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薄情》
1. 第 1 章
我叫詹落。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难产,用尽全力生下我后流血不止,母亲向女皇陛下求来了千年人参也没能挽回父亲的性命。
父亲是母亲的最爱,他留下的孩子又再次成了母亲的最爱。
尽管母亲有一位侧君,三位侍君,以及,许多个小侍,但是,没人能越过我的父亲。
就算他已离世多年,也没有人坐得了这正君之位。
从小我就受尽宠爱。
我的嫡亲姐姐是镇西将军,我的母亲是当朝左相,我的外婆是户部尚书。
就算有些不长眼的下贱奴才想毒害于我,也被我的亲人私下里收拾了,从不会让我见血。
后来我才想到,我如此幸福的人生,也许只是因为以后会遇到她。
她是我命中的劫数。
我是天之骄子,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手到擒来。
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也会有人为我摘下来。
她们都说,我是当朝最美的公子。
我相信这不是空穴来风,身为京城第一公子的儿子,我得其真传,又怎会差到哪里去呢。
我俯视着众人,任由她们众星捧月。
儿时的时光总是过得快的,很快就到了我及笃的年龄。
前来提亲的媒公险些踏破相府的门槛,母亲全部回绝了。
我知道,母亲希望我嫁给太女殿下为正君,他日太女登基之时,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领三宫六院的君后。
可是,我并不愿意。
太女殿下自然是极好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温文儒雅,对我也颇有好感,但是对我来说,她如同姐姐一般,我又怎会嫁给自己的姐姐呢?
遇见她的那天,我正带着家仆逛街。
我那庶出弟弟不像我那般,有众人宠爱,他难得出一趟门,便在路上东张西望,看得目不转睛。
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丢人现眼,知道的人,说他给左相府丢脸,不知道的,会说是哪里来的土包子。
若不是出门前,看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门外,我才不想带他出来呢。
冷眼看了他身旁那两个瑟缩着身子,同主人一样东张西望的小厮,真是物似主人型,我懒得理他,便自顾自地去了帝都最好的绸缎庄。
待我准备回府时,却发现前方人群围成一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儿。
詹泱刚刚在这儿逛街呢,我带他出来,自然要好端端地带他回去,免得授人以话柄。
想到这儿,我让侍卫驱开人群,让出一条道儿。
果然,我的好弟弟正在里面。
非但如此,他和小厮均躲在一个女子后面。
女子面前正躺着三个泼皮模样的人。
看这情形,我顿时了然,八成是詹泱遇上前来调戏良家子的街头混混了。
这事情我刚出门那会儿也遇到过,不过被我的侍卫狠狠教训了一顿,顿时众人便知道,我是左相家的公子,不能惹。
打那以后,我便再没遇上过不长眼的了。
那人回过头来,温文一笑,“公子,你没事儿吧?”
我的心里顿时一跳。
明明她不是对我说的,我却红了脸。
我知道,我等待的那个人到了。
詹泱小声地回了一句没事,便低着个头没有作声,我却看到他那红彤彤的耳朵。
我正准备上前答谢,正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子莱”,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姐姐。
“詹彦,”她转过身,笑如春花,“我在这里。”
原来她叫子莱,原来她认识姐姐。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姐姐向她介绍了我们,便让人送我们回府了。
我回过头望了她一眼,就算在人群中,她也能让人第一眼找到。
这个人,就是我未来的妻主。
她,注定会成为我。
待姐姐晚上回到府中,我便向她打听子莱的事情。
姐姐很诧异。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
从前,我从来不曾向她伸手要过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们主动给我的。
姐姐大概也没想过,我居然会放下矜持,去问一个女人的事情。
然而,姐姐终究疼爱我,便全部告诉了我。
原来她是镇北将军之女,自幼与姐姐一同在镇国将军旗下受训,时日长久,便成了好友。
她似乎是女子中的异类。
她长得丰神如玉,俊美如神祗,文武全才,在边关颇受男子追捧。
年纪小小便去从军,很少在帝都逗留,难怪没听过她的名字。
尽管爱慕她的男子多如过江之卿,她却没有一个夫侍,还声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姐姐取笑她,我却信她。
虽然我接受的教育中,男子必须贤德,为妻主纳侍,开枝散叶,但是,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不希望只有自己一人得到妻主的宠爱。
即便优秀如我,也逃脱不了这种念想。
自我对她动了心,就如同这世上任意一位怀春少年一般,总是追着姐姐问心上人的事情。
我知道她回京是来述职的,她在边关立下大功,女皇陛下赐她豪宅一座,良田数亩,黄金万两,官升一级,甚至还有美男十人。
我在心里恨得牙切齿,只得狠狠咬着手帕出气。
即便我知道,女皇陛下的恩赐不能推辞,我也心有怨气。
我央了姐姐带我出门,未婚男子不得随意私下与女子会面,我不想她误会我是个行为放荡的男子,只好这样去见她。
她见我时虽然有些诧异,却没有多说什么。
我躲在面纱后,偷看她与姐姐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心里尽是甜蜜。
年底快到了,我知道她快回边关了,但是我舍不得,舍不得跟她分开这么久。
我下定决心,终于向母亲坦诚了我的心意。
母亲惊愕不已,大发脾气。
我吓了一大跳,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但是这是我一生的幸福,我想为自己努力一次。
我在母亲的书房跪了一天,母亲扶起我,抱我在怀里。
“傻孩子,娘亲为你选的,是最好的。太女对你不好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嫁她呢?”
我想了想,还是说了我的真心话,“太女对我固然很好,却不是我想要的。”
我喜欢的,只有她而已。
母亲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我知道她答应了。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姐姐同她喝酒的时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的弟弟?”
她便回答说:“三天之后便是吉日。到时候我自会去贵府提亲。”
我听姐姐说后,只觉得一阵甜蜜,她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
三天之后,她果然来了。
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去了外厅见她。
才走到门口,便听到她高声喊道,“左相大人,今天子莱特地来贵府求娶詹泱公子。”
什么!
她要娶的人,是詹泱!
竟然是詹泱!
不是我,是詹泱!
大厅里一片死寂。
我的脸变得刷白,手指甲狠狠掐入肉中,才能克制住自己上前去质问。
母亲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你确定你要娶的人是泱儿吗?”不是落儿吗?
她依旧笑盈盈地,“当然了,我要娶的人还能弄错么?”
“来人,去叫泱儿过来。”
詹泱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狠狠瞪着他,仿佛要杀了他一般,在快到门口时,我用力推了詹泱一把,然后赶在他前面进了大厅。
詹泱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落儿……”母亲望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目光只注视着我的后面。
我的后面只有一个人,詹泱!
我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为什么是詹泱?
为什么不是我?
我以为她心里是有我的,难道是我自作多情吗?
我想冲上前恨恨地质问她,但是我不能失了我的矜持,丧了我的骄傲。
她甚至要娶詹泱为正君,还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母亲终究还是答应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她的好友同僚,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我默默望着她的背影,我不会放弃的。
詹泱是庶子,我是嫡子,詹泱只是很清秀,无德无才,我长得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凭什么和我争?
我再次跪在母亲的书房。
母亲叹了口气,揉着我的膝盖。
“落儿,娘亲不是不答应你,你今天也看到了,她要娶的是泱儿。难道你一个嫡子,要去给人家做小吗?”
我只垂着头,不吭声。
“更何况,她自己也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娘亲不想委屈了你。”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原本她也有意促成我和她的姻缘,可是没想到,到头来我却闹了个大笑话。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詹落从小到大要什么得不到,我有着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和姐姐,我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就算我做不到,还有他们在我背后支撑我,我又有何惧!
既然我喜欢上了她,那么,我就不可能放弃!
至于詹泱,现在我可以容忍他,等我得到了她的心,还不是任我处置么!
此时此刻,我只有低眉顺眼地央求母亲去向陛下请求赐婚了。
“娘亲,我愿与弟弟共侍妻主,还请娘亲助落儿一臂之力。”
“唉,你啊……”
头顶传来重重的叹气声,我没有抬头看母亲的表情,但我已知,我的目的达到了。
离开书房后,我原本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但是白天的那一幕始终在我眼前浮现着。
我心绪不定,一口气堵在心头咽不下去,于是摒退小侍,前往那个偏僻的小院,打算找当事人之一发泄一下,却没想到,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夜色朦胧,温柔的月光下,一对璧人儿相互拥抱。
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温馨,那么美好。
我却恨不得把一口银牙咬碎。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
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在相府的后院私相授受!
我瞪着不远处的两人,可是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并没有意识我的存在。
我躲在阴暗的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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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我知道,我只要高声一呼,便可将那两人抓个现行,詹泱的名声也会一败涂地。
但是,我没有动,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
那个人以后也会是我的妻主,如果此事败露了,她只会留下风流的艳名,但是,我和她的婚事可能就会告吹。
相府可以嫁庶子,却不会把相府的嫡子再次嫁给一个素行不良的浪子。
如果我想嫁给她,就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我站得远远地,远远地望着他们互诉衷情,柔情蜜意,你侬我侬,相依相偎。
我死死地握住帕子,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些都属于我,而不是詹泱。
我冷眼旁观着一脸羞涩,满脸甜蜜笑容的詹泱,笑吧,现在你尽管笑,等着瞧吧,等到明天,就是你哭的时候了。
母亲去上早朝了,我心里装着事儿,便再无睡意。
玉树伺候我洗漱后,兰芝便呈上了膳食,我稍微喝了几口瘦肉粥,就没胃口了,剩下的菜肴便赏与下面伺候的人吃了。
大概是见我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玉树提议弹琴。
然而,待摆出凤尾琴后,我抚摸着琴弦,心里却想着,不知她接到圣旨后会做何感想,有何反应呢?
向来在曲艺上游刃有余的我,在心辕马意的情况下,终于也乱了节奏 。
我之所以对这门亲事这么有把握,不过是因为,当今的君后陛下出自我们詹家,算起来,还是我的嫡亲舅舅。
若有他在女皇陛下面前进言,那这亲事,自然是十拿九稳板上钉钉的了。
母亲回来时果然面有喜色。
“今日陛下赐婚,子莱先是力拒,多亏圣上英明,以先祖的皇贵君百水和千石两兄弟为例,赐她享齐人之福,她才没坚持拒绝。不过,陛下所言乃是金科玉律,想来她也拒绝不了。”
母亲顿了片刻,看向我时,又满是担忧。
“今日之事,以她的聪慧,必能想到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以后,你嫁到将军府,怕是要受些苦楚了。”
我心里满是欢喜,对母亲所言倒是不大在意。
“娘亲,以落儿的才华与本事,还怕不得妻主宠爱么,您就放心吧!”
“希望如此吧。”但愿那人是个懂得珍惜的人,不然的话,落儿可就难做了。
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腊月初八,正好赶在年关之前。
不过现在距婚期也不过三个月了。
我总是希望成亲之前,能和她见上一面,不过姐姐却说,她回边关置办聘礼和家什了。
看来,过完年后,我们大概是要回边关了。
我忽然觉得很舍不得,我的家人都在京城里头,我和我的弟弟却要远嫁那遥远的边关。
趁着还在府中的时间,我便经常往亲朋好友家串门,以弥补将来的思念之情。
因为和詹泱共事一妻,我便偶尔也往他那儿坐坐,叙叙兄弟之情。
如果说詹泱原来还对我有一丝丝的敬爱,现在恐怕是毫无好感了。
不然,也不至于每次我来了他这院子,他只是干巴巴的请安,我若不主动询问,他也不会起个话头聊聊天。
自然而然,我就更不愿意来这儿了。
我也是明白他的心思的,毕竟任谁被抢了妻主,失了正夫之位,都不会乐意见到自己的情敌的。
不过,我并不觉得亏欠他。
我一直觉得,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拿也拿不走。
现在我们站在一个共同的起点上,要想争得妻主的宠爱,就得各凭本事了。
原本我是打算去看看詹泱的嫁衣绣得怎么样了的,毕竟这代表的是左相府的脸面。
我的嫁衣自然是早早就绣好了,绣工当然也不在话下,至于詹泱,据说水平一般。
虽然他是个庶子,但代表的也是左相府的脸面,若是嫁衣都绣不好,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走到门口,却听到一阵笑声,我顿时停下脚步,她回来了!
我忽然有点“近人情怯”了,不见的时候想念,见了却又不敢相见。
正要踏进院门,却听到詹泱娇嗔地问她,“你不去见见哥哥么?”
我也想听听她的回答,便收回了脚步,“见他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她的语气有点不太好,“再说了,本来我们两个甜甜蜜蜜地过日子就够了,他偏偏要来横插一脚。”
“不是陛下的圣旨吗?”
“小傻瓜,你以为陛下闲得没事干,乱点鸳鸯谱吗?还不是有左相的推波助澜啊!左相都答应我的求亲了,如果不是你那哥哥,她会多此一举吗?你呀,这么笨,以后怎么斗得过他哟!”
她亲昵地捏了一下詹泱的鼻子,似乎无可奈何,但又十分宠溺。
“不是有你么。”詹泱瓮声瓮气地说道。
“是啊是啊,一切有我呢。”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对我的印象如此之差,我该怎么去挽回呢!
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背影,我觉得无比委屈。
我所做的有错吗?我只是希望把握住自己的幸福而已,我只是希望换来一个和她相守的机会而已,我错了么?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她也能这样搂着我,护着我,对我说,一切有我。
2. 第 2 章
最近我不大爱说话,也没什么胃口。
母亲很担心,姐姐取笑我得了成亲恐惧症。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是郁结于心罢了。
母亲似乎看出来什么,问我婚礼是否需要延期。
也对,每次我撞见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附近都没有侍卫巡查。
相府的防卫虽然不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但也不是摆设,她每次进府里来,想必是母亲跟侍卫打好招呼了,才没惊动他们。
我能看到的,母亲应该也是知道的。
我摇摇头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延期又能怎样呢?现在我还是想嫁给这个人,终究是要嫁人的,何必要延期呢!
我如今胸中苦闷,不过是因为她对我印象不好,我心里倍感委屈,伤心无奈而已。
我想起姐姐曾问她,“你打算何时迎娶我弟弟?”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想必她以为姐姐说的弟弟,是指詹泱,而姐姐并不知道,她和詹泱私下来往已许久了,因而以为她要娶的人,是和她有过屈指可数的会面的我,所以造成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不过,我对她一见钟情了,估计那时候,就算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詹泱,我还是想要嫁给她。
现在我唯一想的,是如何挽回她的心。
其实也不能说挽回,毕竟她未曾对我动过心。
想清楚了我想做的事情,我便开始行动起来。
所谓行动,也并不是去找她交心,毕竟,现在在她看来,我就是破坏她和詹泱幸福生活的刽子手,估计也是不想见我的,我又何必上赶着讨骂呢。
我决定去向母亲的宠侍华云取取经,毕竟自从我父亲去世了,这些年以来,能一直获得我母亲的宠爱经久不衰,想必这华云,还是有些本事的。
华云的院子我不曾来过。
以前我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勾栏院里出来的狐狸精的,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
尽管华云在我面前,向来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儿,我却从来不正眼看他,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今日来到这院子,才发现这院子当真不错,丝毫不比我父亲的故居差。
杨柳绦绦,绿树成荫,松柏相映成趣,亭台楼阁,自有一股风流。
湖中心的亭子里头有人影晃动,隔岸传来悠悠的琴声。
我沿着湖面上的小道往亭子走去。
“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华云掀开帘子,眉眼带笑,真真妩媚非常。
听说女人都爱往楼里跑,那秦楼楚馆中尽是这些狐媚子,难道女人都喜欢这种么?我暗自揣测,眼神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妩媚男子。
他今日身穿着一身白衣,一头乌发随风飞扬的瞬间,倒是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呢。
不过今日天气可不算太好,这亭子四面透风,也没点上火盆子,大冬天的在湖面上呆着,就不嫌冻得慌么。
我瞧着他嘴唇艳红如血,脸色发白,一双纤纤玉手,此时却泛着淡淡的乌紫,想必也是暗自忍耐着寒意吧。
我不禁嗤笑一声,真是自讨苦吃,为了争宠居然用这种手段。
也不管他会有什么反应,我转身便携小侍离开了这里。
我没有再去詹泱的院子,何必呢,每次到那儿,我就忍不住想起她俩的那番话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我决定还是安安心心的嫁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她抱有多深的爱意,成了亲以后,时日长久,她自然能看到,也不用我现在去努力为自己正名了。
成亲的前一天晚上,我的院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太女殿下。
这么久以来,我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
她应该知道,母亲和女皇陛下曾有意促成我们俩的婚事,如今我却要另嫁他人。
我考虑了所有人的态度,却唯独把她算漏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对她来说,我并不是非君不可的联姻对象。
母亲选择她,也不过是因为太女早年丧父,当今君后膝下无女,将其抚养长大,算起来,我们家其实是太女一派的。
但是,毕竟她不是舅舅的亲生女儿。
既然相府终归摆脱不了太女党的名头,不如干脆更进一步加深双方关系,正因如此,母亲才想把我嫁进太女府。
不只是左相府有如此打算,太女生父的娘家右相府也是做此打算的。
而我脱颖而出,被选为太女正君的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太女喜欢我。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也仅仅是喜欢我而已。
她是太女,将来是要凤仪天下的。
比起平常人,她未来还有更多的人选进入后宫,甚至,成为下一位太女正君。
我没想过她会来找我,以太女的身份地位,以及她和左相府的关系,我以为她至多会觉得失了面子。
但她却来找我了,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要成亲的前一天来。
我心里紧张不已。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变故,被人发现了,那么我的名声不就毁了么?
更严重一点儿,我可能就要碍于流言蜚语而改嫁给太女了。
也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居然这么大刺刺地让她进了我的院子。
太女殿下仿佛丝毫也感觉不到我内心的紧张与焦躁,她站在我面前,我紧盯着脚下,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鞋子上,恨不得看出一个洞来,但却依旧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如同芒刺在背,几乎要灼伤我。
“你真的要嫁给她?”
“是。”
“就算她喜欢的人不是你?”
“……没错,”我顿了顿,“她现在是不喜欢我,但是,我会努力让她爱上我的。”
“……”
“……”
“好,我知道了,希望她能给你幸福。”
“……谢谢。”
她离去的时候摸了摸我的头,我的心里宽慰不已,看样子她是打算放下了。
但是,我望着她的背影,却觉得,她此刻显得如此寥落寂寞。
难道说,她真的已对我情根深种吗?
无论是或者不是,我都给不了她想要的。
我的幸福要自己主动争取,就只好在心底跟她说声抱歉,默默地祝福她,但愿她也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的婚礼,期待过洞房花烛夜,却从没想到,我是这样度过的。
天还黑着,鸡也尚未打鸣,朦朦胧胧中我就被玉树兰芝叫起床了。
下人们很快搬来浴桶,玉树兰芝脱掉我的衣服,把我塞进了桶里面。
玫瑰花的香气充溢着我的鼻尖,温暖的水流舒缓了我的神经,我慢慢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今天我要成亲了。
我仔细洗着我的身体,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看。
玉树兰芝大概是觉得我洗得不够干净,用力地擦着我的肩背。
我觉得有些疼,但是想到他们也是为了我好,只好强忍住,任由他们侍弄。
我一共洗了三次,皮肤几乎都要起皱了,他们才让我起身。
玉树兰芝取来凤冠霞帔,喜爹细细地为我梳了长发,描了妆容。
玉树兰芝赞道:“公子今天可真美。”
我不语,嘴角却弯起来,只要那个人喜欢便足以。
母亲和姐姐推门进来时,都愣住了,我难为情地低下头,她们似乎还从没这么看过我。
母亲先回过神来,低咳了一声,“落儿真是越来越像你爹了。”
姐姐也忙劝慰道,“想必爹看到落儿出嫁也会很开心的。”
“是啊,没想到落儿都长这么大了,可以嫁人了。”母亲望着我,满脸欣慰,“娘一直希望你嫁个好人家,你只要过得开心,她对你好,娘就知足了。”
我满脸泪水,扑到母亲的怀里,“落儿舍不得您,舍不得姐姐。”
母亲摸摸我的头,“正所谓在家从母,出嫁从妻。你既已嫁人了,以后凡事都要以妻为天,不可再任性了。”
“落儿知道……”
“今日你和泱儿一同出嫁,共事一妻,虽说你为正,他为侧,但是,你们是兄弟,以后更要互相扶持,知道吗?”
“恩,落儿明白的。”
母亲擦干我的泪,亲手为我戴上盖头,牵着我的手,一直送我到大门口。
我拜别了父母,由喜爹背上了花轿。
花轿半天都没动,人群一阵哄闹,我有点纳闷,忙小声地问窗外的兰芝是怎么回事儿。
“公子……”兰芝的话里有些犹豫,“听说将军去了侧门迎接侧夫。”
我的心里顿时“咚”的一声,我忘了这事儿了。
当日圣上下旨赐婚,说是兄弟同时进门,不能乱了辈分,于是我成了正夫,詹泱则成了侧夫。
今天我俩同时出嫁,她不先来迎我,反倒去侧门迎詹泱,当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我心痛难忍,伤心无比,她心里难道只顾着詹泱么?
还没过门就迫不及待地为他正名,当着左相府打我的脸,给我难堪。
我也是今日嫁给她啊,她难道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么?
尽管喜爹千叮咛万嘱咐,除了哭嫁以外,今日绝不能掉眼泪,我的泪水却依旧难以控制地沾满脸颊。
好一会儿,人群又传来一阵哄闹,我知道是他们回来了。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母亲的一声“胡闹”,我忙又问兰芝怎么样了,兰芝叹了口气,“将军她,她背着侧夫上了花轿。”
我的心又一阵绞痛,眼前一阵虚黑,我撑住额头,低垂着眼,再不作声了。
随着喜爹高喊一声“起轿”,轿娘抬着花轿晃晃悠悠地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停下了。
有人踢了一脚轿门。
帘子被掀了起来,喜爹背着我下轿,我等在那儿,另一双脚没一会儿也停在了我旁边,是詹泱。
对面站了一个人,我知道,那便是我的妻主。
随着喜爹高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妻夫交拜,”拜完了堂之后,我和詹泱被分别送入了洞房。
我坐在喜床上,眼角余光扫过的地方,尽是一片夺目的鲜红。
玉树和兰芝静静地候在旁边,喜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大抵就是“不能自己掀了盖头,不吉利”“要好好服侍妻主”等等,还塞了本书给我。
待喜爹出了新房后,我便将书递给了兰芝,让他收了起来。
我自早晨起床后,便未进食,此时腹中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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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无比,想到喜爹的交待,说什么“新婚之夜饮食过多会败了妻主的兴致”,我只好暗自忍耐下来。
约莫过了半刻钟,门外便传来闹哄哄地声音,有许多人推门进来。
“子莱,还不快掀了新郎的盖头!”
“就是,快点掀啊!”
我的眼前,随着盖头被掀起,视野也一片开阔起来。
虽然心中对之前的事情心有怨气,但是抬头看着她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算起来,我们从未好好地见一次面,每次总会有他人在场。
我和她分食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又喝过了交杯酒。
我嚼着生饺子,喜爹忙问:“生不生”。
我咽了生饺子下去,低着头轻声道:“生”。
众人一阵哄笑,调侃道:“子莱,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帝都一枝花居然被你给摘了。走,我们大伙儿顺便也去去瞧瞧你的侧夫吧。”
他们笑着离开了,我凝视着她的背影,终于发现,从进门到现在,她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丝笑容,生疏、有礼而冰冷,她甚至没有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夜色渐深,喜爹早就离开了。
我遣下小侍,独自坐在喜床上。
远处依稀传来锣鼓敲打声,大概是请来的戏班儿名角儿在演出。
很久以后,连乐声都听不到了,她还是没有来。
桌上的喜烛快燃了一半,红色的烛光映衬着喜气洋洋地新房,显得迷离而又暧昧。
我不由得在心里揣测,莫非她今晚要去詹泱那儿过夜么?
我好歹是正夫,按规矩,也是轮到我先侍寝吧。
今天起得太早,又僵坐了一天,身体一放松,倦意就涌了上来,我有点儿昏昏欲睡,却又舍不得,只好使劲地掐胳膊拧大腿,睁大眼睛,但还是不太管用。
我努力想摆正自己的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倚靠在床边。
我迷迷糊糊地望着门口,期待着她在下一刻推门进来,笑意盈盈地望着我,但是,直到我耐不住困意倒在床上昏睡之前,那门,再也没有开过。
我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听到“哐”的一声响。
我睁开眼一看,玉树愣愣地看着我,地上落了一个铜盆,水洒满一地。
我皱了皱眉,正打算开口训斥,身后冷不丁地出现一个女声厉喝道:“出去”。
玉树低下头红着脸退出去,还替我关好了门。
我却呆若木鸡。
身后是温热的身躯,提醒我背后有人这个事实。
这个声音,我没有听错,是她的。
我的脸顿时如发高烧一般,快要焦了。
昨晚我就那么睡了过去,居然不知道她来了。
我动也不敢动,又不敢转身,只好僵着身子。
许久之后,背后有了动静,她穿着白色的里衣,从我身上跨下床,自顾自地拿起叠在床头椅子上的衣服背对着我穿了起来。
我坐了起来,低低道,“妻主,落儿伺候你穿衣吧。”说完便准备掀被下床。
她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只说了声“不用”,便穿好衣服往门口走去。
我的期待落空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却见她开门后脚步一顿,“我府中没有长辈,你可接着休息,不必敬茶。我府中,也不讲这些虚礼。”
门被轻轻地掩上,我看着她的衣角在缝隙中一闪而过,来不及挽留。
出嫁从妻,所以我又躺了下来,心中酸楚而又甜蜜。
这个人,每次因为她,我就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就算她那些言行伤害到了我,只要她对我稍加温柔一点,我就陷入了她的情网之中,再也挣脱不了。
一想到昨夜我俩同床共枕,我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忍不住挪了挪身子,移到她睡过的地方,却发现被子底下早已一片冰冷。
我有点失望,却又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片地方。
我忽然又想到,如果我昨天睡过去了,那么又是谁帮我脱的衣服呢?
难道是她么?
脑海中闪过她的身影,我心里一阵羞涩甜蜜。
想着想着,我又渐渐陷入了混沌中。
再次醒来时,已经快到午膳的时间了。
玉树兰芝伺候我梳洗完毕,便服侍我用膳。
我一边搅拌着滚烫的鸡丝粥,一边问道,“将军呢?”
“听说将军今天去拜访镇国将军了。”
“是吗?那詹泱,不,詹侧君呢?”
兰芝和玉树对视了一眼,没有作声,我有点纳闷,“怎么了?”
兰芝回道,“詹侧君,据说初受恩宠,现在还没起床。”
我放下勺子,顿时胃口尽失。
原来如此!
难怪今天玉树看到她在我房里这么惊讶。
明明心里凉透了,我却还是想要再确认一次。
我看着玉树,“昨晚是谁帮我换的衣裳?”
“是我。”兰芝站了出来,“昨晚将军久久未至,后来奴才前去打听,才知道,将军早就去了詹侧君的院子里。奴才进来时看着主子昏睡过去了,便和玉树一块儿将您整个人挪到床上,还帮您换上了寝衣。”
我的喉咙有点干涩,“那将军,什么时候过来的?”
“奴才也不知道。”
3. 第 3 章
我心里头顿时如明镜一般。
母亲常说我聪明好学,脑经灵活,我如今却希望自己倒是个蠢笨不堪的人。
如此一来,对这些事情我便不会想太多。
想得不多,我自然也不会这么通透。
我让兰治玉树撤下膳食,赶他们出门,独自一人呆在了房里。
窗外寒风凌冽,吹在我脸上如刀割一般,刺辣辣地痛。
我闭上双眼,任由寒风吹散我的怒火,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摔桌子的冲动,不然,才新婚第一天就摔东西,众人便会以为我与她发生了口角,妻夫关系不和睦了。
之前我还当是自己睡糊涂了,以为她回来后便为我解了衣裳,为我理了被子,甚至还关心我体贴我,让我不必忙着请安。
现在看来,我倒真是犯糊涂了。
她的一切,我自是早已知晓,父亲早逝,母亲也在前几年阵亡了,我自然是无人可请安。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需要来向我请安的。
我还道她顾念着我的身体,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顾念的,是那一位。
她那话,是让我莫为难了他。
呵!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好一对郎情妾意。
想必昨日他一夜承欢,身娇体弱,今日便卧病在床了。
而我的妻主,则是破晓时分才来我的房间的,估计是特意做出个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样子,给外面的人看,或者说是给我娘看,给皇家看的。
不然,她呆过的被窝,若是真躺了一夜,就算离了片刻,又怎会如此冰冷呢!
除非她根本就是刚钻进被窝不久!
我扶着额头,越想越觉得心中来气。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她是我的妻主,我以后要过一生一世的人,我能怎么样呢?
我才刚进门,若是我去对付詹泱,恐怕她也会认定我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了。
唉,我还是姑且忍下来吧。
总归是我的妻主和弟弟,大家以后好好相处便是了。
我终于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便关了窗。
屋里原本还有些暖气,被风一吹,早已散至虚无了。
我叫来兰芝玉树,命人点上熏香,起了火盆,屋里才渐渐回暖。
兰芝玉树的脸和鼻头都有点儿红,估计之前我发脾气赶他们出去,他们也就呆在门外了。
终究是服侍我多年,我也不想苛待了他们,便叫他们也来烤烤火。
待身子暖和了,我便让兰芝玉树找管家过来。
自我嫁入这府中开始,我便是将军正君了,今后这府里的财政大权也是归我掌管了。
我猜着她之前必是已交代过,不然这赵管家执掌将军府财政大权多年,哪舍得这么早就放权呢?
权力这个东西啊,总是让人留恋的。
她在外头做将军,我就在家里头帮她掌管内政。
这是我以前想过的,男主内,女主外,她常年奔波劳累,我定要为她提供一个温暖的港湾,这就是我梦想中的相敬如宾的生活。
虽然她还没喜欢上我,但是,我在她府里,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她自然会明白我对她的那份心的。
于是,我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开始了我的正夫生涯。
新婚第三天,到了归宁的日子。
归宁这习俗,据说主要是因为礼法所定。
男女授受不亲,男子出门见客需以纱巾覆面,许多妻夫在成亲之前通常素未谋面,仅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女娶男嫁。
新夫在新婚三天,人生地不熟,三天之后的归宁,便可暂缓一下新夫对陌生环境的紧张与畏惧,身心俱益,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习俗。
更何况,已婚男子除了归宁,几乎没有机会再回娘家,除非是和妻主一同回家探望,或者是被休弃回家。
归宁乃是婚事的最后一项仪式,有男儿不忘母父养育之恩,儿媳感谢岳父母,以及新婚夫妇恩爱和美等意义,所以对男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在我朝,男子嫁为人夫,只有正君才有资格与妻主一同回门,但是,若妻主宠爱侧君或者侍人,也会与他一起回门以示宠爱。
兰芝扶我出了门,在门外,我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詹泱。
他只是微微向我福了福身,我点点头。
既然她已经明说将军府不讲这些虚礼了,我也不会特地为难他。
她搀着我上了马车,我坐定后,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瞥见她转身又扶着詹泱上车。
我以为她要和詹泱共乘一辆马车,毕竟她不是第一次落我的面子了,却不想她朝这儿走了过来。
“出发!”
马车缓缓行驶着。
虽然归宁宴在中午,可是早点到达也是表示对男方家的敬意与尊重,所以今儿一大早兰芝就叫起了我,再加上昨晚上清理账务睡得也比较晚,我有点儿睡眠不足。
但是,自新婚第二天早上见了她一会儿,算起来我有两天没见她了。
白日里她去了校场,晚上也不歇在我的院子里,我虽然心有怨言,此刻见了她,却又舍不得浪费了这与她相处的时间。
然而自上了马车,她便在闭目养神。
她此刻身穿一身天蓝色绣金绸衣,比新婚当日的一身红衣更显得身躯矫健,俊美无比。
我贪婪地看着她的容颜,却怎么也看不够。
似乎是我的视线太过强烈,她冷不防地睁开眼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
我吓了一跳,顿时耳根通红,脸颊发烫,连忙低下头。
“辛苦你了。”她道。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早已猜到,以她如今对詹泱的喜爱,一定会带他归宁的,所以在准备回门礼时,多准备了一份詹泱的。
府中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她的耳目,她如今也正是为了此事而夸奖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话,我却仿佛等待已久,期盼已久,觉得欣慰而又满足。
自此,一路上我们再无对话。我
没见着她的时候想念不已,见着了她,却只需要陪在她的身边便满足了。
我没做过别人家的正君,也不知一个刚刚新婚的正君,该和自己的妻主说些什么。
我可以对母亲撒娇,对姐姐耍赖,那是因为她们宠我。
可是对于眼前这个,我满心爱慕却对我无意的妻主,我却不知如何去相处了。
左相府很快就到了。
她牵着我的手下了马车,又去扶了詹泱。
姐姐在大门口迎接我们。
姐姐和她打过招呼后,便来了我的身旁,“落儿,你过得可好?”
“恩,落儿很好。”
我很想如往常一般紧紧抱住姐姐,哭诉我的不甘我的委屈,但是我却不敢。
我们正在相府门外,周围还围着一些无关人等,看相府的热闹。
我已经是她的正夫,我若如此做派,免不了又被人编排各种不是。
这帝都里头,总是有些见不得别人好的,抓着一点尾巴就捕风捉影紧追不放了。
母亲在正厅里头等着我们,见到我后也顾不上招呼她,便将我拥在了怀里,“我的落儿过得可好?”
“娘,落儿过得很好。”
我终于可以放肆地在娘亲的怀里哭了出来,别人当我是思念亲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
左相府的亲戚并不多,但是母亲和姐姐的同僚及友人凑个数,也摆了十来桌的酒席了。
她和姐姐向每一桌敬酒,一趟下来,人也微醺了。
我本想直接让人把她扶到我出阁前的院子里,但是媒公说,新婚妻夫一般日落之前就要回到女方家里,因为新婚一个月内不能空房,而且据说这样比较容易生女孩。
若不得已要留住数日,则妻夫不能宿于一室,以免冲撞了娘家的人。
于是姐姐就将她送到了客房。
我担心詹泱碍事,于是让我的一干闺阁好友灌醉了他,便也扶了下去。
我挥退了左右,亲手拧干了毛巾,坐在床边,细细地为她擦着脸。
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丰润的嘴唇,乌黑的头发,我喉咙发干,手指慢慢的抚摸着她的轮廓,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着她的嘴唇。
我没有亲吻过任何人,但在吻着她的时候,却像无师自通了一般,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相濡以沫。
我不甘于仅仅只舔湿了她的嘴,正想深入探进她的唇舌之内时,却听到她的嘴里呢喃着:“泱儿”。
我如遭雷击,顿时从甜蜜地清醒过来,身上的热度也迅速地退下。
我离开了她的嘴唇,默默地望着眼前这张让我又爱又恨的脸。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在我最甜蜜地时候,狠狠地给我一刀呢?
我解开她的衣裳,冷静地将她全身擦了个遍。
原本我是想趁着她酒醉,生米煮成熟饭,行周公之礼的,但在刚才,我改变了主意。
如今她连意识不清的时候,都想着詹泱,我就算是和她有了妻夫之实,又能怎样?
我摩挲着她的嘴唇,总有一天,我也会听到她心甘情愿地从这嘴里,喊出我的名字来。
我们在相府留宿了。
晚膳过后,母亲喊我进了书房。
“落儿,你说实话,你与她是不是还没有圆房?”
“圆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谎,若是说没圆房,丢脸的还是我。
“唉,你不要骗娘亲了,娘都知道了。”
“……”
我低着头不做声,我还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呢。
母亲没有多问,只是塞给了我一个小药瓶。
“这个东西,你放在她的膳食中,一刻钟便可见效了。”
我离开了书房,步伐飞快,紧紧握着这个小瓶子,手高高扬起,想要扔在湖中,却终是垂下手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赶回了将军府。
其实不必这么急的,毕竟我以后除了逢年过节大概很难再回家了,我很想多与母亲姐姐相处一会儿。
不过她说昨日是请假,今天要去校场报到,只好回府了。
我将母亲给我的东西藏在衣橱最底下。
我想凭着我自己去让我的妻主喜欢上,凭着药物的助力也不过是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已。
回府后的日子仍旧是忙忙碌碌的。
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似乎更加少了。
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必须要来正君房里,她平日里也几乎不来我的院子里。
也不是说她其他的时候都宿在詹泱那里,有时候她睡在书房里,有时候只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但是这个月里,她到我这儿的次数,远远不及去詹泱院子里的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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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嫉妒是假的,她躺在我身边,都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甚至聊天也没有,各睡各的都是常有的事儿。
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正是年轻气盛精力旺盛的时候,对着我心爱的人,我自然也会有肌肤相亲的冲动,但是,男子太过主动,会被认为行为放荡,是男诫中所不容许的行为。
每当我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主动,她要么闭目入睡,要么转身背对着我。
我只能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垂泪。
这些日子以来,我虽然一直忙着处理府中的事务,却也没有忘记去关心我的妻主,不过,我的关心向来都是被无视掉了。
她在书房办公时,夜寒露重,我便常常为她送上一份热汤,可是走到门口往往都被拦在了外面,汤倒是送进去了,不过第二天端出来的时候仍旧是满满的一碗。
我实在是不太明白,我这汤里是放了毒药还是怎么的,为什么她能够干脆地将詹泱的心意一饮而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退避三舍呢?
如此这般,我终于冷了心,没再给她送过热汤了。
成亲后的生活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我期待的相敬如宾,如今成了相敬如冰。
时间磨去了我的菱角,我都快找不到曾经肆意飞扬的自己了。
我尝试着我以前没做过的,比如说,在她保持沉默地时候,主动和她聊聊府中的琐事。在她背对着我睡觉的时候,主动上前拥住她,如此种种,虽说收效甚微,但是,她对我的肢体接触,终于不再僵硬了。
过年的时候,我们去了左相府拜年,顺便吃了顿年夜饭。
席下母亲拉着我的手叹道:“我的落儿真的懂事了呢,成亲以后连性子都沉稳了许多。”
我但笑不语。
如今这模样,的的确确是被磨练出来的。
若是再看到我,我的死对头右相府家的小公子,保不准还以为我换了个人呢。
今年过年,虽然是我一手操办的,但却没有多欢喜。
府中就我们三个人过年,炮竹声即便再大,也稍显冷清了些。
她总是平静无波的脸,在面对詹泱时,眼里会注满温柔。
他俩互相夹着菜,我只是默默地吃着,也没有给她夹菜,反正夹给她,她也不会吃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就不去自取其辱了。
但是,就算我想平平静静地吃饭,有人也是不会乐意的。
“哥哥,待会儿我要和子莱去逛庙会,你去吗?”詹泱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他满脸的笑容,却刺痛了我的眼。
这些日子以来,我和詹泱过的日子完全相反,我甚至觉得,他现在就是当年的我,张扬肆意,热情活泼,而现在的我,则是当初的他,木讷阴沉,终日郁郁寡欢。
她仍旧自在地吃着饭,连个眼色也没有给我。
我虽然不想找不自在,但是也不想错过这难得的好日子,便点了点头。
庙会果然很是热闹,人群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吆喝声叫卖声。
兰芝玉树也许久不曾出门逛街了,看着路边的小吃饰品目不转睛的,一边还在唧唧喳喳地讨论。
我也被他们欢快的心情感染了,对着各种好玩好吃的也跃跃欲试。
前方有家店正在猜灯谜,我正想问她要不要看看,转过身才发现,我们早已被人群冲散了。
兰芝玉树倒是紧紧地跟在我后头,还有两个府中的侍卫。
我心里头着急地不得了,看到附近有家酒楼,便直接去了三楼。
这家酒楼大概是地理位置比较好,正好处于闹市中心,站在二、三楼,便可看帝都的景观,适逢庙会,更是人满为患,连坐的地儿都没有了。
不过我只是来找人的,也不占地儿,塞给了店小二一两银子,我就开始张望了起来。
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然而此刻,她的身边正有一位佳人作陪。
我顿时失了言语,丧失了与他们会合的勇气。
她们此刻看起来如此般配,再也插不进任何人,这样一来,我还有与她们同行的必要吗?
我望着那人脸上的笑容,毫不设防,没有面对我时的疏离和冷漠,只有满脸的温柔与宠溺,这是我一直追求的,却也是我一直得不到的。
我成亲不过才两个月,但是,我却仿佛经历了万年的沧桑般,心渐渐冷却,麻木,老去。
我终于还是先回了将军府。
那样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强烈的嫉妒与危机感,吞噬着我的心。
我如同被魔鬼附身般,从前坚守的信念已然瓦解,我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母亲留给我的那瓶药,以及,媒公在新婚之夜塞给我的春宫图。
我原以为,成亲之后,只要我努力把自己呈现给她看,她就会懂得我的心了,如今看来,这些都是个虚的。
以她如今对詹泱的宠爱,也许过不了多久,将军府的长女就要出生了。
但是,这怎么可以呢?
若是詹泱生下了长女,那么将来我该如何自处?如何在将军府立足?如何能忍受世人的闲言碎语?
我才是正夫,我还没有生下嫡女,那么詹泱也不可以!
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我慢慢地俘获将军的心了,若在此之前,詹泱拥有了一切,那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我只能先生下嫡女,再父凭女贵,重新夺得将军的宠爱了。
4. 第 4 章
这世上的事真是难料!
若是一年之前有人说我会爱上一个武将,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从小享受着家人的宠爱,武将在我的脑中就代表着粗俗与野蛮,当然,我的姐姐是个例外。
我和姐姐相差六岁,姐姐几乎是看着我长大。
据说在我小时候,总喜欢和姐姐待在一块儿玩,后来姐姐因为在镇国将军麾下从军三年,回京后也是常常去校场,回来后满身臭汗就要抱我,结果我十分不给面子地哭了,还嫌弃姐姐“身上臭臭”,于是从此之后姐姐每次从军营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洗澡。
年少时,我曾经哭闹着跟姐姐去了校场,见到了一群人高马大的女人嘴里不干不净,甚至撩起袖子打群架,自此以后,我对武将这群生物敬谢不敏。
那个时候,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将来遇见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的好友常常讨论着帝都里的好女子,太女殿下和我的姐姐算是其中翘楚了。
他们常常笑话我,在这两个人的影响下,别的人大概很难入我的眼了,他们就安心许多了。
在我嫁给她后,便纷纷大吃一惊,只因我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此生绝不嫁武将”。
对此,我只是微微一笑,“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
我不过是把曾经觉得最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而已。
她和我所知道的武将很不一样,她能文能武,谈吐不凡,眉目俊秀,怎么看,都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子,连姐姐也是比不上的。
只是,她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不爱我。
有时候,我甚至想着,若是当初我没有大发善心地带詹泱出门就好了,那么他们就不会遇见,就不会相爱相惜,我就不会这么不幸福了。
若是她第一次遇见的那人是我,该有多好。
我愿为她洗手做羹汤,只愿君心似我心。
可是,过去的事情,永远改变不了,后悔也没用。
今日是十五,虽说是元宵节,但是府中却仍旧没有合家欢乐团团圆圆的气氛。
也或许,只有我是这么想的。看着詹泱脸上明媚的笑容,就知道他有多开心了。
对比着我,一个是郁郁寡欢的深闺怨夫,一个是备受宠爱滋润无比脸上都泛着幸福光泽。
用过晚膳之后,我便早早地沐浴熏香,令兰芝烧了一壶茶。
我知道她睡前向来都有喝茶的习惯,于是我便将那瓶药里的粉末倒进了茶壶里。
我晃了晃茶壶,粉末很快就融入了水中,我担心分量不够,便干脆倒空了瓶子,这下子,就算她是柳下惠,也会有反应了吧。
她很晚才回来,大概又陪着詹泱说了许久的悄悄话吧。
我躲在被窝里,被子底下是光溜溜地,被子却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地。
我看着她喝了茶,脱了衣裳,吹熄了蜡烛,然后,掀开了被子。
这真是一个甜蜜又痛苦的夜晚!
她压在我的身上,大力地摇晃着,扭动着身体。
但是,我是初次承欢,却如同在海上漂泊,被波涛一阵一阵地拍打着。
她紧紧抓着我的肩膀。
我的骨头痛得似乎都要裂开了,不用看我也知道,肯定是青紫一片了。
好痛……真的好痛……
“妻……主……”
“慢……慢……一点……”“
“我……受不了了……”
“饶了……落儿吧……”
“妻主……”
“子莱……”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她,舍弃脸面地请求她。
她却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不停摇摆着晃动着。
屋里只有窗外投过来的零星月光,我就着这光亮,看向我上方的这个人。
这就我的妻主,我喜欢的人,周周转转,没想到我还是用上了这样卑劣的方式得到她。
也许明天迎接我的会是狂风暴雨,会是她的冷眼相待,但是,此刻,我却不后悔。
我伸出酸软无力的双手,伸出手,紧紧抱着她的背,狠狠地留下我的抓痕,努力地在颠簸中,凑上她的嘴唇。
我们明明拥抱着,相贴的身体,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她的嘴唇却仍旧是冰冷,无情得就像她的人一样,不肯给我丝毫温暖。
我不甘心,硬是深深探入她的唇中,挑逗着她那东躲西藏的小舌。
唾液从我的嘴角溢出,流过下颔,滴在我的脖颈上,被褥上,我顾不得擦拭,只是执着地用我的热情,去融化她的冰冷,她终于有了一点回应,强势地压住我,迅速地回吻。
我被吻得腿脚发软,脸红心跳,毫无反击之力,几乎要在这情潮中融化殆尽。
我渐渐失去了理智,神智也愈来愈不清晰……
我想过她会暴跳如雷,想过她会对我嘘寒问暖,想过她对我横眉冷对,想过她对我温柔以待,怜爱万分,却唯独没想到,她居然以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醒来的时候,天仍旧是黑的,我摸了摸身畔,已经没人了。
我苦笑,她至于这样么?
再怎么说,被吃得一干二净的人,也是我吧。
我喉中干涩无比,想下床喝点茶,双手撑起身子,却因为酸软无力,而又摔回了床上。
“恩……”我痛得闷哼一声,正想喊人进来服侍,门已经被推开了、
“谁?”
“是我。”
房里的红烛被点亮了,原来是兰芝。
我接过兰芝端过来的茶,润了润喉,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我惊讶,任由兰芝扶着我坐在桌子旁,“那,妻主呢?”
“将军她……将军她……”兰芝支支吾吾地。
我用力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有话快说,不要结结巴巴的!”
兰芝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将军已经离京赴任了。”
我顿时愣在了当场。
赴任?会这么巧?这时间太过巧合,我实在不能不想歪了。
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兰芝看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将军留给您的。”
“另外,詹侧君也随军出发了。”
兰芝关上了门,留我一人静静地呆在房里。
我打开她的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我去边关了,泱儿我带走了,你好好照顾府里!”
我狠狠地撕碎了信,轻轻地笑了起来,慢慢的,笑声越来越大。
我仰着头,任由泪流满面。
这算什么,离家出走么?
哈!我的努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她都走了,离得远远地了,我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我伏在桌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埋葬着我对爱情的美好期待。
&
帝都里近年来,一直流传着一个人的故事。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母亲和姐姐是朝中重臣,外婆家也是帝王的爱卿。
据说当年还和太女青梅竹马,暗许终生,当年提亲的人可真是踏破了他家的大门啊。
只可惜两年前,他被赐婚给了一位边关来的大将军。
唉,众人叹息他嫁给了一介莽夫。
可奇怪的是,据说他那当左相的娘,倒是欢欢喜喜把他嫁过去的。
谁都知道左相宠儿若命,哪里会舍得儿子吃苦,看来必是这位公子心甘情愿了。
不过听说这位公子嫁人后,好像不怎么得妻主喜爱,过得不大好。
要不怎么成亲才两个月,这位将军就带着宠爱的侧夫回老家去,把这如花似玉的第一公子,扔在府中独守空闺了呢。
众人大为惋惜,皆叹这将军不懂怜香惜玉,可怜这第一公子,也没遇到良人呐。
无论市井流言多么火热,这故事中的主角,此刻却正在将军府的书房里看着账本呢。
“主子,您该休息了。”玉树催促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深,蜡烛已经燃了一大半了。
我揉了揉眼睛,最近看账本是越来越吃力了。
时间久了,总是觉得两眼发黑,几欲昏厥。
我知道,这是我长期挑灯夜读的结果。
自她走后,我消沉了好一阵子,终日抱着酒瓶狂饮,混混噩噩地过日子。
母亲打发了人过来看我,见我一度萎靡不振,还说要带我回家调养一段时间,我拒绝了,推说这偌大的府邸,没半个主人在,难保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
可事实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不想离开她的院子而已。
这府中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她曾在亭中抚琴,曾在书房画画,曾在榻上小憩,曾在花园赏花。
只不过,她的身边,陪伴的人一直都不是我。
我独自在这府中过了两年。
我不是不感到寂寞,不是没有怨忿,也不是没想过追到边关去问个清楚明白,只不过,细细想来,这一切似乎都无济于事。
这两年来,我一直都在给她写信。
有府中的零碎琐事,有帝都的趣事儿,有从母亲和姐姐那里听来的朝政之事,也有我对她的思念之情,然而,我却只收到过一封回信。
那时我正准备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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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私前往边关。
还没动身,她的信来了,只说了一句:“泱儿身怀有孕,你暂且留在府中,我不想有任何影响他心绪的事情出现。”
我恨不得撕碎这封信,但是,我很快发现,除了上次她走后撕碎的信纸,自己并没有任何来自于她的物件,于是只好迁怒到詹泱。当晚我便砸掉了詹泱院子里的所有物什。
看吧,不是我不够主动,只不过,她并不需要。
我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都避如毒蝎。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才让她如此对待。
我一门心思的爱着她,对她来说却是多余的。
现在我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明明脸蛋光洁如昔,也没有皱纹和白发,但是我却觉得,我已精力疲惫,如同母亲后院里那些终年不受宠爱的迟暮美人一般,双目呆滞空虚,只等着妻主的来访。
日子慢慢地过着,几日之后,我再次收到了她的来信。
我兴奋地打开来,原来她要回京了,虽然是因为詹泱回京待产所以才回的,但是这些我都不在乎了,只要她回来了便好。
我赶紧收拾了院落,怕她看到詹泱的院子心里不舒坦,又赶紧派人置办了新的家具物什。
我甚至拿出了许久不用的胭脂水粉,在脸上描摹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奕奕。
她还是如记忆中那般俊美英挺!
我贪婪地望着她,怎么看也看不够,双眼也渐渐湿润。
玉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才反应过来,立马迎了上去。
“妻主,您回来了。”
“恩。”她还是如以前一般,对我少言寡语。
“正夫大人。”詹泱挺着肚子扶着腰向我微笑致意。
我怎么看他,怎么觉得是挑衅,我嫉妒地看了一眼他的肚子,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我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人搬运行李,回过头来,她已经扶着詹泱往里走了。
晚膳的时候,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弟弟最近身子不便,不如以后落儿来伺候将军吧。”
她给詹泱夹菜的手顿了顿,“还是按规矩来吧。”
我默然无语,斜眼看了他们一眼,都那么大个肚子了还怎么伺候啊,到底是谁伺候谁呢。
不过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如何呢。
太过明显地争宠,她定然又会生厌了。
又过了些日子,詹泱的肚子越发地大了起来,他甚至已经不怎么出院子了。
我曾远远地望着他,他有时候在院子里扶着腰走来走去,有时候只是坐在院子里看书晒太阳,更多地时候连房门都没出。
因为月份快到了,将军不太放心,稳公已经请了好几个过来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天晚上她才刚在我这儿躺下,便被人叫起了,说是詹泱要生了。
我皱了皱眉,讨厌的小鬼,还没出生就找我的麻烦,跟他爹一样,但愿不是女孩吧。
反正现在过去也不顶事,于是叫下人们准备好热水、剪子、脸盆等工具后,我才往詹泱的院子走去。
纵然我没生过孩子,但是听闺中密友的描述,似乎很痛苦,只是我没想到这么恐怖。
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我都觉得有点泛恶心了。
屋里响着詹泱的叫喊声,凄厉得跟鬼一般,简直太吓人了。
女子不能进产房,因产房被视为不洁之地,所以她此刻只能在门口走来走去。
我酸溜溜地想到,要是我生孩子的时候,她也能这样心急如焚就好了。
许久之后,詹泱的声音渐渐转弱,她在门口“泱儿”“泱儿”地喊了半天。
终于按奈不住后,她闯进去了。她是练武之人,家丁一时没拦住。
里头传来一声喊叫,中气十足,不像是詹泱的,也不像是她的。
我纳闷着,又不好直接闯进去,只好让下人继续去烧水。
她进去了一直没出来。
我百无聊赖地撑在桌子上看着门口,突然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她站在门口,眼神如利剑一般盯着我,那目光充满了恨意。
我浑身一个激灵,为什么她这么看着我?我又没做什么。
我慢慢站起来,难道詹泱出事了?
我心里有些窃喜,但又有些微的怯意。
如果詹泱出事了,她会不会怪到我头上?
稳公又不是我请的,我可没有做手脚。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我几乎快承受不住她的目光,她才转移了视线。
下人们麻利地将热水端进去。
“你先回去吧。”她转身又关上门,似乎将我隔绝在了她与詹泱的世界外。
5. 完结章+番外
什么叫晴天霹雳?
我想我现在面对的就是。
一纸休书,这就是我的代价。
“为什么?”我茫然的望着她。“妻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冷冷地看着我,没有丝毫暖意,“你不知道吗?我的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断气了,泱儿也元气大伤,不能生育了。”
什么?我一愣,随之而来一阵窃喜,“我不知道。”
“你的皇君舅舅没有告诉你么?”她斜睨着我,眼里满是嘲讽,“他以为詹泱不能生了我就会要你么?”
我被她赤裸裸的目光刺得一阵青一阵白,“妻主,我之前并不知道……”
我没想到舅舅会这样做,必是因我不得宠爱,还被人捷足先登先有了身孕,舅舅便想为我拔了钉子吧。
可是我的亲人却没想过,我的妻主对我早有防备了。
我听闻过一个故事,有个人丢了把斧子,以为是邻人偷的,便越看越觉得邻居面目可憎,越发觉得邻人是个小偷。
我觉得我现在就是那位邻人。
我算是明白了,只怕从赐婚开始,我便是她眼中的那颗沙粒。
无论我为她做过什么,付出了多少,一旦危及詹泱,我就是首当其冲,成了她第一个怀疑对象。
如今舅舅虽为我解决了后顾之忧,可是我却因此,连呆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并不愿意听我的解释。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喜欢的一直是泱儿。我原本要娶的人,也是他。”她的目光说起詹泱时顿时情意无限。
“但是,”她把视线投向我,眼里满是厌恶,“你居然向陛下请旨赐婚了,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她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如果没有你,我和泱儿两个人就能甜甜蜜蜜地过日子。要不是怕拒婚了,你恼羞成怒会对泱儿下手,我才不会答应赐婚。”
“……妻主……”我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简直要窒息了。
原来在她眼里我便是这么多余吗?
她完全不顾及我的心情,只是继续发泄着对我的恨意与不满。
“原本我和太女做了约定,如果两年之内我还不能爱上你,就与你和离。我甚至没打算与你圆房,但是,你居然对我下药了。”
她的眼里,满是不屑与耻辱。
“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他一个人。有了泱儿,我不再需要其他人。所以,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我都不会爱上你。”
她冷哼一声,“这次还多亏了你的舅舅,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他不是疼你吗?那么我还你自由之身,让你去追寻更好的幸福吧。”
休书被扔到了我的脸上,然后慢慢飘落在地。
我想伸手挽留她,但是她走的好快,好快,我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我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双腿一阵虚软。
我无力地滑落在地,慢慢地拾起脚下的休书,“善妒”“无出”四个字映入我的眼帘。
我的泪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滴在未干的墨迹上,化开了墨痕。
这就是我的代价么?
我自以为爱她,我付出了这么多,却没想过我爱的人,她根本不需要。
在我收到休书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我心如死灰,也提不起勇气去见她和詹泱。
我怕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嫉妒会吞噬我的心,我不知道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并没有赶我离开,可是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待下去,至于相府,我更是不想回去。
如今的我,似乎无处可去。
现在母亲肯定知道我被休了吧,舅舅应该也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这府中有他们的眼线,如今,却是我不幸婚姻的见证人了。
我在房里呆了三天,倒也没有搞绝食自杀什么的。
因为对母亲的后院司空见惯了,我便知道,对于不爱你的人来说,伤害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作用。
但是哀莫大于心死,我半生的泪水,在遇上她后已经决堤,这场耗尽我心血的单恋,以我被休弃告终。
虽然以母亲的地位,可以为我另谋良缘,可是,我已没有力气与勇气去承受。
更何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她之后,我或许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所以我才不愿回相府。
如今,我只是在考虑我的去处。
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接纳我了。
既然决定好了,我便开始收拾行李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毕竟不是出去游玩,而是上山吃斋念佛。
兰芝玉树被我打发回去了,我独自上了小寒山。
小寒山我不是第一次来了,在我小的时候,和舅舅曾经来参拜过。
寒山寺并不是什么大庙,但是据说很灵验。所以前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
在我说明来意后,方丈大师半晌不语,只是慈爱的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已经无欲无求了,自然什么也不在乎了。
方丈叹了口气,“施主红尘未了,不如在我寺稍作休整,再做决断。”
我把视线投向他,“我也可以自己动手,来这里,不过是寻个清静,既然来了,自然是已下定决心皈依我佛了。”
方丈看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既然如此,那就三日之后,由贫僧为施主剃度吧。”
“多谢方丈。”
母亲赶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禅房里敲打木鱼,嘴里念着清心咒。
母亲紧紧地搂着我。
“落儿,你怎么这么傻呢?世上的好女人多的是,娘再为你寻个良缘可好?你忘了她,跟娘回去吧。”
“施主,我已决心斩断红尘。过往的一切烟消云散。我与施主的缘分也尽于此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姐姐也赶过来了,和母亲一起劝我回心转意,甚至陪着我住了三天。
但是,我这人从小固执,决定了的事,向来不会更改。
在剃度那天,太女也赶到了。
太女威胁道:“你如果敢出家,我就火烧了这里。”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心中有佛,哪里都是佛。你烧了这里,佛也在我心中。”
母亲气得摔了装剃刀的匣子,我默默地捡起来。
“我已决定斩断前缘,终此一生,常伴青灯古佛,各位施主请回吧。”
我将剃刀放在方丈手里。
方丈双手十合,道了声“阿弥陀佛”,便开始进行剃度。
看着飘落在地的乌发,我闭上双眼。
从此以后,我会忘记她的一切。
母亲他们一直待到了剃度仪式完毕,离开时紧紧地与我拥抱,满是不舍。
太女拾起我的一缕长发收入怀中,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容你这一次剪短头发,斩断情思,但是,以后不要再剃度了,等你长发齐腰,我便来娶你,可好?”
我默然无语,只是目送他们下山,关上了寺门,回禅房念经打坐。
&&&
我站在山巅上,崖下白茫茫一片。
这是哪里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会穿着僧袍呢?我奇怪地摸着衣袖,粗布麻衣,并不是我喜欢的料子。
我见过这种衣服,只有出家人才会穿的衣服,但是怎么会穿在我的身上呢?
哦!原来我出家了!
那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好像在等人啊……
等啊等,等啊等……
她一直都没有来……
我忽然间泪流满面。
醒来的时候,泪水打湿了枕巾。
许久不曾做过这个梦了!
三年前我出家的时候,我并不是抱着坚决的信念来的。
方丈让我休整几日再做考虑,我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是有期待过,她会来的。
但是,她没有来。
我等来了母亲,等来了姐姐,等来了太女,却唯独没有等来她。
我以为我已经断念了,死心了,所以我剃度了。
可是,尽管如此,三年来不断重复着的梦境却让我明白,那些悲伤和记忆,我从来不曾忘怀过。
起初的那些日子,尽管每日敲着木鱼,念着清心咒,我的心却依旧不能平静。
从一开始的怨愤,到后来的憎恨,再到后来的静如死水,有多少次我都想冲下山,到她身边,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我想用自己的双眼验证,是不是没有我,她们会过得更好呢?
可是我不敢。
没错,我很胆小。
我担心,我看到她们幸福的模样后,会让破碎的心,体无完肤,灰飞烟灭。
所以,这三年来,我龟缩在这个山庙之中,不敢踏出一步。
就着水盆,我看到自己的倒影。
水中的那个人,好像是个陌生人,红肿的眼睛,苍白的面容,淡色的嘴唇。
我不再雍容华贵,不再娇艳如花。
我放入毛巾,水面泛起了涟漪,那个陌生人也消失不见。
用过早膳,我拿着笤帚打理着庭院里飞落的树叶。
落叶纷纷,才刚扫过,一阵风吹过,便又是一地金黄。
我淡淡地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点把火烧掉,转过身,却发现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看了我许久。
竟然是她来了!
一瞬间,我感觉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然后又想起来,我现在脂粉未施,头发也长得半长不短的,扎在僧帽里,脸色苍白,这幅模样,想必难看得紧吧。
算了,我已经被她休弃了,还有什么可以在意的呢?
当年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她也没有因此多看我一眼,现在这副模样,对她来说也没差别吧。
想到最后,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请我坐坐么?”
半晌无言,先开口的人竟然是她。
我低着头,随着她的脚步走向院中的石桌旁。
我这院里,除了方丈大师,一般也没什么客人来,所以这院中一般也不备热茶。
想了想,我便去了厨房,一边烧水,一边整理心绪,许久后,才将滚烫的热茶端了出来。
我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茶,她掀起茶盖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抬眼看着我。
“今天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泱儿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些话,把我给点醒了。”
詹泱走了?走去哪儿?但是下一瞬间,我便明白走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竟然去世了。
我从来没想过他死,至少不是英年早逝。
“若是当初的我能够坚决一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或许还是那个高贵的大家公子,而泱儿也不会因为生产时元气大伤,这么早就离开我。我的儿子也不会才一出生就断了气。我当时只是想着不让泱儿受伤害,却没想到,还是犯了错,连带你也被狠狠地伤了。”
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只是如同一个故人一般,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初坚决的拒婚了,那我会和泱儿去边疆,也许我们的儿子还健健康康地活着,我们也许就能幸福地过完一生。而你,”原本望着远方天空的眼眸转向我,“你应该也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就算不是太女,你也会有一个好妻主。”
“但是,”她苦笑道,“因为我没有拒婚,才酿成了悲剧,我对泱儿没有全心全意,让他失望了;对你也冷漠以待,却没想过,我既娶了你,便需要对你负责,尽到一个妻主的责任。结果还害得你想不开,出家了。”
我的眼泪顿时决堤。
这句话我等了太久,久到现在听到,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我和你的婚姻是圣旨,其实我没有权利休夫,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夫妻关系。但是这几年来,我们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正式和离了,到时候,你真的可以解脱了。太女一直在等你,这次你一定可以得到你要的幸福的。”
她站起来,慢慢转身离开。
“那你呢?”我喊住她,“我不爱太女,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塞给她?”
我跑过去,紧紧地从背后抱住她,“我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好不好?”
“可是,你要的我给不了你。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爱上你,你已经错了一次,我不希望你一错再错。”
“就算已经错了,那为什么不能将错就错呢?更何况,嫁给你,我并不觉得是一个错误。”
“我明天要回边关了,那里是苦寒之地,不适合你。”
“你再赶我也没用,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我已经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我绝对不会放手。
也许你永远不会爱我,永远都不像对待詹泱来对我,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你没有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只要我还有机会踏入你的心门,我便心甘情愿。
人的一生很短,而我,只希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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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一起度过这余生。
番外:
她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我还是断不了红尘,随她下了山,去了边关。
我的旧物仍在将军府中,原封不动地保存着,穿了几年的僧袍,再看这些鲜艳亮丽的衣饰,莫名地有种恍如隔世的违和感。
她在边关的府邸并不大,就连卧房都只有一个,我却很开心,至少不必分房睡。
我开始蓄起长发来,如今这半长不短的模样,确实难看。
我实在无心出门,便开始修身养性起来。白天种种花草,偶尔重拾生疏的琴技。
府中只有个杂役,连厨娘也没有,真不知道她当初和詹泱是如何生活的。
后来我才从那名杂役口中得知,原来,一直是詹泱下厨的。
我默然不语。
这便是我与詹泱的不同了,自小我养尊处优,哪里进过厨房这种地方,就算当初给她炖的汤,也不过是命人做了汤,然后送过去而已,何曾自己动手。
就算是出家时,母亲也特意给寺中捐了大把的香油钱,命寺中的小沙弥为我做饭。
而詹泱和他爹,从前不过是一起住在个小院子里,大户人家缺吃少喝的不受宠的小侍们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们父子两,想必詹泱的厨艺,便是这么练就的吧。
如今他虽然人不在了,但是我却仍是有和他比较一番的心思。
我的手指从白皙无暇到遍布水泡,真真难看得紧。
我想让她发现,却又不敢让她看见。
她要是不知道,怎么会明白我在为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努力?
但她要是看见了,会不会嫌弃我的手变得如此丑陋?
我如此纠结而又不安,然而她终于还是发现了。
大约是她终于发现菜的味道不太一样了。
之前一直是我命酒楼做好送过来的,现在出现在桌上的,则是我练了好多天的,终于能吃下去的菜式。
“你做的?”她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有些紧张。
虽然在失败了好几天以后才上得了台面的这些,终于能入口,但比酒楼里的相差太远,我有些担心不合她胃口。
幸而她不是个特别讲究的人,也没说什么,还是吃下去了。
晚间的时候,她甚至还给我带了一瓶烫伤药,我顿时感动又欣慰。
我现在越来越容易满足了,仅仅是她一句普通的问话,也能让我雀跃好久。
然而就算躺在一张床上,她始终没有碰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样子变难看了。
我想做些什么,但是却不敢再用药,那样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酒壮怂人胆。
我决定把自己灌倒。
第一次尝试的时候,我昏迷不醒,她把我抱到了床上。虽然没能做什么,我还是很高兴。
第二次尝试的时候,我半梦半醒,没有什么力气,还是她把我送回了床上。
第三次尝试的时候,我沐浴净身后,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脱得不着寸缕,半压在她身上,亲了一下又一下,偷偷看她的脸色。
她没有反抗,我的胆子更大了些,一边脱她的衣服,一遍努力地亲她。
她没有回应,我有些泄气,难道我真的吸引不了她?
我这么主动,她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放荡?
我的吻也慢慢停下来,想着要不要就此罢手,却被她反压在身下。
我有些惊愕,却更多的是狂喜。
我的心鼓噪地跳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淹没在她的嘴唇中。
自那一次后,我们的生活好像迈入了正常的夫妻行列。
虽然天天睡在一起,但并不是每天都会行周公之礼。
有时候她会主动,有时候虽是我主动,但是她也不会拒绝。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想,她和詹泱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吗?
但是后来,我逐渐不让自己想这些事情。
现在我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吗?
她从不主动提起詹泱,我也从不提起,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个人出现一般。
然而有些事,并不是假装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
那天她突然消失了,晚上没有回家,第二天清晨才回来,衣服上湿漉漉的,像是盖着一层雾气一般。
我有些生气,一边给她换衣服,一边嗔怒道:“你昨天上哪儿去了,怎么一个晚上没回来?”
她没有看我,淡淡道:“我去看他了。昨天是他的忌日。”
我顿时僵住,不敢再说话。
詹泱的死,始终是我们心里的一个结,就算我和她努力忽视他的死,然而他仍然是根刺,狠狠扎在我们的心里。
正如我们都知道,詹泱的死,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我的舅舅那位君后,若非他当初在詹泱生产的时候,派人动了手脚,詹泱不会元气大伤不能生育,更不会产后大出血,留下后遗症,最后年纪轻轻就缠绵病榻撒手人寰。
然而舅舅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我,说起来,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
而因为这件事,她不仅失去心爱的人,更失去了孩子,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当日她在寺中的话,也让我明白,她对我,更像是抱有一种责任。
就算这不是爱,只要能让她愿意接受我,我便已知足。
只是偶尔仍旧会觉得遗憾,她的爱情,随着詹泱的离开,埋入了心底,再无半点可以分给旁人。
后来的日子里,我从来没看到她开心地笑过,就如她当年在帝都的大街上的回眸那般。
每年的固定一天,她都会离开家中,去祭奠詹泱,然后第二天才回来。
据说她去的那个地方,是边关风景最美的山崖,也是詹泱最喜欢的地方,更是我从未踏足的地方。
终此一生,我和她都没有子嗣。
她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这是我留在她身边的代价。
早在她同意我跟着她回边关的时候,我就喝下了药,断绝子嗣的药。
我欠詹泱的,我还给他,但是我不欠他的,我绝不放手。
命运就是如此,想得到些什么,总要付出点代价,我让他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生育的权利,那么我也将毁去我自己的那个权力。
如果有人问我后不后悔,我会告诉他,我不后悔,因为我终究得到了我想要的。
临终之前,我想起了出嫁那天,喜公为我梳头时说,“一梳子孙满堂,二梳白发齐眉……”
我满足地笑了,
我和她,
终于白头偕老了。
6. 第 6 章
我叫洛宁,我出生于右相府,我的母亲是现任的右相,而我自己,则是当今太女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君。
常人只见我出门前呼后拥,排场盛大,风光十足。而太女殿下后院空空,除我之外,再无他人,这实在是羡煞旁人。可谁又知道,夜深人静之时,我独自在床帏之间淌过多少眼泪呢?
关于我如何成为太女正君一事,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
我从小和太女殿下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谊自然是深厚的。而且,众所周知,我和她不仅仅是姻亲关系,其实也是亲戚。
太女殿下的生父,故去的那位君后陛下,便是出自右相府中,他正是我的舅舅。
女帝陛下和舅舅琴瑟和鸣,感情深厚,即便后宫之中不止有舅舅一人,女帝陛下却给足了他体面和尊重。
太女殿下一出生,便被立为了储君,只待日后继承大统。除了太女殿下之外,后宫之中,其他侍君并无子嗣。因而,太女殿下从小便被寄予厚望,接受着严格的教育。
在我年纪尚小的时候,我常常和外婆以及母亲一起进宫探望舅舅。大人们在一起闲话家常时,我便和太女殿下一起玩耍。
太女殿下身为储君,课业繁忙,平时不得闲,只有我们进宫时,她才能有一段空闲时间稍作休憩,暂时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孩童。
那时候,我们一起玩泥巴,一起捉蛐蛐,一起多迷藏,一起扔沙包,过得可开心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数年之后,舅舅忽然身患疾病,药石罔效,年纪轻轻地,没多久便去世了。
太女殿下为父亲守孝甚至不到一年,便迎来了自己的继父,也就是现在的君后陛下。
说句实话,我其实相当震惊,心里着实不太明白,为何女帝陛下这么快就让人取代了我的舅舅?但我人微言轻,陛下的家事又岂是我能置喙的呢?
直到偶然一次,我随母亲进宫,在宫宴上远远见过那位君后陛下一眼,这才发现,他的模样与我那英年早逝的舅舅有七八分相似,但却年轻许多。于是,我心中的疑惑这才解开了。
这位君后陛下的性情据说十分温和,慈眉善目,态度和蔼,待太女殿下也极好,视如己出。为了向太女殿下和女帝陛下表明态度,他甚至不曾孕育下自己的孩子,只把太女殿下养在了膝下。
自从舅舅去世以后,右相府的人因为皇宫里头无人可探望了,便也不再进宫。
外婆早年丧夫之后,后院便空空如也,没想到,临到半截入土的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中悲痛不已,在舅舅去世过后一年多,便也抑郁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母亲因为丁忧之事,带着我返回祖籍,给外婆守了三年孝。等到她再返回帝都时,这才发现朝廷早就变了天了。不但外婆的右相之位落入他人之手,她原本的户部尚书之位也被底下的户部侍郎顶了缺。
更巧合的是,这位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还是君后陛下的亲生母亲。君后陛下姓詹,他还有个做了吏部尚书的姐姐,非但如此,吏部尚书还是左相大人的儿媳。
这一层层的裙带关系,要说没有君后陛下在背后撑腰,那肯定是没人信的。
不过,那时尚且年幼无知的我,还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从别人的口耳相传中,我才得知,原来,君后陛下原本是跟随着母亲一起上京述职,顺道投奔当大官的姐姐。
正逢年节之时,女帝陛下宴请文武百官,并允许朝臣携家眷一同前往。于是,吏部尚书带上了她的幼弟。就在那盛宴上,陛下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之中耀眼夺目的那个年轻俊俏的小公子。
吏部尚书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年纪轻轻便貌美如花,自入京以来,声名远播。若非吏部尚书的正君,也就是左相大人的儿子,难产而死,不在人世,只怕他与詹小公子相比之下也难分秋色。
总而言之,在这晚过后,詹小公子便在女帝陛下的心里留了痕迹。没多久,立他为后的圣旨便广而告之了。
随着君后陛下入宫,他的母亲,原来的九品芝麻官,很快得到了飞升,先是做了户部侍郎,没隔两年,再度升任户部尚书。
女帝陛下极为宠爱君后陛下,既然以户部尚书的资历,不好再往上升了,便改为提拔君后陛下的姐姐吏部尚书。数年之后,左相大人告老还乡以后,吏部尚书便接替了她的位置,成为了新的左相。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还并未到这一步。
而那时的我,只知道自己失去了舅舅,却不明白新的君后陛下对我们洛家意味着什么。
吏部尚书的正君留下了一女一儿,分别叫詹彦和詹落,在君后陛下入宫之后,便常常进宫探望,就如同我从前探望舅舅一般。
而太女殿下那时候正养育在君后陛下身边,那几人经常相见,在我不曾察觉到的时候,便日渐相熟了起来。
我那时年岁尚小,对太女殿下的占有欲强,倒也不是因为对太女殿下有什么男女之情,而是因为我自小没什么玩伴。
从前我与太女殿下是最亲近的,太女殿下于我而言,既是一同长大的姐姐,也是青梅竹马的朋友。这世上又有谁会希望一直和自己同进同出的好友转眼间就对他人献殷勤呢?
以前,母亲和舅舅偶然间便提过要亲上加亲,巩固地位。我不小心听到过几次,因而才一直以为在太女殿下长大之后,我便能成为她名正言顺的正君,和她永远在一起。
可谁知世事无常,我与她之间竟忽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我不曾想过人心竟是如此无常,从前待我进退有礼的太女殿下,见了詹落小公子以后,不知为何,便如同鬼迷心窍了一般,对他格外疼爱格外珍视。
即便我身在宫外,也偶尔会听闻,但凡宫中有什么好东西,有什么新鲜玩意,太女殿下一旦得了,便会令人快马加鞭,早早送至詹落的手中,只盼他能垂青一眼。
这实在令人心生嫉恨。
非要说起来,那位詹落小公子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过是探望自己的亲人而已,也不曾让太女殿下主动喜欢他。
但我求而不得的东西,他无需伸手,便可轻易取得,怎能不让人满心恼怒,心怀怨恨呢?
可即便我恼怒又能如何,我的母亲如今不过是个礼部尚书,与詹落的母亲吏部尚书乃是平级,但虽说是平级,吏部尚书手握官员的任免大全,虽然不能对上级的调遣指手画脚,但想要提拔自己的亲信,倒是容易得很。
于是,朝野之中,吏部尚书的势力逐渐增大,就连我的母亲也要退让几分,母亲甚至嘱咐我莫要在外招惹詹家的人。
说来实在可笑,我的外婆在世之时,我的舅舅在位之时,我洛家是何等的威风。可人走茶凉,待他们失去了性命和权势以后,那些附庸之辈便树倒猢狲散,纷纷离去。
洛家的府邸从前车来车往,何其热闹,想不到如今竟门庭冷落至此。
母亲有令在前,我只能听命行事,隐忍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短短数年间,朝堂风云变幻,左相自称年事已高,告老回乡,吏部尚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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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任命为了新的左相。
朝臣原以为左相一家独大,可女帝陛下不知为何,竟又同时赏赐原来的右相衣锦还乡,将母亲升为了新的右相。
此时,我的年纪也大了些,在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了一些朝堂隐秘,约莫也猜到了女帝陛下的心思。她或许并不想让君后陛下一党把持朝政。
自从舅舅去世以后,我已经多年不再进宫了。而且母亲一直让我深居简出,我出门的次数自然是越发的少了。
母亲升任右相以后,心境开阔,底气也足了许多,也不再拘束着我,不让我出门了。
于是,那一日,闺中密友致函邀请我去他家别院赏荷时,我便带上小侍,依约前行了。令人意外的是,我竟然在那里见到了那位詹落小公子,以及太女殿下。
许多年以前,我和詹落也曾经在别的大人家中一起玩耍过,我依稀还记得他的容貌,于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只是,我没想到他如今的模样竟然出落得如此俊美,也难怪能让太女殿下神魂颠倒了。
太女殿下如今也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英姿勃发,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看起来精神充沛。她便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如同一幅画一般,令人心驰神往。
我在心中挂念了太女殿下许多年,但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却忽然有些近乡情怯,竟不敢上前与她打招呼。
太女殿下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詹落,半点也不曾把注意力分给别人。即便我在那儿站了许久,她也不曾察觉到我的到来。
旁人见我在那儿傻站着,均有些侧目。我有如芒刺在背,正觉得难堪的时候,詹落的目光却忽然移了过来。
詹落目不转睛地瞅了我好半天,才想起我是谁来。他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洛公子,倒是许久不见了。”
“詹公子。”
我与詹落见了礼以后,这才将目光顺势转向太女殿下,想要向她问好。
原本我应该喊她太女殿下,可不知为何,我竟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表姐好”。
太女殿下多年不曾出宫,此次想必也是跟詹落一起来的。
我虽早就做好她和我有些陌生的准备,却也不曾想到,多年未见,太女殿下竟连我这个表弟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太女殿下的神色颇有些惊诧,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原来竟是宁表弟。”
我心中有些酸楚,却也只能安慰自己,她这都是不曾与我常常相见的缘故,所以才不大认得我。若我能同詹落那般常常进宫与她见面,她必是能把我放在心上的。
可即便如此开解自己,见到太女殿下只顾着跟在詹落身后,不大理会我,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和失落的。
他们二人之间气氛和睦,分明是不容他人插足的,我不想自讨没趣,便索性独自走在了河边。
此时正值春光明媚,天朗气清。
不知是哪户大人家的小公子们正凑在一起放风筝,我只顾着低头看路,他们却只顾着仰头放风筝。于是,两边都没注意的时候,我便被他们撞了一下,脚底一滑,不幸落入了湖中。
那撞了我的小公子见自己闯了祸,便高声大呼,“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有人落水啦。”
我自小不识水性,只能在湖中胡乱扑腾,还呛了好几口水。
一人“扑通”一声扎进水中,朝我游来,片刻之后,便将我拖上了岸边。
我仔细一瞧,眼前这个人,不是太女殿下又是谁呢。
那一刻,我的心怦怦直跳。我顿时明白,兜兜转转,我竟还是为这人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