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木惟乔厥草夭》 第218章 静笃守真 孤露见沈安若如此慌乱,不由一笑。 她当然能理解沈安若的焦虑和急迫,可北疆暗网又岂是几个掌柜就能掌控的,那些掌柜的确是真掌柜,据点却依旧完好无损。 “柳姑娘既能查出七大掌柜有贪墨银两的行为,那赵衍赵太师又怎会不知呢?” 这下,沈安若更是一头雾水了,“你是说...老师放任贪墨行为不管,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孤露微微摇头,“赵太师之所以不管,全因他知晓赵府私产存在的真正意义在何处...确切地说,他并不知北疆暗网的存在,却很清楚赵府的所有私产都是当年顾侯爷帮忙创办的。” 沈安若怔圆了眸子,“全是我君姑帮忙创办的...也就是说,阿姑为赵府置办私产的初衷,就是要组建北疆暗网?” 墨影,勉强一笑,“其实,也不能完全这般解释...王妃应知晓赵太师的夫人赵帏秋在产下瑾睿公子后,便就去了。赵太师虽生于前朝世家,也沾了些皇亲国戚的血脉,但,景都城破之日,就算赵家有产业,也多半会荒废。” “这也便是为何赵太师和其夫人日子过的清苦的原因,虽说赵太师后来接受了先帝的好意,入朝为官,匡扶社稷,可一心为国操劳的他,哪还有闲工夫置办什么赵府私产呀...事实上,如今的赵府私产有一大半都是原本镇北王府的产业,当时老王爷齐烈可是能与先帝平分天下的人,产业多一些也在所难免...” “再后来,你阿姑...也就是顾侯爷想要暂避锋芒,就决意与老王爷去往北疆,可镇北王府偌大的家业毕竟需要有人看管,就有意将镇北王府的大部分家业划到了赵太师的名下。” “赵太师自然不是凡人,纵使有再多的私产也能管理得游刃有余,但,赵太师却又很清楚这些私产藏着顾侯爷的深远布局。所以,这些年来他在明知有掌柜贪墨银两的情况下,还要选择装聋作哑的主要原因,也是不清楚众多商铺中哪些人是顾侯爷的心腹罢了...” 沈安若,吞吞吐吐道:“那霖儿...霖儿辞退的七大掌柜中可有阿姑留下的心腹?” “没有...”孤露,说,“王妃之所以这般问,全因不了解据点的构造,所谓据点并不是一种简单的伪装,更不会以挂羊头卖狗肉的形式出现,而是,一个完全独立出来的特定机构。” “也就是说,掌柜和伙计皆不知自己所在的商铺乃是暗网据点,而,赵太师却会在每月月余拿出部分银两去施舍一些江湖人士...可谓是雷打不动,从未间断过。” 沈安若赫然觉醒道:“那些江湖人士...才是真正的北疆暗网成员?” 孤露,点头,“赵太师之所以不凡,从一定意义上讲也全因他的不探寻和守信精神。那些江湖人士非但不缺胳膊少腿,还各个身强力壮,皆是习武之人。当年,顾侯爷也只是以帮忙照顾同乡的名义,将他们引荐给了赵太师,赵太师却始终没有忘记过顾侯爷的嘱托...” “赵太师之学识不说旷古烁今、难有人比,也是当之无愧的文坛大家。他在接连赠送那些江湖人士银两后,自然也能想到这些江湖人士并非看上去的那般简单。试想一下,既有强壮的体魄,又何愁不能维持生计?要说是一时遇到困难,赠送数月银两后,也该有所着落了...但,数年来皆需支助,那就十分反常了。赵太师呢虽想明白了这一点,却依旧愿意提供银两,从未调查过原因,也从未过问过半句。” “直到有一天,赵太师遭到暗杀,就在他即将被人用利剑刺穿胸膛的那一刻,数百名江湖人士跳了出来,不仅救下了他,还在片刻间屠尽了刺客,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 “或许,从那之后,赵太师已然觉醒到平日里所支助的那些江湖人士都是做什么的了,但,他依旧不闻不问,只当什么事都未发生过。这件事没过多久,那些江湖人士也将赵安带到了赵府...” 沈安若,惊眸,“赵安?我知道他,他在赵府负责喂养鸽子。老师曾说:他是一名孤儿,幼年便被收入赵府,乃是老师的亲信。难道,他也是北疆暗网的人?” 墨影,淡淡一笑,“不,赵安并不是北疆暗网的人,却又是北疆暗网之人所生的孩子。” 沈安若闻言,绽出了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又怎敢相信驻守在景都城内的北疆暗网成员还能娶妻生子呢... “孩...子?留守在景都城内的暗网成员能像正常人那般生活吗?” 墨影微微点头,“是的,他们不仅可以像正常人那般生活,还和正常人无异。” 她的回答,再次颠覆了沈安若的认知——既是暗网就必定藏在暗处,不说整日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吧,那也绝对不能如正常人那般自由。 ——然,事实却刚好相反,这大概就是“大隐隐于市”的写照吧... 墨影,接着说:“王妃见到赵安时,应是没注意到他的年纪,他应是长得着急了些,却也着实不满二十岁。可正是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平日里不但要负责赵太师的安危,每月还要代替赵太师为那些江湖人士送去银两。毕竟,赵太师太过于德高望重,总与一些江湖人士相见也有所不妥...” “既提到了赵安,那就不得不说一说北疆暗网的死律了...顾侯爷曾定下了一条铁规,暗网之人非死不得启用子嗣。也就是说,赵安到现在还不知晓自己的父母乃是北疆暗网的成员,而,赵安却是被自己的父母亲自送入赵府做下人的。不然,赵太师也断不会如此信任赵安。” 孤露,继续说道:“这也不难理解,正如赵府商铺中的那些掌柜和伙计一样,他们和暗网成员压根就没有半分关系,即便暗网成员被抓,也祸及不到赵府商铺。赵安的父母之所以隐藏身份,且还将赵安留在赵府,也全因出事后不会连累到赵安。” 沈安若是越听越糊涂了,既然北疆暗网和赵府商铺中的人毫无关联,那赵府的众多商铺又怎算是暗网据点呢? ——这,恐怕也是所有人都想不通的地方...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9章 蚁溃长堤 千里长堤,看似坚固,横卧在烈日下,如巨人在酣睡。 没有人会注意到蝼蚁,它们实在太微小,更不起眼。 可它们却也在巨人的脚下,虽被忽略着,却从未停止过劳作。 人们不会知晓它们整日在劳作什么,只是不声不响地掏着钻着... 它们从不在乎长堤的宽广,正如长堤从不会重视它们的力量一般,慢慢的小洞那是越掏越多、越掏越深,最终堤坝里面也被它们钻得跟筛子似的。 不知哪天,可能就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或者水流稍微急那么一点,被蚂蚁蛀空了的堤坝,“轰”地一下,说垮就垮。 谁能想到,让这庞然大物土崩瓦解的,竟是堤脚下一窝窝黑麻麻的小东西呢? 这就是北疆暗网,由一群甘愿成为蝼蚁的人组成,亦由一群“胸无大志”的人组建。 孤露不知如何向沈安若形容这个群体,只因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和动容,他们放弃了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机会,选择了默默耕耘,用自己最真实的行动去扞卫着北疆的安定。 在这个世上,很多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哪怕有天突然有了万贯家财那又怎样呢? ——比起真正富甲天下的人,依旧是微弱的;比起真才实学的大儒,仍只是个粗人。 这人啊,想要流传千古的实在太多太多,真正做事的却又少之又少。 关键是心还不正,稍有点滴功绩,就想变着法去炫耀。 穷乡的乡绅自然比不过小镇的贤者,小镇的贤者更会在真正的大家面前自惭形秽。 然,即便是大家,乃至大儒,也皆会在神佛面前感到汗颜。 ——其根源不在于他们做得不好,反倒是因为他们做的太好。 说白了,依旧是思维限制,乡绅觉得收养贫苦家的孩子,不论是让其做工也好,还是成为自己的小妾也罢,都是在做善事。可到了贤者那里就成了活生生的压迫。 贤者觉得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乃是立身之基,可到了大家和大儒面前却又皆成了迂腐。 大家和大儒强调匡扶社稷、鞠躬尽瘁,更会告诉弟子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于是乎争权夺利、谋划算计,皆在为自以为的明主奉献着一生。可到最后,终抵不过天道的无情与残酷。 神佛自然知晓天道律法,所以,他们才会嘲笑那些自命不凡、想要逆天改命的人。 以至于,大多人争来争去都不得不拜倒在神佛面前,只剩下了虔诚祷告。 ——要说人生难,那人生是真难,从无一帆风顺之说,甭管是否有钱有势皆有难过的坎。 ——铆足全力终是过了一道坎后,没曾想身后还有无数道坎。 这也是现实社会中很多人皆想不明白的一个点——总觉得只要度过眼前的难关,就能万事大吉、否极泰来了。 其实不然,事实却是只要人活着,就永远会有难题摆在眼前,事无大小,皆是心魔。 纵使一开始不是心魔,最后也会变成心魔;即便一开始只是实实在在的困难,到了末了也终会有不得圆满的执念。 这就是最真实的人生,显现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暴露在千千万万人的悲鸣中... 所以,简单便也成了一部分人的极致追求,可真正的简单却又往往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确切地说,大多数人会解读错“简单”的真正含义。 它并不是粗茶淡饭、男耕女织那般简单,因为人都会有厌倦时,无论哪种生活方式一旦日子久了,就不免想要换一种体验。 古往今来,真正的“简单”只有两种解意,要么修心,要么拥有着无坚不摧的信念。 细看历史,曾有一群人只为信念而战,他们想要祖国大地每位百姓都过上美好幸福的日子。 他们的生活足够的“简单”,他们所做的事业也足够纯粹,他们可以不顾得失、孜孜不倦,只为信念中的那一天早日到来,且他们坚信那一日终会到来。 是生是死,已然不再重要,因为千千万万的信念终会铸成永不溃败的长城,守住亿万家庭和成长的地方。 就算很多人看不到那一日的到来,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信仰。 北疆暗网的成员自然没有他们伟大,却也各个坚信着自我存在的价值。 他们本就是为守护北疆而生,自然也会为北疆而战。 他们不会想着如何扬名天下,因为之前北疆土地上有老镇北王齐烈和一等侯顾英鸢,即便有那么一段时间齐烈和顾英鸢双双殒命,他们也甘愿蛰伏,静候良主再现。 后来,齐麟继承了镇北王的爵位,再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镇北王妃、名为:沈安若。 有良主的日子总是简单且满足的,甭管生活怎样,他们都有要守护的乡亲父老。 这种情愫,沈安若应还无法理解;若非经受过北戎大军多年侵犯的人,也绝无法体会。 所以,孤露反复思量了良久,才淡淡地言出了一句话,“他们是一群甘愿藏身在地下的人,赵府的众多商铺下面也皆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世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安若,瞠目结舌道:“地...下...不为人知的小...小世界...” “是的,这应该也算是前朝的秘密了...”孤露,说,“其实,当年先帝攻破景都城的那一刻,赵太师一直隐瞒着一个秘密,这秘密恰也是赵太师最后的底气。” “若,先帝非明君,想来赵太师也会顺着密道潜入皇宫,亲手杀掉先帝吧...” 沈安若闻言,已无言以对。 自打孤露和墨影道出景都城内也有众多北疆暗网成员后,她就像是在听天书一般,且还越听越离谱。 孤露能瞧出沈安若的茫然,关于北疆暗网之事本就是顾英鸢生前最大的秘密,如今一一讲与沈安若,一时之间难以理解和接受,也属正常。 “后来,赵太师见先帝真心想要为百姓做事,也是难得的明君后,便隐藏下了密道一事。可有一年,他病重卧榻,数日不见好转,以为大限将至,才想着道出秘密,只说给了顾侯爷一人听...” “他虽毫无隐瞒,却不让顾侯爷告知第三人,就连老王爷也不行。他一方面觉得老王爷毕竟是先帝的结义兄弟,老王爷一旦知晓了密道一事,也定做不到一直欺瞒;另一方面,顾侯爷终究与先帝之间还隔着老王爷,这也注定顾侯爷无法和先帝走得太近,再则,赵太师也笃定顾侯爷能守下这个秘密。” 墨影,接着说:“其实,按照顾侯当年的描述,在她得知密道一事后,便和赵太师在无形中达成了某种默契...有些事,她们二人自然也是心照不宣的,赵太师始终想保的也是顾侯爷和老王爷的安危...” 孤露,道:“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那时赵太师已然算到老王爷和顾侯爷不会与先帝平分天下,又怕老王爷退让后反倒会引来杀身之祸,故才为顾侯爷留下了“一招致胜”的途径...” 沈安若怔眸呆滞道:““一招致胜”的途径?难不成,所谓的“一招致胜”就是通过密道率兵杀进皇宫吗?可我怎就对此事一无所知呢?君姑又是何时告知你们这些的?”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0章 伏脉千里 秘密,有时压根儿就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说明白的事儿。 它更像是一连串的事儿,一件接一件,而且每一件都得藏好了、掖好了;如此一层层盖下去,才会成为最终的惊天秘密。 所以啊,就算沈安若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 真相它就是真相,它可不会告诉沈安若前头是怎么一步步走来的,也不会告诉沈安若背后牵扯了多少人和事。 说白了,真相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结果,仅此而已。 现在,孤露也只能如实相告了,且还要从头到尾一一细说给沈安若听,否则,沈安若不明白呀,这里面实在有太多环节解释不通了。 孤露望向窗外之刻,已绽出了痴笑,那痴笑很妖娆,也很使人迷惑,更显暖柔真挚。 以往的诸多情感当然也是最真挚的,真挚到没有半分虚假,也真挚到值得一生去回忆。 人有时就是这般神奇的动物,她们总能筛选出点滴美好,然后再汇聚成全景画面。 画面中已无了沮丧和悲痛,只有追不回的执念和真情,她们会一遍一遍地回忆着,直到潸然泪下,直到无怨无悔,直到含笑闭眼... “说来也巧,那日与顾侯待在一起的四人,其中两人竟都在这里...” 沈安若当然不在这两人的范围中,可眼下唯有她和孤露、墨影三人,就算没点明那两人是谁,怕是也不言而喻了。 孤露的眸光渐渐发出着光亮,那光亮满是陶醉和向往。 她接着说:“这要细说起来,我和墨影着实也要感谢一下妖?...那时,世子爷厌倦了朝堂纷争,开始留恋于秦楼楚馆中,可能还没和柳霖霖产生什么深厚情谊吧...因为,那时“锦绣楼”的头牌花魁还是秦笑可。” “侯爷得知了世子的动态后,便预感到会有大事发生。她当然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既要退身朝堂,那朝堂上就一定充满了对齐家的敌意。在此情况下,她也便想要先护好世子的安危了...毕竟,秦楼楚馆中三教九流、人员混杂,再则,侯爷也担心世子会毁在某位姑娘身上...” 她说到此处,又痴痴一笑,满是小女子的娇羞和妩媚,“于是呢,侯爷就想要妖?前往景都皇城伴世子爷左右,其实侯爷也是想让妖?成为世子爷的通房丫头...” 她轻轻瞥了沈安若一眼,继续说道:“那时,侯爷曾提到过王妃您,说:宋锦儿之女沈安若乃是世子妃的不二人选,她也只认沈安若这一个儿媳。可,她终是离不开北疆,也没时间带着老王爷亲赴沈府提亲,即便妖?做了世子爷的通房丫头,想来锦儿也是不会怪罪的...” 沈安若听到此处,不由乍现腮红,一瞬落了眉眼。 墨影微微一笑,假装叹气道:“谁知,妖?野性难改,根本就不懂什么男女之事,别说让她做世子爷的通房丫头了,恐怕到了景都皇城后,也会到处惹是生非。索性,侯爷就想着让我和孤露,还有顾念看着妖?,一同去往景都...” “但,顾念似乎并不满意侯爷的安排,想要留守北疆,实则也是担心侯爷的安危。” 孤露,说:“在此要强调一点,那时的顾念还不是北疆暗网头目,他所扮演的角色也多为世子爷的替身。” 沈安若,怔道:“替身?何为替身?那时,顾念远在北疆,又如何做得了齐麟的替身呢?” 墨影,莞尔一笑,“这不过是糊弄北戎人的把戏,使得北戎暗探压根就无法辨别哪个才是真正的世子爷,更无法准确得知世子爷到底在不在北疆...” “这也不足为奇...古往今来,哪位君王或名将没几个替身的...” 沈安若,迟疑道:“可后来...为何十八位女将全都来了景都皇城呢?” 孤露,微声回道:“侯爷不过是想让十八女将多见见世面罢了。只是,在顾念坚持想要留在北疆,且妖?还不靠谱的情况下,侯爷只能将景都密道之事告知了我和墨影...当时,妖?和顾念也在现场,所以,知晓景都密道之事的只有我们四人。侯爷也再三强调,任谁都不可泄露秘密,除非是世子和未来的世子妃...” 墨影,紧接着说:“我和孤露虽不是十八女将中最出类拔萃的,却是十八女将中最不容易接近和活得最长的。孤露呢,王妃你是知道的,她的性格很怪,根本就无人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再加之她沉着冷静、善于断案,有着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行事风格和独立思维,所以,侯爷对她也是最放心的。” “至于,活得最长的也自然是说的我,这可不是单指我的轻功绝顶,来去无踪,而是指...我是十八女将中见识最广的一个,自然也能看破一些阴谋算计和利害关系。而顾念...那就更不用说了,侯爷也一直将他当亲儿子养,他既承习了侯爷的剑法,自然也承继下了侯爷的胆识和谋略。” 孤露微咳了一下,好似示意墨影莫要引偏了话题,“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现下景都皇城的下面,有两条不同的密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安若绽出着满脸惊愕,“什么?竟有两条不同的密道?!” 孤露点头,“事实上,赵太师向侯爷透露的那条密道,也是前朝留下的。该密道从赵府直通皇宫紫宸殿,那里也是先帝的寝宫,本是为前朝皇帝准备的逃生通道,却直至前朝灭亡都没能用上。就像赵太师说的那样,虽是为前朝皇帝准备的逃生通道,但也能使侯爷和老王爷率兵直达紫宸殿。” 她顿了顿,又道:“这第二条密道...是侯爷在从赵太师口中得知皇宫密道一事后,从中得到了启发,便开始在镇北王府部分产业下端又新修了几条密道,而最终的出口怕也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沈安若,惊呼,“出口在何处?” 墨影,缓声道:“东宫太子府...” “什么?”沈安若几乎跳了起来,她又怎敢相信东宫太子府是另一条密道的出口呢...“为何会是东宫太子府?” 孤露,解释道:“当时,先帝尚在,虽未立储君,却也的确建了东宫太子府。太子府虽早建,却一直空闲着,侯爷为了掩人耳目便也选择了那里。” “柳霖霖柳姑娘虽在不久前辞退了七大掌柜,却也着实为暗网成员预留出了能成为铺中伙计的机会。王妃可以试想一下,掌柜被辞退,自然由伙计顶上,那新伙计岂不就要重新招募了嘛...眼下,暗网成员已成功混入七大商铺中,但,他们只负责往商铺地下递情报,并不需要外送情报。” “所有的赵府产业都是这样的,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我们暗网的人就会潜入商铺,将情报塞入提前预留好的通往地下的缝隙中...当然,多年来镇北王府的所有私产也都是这般操作的...除此之外,城外的庄园和马场,会负责驯养信鸽,和观测从景都皇城飞出的信鸽是否安然出了城...” 沈安若,沉寂了片刻,似在恍惚中逐渐想起了什么,“那日...就是芸卿突然出现在街头,并从背后唤停我的那日...我原本要去往的地方,难道就是...” 墨影,当即道:“杜芸卿杜盟主突现景都街头的那日,我就在暗处。王妃您猜的没错,那日您在“锦绣楼”之巅观察到仍有几只信鸽飞出的地方,正是东宫太子府。那里的确是我们暗网传出情报的据点,亦是主据点。在所有据点中,也唯有那里是往外送情报的,其他的据点皆是只进不出。” “不过,就算那日杜盟主未能拦下王妃,我也会亲自拦停王妃的...” 沈安若的眉眼突得颤抖起来,她的眸光中更露着时喜时悲、又患得患失的迷离感,“你为何...为何要拦下我?难道...难道...齐麟就藏身在那里吗?!”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1章 汉王萧勤 茶盏坠地,青瓷迸裂如星。 碎片弹射,带着尖锐的呜咽,在死寂的空气中划出冰冷轨迹。 墨影与孤露垂目如石雕,气息沉入深渊,仿佛那碎裂声从未响起。 唯有沈安若——她的漠然,是暴风雨前冻结的海面... 那股压抑已久的戾气,并非骤然爆发,而是像熔岩终于冲破冰封的地壳,赫然喷涌。 ——女人的戾气,多半深藏着痴怨。 ——那是一种百炼钢化绕指柔后的寸寸崩裂,足可体无完肤,也足可毁灭一切。 世俗如千钧巨石,层层压在她们的脊梁上,时刻碾磨着她们的尊严与呼吸。 她们能忍下锥心刺骨的钝痛,能咽下穿肠腐骨的屈辱,但,当那根弦绷断之刻,便也再难回头。 ——便是那九天惊雷、十殿阎罗,也休想再拽回她们半步! ——纵是千军万马,在她们面前也不过是纸糊的壁垒! 沈安若的眼眸,深不见底,如深渊在窥视,空洞且凛冽。 她怒摔茶盏后,便立身不言不动,墨影和孤露只能在她的凝视下从凳子上滑落身子,跪身沉默。 她已起了杀念,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杀人,杀了墨影和孤露,甚至杀了所有人,最好能彻底毁灭掉这个世界! 这一刻,她已不再是人人敬仰的靖朔郡王,只因那层金线蟒袍、七珠冠冕,已重逾千斤,压得她几乎窒息。 ——靖朔郡王的身份要求她威严,要求她宽仁,要求她永远端坐云端,俯视众生而不染尘埃。 可这副枷锁,如今正寸寸欲裂。 ——墨影...孤露...这两张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脸,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覆上了冰冷的面具。 ——两人垂下的眼帘...那刻意凝固的呼吸...都在彰显且放大着“欺骗”两字。 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往往由最亲近的人递出,刀尖淬着名为“背叛”的剧毒。 ——齐麟早已成了沈安若心尖上最柔软的血肉,如今却也成了剜割心房的钝刀。 ——墨影...孤露...明明知晓齐麟的下落;她们从始至终都在掌控着一切,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欺瞒、欺辱一个名为“沈安若”的傻女人! ——什么靖朔郡王...她不过是一个被至亲之人推入绝望深渊的小女子,她曾一度将她们视为亲人。 只可惜...只可惜她没有握上竖在桌侧的那柄剑,她不得不承认墨影和孤露赢了,且赢得彻底,也赢得足够精彩,只因她实在无法挥剑斩向她们... “你们没有夫君...对,你们没有...自然也感受不到一个女人见不到丈夫的苦楚。我...不,是孤!孤乃靖朔郡王沈安若!孤真希望你们能孤独终老,永远都寻不到心中所爱!” 她说完这句话,便提剑离去,走得极其坚决,也走得潇洒凌厉... 以至于,匆匆赶来的柳霖霖和赵瑾睿轻声连唤着她,她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究竟怎么了?我见楼下多名镇北军将士守着一只奇怪的手臂,便想上来询问一番,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因我...因我没能擒住断水流和姚天翔...” 孤露僵硬起身,毫无表情,就连说话也带着死人的气息,“柳姑娘多虑了,王妃已料到你无法寻到断水流和姚天翔的踪迹。是...是我和墨影惹王妃不快了...” 柳霖霖,惊眸,“你和墨影又怎会让安若不快呢...你们不是一直在护着安若嘛...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难解的恩怨,怎就能闹成这样呢?” 墨影,微颤道:“以前的确没有难解的恩怨,但现在有了...” “什么恩怨?”柳霖霖连忙追问,“有多难解?” 孤露,冷冷回道:“不知道...大概就是我们姐妹俩一声不响的将瑾睿公子给藏了起来,使得你终日不得见,且还长期隐瞒着这一事实...” 柳霖霖,怔眸,“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突然,她又锁紧眉头,“难不成...你们说的是齐麟?” “我大哥?!”赵瑾睿听到齐麟的名字,更是一脸茫然,他不禁向前走了两步,接着呆滞道:“我大哥...不是...不是战死在了遏摩国吗?” 墨影和孤露不言,赵瑾睿又骤然跳起,他是真的急了,且还急不可耐,“今日,你们必须给我说清楚,就算你们是大哥身边的女将,我也绝不会放你们俩离开!” 他已紧紧抓住孤露的臂膀,如“擒龙手”死扣着,“你们应当知道,大哥在我这儿永远排第一位,我绝不允许就这般不清不楚的!” “怪不得...怪不得大嫂会震怒,我都恨不得将你们俩绑到皇城司内痛打一顿!你们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墨影,讥诮一笑,“我们欺负人?真不知何时...听命行事也成了欺负人了...” “还有...我还真不知王爷到底是不是瑾睿公子您的大哥,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少能耐,难道您一点都不清楚吗?你果真愿信他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遏摩国境内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瑾睿公子,你不该难为我和孤露。我和孤露生来就是齐家人,只会死守住齐家的秘密,而王爷的话亦是我和孤露必须要遵从的。” 赵瑾睿更来劲了,怒不可遏道:“可你们却连大嫂都要瞒!如今,我只问你们一句话——我大哥现下究竟在哪里?!” 孤露赫然发力,给赵瑾睿来个过肩摔,俯视道:“若,王妃因此杀了我和墨影,我们会伸长了脖子任凭王妃落刀。而你...恐怕还没资格与我和墨影这般说话!” 赵瑾睿仰身而落的动静很大,大到如巨石落地,连茶楼伙计都不忍直视。 但,他却没了反击的机会,就算破口大骂也无了对象。 只因,墨影和孤露已跃出窗台,并命楼下的镇北军带走了董锐遗落的手臂... - 朱墙萧萧,这是一种沉淀了百年风霜的暗红,厚重如凝固的血,斑驳处又似未愈的疮。 墙极高,仰头望去,几乎要折断了脖颈,可真的极限上望后又是被宫墙割成两段的灰白天穹。 墙根下,青石铺就的甬道狭长而幽深,像是被困在二维空间里,且只能前后移动,只因路宽不过百尺。 若想走入这条甬道还非要从宫门前经过,当然这里也不是谁不谁都能来到。 守宫门的禁军自然识得沈安若,只是张望了一眼,便已然心照不宣。 而这条甬道,又不像是真正的甬道。 怎么说呢,《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甬道是指楼房之间有棚顶的通道。 既是有棚顶的通道,那也通常会和墓道联想在一块。 其实呢,在军事上还有一种依靠地形,临时搭建而成的道路,主要供车马往来,也是没有顶棚的便捷通道。 然,就沈安若眼前的甬道而言,两侧并非是木珊栏筑成的墙,反倒是两堵宫墙。 只是,最里面真正的宫墙要高些,外面单独存在的那堵宫墙要矮些。 至于,矮到什么程度——疾跑借力蹬墙可翻越。 这就很显然了,外墙并不是用来防御的,更像是要将一条甬道夹在中间而刻意修筑的。 沈安若不知这条甬道有多长,想必皇宫纵向宽度有多宽,那这条甬道自然也有多长吧... ——路,还长;墙,依旧沉默如山。 唯留下沈安若那单调的脚步声,固执地敲打着久违的寂静... 这寂静当然是久违的,没有百姓能到达这里,也没任何一位官员会来这里闲逛。 但,这并不意味这条甬道没有过辉煌,单是平坦的青石就足够马车飞驰。 不知走了多久,沈安若竟赫然怔住了。 她并不是看到了什么怪异的人,也并非遇到了什么难以对付的高手,反倒是墙断了。 ——对,你想的没错,就是外墙断了,真正的宫墙是不可能断的,只有尖锐的直角,这里已是宫墙的边缘。 断了,并不意味着危险,反倒又见禁军守卫。 沈安若下意识侧望,试图寻找着“锦绣楼”的阁顶。 待正眸之刻,她已能肯定此处便是那日飞出信鸽的地方了。 她本该早早发现此处正是东宫太子府,假如那日杜芸卿没有唤停她,她或许也早已和齐麟相见了... 连接太子府的道路已非天雀街,而是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路。 只是这小路只需望上一眼,便知正是通往凤鸣桥畔的那条道路。 或许,先帝有意将太子府建得离百姓的住宅近一些,也好使得太子多多了解百姓的生活。 所谓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从一定意义上讲,也是指所处的环境。 试想一下,假如从宫门进出,只会看到天雀街林立的商铺和繁盛的景象,绝看不到仅需铺一张布、蹲身便可叫卖的菜贩,更听不到百姓讨价还价的日常。 这条路的确比天雀街热闹,孩童似也多了不少,嬉戏声不绝于耳、十分热闹。 可,使沈安若始料未及的是,这条路上也有一堵墙,一堵无形的墙。 代替墙的是一门石牌坊,正面写着“风调雨顺”,反面写着“国泰民安”,云龙盘绕,石狮威严。 也恰是这门石牌坊将整条路阻隔成了两个世界,百姓好似无权越过石牌坊,不知是一向如此,还是近年来才成了这样。 沈安若自然在石牌坊内,她所看到的烟火气却也只属于石牌坊外,至于这石牌坊到底有什么说法或魔力,想来也不过是多了禁军守卫,百姓不敢造次罢了。 此处的禁军当然也识得沈安若,他们前后张望着,尽显无措。 ——这也难怪,毕竟靖朔郡王的真容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点,那便是此处的禁军和守宫门的禁军应是轮换制,否则,长期守在太子府前,又怎能识得沈安若真身呢... ——很多时候,画像是画像,真身是真身,就好比现实中的照片一样,看过照片,还真不一定能找到照片上的人,就算近在咫尺,也要反复打量一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安若不知太子府内住着何人,也想不出普天之下还有谁配得上这太子府。 但,可以确定的是,齐麟一定不会光明正大地住在里面。 不然,朝堂上下又怎会皆对镇北王战死一事深信不疑呢? ——既不住在地上,就定在地下。 可这地下...嗨~沈安若还真纳了闷,这要如何和禁军讲呢? 难不成,要直截了当地告诉禁军,她要去太子府地下一游吗? ——这不纯属扯淡嘛... ——可这也不算太扯呀,她也的确是要到太子府的地下呀... 甭管怎么说,先进去试试,真被人拦下了那就再说呗。 嗨!还真就奇了,想来是她靖朔郡王的身份真就到了塔尖了,进了太子府正门还真就无人敢拦她。 门前加上门侧共有八名禁军,那个各个呲牙带笑,笑得倒挺含蓄,好似丝毫没将自己当外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镇北军士卒呢,沈安若从他们眼前走过,可不都得笑一笑嘛。 然,他们应是忘了,沈安若这辈子怕是对禁军都不会有什么好感了,她娘宋锦儿那是活生生的被禁军捅了肚子的,即便冤有头债有主,国舅爷张显宁早已被诛,可刽子手毕竟是刽子手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离了主人的狗,那就不是狗了吗? ——该是狗,还得是狗,只是不知这狗如今奉谁为主,是不是个狠角色了。 现在,太子府的正门沈安若倒是进了,可还有二门、三门呀。 此处无论怎么说,也是堂堂的东宫太子府,不进三道门还真就不一定能见到“太子”。 当然,现下也没什么太子,但,沈安若还是被人拦下了。 拦下沈安若的这人还挺客气,同样呲牙咧嘴,带着谄媚笑意。 ——问题是这人是谁呀? ——不认识呀,人家沈安若咋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还真就认不出什么阿猫阿狗。 没一会儿,这人发话了,“敢问郡王爷来此...是有何事吗?” ——问的倒很含蓄,和他那脸上绽出的假笑恰成正比。 “敢问,将军是...” 沈安若既称对方是将军,那这人定是甲胄在身,威武不凡。 这人挺了挺腰板,倒也装上了,应是觉得自己还挺帅,“吾乃汉王萧勤,是这东宫太子府的侍卫统领。” 沈安若微怔了一下,不管咋说,人家也是王呀;甭管秦王、楚王、汉王的,既是王,那就是皇亲。 “孤...还真没听过有关于您的事,不知这太子府内现住着何人?” 萧勤抬指一“嘘”,还真就拉上了,拉的是沈安若的袖摆,两人到了二门一侧,“这...这不可说...只不过,若是郡王爷有何吩咐可以向本王直言,本王定会全力以赴。” 沈安若自然不信他,头一次见面也谈不上什么信不信的,索性侧了侧身子,端了端姿——袖摆不能一直被他拽着呀,这也不像回事儿不是。 “孤倒没什么事,只是从未来过此处,今日不知怎么...就恍恍惚惚地走来了...” 萧勤一听,心里那是一阵燥热,沈安若自是国色天香,不,应该用超神绝仙来形容她的容貌,萧勤只觉这不就是缘分嘛——要说之前,他是的确没机会,镇北王的王妃哪敢惹?谁惹了,还真非死不可。 可现在不一样了,镇北王没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就算腰板再硬、爵位再高,那也不还是个女人嘛。 ——是女人就需要男人。 他萧勤也就是这样想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隐忍多年的屈辱极有可能会在沈安若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不说别的,就单说北疆有六十三万大军,他萧勤只需领一半兵力,那也足够雄霸天下了...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2章 影烬灯明 暮云如泼墨,却裂出血路。 柳霖霖双腿交叉、身微斜,翘起小指为自己斟上了一杯沁人心脾的“天霖醉”。 “天霖醉”是她自己酿的,她自然懂得其中滋味。 ——有几分香、几分烈、几分回甘,已无需透过味蕾,而是成了一种本能记忆。 可,今日这酒却又苦又烈,苦得难以下咽,烈得撕心裂肺。 她一度怀疑是否拿错了酒,却无深究的兴趣,毕竟,有总好过无。 对于喝酒这种事,想来每个酒鬼都能讲出些耐人寻味的大道理,所以,切不可听酒鬼胡诌。 只因,那些大道理有一半是在美化,另一半又是只属于酒鬼的感悟。 所感悟的是,青春逝去的无奈,蹉跎岁月的懊悔,郁郁不得志的悲愤,还有那将错就错的淡然。 柳霖霖喝酒不需要什么道理衬托,她只是想有个伴,无声无息又能入得了肺腑的陪伴。 单是这一点,别的东西还真代替不了,茶水终究过淡,甜点更需咀嚼。 而眼下这种轻轻拿起,缓贴入唇,便能感受到浓烈香醇的快感,应也唯有酒能做到。 ——她并非嗜饮,反倒是她太需要回应,回应不能过浅过淡,最好能清楚地感受到与身体融为一体后的变化... 今日,她大概是疯了,说不出的孤单伴着略微沮丧,已然占据了她的心田。 若在平时,她绝不会如此,她比谁都坚信沈安若终会回来。 然,她怕是要失望了,只因出现了变数,齐麟就是那个变数。 而,变得又何止是沈安若,就连她柳霖霖也无了昔日的光彩。 她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方向,自嫁入赵府的那天,她就有了无比明确的目标。 这目标倒没那般宏伟,能做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能做个正儿八经的女人,能做个普普通通的当家主母,她便已心满意足。 她知道所愿不易,只因要想做好这三点并非她能决定,而是需要从他人口中获取。 但,她又比谁都清楚,有时口头上的赞许和认可,又多掺杂着审时度势。 显然,她是个极其通透的女人,所以,她常常会自嘲一番,唏嘘痴笑。 ——一个无法自主、好坏都需要他人来评判的人,又要如何真正“站起来”? ——就算二十万分努力,夜以继日付出,都会被他人一句话否定。 “你不行。” “你怎么这样呢?” 无需尖锐诋毁,只是轻描淡写的质问,外加“好心”劝解,便能毁掉日复一日的艰辛。 所以,可悲之人真的足够可悲,悲至尘埃,难以抬头。 不过,她柳霖霖终迎来了抬头之刻,赵府因她而变得井井有条,她也逐渐成了赵府的门面。 可她的这些荣光,又永远暴露着赵瑾睿的无用。 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 事实上,她比谁都清楚赵瑾睿并非庸才,单凭赵瑾睿只信服她和齐麟,并愿意乖乖听话,就已属难能可贵。 所谓“跟对人,做对事”也正是这个道理,赵瑾睿绝不会听其父赵衍的话,也不会全然信服萧文景。 他的优点很显着——一旦认定,便会一生遵从。 在此情况下,柳霖霖才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可这机会真的是赵瑾睿给予的吗? ——她之前觉得是,可眼下却不这样认为了。 这仿佛是一瞬间的觉醒,确切地说,她能有今时今日的造化,全因齐麟生死不明。 ——当,个子最高的那人倒下了,暂不论对方是否还活着,都已不能再撑起一片天了。 ——这时,若是个子稍矮一些的人再不顶上,那天也就真的塌了。 ——没经验、没胆识、没气魄,甚至没智慧都没关系,比葫芦画瓢总该会吧,以往高个子的人是如何负重前行的,就边回忆、边照做,应也不算是难事。 然而,现在个子最高的那人回来了,她柳霖霖刚积累起的些许威望,也随着那人的名字从孤露和墨影的口中说出后,而冰消瓦解。 ——她终不如齐麟,也终不是齐麟,一个影子也断成不了主心骨。 她的心,已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绞痛了多次,每一次都无声无息,却又比任何外在的打击都更令她窒息。 夜幕悄悄降下,侍女掌灯缓行。 没等侍女靠近,柳霖霖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与侍女擦肩而过,侍女微微愣神,停顿了下身子,才走至她方才所在的石凳旁,将那石灯点燃。 或许,今夜沈安若不会再回赵府了。 但,柳霖霖却更要照顾好齐琛。 “霖儿,你来了...” 赵瑾睿轻拍着床榻上的赵承渊和齐琛,轻唤了声柳霖霖。 柳霖霖无言,垂眸缓坐,轻抚着齐琛的小脸蛋。 “霖儿,我知今日之事有些太过于突然,大哥能好好活着也是件好事,只是你我都尚无心理准备...” “我见你回府后,便独自坐在庭院中,就想着来哄一哄承渊和琛儿,也好让你多静一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柳霖霖面无表情,其眸光却极其温柔,“齐麟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这事儿我一开始就知道...只是...” 赵瑾睿猛怔,瞳孔也不由张缩了一下;他沉默呆滞,紧盯着柳霖霖的脸,没有一丝怨言,更不打算质问。 “只是,我却不知齐麟都有哪些谋划...不惜假死也要完成的谋划,我也实在没勇气去探寻...”柳霖霖,说,“这段日子,我已习惯了没有齐麟主导的生活,我觉得自己活得很充实,也觉得自己还蛮像回事的...” 赵瑾睿在听。 柳霖霖,淡淡一笑,“说来也奇怪...当初安若虽暗示过我齐麟之死存有猫腻,但我还是只当齐麟死了,只想着如何竭尽全力去帮衬安若...如今,突闻齐麟消息,本该高兴,不想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我也是...”赵瑾睿竟也低垂了眼眸,神情黯淡,“我本打算好好管理皇城司,尽可能地护好一方百姓...可眼下大哥回来了,不知他…可会对我另有安排...” “其实,只要大哥开口,我都会照做的。只是,人怎么可以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呢...我本已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且还下定了决心要改变,却又好似被强行拉回到了前世,总感觉先前的努力都有些白废了...” 他说罢,勉强一笑,眸光也骤然发出着光亮;那光亮中有憧憬,更有少许不甘,“最可恨的还是大哥...他又怎能连我都瞒着...” 柳霖霖能明白他的不甘,因为她和他一样都狠下心来改变了很多。 这些改变虽能使自己变强,可说到底还是想要撑起齐麟不在后的空缺。 ——空缺的不一定是齐麟的身份和地位,更多的是有力相帮,能好好照顾沈安若和齐琛。 他们都知不能再如往常般软弱或悠闲下去了,只要稍不走心,就极有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安若和齐琛被歹人所害,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也是人世间最痛、最不该有的场景,足可摧毁一个人的心志和傲骨,更会完全崩塌掉一个人的信念和底气。 ——只要有那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之人死在自己的眼前,使尽浑身解数都全然无力后,无论是谁...都会变成一个废人...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扬名立万,倘若连亲人的性命都留不住,谈什么都是徒劳,以往所得到的一切也会瞬间失去意义。 赵瑾睿没有经历过,他也没见证过齐麟失去双亲后是如何一步步熬过来的。 但,他知道那一定很痛,只因齐麟一直以来都是如神佛一般的人,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可就算是如神佛的齐麟在面对双亲惨死后,都要消失数年... 数年,说起来只是两个字,其中却包含着数不尽的日日夜夜和刻刻钝痛。 那些选择轻生的人,迸发念头可能只是片刻间的事,甚至只需一声数的时间。 ——这就好比走路,无路时知道拐弯的人自然能活,不懂得拐弯的人只能活活耗死。 ——是的,是活活耗死,并不是直接撞墙毙命。在死前一定经历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纠结与疯狂。 当,所有失败和自我否定的黑暗面完全占据主导后,会骤然开怀,所有的一切也都不再重要了... 随后,便会毫不犹豫地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没有齐麟的那段日子,赵瑾睿也想过轻生,因为没了齐麟也就没了色彩,没了色彩也就没了四季更替、花草鱼虫,整个世界也会变成黑白色。 这样的生活,他根本无法适应,与其说他离不开齐麟,不如说齐麟早已成了他存活的信仰。 ——这也难怪...有时,感情就是这样,不怕敌对和蔑视,就怕相依为命。 ——所以,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会发现,只要是一个人总能半死不活的活着,甭管有没有意义,也甭管满意与否,都能平平淡淡地好好活着。 ——一旦与另一人产生了牵绊,深厚的友谊也好,至死不渝的爱情也罢,又都总能出现要死不活的戏码。 戏码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没办法再活更是真的;世人都说万物虚假,可它却又能比真金还要真。 正所谓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呢? 到最后,从别人口中说出的又往往是那句“你太认真了”... “霖儿,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为任何人而活了...我们就是我们,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和使命。大哥依旧是大哥,我也仍会对大哥唯命是从,但,在大哥没有对我提出要求前,我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轨迹行事、去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我定会让皇城司改头换面,也定会使百姓都喜欢亲近皇城司的...” 柳霖霖猛地抬眸,乍现着光亮,她没料到赵瑾睿会说出这些话,她以为他们二人要因齐麟大吵大闹,只因她一直隐瞒着齐麟还活着的消息。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且还看到了赵瑾睿觉悟的一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有此夫君,理当知足。 ——其实,男女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共鸣和共振,远不是物质条件富足那般简单。除非,是个消金的窟窿,只要有金漏下便不哭不闹;可人终究不是窟窿,有情感、有欲望、有思维、有向往,除非能做个木偶,否则,成长必会产生自我境界。恰是不同的境界,才将人隔离得陌生且冷漠。 ——神佛不会因丢失银两而懊恼,凡人会因一个铜板便吵得不可开交;开悟的人不会在乎得失与利弊,迷途中的人却整日计算着如何得到的更多。当,两个不同境界的人在一起时,那也只会出现一种结果——都觉得对方是傻子,互相看不上,相互嫌弃着... 然,到底谁是对的呢? 认真说起来,对错应只是一时结论,这就相当于世界末日来临时,平日里斤斤计较的人总有余粮,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只能饿着肚子等死。 于是,有余粮的人便会讥嘲饿着肚子的人,却不知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古人常言"有备无患",警醒里含着两重深意:其一在敬天畏命,知人力终有穷尽。恰如《诗经》中“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的鸟雀,衔泥补巢的勤勉里,是对无常最庄重的应答。 其二在养心守志,当人常怀绸缪之思,便不易被骤变乱了方寸。 昔年范蠡三散家财而从容,正是因懂得“夏则资皮,冬则资絺”的深远筹谋。 但,鸟雀若不逢天时,范蠡若遇取命歹人,纵使再勤勉修补巢穴,再散尽家财、深远筹谋,也躲不过命休。 由此可见,天道到底是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别看某些人整日以天道说事,以命数断气运,都没什么用。 凡历经沧桑者,终会明白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天道是天道,我是我;天道有情又无情,我却可无情胜有情。 ——只要是心中所想,只要努力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漏雨的鸟巢不见得不能安身立命,遇到歹人不见得不能侥幸生还。前提是,自己不能先否定掉自己所做出的努力。 柳霖霖就不想否定掉自己以往的付出,就算齐麟回来了又怎样? 齐麟只会看到一个崭新且成熟的柳霖霖,不仅能自力更生,亦能独当一面。 “阿睿所言极是,我们不能让先前的努力和决心白费。眼下,即便齐麟回来也已失去了镇北王原有的荣耀,所以,我们更要做好自己,继续努力。” “阿睿...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齐麟再次现身之时,定会有场腥风血雨。我们赵府单有三百府兵还不够,就算五万京畿驻军现下为我所用,但,这并不意味着圣上不会收回我手中的兵权。” “所以阿睿...你是对的,皇城司或能成为我们的助力,无论是替百姓主持公道也好,还是为我们积攒更多在朝堂上的份量也罢,我们都需要更多的筹码。哪怕有天...齐麟和圣上分庭抗衡,他们所要争取的也定是手握实权的人和力量...” 赵瑾睿的脸色一瞬沉重,低吟道:“我不愿看到这一天到来,倘若大哥和二哥真要一决高下,倒还真不如我们掌握住局势,说不定还能有缓解的余地...” 柳霖霖缓缓点头,“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确保景都城内再无女子失踪...可将司中五千察子分派城中各处,哪里出问题就问罪哪里的察子,如此任谁都不敢懈怠...” “阿睿,我们若想使皇城司改头换面,当下仍不可缺少圣上的信任...必要做出些成绩...”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3章 地下市井 这是一处通往地下的石阶,深不见底,阴森恐怖。 它藏在天雀街一家金银铺的红木柜后,红木柜很沉,木质也很坚硬,更显古色。 这木柜应有百年了,背靠墙,墙上的痕迹暗沉,还有些擦不掉的老尘。 沈安若之所以要挪动这木柜,也是看到边角有层次不一的灰尘。 白日里应没那么明显,蹲身透过烛火细细察找才发现差异。 为了挪开些缝隙,她不得不用上了萧勤赠送的一杆长枪。 长枪,她本不打算要,可萧勤实在太殷勤,再加上她一时之间说不出到太子府的由头,便也迷迷糊糊收下了。 今日,她没在太子府耽搁太久,或许打她遇到萧勤后,就已感到没必要。 ——若,齐麟真在太子府,那萧勤也绝没有和她拉近关系的必要。 ——没有人会放弃一条大鱼,刻意去捕捉小鱼的;也没有人明知齐麟就在太子府,还敢和她过多纠缠的。 ——萧勤的种种表现,只能说明他并不知齐麟的下落。 既不知,那齐麟也就从未在太子府出现过;既没出现过,那找到孤露和墨影口中的密道也就成了首要之事。 还好,天雀街上的这家金银铺是赵府的产业;不然深夜造访,还翻箱倒柜的必会被人误认为是强盗抓了去。 不过,现下也没好到哪里去,密道入口是找到了,可沈安若在微弱的烛光下不免有些发怵。 事实上,红木柜后面还衬着一层木板,这层木板是用来防潮的,实则木板之后是空的。 撬开木板后,便就是深不见底的石阶,就仿佛通往着地狱,死寂且幽暗。 沈安若下意识地走下了两节石阶,猛地驻足,不禁后望。 片刻后,她又走下了五、六阶石阶,再次停步,再次后望。 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后,她终是手持蜡烛完全走了下来。 地道中透着凉风,没有阴嗖嗖的感觉,反倒使人很舒服。 只是,不知这地道究竟有多深,还要走上多久。 尽管,她很清楚这地道的终点一定是东宫太子府的地下,可在行走的过程中,还是随时都能发生始料未及的事。 但,她应是过虑了,只因她已看到了光亮,地道也随之变宽,亦看到多人在忙碌。 这场景,她很难描述,简单来说就是很多人好似在不断整理着货架,抄录着货单。 人是普普通通的人,有菜贩衣着,有屠夫装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正如市井中的人们一样。 他们都互不说话,却有着忙不完的事要做。 他们好似也都没看到沈安若,纵然沈安若手持长枪,手中蜡烛微摇,其影子多次斜在他们身上和脸上,他们都不曾侧眸看一下。 “那个...你们王爷在哪?”沈安若渐渐压低声音,眸光也越发茫然,“我想见见你们王爷...” 她黯淡的脸色似也恰印证了众人的冷漠,随着双眸无意识地环视,她竟也看清了此处的整体布局。 这是一处类似于四方的书房,有着成排的木架,木架上摆放的却不是书籍。 而是,一层层纸张,这些纸张当然也有所分类,有些如信件般被捆绑在一起,有些单独贴在隔层处,每一隔层的最左侧又挂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再往上看,则是一个圆形的顶口,像是在一口水井下,井盖却被木板遮挡着,前方十五尺的地方有水声,却并非终点。 ——什么意思呢,就是前方还有路,不仅有路且又变成了狭长的地道。 ——只是地道中途断了一截,有两个厚重的木板铺在上面,若没有猜错的话,木板之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井水。 沈安若很难想象这世间竟还有一处这样的地方,但,当她扫过全貌后,就已推测出类似于这样的地方绝不止一处。 然,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如四方书房的空间并不是直接在商铺的下端,反倒需要再走一段不长不短的地道方能到达。 就在她觉得正被忽略无视时,不想一白净书生竟朝她走来,这书生也是第一个将眼眸移向她的人。 “小的见过王妃...” 这书生说话很轻,轻轻的就像是溪流拂过;其声音也很好听,像极了微微的鸟鸣。 沈安若,微怔,“你...你认得我?” 书生,笑了笑,“不止小的认得王妃,这里的所有人也都认得王妃。” 沈安若,勉强一笑,“可他们却没有一人理会我...” 书生含一抹淡笑,回眸望了一眼,“今日,各地送来的情报着实是多了些,白天大家都在生活,贩菜、杀猪、打铁、缝补那是一样都没落下,就等着入夜后来此好好整理情报呢...” “早些整理好情报,也能早些回家陪妻子、儿女不是?” 沈安若弱弱点头,“你这话倒也在理...” 书生恭恭敬敬地朝沈安若拜了拜,“王妃,自打白日您从太子府出来,就在街头闲逛。您先后去过赵府一十七家商铺,又去了王府三家米铺和钱庄,却都没进去过...不知王妃深夜来此,是否有何要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安若的瞳孔突得放大,微露怯意,结舌道:“你们...你们在跟踪我吗?” “不...”书生摇了摇头,“我们并没有跟踪王妃,这都是日常情报中的内容。至于,送情报的人...可能是三、五人,也可能多达百人,最后汇总在一起就是王妃您今日所有的行程了。” 沈安若,迟疑道:“你们...你们为何要记录我的行踪?” 书生眨了眨眼,似有些诧异,“我们掌握王妃您的行踪,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吗?王爷每日都是要亲自过目的...” 沈安若已全然傻掉,她眸光呆滞,且透着难以置信,“每日都要...都要亲自过目...”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时是不需要隐私的,越没隐私便就会越兴奋,最好能被喜欢的人黏在身上。 可她的脑袋里又很快闪过一个疑问——齐麟到底在哪? 这也是一个长期困扰她的问题,自打在镇西军大营的帅帐中看到“假齐麟”的尸身后,她便会日日思考上百遍... 书生微微点头,“是啊,那简直是事无巨细。关于王妃您的一切,王爷都是要知晓的。” “他在哪?!”沈安若一声惊雷,几乎用吼在质问,“本妃要即刻见到王爷!”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她,齐刷刷地赫然跪拜,“小的见过镇北王妃!” 白净书生更是颤抖不止,忙从身后之人手中夺下纸张,小心翼翼地递向沈安若,其双眸躲闪,透着濒死的挣扎,“王妃...这...这是一部分...剩下的,小的可立马给您找来...” 沈安若缓缓垂眸,沉声道:“这是什么?” 白净书生,颤颤巍巍地回道:“这是您...是您今日的行踪;王爷就在...就在最深处,也就是东宫太子府地下...您既然来了,就亲自给王爷送去吧...” 沈安若挥袖一拨,已然抬腿奔出,她的双眸异常坚毅,且还极其雪亮。 ——她就要见到齐麟了吗?齐麟真的就在最深处吗? 她满心期待着,又不断沮丧着;只恨双腿有些僵麻、不听使唤,不能第一时间飞奔到齐麟面前...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4章 冲破黑暗 在黑暗中奔跑,在狭窄的通道中寻找光亮... ——这是梦中的景象,又是现实的写照。 人在绝境或巨大压力下,多半会追寻希望和出路,可以是悬在崖边的一株草,也可以是强者的垂怜和施舍,更可以是出卖亲人和好友的选择。 很多时候,沈安若都在想一个问题——既然都说经历苦难能使人成长,处处强调着“吃一堑、长一智”,那为何还会有人越活越糊涂呢? 人生本无绝对,都不过是在努力健全着自我思想和认识,而,能否形成境界又是后话。 只因,境界如壁垒,觉悟习惯之刻也筑起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不愿出。 ——正如一滩水,想要融入很难,想要使其变得污秽更难。 ——这取决于水是否静止不动,只要一直流动着,就绝不会受任何外力干扰。 ——所以,不少人穷极一生都难以找到方向,其原因也是忽略了水的流速和变化。 有些事物看似不变,实则早已时过境迁,不曾停下过... ——有人会去怀念家乡的那条河,可他不会知道自己所怀念的一直都是虚无,河中水早已不再是多年前的那泽水,河边的沙石也已然不再是曾经的沙石。 这也便是人生为何到头来都是一场空的原因,这世上也压根就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事物。 倘若,想要留下得更多,也只能不断奔跑;只有不断奔跑,才不会被淹没在昨日。 沈安若没有停下过,无止尽的地道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光亮,再次看到人们忙碌的身影,但,她却很清楚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冲破所有黑暗与绝望,试图跨越到齐麟的人生轨道上,这轨道不在回忆中,只能在前方。 中途,她可以找人帮忙,她贵为镇北王妃自然也有很多人愿意相帮。 可,一时的心理安慰和情绪满足,却根本就解决不了长久问题。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能与齐麟并肩作战,可以光明正大、实力满满地站在齐麟身侧。 这说到底,还是要先逃出自我消耗和自困的牢笼,期间任何人的施舍与帮助都是无用的,更不值得去用尊严和亲人好友的性命去换取短暂的“得到”。 “得到”也分真假,假的得到永远近在咫尺,却难以触摸;真正的得到,也需自身实力去守护。 那些半途而废的人,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找借口,这是人性,也是本性。 在人性私欲的泛滥下,替罪羊也成了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否则,岂不都成了自己的错? 正因替罪羊实在太好找,完全可以将所有过错都强塞给别人,所以,这世上也便有了难解的结。 确切地说,结只是一个缓冲地带,只要皆不踏入、皆不触及也就能相安无事。 试想一下,若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怎会停滞不前,或强行结束呢? 最后,只有自己明白那些已失去的早已无法找回,那些自己所在乎的也早已成了过往。 跳不出过往的人,唯有自我沉沦,且还会用更加苛刻的条件去要求留在自己身边的人。 沈安若不想变成疯子,亦不想变成一个到处说他人过错的痴人,那都毫无意义,也都过于虚假。 她不愿自欺欺人,只因齐麟在选择假死的那一刻就已违背了世俗规律,能打破世俗规律的人也往往是最可怕的人。 俗话说:人望高处,水望低流——水往低处流是自然之理,人往高处奔亦是人情之常。 齐麟能舍弃镇北王的一切荣耀,本就属于不正常;一个不正常的人,又要如何用回忆牵绊住他? 有人说,天道与世俗规律完全相反,人只有摒弃世俗才能寻到那个真我。 然,从古至今却没几个人能真正解释清楚何为真我。 就连最通俗易懂的佛家,也常用“不可说”来概括,全因能讲出来的也绝不是天道。 纵使,天道铁律无法更改,能付之努力却足可诠释出人生的意义。 由此可见,《论语·宪问》中“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 ——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反映出他孜孜不倦的执着精神,亦是做人的大道理。 ——没人可以改变天道,那些意图改变天道的人也终会自食恶果、自作自受,但,世人却有权利不懈努力,完善自我修为和建树。 这句话很绕嘴,乍一看有种背离天道的感觉,实则却是唯一能和天道同频的途径。 简单来说,一味顺从并不能得知一个人的能量有多大,因为从未想过抗衡,也从未试过突破。 这和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是同样的道理,只说某国很强,可到底有多强呢? ——恐怕不真刀真枪地较量一下,还真不知对方强到哪... 败于天道,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怕是上古真神也难逃天道的束缚,但,真的较量后,也能彻底了解对方的实力。 待了解了实力,是不是也就有了最直观的差距,亦能得知该从何处努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了努力的方向,自然也就有了同频的基础条件。 而,凡人若想与天道抗衡,必要不断强化意念。 除此之外,别无法门。 在现实生活中,意念常通灵魂;其实不然,别信什么魂魄一说,人根本就抓不住,也控制不了,唯有意念可以不断给予自我力量,从而无所畏惧、看淡生死。 ——所谓意念合一,就是心里想的和手上做的是一回事。 ——不自己骗自己,活得真实、坦荡,如此心就静了,人也就不累了。 ——最终,达到内在认知与外在行为的绝对统一和真诚。 正如:看到老人摔倒,心里想:“应该去扶”。 然后,没有犹豫,没有“扶了会不会被讹”的杂念干扰,立刻走过去把老人扶起来,这就是意念合一。 然,现实中更多的是心里想扶,但脚却因为怕麻烦或担心而走开了。 ——想扶,是念;走开了,是意。这便是不合一的表现。 说到这里,有慧根的人应已能与天道结合在一起了。 是的,不要怀疑自己的思路,天道和“怕麻烦”或“担心”所起到的作用,从一定意义来讲是无异的。 什么意思呢? 事实上,天道也是一道限制,正因天道存在,才使得诸多大能畏首畏尾,从而放弃去做能全力挽回的事,再将一切因果推到天道身上——其结论,自然也是他们无错。 如此,天道何其冤也... 世人总会有道不完的“天道使然”,却压根就道不明何为天道,岂不可笑也? 沈安若当然不知何为天道;若知,她也绝不甘心只做人间的靖朔郡王。 但,她却很清楚一件事——若想重新拥抱齐麟,就必须先揭开齐麟最纯粹的底色。 得知了底色,她才能重新拥有与齐麟并肩而行的基础和条件。 眼下,如深渊的地道还在继续蜿蜒,只要稍稍松弛意念她就会永远倒下。 她不想倒下,追了那么久,她又怎能甘心倒下... 很多时候,不论对错、得失,只凭着一股执念和必要探究的精神就能战胜所有。 此刻,应是她这些年来离齐麟最近的一次,身体的相逢,只是开始;信念和思维的同频才是永恒的基石。 所以,她要尽快找到齐麟,重新去了解齐麟现下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能重续夫妻感情,不至于面和心离。 这一点很重要,从她丝毫没停下过的跑动中,也能透露出她的急迫与渴望。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来到了地道的末端,却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 这是一处没有一根木头的地方,也是一处由土石堆砌而成的“城堡”。 只是,土石绝不是一般的土石,巨大的石块支撑着三层楼的高度,通体晶莹四射着火焰;土层包裹着四周,有数不尽的隔层,每个隔层上面都存放着厚厚的册子。 这里应有百人,且绝不少于百人,他们比先前如四方书房处的人更多,更繁杂。 巨石应是类似于水晶的矿石,却要比水晶更透彻、更无垢。 最底端的中央是空的,燃烧着一堆厚重的柴火,在火焰不断冲高的过程中由水晶般的巨石扩散着光芒。 这里当然也有向上的梯阶,不过却是由黄土夯实而成,连接着四周存放册子的隔层;两侧又有两条直通顶端的梯阶,应是通往着太子府两处不同的房间。 遗憾的是,沈安若并没有看到齐麟的身影,她以为还会继续被人冷落... 没曾想,随着顶端隔板被掀开,透下微微的烛光后,一少年竟从一处直通顶端的梯阶上走了下来。 少年不仅相貌不凡,甚有威严,还极有礼数。 还未完全下得梯阶,便已向沈安若躬身行礼了数次。 ——蜿蜒的梯阶总有面相沈安若的时候,每到能正视沈安若之时,少年皆会行一大礼。 “师母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近身后,他更是跪拜三叩首,只要沈安若不发话,他也绝不会起身。 沈安若眼眸闪动,微微抬臂,又迟迟垂落,“你是...你为何要唤我师母?” 少年叩头不起,其声却极其纯净,“回师母的话,吾乃萧文逸,乃是先帝的第三子。” “萧...文逸...先帝的第三子...”沈安若突得眸光发亮,脱口道:“你是三皇子萧文逸?” 她不由上望,接着问道:“你现下居住在东宫太子府吗?” 萧文逸的额头仍触着地面,“是。自打圣上继位后,我就一直住在太子府。” 沈安若连忙蹲身,扶起萧文逸的上身,“你应有...应有十岁了吧?” 萧文逸柔柔一笑,“当年,师父在外傅之年时,都已能替先帝处理国事了。师父说,我也可以;因为算上今年我都十一岁了...” 沈安若微微怔了一下,用呆滞且茫然的眸光凝视着萧文逸;片刻后,她将萧文逸轻轻拥入怀中,微声回道:“师母相信,有朝一日你定能胜过你的师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文逸缓缓点头,“不求胜过,但求不让师父、师母失望。” 沈安若无言,她从未了解过萧文逸的过去,只觉眼下的萧文逸懂事得让人心酸。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却也决意将萧文逸当做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若你不好,那也只能怪师父、师母没能将你给教好...我既是你的师母,就定会倾囊相授的。” “其实,师父已教我很多本事了...”萧文逸说到此处,身子猛地一震,好似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对了,师母...师父想要您即刻返回北疆,他好像是说...说什么北疆现下急需师母您主持大局...” 沈安若轻轻直起上身,眸光顿了顿,“稳定北疆大局...北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师父眼下在何处?” 她的瞳孔渐渐紧缩着,再开口时已带着十足的恳求,“你能带我前去见你师父吗?” “可...可师父现下并不在这里...”萧文逸吞吞吐吐地说,“师父...师父好像知道您要来,他只是让我转达...请您速回北疆...” 沈安若淡淡一笑,略显讥诮,“请我速回北疆...想来,你师父的脾性是一点都没变,若北疆果真局势危急,他又怎肯让我独自前往呢...” “说吧...是不是景都皇城不日将有大事发生?” 萧文逸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愧疚,“没有,景都一切安好,怎么会有大事发生呢...” 沈安若微微前探,再次贴近萧文逸,“就没人告诉过你,你很不会撒谎吗?” 她突又端正身子,接着说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谁让你遇到了一位十分不靠谱的师父了呢...” 萧文逸挺身回击,“我师父才没不靠谱呢...他只是知晓祸水终将东流,大襄和北戎必有一战罢了!” “什么?!”沈安若一瞬起身,俯视着萧文逸,一字一字地说道:“师母希望能从你口中得知一切真相,只因师母想要与你们并肩作战、同进同退...” “还有,不要试图改变我的想法,我如今毕竟已是靖朔郡王,能做的事远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多。倘若,齐麟不想出现昔年我父帅的困境,那就和我早日相见吧...当年,我父帅无法调动镇北军,而眼下齐麟也无法左右我的决定...”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5章 栖梧先生 沈安若没想到会见到萧文逸,却也将其烙入脑海。 她不想探究、细品,又忍不住频频想起。 ——那孩子…… ——不,他已不再是孩子;不要小瞧一个孩子,更不要小觑了他。 ——生于皇族,本就处在峰顶,又有齐麟做师父,已然贵不可言。 可,他的身上却隐隐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惨败感,非大病初愈,非老态无力,就是透出一种软绵绵的、近乎迷醉的颓唐。 像什么呢? 沈安若猛地想起自己曾见过的一个老酒鬼,倚在破败的巷口,眼神浑浊地望着天,灵魂仿佛早已飘走,只余下一具空壳,在尘世间无谓地晃荡。 萧文逸给她的感觉,竟有几分神似。 ——那绝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皇族贵胄,名师高徒,本该是意气风发,锐不可当。可他身上那股气息… ——那气息就仿佛是挣脱线的风筝,在颠倒的夜空里漫无目的地飘着。没有斗志,没有光亮,只能在黑暗中徘徊,也只愿如此。 沈安若觉得他应是在刻意逃避什么,只是他又实在太懂礼数和规矩,才使得沈安若回府后,才发现端倪。 眼下,镇北王府依旧死寂,虽说孤露和墨影住了进来,却没带来半点欢喜。 沈安若还在生她们的气,对于她们隐藏齐麟未死、及其行踪这事儿,沈安若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 她们却甘愿守在沈安若房外,不吭不响的那种,护好自家王妃,她们也责无旁贷。沈安若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卷书,半个时辰过去,却一行字也没看进去。 她下意识用力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越是想搞清楚萧文逸的过去和其沉郁的原因,就越心烦气躁,想要发火。 萧文逸是齐麟的徒弟,如今又与齐麟整日相伴,其透射出的阴郁和深沉也定会影响齐麟的心性。 ——齐麟又怎能被影响呢... ——所谓爱屋及乌,正因她是齐麟的妻,才倍加关注齐麟所处的环境和所接触的人。 ——更何况,刚刚萧文逸也向她透露了些齐麟的动态和所说过的话,她已有十足的把握景都皇城定少不了一场风波。 然,萧文逸毕竟年幼,齐麟不可能将所有想法告知一个孩子,恰也是这一点才使得沈安若更加心乱如麻。 ——一知半解,岂不更致命? ——要么完全不知,要么全然知晓,凡是闹出天大笑话的都是一知半解的卖弄和诳语。 沈安若锁眉缓抬眼帘间,见得两道影子纹丝不动地投在窗纸上,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烧得她心口发烫,书卷被她重重拍在案上。 “吱呀”一声,房门被她赫然拉开,力道很大,似一阵风。 昏黄的光线下,孤露和墨影同时回眸,眼神沉静,带着询问。 沈安若的目光直直刺向她们,声音绷得像拉紧的弓弦:“萧文逸...” 孤露和墨影对视一眼,静待下文。 “孤,想知晓萧文逸的过去!所有的过去!”沈安若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孤刚刚见到他了,他很好,甚至无可挑剔,但,却没有半分少年郎该有的灵动和朝气...这也是孤回府后,才察觉到的...他身上有种…那种…”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有种…败落气...从何而来?” 孤露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归于沉默,只垂下了眼睑。 墨影则抬眼,迎上沈安若的目光,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凝重,也有一丝了然,“文逸他...他生母早逝...” 她的声音不高,平铺直叙,却带着岁月的重量,“自打文逸出生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就从未间断过...” 沈安若无言,在听。 “先帝共有三子,分别是大皇子萧文轩、二皇子萧文景和三皇子萧文逸。大皇子和二皇子乃皇后所生,三皇子萧文逸的生母则是德妃,要说这位德妃...那也是前朝景都城中的奇女子,她以说书先生的身份闻名遐迩,又因落扇散发而惊艳天下...” 墨影似有似无地瞟了沈安若一眼,好似要确定一下是否继续说下去,“关于“落扇散发”有一典故,德妃为入宫前,名为:栖梧先生。一日,栖梧先生说书到了精彩处,便用力下甩了一下手中折扇;不料,高方巾突得掉落,盘起的头发也一瞬垂下,这才得知她竟是位沉鱼落雁般的美人...” “栖梧先生…”沈安若无声地重复了一遍。 ——这不像是闺名,倒像是江湖艺名,带着一股不羁的烟火气与书卷味奇异地糅合在一起。 ——她眼前仿佛浮现一个身影,立于闹市茶肆的高台,素手执扇,惊堂木一拍,满座寂然。 ——那“落扇散发”的惊艳一幕,大约就发生在此刻——或许是讲到酣畅处,忘情掷扇,青丝如瀑散落,刹那间定格了满城目光。 墨影的话并未停下,只是更添了几分沉郁:“‘栖梧先生’的名号,当年在景都城内无人不晓。她说的书,上至王公,下至贩夫,都听得入迷。先帝…便是微服出宫时,在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里,遇见了正在说“赵太师坐姿堵城门”的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画面带着强烈的冲击力撞入沈安若脑海——“赵太师坐姿堵城门”这事儿,她是听过的,想当年太师赵衍的父亲赵钰洲不得不顾前朝皇帝生死,打开景都城门,迎帝安。最终,赵钰洲战死,赵衍不敌老镇北王齐烈后,便踉跄回身,展臂坐于景都城门前,闭眸不动,将自己的肉身当做守城的最后防线。 没曾想,大襄建立后,竟还有一位名为“栖梧先生”的奇女子将其编成了故事,果真是有心了。 “后来呢?”沈安若的声音有些发紧——一个如此鲜活、拥有整个市井喝彩的女子,骤然踏入深似海的宫门,成为德妃…这转变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悲凉。 墨影的眼神暗了暗,“后来…德妃极其得先帝恩宠,可谓是独占圣宠...再后来...”她的话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忍卒言的沉重,“再后来就是文逸五岁那年,德妃毫无预兆的薨逝了...宫里的说法是病逝,但…” 她没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言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沈安若心头。 ——一个曾经名震景都、灵魂自由如风的奇女子,在深宫凋零。 ——而那个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在冰冷的宫廷里,一点点磨尽了眼中的光,只剩下如今这副浸透了“败落气”的躯壳,亦成了现下的萧文逸。 孤露一直沉默着,此刻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被这沉重的往事压得不堪重负。 墨影也适时地收住了话头,只余下“栖梧先生”这四个字,在死寂的镇北王府夜色里,幽幽地回响,带着前尘往事的尘埃与血泪。 然而,生母薨逝并不能完全成为萧文逸身上那份“惨败感”的根源,只因人没那么脆弱,不经历三、五次绝望,灵魂也绝不会坠落...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6章 继位之谜 人生,应是没那么多美好。 儿时总觉得长大些就能做更多喜欢的事,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所要面临的问题也越来越多。 萧文逸当然也不例外,自打德妃死后,先帝虽常有恩赏,却也好似无了理由再入德妃房。 栖梧宫是德妃的住所,亦是萧文逸长大的地方,随着“栖梧先生”香消玉殒,那座宫院也失去了一切色彩。 没错,栖梧宫是先帝亲赐的名,院内确有几株高大的梧桐,春来叶茂,秋至萧疏。 “孤倒是去过一次栖梧宫...”沈安若顿了顿,语气里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苍凉,“栖梧宫的宫墙太高,树影再盛,也透不进几分真正的天光。孤还一度将那里当成了一座冷宫...” 孤露神情凝重,眼眸多次闪动,似有话要说。 她好似纠结了好久,终开口道:“宫里的人,惯会看风向。一个没了生母的皇子…”墨影紧了紧肩,“起初,文逸还住在栖梧宫偏殿,由几个老嬷嬷照看。先帝…或许是哀痛,或许是国事繁忙,起初探望过几次,后来…便也渐渐少了。” 沈安若背对着门口,身影在窗棂透进的微光里显得格外单薄僵硬。 她没动,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怕惊扰了墨影口中那个正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小小身影。 “至于大皇子和二皇子…”墨影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他们是皇后嫡子,金尊玉贵,身边永远簇拥着奉承的宫人。文逸…起初,大约是本能地想靠近兄长吧,也好有个倚仗...可...” 沈安若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 墨影再开口时,声音已在发颤,“有一回,在御花园的暖阁外。大皇子和二皇子正玩着新得的九连环,陪伴他们的也是当朝国舅张显宁,笑声传得老远。文逸…小小的一个,就躲在暖阁廊柱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嬷嬷大概是想让他过去,推了他一把。他就踉跄着,走到了阳光底下,走到了离两位皇子几步远的地方,怯生生地伸出手…” “没曾想,大皇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端着他那副大人的架子,继续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二皇子萧文景倒是看见了,他转过头,那双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明显不如他们光鲜,且小脸还带着惶惑的皇弟,只是微微一笑便离了去…” “这种感觉很难去形容,就好似二皇子萧文景想去亲近文逸,却又有所顾虑,只得远离似的...” 沈安若闻言,仿佛看见了那幅画面:春日虚假的阳光里,衣着华贵、被众星捧月的两个男孩,和一个站在空地中央、伸着小手、穿着旧衣、茫然无措的幼童。那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被刻意无视的难堪。 “就那么一次...”孤露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后来…文逸再也没主动靠近过两位皇兄。路上远远看见了,也会立刻低下头,或是躲到嬷嬷身后。两位皇兄…也从不会主动找他。就像…” 她似乎在寻找一个贴切的形容,最终吐出冰冷的几个字,“就像避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再到后来,栖梧宫越发像个活死人墓。除了几个老得走不动道的嬷嬷,宫人们能调走的都调走了。饭食有时是冷的,衣裳有时是旧的。文逸的话越来越少,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几株梧桐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着地上的影子移动,看着叶子飘落。” 墨影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悲凉,“没人教他什么,也没人真正管他。除了…我们王爷...” 她缓缓一叹,似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奈,接着说:“偏偏那些年,宫内宫外不知怎么了就多出了一些有关于老王爷齐烈的闲言碎语...” “什么功高震主、拥兵自重、权势过大...朝堂上弹劾的折子就没断过,雪片似的飞,都说齐家...迟早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孤露,继续说道:“咱们王爷…那时还是镇北王世子,他虽已收文逸为徒,却看不得老王爷被那些刀笔吏指着脊梁骨骂,看着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一层层堆上来…王爷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他受不了这个。他没法像老王爷那样横眉冷对千夫指,他只觉得憋屈,透不过气的憋屈。所以,他只想躲开...躲得远远的...” 沈安若的眉头猛得竖起,“就算他要远离纷争,远离朝廷,也不能将文逸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宫中吧?!” 墨影带着一种不忍回顾的疲惫,无力道:“王爷的确不该丢下文逸...可,王爷那几年也不好过,根本就没人懂得他是如何度过的...” 沈安若,冷冷一笑,“秦楼楚馆,丝竹管弦,醉生梦死,你们王爷哪有半点不好过?一手捧红柳霖霖,整日饮着“天霖醉”,真是好不快活呀!” 孤露忙解释道:“不,王妃,你误会王爷了。暂不说,王爷和柳姑娘之间始终都是清清白白,就只说王爷本该意气风发、承继父志,还是先帝极其宠爱的齐麟世子,却被无形的重压碾碎了脊梁,在温柔乡里麻痹自己,一点点消磨掉眼中的锐气,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沈安若连连摆手,厌恶极了,她根本就听不下去,“得了...我们就不说齐麟,他一个大男人还活不成了?在本妃看来,他就是无病呻吟!” “二皇子呢?也就是当今圣上萧文景呢?他又是如何和齐麟、赵瑾睿成为景都城内有名的纨绔的?” 孤露,回道:“就因王爷那几年,几乎住在了秦楼楚馆中,整个人都变了...宫里头的二皇子萧文景也就没了约束。” “他本就是个心思活络的人,眼见着王爷成了景都城里最逍遥的纨绔头子,出入风月,呼朋引伴,好不风光。他那颗心,哪里还能收得住?便也整日追在王爷身后,鞍前马后。” 沈安若的身子已在发颤,双手握拳,整个人都绷得紧紧。 无论是萧文逸独守冷宫也好,还是齐麟和萧文景整日花天酒地也罢,单拎出任何一件事都不值得震怒。只因,萧文逸有萧文逸的可怜之处,齐麟和萧文景也自有可悲之处。 然,若是将这三人的处境融为一幅图景上,那可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了。 ——萧文逸那独坐栖梧宫梧桐树下的孤零零的身影... ——秦楼楚馆中的齐麟醉眼迷离、萧文景意气飞扬,身边再簇拥着趋炎附势的浪荡子... ——对比一旦形成,又怎能不让人骂娘? “整日流连秦楼楚馆,不肯出来的,恐怕还有赵太师家的独苗——瑾睿公子吧?”沈安若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乎荒谬的讽刺,“这三人最终也成了景都城内最招摇、最跋扈,也是最无所事事的三大纨绔,不是吗?” 墨影,弱弱道:“确切地说,最先去秦楼楚馆的应是瑾睿公子。咱们王爷也是由瑾睿公子带进秦楼楚馆的,刚开始只为散心解闷...后来,再加上二皇子萧文景后,他们三人就成了整日斗鸡走马,一掷千金,眠花宿柳的主...王爷自然是领头羊,因为朝堂上下没人敢惹;瑾睿公子是急先锋,赵府三百府兵那是随喊随到;二皇子嘛比较内敛,常将心思深藏,却也没少摇旗呐喊、煽风点火...” “也正是那段时间,王爷他整颗心都被外头的虚妄填满了,被那些阿谀奉承蒙住了眼,被酒色掏空了神。他几乎忘了宫里还有文逸这么一个孩子,更忘了他是文逸的师父...而,在小文逸眼里,他一直都是唯一的光亮...” ——原来如此! 萧文逸身上那深入骨髓的“惨败感”,其根源不仅仅在于冰冷的宫墙,失去母亲的孤苦,兄长的冷漠遗弃。 更在于那个他视作唯一依靠、如师如父的人!而那人就是齐麟!如今要靠一场假死,深远布局的齐麟! ——齐麟本该为他撑起一片天、挡去风雨寒霜! ——在他最需要庇护、最需要引导、最需要一丝温暖来对抗整个宫廷的冰冷和遗弃时,齐麟却选择了转身逃离,一头扎进更喧嚣、更迷幻、更能麻痹痛苦的秦楼楚馆里! 齐麟带着另一个皇子萧文景在红尘里肆意挥霍,却任由那个叫他“师父”的孩子,在深宫的角落独自凋零! 齐麟的逃避,齐麟的沉沦,齐麟对萧文景的纵容…这一切,都成了压在萧文逸身上最沉重、也最讽刺的巨石。 他不仅被血缘至亲抛弃,更被他精神上的父亲遗忘了... ——栖梧宫内,梧桐树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文逸的眼中逐渐失去着光亮,直到彻底熄灭,完全死寂。 沈安若再次攥紧了拳头,这一次是带着最清晰的刺痛。 而,这刺痛却远不及她此刻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她终于看清了那“惨败感”最完整的、最血淋淋的拼图。每一块,都浸透了背叛、遗弃和无尽的孤独。 夜风无声地穿过庭院,吹得窗外风铃微微响动,似在发出着悲鸣,也似在呐喊着不公... 突然,沈安若突然眸光一亮,整个身子仿佛也刹那间松懈了下来。 她赫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环节,且还是一个更能加剧萧文逸身上那“惨败感”的环节——那便是萧文景。 ——他萧文景都成纨绔了,又怎能坐上九五之尊呢? ——就算萧文景现在已坐稳了皇位,可先帝尚在时,众朝臣应该更看好大皇子萧文轩才对。 这些疑问看似无用,实则大有玄机。 沈安若当然知道正因为大皇子萧文轩同先帝一起死在了紫宸殿中,才给了二皇子萧文景继承皇位的机会。 可这里面最大的逻辑漏洞就在于为何只能是萧文景呢? ——难道,萧文逸不行吗? ——就算再不济齐麟也行啊...即便,齐麟也成了纨绔,可他毕竟曾被先帝极其看重,他打小就帮着先帝处理军国大事,可谓是最佳人选呀... ——更可疑的是,朝中的那些老臣又怎会不知让萧文逸继位的好处呢?暂不说,萧文逸年幼,足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单说那些世家门阀也绝不会放过壮大势力的机会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萧文轩...大皇子萧文轩是个怎样的人?本妃是想问...德妃死后,大皇子萧文轩都做了什么?” 墨影和孤露茫然互看,压根就不明白沈安若为何会急转话锋,突得言出这一语。 墨影迟疑了片刻,柔声试探道:“那时,大皇子萧文轩和二皇子萧文景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大皇子们忙着笼络朝臣,且先后纳了两位侧妾;二皇子萧文景则是整日随在咱们王爷身后,可谓是寸步不离,日日都待在秦楼楚馆中...” 她见沈安若未打断自己的话,且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德妃死后不久,老王爷齐烈便被朝臣弹劾,大皇子萧文轩自然看得明白,深知老王爷在朝中根基深,威望重,弹劾虽多,却也动摇不了根本。但,大皇子却借机拉拢了不少根基尚浅、能在风口浪尖上推波助澜的‘新贵’...” “我之所以要提这些,全因王爷曾让属下私下调查过弹劾老王爷的都有哪些人。属下经过再三确认后,发现弹劾老王爷的正是那些新贵。所谓新贵,也就是新兴的权贵,为首的乃是兵部尚书谢安亭和枢密院副使程定桓。” 沈安若,低吟道:“兵部尚书谢安亭...枢密院副使程定桓...” “本妃为何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字,兵部尚书不是郭缮之吗?” 墨影,摇头道:“属下所说的乃是老兵部尚书,当时郭缮之还是兵部侍郎...” 沈安若沉寂了良久,似在沉思着什么,“兵部...枢密院...枢密院乃是最高军事领导机构,兵部则是处理人事和后勤事务的辅助机构,他们的确有理由将老王爷视为眼中钉...大皇子萧文轩也的确有利用他们弹劾老王爷的由头...” “只要老王爷失了势,那还是世子的齐麟也便无了争夺皇位的机会。可萧文轩又明知无法撼动老王爷,却依旧要这般做...要说他最成功的地方,也便是使齐麟不得不远离朝堂,选择明哲保身...” 墨影,点头,“王爷那时想保的也是老王爷和顾侯爷,所以,才选择不问朝事,走入了秦楼楚馆中。而,大皇子萧文轩也绝非简单的拉拢,他先后迎娶了老兵部尚书谢安亭和枢密院副使程定桓的嫡次女。不选嫡长女,只选嫡次女的原因,想来也是大皇子已有了正妃吧...” “想当年,老兵部尚书谢安亭在朝堂上弹劾起老王爷那是一个笔锋如刀、从不留情...没过多久,他的嫡次女就成了大皇子的侧妃;枢密院副使程定桓素有‘铁嘴’之称,前脚还在朝会上慷慨激昂,痛陈藩镇之祸,后脚…他视若珍宝的幼女,就抬进了大皇子府的侧门。” 沈安若,道:“皇子侧妃...倒也没辱没他们的女儿,也将朝堂上最锋利的几把“刀”,纳入了自己的囊中。这可不是什么儿女情长,这是赤裸裸的权力结盟与利益交换。不知,这两位侧妃如今过得怎么样...本妃觉得,应该绝不好。” “已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墨影,说,“她们两人早已随正妃一起为大皇子殉了葬...” “据说,殉葬是她们自己请的旨,应是觉得当今圣上萧文景不会留生路给她们吧...” 沈安若微微摇头道:“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萧文轩应该是个心思深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他在拉拢新贵的同时,朝中的老臣也应对二皇子萧文景的纨绔作风失望透顶了...他本已稳操胜算,完全可以独享皇位的,可为何到最后会输得一败涂地呢?” 孤露,突然道:“这就与老王爷弑君谋反一案有关了,此案虽尚无真相,可目前普遍认为是大皇子萧文轩想要尽早继位,就趁着先帝病重,生出了杀心。” “不...”沈安若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萧文轩绝没有弑君的理由...那时他已然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还有,那些拥护他成为下一任帝王的大臣,又怎么看不明白这般浅显的道理呢...就算他已殒命,那些大臣也不该支持萧文景继位呀...这其中是否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7章 暴揍汉王 很多事就是这样,往往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世间疾苦,应有一大半都来源于没能解决掉最初的问题。 总以为有捷径,总觉得能绕开,却不晓千回百转皆是虚妄。 若非揪着一事不放,又会陷入身在局中的茫然,仍是一场虚耗。 或许,人生注定兜兜转转一场空,本就处处迷雾,又常被家庭困陷,亲人困扰。 有人说,修行很难——父母妻儿皆是牵绊,既有牵绊就逃不出世俗的牢笼,有人选择为子女而活,更多人则是勉强维持生计和表面上的和睦。 事实上,很多问题并非人们不想解决,反倒是无暇面对,倍感无力。 假如,齐麟不是齐麟,只是一个景都纨绔,那他多半也会选择放下。 他当然不会忘记父母的大仇,可身为普通人怕是连查明真相的条件都没有,还极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 这也不难理解,单是地方上的县老爷就是一堵越不过的墙,县老爷之上又是数不尽的大人物。 只依靠个人力量,必然寸步难行。 ——所谓小世界有小世界的生活,有些事既发生了,就一定逃脱不掉现有的圈子和人脉。生活在小城镇的普通人,就算捅破了天也最多惹得是县老爷,因为再往上的大人物也不会出现在小城镇中。 ——所以,这世上也便有了另一句话——所有的困难都是在帮助你成长,若这困难你压根就解决不了,那老天也绝不会安排在你身上。 要说这句话是毒鸡汤吧,还真有些成分在;可要说这话过于虚假吧,还真不是,实际上也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那么,倘若一个小城镇的普通人直接惹到了景都皇城的权贵,又该如何解呢? ——莫急,同样能解,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好的机缘。 换句话说,对于跳跃阶层这事,通常是分两种情况的,第一种是不懈努力、一步一个台阶;第二种是被命运推动、牵引,不得不向某个圈子或某个阶层靠近。 前者是人为,后者是天定;甭管人为,还是天定,最终都会到达现有的位置上。 在现实生活中,不少人会在钝痛无助下失去所有,也有人在不经意间失去了挚爱和儿女,这些人也会出现两种极端,一是执着寻找,二是就此沉沦。 然,执着寻找者不见得如意,就此沉沦者也不见得活不了。 人生,玄妙就玄妙在永远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因无常而变得有趣,因无常而变得精彩,因无常而变得痛不欲生。 其中有惊喜,有失而复得,亦有意想不到的新生活。 只要有无常在,人生就绝不缺少美好,也绝不缺少伤痛。 就看正在经历的人是笑着去面对,还是郁郁而终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人,亦是常被人神化和津津乐道的一类人。 那便是知因果、懂进退、晓生死,可为又不可为的通透之人。 什么意思呢? 他们身上完全没有自不量力,也完全没有艰难险阻,于他们而言,或生或死都只是一个选择。 ——可为,即可以做的事;不可为,即不可以做的事。 无论事情可不可以做,他们都会提前得知结果,就看想不想承受了。 有些人肯定就纳闷了,既然能提前知晓结果,那只要没好结果的事就压根不去做不就好了嘛,干嘛还要去想要不要承受呢? 但,若是明确告知世人,得天机者并非消灾弭祸,而是承天顺道。 想必,很多人又该觉得这是在胡扯了... ——觉得这是在胡扯的,绝对是正常人,且是世俗中再正常不过的人。 ——觉得这不是在胡扯的,且还真真切切的,那也一定是熟知华夏悠久文化的人。 其实,知与不知都没什么关系,过于通透的人并不会幸福,常犯糊涂的人也未必就活得不开心。 这里所指的通透,和聪慧、机敏无关,而是能晓天地大道的人,能略懂宇宙奥秘的人。 确切地说,人在很多时候是可以感受到“可为又不可为”的状态的,明知去了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或受到牵连,最终却还是选择那样做了。 那么,为什么明知不可为,还要挺身而出呢? 想必,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但这答案一定离不了人间真性情。 同样的道理,通透之人也必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且这理由很充分——至少不会追悔终生,更不会辱了自己的学识。 现在,独倚床榻的沈安若就想做一做明知不可为的事。 这决定她想了很久,之所以想那么久,全因要不断填补心中的顾虑。 ——说白了,就是一段自己说服自己的过程。 她打算先大闹皇宫,再脚踢圣上,最后再光明正大地带出萧文逸。 ——萧文逸才是当今圣上最大的逆鳞。 ——或许,一直以来齐麟都不过是个幌子。若,齐麟真能构成威胁,当今圣上萧文景又怎会拜齐麟为大哥呢?这本就是极其矛盾的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由此可见,萧文景一定深知齐麟的为人和志向,不仅完全掌握,还能为他所用。 这也便能解释得通,萧文景为何不待见萧文逸的原因了。 ——萧文逸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弟,按道理说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谁又会将亲人秘密幽禁在无人问津的太子府内呢? ——这不还是忌惮萧文逸随时都能出来威胁到他的皇位嘛... 沈安若既知逆鳞所在,那她就绝对能使萧文景发狂。 而,她也正是要萧文景发狂,说不定真就能逼齐麟现身。 ——女人不作,也就代表着不爱。 ——换句话说,女人不疯狂作死,那还能是女人吗?要么,赢个满彩;要么,卷铺盖回北疆,反正又死不了人,何不作上一作呢... 现在,她已在幻想着齐麟会以怎样的姿态现身了,脚踏五彩祥云大概没什么谱,纵身挥剑救妻还是大有可能的。 ——问题是她不疯上一回,也不行啊——谁让她嫁给了一位疯逼王爷呢... 随着她脑中的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帅、越来越销魂,她也含上一抹恬笑进入了梦乡。 这大概也是最利于女人入眠的方式,能振奋、满心欢喜的入睡,就绝不哭丧着脸、满是幽怨的失眠。 ——她已不得不疯,且还要比齐麟更疯... ——假如,无法比心上人更疯,那也绝震慑不住对方;假如,无法将心上人逼疯,那被逼疯的人也一定是自己。 - 暖暖的阳,柔柔的光,含着微笑的懒腰。 沈安若在床榻上欠起上身,掀开罗衾,侧身蹬上靴袜。 晨光中似有微风,她的心情极好,眸光炯炯,没半点刚睡醒的朦胧感。 昨夜,她已将今日行程排满,并要实施行动。 不过,在面对铜镜时她还是片刻呆滞,心中涌起了自己到底行不行的质疑。 对于大闹皇宫这种事,她没做过,也不敢确定能否豁得出去。 可,不疯一次,又要如何逼出齐麟,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呢? “就算疯,也得清醒着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必要把握有度。” 她在铜镜前提醒着自己,然后将整张脸扎进水盆里,似想让自己即刻到达某种状态。 待她洗漱完毕,也拿起了桌上的匕首,感受着锋芒与坚硬。 “齐麟...你一定会现身的,对吗?” ——这一问,没有答案。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把握齐麟会不会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但,她深信自己一定不会成为“弃儿”。 “孤露、墨影...” 没等踏出房门,她已迫不及待地唤出两人名字,她知道两人就在附近,两人也的确就守在房外。 “你们俩待会儿先前往京畿驻军大营挑选五百精兵,今日本妃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闹一闹那深似海的皇宫。” 孤露暗暗瞥了一眼墨影,随之低垂眉眼,双臂有意无意地微摆着... 墨影收到信号后,不禁侧眸望了下府门,稍显难为,却还是含笑道:“王妃,不如我们先用早膳吧...” “也好。”沈安若捋了捋衣袖,她一身雪白常服,身姿纤细却笔直,“待用过早膳,你们再出发也不迟。” 墨影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那个...属下和顾露已用过早膳了...”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剩下的话却已卡在喉间,脸上的笑也成了要哭的笑,万分纠结的笑。 沈安若抬眼审视,嘴巴一紧,干脆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事就说,怎么...还怕吓到本妃不成?” 墨影微微挪步,拽了拽孤露的衣袖,求助之意已浓。 孤露端肩,又连清了几下嗓子,“回禀王妃,眼下有一群人正堵在王府门前,还扬言...非要见到王妃您不可...” 沈安若微微一怔,“要见本妃?他们是一群什么人?是有百姓喊冤吗?” 孤露淡淡摇头,小声嘟囔道:“若只是百姓喊冤,那就好咯...” “什么?”沈安若紧眉诧异,“你怎能如此说呢?百姓喊冤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若不及时相见,恐会引出事端。” 孤露一脸难为道:“问题是...他们压根就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沈安若当即望向府门,“你们俩随本妃前去一看。” 然而,她刚跨出两步,便被孤露拦了下,“王妃您真要去吗?” “是!”沈安若斩钉截铁,眸光坚毅,“难道,本妃连自家府门都出不得?” 孤露垂臂端姿,一副“死就死”的样子,“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汉王萧勤带着东宫太子府的侍卫现下就在府外...” 沈安若不由睁圆了眸子,“汉王萧勤?他来我镇北王府作甚?” “说是...说是要...”孤露吞吞吐吐,结舌不断,“是要...是要...” 沈安若赫然露出怒意,“是要什么?难不成,他萧勤还要与本妃决一死战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下聘!”孤露锁眉闭眼,语速极快,仿佛要说的话不堪入耳,又不得不说似的,“萧勤说...他要下聘迎娶您,并表示丝毫不介意您之前嫁过人!” “什么玩意?!”沈安若难以置信地看着孤露,完全被震惊了,“他萧勤要娶本妃?还不介意本妃先前嫁过人?这萧勤有病吧?哪来的自信...” 她没再问下去,因为于她而言,这本就是一件荒唐至极的事。 可当府门缓缓敞开后,她还不得不信世上真有无敌普信男。 汉王萧勤身着墨灰色甲胄,负手于镇北王府前的一株山茶花旁,一侧的树影洒落着斑驳陆离的晶莹,恰好碎满了他的肩头。 整个人看上去很阳光,透着几分闲适。 只是,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就有些让人浑身不自在了,从始至终都锁死在沈安若身上,目光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欣赏。 沈安若只感一阵灼热,连忙移开眸子,乍出一脸嫌弃。 “王妃起得真早。”萧勤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踱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本王不请自来,王妃不会怪罪吧?” 沈安若心头警铃大作——看他这架势,难不成真是来下聘的? 移目间,她还真见到了聘礼,就在东宫太子府侍卫手中——山鸡野味,外加一头黑野猪。 ——这... 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面上挤出一个疏离冷淡的假笑。 萧勤却脚步一错,挡在沈安若身前,距离近得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昨日与王妃短暂邂逅,本王当晚便入了五彩斑斓的梦境,梦中的色调比虹彩还要绚烂,没有人,只有数不尽的色彩,且还不断变化着...” 沈安若微微“哦”了一声,足够漫不经心,也足够应付了事。 可,单是这似有似无的回应,已然使得萧勤心儿荡漾。 他微微俯身,目光在沈安若脸上逡巡,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探究,“王妃昨夜可曾入过与本王同样的梦境?若你我梦境相同,岂不又是一次相逢?” “相逢?”沈安若怔眸呆滞,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从小到大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搭讪方式,“哦~本妃昨日已与汉王你说过,本妃只是不经意间走到了太子府前,出于好奇便想入府瞧一瞧,本妃并不知你是那里的侍卫统领。” 她已在解释,一来不想萧勤有所误会,二来也好尽快摆脱掉萧勤。 “是吗?王妃不会也和其他女子一般都惯于口是心非吧?”萧勤的话语带着戏谑,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沈安若看穿。 沈安若心头一凛,她索性抬起下巴,迎上萧勤的目光,毫不退缩道:“汉王是吧?本妃还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这一大早就来堵本妃,是因本妃长得像你娘吗?” 萧勤骤然收敛笑意,凝视着沈安若,微微摇头道:“我父乃是先帝的亲弟弟,虽在大襄朝建立之前便战死沙场,可怎么说也该是一位亲王吧?如今,王妃拿自己比作我娘,是不是有些不妥?” 沈安若自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除了在指自己没教养和规矩外,想必还想用其爹娘的身份压自己半头。 但,沈安若毕竟已是靖朔郡王,就算萧勤的爹还在,那也是平起平坐的爵位,还真谈不上什么冒犯。 她刚想回怼,却又露出了淡淡的讥笑。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必要在萧勤身上浪费时间,更没必要为萧勤提供什么情绪价值。 索性,她话风急转,质问道:“汉王殿下身为太子府侍卫统领,职责所在,此刻不在东宫当值,却跑来我这镇北王府…莫非是擅离职守?!” 她故意将“擅离职守”几个字咬得极重,目光紧紧锁住萧勤的脸,试图捕捉他一丝一毫的异样。 萧勤似乎没料到她如此直白尖锐地反将一军,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玩味取代。 他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晨光里显得有些突兀,“王妃果然…与众不同,伶牙俐齿得很呀...” 他退后半步,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沈安若,那份灼热感更明显了。 “本王来此,自然是为了王妃。昨日,有幸目睹王妃风采,令本王印象深刻。王妃如此刚烈重情,却深陷泥潭,只得孤单度日...” 他极其微妙地顿了顿,好像在组织词汇,又好似话中有话,“本王最初听闻镇北王齐麟战死在遏摩国时,也深感惋惜。我大襄虽失一位猛将,却也多了一位女中豪杰,如王妃这般的女中豪杰不该忍受无尽的寂寥...何不,何不看看眼前人?” 他将“眼前人”三字拉得很长,就像是唱大戏最后的尾音一般,也算是彻底挑明了。 通常,男人爱慕一个女人时会先进行暗示,而拉长“眼前人”三字也正是在表露心意。 表露心意后,便会迎来可与不可的答案,他已做好了准备,且还满心期待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越是期待,他就越是心慌慌的,“小鹿乱跳”的紧张与害怕可不是只有女人有,他萧勤也难以避免。 然,沈安若却强压着心头的冷笑,假装糊涂道:“眼前人?本妃眼前有这么多人,不知汉王殿下想让本妃看哪一个呢?” 萧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欣赏;或许还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实不相瞒,本王有意迎娶你;若你答应,本王可立即上表圣上。” 沈安若胃里一阵翻涌,恶心感直冲喉头。 ——这是在表白吗?若被齐麟听到,萧勤岂不要人头落地? ——这萧勤是疯了吧?敢如此打直球,还真是一个莽夫。 她嗤笑出声,“汉王殿下还真是令人作呕呀...本妃觉得你还是快点回太子府吧,免得圣上得知你擅离职守,非要治罪于你可就不好了。” 她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萧勤。 果然,萧勤脸上的那点笑意已彻底消失,眼神也瞬间阴沉下来,隐隐透出着武将的戾气。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沈安若的手臂。 沈安若早有防备,脚步一错,灵巧地避开,同时袖中匕首滑入手心,虽未出鞘,冰冷的触感却给了她一丝支撑。 “殿下自重!”她厉声喝道,声音清冽,带着决绝,“镇北王府可不是太子府,容不得你在此放肆!你若再纠缠,休怪本妃不念情面!” 萧勤的脸色一黑,手筋暴起,显然已被沈安若的强硬激怒。 他死死盯着沈安若,眼中怒火翻腾,“好好好...好一个沈安若!好一个镇北王妃!” 他怒极反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本王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还能撑到几时!齐麟都死了,而你也不过就是一个嫁过人的女人罢了,还真以为自己能支撑住整个齐家吗?” “本王这可是在救你呀!你难道感觉不到吗?当然,本王救你也是完全看在你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份上,否则,本王又岂会屈尊降贵!?” 他猛地一拂袖,带着雷霆之怒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踏碎着府前晨光。 镇北王府的下人们各个噤若寒蝉,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安若,好似在等着什么... 沈安若缓缓握紧了拳头,她真不想和萧勤一般见识,又脏手又污眼的。 可她却又突得萌生出了一个念头,一个必须将萧勤打残的念头。 “孤露、墨影,拦下他!本妃今日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 ——得!她本意也是要大闹皇宫的,此刻将满腔怒火都施展在萧勤身上,反倒更安稳,更无需顾虑性命之忧了。 ——既要教训萧勤,那就直接废掉这个人好了,最好能震惊整个景都皇城,闹得天下皆知。 ——如此,齐麟也必能得知她今日所受的屈辱。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8章 奇耻大辱 现在,萧勤已无力叫喊,堂堂汉王也真成了“汗王”。 “汗”自然也是汗颜的汗,两腚都展露无遗了,还真就没反抗的必要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更怀疑此处到底还是不是景都皇城,甚至在不断质疑着自己的身份——他还是先帝册封的那个汉王吗? 镇北王府前的人群还在涌动,如海浪、如麦浪;尽管,他们都知晓已无法再前进一步,却还是前挺着身子、杠着肩。 试问,谁又想错过镇北王妃发飙的一幕呢? 以至于,后来的人只能在后面不停跳着,站在高处的人也皆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点滴细节。 于一些百姓而言,能数清汉王身上有几颗痣,都将会成为日后的谈资。 汉王萧勤却只想保下最后的颜面,用钢铁身躯硬生生地接下沈安若所有的“无理取闹”。 还别说,沈安若的确有些得理不饶人,她已再次下令鞭打萧勤,所抽打也是那最敏感的部分。 如此操作,百姓当然乐开了颜,且还是那种前俯后仰的大笑。 没人询问汉王犯了个错,就好似汉王本就该受罚,就算沈安若再过分也都是对的。 这绝不同于欺辱弱小,因为欺负弱者,总能引来同情和愤怒。 汉王绝不是弱者,百姓也绝不敢将他视为弱者。 既不是弱者,那也就不会有任何愤慨和不忿,只能是一片喝彩,此起彼伏。 这段时间挺长的,长到身为皇城司正使的赵瑾睿都闻讯赶来了,他好不容易命手下拨开人群,却也在看到萧勤不堪的一面后,赫然怔了住。 他又怎敢想堂堂汉王居然会被人按压在长凳上被鞭打呢? 问题是,用的还不是鞭子,而是随手可取的柳条。 柳条当然不止一根,一根柳条也挥不出力度,而是由五、六根柳条挤成。 再一看太子府的侍卫,皆在萧勤四周站着,那是各个捂眼叹息,尽显无措。 想来也是,普天之下谁又能敌得过镇北军呢? 别说眼下只有五百镇北军将士了,就算只来十人,也能与百名禁军一战。 “那个...”赵瑾睿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得开口呀,不开口也不像回事不是;可面对这种情况,他又要如何开口呢... 还好,他看到了柳霖霖,既见到亲娘子,那也就能先问出个究竟了。 他左右摆身,用肩膀硬生生地杠出了人群,默默地来到柳霖霖身侧一站,嘴没怎么张,声音却已出,“霖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他的声音像是腹语,极微极小,又听不清。 然,柳霖霖反倒丝毫不嫌弃,自若道:“阿睿,你可知萧勤错在了何处?” 赵瑾睿片刻呆滞,眸中似也无了神采,一副茫然的样子,“不是...即便,汉王再有错,那也是汉王呀...大嫂何故如此呢?” 柳霖霖淡淡一笑,“萧勤错在打骨子里看不起女人,他应是觉得天底下的女人都一个样,都需要依靠男人才能生存,也都需要夫家才能扬眉吐气。” 是的,她并没有回应赵瑾睿的问题,反倒延续着自己方才的话。 “可他也不想想为何全天下的女人都会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其原因不还是因为女子不得入朝为官,不得抛头露面,更无法肆意洒脱嘛。” “倘若,将这压死人的世俗规矩都强加到你们男人身上,你们男人还真未必能有我们女人活得好...” 赵瑾睿支支吾吾着,半天才吐出了半句话,“霖儿,我不是想和你说这些的,我是想说...” 后半句,他应是没机会说出来了,因为柳霖霖已看向了他,这可不是简单的看,反倒更像是神佛在俯视众人,“但,安若可不是寻常女子,她已然突破了世俗对女人的种种限制。就现下而言,在整个大襄朝仅次于圣上的唯有安若。安若都已成为靖朔郡王了,还能迎来萧勤的折辱...阿睿你说,这萧勤该不该死?” 赵瑾睿好似没来及反应,却也渐露惊愕,“霖儿...你是说,萧勤对大嫂多有诋毁吗?” “不...”柳霖霖,微微一笑,“现在已不是诋毁不诋毁的事了,也不是深究事情的起因问题了,而是,安若明明在做着倒反天罡的事,却能得到百姓声声叫好。” “阿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女人也能成为人们心中的强者和正义之士,亦能站到道德和权力的巅峰。” “或许,这世间的规则是该变一变了...想要改变现有的规则,并不是要唤醒每一位女性,而是先要想办法使每位女性从骨子里自信起来,从安若身上读懂何为真正的自强不息。” 赵瑾睿已无言以对,他有过短暂深思,却又很快皱紧了眉头,“霖儿,你可不要冲动行事,上千年的规则可不是你和大嫂想改变就能改变的,男人也断无可能让你们女人称雄,这压根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说的很急迫,言语中也满是关切;显然,他觉得柳霖霖疯了,且还疯的随时都能做出出格的事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不得不敲醒柳霖霖,这是他的责任,亦是他保全自己妻子的方式。 柳霖霖沉沉一笑,没出声,却带着阴沉和讥诮,“其实,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我也并不比你早来多久,但,我只需看一眼围观百姓的反应和喝彩声,便已知安若日后已再无输的机会了...能入人心者,不是大贤,就是云水孤鸿。这类人已然跳出世俗规则,非阿猫阿狗可以撼动,就连当今圣上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慎言!”赵瑾睿当即喝停柳霖霖,“霖儿,今日之事只是偶然,并非常有。大嫂之所以深得民心,全凭赫赫战功和齐家的荣耀,切不可没了方寸。” “在百姓看来,大嫂无论是身份还是威望都要远超萧勤,何况萧勤此刻出现在镇北王府前本就不该。我们暂不论萧勤是否对大嫂出言不逊,就以大嫂的声望来说,百姓自然也会站在大嫂这一边。” “可,霖儿...你未必可行...”他顿了顿,已感言语过重,身为丈夫也断不该打压自己的妻子,但,如果暂时打压能救命,他还真要实话实说一次,“倘若,将大嫂换做你,将镇北军换做我们赵府的府兵,你当真觉得还能出现眼前的结果吗?” 柳霖霖再次凝向赵瑾睿,眸光坚毅,且带着十足的肯定,“能,假如换做是我,结果定是一样的。我柳霖霖并非什么巾帼英雄,也非贞洁烈女,不过我确有护好自己的能力。即便是汉王萧勤,也休想在我柳霖霖面前讨到半分便宜。” “阿睿,我之所以如此说,并不是我柳霖霖不知天高地厚,而是因为我深知这背后的规则。今日之事,圣上是不会说什么的,顶多安抚一下汉王也就没事了。正因,我知晓这一结局,所以,我便敢断定,圣上同样不会因为汉王而开罪于我们赵府。” “阿睿,这已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的,早已变成了权衡利弊的选择。只是...” 赵瑾睿,脱口道:“只是什么?” 柳霖霖耐人寻味地柔柔一笑,“只是,圣上会选择压下此事,某人却绝不会...” “某人?”赵瑾睿心跳骤然加快,不住地眨着眼,“你是说...是说大哥?” 柳霖霖回正眸子看向萧勤,低声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萧勤已命不久矣...” 赵瑾睿被柳霖霖那句“萧勤已命不久矣”惊得心头一颤,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想斥责妻子妄言,可话到嘴边,对上柳霖霖那双洞悉一切、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眸,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知道柳霖霖,她从不无的放矢,更不会在生死之事上戏言。 “大哥他…当真会…”赵瑾睿的声音干涩且生硬。 柳霖霖没有回答,目光依旧锁在王府门前那场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刑罚”上。 孤露手中的柳条束已然沾上了点点暗红,每一次挥下,都带起萧勤压抑不住的闷哼和身体无法控制的抽搐。 那身墨灰色甲胄已然无光,萧勤的汗水和屈辱正一点点的与血渍混在一起。 ——这哪里还有半分汉王的威仪?活脱脱的像个被剥光了示众的囚徒。 ——当一个人的尊严被当众碾碎,活着于他而言,或许已比死更痛苦。 ——他不可能不恨沈安若,他也一定会找机会让沈安若百倍、千倍偿还。 或许,这才是他必死的原因吧... 柳霖霖,缓慢说道:“你看萧勤的眼神,那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绝望和空洞。人们总以为绝望会是终点,其实不然,绝望才是真正的开始...” 赵瑾睿,低吟着,“绝望才是真正的开始...霖儿,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柳霖霖含笑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有时起点,恰又是终点...” 赵瑾睿虽没具体理解,却也逐渐确定萧勤应是真的活不了了... 他索性极其天真地反问了一句,“假如...假如萧勤能咽下这口气,并能反过来向大嫂道歉...那会不会迎来转机?” 柳霖霖不可思议地看了赵瑾睿一眼,“阿睿能想到这一点,就已能证明这段时间成长了不少。只可惜,韩信甘愿受胯下之辱这种事,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这世间也只有一个韩信...” 赵瑾睿缓叹,“在来的途中我倒也听了些百姓议论...说实在的,单是汉王想娶大嫂这事,真没必要丢了性命。汉王应是的确说出了诋毁之语,若被大嫂拒绝后,极有礼数地退身而去,倒也没这一劫了...” “不,汉王自打离开东宫太子府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必死无疑...”墨影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背后传出,“王妃正是知晓了这一点,才觉得应让汉王死得更有价值些...” 赵瑾睿和柳霖霖几乎同时回眸,他俩还真不得不佩服墨影的轻功,竟让人毫不察觉。 赵瑾睿率先开口道:“墨影姑娘,你说这些是何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墨影,淡淡一笑,“事到如今,我也就不隐瞒二位了...不然,你们还以为我们王妃心思歹毒,非要汉王的命呢...” “行踪一直成谜的先帝第三子就被当今圣上幽禁在东宫太子府中...” 柳霖霖瞪圆了眸子,无言。 赵瑾睿听后,整个人都傻掉了,瞠目结舌道:“你说的...说的可是...萧文逸?” 墨影点头,“汉王擅离职守,且还带着东宫侍卫来了这里,你们觉得萧文逸还会好好的留在太子府中吗?” 柳霖霖赫然觉醒道:“齐麟...不,是镇北王...此刻,镇北王必定已救出了萧文逸...” 墨影再次点头,“其实,萧文逸随时都能被救出,只是一直缺少一个由头,外加当今圣上也并无取其性命的意思,所以,也就拖到了今日。而如今,汉王萧勤倒是给足了条件,活生生的成了替罪羊,他作为东宫太子府侍卫统领断不该因一时私欲触碰圣上的逆鳞呀...” 赵瑾睿和柳霖霖互看了一眼,似也全然明了,只是想到萧勤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真有些替萧勤感到不值。 “好了,安若...”柳霖霖同情之心已浓,她主动来到沈安若身边,眸中已无了光,“到此为止吧,有些人终究会被困在迷雾里,却会将更多恨意无知地强加到你身上...” 沈安若没有说话,她平静如水,冰冷异常。 她在抬手示意孤露结束鞭打时,甚至没再看瘫在长凳上气息奄奄、眼神涣散的萧勤一眼,仿佛那已是一堆无关紧要的烂肉。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呆若木鸡、面如土色的太子府侍卫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人群的喧嚣,“抬走你们的主子。告诉该告诉的人,今日之事,是萧勤自取其辱。我镇北王府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诋毁践踏的。再有下次...” 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她很清楚已绝不会再有下次... 太子府的侍卫们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涌上前,七手八脚地抬起如同死尸的萧勤。 事实上,萧勤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就是不该暴露的地方暴露了,不该暴露的地方多上了几条被抽打的血痕罢了。 可这对于他而言,已然是奇耻大辱。 赵瑾睿看着被抬走的萧勤那了无生气的侧脸,又看了看镇北王府门前如标枪般挺立、气度沉凝的沈安若,最后目光落回了身旁柳霖霖那深不可测的脸上。 ——这景都的天,怕是要被几根柳条搅得天翻地覆了...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29章 天心独凛 人群疏散,如散了一场大戏,重归平静。 或许,这便是“杯莫停”的寂寥,只愿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酒喝不下,还可高歌;除了高歌,还有舞姿。 只要人不散,就不会重回孤独。 很多人害怕孤独,孤独有多可怕,想必每一人都有不同感受。 所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人想要拥有一定境界,可有了境界后,就再难寻到知音。 为知己而死,为知音而战,这绝非一时意气,而是无人能懂的苍茫。 由此可见,神佛一定孤零,帝王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 沈安若绝非神佛,也非帝王,却也深感空洞... 在镇北王府内,柳霖霖难掩振奋,尽管她知晓萧勤必死,也深知太子府是当今圣上的逆鳞,可那又怎样呢? 她只觉沈安若今日很酷,也着实为全天下女子长了脸、立了威,至此,恐所有男人都不会再敢小觑女人,特别是有权势的女人。 与其说她是在为沈安若骄傲,不如说她已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偌大的景都城,沈安若之后,也唯有她能被人们津津乐道了。 沈安若当然能看出她的心声,可越是能看出,却越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道,她要义正言辞的告知柳霖霖不可得意忘形、忘了本初? 不,那只会加深姐妹间的隔阂,拉远彼此间的距离。 她之所以不认同柳霖霖的认知,全因她目睹了百姓从围观到散场的过程后,赫然悟得一个道理。 这道理已然跳出了女人只想赢的本性心理,她也绝不会再认为女人就该与男人争一争,小事要争,大事要争,天下更要争。 分庭抗衡,虽能促使进步,却达不到天下大同的美好夙愿。 事实上什么男人、女人,其实根本就不重要,无论男人、女人都需更好的活着。 既然,都想成就大襄朝的辉煌,那不如携手共赢。 门第、出身、阶层等等,真有那般根深蒂固吗? 不,假如明了原因,就会发现那不过就是一种展示“高人一等”姿态的产物。 如此说,并不是认为修养、家教、品德不重要了,而是,不要以修养、家教、品德,甚至是血脉驱人千里之外。 离了底层人,阶层高的人还要如何耀武扬威? 正因,底层人会向阶层高的人投来羡煞的目光,才更该护好底层人才对,而不是欺压和折辱。 所以,这个世道错了,人的认知和理解也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偏差。 沈安若没理由去怪任何人,只因她无法改变大环境,也无法使每个人身边都拥有一位贤者,保持沉默或已成了唯能做的事。 沉默就代表着一种孤独,且还是不能诉说的孤独。 与其抱着这份孤独,还真不如与柳霖霖对饮起舞来得痛快。 所以啊,岑夫子、丹丘生是无法理解李白的,李白也断做不到感同身受,可这又怎么样呢?能一起饮酒歌曲,吟诗作对不就好了嘛。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故引伤悲。 除此之外,沈安若眼下迫切要做的,还有另一件事。 那便是尽可能地掌握当今圣上的动态,以及萧文逸是否真的已被齐麟救出了东宫太子府。 之前,她以为扩大萧勤对自己的折辱,使得齐麟得知萧勤欲要迎娶自己的消息后,也能激发出齐麟身为男人的本性,男人终是要扞卫尊严的,也绝不会容忍他人想娶自己妻子这种事。 然,她还是狭隘了,因为想要结束掉萧勤的性命,压根就无需齐麟出手。 当今圣上萧文景便就能代劳,从而还能使萧文景担上杀害王兄的罪名。 汉王萧勤自然也是萧文景的王兄,萧文景只要动了杀念,就必会陷入是非。 难道,这才是齐麟最终的目的吗? 沈安若不知道,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脑中也如浆糊般粘稠。 “阿睿、霖儿,孤略感身体不适,就不再久留你们了...” 柳霖霖一刻顿停茶盏,竟也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饮过茶水。 她只觉不能一直悬空着双臂,就算是饮茶,也早该放下了。 在偷瞄了一眼沈安若后,她终是淡淡一笑。 尽管,她不知沈安若为何发此一语,却也能看到沈安若脸上的冷漠与浅浅的忧郁。 在淡笑间,她有试图去理解沈安若的心绪,可唯能想到大概也是一份良善了。 ——汉王萧勤的确无辜了些,若在秦楼楚馆中,别说是诋毁、辱骂一名姑娘了,就算是要了某位姑娘的命,那也绝不会引出什么大动静来。 ——纵使沈安若是那不可侵犯的靖朔郡王,可在镇北王府前萧勤也已受到过责罚,这本应两清。即便,萧勤日后打击报复,那也属于新事端了。 ——若说真有过意不去的地方,那也是萧勤至今仍像个傻子般被蒙在鼓里,断不知大难临头、已然必死无疑。问题是,他能想到沈安若想让他死,甚至也能想到柳霖霖和赵瑾睿想让他死,却绝想不到真正要他死的却是当今圣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已缓缓起身,赵瑾睿也随着起身;她已在悄然间褪去了振奋和欢愉,逐渐成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赵瑾睿却丝毫没变,仍如像呆头鹅般向沈安若行了拜别礼。 “大嫂,那我和霖儿就回赵府了。若,大嫂有什么吩咐和需要,可直接差人来赵府传话。” 沈安若微微点头,无言。 柳霖霖却笑意更浓,虽有些尬笑的成分,但她还是朝沈安若走了两步,欢声道:“来时,我见王府院中种的青菜不错,一会儿我取些回去,也好让琛儿多食些菜汁。” 沈安若毫无神采地看向柳霖霖,“这两天琛儿还好吗?” “放心了...”柳霖霖嫣然一笑,“我会照顾好琛儿的。” 她挥了挥手,同赵瑾睿一起离去。 片刻后,沈安若不禁望向门外,她并非要找寻柳霖霖的身影,也不是要看什么景色;只想单纯地透透气,将双眸放飞出去。 镇北王府如旧,生机与气息亦如旧。 正因如旧,才能为家;若,实时变动,又怎能安身。 只可惜,物比命长。 明明思的是人,手里捧着的却是冰冷的物件。 物件无情,人们偏偏将千般情愫寄托其上;人有情,又恰恰最易错过。 所以,沈安若已想不明白了... ——难道,非要曲终人散了,再来独自追忆过往吗? ——她只觉齐麟已浪费了太多时间,两人相处的时间,一家三口依偎生活的时刻。 既知是在浪费时间,她又很理解齐麟报仇心切,那她是否也该助齐麟早些结束这一切... “墨影...若你亲自出马,可躲得过禁军耳目,做到身过无声吗?” 墨影一脸诧异地看向沈安若,弱弱道:“可。这本就是我的特长...” 沈安若顿停垂眸,似还有所顾忌,“我是在想...你能否潜入东宫太子府,我总觉今日会有事发生。” 她没再自称“孤”,也没再自称“本妃”,她不是在下令,而是在征求墨影的意见。 墨影能感受到沈安若的关切,脸上已然露出一抹恬笑,“还请王妃放心,我只需饱餐一顿,就能盯死太子府。” 立身一旁的孤露,忙道:“王妃,可需我陪同墨影同去?” 沈安若的眸光在孤露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声道:“我们大战快剑董锐那日,芸卿姐姐没能及时赶到,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对我们有所亏欠。这几日,她主动外出打探消息,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着漕帮的动向。” “霖儿已命皇城司五千察子分别守在城中各个区域,皆没再见到董锐的行踪,我猜想董锐短时间内应是不会出现了。趁着这段时间景都皇城还算安宁,你就与芸卿姐姐同查漕帮吧。” 孤露,迟疑道:“调查漕帮倒没什么难的,只是我一走,王妃身侧便无一人,这怎么能行呢?” 沈安若缓缓抬眸,再次望向门外,“按时间来算,月华她们也该到景都了...不知是否途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我在东宫太子府密道中见到文逸时,他曾替齐麟传话让我速回北疆。我倒不担心北戎人会进犯天瑙城,有素秋、星烁、晓霜和冬寂在,再加上顾念和我父帅,就算新上任的虎崖关镇边守将庞博然急于收拢兵权,也断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北疆应无忧也。” 孤露,急促道:“如今,虽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北疆和景都皇城之间根本就无法相互呼应。王妃您想让我和杜芸卿汇合,无非还是想找出北戎宰相杨楚金...我反倒觉得杨楚金定会在景都城内现身,我们没必要舍近求远,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沈安若沉寂了良久,才又缓慢地说道:“你终是放心不下我...着实埋没了你善断奇案的本事了...” 孤露淡淡一笑,“没什么埋没不埋没了,我只知道家人能守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沈安若心头一震——家人? 她的瞳孔在张缩着,身体中也骤然升腾起一股暖流,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再次看向顾露,孤露正对着她笑,她也慢慢绽出了微笑。 ——是啊,家人... ——这世间最伪善的就是血脉关系,总以为流着同根血,就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可,流着同根血,却不代表着无害和无私,很多时候也远不如外人来得贴心。 ——孤露是孤儿,又不是孤儿。她虽打小被父母遗弃,却少了血亲的烦恼与纠结,想来,亲人是需要重新被定义了,不该限制血缘关系,只需看重实实在在的真情感。 沈安若已在暖笑,这世上最温柔、最美好的暖笑,“那孤露姐姐...你就暂且留在我身边吧...”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汉王之死 浅秋的夜,静如水面,处处透着皎洁。 空气像洗过一样,星空也像洗过一样。 若能与心爱之人同坐屋檐看着星星,应是一件极其浪漫且惬意的事。 没爱人在侧也没关系,孤露已依偎在沈安若的肩头,在这不冷不热的夜空下,她们就好似儿时的玩伴般无忧、无虑;无思、无感。 看星星就是看星星,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亦无需动听的故事;只因将她们两人融入画卷中,本就是故事。 与此同时,墨影也正躺在东宫太子府的檐顶上看星星,她看星星的次数要比所有人都多,也要比所有人都频繁,但,她依旧不觉得厌,依旧看得出神。 长枪置地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她欠身撑起下巴,望着太子府侍卫纷纷跪地,一身穿黑斗篷的人影也逐渐显现。 这人气势十足,进太子府如入无人之境,身后紧随的黑衣蒙面人也各个威严健硕。 太子府侍卫应是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能让禁军放下手中长枪跪身而拜的,想必天底下也无第二个人。 ——当今圣上萧文景突现太子府,难不成真是来杀汉王萧勤的吗? 她忍不住去想,也顺势翻身,轻轻掀开了一处瓦片。 “王兄,可还安好?” 黑斗篷之人入房后,竟毫不避讳暴露身份,不仅当即发声,且在落座间后掀了风帽——果然是萧文景,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就仿佛已搭上弦的箭,虽没射出,却足以震慑。 “陛下!”汉王萧勤惊眸无措,直接从床榻上栽了下来,双脚并用爬到了萧文景身前,“陛下,臣...臣有罪呀!” “王兄,何罪之有呀?”萧文景平抚了几下裤摆,“朕可没怪罪王兄的意思...” 萧勤接连叩首,哽咽道:“今日,臣赶回太子府之时,府中侍卫已然全部毙命,文逸他...他也不知所踪了...” “哦?”萧文景嘴角微微上扬,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朕寻思着闯入太子府的歹人应不会对文逸不利吧...” “这...这...”萧勤不敢抬头,一直支支吾吾着,“这...臣就不知了...” 萧文景沉寂了片刻,随之用脚尖挑起萧勤的下颚,待两人四目相对,萧勤只感阵阵阴冷,“王兄又怎会不知呢?既然,王兄没有第一时间向朕回禀文逸失踪一事,那王兄也定是料定文逸并无性命之忧才对...王兄眼下之语,可就有些让朕犯糊涂了...” “难不成...是有人胁迫王兄?还是王兄觉得此事不会传到朕的耳中?” 萧勤连拜长呼道:“还请陛下恕罪呀~臣真不知怎会发生这种事...就连...就连太子府的近百名侍卫都...都...” 萧文景,忙道:“都什么?” 萧勤没再说话,身体却止不住发抖,期间还有偷瞥四周的细微举动。 萧文景也就此沉默,只因萧勤已点醒了他,也因他比萧勤更清楚太子府有多少侍卫。 ——按照禁军的配置,每九人为一小队,各个装备精良,甲坚枪利。东宫太子府可是有整整十小队禁军,也就是九十人。 ——谁能在无声无息间干掉九十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禁军呢?这本身就说明了袭击者的力量、手段或规模已达到了极其恐怖、超出常理的程度。 —— 就算萧勤外出带走了一个小队的禁军,可另外九个小队也不是吃素的。能在守卫森严的太子府救走萧文逸,并斩杀掉八十一名禁军...又怎么可能是偶然呢? 萧勤的身子还在发颤,眸中也乍现着缕缕惊恐,显然他正被某种可怕且未知的力量威胁着生命,已然六神无主、草木皆兵。 萧文景逐渐蹲下身子静静地观察着他,他不仅毫无察觉,双眸眨动的频率也在加剧。 萧文景突得苍白一笑,笑声持续低沉,直到萧勤惊身正眸,赫然睁圆了眸子又渐渐露出了一脸疑惑。 他当然不知萧文景在笑什么,萧文景却已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原来,萧勤从始至终所恐惧的都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八十一名禁军的死因。 ——这也是萧勤为何不上奏萧文逸已失踪的原因——八十一名禁军都留不住萧文逸,他萧勤岂不也会随时丢掉性命?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蜷缩在床榻上,太子府唯剩的九名侍卫也有七名就守在萧勤的房外。沈安若对他的羞辱早已不算什么,是否触怒龙颜也根本无关紧要,他只想活着,且还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活着... 想到这里的萧文景骤然拍了一下他,缓起身姿间,微声问道:“尸身在何处?” 萧勤猛地一怔,如同傻子般仰视着萧文景,“尸身...” 萧文景侧身狠狠甩袖,一脸嫌弃地下瞥着萧勤,“朕是问你!已死的八十一名太子府侍卫的尸身呢?!要知道,这八十一人可是朕的亲卫!” 萧勤紧绷的神情一瞬松弛,他先是长“哦”了一声,又指了指房屋的一侧,“全在房外...臣...臣已差人将他们的尸身集中在了一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萧文景收回眼眸,下颚高抬间展露着帝王霸气,“可从尸身上看出什么猫腻?” 萧勤再次支支吾吾了起来,“猫腻...没什么猫腻啊...就是各个死状惨烈...就仿佛是...是恶鬼索命...” 萧文景闻言,刚绽出的霸气刹那泄了气,他真没想到萧勤竟如此胆小没用。 他挺无奈的,无奈中还有几分懊悔——当初,他怎就看上萧勤这个废物了呢?居然还妄想萧勤能守好太子府... “也罢,朕亲自去察看!” “陛下!”萧勤一个侧扑紧紧抱住了萧文景的双腿,“陛下,臣...臣能随您一同去吗?” 萧文景猛提下摆,用力挣脱,“王兄想怎样就怎样吧!” 待盏满灯火,屋侧的八十一具尸身已展露无遗。 虽被叠层挤压着,却不难看出他们的致命伤都在脖颈处。 萧文景挥手示意随从清理了一尸体的脖颈,这才发现有两排牙印,还有被咬断脖子的痕迹。 ——首先排除掉恶鬼索命,恶鬼也是人变的,人没那么大的嘴,也就断不能用嘴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 ——要说是野兽吧,尸体脖颈处的伤痕的确能看出是拥有四颗獠牙的野兽所为。可景都皇城中又哪来的野兽呢... ——最重要的是,那得有多少头野兽呀?只见八十一具尸身,不见任何野兽的尸体,但凡能有一名侍卫空出手来,也能刺出手中长枪直捅野兽要害,救出同伴不是?这是不是也证明,野兽的数量绝不低于八十一头呢? 萧文景是越想越头疼,本就压着怒火的他,一脚踹在萧勤身上,萧勤瞬间飞身撞墙,又顺墙而下,瘫软挣扎。 他这一脚,已然暴露出他高深的武功,萧勤却没意识到这一点,只连声哽咽着,“还请陛下息怒...” 萧文景伸指连摆,眉宇已锁到极致,整张脸也气得近乎扭曲,“王兄啊王兄...朕怎就想不明白了呢,为何你一出太子府就能发生这种怪事呢?” “来来来,你告诉朕...是你学艺精湛、难逢敌手,所以,只要你在太子府,对方就不敢前来突袭?还是你本就和他们沆瀣一气、结为了同盟,故意到镇北王府前上演了一幕垂涎镇北王妃美色的戏码,也好让你的同伙血洗太子府呢?” “你是有三头六臂吗?留守太子府的八十一名禁军都无一幸免,还差你萧勤和随你出去的另外九名禁军吗?!” 他这一问,确实问住了萧勤。 ——对方既能干掉八十一名禁军,那萧勤和另外九名禁军也自然不在话下。 ——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对方不想伤了萧勤,特意选了萧勤不在的时间才动的手。 可,还是解释不通呀... ——萧文逸被幽禁在东宫太子府也不是一两日了,可以说数年都相安无事;在这数年来,萧勤不可能一次都没出过太子府,为何偏偏这一次会出现问题呢? ——还有,对方如此做,且带走萧文逸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见萧勤迟迟不回应,依旧一味低吟着“陛下息怒”后,萧文景也彻底没了耐心。 他抬臂前挥,随行的禁军已将萧勤按在了墙上,“王兄,朕实在没兴趣和你一直耗下去,你有没有同伙,朕一试便知。” 他话落,转身接过随从手中的酒壶,并倒出了一杯酒。 随行的禁军见状,也如得到命令般,奋力扯开了萧勤的嘴。 萧勤“呜呜”不断,铆足全力弹腾着双腿,他似乎已意识到萧文景是有备而来,杯中酒也定是能夺走人命的毒酒。 眼见,毒酒就要到唇边,太子府四周突得窜出近百条黑影。 黑影如鬼魅,四跃如虎猫,扑面狰狞切齿,萧文景才看清竟是一群狼。 他不由退身,随行禁军也将他护在了正中,“王兄!朕倒是小瞧你了...” 他话还没说完,狼群已再次扑上,一场人、狼厮杀在所难免,萧文景也夺下身侧禁军手中长枪,连连刺出。 突然,一袭白影飘过,立身于太子府之巅,在皎月的衬托下如仙子降凡,飘逸魅惑。 她仿佛没穿鞋袜,又仿佛是在漫舞;她缓缓迈着步伐,眼眸迎月,说不出的不凡。 她的出现使得狼群更加躁动,攻势凶猛,犹如注入了神力。 萧文景无暇他顾,虽多次抬望,却不敢丝毫停止挥出枪身。 银光铺满屋顶,女子雪白的衣裙透着粼粼晶莹,那晶莹超越了月色,也使得月色逊色。 她依然在缓步行动,身前却是屋檐的尽头。 她赫然坠落,如一片叶子般来到了萧勤身前... ——不,她比叶子还要轻盈,只因叶子在飘落时定会不断翻转,而她却不会。 ——她单腿微抬,双臂微张,就好似本就是空气中的产物,空气会拖着她,微风也会助她去往想要到达的方向。 她微微拉长着眼眶,萧勤知道她在笑,却如何都看不清她的容貌。 一层白纱遮挡着她的容颜,美眸无垢洁净,就仿佛泉水涌出时泛起的细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已在缓缓俯身,并伸出了皙白如玉的手臂,萧勤如着了魔般也伸出了手臂;他不知如何拒绝,也忘记了如何拒绝,就好似神明在召唤他,他就该顺应神明的指引。 就在狼群飞窜间,就是数十条长枪挥舞间,女子居然拉上萧勤纵身飞起,连踏屋檐就此远去。 萧文景不想认输,身为帝王他又怎可输! 不管是上百条恶狼扑咬也好,还是出现了不知身份的女子也罢,他都要扞卫自己的威严! 他右脚踏地,顺势立起长枪,手握长枪一端,双脚重踩枪身,身体如利箭般弹了出去,并在空中接住了同时弹出的长枪。 “陛下!”数名禁军高唤,也试图飞跃而出,却被数十头恶狼即刻扑下,只听声声惨叫,便无了声息。 萧文景悬枪在侧,踏房顶连续纵身,紧追不放。 这一刻他只想赢,根本顾不得再隐藏半点武功。 没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也没人知晓是谁在暗中传艺,他竟与已飞出三十丈开外的女子旗鼓相当,这还只是轻功。 这一追便是整条天雀街,女子似乎刻意为他预留了时间,他也逐渐陶醉在自信中... 然,随后发生的事,也着实使他措手不及,他又怎能料到女子居然在空中松开了开,萧勤竟被女子断然抛弃,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他偏偏也如着了魔般只想取走萧勤的性命,就好似唯有杀死萧勤才能保全他的威严,他极力下压枪头,从空中斜刺而下,直插萧勤的胸膛。 被枪头直穿胸膛的萧勤毫无反应,周围却发出声声惊恐。 萧文景赫然觉醒间,已然为时晚矣。 ——原来,萧勤在落地之刻,已然是个死人。 ——原来,此处已是景都秦楼楚馆之最“云阙阁”门前... 众人不识帝王,指指点点,纷纷议论。 萧文景眸光茫然,多次想要开口,却尽显无措。 当他再抬眸时,女子已落于对面阁顶,身姿依旧妙曼,如梦如幻;月光依旧银白,如雾如绡... 月色朦胧,人亦飘渺。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1章 狼群之谜 繁华散场,迷醉松弛。 不少酒客已破口大骂,直指萧文景的脸,“这他娘的什么玩意?当街杀人吗?” 另一酒客猛揉几下醉眼,也逐渐眯成了一条缝,“嗨!这狗日的比老子还张狂?咋地,你这是想在我等面前立威吗?!老子不妨告诉你,就算你杀了人,也休想抢走谢好姑娘!” 第三人连拍着手,痴醉迷笑道:“有趣,果真有趣...可都这时辰了,“云阙阁”都已谢客了,你还整这一出干啥?我说这位兄台,你要立威也得在谢好姑娘献舞前不是...这深更半夜的,你瞎费什么劲呢?” 第四人,狂笑道:“烛光摇红透玉绡,暗香浮动漫蜂腰。春漪暗涌随波展,素影分光拟雪雕。来这儿的男人,除了美酒就是美人,老夫还是很理解你的心情的,但年轻人...你也不至于玩命吧?” 一个当街行凶的歹徒,竟正被一群人调侃,这场景还真是不多见。 萧文景频频愣神间也想过为何就成了这样... ——是他收敛了霸气?还是已然失了狠厉?想来,猛地觉醒发现自己在烟花繁盛处,多少有些心虚、胆怯,都心虚、胆怯了,那他手中的刀自然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再则,眼前的酒客多半有酒壮熊人胆的成分,他既无了杀意,那都是男人岂不就想多几句嘴... 可他是当今天子呀,天子又怎能被一群老酒鬼外加一群老色鬼污言秽语呢? “那个...朕只是在铲除逆臣,尔等休要出言不逊...” “铲除逆臣?”第一人已然笑得前俯后仰,再次伸指连摆,“兄台,你今晚到底饮了多少酒呀?不但敢自称“朕”,就连“铲除逆臣”的戏码都出来了,你可够可以的...” “不过,老哥我倒也能理解你...”他指了指萧勤的尸身,后仰间又打了个酒嗝,“你看...反正人都死了,你也是要偿命的,在这唯剩的几刻光景中,做次帝王,再感受下帝王铲除逆臣的魄力,也算没白活...没白活...” 萧文景还未反驳,第三人已接着说:“兄弟呀,人生苦短,无常相伴。我若是你,趁着“云阙阁”还未上锁,早就冲进去扑向谢好姑娘了。今晚你如此行事,不就是为此吗?断不能再留此处,磨磨唧唧了...” 第二人发出阵阵痴笑,还断断续续的,笑如断句,倒还挺押韵,“我虽也想成为谢好姑娘的入幕之宾,也好早些一亲芳泽。怎奈...我却连谢好姑娘的闺房都进不去,我自认没那个资格...这人啊,一时没资格,便也就一世没资格了,若等我攒够银子,想必谢好姑娘应也芳华不在了...” “所以...兄台...去吧,去找谢好姑娘吧...我不争、不气,也没资格去争、去气,只得在此预祝兄台得偿所愿,至死不归了…” 第四人摇头轻叹,“吾常笑人痴,不晓己更痴,痴痴是刺刺,刺刺又痴痴...敢问痴心人,永远是他人...永远是他人呀!” 他说完,竟洒脱转身,不忘挥手告别,“年轻人...莫等官兵来,后悔已晚矣...” ——这都一群什么人呀...不怕掂刀的,不怕死人尸,一门心思想得都是那点事,真是各个不怕死,就怕不如意呀! 萧文景在心中不断咒骂,恨不得屠了这群人,可他既已中了掳走萧勤的那女子的诡计,也断不可再横生枝节。 ——暂不管眼前的这群醉鬼都说什么,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天子的身份,眼下还是要先弄清楚掳走萧勤的那女子的身份,否则,又如何得知都有哪些阴谋。 然,当他再次抬眼之际,竟看到了无法形容的唯美画面——晶莹剔透的白纱女子之旁,又悄然立着一位身着浅碧烟罗的女子。那纱衣薄如蝉翼,在溶溶月华下近乎透明,仿佛笼着一泓初春的湖水,随着夜风轻漾,勾勒出内里曼妙朦胧的轮廓,飘飘然似刚乘风归来。 两人看似离得很近,事实上却分立不同阁巅,楼阁与楼阁之间应有十丈之余,且浅碧烟罗的女子并未闲着,已将一片状物体贴在了唇间... 片刻后,吹得仙乐起,悠悠几万里。 这乐仿佛能洞穿心灵,剔人魂魄;绝非致命之音,反倒能净化身心,使人耳目如新铸,灵台澈明,仿佛第一次真正聆听天籁,凝视这清辉世界。 再然后,素棠也从“云阙阁”走了出来,他没询问起因,只是淡淡斜了一眼萧勤的尸体,贴向萧文景道:“陛下无须担忧,我会妥善处理此事...” 他的声音很柔,比女人还要柔,也比女人还要媚。 萧文景缓缓移眸看了他一眼,由于他实在贴得太近,几乎是在附耳而语,所以,萧文景压根就无需扭动脖子。 也就在萧文景移眸间,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从后方持刀奔来,随后的还有上千禁军。 上千禁军之后,便是那方才出现在东宫太子府的上百狼群。 黑衣蒙面人和禁军自然要护萧文景,自行成圆,层层包裹。 他们的目标依旧是上百狼群,可狼群的目标却不是任何人。 显然,上百狼群是浅碧烟罗的女子召唤而来,它们已蹲身在浅碧烟罗的女子所在的楼阁之下;白纱女子没有任何动作,似含着一抹微笑,只是静静地看着浅碧烟罗的女子。 ——难道,她们识得彼此?就算不相识,必也师出同门。 萧文景忍不住去想,反倒对楼阁之巅的两位女子越发好奇。 渐渐的,浅碧烟罗的女子所吹响的乐曲已断,断得很委婉,也断得意犹未尽。 狼群却骤然起身,向四面八方窜去。 萧文景不禁慌眸退身,频繁地、极快地切换着狼群的身影,生怕再次朝他扑来,躲闪不及。 这时,素棠反倒自若地轻握上了萧文景的手,依旧细语绵长,声声透骨,“陛下,莫怕...” 是的,只是四个字——“陛下莫怕”。却不断在萧文景脑中回响,萧文景强压着内心的可怖,终于反握住了素棠的手。 大概不足三十声数的工夫,狼群已无踪。 但,当萧文景急迫抬眸,想要再次寻找两座阁楼分立的女子时,两名女子也已不见了。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2章 溯光亭思 浅波微荡,湖面洒霜。 一缕阳光突得闯入湖心,使得皎月逊色,湖景无光。 夜,不可能有骄阳,那缕阳光恰是白纱女子的身形,天地辽阔,任其翱翔。 很快,又一黑影飞过,似比白纱女子的身形更快、更迅捷,黑影一过仿佛将湖面再次点亮,湖景重回梦幻。 湖心有一亭,名为:溯光。 其名,带着追寻、流转的意味,恰合那缕如阳光般的女子划破夜色,以及黑影“点亮”湖景的逆向光芒。 白纱女子先落亭巅,黑影也在距离溯光亭三丈处映出了容颜。 ——墨影极美,一身黑衣非但未能束缚其神,反衬得她如幽昙乍现于子夜,那流转的眼波与唇畔的弧度,俱是无声的妖娆,牵引着月华为之倾斜。 黑影是墨影,白纱女子又怎能认不出墨影... 她不但认得出,还将提前藏在亭巅的一坛酒高高举起,摇晃间似还带着得意的笑。 墨影原本也是要笑的,白纱女子已清晰地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谁知一瞬骤变,最终却迎来了她的一句质问,“刚刚出现的那浅碧烟罗女子是寐女,对吗?” 白纱女子不答,只缓垂了眼眸。 墨影轻落亭檐,稳身间,追问道:“你为何不阻止她?她可是在帮萧文景?” 白纱女子依旧沉默,错落身姿间不紧不慢地揭开了酒坛泥头。 墨影神情紧绷,柳眉已皱,“今日,王妃曾问过月华等八位女将的行程,还猜测是否途中出现了什么变故...不想,还没过几个时辰,寐女竟就出现在了景都城...” “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又怎会任凭寐女胡闹呢?” 她说话间,语气已更急更快,“我可以不问王爷今夜都让你做些什么...但,我在暗处也看的真切,你先是挟走萧勤,引出萧文景,使得萧文景坐实了当众杀害萧勤的罪名;又命狼群再次发起猛攻,欲要取走萧文景的性命。” “可,寐女出现后,便吹响叶子改变了狼群的方向,且驱走了狼群...她如此做,难道不是在和你对着干吗?” ——显然,白纱女子正是妖?,这也能解释得通...景都皇城为何会出现狼群了。 ——想来,在东宫太子府地下应还有一处空间,平日里狼群定也栖息在那里。 然,她接连问出的话,皆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回应,她又如何能平复下心绪... “你为何不追?”妖?突得悠然道,“你既知身着浅碧烟罗的女子就是寐女,为何还要对我穷追不舍?” 墨影猛怔,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难道,她要坦白更愿信妖?多一些吗? ——不,她绝不能坦白,就算她心里就是这般想的,也绝不能无端怀疑寐女。 ——她选择追妖?是对的,妖?常伴齐麟左右,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妖?轻举酒坛,痛饮了几口清酒,接着说:“如果,我如你这般藏着诸多疑问,我定会追上寐女问个明白。” 墨影能看出妖?饮下的酒,乃是澄清过的佳酿。 排除掉“天霖醉”和“云上仙”后,也唯有宫中的御酒才能做出这般工艺。 ——这是不是也代表王爷就藏身在皇宫中呢? ——可问题是,眼下齐麟藏身在何处似也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寐女怎会帮敌人脱困... “妖?,我们十八位姐妹间本就互为依靠,也皆是彼此的亲人。你恐怕还不知,光寒、夜心和云镜已死在了遏摩国境内,我真的会怕...会怕寐女已然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我们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人了...真的不能再失去了...” 她几乎是在泪语,缓坐身姿间也黯淡了脸色。 妖?的眸光中仿佛也升腾起了淡淡的忧郁,她的双眸已无光,再次举起了酒坛。 这一饮,饮得时间足够长,也饮得足够痛快,似大雨倾盆,直灌而下。 “我又怎会不知光寒、夜心、云镜的死讯呢?我和王爷为此,也追查过多次,却皆无果。最后,只能寄希望于顾念身上,只是顾念...至今都未曾回过信...” “至于寐女...她一直都和月华等人待在一起,从镇西军大营到景都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和王爷也不得而知...” 墨影刚要开口,又被妖?顶了回去,“不过,我方才从寐女眼中看到了光...” “光?”墨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眉头锁到了极致,“什么光?这和光有什么关系?” ——是啊,寐女助萧文景脱困,又怎会和“光”扯上关系呢... 妖?带着半分醉意,痴痴一笑,“墨影姐姐,你可有寻到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墨影已然彻底傻眼,“这都什么和什么呀?你到底想说什么?” 妖?已笑得更痴了,痴得只能望月独诉,“墨影姐姐,你知道吗?我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光...它很美好,也很璀璨;会让人心痛,也会让人欢喜不已...只要有它在,就什么都不怕了...连死都不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之前,我并不知它是何种滋味,就算偶尔从书籍中读到过,也觉得过于拖沓和啰嗦...可如今,才算真正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体会...” 墨影已沉默。 ——从镇北王齐麟的死讯传入景都,到镇北王妃赶往西南边陲镇西军大营,再到今时今日...她已算不清究竟过了多少时日,仿佛数年,又仿佛近在眼前。 ——之所以有数年那么久,全因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无了主心骨的无助。 ——之所以会近在眼前,也全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齐麟绝不会那般轻易死去。 可,这段时间...她也着实忽略了妖?,妖?一直随在齐麟左右,期间是否也发生过众多故事和众多改变呢? 她不敢想下去,一来齐麟断不能再经受苦难,他已够苦够痛,没人知晓这段时间他是如何度过的;二来,妖?本无垢,身无垢,心更无垢,又怎能沾染半分尘埃呢... 但眼下,妖?的话已然变多了,妖?的心思也深如寒潭,只知潭水深千尺,却不知潭中几层冰。 ——那寒气已在阻隔着她们姐妹间的感应,也在阻断着往日的熟知。 此刻,妖?成了陌生人,最熟悉却又绝不熟知的陌生人。 墨影没再说话,她已意识到自己没能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也只想接着听下去。 ——是的,继续听下去...当不再了解一人的过往时,那就选择用心聆听吧,对方需要倾诉,她也需要重新熟知。 “这段日子,我都在回想很多年前顾侯曾对我说过的话...我只恨自己当时懵懂无知,未能领会话中深意...” “其实,若遵照顾侯安排,能成为王爷的侍妾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现下绝不会感到自己多余...” 妖?说着说着,双眸已在闪动着光亮,那是唯属于小女人的光亮,也是满怀憧憬的光亮。 墨影没有这种光亮,不过她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庆幸... ——女子或早或晚都会爱上一个人的,这绝非自己可以控制,也绝非不言爱便能不爱。 ——清醒的女子爱上一人后,会默默藏起,以待观察;盲目的女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也和赌无异。可,赌又分很多种,最怕明明知晓对方德行有亏,还义无反顾的那种... 有时,很多人搞不清自己是否还“年轻”,“年轻”也压根就不受年龄限制,只需自问还信不信能通过一己之力改变一人。 若信,必具备年轻人的自信;若不信,恐怕失去的也绝不止青春,还有无所畏惧的心态。 ——还好...还好妖?爱上的是齐麟,即便是后知后觉的爱也无需担心什么,只因齐麟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就看妖?敢不敢表露心声了。 ——妖?终是长大了...通常,能使女人一刻长大的,也往往从爱上一人开始。 墨影觉得这不一定是件坏事,尽管她没爱过,眸中也从未闪动过如妖?一样的光亮,但,她却很清楚,能爱上一人定是件很美好的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就凭天底下有无数女子为爱痴狂、送命,再加之话本中的诸多描绘,她也能理解一二。 然,对于活着的意义...说实在的,若非妖?今夜提及,她还真就没有想过。 若眼下去想,她这一生的意义大概就是要代顾侯继续照顾好齐麟,以及守好北疆吧... ——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形成一套自我认知,从而再转化为自我境界。 ——要说自我境界,倒也没那么复杂难懂,也绝非玄之又玄,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自我主观意识上所认为的看透和通彻,以前不敢做的事,现在敢做了;以前阻断自己行为的羞耻心和含蓄,现下也都觉得没什么了,要么完全放得开,要么淡然不争。第二种... 她微微一笑,也同妖?一般望向了皎月——她正处于第二种境界——茫然数年,终感使命。 什么意思呢? 有些人也会看淡一切,所经历的苦难和困境也一点都不会少,只是她们会在某一刻赫然觉醒到自己的使命。 ——人活一世的使命,必要去坚守、去完成的使命。 这种人定比第一种人要辛劳得多,会日日做着重复的事,也会不断加强自己的学识和本领。 她们认为自己是被上天早做安排的一群人,就该为心中的目标倾尽所有,乃至自己的生命。 在现实生活中,这两种不同境界的人挺容易区分,前者必会扩大圈子和人脉,不怕浪费时间,就怕寻不到刺激、找不到归属感;后者也定会缩小圈子,甚至不再与任何人有所往来,只一心做学问,只一心做着同一件事。 她们不会觉得厌,虽是每日都在做着同一件事,却一日比一日做得好,一天比一天认真谨慎,但,她们最终的结局又是截然不同的。 是的,第二种境界的人亦会再分出两种结局——其一,归于宗教,崇信神明,不然就会疯掉;其二,开山立派,自成一体,了然寰宇;就算不能扬名,也能自享其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其中的关键点就在于如何看待所谓的结果,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没有结果的。 非寻结果者,必会为自己找出路,这就好比一件事发生后,总要找个替罪羊,终要有个结果不可... 可本就无结果之事,又要如何寻结果? 非但极其矛盾,且还绝对能将一人逼疯,于是这世上有多数人也就信了命运和神佛一说。 ——说直白点,就是将所有原因都归结在命运和神佛身上,这不就有结果了嘛... 而,不寻结果者,并不是真的放弃寻找,反倒会认为当下已是结果。 事实上,所看到的本就是结果,寻不到结果只因本身就是结果。 ——只是不够完美,不够具体,不免让人不甘;它是残缺的,亦是自我主观意识上的结束。 倘若,再往下说,就和道家不谋而合了;通晓古今者,定能从古人身上寻到共鸣。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自古有之,并非现下才有。 ——难全之事,数千年来很多人都会遇到,当下的悲鸣和困惑也并非头一次出现。 ——就看认不认当下的结果了,如果认为结果就在眼前,那眼前就是结果;如果不认,非要追根问底、死心不可,那结果可就难料了。 这就好比人类对宇宙起源和仙境的执着一般,通过非要寻求结果的科技只会越寻越远,越寻越复杂,不仅找不到结果,反倒又会发现更多谜团。 不会有人想到,结果就在身边,就在伸手可触的地方。 也从未有人考虑过自身的限制和极限,始终秉承着眼见为实的理论,看不到就是没有,可看不到真就代表没有吗? ——这似乎没有准确答案,只要一日为人,就一日不会有答案。 所以,墨影也根本就不想寻答案,一旦想求答案,就必会在值不值和对不对上纠结徘徊。 她的前半生已然浑浑噩噩、不明方向了,她的后半生只想坚守住现下的结果,继续前行。 当她明确这一点后,便含着一抹柔笑看向了妖?,“我都来这么久了,你是不是也该请我喝口酒?” 妖?猛地一怔,又极快畅笑,“是哦~一人独饮,又怎好过两人同醉。接着...” 她率性扔出酒坛,动作潇洒飘逸。 墨影接过酒坛后,没有直接痛饮,而是将眸光停滞在了妖?的身上... ——妖?的确是变了,变得爱说爱笑,不再冷若冰霜了... ——这大概也是女子情窦初开后才会有的变化吧,懂得了用笑来掩盖,学会了用笑来表达。 ——掩盖的是心伤和钝痛,表达的也是真真切切的愉悦。 她提起酒坛,低吟半语,“你的眼光不错...王爷是个很值得去爱的人...” 她落下酒坛,又起半语,“只是以你的性格,应不见得会表露出来吧...” 妖?频频绷嘴,似笑非笑道:“都感自己多余了,又怎会表露呢...” 她的神情很难形容,大有“笑涡盛着黄连酒,一盏残灯照夜航。明知春潮终退去,犹向沙痕种月光”的意味。 墨影已不想再将酒坛抛回,因为此刻酒坛中的酒于妖?而言,已是苦液;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虽在对抗着无垠黑暗,却已知希望终会沉没。 ——一个人能清醒地意识到残酷的结局,却又想种下虚妄的余晖时,岂不也会更痛? “我反倒觉得你该表露出来,但,不是对王爷说,而是对王妃表露。” 妖?睁圆了眸子,难以思议地看着墨影,一字一字道:“对...王妃...表露...” 墨影点头,“是的,亲口告诉王妃,你爱上了王爷。” “我...”妖?急语而顿,“我又怎能这样做呢...王妃定会对我生厌的...” 墨影缓缓摇头,“还未发生之事,莫要过早下结论。至少,王爷一旦考虑纳侧妃,你必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若成了王爷的侧妃,王妃也定能宽心不少。” 妖?骤然倾身,整个人都振奋了,“墨影姐姐,你是说...你是说我还有机会,对吗?” 墨影点头承认。 她很清楚,只要王妃了解过妖?的过去和顾侯曾经的意愿,就定会应允妖?的请求的。 在昔日顾侯眼中,十几位女将各有其责,唯独妖?是个例外。 所谓例外,也属人之常情,谁让妖?最无垢呢... ——无法影响齐麟思维的女子,才是最适合成为齐麟侍妾的女子。至少,那时是这样的。 然,妖?看到墨影点头后,脸色竟又突得黯淡,不由散力垂眸,“但愿...寐女也能拥有如我同样的机会...” 墨影赫然起身,绽出一脸惊愕,似还带着几分微怒,“什么如你同样的机会?难不成,寐女也...也爱上了...” “不!寐女爱上的绝不会是王爷,只要不是王爷,她就极有可能出现性命之危!”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寐女背主 皓月悬空,清辉泼洒如银幕。 一黑一白,两道魅影凌虚竞逐。 墨影扶摇,衣袂翻飞若御风,逍遥写意,恍若谪仙游戏人间。 妖?白纱流连,身姿舒卷似惊鸿,九转回旋,每每腾挪必弄月影迷踪。 纵然,跨越景都只需十息,却仍如大海捞针,不得愿果。 就仿佛寰宇隐细微,大海觅水滴。 她们要寻的寐女不知何处来,亦不知藏于哪个方寸间。 妖?已哭,梨花带雨,月华不透。 月光无法照亮她的每一滴眼泪,她却连番抽搐,重重跌落楼阁巅。 紧绷眉眼的墨影在空中急转,瞬移身形,再现身时,臂弯已揽住妖?那薄如蝉翼的纤腰。 她看着妖?,妖?也望着她;妖?泪流不止,她也滴滴落泪。 常道人生为何物,一半无畏,一半还债,在次次遗弃中成长,在每每淡笑间承担着恶果。 人,绝非一出生就茫然无措,总有看不完的风景,数不尽的体验。 可,有了风景和体验,却不知前路为何,何为前路。 所以,请原谅默默无闻的自己,请宽恕不断背离的那个她。 凡人若能意念通达,又何故徘徊人间几十载,又何必低吟空秋悲。 “能在寐女眸中看到光,我说不出的开心...所以,我不能阻止她,也断不能浇灭她眼中的光亮...我知道这光亮对她很重要...换做我,我是会用性命去守住这份光亮的,我想...她亦如是。” “墨影姐姐,我不知这般置之不管到底对不对...但,寐女的眼中只要有了光亮,这一世就绝不算白活...至于,值不值,那都是后话...就算最后痛不欲生,也是一种格外的体会...” 妖?的话,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没有涟漪,瞬间沉没。 在墨影看来,这本就无固定答案,结果自然显得无力。 她缓缓闭眸,眼泪晶莹滴落,流淌在妖?的脸上,又急速滑落。 “阿姐能懂你话中含义...可,寐女打小就无主见,还极其在乎他人的看法。这大概也是当年顾侯选你,而不选她的原因吧...顾侯宁可王爷身边常伴的人是你,也绝不想放一个如随波浮萍般的寐女在王爷身侧...” “你虽性子野了些,又与俗世格格不入,却是王爷急需的一种状态。那时,我断无法理解这些,直到眼下我才渐渐明白顾侯昔年的良苦用心...” “妖?...你知道吗?你就仿佛代表着无心无欲的自然,风是怎样的,你就是怎样的...雨有多绵柔,你就有多安静;雨有多极端,你也便有多狂暴...你不会成为王爷的负担,因为自然本就有着一套规律;你也不会干扰到王爷的心绪,反倒心思深沉的王爷更需要时常看到你的洒脱与无垢...你,怕也早就成为王爷心中唯一的一片净土了吧...” “阿姐方才之所以会怨你,全因寐女压根就没有识人的能力。阿姐也想不出,寐女是在何时接触到的外人...按理说,她一直和月华她们待在一起,又怎么可能接触到外人呢...此人越神秘,阿姐便就越不安...阿姐甚至已能嗅到死亡的气息,这气息也足能使阿姐失去理智...” 她的声音轻得像被夜风吹散的薄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妖?的脸颊,眸中透着心疼,亦透着说不出的酸楚。 ——这世间真的会有很多苦难,没人知晓噩耗会突然降临在谁的身上。 ——她们十八位姐妹,在最开始时已被至亲抛弃过一次,好在那时年龄尚小,不知何为痛,也不知何为悲鸣。 她记得很清楚,顾侯当初在山中看到妖?和寐女时,两人都在狼窝中张着小嘴灿笑。 她们分不清狼群才是最危险,却还能依偎在狼王身上打闹。注意到顾侯靠近后,反倒张牙舞爪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环境塑人吧... 若,当年顾侯不将她们抱出狼窝,她们现下是否也能在山间无忧无虑... 倘若,顾侯没有高深的武艺,不敌狼群和她们两姐妹,是否也早已死在了郊外... 墨影的身子已在发颤,每个神经都在发颤,期间咽下的口水也像是吞下了一把冰凌,刺得五脏六腑都蜷缩了起来。 此刻,蹲身在楼阁之巅的她,黑衣几乎融进夜色,唯有那双紧盯着妖?的眼,亮得灼人。 她已无了任何愤怒,也静如皎月,正照亮着妖?。 突然,她突然扶起妖?,也一瞬起身。 这两个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进行,站直身子的她却在皎月寒光下展露着锐利和坚毅。 尽管,她的双眸还在颤动;尽管,她的双手也在抖动;尽管,她已用牙齿咬紧了下唇,但,她终是回到了自己该有的状态——她是墨影,墨影就该是墨影。 “妖?...事到如今,阿姐必须要见见王爷...只因,寐女极有可能已背离的王爷...” 妖?赫然惊眸,她先是含泪扒了扒墨影的下摆,又轻柔地散去所有力气,呆眸侧斜,全然无光。 墨影见状,强忍着心中的钝痛,再次狠厉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是绝不允许一切足能威胁到王爷的人和事存在的,这是我们的使命,亦是我们此生最大的意义!” 两滴眼泪从她的脸颊上刹那滑落,就在她声落之刻,也在她心碎之时。 只可惜,这次她的眼泪并没有滴落在妖?的脸上,妖?感受不到两滴眼泪的温度,更感受不到她的心早已痛无可痛。 她多想再去拥抱妖?一次,什么都不想,只是紧紧地相拥。 她好怀念妖?身上的温度,那温度不冷不热,让人极其舒服。 然,她更怀念的却是昔日十八位姐妹嬉戏打闹的场景,她们就那样闹腾着,谁也不服谁,谁又绝不想真伤到谁。 十八位姐妹,各有擅长,达到专精之时,也是她们成为北疆十八女将之刻。 直到现在,她们十八人都没有分出过胜负;其中原由,想来也是不言而喻的。 “好...”妖?缓缓撑起双臂,踉跄间站起了身子,她双眸依旧无光,似无了三魂七魄,“我这就带阿姐去见王爷...”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狂语诛心 现在,萧文景的目光,正如蛛网般粘在浅碧烟罗的女子身上,久久未移。 久到素棠已为他接连斟满过十几次酒,每一次素棠都会轻唤一声“陛下”,而他却每每一饮而尽,不曾移动半分眸子。 显然,他对身着浅碧烟罗的女子很感兴趣,此女子也绝非人间凡品。 ——烟罗裹挟的身段,妖娆得近乎诡谲,每一寸曲线都似暗藏锋芒。 ——更慑人的是那女子的一双眸子...寒潭深涧般幽冷,淬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直刺向帝王。 ——她像一匹绷紧了筋骨的狼,自萧文景投来第一眼,便以更凶戾的目光回敬,分毫不让。 他们皆在一间房中,此房名为“揽月轩”,不在顶楼,而在三楼。 只因,二楼的此处会遮挡部分大厅莲台的景色,而,此处却不会。 可此刻,莲台纵有百媚千娇,也成了死灰。 花魁谢好的绝色,亦早已被那浅碧烟罗女子碾作尘泥。 “你…唤何名?” 萧文景的声音带着酒意的粘稠,几番吞吐,终于挤出一句。 浅碧烟罗女子,沉默如山。 她周身的气息却更冷冽一分,仿佛空气都凝成了冰峰。 “你可愿…随朕回宫?” 萧文景向前微倾,带着帝王的威仪,并混着贪婪的试探。 浅碧烟罗女子依旧不答,她那冰若冰霜的脸似已更白。 萧文景低笑一声,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朕很好奇你的身份,对你驱使狼群的本领也很感兴趣...你能教教朕,你是如何做到的吗?” 他目光如钩,试图攫取她眼底的秘密。 浅碧烟罗女子,还是不答,却也将唇线抿得更紧,眸中幽光暴涨,如同即将扑噬的猛兽。 萧文景嘴角扯开一个近乎狷狂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森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亦属朕!朕要听人开口,便无人敢噤声!” 此话一出,浅碧烟罗女子的身形骤然前倾!不是简单的动作,而是恶狼扑食前的刹那蓄势!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意瞬间炸开,席卷雅阁! “还请陛下息怒!姑娘万万不可!” 素棠魂飞魄散,几乎是扑将过去,用整个身体隔在两人之间。 他双手不停下压着,声音因极度惊惶而变调嘶哑,对着女子频频投去哀求的目光。 浅碧烟罗女子胸膛剧烈起伏,眸中杀意如沸水翻腾,死死锁着萧文景的那张脸。 素棠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屏息凝神,如履薄冰。 终于,在素棠几乎窒息的注视下,浅碧烟罗女子那沸腾的杀意缓缓沉淀,紧绷的肩线似也松了一分。只是,那双寒潭般的眼,依旧钉在萧文景的脸上。 萧文景目睹这瞬息万变的交锋,非但不惧,反而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素棠你瞧!她急了!真真急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手指兀自点个不停,仿佛发现了绝世珍宝,“妙!妙极!素棠啊素棠,何处觅得这等尤物?绝非俗流!绝非俗流啊!” 素棠喘一口粗气,慌忙用袖口擦拭满额冷汗。 他强自镇定,重新执壶,毕恭毕敬为萧文景斟满,躬身低语,其声仍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回禀陛下…这女子是我在城外无意遇到的,我观其孤苦便带了回来...” 他斟词酌句,同时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浅碧烟罗女子,才又接着说道:“只是…带回之后,我渐觉有异。她…她似乎…无了记忆...不记得来处,更不记得归途,甚至连…自己的名姓也忘了…” 萧文景嘴角带着一抹玩味,不断翻转着酒杯,目光又重新在浅碧烟罗女子脸上逡巡。 素棠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又道:“我…见她终日沉默,如陷梦魇,便…便擅自为她取了个名儿…” 他顿了顿,随后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寐女。” ——是的,浅碧烟罗女子正是十八女将中的寐女,亦是妖?和墨影苦寻不到的姐妹。 ——没人知道素棠是否知晓她真实的身份,更没人知道她怎就和素棠搅合在了一起。 “揽月轩”内,一时之间只闻萧文景指腹摩挲酒杯壁的轻响。 素棠缓缓垂眸,也陷入了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淡淡说道:“这说来也巧,我为她取下“寐女”之名后,才忽然想起早年间一等侯顾英鸢曾收养过十八位孤女,其中一位好似就叫寐女...当然,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了,如今顾侯爷也已死了好多年了,可能我在起名时,下意识想到了这些吧...故才起了相同的名字... 萧文景骤停手中杯盏,脸色一沉,似已微怒,“顾英鸢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你怕是忘了...她可是我大哥齐麟的母妃!” 素棠颤身下跪,连连叩首道:“还请陛下恕罪,恕罪呀...” 萧文景漫不经心地斜了素棠一眼,有微微皱眉的细微动作,眸光似也带着几分疑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很清楚素棠是怎样的人——高傲、孤冷,心思深不可测;还自命不凡,是个比女人还要女人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轻易下跪呢? 眼见,素棠已与往常大相径庭,萧文景也略感不安。 ——难不成...他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上次,萧文景想强行霸占谢好,素棠为救谢好,第一次跪下了身子。 要知道,在那之前素棠从未跪过任何人,至少在他成为素棠后便就没再卑微过。 可如今...素棠说跪就跪,跪得是那般干脆、那般熟练... 萧文景深感绝不能久留,因为随时都能下跪的素棠已绝非他所熟识的素棠;既非他所熟识的素棠,那素棠也就不再是素棠。 “素棠...你可还记得,朕曾让你做过一段齐麟?” 素棠惊眸圆睁,从脚底突得升腾起一阵僵麻,直传全身,无法动弹。 他想不明白萧文景为何要提这一茬...莫不是,他说错了什么话? 没等他再想,萧文景又缓叹道:“那些年,大哥齐麟逃离了景都皇城,朕才发觉大哥才是这世上真心相待之人...还有,若非朕当年仗着是大哥的二弟,又有老镇北王齐烈的担保文书在手,朕也断无法顺利继位...” “所以呀,朕就让你冒充齐麟,朕也唤了你好多年大哥...” 他突得站起,自斟自饮了一杯,饮得极快,似带着一股狠劲,“可大哥是不会轻易下跪的...朕也从未见过大哥下跪,就连在先帝面前也没跪过...” 素棠这才意识到根源,忙道:“陛下...这已不是我第一次向您下跪了,在我的认知中,只要下跪过一次,就绝不会再有挺直腰板的机会了...” 萧文景微微侧身,意味深长地俯视着素棠,他仿佛明白素棠在说什么,“上一次,你是为了谢好...谢好整日与你朝夕相处,朕倒也能理解。可这一次...你是为了什么呢?” 他说完,朝素棠跨了一步,“难不成,这一次是怕朕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沉,阴沉阴沉的,似有几分试探,又有几分怀疑... 素棠没再急于解释,而是不快不慢地说道:“正因我知晓齐麟在陛下心中的份量,才自认为齐麟乃是陛下的逆鳞。所谓帝王逆鳞,触之即死。顾侯爷是齐麟的生母,我直呼顾侯名讳后,就已感大错特错,故才惊惶失措,只得跪身恳求陛下原谅。” 萧文景,淡淡一笑,“或许,你是对的,齐麟才是朕的逆鳞...” 可他很快又转变了话题,“素棠...大哥他...真的死在了遏摩国吗?” 素棠慌眸上望,“陛下,怎又提起这个...” 萧文景摇头柔笑,“朕总觉得大哥还活着...” 他突得收敛笑意,转瞬间又惊恐无措,就仿佛受到了威胁,随时都会头颅落地一般,“今晚接连发生的怪事,恰也印证着大哥还活着...” 他猛地蹲身,双手同一时间紧紧抓住了素棠的肩膀,“素棠...你告诉朕,普天之下除了大哥有这等手段,还能有谁?” “先是狼群...又是神鬼莫测的白纱女子...还有文逸,文逸已被人带走了!你知道吗?”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咬紧牙关说出的,他也逐渐露出了狠厉的眸光,似要将素棠生吞活剥了。 素棠颤颤巍巍地看向萧文景,一字一字回道:“我敢保证,齐麟的确死在了遏摩国境内...” 他随之又补充道:“陛下,你就没想过是那沈安若在故弄玄虚吗?她明明可以带回齐麟的尸身的,若是齐麟的尸身被带回,陛下你又怎会如此不安呢?” “我倒也能理解沈安若为何要那般做...齐麟死后,只剩她一人独撑齐家,暂不说北疆六十三万大军,就单说要在景都皇城立足,她一人便困难重重。于是,她就故意焚烧掉了齐麟的尸身,只要齐麟的尸身没有运回景都,那就会使满朝文武大臣多上一分疑虑,就算哪位大臣想要对齐家下手,也会有所顾忌不是?” 萧文景微微侧眸,若有所思;双手也逐渐松弛了下来,“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看来,是朕太小觑了大嫂,总以为她只是一介女流,竟不想暗藏着如此多的心思...” 就在素棠觉得终于可以喘口气时,萧文景又在悄然间回正了眸子,两人的眸光就那般碰撞在了一起,素棠只感闪电加身,神魂俱裂。 “素棠...你老实告诉朕,方才为何要提顾侯,又为何要提及顾侯曾收养过十八位孤女?” 素棠双眼连连眨动,显得慌乱不已,“这...这...我只是无意提及...或许,是因我在城外遇到了寐女...就想到了顾侯...” 萧文景见状,哼笑道:“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顾侯的那点事吗?你所提到的十八位女孤并不是顾侯的杀手锏,她真正的杀手锏也是她所收养的那群男孤...” “这本是极易想到的事,她既能收养女孤,又怎么可能不收养男孤呢?难道,她遇到男孤就置之不理,让其自生自灭吗?这显然是说不通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只是...”他缓缓站起身子,隔窗望月,“朕...至今都没打探到她收养的那群男孤现下的行踪...朕,甚至压根就不知那些男孤长大后都在做什么...” “至于,十八位女孤...后来也成了镇北军中的十八女将,当年大哥齐麟之所以能顺利逃出景都皇城,也全凭十八女将运筹帷幄...可...” 他冷冷一笑,“可,那弱不禁风的十八位小女子又怎会知道...若非朕有意放过大哥,她们又怎么可能将大哥带离景都呢...” 素棠慢慢起身,瞥了一眼寐女,暗示道:“陛下,今夜您说的太多了...” 萧文景下意识看向寐女,微微一笑,“朕知你身份不凡,就算你真是十八女将中的寐女,朕也不怕你听到...” “当年,朕之所以放任十八女将救走大哥,全因朕尚未登基,还需借用大哥的威名。不管怎么说,三十八万镇北军也是绝不会不认他们的世子爷的。只要大哥尚在,试问整个大襄谁又敢对朕不利呢?就算有人想谋权篡位,那也绝坐不稳龙椅...可能今日坐上,明日就会死于三十八万镇北军的铁蹄之下吧...” 他说罢,发出着低吟的颤笑,似能震裂听者的筋骨,使人不寒而栗。 寐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那并非恐惧,更像某种沉睡在骨髓深处的弦被突兀地拨动了一下。 她死盯着萧文景,眸底深处似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涟漪,快如闪电,转瞬即逝。 萧文景将寐女这细微到极致的变化尽收眼底,瞳孔骤然收缩! ——就凭寐女能操控狼群的本领,他也早该猜到眼前的女子就是顾英鸢麾下十八女将中的寐女无疑... ——他故意说出当年实情,就是要看寐女的反应,从而再确定下寐女的身份... ——可,既是十八女将中的寐女,又怎会被素棠带回“云阙阁”呢? 难道,素棠对他还有隐瞒?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章 行险侥幸 自正月初二帝亲临大相国寺焚香拜佛祈求福祉后,景都城内的大街小巷也开始热闹起来。 人们纷纷涌向寺庙,虔诚地许下自己的心愿与期望。 新的一年,又是新的开始,他们面带笑容而来,满心欢喜而归。 街道上弥漫着浓厚的喜庆氛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将整座城市装点得五彩斑斓、绚丽夺目。 而,路边的茶馆也成为了人们休息闲聊的好去处。 在这里,客人们可以品尝到香醇可口的茶水,缓解旅途的疲劳。 同时,还能邂逅久别的亲戚朋友,大家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嘘寒问暖,其乐融融。 几杯美酒下肚,三三两两的好友们便有些微醺,此时,他们不再拘泥于那些繁琐的礼节和规矩,而是手挽着手,跳起舞来。 尽管步伐踉跄,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就这样,他们在这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尽情释放自我,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轻松愉悦。 说书先生自然也不愿错过这份热闹。 只见,他们将肩上斜挎着的包袱轻轻放下,停歇在茶馆或者茶舍之中。 稍作休整后,便缓缓打开包袱,里面是他们最为熟悉的惊堂木和白折扇,除此之外,还有一块儿一尘不染的长布。 长布整体色调以灰白为主,显得素雅而庄重。 说书先生会将长布铺展在桌面上,再把惊堂木和白折扇依次摆放整齐。 一切就绪后,只听得惊堂木“啪”的一声脆响,如同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白折扇也应声展开,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就此,说书先生们那滔滔不绝的故事便如决堤之水般源源不断地从他们口中流淌而出… 在这群说书先生当中,"榆"先生备受老百姓们的喜爱与追捧。 然,今日就在他还没来得及铺开长布准备开讲之前,却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怪异行为。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画卷,然后将其高高悬挂在身后的木架子上。 接着,他用双手托起画卷底部,慢慢下滑,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画像中的主人公乃是一位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她身着一袭银灰色的铠甲,闪耀着冷冽的光芒;身旁斜靠着一柄漆黑如墨的长枪,仿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她身旁还依偎着一匹通体乌黑、雄健威武的战马。 百姓睹物思人,皆以为画像上的人正是大襄一等女侯顾英鸢,只在瞬间便掌声如潮,欢呼雀跃。 显然,百姓们对顾英鸢的故事充满了期待,尤其是那些女子和妇人们,更是显得格外兴奋。 正当大家都翘首以盼,渴望听到一段精彩绝伦的"顾侯扫贼"时,"榆"先生却出乎意料地挥动着宽大的衣袖,轻轻擦拭起了那幅画像,良久无声。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清除灰尘,毕竟画像崭新如初,墨迹鲜艳夺目。 他似乎对这幅画像极其珍视,那种爱惜之情溢于言表,同时又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敬畏之意。 在他这般举动下,原本喧闹的百姓们也迟疑下了双眸,渐渐安静。 ——顾侯的故事早已家喻户晓,虽言说过多次,可每一次也没见“榆”先生这般拖沓过。 ——莫不是,“榆”先生也想如其他说书先生那般先卖卖关子? ——可,这种“卖关子”的行为,虽常见,但,“榆”先生却从未有过。 只因,他说的书足够动听,根本无需提前“渲染”。 他所在的是一间没有名字的茶馆,却也处在景都城的繁华地段。 茶馆内有茶桌十二,外有茶桌十一,伙计是忙得不亦乐乎,只等“榆”先生拍响惊堂木。 “榆”先生的反常举动,也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只在片刻,茶馆内外便已拥挤不动。 在这种情况下,先入座的客人定也不会再有什么好的体验感。 ——被人挤扛着,且还被站立之人包围着,先入座的客人不仅比他们矮上一节,更有些呼吸不畅。 “算了算了,今日人多,“榆”先生又迟迟不开始,我还是先走吧...” “王兄,王兄...你不打算再等等吗?你来都来了,现在就走岂不扫兴?” “这都快被挤成肉泥了,早就没什么兴致了...” “唰”的一声,“榆”先生竟在这时,展开了白折扇。 众人惊目,“榆”先生却低垂眉眼,将手中的白折扇缓缓上抬,顿停在了他的脸前。 又是长久的无言,只是这次他正对着百姓,其氛围似也有些沉重。 “难道,今日“榆”先生要讲“顾侯战死”的故事?” “画像上的人,也只会是顾侯,看榆老如此神态,可能就是要讲顾侯之死吧...” “唉~没想到都过去那么久了,榆老还能如此悲怀啊...” 就在众人频频低语,纷纷议论之刻,“榆”先生也缓落了手中折扇。 众人各个瞠目惊容——“榆”先生居然在流泪,无声地流着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突然,他挽手上扬折扇,侧身单手掐腰一震,虽仍红眼含泪,却有了十足的气势。 “老朽含泪,只为顾侯...老朽含泪,却也不为顾侯...” 未等众人发问,他已放下折扇,猛地展开双臂,仰呼道:“天佑我大襄!天佑我大襄啊!我大襄竟有人继承了顾侯爷的衣钵,且还有望续上齐家的香火啊!” 一语出,众人沸,左右相望,分说起。 “嘭”的一声,“榆”先生终是提落了惊堂木,“尔等只知世子齐麟腊月归,世袭下了爵位,却不知随他同回的镇北王妃曾身着喜服,孤身灭掉了十万北戎先锋军!” “十万?我曾有幸见过镇北王妃一面,王妃婀娜身柔,又如何能灭掉十万北戎大军呢?榆老您可不要乱说啊...” “是啊,榆老...如此大事,景都城内又怎会无人传说呢?” “榆老莫不是在说笑...若,镇北王妃真灭了十万北戎大军,圣上又怎会不嘉奖呢?” “啪”的一声,惊堂木又落,“榆”先生立直腰板,道:“此消息之所以没有传开,乃是圣上想保护镇北王妃。” 他说出“圣上”两字,也拱手向上,颤摇不止,“镇北王妃沈安若一无军职,二无爵位,却只身率领三十八万镇北军突袭了北戎营帐,这本是杀头的死罪。圣上虽未提此事,却在沈安若随镇北王回景都后,便立即册封沈安若为镇北王妃,这就是圣上对镇北王妃最大的认可!” 他接着说:“诸位细想一下,堂堂镇北王妃又怎能说册封就册封呢?毕竟,上一任镇北王妃可是我们大襄的一等女侯顾英鸢啊!” “依老朽看,圣上册封沈安若为镇北王妃,并不全因她与镇北王齐麟成了亲,而是,早已肯定了她的功绩!认定了她就是能接替顾侯的人选啊!” 一百姓,问道:“榆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镇北王齐麟又是何时与沈安若成的婚啊?” “各位,莫急。还请听老朽细细讲来。镇北王妃名叫:沈安若。据说,镇北王与沈安若相识于匪寨中,镇北王救她于危难,且还凭借一杆长枪就确定下了她正是顾侯当年为其定下的妻子。” “镇北王将沈安若从匪寨救出后,便将其带到了天瑙城寻父,驻守在天瑙城中的沈天挐见到镇北王后,就提起了镇北王与沈安若之间的婚书一事,索性,镇北王与沈安若就在天瑙城中成了婚。” “成婚当日,三十八万镇北军与原五万京畿驻军皆列队在旁,其场面壮观至极,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可,谁又能想到,镇北王居然将三十八万镇北军作为聘礼,直接交出了镇北军的统帅权...至此,镇北军只遵齐烈,不遵他人的说法也得以印证,世人才知确有其事啊...” “要说起沈安若,她也是一位十足的奇女子。起初,她根本不信镇北王齐麟会将三十八万镇北军真的交在她的手上,于是,她便在成婚当日,身着喜服率领三十八万镇北军突袭了北戎先锋军大营,她不仅英勇无畏,还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灭了十万北戎先锋军啊!” “好!好!”众人喝声如雷,站身齐呼,“镇北王妃,必胜!镇北王妃,必胜!镇北王妃,必胜!” 此情此景,令人热血振奋,沈安若也在这一刻化身为了神佛,却又比神佛真实可亲。 然,谁又能想到,此刻沈安若就在其中,只是白裘裙缕白纱遮面的她,已无了画像上的霸气。 她含笑负手,悄然退离,这种早已将自己虚夸上天的故事,她也不愿再听。 ——再听下去,恐也要自惭形秽了。 她比谁都清楚,那日率领三十八万镇北军突袭北戎先锋军大营,根本就不是她的主张。 之前,她曾为此恨过齐麟,也砸伤过齐麟,一心只想为枉死的八千余兵士鸣不平。 后来,赵衍提到此事,也说清了原由,她也便不恨齐麟了,却又恨起了自己。 ——说直白点,还不是她自己没用吗? ——不然,齐麟又怎会用这种方式来磨炼她呢? 想到这里,她已渐渐收敛笑容,脑海中也莫名浮现出了齐麟那日对她说的话... 那日,她用“凌霄铁枪”挑落敌将头颅后,在惊慌失措、草木皆兵下也再难冷静下来,以至于齐麟出现后,她不仅差点伤了齐麟,且还狠狠地咬上了齐麟的肩膀。 齐麟没有挣脱,更没有责怪她,而是言出着温柔言语。 她从未听过那般温柔的言语,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沈安若…我从未想到,与你刚成婚就能看到你如此狼狈的一面,真的好真实…我的肩膀也真的好痛… ——沈安若…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你既为世子妃,往后你就有可能要面对比今日还要惨烈百倍的场面…出卖你的,可能会是你的至亲;持刀砍向你的,也可能是你最熟悉的人…你会体会到这世间最残酷的背叛,也会感受到这世间最痛最难以诉说的酸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安若…我的世子妃…我要如何回护你…又要如何做好你的夫君呢…有些路,既然选了,就不要迟疑,更不要后悔…你会逐渐成为更好的自己,极有可能还会超越我娘,成为大襄第二位女将军...沈安若,我需要你... 现下想来,那时齐麟已然道出了所有苦衷与原由。 假如,她能再聪明一些,又怎会理解不了齐麟的那些话呢? 沈安若已在痴笑摇头,又在痴笑中紧锁了眉头。 她好似知晓当下要做些什么了——齐麟的那些话应是深藏在心底的肺腑之言;可这肺腑之言,齐麟却在平日里从未展露过;她现下要做的就是能让齐麟再说出肺腑之言。 夫妻本为一体,无肺腑之言又怎算是夫妻? 究其原因,她还是太弱,从成婚以来的这段日子来看,齐麟也只是想让她活出自我,根本不打算去约束她什么。 若想破局,她就要真正做到“不畏不惧,敢想敢做”,也势必要将脸面和身段放下,否则,此局不但难破,时间一长齐麟还会形成习惯。 齐麟一旦习惯了在她面前隐瞒下所有心扉,就断然不会再袒露心声。 但,齐麟每次都只用一招便能将她制得服服帖帖的,她每每想闹、想怨之时,齐麟都会直接将她搂上床榻,她也就再难吱声了... ——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呢? ——反正,她与齐麟已是夫妻,就算她大大咧咧一些,肆无忌惮一些,甚至,出格了一些又能怎样呢? ——齐麟绝不会休了她,就算她与齐麟没有深厚的感情,齐麟也需要她的身份用来自保。 ——镇北军和沈天挐,是齐麟能活到今日的筹码...能成为筹码的,是否也算是软肋? 沈安若越思量,越是气血翻涌,没一会儿脸颊便已涨得通红... 不过,她已知道要如何对齐麟下手了——若想与齐麟并肩,就要有拿下齐麟、征服齐麟的本事,不然齐麟又怎会去重视她呢? 就在她陷入深思之时,一女子慌手慌脚地朝她走来。 突然,寒光一闪,一匕首猛然刺出,她下意识躲闪,还是被匕首划伤了腰部。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远远望去,那个刺伤她的女子早已如狡兔般飞速逃窜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她想追赶,身体的剧痛却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她痛苦地皱起眉头,紧紧捂住了腰部的伤口… 鲜血从手指间渗出来,渐渐染红了她的衣服...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7章 齐奔赵府 早朝散后,郑崇业和裴砚是交头接耳,紧随在太师赵衍身后。 赵衍的腿脚的确是慢了些,郑崇业和裴砚却比赵衍还要慢,慢如乌龟,还直晃荡。 ——两人如此怪异,想不被人看出马脚都难。 闫慎储、薛实梁、陆端衡当然能看出这里面定有事儿,他们倒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与其说郑崇业和裴砚是奔着赵衍去的,不如说是要找个借口前往赵府拜访。 ——所要拜访的也是听调不听宣的靖朔郡王沈安若。 既然,目的都这般明显了,那闫慎储、薛实梁、陆端衡三人也不是傻子,自也放慢了步伐。 赵瑾睿虽不是什么聪慧之人,但见到六部中的四位尚书和大理寺卿这般跟着他的父亲,也格外警惕了起来。 就在他想要上前阻止、一问究竟时,三司使孙然靖却拱手拜停了赵衍。 与其他几位大臣相比,这孙然靖还真是个果敢之人。 他的果敢应也多半来源于圣上的信赖,要知道三司和枢密院可是直属圣上,平日里在圣架前晃悠最多的除了左右丞相外,也便是三司使孙然靖和枢密使韩淖了。 “赵太师还请留步...下官听闻靖朔郡王一直在赵府做客,不知可否随赵太师同乘回府,下官也好拜见一下靖朔郡王。” 赵衍含笑顿眸,打量了孙然靖一番,“你们三司可是无利不起早呀,若老夫没猜错的话,你是为了原皇城司正使江晦一事吧?” 孙然靖,再拜,“赵太师真是慧眼如炬,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呀。实不相瞒,原皇城司正使江晦虽死于非命,可他在任期间的往来账目可是一直不清不楚的。眼下,靖朔郡王已然将江晦遇害案与景都贵女失踪案合办,下官便想着能否从靖朔郡王那儿请来一道恩准。” 赵衍,淡淡一笑,“理当如此。这江晦虽已身死,但,身前也是吃的朝廷俸禄。再则,皇城司也是重要机构,不说别的,就单说遍布景都城的察子支出,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呀。” 孙然靖闻言,惊惶道:“下官并非针对瑾睿公子,下官只是想...” “无碍。”赵衍当即阻断孙然靖,并拍了拍孙然靖的手背,“阿睿虽是现任皇城司正使,但若是皇城司之前的账目不清不楚,也势必会对阿睿造成影响。老夫也希望皇城司能干干净净的,至少在阿睿接任期间是干净的。” 孙然靖俯下身段,连连拱手道:“下官明白...下官定会将一个干干净净的皇城司交在瑾睿公子手上。” 赵衍缓柔一笑,“那就有劳孙大人了。” “不不不,这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孙然靖话落,还真就上了赵衍的车马。 不过,马车一到天雀街上便形成了列,随之跟上的十余辆马车各个气派不凡。 一时之间,浩浩荡荡犹如娶亲,最后皆陆续停靠在赵府府前,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慌忙。 赵衍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赵瑾睿已从第二辆马车上跃下,“父亲,还请您先行回府。” 赵衍甚是平和地看了一眼赵瑾睿,“阿睿,今日赵府的宾客大概是多了些,还是先将霖儿唤出,以免怠慢了各位宾客。” 赵瑾睿自然知晓赵衍的言外之意,说白了就是只要有柳霖霖在,赵府就出不了什么幺蛾子,“还请父亲放心,霖儿稍后便来。” 眼见赵衍步入赵府,赵瑾睿也挺直腰板,眼眸逐渐凌厉。 他打小就不畏惧任何人,不管对方是谁,在他面前也都是“弟弟”。 他只是侧眸瞥了一眼,除了户部尚书闫慎储、工部尚书薛实梁、吏部尚书陆端衡、刑部尚书郑崇业和大理寺卿裴砚外,就连枢密使韩淖与三司使孙然靖也正对他绽开着微笑。 可再仔细一看,唯有郑崇业和裴砚手捧着礼盒,想必这两人也早早做了准备。 “既然,郑大人和裴大人的礼都到了,那就先随我入府吧。” 赵瑾睿冷冷一语,又看了看后面几辆马车的装饰,“至于,你们这几个没备厚礼的人...不如将你们的马车当街卖掉,应也能值些银子。” 他没再多言,大步入府;郑崇业和裴砚惶惶不安地互看了一下,终也率先走入了赵府。 枢密使韩淖与三司使孙然靖自然看不惯赵瑾睿的行事作风,可他们也无处撒气,只能自认倒霉。 ——暂不说赵瑾睿是当今圣上的三弟,就眼下赵瑾睿已然就任皇城司正使,恐不日后就会成为圣上身边的心腹。 “韩大人...看这状况,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备上厚礼吧。我们这位瑾睿公子啊,向来执拗,倘若我们稍慢了些,瑾睿公子再改了入赵府的要求,那今日我们可都再难见到靖朔郡王了...” 孙然靖一语即落,闫慎储、薛实梁、陆端衡三人已然凑上,闫慎储阿谀赔笑道:“两位大人,要不...下官就多准备几份厚礼,也好过再让两位大人奔波不是?” 孙然靖,轻蔑一笑,“你以为靖朔郡王是什么小官小吏吗?她可是镇北王的王妃!人家什么没见过?!你与其琢磨如何替我和韩大人准备礼物,不如多琢磨琢磨待会儿如何不会死在靖朔郡王的枪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说罢,便甩袖而去;韩淖却百般无奈地直摇头,只能同行而去。 - “郡王爷...她...” 郑崇业和裴砚虽提前进了赵府,却并未如愿见到沈安若。 赵瑾睿坐姿懒散,还将一条腿搭在了身侧的茶桌上,他在饮茶,边吹边饮。 他不仅饮得极慢,且还饮得很陶醉。 已弓腰半起的郑崇业见赵瑾睿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也强堆笑容,当即转变了话题,“哦...对对对,下官为郡王爷带来了产自北疆的白玉观音,此观音晶莹剔透,雕工更显宝相慈悲。惟愿祥辉映照玉德,永佑郡王福祚绵长。” 裴砚也连忙起身,一脸柔笑道:“下官为郡王带来的也是产自北疆之物,只是与郑大人不同的是...下官带来的是三只老山参。” 赵瑾睿依旧没有理会两人,大概是他茶盏里有什么琼浆玉液,自打他端起茶盏后,便就未放下过。 郑崇业和裴砚见状,后颈猝然一凉,冷汗已细细沁了满额。 他们很清楚,若今日见不到沈安若,那接下来必也少不了麻烦。 虽说,景都贵女失踪案和他们无关,但,他们毕竟和素棠有过书信往来。 假如,沈安若找出了那些书信,届时,就算他们再如何解释,也免不了一场审问。 ——身为官员,一旦接受审问,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势必会影响官运。 ——在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狗鼻子和拜高踩低的嘴脸,最起码在接受审问期间是不会再有人愿意和他们来往了。 那咋弄?——赵瑾睿可是一个惹不起的主,从前惹不起,现下更惹不得。 郑崇业和裴砚是再三互望,脸皮都皱成了沙皮狗了,也断想不出半点办法。 索性,两人无奈坐下,心中却暗忖,就算是耗,也要耗到赵瑾睿开口不可。 然,没等赵瑾睿开口,柳霖霖却走入了正堂。 郑崇业和裴砚惊眸起身,顾不得茶水洒落,不约而同地拜道:“柳姑娘...” 这时,有意思的事也出现了,赵瑾睿不但端正了坐姿,还放下了手中茶盏,并有整理衣袖的举动。 ——这下应是有戏了...外界皆传,太师赵衍甚是看重柳霖霖这个儿媳。柳霖霖以小妾身份入赵府后,更是不到一年时间便被扶为了正室,如今早就是赵府的当家主母了。 裴砚忍不住在心中盘算,却又懊悔自己终是失了算。 ——为何就没为柳霖霖备上一份厚礼呢?这...这如何是好呢... “还请柳姑娘莫怪,我等来得匆忙,未能替柳姑娘选上一份心仪的礼物,还真是失礼呀...” 郑崇业也忙补充道:“稍后,稍后我等就遣人再为柳姑娘送来一份厚礼。” 柳霖霖莞尔一笑,她并未忙着落座,甚有礼数地弓腿一礼,“送礼这种事是永远做不到十足周到的,两位大人若真为小女子费心备礼,那岂不又忽略了家翁?” “所以啊,还是莫要张忙得好。小女子既知两位大人来意,那我们就先说正事,只要正事得到解决,那礼不礼的倒也没什么关系了...” 裴砚拱手颤抖道:“柳姑娘所言极是呀。早就听闻柳姑娘乃是一位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 “是啊...”郑崇业,说,“未见姑娘前,下官还真不知何为倾城颜、菩萨心;见过柳姑娘后,下官才知以往皆是白活呀。还请柳姑娘放心,日后若下官再听到谁敢非议姑娘,必严惩不贷。” 柳霖霖,掩口而笑,“郑大人怎么说也是位二品官员,又怎可在小女子面前自称下官呢...真是太看得起我柳霖霖了...” 郑崇业,忙解释道:“是从二品...从二品...吾在柳姑娘面前自称下官并不算折辱,谁都知晓眼下柳姑娘才是京畿驻军的真正主帅,恐日后要麻烦到柳姑娘的事儿还多着呢...” 柳霖霖,回道:“能麻烦到我柳霖霖,那便就是我柳霖霖的福气。只是,我家官人为人死板,又不懂得变通,还请二位大人莫要与其计较才好...” 郑崇业和裴砚不禁转头去瞧赵瑾睿,见赵瑾睿规规矩矩地站着,始终垂眸不语,便也能心领神会到柳霖霖在赵府的地位。 这下,两人更是慌了,“柳姑娘这话说的,可真是往我们脸上贴金了。瑾睿公子是何许人也?那可是整个大襄最尊贵的公子爷呀,我等平日里就是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 “是啊...以往瑾睿公子身侧除了镇北王,就是当今圣上,又岂是我等能靠近的...柳姑娘真是过于自谦了...” 柳霖霖摊手迎上,示意两人落座,随之坐下抚平衣缕道:“这些客气话,我们就不多说了。现下,我只为你们一句:你们可与江晦之死和景都贵女失踪案有所关联?” 郑崇业和裴砚,异口同声道:“绝没...绝无关联...” 柳霖霖又道:“我之所以有此一问,也就代表着我能替二位大人担下此事。若两位大人有所隐瞒,那日后就算我有心相帮,也无力插手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郑崇业起身,端端正正地朝柳霖霖一拜,“柳姑娘,我郑崇业在朝中为官多年,虽算不上绝对清廉,但,也是能分得清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的。不管是景都贵女失踪案也好,还是江晦遇害案也罢,那可都是伤天害理、谋害他人性命的事呀...我是断不会参与一点的。” 裴砚也一瞬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说道:“柳姑娘,我大理寺向来只看证据说话,亦深知律法之严苛,断不会行助纣为虐之举,和替人掩盖罪行之事的。只是...” “柳姑娘...您既如此开诚布公,那我裴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要说我裴砚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也唯有与“云阙阁”的素棠有过书信往来。我与素棠相交虽不深,但,素棠也的确帮我解决了不少棘手的事,这说到底还是想尽快完成圣上交办之事罢了。” 柳霖霖,微微点头道:“也就是说,两位大人都希望皇城司能早日释放素棠了?” 裴砚,道:“皇城司是否释放素棠,自有皇城司来定夺。只是,今日前来赵府的官员多少都与素棠有过书信往来,诸臣所怕的也是靖朔郡王扒出这些信件,届时,不好解释罢了。” “好,我知道了。”柳霖霖缓缓起身,缓步走向两人,“素棠,皇城司可以放,但,若要释放素棠却有一个条件。” 裴砚脸色一沉,迟疑道:“不知是何条件?” 柳霖霖,道:“你们需亲自接素棠出来...” 裴砚一脸迷茫地看了看郑崇业,他断不知柳霖霖为何会有这般要求,亦不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圈套。 郑崇业当然也不解其意,便直接问道:“还请柳姑娘明示...” 柳霖霖嫣然一笑,“两位大人不必紧张,亲自接素棠出狱并不会对两位大人不利。这要认真说起来,还是我家官人没能找出有关于素棠的确凿罪证...” “两位大人一位是刑部尚书、一位是大理寺卿,想来应更清楚大襄刑法,在没人证和物证的情况下,又怎可胡乱抓人呢?我们暂不论素棠是不是江晦遇害案和景都贵女失踪案的幕后主使,就单是眼下就已不适合再继续关押素棠了...” “当然,若是日后能寻到新的线索和证据,皇城司还是要秉公办事的。” 郑崇业好似听明白了... ——或许,柳霖霖只是想为赵瑾睿找个台阶下;有了台阶,也好名正言顺地放出素棠不是... ——再则,就算素棠有作案的嫌疑,可那也只是嫌疑...若迟迟找不出罪证,的确是要放人的。 他既能想到这些,便也不怕说出口,“下官猜想...柳姑娘是想让今日前来赵府的所有官员共同去接素棠出狱,如此一来,那素棠能出狱就绝不是证据不足了,而是皇城司不得不给诸位大臣面子...” 柳霖霖甚是满意地点头,“正是。还请两位大人说服还未进入赵府的其他官员,尽快达成此事。” 郑崇业和裴砚双双拱手道:“还请柳姑娘放心,此事我等必能办好。”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至高玄学 烛火渐长,夜风已凉,枝叶摇出婆娑影映窗轻舞。 齐麟很喜欢此刻的窗,它能摒弃掉窗外的所有杂乱,只将临近窗台的风景绘于窗纸之上。 可,他昔年所望的窗也多半是“锦绣楼”的花窗,身处的也是柳霖霖的香房。 他没想到再见此景已身在赵府,陪他同望窗台的也不再是柳霖霖,反倒是赵衍和妖?。 是的,赵衍没有走。 当赵瑾睿和柳霖霖离开后,他选择留了下来。 他没有走,自是还有未说完的话,只是眼下他已迟疑,亦不知是否还要讲出来。 索性,他唤来下人将桌上的茶换成了酒,这酒也是齐麟最爱喝的“天霖醉”。 这还没完,待下人斟满三大碗酒水后,他又屏退了下人,并下令屋前不得留人。 他的这些举动皆被妖?尽收眼底,妖?似也心领神会到了什么,她只是微微抬窗,便不见了身影。 随后,只听屋顶两声脆响,齐麟知道那是妖?用手指敲打青瓦的声音,他也不禁朝赵衍绽出淡笑。 赵衍回笑,却也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王爷,您有必要这样做吗?” 齐麟离开主座,又在赵衍身侧坐下,毫不客气地饮了一口“天霖醉”,“非但没必要,还过于小肚鸡肠了些。” 赵衍大笑,“王爷也知自己小肚鸡肠啊?” 齐麟耸了耸肩,“当然。就因柳霖霖对我礼数有加,我就要生气且还要痛斥她们一番,这岂不就是小肚鸡肠吗?” 赵衍,摇头道:“可霖儿的举动也的确伤了王爷的心,否则,又怎会引出王爷的旧疾呢?” 齐麟静默了片刻,缓慢说道:“老头,这人与人之间是否真能产生玄妙的效应?” 赵衍点头,“王爷今日大发雷霆,不就是想要维持住这种玄妙效应吗?” 齐麟,勉强一笑,“我这旧疾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若细算起来,最近一次犯病还是在水镜庵前。” 赵衍淡笑,“如此说来,的确有些日子了。不过,王爷您大可直白些,直接说打从遇到王妃后,便就没再犯过旧疾,全靠王妃的悉心呵护和亲身照顾。” 齐麟朝赵衍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懂吗?我贵为镇北王又怎能睁眼说瞎话呢,准确地说,我在水镜庵养好伤后,就没再犯过旧疾。” 赵衍含笑讥诮道:“王爷您说过的谎话还少吗?是是是...我们王爷是谁啊,自有自我调整身心的能力,这普天之下啊也无人能及...” 齐麟,没好气地回道:“我觉得现下应该再将阿睿和霖儿唤来,方才我没骂够他们,我想再痛斥一下他俩,直到他俩幡然醒悟为止。” 赵衍,忙道:“您还是得了吧。您再痛斥她们多少次,她们也绝不懂什么能量捆绑之类的玄学知识。” 齐麟,笑道:“没关系,本王有的是耐心。刚刚既能在他们面前长篇大论一番,眼下也定能给他们讲明白为何要和真心在乎自己的人进行能量捆绑...” 赵衍,自嘲道:“你若能讲得明白此等玄学问题,怕也早就远超老子和庄周了。唉!可悲呀,可悲我那儿子虽没什么经天纬地之能,可我那儿媳却也是万中挑一的通透之人,竟还会被你齐麟戏耍于股掌之中,想来她们两人现下还在感念着你的恩情呢...” 齐麟含笑摇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瑾睿与霖儿会和安若、杜芸卿、方莫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互补不足,彼此影响。” 赵衍长长地舒缓出了一口气,“是啊,这种类似于玄学的东西恐也道不明原由。可老夫却知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道理。其实,每一人都具备着足能影响他人的能量,若自己先天不足就要想办法和他人进行能量捆绑。” “霖儿她能有如今之成就虽少不了我赵家帮衬,却也深受你齐麟的能量影响啊...” “这就难免使老夫有些怀念帏秋了...当年,若非帏秋救下老夫,并对老夫不离不弃,恐我赵衍也绝不会有今日...” “自老夫遇到帏秋的那一刻起,老夫就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坚毅和希望,她也如永不坠落的旭日般照亮着老夫的前路。可老夫知道,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然而,又恰恰是这么一位姑娘,使得我赵衍再次站起,位极人臣,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 “帏秋虽不在了,她的尸骨怕也早已化成了一堆黄土,但,时至今日老夫每每想起她时,还能感受到莫大的力量和勇气...” 齐麟迟迟侧望,再次看向窗台,“阿睿固然能受到霖儿的影响,完成脱胎换骨的转变。可,霖儿却也免不了有无助之时...在她无助的时候,本王不想她再受限于世俗偏见,亦不想她再困陷在人言规矩中...” “她可以去找安若,也可以去找杜芸卿和方莫,单是去到她们身边就已能感受到她们身上所具备的能量。世人皆以是否能解决问题为目的,总认为能解决实质问题者才值得去靠近。其实不然...事实上,能否解决问题压根就不重要,重要的一直都是突破和觉悟,而想要寻找突破的捷径又恰恰在他人身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赵衍,沉吟道:“是啊...能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没一个会是多余的;能经受住考验、不离不弃的人也皆是上天给予你的恩赐...” “昔年,老夫在遇到帏秋时,她又能解决掉老夫的哪样难题和困境呢?她不仅解决不掉老夫所要面临的困境,还害得她自己有家不能回,有娘不能相认。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无法为老夫解决一切问题的人,偏偏又对老夫的影响颇深,使得老夫重获新生,再次支撑起了赵府的荣耀...” 齐麟,深叹道:“所以,世人皆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药可救...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能否解决问题压根就不重要,因为就算解决掉当下问题,还会有新的问题出现。倘若,按照世人理念,能替自己解决问题的人才值得去靠近,那又要置换多少人才能解决掉一生的所有难题啊...” “世人多半不懂能留下品质高洁之人在身侧就已然是难得的财富,能每天看到赏心悦目和顺眼的人便足能置换心境,逐渐走出阴霾...想来,这道理也不该被所有人熟知,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极慢且还需要时间去沉淀的过程,亦有些玄学的成本,正如老头你说得那样——这压根就是一门无法解释的学问。” 赵衍暖暖一笑,“话说到此处,老夫也着实应该感谢下王爷了。谢谢您将王妃和杜芸卿还有方莫带到阿睿和霖儿的身边,老夫无需去考量她们的品质,只要是王爷您看重的人,定也具备着可以破除万难的能量。” 喜欢厥木惟乔厥草夭请大家收藏:()厥木惟乔厥草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