子莫珺与小桂相伴在右。长女星儿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携着温文尔雅的夫婿坐在下首;次女莫琳亦嫁作人妇,与夫君紧挨着姐姐。另一桌则热闹非凡,暖暖已出落成明丽少女,带着几个表弟妹围坐一桌,笑语喧阗,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玉箸轻举,金杯频传。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莫涵举杯向侄儿祝贺,言语间满是期许;星儿、莫琳亦笑语盈盈,赞不绝口;暖暖更是骄傲地扬着小脸,仿佛考中魁首的是她自己。莫珺与小桂看着儿子在长辈夸赞中依旧沉稳谦逊的模样,心中既自豪又熨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子璐与莫离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满堂的儿孙绕膝,华服锦衣,言笑晏晏。长子莫涵,继承了她超越时代的智慧,将奇思妙想化为利国利民之器;次子莫珺,沉稳仁厚,医术精湛;两个女儿亦各有归宿,生活美满;孙辈更是人中翘楚,前程似锦。这份历经风雨、枝繁叶茂的家族荣光,这份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温情暖意,如同醇厚的老酒,无声地浸润着两位老人的心田。岁月静好,莫过如此。莫离端起酒杯,与老妻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窗外,星月交辉,仿佛也在为这莫府的鼎盛与温情,无声地祝祷。 且说那暖暖入了学堂,初时倒也新鲜了几日。然不过月余光景,教习己班的夫子便顶着一脑门官司,亲自寻到了莫府门上。 小桂闻听夫子来访,忙将人请至花厅奉茶。那夫子姓周,是个方正严谨的老儒生,此刻却面带赧色,捻着胡须,一副欲言又止的窘迫模样。 “莫夫人,”周夫子啜了口茶,终于苦着脸开口,“令嫒……令嫒天资之颖悟,实乃老朽生平仅见!只是……只是……”他连连摇头叹息,“老朽才疏学浅,委实……教不了了!” 小桂心中讶异,忙问其详。周夫子这才竹筒倒豆子般诉起苦来: “令嫒于己班所授之蒙学开篇、字词句读、粗浅算理,竟似生而知之!每每老朽于堂上开讲,她不过略听几句,便显出百无聊赖之态。或伏案酣然入梦,或自顾自将簇新的书册、工整的课业撕扯下来,纤指翻飞,顷刻间便化作活灵活现的纸鸢、青蛙、小鸟儿……自己顽耍还嫌不足,竟以纸蛙蹦跳逗引邻座同窗!堂上秩序,常因她一人而乱!” 周夫子越说越激动,花白胡子微微发颤:“若斥责于她,令其起身答问,她偏又能对答如流,分毫不差!将老夫所授,乃至尚未讲到的精微之处,皆能条分缕析,娓娓道来!如此……如此……让老夫如何管束?管之,她无错;纵之,又扰他人求学之心。实在是……束手无策,愧对夫人托付啊!” 言语间,满是身为师者的挫败与无奈。 小桂听罢,啼笑皆非。送走了唉声叹气的周夫子,她便将那“罪魁祸首”暖暖唤至跟前。小女娃蹦蹦跳跳进来,脸上犹带着未褪的顽皮笑意,一双眸子清澈见底,浑不知自己已惹得夫子“告御状”。 小桂也不责备,只温言细语,将己班所学,自《千字文》默诵、经义浅解,到算学进退、珠算口诀,乃至夫子尚未开讲的《幼学琼林》片段,逐一考校。暖暖对答如流,如数家珍,甚至能引申发挥,说出些超乎年龄的见解。小桂心中了然,这孩子冰雪聪明,己班的课业于她,直如牛嚼牡丹,索然无味,难怪要自寻“消遣”。 她蹲下身,平视着女儿清澈的大眼睛,柔声问道:“暖暖,娘亲知道了,那些夫子教的,你都会了。那你可愿去学些你还不会的?那些更有趣、更深奥的学问?” 暖暖闻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眸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好奇光彩,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被点亮。她用力点头,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好呀!娘亲,暖暖要学不会的!要学有趣的!” 小桂与莫珺商议一番,深感寻常按部就班的学堂规矩,已难束缚此女。翌日,夫妻二人便携着暖暖,亲自登门拜访学堂山长。 山长姓张,乃是一位通情达理、颇有见识的老者,与莫家素有渊源。听罢小桂夫妇的陈述,又亲眼见了暖暖那份远超同龄的机敏灵慧,张山长捻须沉吟片刻,眼中也露出惊异与惜才之色。 “令嫒天赋异禀,确非池中之物。按部就班,反是束缚。”张山长慨然道,“虽学堂立规百年,尚无此跳级先例,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夫愿破例一试!” 当下,张山长便召集了学堂内分授甲、乙、丙、丁、戊、己六等班级的诸位夫子。这六班,乃是按学子年岁、资质循序渐进划分,己班为蒙学初阶,甲班则已涉及经史子集、策论算理等精深学问。 暖阁之内,笔墨纸砚齐备。诸位夫子虽觉此事新奇,却也存了几分考较之心,各自斟酌,为本班课业之精要处命题。题目由浅入深,从己班的字词释义、简单对课,到戊丁班的诗文默写、算学应用,再到丙乙班的经义阐发、策论雏形,最后是甲班夫子亲自出的几道涉及天文历法推演、古文疑难句读与复杂算学求解的题目,难度陡增,便是甲班学子,也非人人能解。 暖暖被引入暖阁,面对满堂师长审视的目光,却无半分怯场。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案前,提起那支对她小手而言略显粗大的紫毫笔,蘸饱了墨,便埋头书写起来。 一时间,阁内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轻响。只见她时而凝神思索,小眉头微蹙;时而运笔如飞,嘴角噙着自信的笑意。对课工整巧妙,算题步骤清晰、答案精准,默写一字不差,经义理解透彻,竟能引经据典,说出夫子未曾点明的深层含义。便是那甲班的难题,她思索片刻,亦能抽丝剥茧,条理分明地推演解答,虽笔法稚嫩,思路却清晰无比,直指核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众夫子围拢案前,越看越是心惊,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哪是一个刚入学月余的垂髫稚女?其学识之广博,思维之敏捷,理解之深刻,竟已远超诸多苦读数载的戊丁班学子,直逼甲班翘楚! 答卷一一呈上,诸位夫子传阅评议。结果尘埃落定:此女之才,竟足以直升甲班!短短一月,连跃五级!此等惊世骇俗的进境,实乃学堂开山立派以来,闻所未闻之奇事! 阁内一片寂静,唯有纸张翻动的微响。良久,张山长才抚掌长叹,打破沉寂:“妙哉!真乃天授之才!莫夫人,莫先生,贵府又添一麒麟儿矣!” 诸位夫子亦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纷纷感叹。甲班那位素来以严苛着称的老夫子,此刻眼中亦满是激赏,捻须笑道:“此等良材美玉,入我甲班,老夫定当倾囊相授!只是……”他话锋一转,眼中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只是这课堂纪律,还须夫人多多提点,莫让她再撕了老夫的《春秋》折纸鸢才好!” 众人闻言,皆是大笑。暖暖懵懂地眨着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大家为何发笑,但那能去学“更有趣学问”的喜悦,已让她的小脸如春花绽放。 回府路上,莫珺抱着女儿,小桂伴在身侧。夫妻二人看着怀中这聪慧绝伦的小人儿,心中感慨万千。旁人看来是“逆天聪慧”,是“惊世骇俗”,然于他们,细思之下,却又觉在情理之中。 莫家这一脉,自老祖母子璐始,便是何等不凡?一位身怀异世智慧、开创女子医馆、悬壶济世的老国手;祖父莫离,乃胸襟如海、功勋卓着的老将军;大伯莫涵,匠心独运,巧思开物,以格物之道惠泽苍生;父亲莫珺,医术精湛,修为深厚;母亲小桂,更是身负天地造化的花妖灵魄,精擅医道,心怀慈悲。便是两位姑母星儿、莫琳,亦是兰心蕙质,各有建树。 此等钟灵毓秀之家,血脉相承,智慧积淀,数代英华之气所钟,孕育出暖暖这般夺天地造化的灵秀之才,岂非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之事?那跳级甲班的惊世之举,不过是这株生于沃土、沐尽风华的灵根,初露的峥嵘一角罢了。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3章 智慧育儿 自那日暖阁之中,窥见女儿那近乎神迹的吹气愈伤之能,小桂与莫珺心头的喜悦,便如春草初生,转瞬又被一层更深沉的阴霾所笼罩。那喜悦是真切的——女儿承继的花灵本源,竟比小桂当年更为精纯浑厚,举手投足间引动的生机之力,沛然莫御,足可称得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等天赋,于医道而言,无异于天赐至宝。 然这喜悦的根须,却深深扎入了名为“忧虑”的冻土之中。暖暖年纪尚幼,不过垂髫稚女,心性澄澈如水晶,不染尘埃。这世间人心,却远比山间瘴疠更为诡谲难测。若这惊世骇俗的异能被居心叵测之徒窥知,诱骗、利用、乃至强行掳掠……思及此,莫珺握紧的拳心便渗出冷汗,小桂的脊背亦窜起阵阵寒意。这世间,觊觎“奇货”的豺狼,何曾少过?女儿这身纯净无瑕的灵蕴,于某些人眼中,便是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绝世奇珍”。 守护!唯有更严密的守护,更智慧的引导,方能在这片暗流涌动的尘世间,护住这株尚未长成的仙葩。夫妻二人心照不宣,将这份沉重的忧思深藏心底,面上依旧是慈爱温和的父母,只是目光流连在女儿身上时,那份专注与警惕,更深了几分。 光有守护远远不够。小桂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最坚固的屏障,当是根植于女儿心底的警惕与智慧。她开始变着法子,将那些关于人心险恶、关于藏锋守拙的道理,揉进一个个看似寻常的故事与生活琐事中。 这一日,厨房里果香四溢。小桂带着暖暖和优优,正围着一筐红艳饱满的苹果忙碌,预备熬制香甜的果酱。暖暖小手捏着一个小银刀,小心翼翼地学着削皮。忽然,她“咦”了一声,举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小脸上满是疑惑:“娘亲,您看这果子,外皮又红又亮,瞧着多好呀!怎么削开里面,却烂了好大一块?黑黢黢的,还有怪味儿!” 小桂接过那半边光鲜半边腐朽的苹果,心中一动,温言道:“暖暖观察得真仔细。这世上许多东西,都是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将那腐烂的果肉指给女儿看,声音沉静,“果子如此,人心亦然。有些人,面上堆着笑,说着蜜糖般的话,举止温文有礼,像极了这完好的果皮。可内里,或许藏着算计,藏着贪婪,藏着害人的毒刺。这便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暖暖仰着小脸,听得入神,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娘亲郑重的神情。 小桂将坏掉的苹果轻轻放在一旁,拿起一个好果子,一边利落地削皮,一边继续道:“所以啊,暖暖,我们待人接物,要学会‘鉴’。莫要轻易被那光鲜的外表迷惑,更莫要将自己要紧的秘密、宝贝,轻易显露于人前。尤其是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她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女儿眼中,“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普通人本没有罪过,但若他身怀价值连城的美玉,就可能招来祸患。这‘璧’,有时便是那旁人没有、而你独有的珍宝。” “珍宝……”暖暖喃喃重复着,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瞬间亮了起来,“娘亲是说……暖暖的‘呼呼’吗?” 她压低声音,凑近小桂耳边,“就像我的呼呼能让人不痛,也是宝贝,不能随便让人知道,对吗?” 小桂心中赞许女儿的通透,点头道:“暖暖真聪明。正是此理。你的‘呼呼’,是天地赐予的厚礼,神奇而珍贵。正因如此,更要慎用、善藏。若非至亲至信之人,若非万分紧急、不得不救之时,切莫轻易显露。否则……”她语气更沉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若被那‘败絮其中’的坏人知晓,他们或许会像偷走美玉的贼人一般,将你偷偷掳走,逼迫你不停地‘呼呼’,直到耗干你的力气,伤了你的根本……那样,你就再也见不到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了。” 暖暖的小脸霎时白了,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恐惧。她猛地扑进小桂怀里,紧紧抱住娘亲的腰,声音带着哭腔:“暖暖不要离开爹娘!不要离开哥哥!暖暖记住了!暖暖只在爹爹娘亲和哥哥面前‘呼呼’,或者……或者真的有人要死了,暖暖才用!平时谁也不告诉!” 道理虽已讲透,小桂与莫珺终究难以全然放心。纸上谈兵易,临机应变难。夫妻二人商议一番,决意寻个机会,暗中一试。 几日后,城中人潮熙攘的街市一角。暖暖由一位信得过的嬷嬷远远跟着,看似独自在街边好奇张望。小桂与莫珺则隐在不远处的茶楼雅间,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着女儿小小的身影。 不多时,一个衣衫略显褴褛的中年汉子,步履踉跄地走到暖暖近前,“哎哟”一声,便软软地倒在她脚边,抱着腿呻吟起来:“疼……疼死我了……小姑娘,行行好,扶我一把吧……” 暖暖停下脚步,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地上哀嚎的人,小眉头微微蹙起。她想起娘亲削苹果时说的话,想起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坏果子。这人……瞧着是可怜,可娘亲说过,真正需要帮助的大人,怎么会找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帮忙?她小嘴一撇,脆生生地哼了一声:“哼!你这是碰瓷!娘亲教过我的!我才不理你!要帮忙,找大人去!” 说罢,毫不犹豫地扭过头,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快步走开,小身影透着股机警的利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茶楼之上,小桂与莫珺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对视一眼,眼中皆有赞许与欣慰。女儿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片刻之后,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干净布衣的小男孩,似乎与同伴追逐嬉闹,跑得急了,一个趔趄,“砰”地撞在路边堆放杂物的箩筐上,重重摔倒在地。他挣扎着坐起,挽起袖子一看,小臂外侧被粗糙的竹篾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珠。男孩显然吓坏了,看着伤口,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哭出声,只小声抽噎着:“疼……” 这一幕,恰被走过来的暖暖看在眼里。她停下脚步,小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犹豫和挣扎。那男孩的伤口是真的,眼泪是真的,那份强忍的痛楚也是真的。他看起来不像坏人,而且……他需要帮助。 暖暖抿了抿小嘴,眼中挣扎的光芒渐渐被一种纯粹的关切取代。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蹲在男孩身边,声音软糯地问:“小哥哥,你疼不疼呀?” 男孩抬起泪眼,看到是个比自己还小的漂亮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不……不疼,没事的。” 可那伤口处的血珠,却出卖了他的话。 暖暖看着那刺目的鲜红,又看看男孩强忍泪水的样子,心里那份想要帮忙的念头占了上风。她凑近了些,小声道:“小哥哥别怕,暖暖给你‘呼呼’一下,就不那么疼了。” 说着,她鼓起小腮帮,对着那渗血的伤口,认认真真、轻轻地吹了两口气——她牢牢记着娘亲的话,上次给哥哥吹了三下效果太好,这次只吹两下就好。 一股微不可察的清灵气息拂过伤处。男孩只觉得手臂上那火辣辣的刺痛感骤然减轻了大半,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伤口:那原本不断渗出的血,竟神奇地止住了!虽然还有些红肿,但已不再流血,疼痛也消减了七八分。“咦?真的……真的不太疼了!谢谢你,小妹妹!”男孩破涕为笑,真诚地道谢。 暖暖见他没事了,也松了口气,露出甜甜的笑容:“不客气,小哥哥以后要小心点哦!” 说完,便像只完成任务的小蝴蝶,翩然离开,回到嬷嬷身边。 当夜,烛影摇红。暖暖并未将白日的“奇遇”当作秘密,反而主动依偎到爹娘身边,仰着小脸,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说了出来。尤其讲到那个受伤的小哥哥时,她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娘亲,爹爹,暖暖没有乱用‘呼呼’哦!那个碰瓷的坏人,暖暖一眼就看穿了,才不理他!我只给那个摔伤流血的小哥哥吹了两下!就两下!而且他看起来真的需要帮助,不是坏人!吹完他就不流血了,也没别人看见!暖暖做得好不好?” 她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地等着爹娘的肯定。 小桂看着女儿天真又认真的小脸,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讲述和那份小小的自控(只吹两下),心中百感交集。有对女儿善良本性的欣慰,有对她初步具备辨别能力的赞许,更有对她那份谨慎(“没别人看见”)的心疼与怜惜。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暖暖光洁的额头,语气是宠溺也是无奈:“你呀!小机灵鬼!算你这次做得不错。只是……”她将女儿搂进怀里,声音低柔下去,“这世道人心,比你想的还要复杂。往后,更要时时警醒,莫要被那‘好果子’的外表骗了去。” 暖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小脸埋在娘亲馨香的怀抱里。莫珺在一旁静静看着,大手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与妻子同样的复杂心绪——为人父母,护此明珠,道阻且长。所幸,这株小小的灵苗,已开始懂得为自己撑起一片小小的、警惕的叶子。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4章 引天地灵气 烛影轻摇,将母女相偎的身影投在素净的墙壁上,晕开一片暖融的光晕。小桂感受着怀中女儿柔软的身躯和那份全然的信赖,心尖仿佛被温热的蜜糖包裹着。方才关于“怀璧其罪”的沉重告诫,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阴影,此刻,她更需为女儿点亮一盏既能行善、又可自保的明灯。 她轻轻抚摸着暖暖细软的发丝,声音放得更柔缓,如同月下流淌的溪水:“暖暖,娘亲方才教你藏锋守拙,是怕那明珠暗投,反招祸患。然我儿心怀赤诚,见人伤痛便生恻隐,此乃大善,亦是我莫家立身之本。既如此,娘亲便再教你一个法子,既能助人于危难,又可如轻纱蔽月,将那‘呼呼’的神异悄然隐去,不为外人所察。你可愿学?” 暖暖闻言,立刻从娘亲怀里扬起小脸,那双清澈如洗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惊喜与渴盼的光芒,如同夜空中骤然点亮了两颗最璀璨的星辰。她急切地点头,小手抓住小桂的衣襟,软糯的童音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愿意!暖暖愿意学!娘亲快告诉暖暖呀!” 那纯然的信任与求知欲,让小桂的心柔软得几乎化开。 小桂莞尔一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女儿小巧的鼻尖:“莫急,听娘亲细细道来。” 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黑暗,看到了庭院中那些无声生长的草木精灵。 “你看这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其玄妙之理。人有伤痛,草木亦有愈合之能。”她娓娓道来,声音带着一种洞悉自然的沉静,“譬如庭院墙角那丛不起眼的‘仙鹤草’(注:即白茅),其叶缘有细密小齿,若是不慎割伤手指,取其嫩叶揉碎敷上,血立可止;又如篱笆旁攀援的‘血见愁’(注:即地锦草),茎断处渗出殷红汁液,正是化瘀止血的良药;还有那水畔湿润处丛生的‘墨旱莲’,其汁液乌黑,收敛伤口亦有奇效……此等草木,俯拾皆是,皆是上苍赐予人间的‘止血散’。” 她顿了顿,目光收回,专注地看着女儿明亮的眼睛:“暖暖,若你再遇那擦伤流血之人,不必立时显露你的‘呼呼’。你可就近寻些此类止血药草,不拘是仙鹤草、血见愁,或是其他识得的止血良草,采其新鲜叶片,于掌心细细揉搓,待其汁液渗出,再小心敷于伤者创口之上。如此一来,伤者得救,痛苦立减,旁人亦只会赞你小小年纪便识得草药、心地良善,断不会疑心到那‘呼呼’的神异之处。” 暖暖听得入神,小脑袋里飞快地转动着。娘亲描绘的画面清晰浮现:她蹲在受伤的小哥哥身边,不是对着伤口吹气,而是像个小郎中般,认真地寻找、揉搓那些绿色的叶子,然后敷上去……旁人只会夸她聪明懂事!这法子果然巧妙! “好诶!”暖暖忍不住拍起小手,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娘亲的办法真好!这样就能……嗯,就像爹爹说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草药帮忙,把‘呼呼’藏起来!暖暖记下了!” 她兴奋地扑回小桂怀里,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娘亲的下巴,像只撒娇的小猫儿,“娘亲最厉害了!” 小桂被她蹭得心头发软,忍不住低笑出声,双臂收紧,将女儿香软的小身子紧紧搂住,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与孺慕之情。女儿这份举一反三的灵慧,以及对善行的执着,让她既骄傲又怜惜。 一旁静静聆听的优优,此刻才放下手中的木工小件。他年岁渐长,眉宇间已有了少年人的沉稳与思虑。方才母亲与妹妹的对话,他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对妹妹那神奇又脆弱的“呼呼”,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份挥之不去的隐忧。 他放下刻刀,走到母亲和妹妹身边,蹲下身,目光温和地落在暖暖因兴奋而泛红的小脸上,声音带着兄长特有的关切:“娘亲,暖暖,”他斟酌着词句,“暖暖以后若想用她那……‘神奇的能力’,是否都需得这般小心遮掩?还有……”他看向小桂,眉头微蹙,“我观暖暖上次给那男孩‘呼呼’时,气息似乎……有些阻滞,那绿芒也闪烁不定,可是她对这能力的掌控,尚未圆融自如?” 优优的观察细致入微,点中了小桂心中另一层忧虑。她赞赏地看了长子一眼,点了点头,神色认真起来:“优优所言甚是。暖暖的天赋虽高,然灵力运用之道,如同稚子持重剑,心意虽至,力道与准头却难以随心驾驭。强行为之,一则易露形迹,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二则,若控制不当,灵力流转滞涩,反噬自身,恐伤及根本。” 她轻轻抚摸着暖暖的后背,语气转为郑重:“故此,暖暖,你须谨记:往后施展这‘呼呼’之能,非至亲至信,非万不得已之性命攸关,绝不可轻用。即便要用,也务必如娘亲方才所教,借草药等物加以掩饰。至于这运用不畅之处……”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待你根基稍稳,娘亲自会亲自教导你如何修炼、掌控这份力量。”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薄雾如纱,尚未被日光完全驱散。莫府后园深处,一方僻静角落,几株古树虬枝盘曲,筛下细碎的光斑。此地远离尘嚣,草木葱茏,空气中弥漫着朝露的清甜与泥土的芬芳,灵气较之别处更为充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小桂携着暖暖,来到此处。她已命人清扫干净,铺下两张柔软的蒲团。母女二人,一高一矮,相对而坐。 “暖暖,闭目,凝神。”小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穿透清晨的静谧,直抵暖暖心田,“今日,娘亲便教你如何感应、引动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气’,此乃运用你体内灵蕴的根本。” 暖暖依言,学着娘亲的样子,努力挺直小小的脊背,盘起稚嫩的双腿,端坐于蒲团之上。她闭上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小脸上一片肃穆,努力模仿着娘亲那沉静如渊的姿态。 “调息——”小桂的声音如同悠远的钟磬,缓缓引导,“深深吸气,由鼻而入。莫要急切,如春蚕食桑,绵绵密密。气息下沉,沉入腹脐之下三寸,那方寸之地,名曰‘丹田’,乃人身气海之所在。”她一边说,一边缓缓示范,胸腹随着深长的吸气微微起伏。 暖暖连忙屏气凝神,小鼻子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鼻腔,凉丝丝的,直灌入胸腔深处。她努力想象着气息沉到小肚子里一个暖暖的地方。 “心中默数,一、二、三……”小桂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韵律,“直至十数满盈,气息充盈肺腑,如同溪流注满深潭。” 暖暖在心中跟着默数,小胸脯因吸气而高高鼓起,小脸憋得微微泛红。 “然后——”小桂话音一转,气息也随之悠长吐出,“缓缓吐气,由口而出。如鸿毛拂尘,如春风吹柳,轻、柔、缓、匀。观想体内浊气、杂念,皆随此气息排出体外。”她朱唇微启,吐气如兰,气息悠长而均匀,小腹随之缓缓内收。 暖暖连忙张开小嘴,模仿着娘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往外吐气,努力想象着把身体里不好的东西都吹走。随着吐气,她鼓鼓的小肚子也一点点瘪了下去。 “心中同样默数,一、二、三……直至十数吐尽,腹内空空如也,如同明月照空谷。”小桂继续引导。 一吸一呼,一数一默。暖暖全神贯注地跟随着娘亲的指引,小胸脯和小肚子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初时颇觉别扭,气息不是吸得太急呛着,就是吐得太快岔了气,小脸皱成一团。小桂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重复着引导,声音温和而坚定,如同涓涓细流,抚平着女儿初入门径的焦躁。 如此反复数十个呼吸,暖暖的节奏渐渐平稳下来,那因紧张而僵硬的小肩膀也微微放松。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株小小的植物,在晨光与清风中,自然地舒展着叶片,一呼一吸间,与周围的花草树木似乎有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待暖暖的呼吸渐入平稳,气息悠长而自然,小桂方又开口,声音更添几分玄妙之意: “好孩子,气息乃沟通天地之桥,身心合一之钥。此刻,凝神于双手。”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掌心向上,置于膝前。 暖暖也连忙睁开一丝眼缝,偷偷看着娘亲的动作,然后学着抬起自己白嫩的小手。 “左手在下,掌心向天,五指自然舒展。”小桂的左手轻轻覆在左膝之上,拇指微微内扣,指尖朝向掌心,与其余四指围成一个圆润的半弧。“右手在上,掌心亦向天,覆于左手之上。”她的右手轻轻叠放在左手上方,同样拇指内扣,指尖朝向掌心,形成一个对称的半弧。 暖暖的小手努力模仿着,左手放好,右手再小心翼翼地叠上去,笨拙地调整着手指的位置。 “拇指相触——”小桂的左右手拇指,隔着虚空,轻轻点在一起,并未用力相抵,只是指尖相触,形成一个似闭非闭、浑圆如意的空窍。“此乃‘智慧印’。”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象征灵台空明,智慧圆融。此印一结,身心便如宝瓶,可纳天地清灵之气。” 暖暖屏住呼吸,紧张地将自己的两个小拇指的指尖,轻轻地、轻轻地碰在一起。她能感觉到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麻痒,仿佛有极细小的电流流过。 “闭目,再行深长呼吸。”小桂的声音如同梵唱,引导着暖暖的意念,“吸气时,观想这庭院之中,草木吐纳之精华,朝露凝聚之清灵,乃至天边初阳洒落的缕缕金辉,皆化作丝丝缕缕、肉眼难辨的翠色流光,自你周身毛孔、自你呼吸之间,源源不断地汇入体内。” 暖暖紧紧闭着眼睛,努力在脑海中想象。她想象着身边那些沾着露珠的小草、头顶沙沙作响的树叶,都在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绿色光芒,像无数细小的萤火虫。还有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洒下温暖的金色光线。这些光芒,都随着她吸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身体里,凉凉的,又暖暖的,很舒服。 “气息沉入丹田,如百川归海。”小桂继续引导,“吐气时,则观想体内浊气尽去,唯余清灵之息,循着血脉经络,缓缓向双手汇聚,最终凝聚于你结印的指尖之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暖暖跟着想象,吸气时那些绿光金线沉入小腹那暖暖的地方,吐气时,又感觉有一股清凉的气息,像小溪水一样,从肚子里慢慢流向她的手臂,一直流到她的手指尖,汇聚在刚刚那两个碰在一起的拇指尖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暖暖的意念专注地凝聚于指尖时,她仿佛真的“看”到了!在那幽暗的识海之中,在她结印的左右拇指指尖相触的那一点微不可察的空隙里,竟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几缕极其微弱、极其纤细的淡绿色光丝!那光丝如同初春柳梢最嫩的芽尖,带着勃勃生机,却又缥缈如烟,仿佛随时会被一阵微风吹散。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意念的引导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萦绕、游移,试图交织融合,却总显得力不从心,闪烁不定,难以真正掌控。 暖暖心中又惊又喜,她能“感觉”到它们!虽然微弱,虽然难以驾驭,但那确实是真实存在的!是她体内、也是这天地间某种神秘力量的一点萌芽!她更加努力地呼吸,更加专注地观想,小脸因全神贯注而微微泛红,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试图用意念去“抓住”那些调皮的光丝,让它们乖乖地缠绕在指尖,可它们却像最滑溜的小鱼儿,总是在她即将“握紧”的瞬间溜走。 小桂虽闭目凝神,却仿佛能感知到女儿周身气机的微妙变化。她感受到暖暖指尖那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灵韵波动,如同新破土的嫩芽在轻轻颤动。她心中既欣慰又带着一丝凝重——女儿的灵根天赋,果然远超她的预料,这初次引气,竟已能显化灵光!然而,这份力量越是纯粹强大,未来引导其走上正途、避免失控的责任便越是重大。 晨风拂过庭院,带着露水的凉意,却吹不散这对母女周身萦绕的那份玄奥而专注的气息。古树之下,蒲团之上,一位母亲正以最古老的智慧,小心翼翼地开启着女儿体内那扇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门。那指尖萦绕的淡绿微芒,如同暗夜中的第一颗星子,虽微弱,却昭示着一个充满无限可能与挑战的未来,正在这静谧的晨光中,悄然萌发。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5章 月下明心意 暮色四合,莫府花厅内已是灯火通明。描金绘彩的八角宫灯高悬,柔和的烛光流淌在紫檀木的餐桌上,映照着琳琅满目的佳肴与家人团聚的笑脸。碗碟轻碰,笑语晏晏,一日奔忙的疲惫似乎都在这融融暖意中消融。 小桂的目光温柔地扫过一双儿女,心中盘算着将今日园中暖暖初次引气成功的喜讯告知夫君莫珺。她正欲启唇,却见身旁的小女儿早已按捺不住那份雀跃,小身子在锦凳上扭了扭,一双璀璨如星子的大眼睛望向主位的父亲,清脆的童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如珠玉般滚落: “爹爹!哥哥!”暖暖挺直了小胸脯,声音又亮又甜,“暖暖今天跟娘亲修炼啦!可厉害啦!”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在酝酿一个天大的秘密,然后才神气活现地宣布,“暖暖能感觉到哦!一丝丝、绿莹莹的‘灵气’,就在暖暖的指尖上绕啊绕的!”她边说边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模仿着白天结印的样子,拇指轻轻相触,小脸上满是“快夸夸我”的期待,那神情,活像一只刚学会新把戏、急于得到主人奖赏的小灵雀。 满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小小的人儿身上。莫珺闻言,深邃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与自豪交织的光芒,如同夜空中陡然亮起的星辰。他朗声大笑,那笑声浑厚而愉悦,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好!好!我儿暖暖,真乃天纵奇才!”他放下银箸,隔着桌子向女儿伸出大手,仿佛要隔空抚慰那份童稚的成就,“第一天修炼便能感气引灵,此等悟性与专注,实乃万中无一!爹爹为你高兴!” 说着,他竟学着暖暖平日撒娇的模样,笑着竖起一根大拇指,朝着女儿的方向用力地点了点,这充满童趣的“点赞”动作,引得暖暖咯咯直笑,得意的小脸像朵绽放的春花。 “妹妹真棒!”一旁的优优也立刻接口,清亮的少年嗓音里满是真挚的赞叹与与有荣焉的喜悦。他侧过身,毫不吝啬地向妹妹投去钦佩的目光,还学着父亲的样子,悄悄在桌下对暖暖也竖了个大拇指。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纯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看着兄妹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小桂心中涌动着暖流,却也悄然滋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隐忧。这隐忧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初时涟漪细微,却在她心湖深处层层扩散开来。 优优的豁达与喜悦是真挚的,小桂毫不怀疑。这孩子天性纯良,心思澄澈,对妹妹的疼爱更是发自肺腑。然而,他终究只是个孩子。这世间,纵是亲如手足,面对一方身负超凡脱俗之能,而另一方却只是芸芸凡俗,那份微妙的落差感,那份潜藏于人性深处、连孩童亦难全然避免的比较之心……是否会随着岁月流逝,悄然滋长?如同一株攀附在阳光大树下的藤蔓,初时无害,日久却可能缠绕成结?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儿子。优优正兴致勃勃地给祖父莫离讲述学堂里新学的机关术原理,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看不出半分阴霾。可越是这般纯粹的开朗,小桂心底那丝忧虑反而更深——他是否将那份“不同”的失落,悄然掩藏在了懂事的笑容之下? 这份难以宣之于口的忧思,如同细微的芒刺,轻轻扎在小桂的心尖。食不知味地用完晚膳,趁着侍女撤席、众人移步庭院消食的间隙,她悄悄拉过莫珺的衣袖,在廊下摇曳的灯笼光影里,将心中的疑虑低声吐露:“夫君……优优他……对暖暖能修炼灵力之事,当真全无介怀么?我观他一片赤诚为妹欣喜,然这世间……终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莫珺闻言,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妻子微凉的手背,深邃的目光中带着洞悉与安抚:“桂儿所虑,亦是为夫心头所念。优优心性纯善豁达,然孩童心绪,最是微妙难测。此事……且容为夫寻机,与他单独一叙。”他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莫府庭院,曲径通幽,花木扶疏。一轮皎洁的明月悬于中天,清辉如水银泻地,将亭台楼阁、奇石花影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晚风习习,送来阵阵桂子的甜香与秋虫的低鸣。 一行人缓步徐行,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行至一处岔路口,一左一右两条小径蜿蜒没入花木深处。莫珺不动声色地紧了紧牵着优优的手,温言道:“桂儿,你带暖暖走左边那条,看看新移栽的墨菊开得如何。我与优优去右边看看那株百年老桂,闻闻它今夜的香气可还浓烈。” 小桂会意,牵起暖暖的小手,柔声应道:“好。” 母女二人便依言转向了左边那条铺着青石板的月下小径。 优优何等聪慧,父亲这刻意为之的分路而行,已让他心中了然。他顺从地跟着父亲踏上右边那条更为幽静、两旁翠竹掩映的石子路。竹影婆娑,筛下细碎的月光,在父子二人身上流淌。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周遭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两人的脚步声。优优仰起头,月光照亮了他清秀的脸庞,那双肖似父亲的眼眸清澈而沉静:“爹爹,可是有话要单独对儿子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莫珺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月光下儿子早慧而沉静的面容,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怜惜。他蹲下身,视线与儿子齐平,大手依旧紧紧握着优优的小手,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他斟酌着词句,素来沉稳的声音此刻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优优……爹爹……爹爹很担心。妹妹天赋异禀,身具灵根,能感应天地之气,修炼那玄妙灵力。而你……爹爹并非不愿教你,实是……” 他顿了顿,喉头微动,那些“无法修炼”、“资质不同”的字眼,如同沉重的石块,哽在喉间,唯恐落下时会砸伤儿子敏感的心。 “爹爹是担心儿子不能像妹妹那样修炼灵力,心中会不甘?会失落?会觉得……上天不公?” 优优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清澈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竟主动接过了父亲难以启齿的话语。他看着父亲眼中瞬间掠过的讶异与疼惜,反而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那笑容纯净而豁达,如同月光穿透竹林。 “爹爹多虑了。” 优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超越年龄的笃定,“爹爹从小教导我们,‘凡事尽力而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儿子一直铭记于心。娘亲的灵力天赋,是天地造化所钟,非人力可强求。爹爹娘亲待我和妹妹,从来都是心尖上的肉,掌中的宝。若有半分可能,能让儿子也踏上此途,爹爹娘亲岂会不倾囊相授?既未曾教导儿子此法,那定是儿子没有这份机缘与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婆娑的竹影,语气更加坦然:“爷爷奶奶也曾教导儿子,‘十指伸出有长短,龙生九子各不同’。这世间万物,本就千姿百态,各有所长,亦各有所限。妹妹如明珠,自有其璀璨光华;儿子虽非明珠,亦愿作那坚实的承托之木。儿子在格致院中,看到那些精密的机括、神奇的火油之力,亦觉心潮澎湃,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儿子为何要强求与妹妹相同?又为何要因妹妹之‘有’,而忽略自己之‘得’?” 他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况且,妹妹修炼有成,我这个做哥哥的,岂非也能沾光?将来她若成了名震天下的‘小神医’,我便给她打造天下最趁手的金针银刀,最精巧的药囊丹炉,让她救人济世更添助力!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守护?” 莫珺听着儿子这番条理清晰、心胸开阔的话语,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尖酸涩难当。他再也抑制不住,一把将儿子紧紧搂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孩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好孩子!我的好优优!” 莫珺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在儿子耳边低语,充满了激赏与如释重负,“你能如此明理豁达,心怀丘壑,爹爹……爹爹心中大石落地矣!” 他松开怀抱,双手扶住优优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已然长大的儿子。 “不过,”莫珺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优优,你虽无妹妹那般天生的灵根,却并非与修炼之道绝缘!爹爹当年,亦不过是一介凡俗武夫,只因心志坚定,机缘巧合下得遇明师,方踏入修行门槛,勤修苦练,才有今日之根基。此道虽艰,却非绝路!” 他凝视着儿子骤然亮起的眼睛,沉声道:“你若愿意,爹爹明日便教你最基础的引气法门,强健体魄,蕴养精神。虽进度或许不如你妹妹那般一日千里,功效也难达她引动生机、妙手回春之境,但持之以恒,亦能耳聪目明,身轻体健,延年益寿!更重要的是,此乃锤炼意志、明心见性之道!他日,你若有志于工学大道,一副强健的体魄、一颗澄澈坚韧的心,亦是登峰造极不可或缺的基石!你可愿随爹爹,踏上这虽缓却稳的修行之路?” “爹爹!儿子愿意!” 优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竹林小径上掷地有声,充满了少年人的昂扬与决心。他眼中仿佛有星辰坠落,燃起了炽热的火焰,“儿子若能修炼,哪怕只得爹爹一分本事,亦能强健自身!将来,或可为妹妹护法,或可守护娘亲爹爹平安康泰!儿子要做爹爹和娘亲、还有妹妹最坚实的后盾!” 那稚嫩的声音里,蕴含着磐石般的承诺。 莫珺心潮澎湃,再次将儿子紧紧拥入怀中。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温柔地洒落在父子相拥的身影上,仿佛天地也为这份深沉的理解与坚定的守护之心而动容。“好!好孩子!不愧是我莫家的血脉!明日朝阳初升之时,便是你我父子共修之始!前路漫漫,道阻且长,然吾儿有此心志,何愁不成!”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欣慰与力量。 与此同时,左边那条落满月华的小径上,小桂牵着暖暖柔软的小手,缓步而行。路旁几株金桂开得正盛,浓郁的甜香几乎凝成了实质,萦绕在母女二人身畔。暖暖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向娘亲复述着白天修炼时指尖萦绕绿光的奇妙感觉,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小桂含笑听着,心中那份对儿子的隐忧却未曾散去。行至一处桂荫浓密、月光稍黯的角落,她停下脚步,蹲下身,轻轻理了理女儿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温言问道:“暖暖,知道为何今夜,娘亲特意带你走这条开满桂花的幽径,而爹爹却带着哥哥走了另一条竹林小路吗?” 暖暖仰着小脸,月光在她清澈的瞳仁里跳跃,她眨了眨大眼睛,诚实地摇摇头:“暖暖不知道呀。不过这条路上的桂花香香的,暖暖喜欢!” 小桂看着女儿不谙世事的纯真模样,心中更添几分怜爱,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她斟酌着词句,声音放得极轻,如同耳语:“暖暖,娘亲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天生身负灵根,能感应天地灵气,修炼那神奇的‘呼呼’之力,这是上天赐予你的厚礼。而你的哥哥优优……他……他没有这份天生的灵根。” 她仔细观察着女儿的表情,果然看到暖暖的小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和困惑。小桂连忙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继续:“娘亲今晚见你兴高采烈地说起修炼之事,哥哥虽然真心为你高兴,可娘亲心里……却有些担忧。” “担忧?”暖暖不解地歪着头,“担忧哥哥吗?哥哥今晚可高兴啦!暖暖夸哥哥在学堂里做的那个会自己跑的小木车好厉害,爹爹也夸哥哥算学得了夫子甲等呢!哥哥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像装满了小星星!比暖暖指尖的绿光还亮!” 小姑娘急切地描述着,仿佛要证明哥哥真的很快乐。 看着女儿努力为哥哥辩解的天真模样,小桂心中酸软,忍不住将女儿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沾染的桂花甜香。“娘亲知道,哥哥是真心为你高兴。我的暖暖和优优,都是最善良的好孩子。”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只是,这世间人心微妙,纵是至亲,有时也会因境遇不同而心生波澜。娘亲是怕……怕日子久了,哥哥想到自己无法像妹妹一样修炼那神奇的力量,心里会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和难过。就像……就像暖暖最心爱的桂花糖,若只有妹妹有,哥哥却没有,哪怕哥哥再懂事,心里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空落落的?” 暖暖依偎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安静地听着。月光透过桂树的枝叶缝隙,在她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似乎在努力理解娘亲话语中那份复杂深沉的情感。过了片刻,她忽然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坚定,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己还显单薄的小胸脯: “娘亲放心!” 暖暖的声音清脆而郑重,带着一种稚嫩的担当,“哥哥对暖暖最好了!暖暖也会对哥哥最好最好的!哥哥没有神奇的‘呼呼’,但是哥哥有最聪明的脑袋瓜,能做出会跑的小木车!暖暖有‘呼呼’,以后哥哥要是累了,暖暖就偷偷给哥哥吹一口,保管他精神百倍!要是哥哥受伤了,暖暖就第一个冲上去给他‘呼呼’!暖暖会照顾好哥哥的!就像哥哥一直照顾暖暖那样!” 她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在向娘亲许下一个庄重的诺言。 小桂的心,被女儿这番稚气未脱却重逾千斤的话语彻底融化了。那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如同晨雾遇见了朝阳,瞬间消散无踪,只余下满腔的暖流与欣慰。她紧紧搂住女儿,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充满了喜悦:“好孩子!娘亲的好暖暖!你与哥哥能如此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便是爹娘此生最大的福气!” 母女二人相拥片刻,情意融融。再起身前行,转过一丛茂密的金桂,前方豁然开朗。两条小径于此交汇,汇成一片开阔的莲池水榭。水榭之畔,那株冠盖如云、承载着小桂本源的古老桂花树下,莫珺与优优的身影早已等候在那里。 月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树下父子二人的身影拉得修长。莫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优优站在父亲身侧,小小的身影也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他们含笑望着从桂影深处走来的母女。 暖暖一见到爹爹和哥哥,立刻像只归巢的小鸟,挣脱娘亲的手,欢快地奔了过去。优优也迎上前几步。两个孩子几乎同时跑到了水榭中央那片最明亮的月光里。 暖暖一把拉住哥哥的手,优优也自然地回握住妹妹。两个孩子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然后同时转过身,面向紧随而至的父母。两张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同样纯净而坚定的光芒。他们异口同声,清脆的童音在静谧的月夜下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奇妙的、撼动人心的韵律: “爹爹!娘亲!你们放心!” “我和妹妹(哥哥),最是心有灵犀!” “我们会互相照顾好妹妹(哥哥)的!” 那声音,如同两颗纯净无瑕的水晶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鸣响,穿透了夜色,也穿透了小桂与莫珺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 莫珺与小桂的脚步同时停住。他们看着月光下那双紧紧相握的小手,看着两张写满认真与承诺的稚嫩脸庞,看着他们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对彼此深切的关怀……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上心头,直抵眼眶。莫珺大步上前,张开双臂,将一双儿女同时揽入怀中!小桂也紧随其后,张开温暖的怀抱,紧紧环抱住丈夫和孩子们。 一家四口,在古老的桂花树下,在清辉遍地的月夜中,紧紧相拥。馥郁的桂花香气将他们温柔地包裹,仿佛天地间最美好的祝福都凝聚于此。 莫珺的声音低沉而饱含情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在妻子耳边、也在孩子们的发顶响起:“好!好孩子!你们能如此相亲相爱,互持互助……为父为母,此生……再无他求!此心甚慰!此愿足矣!” 小桂将脸深深埋在丈夫的肩头,感受着怀中儿女温热的体温,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是滚烫的幸福。那株见证了他们相遇、相知、相守,如今又见证着儿女成长与深情的古老桂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枝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低语着永恒的欣慰与祝福。清辉如水,心灯长明,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也照亮了通往未来的漫漫长路。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6章 花灵传承 晨光熹微,薄雾尚在庭院草木的叶尖上凝成晶莹的露珠,莫府东厢的暖阁内,已有了轻微的响动。当城中大多数人还沉溺在梦乡的余温里,莫家的两个小人儿——暖暖与优优,已如约起身。 一个时辰的晨光,被他们分割得清晰而珍贵。前半段,是属于“道”的沉静时光。暖阁旁特意辟出的静室,铺着两张蒲团。暖暖盘膝而坐,小手结着日渐熟练的“智慧印”,眼观鼻,鼻观心,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静谧的阴影。她依照娘亲所授,深长呼吸,意念如丝,牵引着庭院里草木吐纳的清新之气,以及天际初绽的那缕微不可察的紫气东来,丝丝缕缕汇入丹田,再缓缓导向指尖。那萦绕指尖的淡绿灵光,已比初时凝实了许多,如同初春柳芽上最饱满的生机。 优优则立于静室另一侧,身形挺拔如松。他习的是父亲莫珺亲授的导引吐纳之术,虽无妹妹那般引动灵光的奇异景象,动作却一丝不苟。沉肩坠肘,含胸拔背,一吸一呼间,气息沉入小腹,如同古井无波。初升的朝阳透过窗棂,为他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心中默念父亲的话:“修身为基,体魄为舟。此道虽缓,贵在持恒。” 汗水,无声地浸湿了他少年单薄的脊背。 后半段晨光,则充盈着“武”的锐气。庭院空旷处,拳风腿影霍霍有声。莫珺一身利落短打,亲自示范指点。暖暖身形灵动,习的是小巧腾挪、借力打力的灵狐步,步法轻捷如穿花拂柳;优优则扎着沉稳的马步,演练着大开大阖、力沉千钧的伏虎拳,每一拳击出,都带着破风的锐响。兄妹二人,一柔一刚,一灵一稳,在父亲的注视下,汗水挥洒,筋骨在晨风中舒展开铮铮的鸣响。 待红日完全跃出地平线,将庭院染成一片暖金色,这一日的晨修方告一段落。热气腾腾的早膳早已备好,一家人围坐桌旁。小桂细心地为儿女布菜,目光掠过他们微红的小脸和犹带汗意的鬓角,眼底是掩不住的欣慰。食不言的规矩在此刻稍显松弛,偶尔低声交流几句修炼的心得,气氛温馨而安宁。 膳毕,暖暖背起娘亲亲手缝制的青布书囊,蹦跳着奔向学堂;优优则收拾好格致院沉甸甸的书箱和图纸,步履沉稳地走向那座承载着他“造物”梦想的殿堂。小桂与莫珺相视一笑,也各自整理医箱,携手出门,踏入那由子璐老夫人开创、如今已名动京城的女子医馆,继续她们悬壶济世的日常。 日头渐高,医馆内病患如流,或愁眉紧锁,或呻吟不止。小桂坐于诊案之后,望闻问切,凝神开方,指尖银针翻飞,精准地刺入穴位,缓解着病患的痛苦。那份沉静与专注,与晨间教导女儿时的温柔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和谐统一。莫珺则处理着更为棘手的疑难杂症,或是调配着复杂的药方,沉稳的身影是医馆不可或缺的定海神针。 午时将近,小桂会依着与夫君的约定,暂别医馆的忙碌,回到莫府。用过精心烹制的药膳午膳,她便独自进入内室,闭目凝神。心念微动间,身影便如水墨般淡去,归返至那方独属于她的玄奇空间。巍峨苍劲的桂花树本体静立如亘古,浓郁的灵雾缭绕。她赤足踏上虬结的树根,身形融入那庞大的树冠,磅礴而温和的本源之力瞬间将她包裹、浸润,如同回归母体的胎儿,贪婪地汲取着天地间最精纯的滋养,修复着白日行医耗损的心神,也滋养着那日渐稀薄却依旧坚韧的花灵本源。 日影西斜,格致院与学堂的钟声次第响起。暖暖如欢快的小鹿,率先踏进家门,清脆的童音瞬间点亮了庭院;稍晚些,优优也带着一身墨香与隐约的松脂、铁屑气息归来,眉宇间带着思索后的沉静。待到暮色四合,莫珺也自医馆归来,带着一身淡淡的药草清气。 花厅内,华灯初上,晚膳的香气弥漫开来。这是一日之中,全家真正得以团聚、松弛的宝贵时刻。杯箸交错间,暖暖迫不及待地分享着学堂里的趣事,哪位夫子又讲错了典故引得哄堂大笑,哪位同窗课业得了甲上被夫子褒奖;优优则沉稳些,讲述着格致院里新学的奇巧机关原理,或是与同窗合作某项设计的进展与瓶颈,偶尔提及大伯莫涵去学院巡视时给予的点拨,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莫珺与小桂含笑倾听,时而询问细节,时而给予鼓励,偶尔也分享些医馆遇到的特殊病例或人情冷暖。暖意融融,笑语晏晏,白日里各自的奔忙与疲惫,皆在这平凡的烟火气息与亲昵的絮语中悄然消融。 膳后,是消食与静心的时光。一家人相携漫步于月色清辉下的庭院。晚风拂过荷塘,送来阵阵清凉。走累了,便自然而然地在后院那株冠盖如云、承载着莫家温暖记忆的古老桂花树下驻足。无需多言,两张蒲团早已备好。暖暖与优优轻车熟路地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借着这月华如水、桂香氤氲的良辰,再次进入那玄妙的吐纳之境,巩固着晨间的修习。小桂与莫珺则立于一旁,或低声交流几句,或静静守护,目光温柔地流连在儿女沉静专注的面庞上。半个时辰的光阴,在悠长的呼吸与无声的月华中静静流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待修习完毕,夜已渐深。一家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洗漱安歇。烛火熄灭,万籁俱寂。而在那不为外人所知的空间深处,小桂与莫珺的身影却悄然浮现。他们相拥着卧于那方安置在桂花树本体虬根旁的竹榻之上,青罗纱帐轻垂,隔绝出一方静谧的小天地。小桂的指尖或足踝,轻轻贴覆着温润如玉的树根,与母体进行着无声而深沉的灵力交换与信息流淌。莫珺则安静地拥抱着妻子,感受着她气息的平稳与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韵律,在这永恒的寂静与温暖中,沉入安眠。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庭院里追逐嬉戏的稚嫩身影,在书声、墨香、汗水与晨昏不辍的修习中,悄然拔节,羽翼渐丰。 四载寒暑,于格致院那充斥着墨规绳矩、精妙算理与炽热熔炉气息的殿堂中匆匆而过。优优,这位当年以魁首之姿踏入工程院大门的少年,如今已褪去几分青涩,眉宇间沉淀下钻研者的沉稳与创造者的锐气。他修长的指节上沾染过松脂墨迹,也留下过铁屑划痕;他曾在深夜的灯下伏案绘图,演算着复杂的结构应力;也曾在喧闹的工坊中挥汗如雨,亲手将图纸上的奇思妙想锻造成坚实的器物。那些关于力学的奥秘、材料的特性、机械的传动……在他眼中,已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构筑新世界的基石。终于,他以优异的成绩,为这四载苦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前程似锦,大道已在脚下铺展。依照朝廷规制与莫家铺就的坦途,他将先进入大伯莫涵执掌的工部实习,从最基础的职位做起,跟随经验丰富的匠师与大吏,将学院所学融入实务。凭借大伯的威望与自身的才学,假以时日,积累功绩,晋升指日可待。想到终于能将胸中所学,化作利国利民之器,亲手参与改变这河山的壮阔图景,优优的心中便激荡起澎湃的热流。那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也是对自身道路的坚定确认。 与此同时,暖暖也迎来了她求学路上的重要节点——自蒙学堂毕业,即将升入更高一级的学府。站在人生的岔路口,这个继承了母亲绝世容颜与灵秀慧根的女孩,并未过多犹豫。莫家深厚的杏林渊源,如同血脉中的烙印,早已为她指明了方向。 “娘亲,”她依偎在小桂身边,声音清亮而坚定,“暖暖想好了,我要学医!像祖母、像娘亲、像小姑姑一样,做个济世活人的好大夫!” 她的理由清晰而成熟:“一来,可将娘亲精妙绝伦的医术传承下去,惠泽苍生;二来,行医问药,悬壶济世,正是掩藏与运用我那‘呼呼’之力最自然、最无懈可击的身份。更何况——”她扬起小脸,眼中闪烁着家族传承的荣光,“我们莫家,自祖母子璐始,便是杏林翘楚!大姑姑星儿虽志在格物探矿,寻脉开山,小姑姑莫琳亦是医道圣手!身为莫家女儿,承继这济世仁心、妙手仁术的家学,暖暖心中……唯有骄傲!” 小桂听着女儿条理分明、心意拳拳的话语,望着她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明澈与担当,心中百感交集。欣慰、骄傲、感动……最终都化作眼角的湿润与唇边温柔的笑意。她轻轻揽住女儿的肩膀,无声地点了点头。 天道酬勤,慧心不负。暖暖凭借其过人的天资与勤勉,在毕业大考中一鸣惊人,以极其优异的成绩,毫无悬念地叩开了帝国最高医学殿堂——济世院的大门。自此,她将踏上更为专业、更为精深的医道征途,研习那浩如烟海的《内经》《伤寒》,辨识那千姿百态的草木金石,探究那奥妙无穷的经络针砭。 莫府再次张灯结彩,喜气盈门。这一次,是为家中这对即将振翅高飞的麒麟凤凰——优优的工程院毕业与暖暖的金榜题名济世院,双喜临门! 花厅内,华筵盛开。两张并排的大紫檀圆桌坐得满满当当。老祖母子璐与老将军莫离端坐主位首席,两位老人虽已鬓发如霜,精神却依旧矍铄,望着满堂儿孙,眼中是历经沧桑后的满足与欣慰。长子莫涵携妻坐在左侧下首,看着即将进入自己麾下历练的侄儿,眼中满是期许;次子莫珺与小桂相伴在右,看着一双出类拔萃的儿女,心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暖流。星儿与莫琳两对夫妇带着各自的儿女,笑语盈盈围坐一旁。席间觥筹交错,祝福之声不绝于耳。 “优优,好小子!工程院魁首毕业,没给咱老莫家丢脸!到了工部,跟着你大伯好好干!大伯等着看你大展宏图!”莫涵举杯,声若洪钟,豪情满怀。 “暖暖更是了不得!济世院的门槛多高,能考进去的都是万里挑一!咱们莫家的医术,后继有人了!奶奶这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子璐老夫人拉着暖暖的手,慈爱地摩挲着,眼中满是欣慰。 “妹妹真棒!以后就是济世院的小神医了!”优优也由衷地为妹妹高兴,眼中是全然的骄傲。 暖暖小脸微红,落落大方地向长辈们行礼致谢,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坚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华灯璀璨,映照着每一张真诚的笑脸;美酒佳肴,盛满了对未来的美好祝愿。这不仅仅是一场庆功宴,更是莫家数代荣光与智慧传承的见证,是血脉相连的深情厚谊在岁月长河中奏响的又一曲华章。 庆功宴的喧嚣与华彩渐渐散去,莫府重归宁静。翌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尚未穿透窗纸,小桂便牵着暖暖的手,来到了她的寝居内室。 “暖暖,闭上眼,握紧娘亲的手。”小桂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庄重与温柔,“娘亲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只属于我们母女、关乎你血脉根源的地方。” 暖暖依言闭上双眼,小手紧紧攥住娘亲温暖的手指。只觉一阵极其轻微的天旋地转之感传来,仿佛踏入了一道无形的门槛。待她再次睁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置身于一片从未见过的幽谧山谷之中!天穹是纯净深邃的湛蓝,几缕白云悠然飘过。一条清澈见底、叮咚作响的溪流蜿蜒流淌,水底彩色的卵石与游动的小鱼清晰可见。溪畔不远处,一座雅致的青竹小屋静静伫立,竹篱环绕,檐角挂着古朴的风铃。而最令人震撼的,是竹屋前方不远处,那株擎天立地、冠盖如云的巨大桂树!其树干之粗壮,需数人方能合抱,树皮斑驳苍劲,刻满岁月的年轮,枝叶繁茂至极,浓密的树冠投下大片清凉的绿荫,散发着一种古老而浩瀚的生命气息。更奇异的是,山谷四周的山坡上,并非寻常花草,而是生长着无数形态各异、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珍稀草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许多品种暖暖竟从未在医书图谱上见过! “孩子,”小桂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带着穿越时空的悠远,“这里,是娘亲的‘灵境空间’。一个……与我们所处世界紧密相连,却又独立其外的玄妙之地。”她牵着女儿的手,缓缓走向那株巍峨的桂树,目光充满了孺慕与敬畏。 “娘亲……并非此世之人。”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暖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娘亲的灵魂,来自一个遥远得无法想象的时空。在那个世界终结之时,我的灵魂……不知何故,竟化作了一粒桂花树的种子,飘落到了这个世界,扎根于此。”她抬手,轻柔地抚摸着那粗糙而温润的树干,仿佛在触碰自己生命的本源,“就是这棵树。我在此沉睡,生长,汲取日月精华,感受着大地的脉动,度过了不知多少年寂静的岁月。” 暖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娘亲,又看看这棵仿佛亘古存在的巨树。 “后来……”小桂的声音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温柔,“你爹爹莫珺,那时还是个在山野间独自修行的青年,机缘巧合来到了这座山谷。他心性纯善,在山中偶得了一捧稀世罕见的天地灵液,自己不舍得用尽,见谷中这株桂树灵气盎然却似有不足,便将剩余的灵液尽数浇灌于我的根下。” 小桂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当年那个青衫磊落的少年。“正是那蕴含着天地造化的灵液,如同甘霖,彻底唤醒了我沉寂的灵识。它赋予了我磅礴的力量,却也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我的灵魄开始挣扎着想要挣脱树木的桎梏,凝聚成形。”她眼中闪过一丝心有余悸的痛楚,“那是一个撕裂神魂、重塑血肉的漫长过程……万幸,我熬了过来,终于得以灵体化形,离开了本体,行走于这世间。” 她转过身,双手轻轻扶住女儿的肩膀,目光深邃而郑重:“但是暖暖,我们花灵之体,终究与凡胎不同。我们需得时时回归本体,如同游子归家,与母树交换能量,吐故纳新;我们也需时刻汲取那至阳的日精与至阴的月华,如同呼吸,方能维系灵体不散,提升灵力境界。”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肃穆,“而这份源自天地、凝聚于花灵本源的力量,其传承……有着近乎天道的法则约束——唯有长女,方能继承这份血脉天赋。你的哥哥优优,还有将来可能有的弟弟妹妹,他们……皆无法直接继承这份力量。这是天地赋予我们这一脉的独特印记,亦是沉重的责任。” 暖暖怔怔地听着,心中翻江倒海。娘亲的话语,如同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她心中埋藏多年的谜团——为何爹爹娘亲当年会分别找她和哥哥谈心?为何她的修炼进境远超哥哥?为何哥哥需要付出更多汗水去走那凡俗的修行之路?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棵古老而神奇的桂花树上!她看着眼前这株仿佛连接着天地的母树,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与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来,暖暖,”小桂牵起女儿的手,引领着她走到那巨大的树干前,“伸出你的双手,像娘亲这样,轻轻地、全心全意地,拥抱住它。”她将自己的双手率先贴覆在粗糙温润的树皮上,闭上了眼睛。 暖暖依言照做,小小的手掌贴上那苍老而充满生机的树干。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而博大的气息瞬间透过掌心传来,让她心头剧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闭上眼,凝神静气。”小桂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指引,“集中你所有的意念,调动起你体内那已经熟悉的绿色灵力,让它如同溪流,顺着你的手臂,流向你的掌心,再透过掌心,缓缓地、恭敬地传递给你的母树……” 暖暖深吸一口气,努力摒除杂念。她闭上眼,意念沉入丹田,引导着那团温顺而充满生机的绿色灵力。灵力听话地涌动起来,沿着她的经脉上行,流过肩膀,汇聚于双臂,最终抵达掌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润的、带着自己独特印记的能量流,正透过掌心,小心翼翼地、带着孺慕之情,渗入那古老而温厚的树皮之中。 就在她的灵力触碰到母树核心的刹那,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浩瀚却又无比温和纯净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汪洋被唤醒,又如慈母温暖的怀抱,瞬间顺着她的掌心、手臂,汹涌而温柔地倒灌回她的体内!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精纯,如此的厚重!它涤荡着暖暖的四肢百骸,冲刷着她的经脉窍穴,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与舒畅!仿佛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又仿佛蒙尘的明珠被拭去了尘埃,整个身体都在这股力量的洗礼下欢呼雀跃,变得轻盈而充满活力!那感觉,比她平时吸收的日月精华要精纯百倍! “娘……娘亲!”暖暖忍不住惊喜地低呼,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暖暖感觉到了!好……好舒服!暖暖的灵力流过去,然后……然后母树给了暖暖更多、更暖、更厚的力量回来!暖暖全身都……都好暖和,好舒服!” 小桂缓缓睁开眼,看着女儿因激动和舒适而微微泛红的小脸,看着她周身那几乎要透体而出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淡绿色光晕,眼中瞬间盈满了欣慰的泪水,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宠溺与骄傲。 “对!暖暖,就是这个感觉!”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呼唤,这就是本源力量的共鸣!你做得很好!非常好!继续,孩子!敞开你的心扉,接纳它!记住这感觉,记住母树的恩泽!这,就是你力量的根源,也是你未来守护苍生的起点!” 在这方与世隔绝的灵境山谷中,在古老母树的见证下,一场跨越时空与生命形态的神圣传承,正无声地进行着。溪水叮咚,仿佛在为这新生的力量奏响赞歌;山谷中的灵药奇花,似乎也在这一刻绽放得更加馥郁芬芳。暖暖小小的身影紧贴着巨大的母树,在母亲温柔而坚定的守护下,正一步步走向属于她的、注定不凡的未来。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7章 儿女的修炼之路 目睹女儿暖暖那小小的手掌紧贴于古老苍劲的桂树本体之上,感受着她周身流淌的、与母树深沉博大的气息完美交融的绿色光晕,小桂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热的石子,漾开圈圈欣慰与喜悦的涟漪。那磅礴而精纯的本源之力,如同慈母温暖的怀抱,温柔地接纳了暖暖传递而来的、带着新生气息的灵力溪流,又以更为浩瀚、更为温厚的姿态反哺回她的体内,涤荡四肢百骸,滋养灵根慧魄。这无声的交流,这血脉深处的共鸣,顺畅得如同山涧归海,自然天成! “好!好孩子!”小桂忍不住轻声赞叹,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水光,她轻轻抚摸着女儿因专注而微微汗湿的额发,“你与母树本源的联系,已如水乳交融,顺畅无碍!此乃天大幸事!” 她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决定趁热打铁。“暖暖,”她牵起女儿的手,声音带着鼓励,“既已能感应本源,自如交换,不妨再试试这空间出入之法。看是否心念所至,此门便为你而开?” 暖暖闻言,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跃跃欲试的光芒。她依言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灵境山谷柔和的光线下投下静谧的阴影。她屏息凝神,意念沉入心湖深处,清晰地勾勒出莫府寝居内室的景象——那熟悉的床榻、窗棂、案几……心念甫动,一股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自身周泛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下一瞬,母女二人的身影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自这灵气氤氲的山谷中悄然淡出。 眼前光影流转,定睛时,已稳稳立于莫府那铺着青砖、萦绕着淡淡安息香气息的内室之中! “娘亲!暖暖做到了!”暖暖惊喜地低呼,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兴奋,她原地转了个圈,裙裾飞扬,“暖暖真的能自己进来,自己出去了!” 小桂含笑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女儿能自由出入这方独属于她的玄奇空间,意味着她再无需依赖自己,便可随时回归母树怀抱,汲取本源滋养,疗愈自身,亦可在危急时遁入此间暂避。这份掌控自身根基的能力,如同为她插上了一对隐形的羽翼,其重要性,远胜于任何强大的术法。 “再来,”小桂目光温柔而期待,“试试将母树赐予你的本源生机之力,与那至阳至烈的日精,以及至阴至柔的月华,三者相融,引入体内,化为己用。此乃灵力淬炼、提升境界之根本法门。莫急,莫慌,且细细体会。” 暖暖再次闭目,盘膝坐于内室的蒲团之上。她尝试着调动体内那温顺而充满生机的绿色本源灵力,同时,意念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窗外——此刻正值黄昏,天际尚残留着一抹炽热的金红,而清冷的月轮已悄然升起。她努力引导着那灼热的日精余晖与冰凉的月华清辉,如同牵引两条属性迥异的光带,缓缓汇入经脉之中,再与丹田处那团温厚的本源绿意缓缓靠近、交融…… 过程显然比单纯的交换本源之力复杂艰涩许多。那日精的霸道,月华的清冷,与本源生机的温厚,如同三种不同脾性的生灵,初时难以调和,在她细弱的经脉中产生细微的冲突与滞涩,引得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莫急。”小桂温润的声音如同定心清泉,适时响起,“万事开头难。感应、引导、融合,此三步环环相扣,需心神合一,如臂使指。初习此道,有不熟稔、不明晰之处,皆在情理之中。切记,勿要贪功冒进,苛求一步登天。” 她蹲下身,用柔软的绢帕轻轻拭去女儿额角的汗珠,目光充满了包容与耐心,“修炼之道,如同幼树扎根。唯有一日复一日,勤勉不辍,方能使根基深植沃土,枝干挺拔坚韧。今日能引一丝日精月华入体,便是进益;明日能融一缕,便是突破。点滴积累,循序渐进,根基方能夯得坚实如磐石,未来之路,才无倾覆崩塌之虞。欲速,则不达。明白吗,暖暖?” 暖暖睁开眼,感受着体内那尚未完全融合、却已初步达成微妙平衡的三股气息,虽然微弱,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看着娘亲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引导,用力地点点头:“暖暖明白!就像爹爹教哥哥做木工,先要刨平木料,再画线凿卯,一步也急不得!暖暖会像小树苗一样,慢慢长,稳稳长!” 空间之外,莫家庭院。 同样的晨昏,同样的月升日落,另一番修行的画卷亦在悄然铺展。 晨曦初露,薄雾未散。莫珺便已带着优优,于庭院中寻一开阔向阳之地,盘膝而坐。暮色四合,月华遍洒,父子二人又准时出现在那株冠盖如云的老桂树下,沐浴清辉。 莫珺传授给儿子的,乃是最为质朴扎实的导引吐纳之术。此法源于凡俗武学,经他结合自身修行体悟加以改良,虽无引动天地异象之能,却胜在根基稳固,润物无声。 “沉心,静气。”莫珺低沉的声音在晨风或月色中流淌,“目视朝阳(或月轮),存想其光,其热(或清辉),自眉心‘祖窍’缓缓纳入。导引此息,沉入丹田气海,如百川归流。吐故纳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优优心性沉静,悟性极高。他依循父教,努力放空心神,意念专注于那天际的煌煌大日或皎皎冰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被日光晒暖的微灼,或是月华洒落时的清凉。他尝试着将这份自然的馈赠,用意念引导,想象着它们化作丝丝缕缕的光流,汇入眉心,再缓缓下沉至小腹那团温热之处。 然而,凡胎肉窍,终究隔着一层难以逾越的屏障。那磅礴的日精月华,如同浩荡江河奔涌而来,能真正被他这小小“容器”捕捉、吸纳、留存的,不过十之一二。绝大部分精纯的能量,如同流沙般自指缝滑落,消散于天地之间,无法真正融入他的本源。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浩瀚,如同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看得见,却难以真正触及。 反观身旁的妹妹暖暖,在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地点修炼时,其身遭的气场则截然不同。她静坐之地,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旋涡。那灼热的日光或是清冷的月辉,如同受到了某种神圣的召唤,丝丝缕缕,肉眼难辨却沛然莫御地主动汇聚而来,毫无阻滞地渗入她的肌肤,融入她的血脉,滋养着她那得天独厚的花灵本源。她吸收转化之效,近乎十成!那份与天地灵韵水乳交融的天然契合,是优优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企及的境界。 然而,优优的脸上,却寻不到半分失落或怨怼。他深知此乃天赋之别,非人力可强求。每日晚膳之后,当暖暖蹦跳着去进行那额外的半个时辰灵力巩固时,优优亦会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书房,或是继续演算未完成的工图,或是拿出父亲传授的导引口诀,在灯下再静坐半个时辰,温故知新,锤炼心神。他明白,自己的路,注定与妹妹不同,却同样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而坚定。 小桂心中,始终存着一份对儿子的牵挂。她曾尝试着,在空间内牵起优优的手,引他走到那株巍峨的母树本体前。 “优优,像娘亲和妹妹那样,张开双臂,全心全意地拥抱它。”小桂的声音带着希冀。 优优依言,伸出尚显稚嫩却已初具修长轮廓的双臂,带着敬畏与好奇,紧紧地、用力地环抱住那粗糙而温润的巨大树干。他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去感应,去沟通,去呼唤那传说中磅礴的生命本源之力。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 树身依旧沉寂,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掌心之下,只有树皮粗糙的纹理和岁月沉淀的沧桑感,并无丝毫能量流转的温热或波动传来。那浩瀚的本源,仿佛对他这个“异乡人”彻底关闭了大门,没有丝毫回应的迹象。优优睁开眼,望向母亲,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更显而易见的是,优优无法凭借自身意念沟通空间。每一次进入那玄奇的灵境,他都必须紧紧握住父亲或母亲的手,如同一个懵懂的孩童被牵引着踏入未知的领域。唯有依靠至亲血脉的引导,他才能短暂地跨越那道无形的界限。 然而,这份“限制”在暖暖掌握了空间自由出入之能后,便化作了兄妹间独有的温情纽带。 “哥哥!快抓住我的手!”暖暖常常在完成功课后,或是遇到外面风雨交加、不便外出的日子,便笑嘻嘻地朝优优伸出白嫩的小手,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又兴奋的光芒,“咱们躲进娘亲的‘秘密花园’里去!那里可安静了,还有好闻的桂花香!” 优优会心一笑,毫不犹豫地握住妹妹温暖的手掌。下一瞬,空间波动泛起,兄妹二人的身影便自书房或庭院中倏然消失,出现在那溪水潺潺、灵气盎然的山谷竹屋前。在这里,暖暖可以心无旁骛地打坐修炼,引动日精月华与空间灵气;而优优则常常寻一块平整的青石,铺开他的图纸与算具,借着山谷中柔和而永恒的光线,沉浸在自己的格物世界里。竹屋里备有笔墨纸砚,甚至还有一些暖暖偷偷藏进来的点心和花茶。风雨被彻底隔绝在外,空间里只有溪水的叮咚、微风拂过灵药的沙沙声,以及兄妹二人各自沉浸其中的宁静呼吸与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这份独属于他们的静谧天地,成了学业与修行路上最温暖的避风港和最默契的陪伴。 小桂与莫珺,曾无数次在暗处悄然关注着这对儿女。他们看着暖暖一日日娴熟地引气、融灵,看着优优在导引吐纳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坚持;看着暖暖兴高采烈地拉着哥哥的手遁入空间,也看着兄妹二人从那灵境中携手归来时,一个神清气爽灵力充盈,一个眼神清明似有所悟。 他们最在意的,是优优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对妹妹天赋的真诚欣赏,有对自己道路的清醒认知,有沉浸在格物世界中的专注热忱,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不甘或委屈。他看着暖暖指尖跳跃的绿芒,如同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他握着妹妹的手进入那神奇的空间,如同分享一份珍贵的宝藏;他利用空间里的静谧研习自己的学问,如同找到了最趁手的工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份源自心底的豁达、坦然与对妹妹毫无保留的爱护,如同一泓清泉,悄然涤荡了小桂与莫珺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与忧虑。 “这孩子……”小桂依偎在莫珺怀中,望着窗外庭院里,正借着月光向暖暖展示他新设计的一个精巧齿轮模型的优优,声音带着释然的轻颤与无尽的暖意,“他的心胸,倒比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还要开阔豁达许多。” 莫珺揽紧妻子的肩膀,深邃的目光落在儿子那专注而明亮的侧脸上,唇边漾开一抹欣慰至极的笑意:“是啊。龙生九子,尚且各有所好,遑论人乎?优优志在格物开物,心性坚韧豁达,此乃他的‘道’。他能明心见性,不囿于外物,不攀比至亲,这份心性修为,已远超许多汲汲营营的成人。暖暖有她的天赋,优优有他的担当。兄妹二人,灵根虽异,情谊却深,能如此相携相扶,互敬互爱……桂儿,你我还有何求?”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妻子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这颗悬了多年的心,今日,总算是……踏踏实实,落回原处了。” 窗外,月色如水。暖暖指尖一缕微弱的绿芒调皮地跳跃着,照亮了优优手中那枚精巧的铜制齿轮。兄妹俩低声讨论着什么,偶尔发出清脆的笑声。夜风拂过,庭院中那株古老的桂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份血脉相连的深情与彼此成就的圆满,无声地唱着最温柔的赞歌。那飘落的点点金桂,如同洒落的星辉,轻轻覆盖在相拥的父母肩头,也覆盖在这方浸润着爱与理解的庭院之中,散发着恒久而温暖的芬芳。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8章 采药救人 山岭深处的风,四季都带着草木的清气。莫愁便是在这药香与山岚里长到了及笄之年。她是莫珺与小桂的长女,莫家嫡亲的孙小姐,却全然不似高门闺阁里那些弱柳扶风的娇娥。 她的性子,像极了春日山涧奔涌的溪流,活泼跳脱,无拘无束。银铃般的笑声常常惊起檐下打盹的雀鸟,脚步轻快得仿佛踩着云朵,裙裾(纵然她更爱穿男装)翻飞间,带起一阵清风。唯有两件事,能让这山野精灵般的姑娘沉静下来:一是捧起那卷边泛黄的医书药典,杏眸低垂,纤指划过一行行墨字,神色专注得仿佛在与千年之前的先贤对话;二是坐在祖母子璐亲手创办的女子医馆诊室里,凝神为病患搭脉望诊。那时,她眉宇间便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沉静端方、令人信服的气度,依稀可见其祖母当年悬壶济世、处变不惊的风骨。平日里?那便似脱了缰的小马驹,比镇上最淘气的少年郎还要爽利几分,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没有她不敢的。 这日,天光破晓,薄雾如纱。莫愁早已收拾妥当。一身靛蓝色的细棉布男装短打,衬得她身姿挺拔利落。她将浓密乌黑的长发在头顶利落地挽了个男子髻,用一根打磨光滑的青竹簪固定住。背上半人高的竹篓,腰间斜挎着一个鼓囊囊的皮囊,里面是莫家特制的驱蛇虫蚁香囊,浓郁的艾草、雄黄、菖蒲混合的辛烈药香隐隐透出,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最惹眼的,是她手中握着的那柄奇特的药铲——通体乌沉沉的铁木为柄,一尺半长,一头是锋利的半月形铲刃,寒光闪闪,专为掘取深藏土中的根茎;另一头则是微微内弯的镰刀,刃口薄如蝉翼,用来割取藤蔓枝叶或坚韧的草茎。这“双头铲”,乃是她大伯父莫涵,这位心思奇巧的匠人,当年专为其父莫珺入深山采药所设计打造,兼顾实用与防身之能,如今成了莫愁心爱之物。 镇口老槐树下,已聚了四五位同样装束的年轻人。皆穿着医学院统一的靛青色棉布短褂,背负竹篓,腰间同样悬着莫家的香囊。他们是莫愁的同窗:沉稳寡言的李石,生得敦实,臂力过人;机灵活泼的赵婉儿,是医馆赵郎中的女儿;还有方才提及的陈生,身形瘦高,面皮白净,眼神里总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执拗;以及两位家在本地的学徒,张虎和王小翠。见莫愁一身男装飒爽而来,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只笑着招呼:“莫师弟,可算来了!就等你领头呢!”山野采药,荆棘遍布,蛇虫出没,男装确实比繁复的罗裙便利太多。 众人对这位莫家小姐的敬佩,却远不止于此。医学院的解剖室里,那几副用上好楠木支架撑起的、光洁森白的人体骨骼模型,是学子们入门的第一道“鬼门关”。多少男儿初次面对,都难免腿软心慌,背脊生寒。唯有莫愁,仿佛天生不知畏惧为何物。她敢在夜深人静、烛火摇曳之时,独自一人留在那空旷阴冷的解剖室,将散落一地的二百零六块人骨,一块块、一根根,按照图谱精准地拼接、复位,动作沉稳利落,眼神专注澄澈,如同在完成一件最精密的榫卯木工。那喀啦喀啦的骨节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旁人听得头皮发麻,她却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之意。这份胆识,令同窗们私下里咂舌不已,暗暗钦服。 一行人出了镇子,踏上蜿蜒入山的羊肠小径。晨露未曦,打湿了鞋袜裤脚,带来沁人的凉意。山风穿过林隙,带着湿润泥土的芬芳、腐殖质的微酸,以及千百种草木混合的、难以言喻的清新药香。头顶树冠浓密,筛下细碎跳跃的金色光斑,鸟雀在看不见的枝叶深处婉转鸣唱,更添几分幽静。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赵婉儿清脆的嗓音起了个头,众人便跟着哼唱起古老的采药歌谣。歌声在林间回荡,惊起几只山雀扑棱棱飞远。莫愁走在最前,手中的双头铲时而如灵蛇探出,镰刀轻挥,割断缠绕的藤蔓荆棘;时而铲刃轻巧地插入湿润的泥土,手腕一抖,一株完整的柴胡或丹参便带着泥土的芬芳落入篓中。她步履轻捷,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崎岖山路是她家的后院。 汗水渐渐浸湿了额发和后背的衣衫,贴在身上,微痒。但收获的喜悦和山野的自由气息,让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竹篓渐渐沉重起来,里面躺满了车前草、益母草、夏枯草、金银花、连翘等常见的草药。莫愁一边走,一边指点同窗辨识:“瞧这株半边莲,花只开半边,性味辛平,清热解毒,利水消肿,治蛇虫咬伤有奇效,捣烂外敷最好……这丛叶下珠,叶片背面缀满小珠,苦凉,能清肝明目,治小儿疳积……” 山路愈发陡峭难行。转过一道如巨斧劈开的险峻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却又令人倒吸一口凉气。前方是一面几乎直上直下、高达数十丈的绝壁!峭壁如刀削斧劈,岩石裸露,缝隙间顽强地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苔藓。而就在那云雾缭绕、飞鸟难渡的上半段,几簇青黄相间、形如凤凰尾羽的植物,正牢牢吸附在嶙峋的石缝中,迎风舒展——正是名贵珍稀的野生铁皮石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铁皮石斛!”陈生仰着头,声音里带着激动与渴望,眼睛闪闪发亮,“《本草备要》有载:‘石斛,甘淡微寒,益胃生津,滋阴清热,为养阴之要药。’如此品相,生于绝壁,吸日月精华,其效更着!若能采得,于药理研究大有裨益!”药者的痴迷与年轻气盛的冲动在他脸上交织。 众人仰望着那遥不可及的仙草,兴奋之余,更多的是望而生畏。那峭壁光滑如镜,只有几处极细微的凸起和裂缝可供借力,下方则是深不见底、云雾弥漫的幽谷,看一眼便觉头晕目眩。 “太高太险了……这如何上得去?”王小翠脸色发白,声音有些发颤。 李石皱着眉,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绳索怕是不够长,也难找到牢靠的固定点。” “我有五爪钩!”陈生解下背篓,从里面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带绳铁爪钩,绳长足有十数丈,“我来试试!我平日也常爬山!”他脸上带着一种书生的执拗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不顾众人劝阻,将绳索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李石和张虎紧紧拉住。 他深吸一口气,奋力将五爪钩向崖顶一块突兀的岩石掷去。铁爪撞击岩石,发出清脆的“铛铛”声,几次滑脱,终于在第四次牢牢勾住了一道石棱。陈生用力拽了拽绳索,确认稳固后,便开始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他的动作并不十分娴熟,显得小心翼翼,每一次落脚、每一次伸手抓握凸起,都牵动着崖下众人的心弦。碎石不时从他脚下滚落,发出令人心悸的簌簌声。 越爬越高,身影在众人眼中越来越小。终于,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一簇肥厚的石斛叶片了!崖下众人屏住呼吸,眼中露出欣喜。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陈生脚下踩踏的那块风化松动的石块,“哗啦”一声碎裂脱落!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叫一声,身体猛地向下坠落! “小心!”崖下惊呼炸响! 万幸!他腰间的绳索瞬间绷直,将他险之又险地悬在了半空!身体如同秋千般,在光秃秃、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剧烈地晃荡起来!每一次摆动,都伴随着碎石如雨点般落下,坠入深谷,久久不闻回音。 “陈生!抓紧!”李石和张虎紧张地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起。赵婉儿和王小翠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几乎要哭出来。 莫愁强压下心头的狂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观察形势,对李石等人喊道:“李师兄,张师兄,你们从右侧超过去!赵师姐,王小翠,你们速从左侧那条缓坡绕上去,看能否爬到崖顶,再想办法垂绳救人!我留在此处盯着陈师兄的状况!”她的声音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瞬间稳住了慌乱的人心。 赵婉儿和王小翠如梦初醒,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左侧山坡跑去。李石和张虎则顺着右侧的山崖向上攀爬。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缓慢流逝。山风呼啸,吹得悬在半空的陈生摇摆不定,绳索与粗糙的岩壁剧烈摩擦。莫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如炬,死死盯住绳索与岩石接触的那一点——下方正是一块异常尖锐嶙峋的石棱! “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隐约传来。莫愁看得分明,那坚韧的麻绳,正被那锋利的石棱反复切割、磨损!原本小指粗细的绳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松散、纤细!麻丝一根接一根地崩断! “不好!绳子快断了!”莫愁失声惊呼,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崖顶方向,赵婉儿她们的身影才刚刚冒头,距离能施救的位置还远得很! 千钧一发!生死一线! 就在那绳索即将彻底断裂的最后一瞬,莫愁体内那股源自血脉、得自母亲小桂的奇异力量——那股温暖、磅礴、充满无限生机的绿色能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凝聚于指尖,朝着陈生下方不远处,岩缝里顽强生长着的一株手腕粗细、枝叶稀疏的崖畔小松树,隔空一点! 一道肉眼难辨、唯有她能清晰感知的翠绿色能量流,如同离弦之箭,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跨越空间,精准地没入那株小松的躯干! 轰! 一股无形的生命风暴在那株平凡的松树内部炸开!奇迹在众人眼前轰然上演!那原本瘦弱的小松,仿佛瞬间被注入了千年日月精华、大地灵脉!树皮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原本纤细的枝干如同充气般疯狂地膨胀、虬结、伸展!新生的枝桠带着嫩绿飞速抽出,针叶变得浓密墨绿!它的根系更是如同活物般,深深扎入岩缝,贪婪地汲取着岩石深处的养分!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常理!不过呼吸之间,一株需要壮汉双臂合抱、枝繁叶茂的粗壮巨松,如同神迹般,赫然出现在那原本只有小松的险峻之处! 也就在这株巨松成型站稳脚跟的同一刹那! “嘣——!” 那饱受摧残的绳索,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彻底断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啊——!!!”陈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山谷! 崖下崖上,所有人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眼睁睁看着那渺小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深渊直坠而下! 然而,就在那令人绝望的坠落轨迹中,那株凭空出现的、粗壮无比的松树横枝,如同天神伸出的巨臂,稳稳地、分毫不差地接住了陈生下坠的身体! “噗!”一声闷响。 陈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烈的撞击让他瞬间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身下是粗糙却无比坚实、充满了生命力的树干!他惊魂未定,死死抱住横枝,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抖如筛糠。 “接…接住了?!”李石和张虎看着山崖上忽然消失的人,又看看那深谷上方突兀出现的巨松和挂在树上的陈生,目瞪口呆,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 “天啊!陈师兄被树接住了!”刚刚气喘吁吁跑到崖顶边缘的赵婉儿和王小翠,正巧看到这惊心动魄又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得捂住了嘴。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后怕! “快!快救人!”莫愁最先反应过来,朝着崖顶大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灵力骤然消耗过度的虚脱感。 崖顶几人如梦初醒,慌忙寻找坚固的岩石,将随身携带的备用绳索牢牢系紧。赵婉儿和王小翠在上面牢牢拽住绳索一端,李石则抓着绳索另一端,小心翼翼地从崖顶滑降,一点点靠近那株救命的神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绳索牢牢绑在几乎虚脱的陈生腰间,几人合力,如同蚂蚁搬家般,艰难地将陈生一点点拉上崖顶。张虎和王小翠又接着下去,帮李石也爬了上来。 当所有人终于都安全地站在相对平坦的崖顶平台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个个面无人色,汗透重衣,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太…太险了…真真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张虎心有余悸,声音发颤。 “刚才那一瞬,我魂儿都吓飞了…”王小翠拍着胸口,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万幸!万幸啊!”赵婉儿望着深不见底的幽谷,又看看身边惊魂未定的陈生,“差那么一点…就……” “陈兄,你真是吉人天相,命不该绝!”李石用力拍了拍陈生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本就腿软的陈生一个趔趄。 “多亏了那棵松树!”众人异口同声,目光齐刷刷投向崖下那株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粗壮松影,充满了敬畏与感激,“简直是神树显灵!” 莫愁也靠在一块大石上,悄悄松了口气,背心已被冷汗浸透,指尖还在微微发麻。体内那股奇异的能量流似乎平息下去,但一种深深的疲惫感袭来。她暗自调息,告诫自己下次绝不可如此鲁莽地耗尽灵力。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那株松树、眉头紧锁的陈生,迟疑地开口了:“可是…怪事…我方才攀爬时,看得真切,那位置明明只有一株手腕粗、病恹恹的小松树,枝叶稀疏得很…怎地…怎地转眼就变得如此粗壮茂盛?莫非…莫非是我悬在半空,惊吓过度,眼花了记错了地方?”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目光再次聚焦崖下巨松,又看看陈生苍白却认真的脸。 “定是如此!”李石立刻斩钉截铁地接口,语气不容置疑,“陈兄,你方才命悬一线,心神俱震,哪里还能看得真切?我看那松树一直就生得高大粗壮,稳稳当当长在那里,只是你位置不同,角度有差罢了!是老天爷保佑你!” “对对对!一定是陈师兄太紧张记错了!”赵婉儿和王小翠也连忙附和,“那么高的地方,风又大,眼花了也正常。” “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福气!想那许多作甚?”张虎也瓮声瓮气地说。 莫愁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迅速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走上前拍了拍陈生的胳膊,声音清脆:“李师兄说得极是!陈师兄,你呀,就是被吓糊涂了!那树一直就在那儿,枝繁叶茂的,稳稳当当托住了你,这是你的福缘深厚!快别胡思乱想,压压惊要紧!”她语气轻松自然,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仿佛这“神树显灵”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唯有她自己知道,心弦绷得有多紧。父亲莫珺、母亲小桂、祖父莫离、祖母子璐,无数次耳提面命的叮嘱又在耳边回响:“异能乃天授,亦是祸端之始,非至亲至信、生死攸关之时,万不可显露于人前!”她早已学会在每次“意外”之后,如何巧妙地将其归于巧合、运气或是旁人的错觉。这份与生俱来的秘密,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底,却也让她在关键时刻拥有了守护的力量。 能救下同窗性命,看着陈生苍白脸上渐渐恢复的血色,看着伙伴们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那份沉甸甸的石头似乎也轻了几分,一股暖流悄然漫过心田,驱散了疲惫与紧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众人惊魂稍定,这才围拢过来,查看陈生冒死采下的那几簇铁皮石斛。青黄相间的茎节饱满圆润,形如缩小的凤尾竹,根须紧紧吸附着枯枝碎石,透着一股山野的灵气和岁月的沧桑。 “果然是‘救命仙草’!”赵婉儿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簇,指尖拂过那温润的茎节,“《道藏》奉之为‘九大仙草’之首,性甘微寒,滋阴圣品。偏生爱长在这飞鸟难渡的绝壁之上,采撷它,真真是拿命去搏,难怪价值千金。” “是啊,寻常药农,若无绝技傍身,谁敢来此虎口夺食?”李石也感叹道。 陈生看着这几簇险些让他丧命的石斛,脸上神色复杂,既有得宝的欣喜,又残留着恐惧,更多的则是一种身为男子却失手遇险、反累及同伴的尴尬与羞愧,面皮微微发烫。 “好了,莫再提那惊险事。”莫愁朗声打破微妙的沉默,将腰间盘绕的、更粗韧的牛皮绳索解下,“这崖上可不止石斛。方才我瞧见更高处,似乎还有‘独活’、‘回心草’的影子,甚至…像是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这些可比石斛更难得。下次这等险处,还是我去吧。”她掂了掂绳索,笑容自信而爽朗,“我身量轻,手脚还算灵便,这绳索和双头铲用起来也趁手。” 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看向她。陈生更是猛地抬头,脸上那丝赧然之色更浓,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能说出什么。一个七尺男儿,不仅没能采得仙草,反要靠师妹涉险相救,如今又要她去攀爬更险处采药…这份难堪,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师妹,这…太危险了!”李石担忧道。 “是啊,刚经历了陈师兄的事,还是算了吧?”王小翠也心有余悸。 “无妨。”莫愁摆摆手,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我看得真切,位置虽险,却有落脚借力之处。况且,采药人的本事,不就是在这些险峰绝壁上练出来的吗?”她不再多言,走到崖边,仔细选好位置,将五爪钩再次奋力掷向更高处一块看起来极为稳固的巨大岩石。铁爪牢牢扣紧。她用力拽了拽,又将绳索在自己腰间系了个牢固的水手结,动作利落,一看便知经验老道。 深吸一口气,莫愁开始了攀爬。她的身姿与方才的陈生截然不同。没有笨拙的试探,只有一种羚羊挂角般的轻盈与灵巧。脚尖在细微的凸起上轻轻一点,手指如铁钳般稳稳抓住岩缝,腰身柔韧地一扭,整个人便借力向上腾挪一段距离。绳索在她手中如同活物,时而松弛时而紧绷,配合着她的动作。远远望去,只见一个靛蓝色的身影,在灰褐色的巨大岩壁上灵巧地跳跃、攀援,如同附壁而生的灵猿,惊险万分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只有莫愁自己知道,这份“举重若轻”的依仗何在。当她每一次将脚尖或手指嵌入看似不可能承重的微小岩缝时,一股微不可察的翠绿色生机之力,已悄然从她指尖或足尖渗出,注入那冰冷的岩石缝隙之中。那力量如同最坚韧的根须,瞬间在岩石内部蔓延、抓牢,形成一个个稳固的、无形的“锚点”。而她手中的牛皮绳索,在她灵力的灌注下,更是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绳索表面仿佛覆盖了一层极淡的绿芒,无数比发丝还细、肉眼难辨的绿色能量丝线,如同活过来的爬山虎触须,无声无息地从绳索内部探出,深深地扎入岩壁的每一道细微缝隙,虬结缠绕,与岩石融为一体!这让她每一次移动,都稳如磐石,仿佛脚下踩着坚实的阶梯,而非万丈深渊。 她越爬越高,目标明确地靠近那些珍贵的药草。先是几株深褐色、粗壮虬结如老树根的“独活”,被她用铲头小心掘出,抖落泥土,放入篓中。接着是一小片生长在潮湿岩隙、叶片暗红如莲座、形似苔藓的“回心草”,被她用镰刀轻轻割下。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更高处一道狭窄的石缝里,一丛形似龙爪、通体枯黄蜷缩、仿佛早已干死,却又隐隐透出一丝顽强绿意的奇异小草——九死还魂草(卷柏)! 她屏住呼吸,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用镰刀最锋利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将它连同根部包裹的少量岩土一起撬下,稳稳放入药篓最深处。 任务完成!莫愁低头看了看脚下翻滚的云海,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她手指在绳索上轻轻一拂,体内灵力流转,那些深入岩缝的绿色能量丝线如同潮水般迅速收回,绳索瞬间恢复了凡物的柔软与普通。她利落地将绳索一圈圈盘起,塞回腰间皮囊,然后借助五爪钩的绳索,几个轻巧的纵跃,便如同飞鸟般,稳稳地落回了同伴们所在的崖顶平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莫师妹好俊的身手!”李石由衷赞叹。 “真是…比山里的猴子还灵巧!”张虎憨憨地补充道。 陈生看着莫愁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去后院摘了朵花回来的模样,再想想自己之前的狼狈,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只能低着头,默默整理自己的背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日头渐渐西斜,将山峦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辉。收获满满的众人,寻了一处背风向阳的平坦草地歇脚。篓中的药草散发出浓郁的、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精华的清香,沁人心脾。大家一边分食着带来的干粮饮水,一边小心地整理着今日的收获,尤其是那几样珍贵的药材。 莫愁拿起那根粗壮的独活根茎,它形似人参,却更为虬结粗糙,沾着湿润的泥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辛香微苦之气。“这便是‘独活’。”她声音清朗,如同山泉击石,为同窗们温习药性,“辛、苦,性微温,专入肾与膀胱之经。其功首在祛风除湿,尤擅驱逐盘踞于腰膝腿足之风、寒、湿三邪,通经络,止痹痛。凡遇腰脚重痛如坠千斤,屈伸不利如锈锁缠身,此物乃必用之要药,不可或缺。”她顿了顿,指尖轻点根茎的纹理,“此外,它兼有解表散寒之力,可治因外感风寒引发的头痛、齿痛等症。古方‘独活寄生汤’,集数味良药之长,而独活居功至伟,便是此理。” 接着,她又拈起那丛叶片暗红、形如莲座的回心草。这草看似苔藓,入手却微有韧性。“此乃‘回心草’,真藓科红大叶藓之全草。味苦、辛,性平。”她将草叶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青草气,“其性平和,主入心、肝二经。能养心安神,平息悸动,舒缓惊惶怔忡,于心神不宁、夜难安寐者有益;又能清肝明目,退散目赤肿痛之火气;尚具消炎止痒之效。若遇眼缘赤烂(眼缘炎)或皮肤起疹瘙痒(湿疹),可捣烂取其汁液,外敷患处,效果甚佳。” 最后,她极其珍重地托起那株枯黄蜷缩、如同龙爪的九死还魂草(卷柏)。这草貌不惊人,甚至有些枯槁,但在她掌中,那蜷缩的枝叶似乎感受到生机的靠近,竟隐隐有了一丝舒展的迹象。“此物名唤‘九死还魂草’,亦名‘卷柏’,乃真正的山精野灵。”莫愁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辛平之性,入肝、心二经。其神妙之处,在于枯荣生死,一念之间。”她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干枯蜷缩的枝叶,“生用此草,其性走窜,能活血通经,破除瘀滞,专治妇人经闭不行、跌打损伤之瘀血肿痛、风寒湿邪阻滞经络之痹痛。然若将其置锅中,文火慢炒,直至焦黑成炭,其性立转!由‘破’转‘守’,具强力收敛止血之效,无论口鼻出血(吐衄)、崩漏下血不止、便血难收,抑或金创外伤出血,敷之立效!枯则蜷缩如死,遇水则舒展复生;生能破瘀,炭能止血,一物而具生死两极之性,实乃天地造化之玄奇!” 她娓娓道来,引经据典,又结合实物,将药性药理讲得深入浅出,生动透彻。同窗们听得如痴如醉,时而点头,时而发问,完全沉浸在这博大精深的药草世界里,方才的惊险似乎也被这浓郁的药香冲淡了。 篓中草药被仔细分门别类,用油纸或布巾包裹妥当。夕阳的余晖将众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带着沉甸甸的收获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一行人踏上了归途。山路依旧崎岖,脚步却轻快了许多。晚风拂过山林,带来阵阵松涛。那株突兀矗立在绝壁之上的粗壮松树,在夕阳的金辉中,枝叶轻轻摇曳,沉默地守护着悬崖的秘密,仿佛亘古以来便生长在那里,只是秦岭深处一处寻常而又不寻常的风景。 山涧溪流淙淙,如同伴奏。不知是谁又起了个头,古老的采药歌谣再次在山间回荡起来,带着收获的喜悦和对自然的感恩,飘向炊烟袅袅的莫家镇方向: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歌声悠扬,融入了暮色四合的苍茫秦岭之中。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69章 莫愁的求学 山崖惊魂的余悸,如同沾湿衣角的晨露,在莫愁和同窗们踏着暮色、满载药香归回家后,便被惯常的烟火日子悄然蒸腾,散入九霄云外。日子照旧,医学院的课业依旧繁重,药圃里的植株依旧在四季轮转中吐纳生机,莫愁依旧是一身清爽的男装,步履如风地穿梭在课堂、药房与解剖室之间,仿佛那日崖壁上惊心动魄的一托,不过是山风拂过松针时留下的一声轻响。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那惊鸿一瞥的果决、那临危不乱的镇定、那如灵猿般攀援绝壁的身手,连同她平日便耀眼的学识与跳脱又专注的性子,在少年人清澈又炽热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颗难以平息的石子。涟漪荡漾开去,追求者的队伍里,悄然又添了几道执着的身影。其中最为显眼,也最是情愫复杂的,便是那日被她从鬼门关拉回的陈生。 陈生的心思,早已超越了最初的感激与后怕。他本就是个心思细腻、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执拗性子。那日在崖下,仰望着她镇定指挥的身影;那日在崖顶,感受着她巧妙化解自己疑惑时那份看似随意的聪慧;那日归途,听着她将那些珍稀药草的药性药理娓娓道出,声音清越如泉……这些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他的脑海。他钦佩她满腹经纶,对岐黄之术的领悟远超同龄人;他更震撼于她那股仿佛山野精灵般无畏的胆魄和矫健的身手。每每靠近她,看她专注时微抿的唇角,听她偶尔开怀时清脆的笑声,陈生便觉得心头像是被冬日里难得的暖阳烘烤着,暖意融融,连带着自己似乎也被那光芒映照得明亮了几分。这感觉陌生又熨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那光源,哪怕只是汲取一丝微光。 其他几位或目睹、或听闻了那日险情的同窗少年,心中也各自埋下了种子。有人爱慕她如山涧清溪般未经雕琢的纯真善良,那双杏眸澄澈见底,看人时坦荡无伪;有人沉迷于她跳脱活泼的性子,像只不知疲倦的山雀,总能给沉闷的课堂或枯燥的采药路带来意想不到的欢愉;也有人醉心于她沉浸医书或专注诊脉时那份独特的沉静,仿佛周遭世界都褪去了颜色,唯有她与那无声的疾病、那古老的文字在对话。少女莫愁,如同一株扎根在险峰峭壁、汲取日月精华而生的奇花,其色、其香、其骨,都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于是,同窗王小翠便成了这场无声“盛况”最忠实的见证者,也常常是唯一的旁观者。她性格温顺,与莫愁关系亲近,常伴其左右。 这一日,午后阳光慵懒,穿过医学院回廊雕花的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莫愁与小翠刚上完一堂《妇人方论》,收拾了书匣,准备穿过长长的回廊,前往那令许多人望而生畏的解剖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消毒气味和远处药房飘来的混合药香。刚走出课堂没几步,回廊的转角处,便见一人影早早候在那里。 是邻班的孙秀才,一个素来以文采自诩的少年。他今日显然精心拾掇过,青布长衫浆洗得笔挺,手中捧着一卷用靛青布帛细心包裹的物事,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与期盼。见莫愁走来,他连忙上前一步,深深作了一揖,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平稳:“莫愁姑娘安好!在下……在下见姑娘昨日在药圃辨识‘龙胆草’时,提及《本草经集注》与《新修本草》记载之异同,见解精辟,令人叹服!在下不才,连夜将相关典籍笔记誊抄整理于此,虽粗陋,但……但望能助姑娘一臂之力,或可省却翻检之劳。”他双手将那布帛包裹的笔记奉上,姿态恭敬,眼神却热切地落在莫愁脸上。 莫愁脚步微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目光扫过那布包,并未伸手,只淡淡道:“孙师兄有心了。笔记乃个人心得,我亦有自己梳理的习惯,不敢掠美。师兄请收回吧。”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孙秀才脸上期盼的笑容僵住,捧着笔记的手悬在半空,进退维谷。正尴尬间,回廊另一头又快步走来一人。是擅长炮制药剂的周师兄,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罐,罐口用红绸封着,散发着一股清雅的混合花香。“莫愁师妹留步!”他笑容爽朗,声音洪亮,似乎想冲淡方才的尴尬,“这是我用晨露初收的玫瑰、白芍,配以少许珍珠粉和蜂蜡,亲手调制的‘玉容养颜丸’。女儿家嘛,读书辛苦,更要懂得保养。师妹每日奔波,风吹日晒,此丸最是滋养气血,润泽肌肤……”他边说边将小罐递过来,眼神热络。 莫愁还未答话,小翠在一旁已经忍不住抿嘴偷笑,又赶紧低下头去。莫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点微蹙的眉头似乎更紧了些。她微微侧身,避开那递过来的瓷罐,声音比刚才更清冷几分:“周师兄好意心领。我习医之人,深谙气血盈亏自有其道,调养当遵医嘱,对症下药。这等丸药,于我无用,师兄还是赠与需要之人吧。” 她甚至没多看那瓷罐一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周师兄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捧着瓷罐的手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又一位身影从药圃方向匆匆赶来,是精于制作标本的李师兄。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盒,盒盖是透明的琉璃片。透过琉璃,清晰可见里面用特殊药液浸泡、固定得一丝不苟的——一只蟾蜍的神经系统标本!神经束被染成淡淡的蓝色,在药液中纤毫毕现。“莫愁师妹!”他气喘吁吁,带着献宝般的兴奋,“我知你近日在研习《灵枢·经脉》,这‘经络’之说虽玄妙,但神经传导亦是实有之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得了这个标本,清晰无比!送给你,定能助你理解夫子所讲的‘经气’运行之理!”他目光灼灼,仿佛献上的是稀世珍宝。 一时间,小小的回廊转角,竟成了“献礼”的舞台。三位少年,捧着各自认为最能打动佳人的“心意”,目光灼灼地聚焦在莫愁身上。空气里弥漫着艾草香、花香、药液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尴尬与期待。 小翠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忍笑忍得辛苦。 莫愁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三人,以及他们手中或文雅、或香艳、或奇特的礼物。那清丽的脸上,如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原本澄澈的杏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不耐。她深吸一口气,那秦岭山风般的清冽气息似乎也随之而来。 “多谢各位同窗、师兄们的好意。”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略显嘈杂的空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我——不需要!” 说罢,她不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靛蓝色的身影利落地一个转身,发梢在空中划出一道干脆的弧线,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解剖室的方向大步而去。那背影,挺拔、决绝,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身后所有的热切、尴尬、失落都隔绝开来。 小翠赶紧收敛笑意,小跑着跟上,留下三位少年面面相觑,捧着各自精心准备的礼物,在午后的回廊里,像三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徒留一地的难堪与茫然。 这般情景,在莫愁往返于课堂、自习室、药房、饭堂的路上,时常上演。有时是诗稿,有时是精致的点心,有时是罕见的医书抄本……少年们的心思如同春日山野的花,开得热烈又纷繁,却无一能落入那株峭壁奇花的眼中。 待到了窗明几净的讲堂,莫愁永远是第一排那个最专注的身影。她身侧的那个位置,便成了整个学堂里最炙手可热的“宝座”。每日清晨,总有几个身影早早便候在学堂门口,门一开,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那第一排靠窗的座位,仿佛抢占了那里,便能离那耀眼的光源更近一些,沾得几分灵气。有时是陈生默默地将自己的书匣放在旁边的桌案上;有时是孙秀才“恰好”占了那个位置,然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对此,莫愁置若罔闻。在她看来,学堂里的座位,不过是承载知识的一方木石。无论是谁坐在身旁,是男是女,是熟悉的同窗还是陌生的面孔,于她而言,并无分别。铜铃声响,夫子步入讲堂,她便立刻沉浸于那浩瀚的医理药海之中。提笔蘸墨,在雪白的宣纸上记下夫子口中每一个精妙的方解,每一次脉象的辨析。那双杏眸紧盯着夫子或黑板,偶尔因思索而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外界的一切喧嚣、身旁投来的或倾慕或探究的目光,都如同拂过窗棂的微风,无法在她专注的心湖上掀起一丝涟漪。她像一块投入知识深海的磐石,沉静而坚定。 课后的时光,也并非清净之地。总有同窗,或真心求教,或假借问询,捧着书卷围拢过来。 “莫愁,方才夫子讲这‘桂枝汤’与‘麻黄汤’应用之别,我……我还有些模糊,你能不能再给我细讲一遍?” 一位脸圆圆的师妹,眼中是真切的困惑。 莫愁抬眼看她,神色平和。若对方是真心不懂,她并不吝啬指点。因为这梳理讲解的过程,于她亦是温故知新、夯实根基的良机。她会放下手中的事,接过书卷,指尖点着那些熟悉的条文,声音清晰而耐心地将两方的异同、配伍的精妙、适用的症候一一剖析开来,条理分明,深入浅出,往往听得问者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然而,更多的情形却是—— “莫愁师妹!这……这‘六味地黄丸’里的山茱萸,为何要用酒制?不用酒制行不行?” 一位眼神飘忽、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师兄,捧着书,目光却黏在莫愁脸上。 莫愁只消瞥一眼那闪烁的眼神,便知对方心思不在学问上。她神色不动,目光重新落回自己面前摊开的《伤寒杂病论》,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此问甚好,夫子方才讲得透彻。师兄若未听清,不妨再去请教夫子一遍,定能豁然开朗。” 一句话,便将对方堵了回去。 更有甚者,锲而不舍地追问:“莫愁师妹,你看这个脉象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莫愁,上次你提到的那个药方……” “莫愁师妹……” 不胜其扰时,莫愁亦有她的规矩。她会在被围堵得心烦意乱之际,抬起清亮的眸子,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诸位同窗,学问之事,贵在精思勤问。然我精力有限,每日最多只答三个疑问。今日之数已满。”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刚刚挤到最前面、满脸堆笑正要开口的男生脸上,“你的问题,只能留待明日了。”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无形的令箭,虽有人面露失望不甘,却也不好再强行纠缠。此法一出,既能助真心向学者有序求教,又能将那些心思浮浪者有效摒退,让她得以从无谓的“围追堵截”中解脱出来,专注于自己的课业与钻研,不必疲于奔命。 学堂里这些少年男女间微妙涌动的春潮,以及莫愁那近乎“不近人情”的冷静应对,自然逃不过那些阅历丰富的夫子们的眼睛。 这日午后,负责教授《金匮要略》的秦夫子,捻着颌下几缕花白的胡须,踱步到女子医馆的后堂。小桂正带着两个药童,在光线充足的长案前仔细地分拣着刚从山里收来的新鲜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气。莫珺则在一旁的矮几上,专注地用小铡刀处理着坚硬的龙骨。秦夫子与莫家相熟,也不客套,寻了个小杌子坐下,接过小桂递来的清茶,便将近日在学堂所见,当作趣闻轶事,娓娓道来。 “……贵府千金,真真是好定力啊!”秦夫子啜了口茶,眼中满是赞赏的笑意,“那些个毛头小子,心思都写在脸上,变着法儿地往前凑。送笔记的,送丸药的,送那稀奇古怪标本的……哎哟,花样百出!可咱们莫愁姑娘呢?”他模仿着莫愁那清冷的语气和神情,“‘我——不需要!’ 啧啧,那转身就走的小模样,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课堂上,甭管旁边坐的是谁,那叫一个心无旁骛,两耳不闻窗外事。课后问问题的,她也分得清真心假意,该讲的绝不藏私,不该理的,一句‘请找夫子’或者‘明日再问’,就给打发了。小小年纪,这份待人接物的章法,这份沉得住气的心性,了不得啊!” 小桂听着,手上分拣药材的动作并未停下,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一抹温柔而欣慰的弧度。她与丈夫莫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他们并非有意要监视女儿在学院的一举一动,只是身为人父母,总希望能多知晓一些女儿在外的点滴,看她是否安好,是否顺遂。如今听夫子这般描述,心中那块柔软的角落,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润过。 “这孩子……”小桂轻声感叹,将一株品相完好的丹参轻轻放入藤筐,“确实是长大了。” 她想起女儿幼时在山野间疯跑、追着蝴蝶大笑的模样,再看看如今在医道上日益沉稳专注、在人情世故间也自有分寸的女儿,时光的流转与生命的成长,如此清晰。 莫珺放下手中的铡刀,拿起一块布巾擦了擦手。他面容依旧清俊,眼神却比年轻时更添深邃。他看向窗外药圃里蓬勃生长的植株,声音低沉温和:“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能立得住心,守得住神,不为浮华所扰,明辨是非真假,这便是极好了。” 他并非要求女儿如老僧入定般断绝尘念,只是欣慰于她在情愫初萌、众人追捧的年纪,已然懂得将最宝贵的心力与时光,倾注于她所热爱并肩负的医道之上,且进退有度,不失本心。这份源于内心的逻辑与自持的规则,比任何外在的约束都更为珍贵。 秦夫子连连点头:“正是此理!莫愁姑娘,将来必成大器!” 他又闲聊了几句学院其他事务,便起身告辞了。 后堂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草药被翻动的沙沙声和铡刀轻碰的微响。小桂和莫珺没有再说话,但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欣慰。女儿在属于她的天地里,像一株沐浴着阳光雨露、也经得起山风淬炼的小树,正以自己的方式,坚定而蓬勃地向上生长。这便足够了。 窗外,风带着熟悉的草木气息,温柔地拂过莫家药铺的檐角,也拂过医学院那青砖黛瓦的讲堂与回廊。莫愁的身影,依旧如一道靛青色的风,穿行其间,心无旁骛,步履从容。那些少年心事,如同春日枝头过早绽放又被风吹落的花瓣,零落在她前行的路上,而她目光所及,始终是前方那片更为辽阔、也更为艰深的医道星空。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0章 休沐日的温暖 旬日休沐之期,如同山涧溪流中偶尔泛起的舒缓涟漪,是医学院莘莘学子们暂离案牍劳形、归家团聚的珍贵时光。小桂与莫珺这对父母的心,也早早随着日历翻动而雀跃起来。家中早已备下女儿莫愁素日爱吃的果脯点心,厢房窗明几净,被褥暄软,晒足了初夏带着草木清香的暖阳。唯恐女儿路途劳顿,小桂几番欲遣家中那辆宽敞舒适的青呢马车前去接应,莫珺亦是默许。为人父母,那份牵肠挂肚的怜惜,总想化作最熨帖的照料。 然而,莫愁的回应,却似山间清泉般澄澈而执拗。学院门口,当车夫老周驾着马车,带着家主殷切的嘱托等候时,那抹熟悉的靛蓝色身影已如轻捷的云雀,从侧门翩然而出。她牵着自己那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健硕小马“墨云”,动作利落地翻身而上。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她朝着老周遥遥挥手,声音清亮如溪涧击石:“周伯,替我谢过爹娘好意!墨云脚程快,我自己回去便是!” 说罢,一夹马腹,墨云便如一道黑色闪电,驮着那飒爽的身影,沿着山道疾驰而去,只留下飞扬的尘土和一缕自由的风。亦有休沐日,她兴起时,索性弃了马匹,独自背着轻便的行囊,沿着蜿蜒的山径步行归家。足踏芒鞋,衣袂当风,看山花烂漫,听鸟雀啁啾,将一身学业的疲惫尽数抖落在清风绿意之中。这份不假外物、亲近天地的洒脱,恰是她骨子里承袭自山野的本真。 及至家门,未及叩响门环,那厚重的木门便已“吱呀”一声从内打开。门内,是兄长莫忧带着暖阳般和煦的笑脸。他亦是从自己修习的工程院学堂休沐归来,一身劲装尚未换下,更显身姿挺拔如松。兄妹二人四目相对,无需多言,那份血脉相连的默契与欢喜,便已盈满眼梢眉角。 “暖暖!” 莫忧朗声唤着妹妹的小名,伸手便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药篓。“哥哥!” 莫愁亦笑靥如花,清脆地应着,目光已迫不及待地向门内张望。 厅堂之内,早已是暖意融融。二姑姑莫琳,这位继承了祖母子璐几分制药天赋、又极爱钻研女子养颜之道的妙人,正含笑端坐,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母亲小桂则拿着一件叠得整齐、泛着特殊光泽的素色衣裙,与父亲莫珺低声说着什么。莫珺袖口微卷,显然刚从灶房出来,身上犹带着一丝令人垂涎的烟火香气。 “暖暖回来了!” 小桂闻声抬头,眼中瞬间漾开温柔如水的笑意,放下衣裙便迎了上来,仔细端详着女儿,“晒黑了点,但精神头足!快坐下歇歇。” 莫珺虽未言语,只站在妻子身后,但那深邃眼眸中流露的关切与暖意,已胜过千言万语。 休沐的欢聚,总少不得家人精心准备的“心意”。莫忧献宝似的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巧的檀木机关盒,盒面雕着缠枝莲纹,轻轻一按机括,盒盖便如莲花绽放般层层旋开,露出内里可放置银针、药丸的数个小格。“暖暖,你看这个!照着古书上的‘九宫锁’改的,放些紧要的小物件,既隐秘又防潮。” 他眼中闪着得意,这是他在学堂课业之余,耗费心血为妹妹打造的实用小物。 莫琳则笑盈盈地将那白玉小盒塞入莫愁手中:“好暖暖,试试姑姑新琢磨的‘玉肌凝露’!用了初开的玉兰花蕊晨露,配上珍珠粉、茯苓细末,最是润泽养颜。抹上一点,保管你这张小脸嫩得能掐出水来!” 那玉盒触手温润,膏体莹白,散发着清雅幽香。 小桂拿起那件素色衣裙,轻轻抖开。那衣料看似普通麻布,入手却异常柔软光滑,带着丝丝凉意,在光线下流转着水波般的微光。“这是娘新试着织的‘冰丝麻’,麻线里捻了些处理过的特殊草茎纤维,透气吸汗又凉爽,夏日穿着最是舒爽。快试试合不合身?” 她眼中带着试验成功的喜悦与对女儿的疼惜。 最后压轴的,永远是父亲莫珺的灶上功夫。他转身从灶房端出一只硕大的青花瓷盘,盘中之物甫一亮相,便引得兄妹二人齐齐惊呼。竟是一只用蒸熟的山药泥细细雕琢、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凤凰展翅欲飞,翎羽分明,周身环绕着各色用蔬果茸捏成的小鸟,或栖或鸣,姿态各异。旁边还配着一小碟晶莹剔透、用野蜂蜜熬制的琥珀色酱汁。这已不止是美食,更是一件倾注了无限爱意的艺术品。“尝尝,凤凰腹中填了用松茸、笋丁、鸡蓉调的馅儿。” 莫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兄妹二人围坐桌旁,捧着各自收到的礼物,如同幼时得了新奇玩具,眼中闪烁着纯粹的欢喜与感动。无论年岁几何,在爹娘、姑姑、兄长眼中,他们永远是被捧在手心、用爱与巧思细细呵护的珍宝。 团聚的时光,也流淌着知识与心意的交融。小桂会寻个安静的午后,拉着莫愁到药圃旁的竹亭下。石桌上摊开几张墨迹犹新的药方,母女二人头碰着头,低声探讨着某个疑难杂症的配伍精要,或是对药性相生相克的独到见解。小桂指尖偶尔会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只有莫愁能感知的翠绿光芒,那是关于“生机之力”修炼的隐秘点拨。而在另一侧院落的演武场上,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莫忧与父亲莫珺相对而立,身形闪转腾挪,拳脚带风。时而莫忧演练新学的招式,莫珺负手而立,目光如电,精准指出气劲流转不畅之处;时而父子二人盘膝而坐,于松风竹影间,低声探讨着内功心法的玄奥关窍,气息绵长,与周遭自然隐隐相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待得夕阳熔金,染红了天际与莫家小院的屋檐,便是最热闹欢腾的晚膳时分。厅堂内灯火通明,长桌上摆满了莫珺亲手烹制的家常美味,香气四溢。一家人围坐,笑语喧阗。 莫愁最是活络,小嘴叭叭地,将学院里的趣事绘声绘色道来。她学着那位古板严厉、一口浓重胶东方言的《脉学》夫子,捏着嗓子,摇头晃脑:“‘介个(这个)浮脉啊,如木漂水上,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还有那陈生师兄,一紧张说话就带闽南腔,‘呷饭了没’硬生生说成‘掐崩谬’……” 她学得惟妙惟肖,连那夫子山羊胡翘起的弧度、陈生窘迫时推眼镜的小动作都模仿得入木三分。莫忧也不时在一旁补充细节,兄妹二人一唱一和,逗得小桂笑得伏在莫珺肩头直抹眼泪,莫琳更是捂着肚子喊“哎哟”,连素来沉稳的莫珺,嘴角也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眼中满是宠溺的柔光。 看着眼前这满堂欢笑、其乐融融的景象,小桂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一丝夹杂着幸福的酸涩悄然涌上鼻尖。她伸手将身旁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儿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摩挲着莫愁柔软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家暖暖啊,真是娘的小开心果,离了你,这家里的笑声都要少了一半,娘这颗心,空落落的,真真是舍不得……” 正沉浸在嬉闹中的莫愁,闻言立刻抬起小脸。那双酷似母亲的杏眸清澈见底,映着温暖的灯火,也映满了对母亲的依恋。她反手紧紧抱住小桂的腰,将脸埋在母亲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怀抱里,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娘亲——暖暖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嘛!您莫要担心呀!女儿会永远陪着您,守着咱们家的!去学院不过是学本事,就像鸟儿总要飞出窝去练练翅膀,可家才是暖暖的根呀!您看,旬日休沐,暖暖不就飞回来了吗?” 她像只归巢的雏鸟,在母亲温暖的羽翼下蹭来蹭去,用最甜软的话语,熨帖着母亲那颗既骄傲又牵挂的心。 窗外,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虫鸣唧唧,星子点点。莫家小院的灯火,温暖而明亮,将这一室的天伦笑语、脉脉温情,牢牢地锁在了这方小小的、却无比珍贵的天地里。休沐之暖,暖在舌尖美味,暖在手中礼物,更暖在这割舍不断的血脉相依与笑语欢颜之中。 休沐的暖意尚在指尖残留,旬日之期便如指间流沙,悄然滑尽。翌日,天色未明,东方天际只透出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树木轮廓在朦胧中影影绰绰。莫家小院却已早早苏醒,灶房里透出温暖的橘黄灯火,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清晨草木的微凉湿意,在院中悄然弥漫。 小桂几乎一夜未得深眠,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不舍,随着天色渐明而愈发清晰。她强打起精神,亲自督促着丫鬟婆子,将早已备好的朝食一样样端上花厅的八仙桌。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蒸得暄软白胖的素馅包子,几碟自家腌制的清脆酱菜,还有特意为兄妹俩准备的、便于携带的芝麻酥饼和煮鸡蛋,林林总总,皆是儿女素日喜爱的家常味道。 莫愁与莫忧也已收拾妥当。莫愁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靛蓝男装,长发利落束起,旁边放着着她那标志性的药篓;莫忧则换上了武备学堂的深蓝劲装,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英气。一家人围坐桌旁,小桂不停地给两个孩子添粥夹菜,目光如同温柔的丝线,细细描摹着儿女的眉眼,仿佛要将这晨光中的模样更深地刻进心里。 “暖暖,多吃个鸡蛋,路上顶饿。” “忧儿,这酱瓜是你爹新腌的,带着路上就粥。” 她絮絮地叮嘱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莫珺坐在一旁,虽言语不多,但那沉稳的目光也始终未曾离开过一双儿女,偶尔沉声补充一句:“山路崎岖,骑马当心些。”“课业虽重,也需顾惜身体。” 一顿饭,吃得比平日更久些,却也终有尽时。院门外,车夫老周已套好了那辆青呢马车,莫愁的爱驹“墨云”也在一旁不耐地刨着蹄子,喷着白气。 小桂和莫珺亲自将儿女送至大门外。晨风带着清冽的寒意,吹拂着小桂额前的碎发。她忍不住替女儿理了理衣领,又抚平儿子肩头一丝不存在的褶皱,动作轻柔而眷恋。 “娘,爹爹,我们走了!” 莫愁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墨云立刻发出兴奋的嘶鸣。 “爹,娘,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莫忧也朝父母郑重地拱了拱手,转身利落地登上马车。 “路上小心!到了学堂捎个信儿回来!” 小桂扬声叮嘱,声音在寂静的晨风中传开。 马蹄声“嘚嘚”,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辘辘”作响。那靛蓝色的身影骑在乌黑的骏马上,与那深蓝色的马车,在熹微的晨光中渐渐远去,沿着熟悉的镇街,转过尽头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终于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只余下空荡荡的街巷和弥漫的薄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小桂依旧伫立在原地,目光固执地望向儿女消失的拐角,仿佛这样就能多看一会儿那早已不见的身影。半晌,她才缓缓地、极轻地吁出一口气,那叹息声细微得几乎被晨风吹散,却沉沉地落在了莫珺的心上。 莫珺无声地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妻子微凉的手背,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掌心。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理解与支撑。 小桂感受到丈夫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量,心中那翻涌的酸涩与空茫才稍稍安定。她回握住丈夫的手,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却依旧望向远方。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早已熟稔的道理: 孩子大了,终究是那山崖上的雏鹰。父母温暖的羽翼再如何坚实,也无法永远遮蔽他们头顶的天空。唯有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搏击长空,去经历风霜雨雪,去承受雷霆电闪,那稚嫩的翅膀才能在一次次的磨砺中变得真正强韧,才能真正拥有翱翔九天、俯瞰山河的底气与力量。 所幸……所幸这些年,未曾虚度光阴。她与莫珺,还有家中长辈,将心血与期望都倾注于这片小小的苗圃。如今看来,这一双儿女,虽是在蜜罐里泡大,享受着全家上下的宠爱,却也未曾长歪了心性。 他们孝顺,懂得父母恩情,每次归家,那眼底的孺慕之情做不得假;他们懂事,小小年纪便知体谅,从不因家中优渥而骄纵跋扈;他们好学,无论是莫愁钻营医道药理,还是莫忧精研武学兵法,那份发自内心的专注与渴求,清晰可见。 虽有几分少年人难免的娇气,却也识得大体,心性稳妥,小小年纪便分得清何为根本,何为浮华。莫愁面对那些纷至沓来的少年情意,心如止水,目光始终坚定地落在案头医书与手中银针之上,那些莺莺燕燕的喧嚣,于她而言,不过是清风过耳,不留痕迹。 儿子莫忧亦是如此。武备学堂里,少年慕艾亦是常情。那些或娟秀或热烈的书信,那些绣着并蒂莲或比翼鸟的精致手帕,那些装着香料、寄托情思的香囊……时常会悄然出现在他的书案或行囊之中。莫忧的处理方式,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尊重。他从不会当众拒斥,令姑娘家难堪,也绝不会私下留存,引人遐想。他总是神色平静地将这些物件,一件件仔细收好,亲自送到学堂设立的“遗落物件认领处”,郑重地交给负责的老管事,并清晰说明:“此乃拾获之物,不知失主为谁,烦请代为保管,静待失主认领。” 态度磊落,不沾半分暧昧。久而久之,那些芳心萌动的少女也渐渐明白了这位莫家公子的态度,心思虽未完全熄灭,却也知难而退,只将这倾慕深藏心底。 想到此处,小桂心中那份因离别而起的空茫与酸涩,终于被浓浓的欣慰与踏实所取代。她再次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气息的微凉空气,仿佛汲取了新的力量。她转过头,望向一直默默陪伴在侧的丈夫,眼中漾起温柔而坚定的光。 “走吧,”她紧了紧与丈夫交握的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医馆里的病患,该等急了。” 莫珺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中也含着同样的欣慰与力量。夫妻二人不再多言,只是相视一笑,便携手转身,步履沉稳地并肩朝着女子医馆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身影在渐亮的晨光中拉长,步伐坚定而和谐。身后,是儿女展翅离巢的方向;前方,是他们悬壶济世、守护一方百姓安康的征途。而那份对儿女的深爱与期许,已化作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们,也伴随着远行的儿女,在各自的人生路上,稳稳前行。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1章 杏林传灯影 晨光渐盛,驱散了街巷残留的薄雾,将青石板路映照得温润发亮。小桂与莫珺并肩而行,步履稳健,朝着女子医馆的方向走去。身后儿女远行的离愁,已被晨风悄然拂散,取而代之的,是为人父母对子女品性成长的欣慰与自豪,如同初升的朝阳,暖融融地熨贴在心间。 “这两孩子,”小桂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清亮,也含着浓浓的赞赏,“在各自的学业上,那份专注与执着,真真是像刻进了骨子里一般。这便是咱们莫家立身的根本,代代相传的薪火啊!” 莫珺走在妻子身侧,闻言微微颔首。他深邃的目光掠过街旁鳞次栉比的店铺,那些早起忙碌的身影,仿佛映照出过往的岁月。“是啊,”他低沉的声音如同磐石般沉稳有力,“自小便跟着你我,行走于江湖,见识过生离死别,也经历过困顿与援手。这些经历,便是最好的塾师。世事磨砺人心,他们早早便懂了何为责任,何为担当,自然也分得清何为根本,何为浮华。这份懂事,非溺爱可成,乃风雨催生之果。” 他的话语,引动了小桂深藏的思绪。她想起无数个在简陋诊室或颠簸路途中度过的日夜,想起儿女那双清澈眼眸中映照出的病患苦痛与求生的渴望。医道,从来不是悬壶济世的虚名,而是浸透了血泪与汗水的沉甸甸的担子。 “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小桂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郑重,“这八个字,是悬在每一位医者头顶的戒尺,更是烙在心头的印记。”她微微侧首,望向丈夫线条分明的侧脸,眼中闪烁着医者的光芒,“望闻问切,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遣方用药,分量增减,生死攸关。不严谨,如何能洞悉那细微脉象的玄机?不认真,如何能辨析那纷繁复杂的症候?不体察病患那深入骨髓的痛苦、那如履薄冰的期盼,又如何能倾尽全力,为他们觅得一线生机?这些,非仅技艺,更是医者的心魂所在。”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莫珺心中激起共鸣的涟漪。他眼前浮现的,不是药柜银针,而是儿子莫忧在武备学堂那间专属工坊里的身影。那少年伏在宽大的木案前,神情专注得如同面对一场生死之战。案上散落着各式精巧的工具:墨斗、曲尺、刨子、凿刀……还有那些被反复打磨、浸润了少年汗水与心血的木料。 莫珺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骄傲的弧度:“这医匠之道,看似殊途,其理实同。”他沉声道,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儿子正紧握刻刀、屏息凝神雕琢榫卯关节的手上,“于忧儿而言,他手中的每一分尺度,每一次下刀,亦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可见他雕琢那‘鲁班锁’的榫头?即便是小指盖般微小的凸榫,也必用卡尺反复丈量,分毫不爽;榫眼之深浅、角度之契合,需得严丝合缝,方能入榫无声,浑然一体。” 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赞赏,“那份近乎苛刻的认真,那份对‘精准’的执着,与你在诊脉时凝神细辨浮沉迟数,在药称上计较铢两分寸,又有何异?皆是以心为尺,以技为桥,不容半点轻忽懈怠!此乃‘匠心’,亦是我莫家立足之魂!” 晨风拂过,带来街角早食摊蒸腾的热气和远处药铺熟悉的清苦味道。小桂听着丈夫低沉而有力的话语,心中那份对儿女的欣慰,与对莫家这份独特传承的认同感,如同溪流汇入江河,变得更加澎湃而深沉。她不再言语,只是与莫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对过往风雨同舟的回味,有对当下儿女成长的满足,更有对这份融入骨血的“医匠同源”精神的无比珍视与笃定。 夫妻二人不再多言,只是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前方,女子医馆那熟悉的青砖黛瓦已映入眼帘。那不仅是他们悬壶济世、守护一方安康的所在,更是莫家这份“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精神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道场。而这份精神,已然在下一代的身上,焕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女子医馆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门外市井的喧嚣。门内,是弥漫着淡淡艾草与药草清香的宁静世界,也是夫妻二人短暂分道扬镳的岔口。 小桂正要抬步走向她那间窗明几净、早已有学徒打扫整理的诊室,手背却蓦地被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覆住。她回头,迎上丈夫莫珺深邃的眼眸。那目光如同沉静的深潭,此刻清晰地映照着她的模样——鬓角处悄然攀爬的几缕银丝,在晨光下格外刺眼;眼角细密的纹路,如同岁月精心雕琢的印记,无声诉说着经年的操劳;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淡倦色,更是让他心头微紧。 “记得,”莫珺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手指微微收紧,传递着无声的关切与嘱托,“莫要太过劳神。病患虽多,身子骨才是根本。午时一到,定要早些归家歇息,万不可强撑。” 那份担忧,沉甸甸地落在字句之间。 小桂心头一暖,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目光同样在丈夫身上细细流连——那曾经矫健如虎的步伐,如今因旧年沉疴,行走间已带上不易察觉的滞重;鬓边的霜色,亦如秋日芦花,无声地蔓延;那双曾能洞穿迷雾、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如今也染上了些许岁月的风尘,不复往昔的清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知道了,”她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声音轻柔却同样坚定,“你也一样。案牍劳形,坐久了血脉不畅。两刻钟便起身走动片刻,松泛松泛筋骨。案头那壶温水,定要记得饮尽,莫等渴了才喝。” 彼此眼中的关切,如同无声的暖流,在相握的掌心中悄然传递,驱散了清晨那一丝微寒。 指尖的温度缓缓分离。莫珺转身,步履沉稳却微显迟滞,朝着处理医馆账目、采买、人事等繁杂事务的内堂走去。小桂则深吸一口气,将儿女远行的牵挂与丈夫的叮咛暂且压下,整了整素净的衣衫,脸上那份属于医者的沉静与专注瞬间取代了所有柔软,步履从容地推开了诊室的门。 诊室内,早已是另一番景象。几张长凳上坐满了等候的病患,或低声咳嗽,或眉头紧锁,或怀抱啼哭的婴孩,空气中弥漫着病痛的焦虑与对良医的期盼。两名干练的医女(护士)正低声维持着秩序,引导病患按号牌依次进入。 小桂在宽大的诊案后坐定,案上笔墨纸砚、脉枕、银针匣等一应俱全。她的身旁,侍立着三位身着医学院统一青衫的年轻学子,两女一男,面容尚带稚气,眼神却充满求知的渴望与初临诊室的紧张。他们是今日轮值来此“侍诊”的学生。 “开始吧。”小桂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第一位是位面色萎黄、气息短促的妇人。侍立最前的女学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学着先生平日的模样,开始询问:“大娘,您何处不适?这般情形多久了?饮食睡眠如何?……” 小桂静坐一旁,目光如炬,观察着学生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聆听着每一个问题的措辞与病患的回答。待学生问毕,忐忑地看向她时,她才微微颔首,亲自示意妇人伸出手腕置于脉枕之上。三根纤长却蕴含力量的手指,稳稳搭上妇人寸关尺三部,凝神细辨那脉搏的浮沉迟数、强弱滑涩。同时,她的目光如探灯般扫过妇人的面色、舌苔、眼神。 “你方才问诊,可曾留意大娘提及‘食后腹胀如鼓,入夜辗转难眠’?”小桂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学生耳中,“此乃脾虚气滞、胃失和降之象。再看脉象,右关沉弱无力,左关弦细,舌淡苔白腻……印证了脾胃虚弱,兼有肝气不舒。当以健脾益气、疏肝理气为要。方取……” 她一边口述药方,一边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字迹清峻有力。待妇人千恩万谢地拿着方子离去,诊室门帘落下的一瞬,小桂立刻转向三位学生,语速略快却条理清晰:“方才脉象沉弱与弦细之别,主病不同,记下!问诊时需更注重细节关联,如腹胀与失眠往往同源。开方时,党参、白术用量须斟酌,虚不受补者,当先顾护胃气……” 三个青涩的脑袋立刻如小鸡啄米般点着,手中炭笔在随身携带的、已被翻得卷边的硬壳小册子上飞快游走,沙沙作响,恨不得将先生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录下来。 日光在窗棂上无声挪移,由清冷的晨光渐渐转为明亮的中午。诊室内的病患换了一茬又一茬,从咳嗽不止的老翁,到高热惊厥的孩童,再到面色晦暗、腰膝疼痛的妇人……小桂的声音始终平稳,或清晰讲解,或沉着指挥,或亲自施针,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舵手,在病痛的惊涛骇浪中稳稳掌舵。三位学生亦步亦趋,从最初的慌乱,到渐渐能捕捉到先生诊疗思路的脉络,眼中闪烁着越来越亮的光芒。 终于,当最后一位病患被医女妥善引导至其他诊室后,诊室内骤然安静下来。案头那摞厚厚的脉案,无声地诉说着这一上午的辛劳。小桂靠在椅背上,闭目深深吸了口气,才觉喉间干涩如火燎。 “先生,您快喝口水润润!” 机灵的女学生早已捧上一杯温热的润喉茶。茶汤清亮,散发着胖大海、麦冬与甘草的清甜气息。小桂接过,连饮数口,那温润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才觉得那股灼烧感稍稍平息,冒烟的嗓子总算寻回了一丝清凉。 稍事歇息,她再次看向三位神情恭谨、眼中犹带求知若渴光芒的学生。她并未因疲惫而放松要求,反而更加严肃地提出了今日观察到的几个关键性问题,直指他们诊脉、辨证、用药思路上的疏漏与模糊之处。 “回去,将《素问·阴阳应象大论》《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相关篇章再细细温习三遍!”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医道之基,在于辨证!八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是纲,五行生克、经络循行是目。纲举目张,方能洞悉病源,切中肯綮。切莫只见枝叶,不见根本!明日,我自会考校尔等心得。”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学子们心上,也指明了精进的方向。 “是!谨遵恩师教诲!” 三位学子齐齐躬身,声音带着由衷的敬服。 小桂站起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学子们再次深深作揖,那躬下的脊背,弯成了最虔诚的弧度,饱含着对授业解惑之恩的无言感激。待他们退去,小桂才缓步走出诊室,踏上了归家的青石小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带着初夏的暖意。她微眯着眼,感受着阳光穿透衣衫带来的暖融,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刻钟的脚程,于她此刻稍显疲惫的身体而言,竟也觉出了几分漫长。 回到熟悉的莫府,穿过几重院落,回到自己清幽的小院。丫鬟早已备好了清淡可口的午膳。小桂草草用了几口,便挥退了侍奉的人,只留下一句:“莫来扰我。” 房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尘世的声响。小桂走到内室那张宽大的拔步床前,心念微动。刹那间,周遭景象如水波般荡漾变幻,浓郁得化不开的桂花甜香骤然将她温柔包裹——她已置身于那独属于她的神秘空间之中。 空间内灵气氤氲,柔和的光线仿佛源自天际。那株参天的古老桂花树依旧静静矗立,枝叶繁茂,金粟般的花朵仿佛永恒绽放,散发着宁静而磅礴的生命气息。树荫下,那张由柔软藤蔓自然编织而成的大床,如同母亲的怀抱,散发着温润的邀请。 小桂褪去鞋袜,赤着双足,带着一身尘世的疲惫,将自己深深陷入那藤床的柔软之中。她舒适地伸展腰肢,将白皙的脚掌轻轻抵在桂花树那粗糙而温润的树干之上。 就在足心触及树皮的一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凉交融的磅礴生机,如同沉睡的江河骤然苏醒,沿着她的足心、脚踝、小腿……汹涌而温柔地涌入四肢百骸!这并非简单的能量灌输,而是一种源自同根同源的、古老而亲切的呼唤与回应。 她放松心神,阖上眼帘,几乎在瞬息之间便沉入了深沉的睡眠。呼吸悠长而平稳,胸脯微微起伏。那株与她灵魂相连的桂花树本体,此刻正无声地低语,将积蓄了千万年的草木精粹,化作最纯粹的生命本源,汩汩流淌进她疲惫的经脉与脏腑。 赤足与树干相连之处,仿佛有无数细密的、肉眼难辨的绿色光丝在悄然流转。小桂周身笼罩在一层极其淡薄、却充满生机的翠绿光晕之中。她体内因常年悬壶劳心、耗损心神而积累的细微沉疴、疲惫倦怠,如同春日冰雪遇暖阳般,被这温柔而浩瀚的生命之力丝丝缕缕地抚平、修复、涤荡。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辰光(约半小时),当小桂再次睁开眼眸时,那眉宇间积攒的疲惫倦色竟已一扫而空!双眸重新变得清澈明亮,如同被山泉洗濯过的黑曜石;周身的沉重感消失无踪,只觉通体舒泰,轻盈如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股充沛的活力,自丹田处缓缓升起,流遍全身。 这并非仅仅是睡眠的功劳。是她的本体,那株与她命运交织、休戚与共的古老灵木,感知到她的疲惫与损耗,正不惜耗费自身本源,以最温柔、最直接的方式,为她抚平岁月的刻痕,滋养她守护人间的仁心。树影婆娑,花香如诉,在这方独属于她的天地里,仁心与灵木,正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深沉的对话与交融。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2章 动物实验 晨露未曦,秦岭的岚气尚未完全散尽,青州医学院那青砖黛瓦的建筑群已在熹微晨光中显露出肃穆的轮廓。莫愁策马疾驰,“墨云”四蹄翻飞,踏碎了山道上的寂静,卷起一阵裹挟着青草与泥土气息的疾风。她一身靛蓝男装,身姿挺拔如松,紧握缰绳,任由山风拂过耳畔,吹起束发的青丝。归家的休沐暖意犹在心头,但此刻,她心中唯有赶赴学业的急切。马蹄声由远及近,终于在学院那扇厚重古朴的乌木大门前戛然而止。莫愁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抛给早已候在门房的小厮,脚步片刻未停,如一道蓝色的疾影,汇入了学院苏醒的洪流。 甫一踏入学院,扑面而来的便是鼎沸的生机。晨课将至,通往各处讲堂、药房、藏书楼的青石甬道上,尽是步履匆匆的学子身影。他们或怀抱厚如砖石的典籍,或肩挎鼓鼓囊囊的靛蓝布包,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年轻的面庞上洋溢着对知识的渴求与青春的朝气,如同春日里抽芽的嫩柳,充满了向上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远处膳堂飘来的米粥甜香,以及一种独属于学府的书卷清气。莫愁穿梭其中,感受着这份熟悉的、令人振奋的韵律。 “莫愁!这边!快些来!” 一声清亮而带着几分急切的呼唤穿透了人群的喧嚣。莫愁循声望去,只见好友王小翠正站在通往“格致堂”的廊檐下,踮着脚尖,高高扬起手臂挥舞着,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欣喜。她肩上挎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靛蓝布包,显然早已准备妥当。 莫愁快步上前,唇角自然漾起笑意。小翠不等她站稳,便麻利地将其中一个沉甸甸的书包塞进她怀里:“可算赶上了!快,我让陈生早早去占了位子,就在老地方!”她语速飞快,带着点邀功的小得意。 “多谢了!”莫愁稳稳接住自己的书包,入手便知里面装满了今日可能用到的笔记、纸笔和工具。她一边道谢,一边利落地从宽大的袖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物事。指尖灵巧地解开系着的麻绳,掀开油纸一角,顿时,一股清甜软糯的豆沙香气便逸散出来。里面躺着两个圆润饱满、白胖可爱的糯米团子,隐约可见内里深红的豆沙馅。 “喏,尝尝。”莫愁眼疾手快,趁小翠还没反应过来,便拈起一个尚带余温的团子,精准地塞进了她因惊讶而微张的嘴里,“我娘今早新蒸的豆沙糯米团,特意给你留的,甜而不腻,最是可口。” “唔…嗯!”小翠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口,柔软的糯米皮与香甜细腻的豆沙瞬间在舌尖化开,温热的幸福感直冲脑门。她瞪圆了眼睛,一边费力地咀嚼着这突如其来的美味,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满足的赞叹:“好…好吃!真好吃!”饶是美食当前,她也没忘了赶路,腮帮子鼓鼓囊囊,脚下步子却丝毫未停,拉着莫愁的衣袖就往格致堂的方向疾走,生怕耽误了时辰。 两人步履匆匆,赶到格致堂时,偌大的讲堂已是人头攒动,人声嗡嗡。然而,那象征着最佳学习位置的第一排,却有几个空位被书本和布包提前占据。陈生正端坐在其中一个位子上,面前摊开一本《药性赋》,看似专注,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向门口。见到小翠和莫愁的身影出现,他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光亮,迅速站起身,将旁边两个位子上的书本收起。 “小翠,莫愁,这边!”陈生连忙招呼,指着那两个空位,“特意给你们留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在莫愁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飞快移开,耳根微微泛红。 “多谢陈师兄!”小翠笑嘻嘻地抢先道谢,拉着莫愁快步过去。 “有劳了。”莫愁也颔首致谢,笑容清浅却真诚。两人放下书包,在陈生旁边落座。陈生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好,只是那本《药性赋》似乎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铜铃声响,清脆悠扬,压下了堂内的嘈杂。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孙夫子,身着洗得发白的靛青儒衫,臂弯夹着一卷厚厚的讲义,步履沉稳地走上讲台。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视了一圈座无虚席的讲堂,见学子们皆已坐定,神色专注,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嗯,今日诸生皆能准时到堂,甚好。”孙夫子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之课,不同往日纸上谈兵。我们要行‘格物致知’之实,动手做实验。” “实验”二字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堂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轻微骚动和抽气声。学子们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兴奋、好奇、跃跃欲试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比起枯坐听讲那些深奥的理论,能亲手操作、亲眼见证药性变化,无疑是更具吸引力的。 孙夫子抬手虚按,示意安静,待堂内重归肃静,方继续道:“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实验非儿戏,规矩不可废。”他神色严肃,开始条分缕析地讲解实验的规则与要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其一,实验楼一层左首第一间,乃今日所用‘生药验效室’。稍后理论毕,尔等自行分组,每组七至八人,至验效室外廊下,按序领取素白棉布罩衫一件,穿戴整齐,方可入内。入室需肃静,步履放轻,言语压低,更不可嬉笑喧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兴奋的脸,语气加重:“其二,室中所饲之蛙,皆由药仆精心选育,饲以洁净草虫,非为玩乐,实为尔等探究药性之活器,性命所托!望诸生心怀敬畏,珍惜善用,莫要轻慢亵玩,更不可无故伤损!每一只蛙,皆来之不易,尔等当视之为吾辈求知路上之无言同侪!” 这番话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让不少学子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多了几分郑重。 “其三,”孙夫子拿起粉笔,转身在身后的黑木板上写下几个遒劲的大字,“今日实验主旨:观药效于蛙股。取蛙,缚其四肢于板,以锋刃(非利刃,乃特制钝刃)小心划开其后股皮肤,显露肌理。再取不同药剂,如‘行水利窍散’、‘强筋通络液’、‘麻痹止痛酊’等,以鹤颈琉璃滴子汲取药液,滴于蛙股暴露之肌上,细观其肌颤搐之状、肢体反应之异、乃至排泄之变,详加记录。此乃探究药物于筋肉经络作用之直观法门,务必用心体察,详录无遗!” 他详细讲解了实验步骤、注意事项、可能观察到的现象以及记录要求,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学子们心中。 半个时辰的理论讲解,在学子们前所未有的专注中飞快流逝。当孙夫子合上讲义的最后一页,宣布“理论毕,可分组前往验效室”时,整个格致堂如同炸开了锅。学子们纷纷起身,呼朋引伴,迅速按照平日交情与能力互补的原则组成小队。 小翠自然紧紧挽住莫愁的胳膊,陈生也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她们身边。几个平日里对莫愁颇有好感、或想借机接近的男生,见状也围拢过来,试图加入这个明显实力不俗的小组。 “莫愁师妹,可否……”一位身材高大的师兄刚开口。 “实在对不住!”陈生却已抢先一步,侧身挡在莫愁和小翠身前,脸上带着得体的歉意,语气却异常坚决,“我们这组人已齐了,七人满员,再多恐操作不便,乱了方寸,反误了实验。还请诸位同窗另组良队吧。”他脸上那抹看似歉然实则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让几位男生碰了个软钉子,只得讪讪离开。 一行人很快来到实验楼。楼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药水和干草混合的奇特气味。在廊下,他们按序领取了浆洗得雪白挺括的棉布罩衫,仔细穿戴整齐。这罩衫宽大,套在外衣之上,顿时让一群青春洋溢的学子多了几分严谨的“药者”气息。大家互相整理着衣襟袖口,低声说笑着,怀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排队走进了那扇挂着“生药验效室”木牌的门。 验效室内空间宽敞,光线明亮。数张宽大厚重的桐油木桌整齐排列,每张桌上都备有实验所需的器具:固定用的木板、细麻绳、几枚小巧的铁钉、一柄木柄包裹、刃口特意打磨得不算特别锋利的薄刃小刀(钝刃)、数支晶莹剔透的鹤颈琉璃滴子、以及一排贴着不同药名标签的青瓷小药瓶。空气中,除了消毒水味,还隐隐传来一阵阵“呱呱”的蛙鸣。 验效室中央,一个半人高的精铁笼子格外醒目。笼内,数十只背部青绿、腹部乳白的青蛙正不安地蹦跳着,发出此起彼伏的鸣叫,绿莹莹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群“白袍人”。 “各组派一人,按序来取蛙!”负责管理验效室的助教朗声道。 陈生自告奋勇,快步上前。他屏住呼吸,动作尽量轻柔迅捷地从笼门缝隙伸手,瞅准一只体型适中的青蛙,眼疾手快地捏住其后腿,迅速将其提了出来。那青蛙在他手中奋力挣扎,光滑冰凉的触感让他也不禁微微皱眉。 青蛙被带回小组的试验台。当陈生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还在扭动的青绿色小生物放在桐木板上时,一直强作镇定的莫愁,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脚尖几乎要碰到身后的条凳。她那双清亮的杏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蛇、蛙、蜥蜴……这些皮肤冰凉滑腻、形态怪异的活物,始终是她无法克服的天然恐惧。 “我…我来负责加药和观察记录反应!”莫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飞快地给自己分配任务,“小翠,你帮我详细记录现象和时辰。陈师兄,你们几个负责固定和…和划开皮肤。”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她的紧张。 众人都是她的好友,自然知晓她这点“小毛病”。小翠立刻点头如捣蒜:“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陈生也理解地看了莫愁一眼,沉声道:“好,固定和划皮交给我们。” 同组的其他几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多问,立刻行动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只见几人配合默契:一人轻按蛙背,一人迅速用细麻绳分别将蛙的四肢轻柔而牢固地缚在木板四角预先钉好的小钉上,动作尽量迅捷以减少蛙的痛苦。青蛙被固定成仰躺姿势,雪白的肚皮一起一伏,发出微弱的“呱呱”声。陈生拿起那柄特制的薄刃小刀,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他选定青蛙一条后腿内侧肌肉丰厚处,刀尖稳稳落下,轻轻一划——蛙皮坚韧,但钝刃加上巧劲,只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并未见明显出血,粉红色的腿部肌肉纤维便暴露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好了!”陈生低声道,退开一步。 莫愁立刻上前,目光避开那扭动的蛙身,只聚焦在那片暴露的粉色肌肉上。她白皙的手指从一排青瓷药瓶中准确地挑出一个贴着“行水利窍散(淡)”标签的瓶子。拔掉软木塞,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飘出。她用鹤颈琉璃滴子小心地汲取了两滴近乎无色的澄澈药液。那滴子细长的颈身,让药液如同悬在空中的一滴晨露。 她屏住呼吸,手臂稳定,将滴子缓缓凑近蛙腿暴露的肌肉。药液轻轻滴落,浸润了那片粉红。 一息…两息… 就在众人凝神屏息之际,那被药液浸润的肌肉纤维,突然肉眼可见地、轻微而快速地抽搐了两下!紧接着,又过了约莫七八息的时间,只见那青蛙的排泄腔孔处,竟缓缓渗出了一小滴透明的液体! “动了!肌肉动了!” “看!那是…那是尿出来了?” “夫子说的‘利尿’之效!果然如此!” 同组的几人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脸上满是发现奥秘的兴奋。 “小翠!”莫愁也难掩激动,声音清亮,“快记!‘行水利窍散’两滴滴于右后股肌,肌颤两下,约七息后,排泄孔见透明尿液渗出!药效显着!” “记下了!记下了!”小翠手中的炭笔在硬壳册子上飞快游走,沙沙作响,字迹虽因激动略显潦草,但关键信息无一遗漏。 初战告捷,小组士气大振。接下来,他们又依次试验了“强筋通络液”(滴落后,该条蛙腿明显僵直绷紧,力量感增强)、“麻痹止痛酊”(肌肉抽搐停止,触碰无反应)等几种夫子指定的药物,每一种都细心观察,详细记录下蛙的反应变化,时间、症状描述得清清楚楚。 当其他小组还在手忙脚乱地固定青蛙,或是对着肌肉抽搐的微弱迹象争论不休时,莫愁她们小组已经完成了夫子布置的所有实验项目,记录本上写得满满当当。 “夫子,我们组做完了!”小翠兴奋地举手示意。 孙夫子踱步过来,拿起他们的记录册子,目光锐利地扫过一行行详尽的记录: “辰时三刻,滴‘行水利窍散’两滴于右后股肌,肌颤二,七息后泄孔出清液一滴。” “辰时三刻半,滴‘强筋通络液’一滴于左后股肌,肌束绷紧,僵直,力显增,抬腿困难……” “辰时四刻,滴‘麻痹止痛酊’一滴于左前股肌,肌颤立止,触之无感,余腿蹬动如常……” 条理清晰,现象描述准确,时间节点明确。 夫子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他合上册子,目光扫过莫愁、小翠、陈生等小组每一个成员,声音洪亮地宣布: “莫愁、王小翠、陈生等第七组,实验操作规范,观察细致入微,记录翔实准确,于规定时限内完成所有验项,且能举一反三,详录细微变化,深得实验探究之要旨!当为诸生表率!” 夫子的声音在安静的验效室内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学子的耳中。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第七组身上,有羡慕,有钦佩,也有暗自鼓劲。莫愁、小翠、陈生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闪烁的、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这份肯定,并非仅仅源于夫子的表扬,更源于他们通过严谨的操作、细致的观察和默契的配合,亲手揭开了药效作用于生命体的神秘面纱,触摸到了医道最真实、最鲜活的那一部分。这份亲手实践得来的成就感和对知识的深刻体悟,远胜于千百遍的书本诵读。 下课的铜铃声适时响起,清脆悠扬,宣告着这场充满探索与发现的实验课圆满结束。学子们纷纷脱下白罩衫,脸上带着或兴奋、或沉思、或意犹未尽的神情,三三两两地离开验效室。莫愁走在人群中,脚步轻快。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间仍残留着淡淡药味和蛙鸣余韵的屋子,心中那份对冰冷活物的恐惧似乎也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对这方小小天地所能揭示的生命奥秘的更深敬畏与向往。实验楼外,阳光正好,将学子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也照亮了他们求知路上,又一个坚实而清晰的脚印。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73章 动物实验之二 光阴荏苒,如同山涧奔流不息的溪水,转眼间,莫愁与同窗们在医学院的求学生涯已步入更为精深广阔的天地。如果说初识药性的青蛙实验室是叩响医道大门的序曲,那么随后的岁月里,那些更为复杂、也更具挑战性的活体实验,则真正将他们引入了探索生命奥秘的核心地带。而其中,最令学子们又爱又敬、心绪复杂的,莫过于那些献身于药石与刀圭之下的生灵。 实验课,始终是医学院最富魔力的所在。它超越了泛黄书页上艰涩拗口的理论,将抽象的“药性归经”、“君臣佐使”,化为眼前活生生的震颤、抽搐、僵直与苏醒。每一次动手操作,每一次屏息观察,都像是在亲手解开造物主设下的精妙谜题,那份亲手触摸真理脉络的悸动,远非枯坐听讲所能比拟。 继形态各异的蛙类之后,更为娇小温顺的实验对象——小白鼠与兔子,登上了桐油木的实验台。尤其是那些毛茸茸的兔子,瞬间俘获了众多女学子的心。 “快看这只!通体雪白,红宝石似的眼睛,像不像月宫里的玉兔下凡了?”小翠捧着一只被药仆小心递过来的白兔,手指轻轻梳理着它背脊上柔软如云的绒毛,爱不释手。那兔子温顺地蜷缩在她臂弯,粉嫩的三瓣嘴微微翕动,长耳偶尔敏感地抖动一下,萌态可掬。 “这只灰色的也好可爱!瞧它这身烟灰色的毛,油光水滑的,摸上去暖烘烘的。”另一个女同窗也满眼怜爱。 便是素来冷静的莫愁,面对这些毛茸茸、暖乎乎的小生命,心底也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温情。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一只灰兔,感受着它温热的身体在掌心微微起伏,那细腻柔软的触感,与冰冷滑腻的蛙皮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生命暖意。 然而,温情脉脉的面纱很快便被实验的严谨所取代。兔子被轻柔却牢固地安置在特制的木质固定台上,四肢用柔软的皮扣束缚,防止挣扎。实验的重点,往往在于观察药物对循环系统的影响。 “需得先将兔耳边缘的毛发小心剃净,”负责指导的夫子指着兔子那对标志性的长耳,“此处血管浅表,易于观察。剃毛时务必轻柔,莫伤及皮肉。” 药仆递上小巧锋利的剃刀。操作的学生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如同对待最精密的刺绣,小心翼翼地将刀锋贴近兔耳边缘,一点点刮去覆盖血管的细密绒毛,露出下方淡粉色、微微搏动的耳缘静脉。那血管纤细如丝,在无毛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轮到莫愁小组。小翠负责固定兔头安抚,陈生则稳稳拿起那支闪烁着寒光的琉璃注射器。细长的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看准那淡粉色的血管,手腕稳定地一送,针尖精准刺入! “咿——”兔子似乎感受到微痛,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而微弱的哀鸣。 莫愁的心也跟着一揪,握着记录册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看到针筒内那淡黄色的药液(比如强心苷类),正被缓缓推入兔子的血管。几乎是瞬间,那原本缓慢搏动的耳缘静脉,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力量,搏动骤然变得强劲而急促!兔子原本温顺的红眼睛,也猛地瞪大,透露出惊恐与不适,小小的身体在束缚下剧烈地挣扎起来,四肢乱蹬! “心跳加速!血管怒张!呼吸急促!”小翠紧盯着兔子的反应,语速飞快地报出观察结果。 莫愁强压下心头的不忍,目光紧紧锁定,口中清晰记录:“‘强心散’溶液一毫升,注入左耳缘静脉。立时,耳缘静脉搏动频率倍增,强度增三倍余,兔体剧颤,呼吸浅促,瞳孔散大……”她笔下不停,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每一次实验,目睹这些温顺可爱的小生灵在药物作用下颤抖、抽搐、瞳孔散大乃至最终失去生息,对这群尚未完全磨硬心肠的年轻学子而言,都是一场无声的心灵拷问。愧疚与不忍如同细密的藤蔓,缠绕心头。 “小兔子,对不住啊……”操作间隙,莫愁总会忍不住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一下兔子尚且温热的额头,声音低柔得如同耳语,“你受罪了……都是为了验证药性,为了以后能救更多人……你的牺牲,我们记在心里了,莫要怨恨我们……” 小翠和其他女同窗也常围在实验后奄奄一息或已然僵冷的兔子旁,低声念叨着相似的歉意与感激。这份近乎仪式感的低语,并非矫情,而是医者在成长路上,对献身生灵最朴素的敬畏与告慰。 然而,当暮色四合,晚膳的钟声敲响,弥漫在膳堂空气中那浓郁的、带着诱人酱香与油脂气息的肉味,却又将这份沉重悄然冲淡,甚至带上一丝荒诞的烟火气。 “哟!今儿个膳堂可下了血本了!红烧兔肉!瞧瞧这色泽,啧啧!”一个高大的男生端着满满一大碗红亮油润的肉块,兴奋地嚷着,引来一片附和。 “还有粉蒸兔肉呢!软糯咸香,入口即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哈哈,总算又能打打牙祭了!这可比青菜豆腐强多了!” 那些白天还在为实验兔默哀的同窗,此刻围坐在膳堂的长条桌旁,看着碗中烹饪得香气四溢的兔肉,回想起实验台上它们最后的挣扎,心情复杂难言。有人沉默地低头扒饭,有人则化“愧疚”为食欲,大快朵颐起来。毕竟,在清苦的求学生涯中,一顿难得的荤腥,其诱惑力是巨大的。莫愁看着碗里一块炖得酥烂的兔腿肉,想起它曾属于一只有着烟灰色绒毛、红宝石眼睛的小家伙,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肉质细嫩,酱香浓郁,确实美味。这份美味背后所承载的生命之重,也让她对口中食物,对医道之路,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体悟。珍惜每一份牺牲,敬畏每一条生命,或许才是对它们最好的告慰。 时光的脚步从未停歇。当莫愁她们迈入在医学院的第四个年头,实验课的舞台也迎来了更为宏大也更具挑战性的主角——成年的山羊。 这一日,“外科技能研习堂”内气氛肃穆,鸦雀无声。中央,一张异常宽大、铺着厚厚白色吸水性棉布的特制手术台赫然在目。台上,一只体型健硕、毛色棕黄的成年公山羊被牢牢束缚着。四条粗壮的蹄子被坚韧的皮绳紧紧捆扎在手术台四角的铁环上,让它动弹不得。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硕大的头颅不安地扭动着,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与无助,喉咙里发出断续而低沉的“咩…咩…”哀鸣,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荡,带着令人心颤的悲凉。 一位身着特制墨绿色细棉布手术袍、头戴同色布帽、脸上严严实实覆盖着厚棉纱口罩的身影,步履沉稳地走到手术台前。他正是负责教授外科技能的严夫子,素以严谨到近乎苛刻着称。此刻,他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扫视着围拢在手术台四周、同样穿着崭新绿色手术袍、戴着口罩帽子,只露出紧张而专注眼神的学子们。 “诸生静心!”严夫子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非为寻常验药,乃为传授‘活体缝合术’!此乃医者救命之基,战场保命之要!尔等务必凝神细观,牢记于心!”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助教便手持一支粗大的琉璃注射器,将一管配制好的麻沸汤(麻醉剂)缓缓注入山羊颈侧的静脉。起初,山羊的挣扎更为剧烈,哀鸣声也陡然拔高,充满了痛苦与恐惧。但渐渐地,那挣扎的力道弱了下去,哀鸣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它沉重的头颅缓缓垂下,眼皮耷拉下来,棕色的眼眸失去了神采,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整个室内,只剩下无影灯投射下的惨白光芒,以及学子们压抑的呼吸声。 严夫子微微颔首,示意麻醉已生效。他伸出戴着雪白棉布手套的双手,旁边助教立刻将一柄闪着森冷寒光、刃薄如纸的手术刀稳稳放在他掌心。 “手术之要,首在‘无菌’!”夫子的声音穿透口罩,字字千钧,“凡入此室,袍帽口罩手套,皆需洁净,一丝尘埃亦为敌!术中,尔等双手,便是兵器!此‘兵器’绝不可触碰自身头面!若有汗珠欲滴,需侧首转身,由护士自尔身后,以洁净布巾轻轻蘸拭!若身边无护士,只可侧头,以额角轻蹭身旁助手肩头布袍!切记!尔等额角之汗,亦是污浊,断不可滴落于术野,污染伤口!此乃铁律,违者即刻离场!” 这番严厉到极致的训诫,让所有学子心头凛然,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屏住了呼吸,仿佛空气中真有无数看不见的“污浊之敌”在游荡。 严夫子不再多言,执刀的手稳如磐石。锋利的刀刃在无影灯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精准而利落地切入山羊腹部正中偏右的皮肤!刀刃划开坚韧的皮层、皮下筋膜,发出轻微的“嗤啦”声。鲜血瞬间渗出,但很快被助教用吸水性极好的棉纱块迅速压住、蘸吸。随着切口扩大,黄白色的脂肪层显露出来,再往下,是坚韧的腹壁肌肉。夫子运刀如笔,动作流畅而精准,逐层分离,终于,粉红色的腹膜被小心切开! 一股温热的气息伴随着腹腔特有的、难以形容的微腥气味弥散开来。映入学子们眼帘的,是蠕动着、盘绕着的粉红色肠管,如同鲜活而复杂的生命迷宫!那肠壁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微微地自主蠕动着,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看!”严夫子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小心地拨开一段盘绕的小肠,指向一处微微膨大、颜色略深的部位,“此乃‘阑门’,即俗谓‘盲肠’之端。此处若因粪石、虫积或扭转而发炎肿胀,阻塞不通,便成‘肠痈’(阑尾炎),痛如刀绞,若不及时割除,恐致肠穿腹烂,性命危殆!” 他一边讲解,一边用特制的肠钳夹住那段盲肠末端(模拟的阑尾位置)。“手术之要,在于切除病灶,更在于稳妥缝合,使创口愈合如初,不留隐患!”他接过助教递来的、穿着羊肠线的弯针(缝合针),开始演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缝合之术,变化万千,择其要者,今日授尔五法!”夫子的声音沉稳有力,手上的动作却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清晰无比。 “其一,间断缝合!”针尖刺入肠壁一侧,精准穿出,打结,剪线,动作一气呵成,留下一个整齐的线结。 “其二,褥式缝合!”针线在组织深部做水平褥式穿越,再于表面打结,拉力均匀,用于张力较大处。 “其三,荷包缝合!”针线沿着预定的圆形切口边缘连续缝合一圈,最后收紧打结,如同束紧口袋,常用于关闭残端或造瘘口。 “其四,锁边缝合!”在连续缝合过程中,每一针都套住前一针的线环,形成锁链状,牢固不易松脱。 “其五,连续缝合!”针线连续穿过切口两侧组织,最后收紧打结,快速高效。 每一种针法,夫子都讲解其适用情形、优劣利弊,手下运针走线,如行云流水。那细细的羊肠线在粉嫩的肠壁上穿梭、打结,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妙绝伦的微雕。被切断的“阑尾”(模拟)被移除,创口在夫子的针线下被严密而平整地缝合起来,几乎看不出痕迹。 “夫子,”一个胆子较大的男生,看着那被缝合得光洁平整的肠壁,忍不住低声发问,“这人…这人的皮肉,跟咱平时练习用的猪皮,感觉可大不一样吧?” 严夫子手中动作未停,头也未抬,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直接:“自然不同!猪皮糙厚坚韧,人皮薄嫩柔滑。纸上谈兵终觉浅,真到了救死扶伤之时,面对那温热的、蠕动的、可能还带着脓血的人之脏腑,指下感觉、心中分寸,岂是猪皮能练就?唯有多看、多练、多上手,于真正的血肉模糊间,方能练就这份‘稳’与‘准’!尔等日后若有机缘参与战场救护或急症开腹,自会明了。” 夫子的话虽直白,甚至带着几分血腥气,却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学子们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点燃了更为炽热的求知之火。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夫子那双仿佛被赋予了魔力的手,盯着那在无影灯下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手术器械——精巧的持针器、锋利的组织剪、形态各异的血管钳……这些冰冷的金属工具,在夫子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化作了与死神争夺生命的利器! 一股前所未有的神圣感与使命感,在年轻的心胸中激荡澎湃。原来,手中这看似冰冷无情的一针一线,一钳一剪,竟真能连接生死,挽狂澜于既倒!原来,医者之道,不仅在于望闻问切、遣方用药,更在于这直面血肉、以手代天的无上勇气与精妙技艺!这份认知,如同初升的朝阳,穿透了实验的血腥与伦理的迷雾,照亮了他们前行的医道,让他们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不仅是器械,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希望的光芒。这一刻,格致堂的少年们,仿佛真的触摸到了那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神圣衣钵,心潮澎湃,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名为“医者”的坚定光芒。 喜欢花妖小桂请大家收藏:()花妖小桂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