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不渡她》
1. 因果加身,溯世为劫
时值寒冬,栖梧山上的雪下得撕心裂肺。
颜初着一身红衣,踩着积雪前行,每走一步,腰间银铃便叮当叮当地响起——那是萧辰送她的定亲信物,如今却成了锁魂的囚笼。
倘若站在栖梧山的山顶上,便能看见对面的溯世宫。
溯世宫,那是颜初的师门。
可惜,她看不见。
少女的眼睛,被一条红色的丝绸覆盖。
自五年前红颜蛇的毒毁了她的眼睛后,她的世界便只有无边的黑暗。
本是宗门里有望突破上境的弟子,后来却成了停滞中境的废物。
前几日,她无意间得知了一个大秘密。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救命恩人,她决定托付一生的人,竟是置她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萧辰,颜宁,”颜初忽然勾起一抹笑,手指抚上腰间的银铃,银铃登时急剧震荡起来,像是在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嘘,”颜初将银铃拽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拿在面前,就像真的能看见一般,“想不到吧?”
一炷香前,她在给他们的茶盏边缘上攃上了自制的剧毒,待他们喝下后,她又以银铃作阵,将他们的魂魄锁在这个小巧的铃铛里面。
虽然灵力无法进步,但她是医毒双修啊。
“颜初,你竟真敢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凶狠的声音。
颜初像是早有预料,缓缓将银铃重新系在腰间,轻轻扯了扯嘴角,“有何不敢?”
这栖梧山,是萧辰邀她来的,说是成婚前带她看看溯世宫的金貌。
按理说,她刚刚杀了萧辰,应当是发现了萧辰的秘密,更是知道这栖梧山之约有诈,不应来了才是,但她偏偏来了,还身着红衣,来得扎眼。
“你不是知道这里有诈吗?怎么?你一个残废,修为停在中镜,却不怕死?”
身后的人继续追问。
“怕啊,”颜初缓缓转过身,手指仍放在银铃上面,“可我,总要履行约定啊,这不,把他也带来了。”
对方沉默了一瞬,倏而开口,“你以为我在乎那两个废物?”
颜初虽然看不见,但能想象到对方的脸色定是不好看。
那人的手指上萦绕出一道灵力,轻轻一甩。
灵力甩下的瞬间,化作一道罡风,罡风裹着碎雪,径直朝着颜初的方向席卷而去。
竟是极境的修士。
真是好不通德,二话不说就偷袭。
颜初轻轻皱眉,腕骨一转,一把红色的折扇赫然出现在手中。
“咔咔”
少女将折扇全部展开,挡在身前。
罡风袭来的瞬间,颜初眼前的红绸被凌厉的气流撕成碎片。
面前的折扇突然一震,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咔!”
三根扇骨同时崩飞,其中一根深深扎进她自己的肩膀。
筑起的屏障被罡风搅碎,她整个身体也被卷着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噗”
刚停下,颜初猛的吐出一口血,血色艳丽,与洁白的雪地格格不入。
她穿着红衣,纵是身上有伤,也无法让人分清。
那人看到颜初的血,身形顿了顿。
“栖梧山的长老?”
颜初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挂上一抹讥诮,“凤凰非梧桐不栖,这栖梧山看似高贵,然而,栖梧山的长老却也是滥杀无辜之徒?我自认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杀我?”
倘若说萧辰,颜宁想要害她,她可以理解为两个少年人心术不正,一时冲动,可这栖梧山的长老至少修炼了百年,难道也心术不正,意气用事吗?
“不愧是溯源掌门最得意的弟子,就算成了瞎子,灵力停滞,也是心细如发,”那人轻哼一声,目光落在颜初的腰间,那银铃叫嚣更甚,“还能反杀我的弟子,还有勇气来赴这鸿门宴。”
弟子......
颜初回味着这两个字,白皙的手指上此刻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她勾出银铃,手指微微一曲,银铃应声而碎。
“这铃铛响的甚是恼人,”颜初擦去嘴角的血渍,苦笑一声,“我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啊。”
如今的她,人不人,鬼不鬼,活着有什么意思?
那人眯了眯眼。
颜初自然不知道他的神色,右手握住肩膀上的扇骨,手下用力,扇骨应声而出,瞬间化为一把匕首。
她身体一歪,却动作极快地在左手手腕处上划了一刀,血珠顺势滴滴答答地落下。
血珠坠入雪地,整个栖梧山突然寂静。
连呼啸的寒风都凝滞了,仿佛在等待着某个禁忌的降临。
颜初像是不知疼一般,单手结印,周身又出现一个红色的阵法。
以身献祭的锁魂阵?
来人全然没有慌乱,似乎还有心情在欣赏这场阵法。
“短时间内施展两次,灵力够用吗?”
那人掸了掸衣袍,双手结印,他的身下也出现一个金色的法阵。
不消片刻,金色的法阵就以极快的速度吸食红色法阵,最终完全覆盖了红色法阵。
阵中的颜初似有所感,捂着心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暗,昏了过去。
“强弩之末,”那人轻哼一声,正缓步走向颜初,不知踩到了什么,只听脚下一声脆响,他整个人被困在一个银色法阵中。
许多难以辨认的符文浮浮灭灭,被困的人甩了几道灵力,皆被淹没。
“敢问阁下何人?”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但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
这个法阵不仅能困住极境的修士,而且泛出的灵力浑厚且纯净,可以判断作阵者的修为已经接近破虚。
断不是颜初留的后手,更不可能和溯世宫有关。
因为溯世宫是最没落的宗门,纵然是溯世宫的掌门,修为最多和他差不多,不可能将他困住。
还在思索间,他忽然注意到,颜初也被一个法阵困住,银色的符文光芒耀眼,一道一道地印在她的身上。
难道......作阵的人也想要颜初的经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他自己推翻。
他忽然想起来溯世宫的一个禁忌之阵——溯世阵!
传闻,溯世阵可以逆转时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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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阵有违天道,启动此阵后,作阵人因果加身,十年内必有天罚。
那人的瞳孔倏而睁大,他猛然伸手拍打法阵,吼道,“你疯了?!这种禁术你也用?”
他周身的符文倏而变亮,并散发着破虚修士的威压,压得他直吐出一口鲜血。
“那又如何?我只要她活。”
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到颜初身旁,肤色如玉,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吐出的话却令人失色。
颜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不是望不到边的雪,而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她有些恍惚。
她不是以身献祭了吗?难道这是天堂吗?
等等......她好像,能看见了?!
“师妹——”颜宁第一个发现颜初睁开眼睛,她兴奋地招呼伙伴,“快来,师妹醒了!”
颜初听见颜宁的声音,登时皱眉,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部,却没有摸到意料之中的银铃。
没给颜初太多思考时间,她又看见了萧辰。
萧辰第一个跑过来,满脸忧愁地看着颜初,“师妹,你没事吧?”
颜初眼底杀意渐起。
“之前师姐你被树精的藤条甩到了树上,晕了一整夜,大家都很担心。”
一道浑厚的声音兀自传过来。
接着,映入颜初眼帘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翩翩如玉的少年。
是谢临。
颜初眼中的杀意渐渐消散,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
怎么和她五年前在宗门里的秘境中的场景那么像呢?
那时,她少年意气,自诩是宗门里天赋最高的弟子,遇到树精时根本没将这种精怪放在心上,上去直挥了两剑,本想速战速决,没承想被树精从背后伸出的藤条抽到了树干上,昏死了一整夜,这件事后来成了她为数不多的黑历史,让她记忆尤深。
她还记得刚刚谢临那句话之后,他应该会说——
“虽然这里是秘境,精怪们不会真的要了弟子们的性命,但还是有些攻击力的,小心为上。”
眼前的少年轻启薄唇,吐出的字与回忆契合,颜初的脑海轰的一声炸开。
怎么回事?梦吗?还是……重生了?
在溯世宫的藏书阁,她也曾多次见过时空逆转的记录。
难道……天道可怜她,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见三双眼晴都盯着自己,颜初只好先胡乱点头,给出了和前世同样的回答,“嗯,刚刚是我大意了,以后我会小心的。”
她又加了一句,“我还想休息一会。”
萧辰的眼眸几不可察地亮了亮,不过没说话。
颜宁贴心地点头,“让师妹再歇息一会吧,我们待会再上路。”
三人于是散开,只留下颜初一个人。
颜初往树干上靠了靠,闭上双眼假装小憩,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起。
如果没记错,不出一炷香,萧辰必然会大喊大叫地表示自己发现了蛇。
红颜蛇。
自始至终目标都是她。
不管如何,既然眼下已经是这种情况,这一次,她都不会让自己走上辈子的老路了。
2. 诛杀红颜蛇,摘星会相邀
谢临寻了一棵距离萧辰不远的树靠着,他两手抱着佩剑,落在颜初身上的眸光却越来越深。
“啊——有蛇!!”
萧辰突然叫了一声,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随后,一种皮肤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
颜初睁开了眼睛,她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先看向萧辰的方向。
萧辰惊恐地看向她,伸出的手指着某个树丛。
这么多人,看她作甚?
怎么前世没觉得,他这演技,着实拙劣呢?
颜初垂下眼睑,缓缓站起身,右手一翻,一把红色的折扇出现在手中。
而左手藏于衣袖中,紧握成拳,指尖被捏得泛白。
其实,她怕蛇。
“嘶——”
突然,树丛中炸响一声,猛地窜出一个蛇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
竟是朝着颜初的方向而去。
周围树木无风自动,颜初捏紧手中的折扇,冷冷盯着前方。
她猛然仰身,折扇抵挡在身前,那道蛇影堪堪掠过眼前。
颜初迅速起身,刚站稳,只听耳边一声呼啸,再然后,便是什么东西被插在树上的声音。
回头,只见她刚刚歇息的树干上,一把晶莹剔透的剑插中了一条蛇的头部。
剑身周围泛着银光,那是谢临的剑。
一把好剑啊!
颜初暗自称奇,目光又落在蛇上。
这蛇通体火红,仅额上有一点蓝色,眼睛时而泛着红光,时而泛着绿光。
不过说来也巧,谢临的剑不偏不倚,刚好刺中红颜蛇额上的那一抹蓝。
蛇尾挣扎着拍打了几下树干,便渐渐没了力气,在颜初的注视下咽了气。
不是吧?前世,她可是和红颜蛇大战了好几个回合啊!
最后蛇没死,她还是被咬了一口。
这么难杀的红颜蛇,竟然被谢临一剑解决了?!
颜初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转身看向萧辰时,强行扯了扯嘴角:“师兄,一条普通的蛇而已,长得不同寻常,只是速度快点罢了,实力也不过如此嘛。”
哪知萧辰笑得比她还要勉强,闻言只是尴尬点头。
谢临抬脚朝颜初走来,颜初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身上。
前世,在这次秘境试炼前,她和谢临关系很好,两人一起练功,一起进步,并列宗门第一,被称为宗门的“双子花”。
但当她被红颜蛇咬伤后,修为停滞乃至倒退,甚至失明,谢临反而进步神速,成为一枝独秀。
奇怪的是,谢临灵力大增的同时,竟也变得郁郁寡欢,话语冰冷,养成了清冷的性子,不再与她亲近。
摘星会之后,颜初在山下拜了一位师父,师父教她医毒,于是她就开始潜心研究医毒,很少再见到谢临了。
倒是听说他得了高人指点,有了奇遇,在闭关。
颜初毫不避讳地看着谢临,谢临却似毫无察觉,几步走到树干旁,轻轻拔出自己的剑,将其收好。
颜初看着掉落在地的蛇尸,忽然勾了勾唇角:“师弟真是好剑法,师姐佩服。”
“师姐见笑了,巧合罢了。”谢临收好剑,与颜初对视,“在师弟心里,师姐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颜初强装镇定地转过头。
她似乎在谢临的眼神里看到了郑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隐忍。
什么意思?
颜初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猜测摒弃。
算了,现在在众人眼中,她是剑修,可实际上,她更想继续上一世的路子。
对于这个师弟,她一直觉得他在剑道上天赋异禀,日后光复师门的重任,恐怕就要靠他了。
颜初从怀中摸出一颗水晶球。
红颜蛇的计划失败了,但恐怕事情不会太简单,此地不宜久留。
“师兄师姐,”颜初笑着朝萧辰和颜宁抱拳,“我身体有些不适,杀条蛇都提不起劲,先回去休息了,不能陪你们走到终点,真的很抱歉。”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水晶球就被捏碎,消失在众人面前。
谢临学着颜初的样子,笑着抱拳:“师兄师姐见谅,我的剑刚刚好像有些损伤,容我先出去修理一下。”
说完,也捏碎水晶球离开了秘境。
萧辰和颜宁面面相觑,面色有些难看。
颜宁咬了咬牙,“没想到人没咬到,还折损了一条红颜蛇。”
萧辰的眼中流露出不忍,“要不,算了吧?”
颜宁登时揪住萧辰的衣襟,不可置信地开口,“你在说什么?不完成任务,你我都没有好下场!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心软?”
萧辰抿了抿唇,不语。
出了秘境,谢临看见三位长老守在秘境出口。
谢临行了礼,刚想离开,便被身着绿衣的三长老叫住:“谢师侄,你还未完成任务,怎么提前出来了?”
谢临再次行礼,将刚才的说辞重复一遍。
三长老继续询问:"那你刚才杀的那条蛇,可还有印象?"
看来三位长老通过术法时刻关注着秘境的各个角落。
那为何找不到放蛇的人?
红颜蛇毒性极强,绝不是师门故意放进去的。
谢临顿了顿,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一条通体火红的蛇,动作很快,但没什么攻击性。”
三位长老罕见地沉默片刻。
和颜初的说辞大差不差。
三长老挥袖示意他离开,谢临转身时听见另一位长老沉声道:“看来宗门内混入了奸细呐。”
......
颜初离开秘境后,没有立即回去休息,而是先来了藏书阁。
推开大门,各类书籍整齐排列在书架上。
她走到医毒类区域,手指依次划过多本书的书脊。
如果没记错,毒老和溯世宫颇有渊源,这里应该有一本书——
指尖停在一本红色书皮的古籍上。
颜初将它抽了出来,吹了一口气,一层灰尘洋洋洒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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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
《万毒榜》三个飘逸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
毒老用尽一生心血研究毒物,才汇集成这一册,前世失明无缘得见,如今终于能亲眼目睹这位毒界泰斗的真迹。
可惜,毒老在十年前失踪了,不知去向。
翻开扉页,排行第一的绛珂草图像夸张地占据整页,下方记载简略:「绛珂草,生于大漠深处,叶片稀少细长,易被误认为野草。传闻中毒者内力全废,肝肠寸断,七窍流血,一炷香内必死无疑。解法不知。」
右侧朱砂批注:「老身有幸见过,可惜至今没见过中毒者。」
“啧。”颜初不禁咂舌,这万毒之首竟只有寥寥数语的记载,连解法都是个未知数。
继续翻阅,在第六位找到了红颜蛇的记载:
「红颜蛇,大多活动于万鬼深渊,通体火红,额上一点蓝,眼睛红绿交替。中毒者三日内,四肢筋脉脆弱如寸断,五日内,筋脉尽断双目失明,七日内,灵力涣散,回天乏术。」
心脏猛然一缩,某些画面在脑海中涌现——她前世正是在第四日被萧辰用一颗九转金丹救回,那时她已双目失明,灵力不稳。
解法:「红颜取出心头精血,以灵力滋润,喂服中毒者,毒可解。然,若施救者与中毒者不能心心相印,则每月月圆之日,心如刀绞。」
目光至此,颜初捏紧书页,心中震惊万分。
什么?
那萧辰给她的九转金丹算什么?
颜初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书收好,又从另一侧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才离开藏书阁。
……
次日,清晨的余晖透过门缝洒进屋内。
颜初刚打开门,发现一只纸鹤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纸鹤的羽翼闪闪发光,每一次开合都会扑腾下一层金色光辉。
这是溯世宫长老们传话用的纸鹤。
颜初伸手,纸鹤停留在她的掌心时化成几行金光熠熠的小字。
『颜初:玉霄盟已向溯世宫发出摘星大会的邀请函,经长老们商讨决定,共派出五位弟子同行,四名弟子参赛,一名弟子负责后勤。你身为掌门首徒,便是此行的主要负责人。请于三日后辰时,山门前集合出发,此去玉京,山高水远,务必保护好自己和同门。』
掌心中的字慢慢消散,颜初微微抿了抿唇。
玉京是人帝待的地方,而玉霄盟是人帝每三年从大大小小仙门里面抽取的拔尖人才组成的组织,由四个实力强悍的修士统领,其余成员被称为玉霄使,配九霄灵珏。
成为玉霄使,在修士们看来,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
颜初伸了一个懒腰,随后脚下借力,施展轻功飞向了溯世宫的另一个角落。
前世由于她受了伤,宗门推迟了一个月才出发,可就算他们赶到了,这场比赛,无论是选拔剑修,丹修,符修,阵修,还是医修,毒修,对于溯世宫,也不过是一句重在参与。
她其实对成为玉霄使没有多么渴望,但有些准备还是需要做的。
3. 误入阵法
计划出发的那日,颜初掐点到了山门口,却发现其余四人早已到齐。
谢临自然在内。
少年身着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一把雪白无暇的剑,正侧头听身旁的人说话。
站在他旁边的还有两个少年,一个穿了一身蓝衣,有些消瘦但身姿挺拔,正低头琢磨着手里的一些符咒。
另一个则穿着一身黑衣,身材圆润,圆鼓鼓的腰间别着一把让人无法忽视的大刀,正兴高采烈地和谢临说着什么。
是叶寻舟和迟暮,谢临的两个好朋友。
站在另一侧的是颜宁和萧辰。
颜初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让五个人等她一个,还有点不好意思。
可她明明是掐点到的啊,他们怎么都提前到呢?
等等,五个?
上一世,叶寻舟称病,连宗门的秘境试炼都没有去,所以这次也没有和他们同行,其余四个人倒是和前世一样。
修为最弱的萧辰是自愿前来充当后勤的。
走近后,颜初喘了两口气,满脸歉意,“对不起啊大家,我我我迟到了。”
颜初是这一届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修士们大多是仰慕强者,所以五个人也并没有为难颜初,笑着摆手说没事。
萧辰站在旁边,似乎想和颜初说些什么。
颜初却当没看见,反而看向叶寻舟,脸上扬起笑容,“寻舟师弟,我记得你前几日称病来着,近来可痊愈了?可还有不舒服?”
叶寻舟愣了愣,随后勾起浅浅的笑容,“多谢师姐关心,已经无碍了,师尊说我在必要时刻可以当替补,若是不需要,就权当下山长长经验。”
颜初点了点头,表示了然,随后召唤出自己的折扇。
红色折扇停在空中,化作一把利剑,忽的变得很大,刚好可以让颜初停在上面。
颜初脚下借力,轻松地踏上剑身,招手示意几人出发。
御剑离开前,颜初的余光撇到了溯世宫对面的栖梧山。
此刻的栖梧山没有雪,山头郁郁葱葱,山身被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看上去像极了仙山。
栖梧山的长老吗?
颜初垂下眼睑,淡淡地想,或许,他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留意栖梧山的不止颜初,萧辰和颜宁在离开前,朝着栖梧山的方向悄悄扔了几道灵力。
六个人不停歇地飞了半日,都感觉灵力有些不济,想要休息。
萧辰朝着下面看了看,眼睛一亮,他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大,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我看见下面有个富饶的小镇唉!我们运气真好,快到正午了,刚好有个地方可以歇歇脚,恢复一下灵力,我感觉我的灵力快要涣散了,我们可以下去歇歇吗?”
萧辰是六个人中修为最低的,就算其他人还可以坚持,但他可能真的快灵力涣散了。
显然,颜初是队长,只有她同意才能停下。
颜初抿了抿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其余人不知道,颜初却是清楚萧辰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无非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一次,红颜蛇没有咬到她,但说不定就会在下面的镇子上放其他什么毒药呢。
可这么多人看着,如果她拒绝了萧辰,又显得太不顾同门情谊。
颜初心中掂量着,扬声回复,“好,那我们便下去歇息一下。”
六人落地后,便开始寻找酒楼。
方才在空中便隐隐能看见人头攒动,现在落地后更感到百姓之多。
好不容易在一处小小的酒肆落了脚,刚坐下,萧辰就端来了茶水。
“师弟师妹们渴了吧?来喝口茶歇歇吧。”
萧辰虽然天赋不佳,修为不高,但年龄是几人中最大的,又担起了后勤的责任,他送来茶水,也是理所应当。
几人都没怀疑,接过了萧辰递来的茶水。
颜初将茶水放在唇边,不动声色地嗅了嗅,闻到一点异味。
幽兰花。
三个字闪现在脑海,颜初抿了抿唇,假意喝下一口,便放下茶盏。
这种花生于万鬼深渊,喜阴暗环境,被人误食后,可以压制一炷香时间的灵力,致人昏睡,但不会致命。
颜初看着眼前还在忙着给众人端糕点的萧辰,有一瞬不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幽兰花不是高阶毒药,不会致命,只能压制灵力,难道他想生擒她?
可一炷香时间够他做什么事?
或者,像前世一样,在她中毒后及时送来解药,好让她对他心存感激?
然后……再寻个合适时机,让她嫁给他?
颜初垂下眼睑,看着推到面前的糕点,觉得萧辰的目的大概是想控制她。
“这糕点不错啊,甜而不腻。”迟暮一只手拍在萧辰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萧辰笑着将自己的那份也给了迟暮。
颜初捻起糕点,放在嘴边前,用指尖轻轻抠出一层碎屑,然后再悄悄将糕点放下。
虽然不知道这糕点正不正常,但萧辰的东西,她都不敢随便吃。
叶寻舟和谢临都没吃糕点,但喝了萧辰递来的茶水,颜宁倒是喝了茶,也吃了糕点。
“摘星会在三个月后,我们赶到玉京最快要两个月,大家有何打算吗?”
颜初假装随意问道。
几人瞬间沉默,只有叶寻舟温和地笑了笑,“这摘星会上,必然是能人辈出,我们溯世宫偏安一隅,本就无意纷争,到了玉京自然是敞开了玩。”
其余四人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溯世宫是没落宗门,此次出行,连随行长老都派不出一个,更别提有谁肖想过能通过摘星会加入玉霄盟了。
到底是无意纷争还是争不过,几人心知肚明。
叶寻舟这话,着实有意思。
颜初浅浅笑了笑,“可别这么说啊,我们溯世宫偏安一隅,是随和一点,但也是有点实力的,不能让别的宗门小瞧了去,就算是玩也得克制一点。”
前世参加摘星会,溯世宫无一人上榜。但……
颜初悄悄看向谢临。
他在剑道上可是天赋异禀啊,也许这一次就有希望进入玉霄盟呢?
“砰”
迟暮突然一头砸在桌子上,吓了众人一跳。
谢临距离迟暮最近,他将迟暮扶起,缓缓给迟暮输送一点灵力。
“怎么回事?”叶寻舟刚想来搭个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谢临抽空答道,“估计是御剑时间长了,此刻灵力不太够了。”
颜初见状,忙伸手扶住额头,小声说着,“唉?我也感觉有点晕。”
本想着将计就计,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萧辰到底想做什么。
没想到萧辰又递了一碗茶水放在颜初嘴边,“师妹,喝点茶吧,看看能不能好受些。”
颜初闻到茶水味道后,额头上青筋直跳。
是锁脉散。
这一杯热茶喝下去,不得灵力散尽啊!
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啊。
萧辰是一点不怕自己暴露,还是把其余人都当傻子啊?
颜初颤巍巍地伸出手,刚摸到杯盏,手一抖,茶盏应声而碎。
随后她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睛,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对不起啊师兄,我没拿稳,我现在好多了,多谢师兄关心。”
萧辰浑然不觉,将破碎的茶盏拾起。
此刻,迟暮和叶寻舟也逐渐清醒过来。
颜宁突然开了口,“刚刚两位师兄都出现了眩晕症状,想来是御剑时灵力消耗过多,不如我们就在这个小镇上停留一天吧,反正还有三个月呢。”
此话一出,众人一致看向颜初。
颜初略一思考,高兴地笑了笑,“好呀。就在旁边的客栈里面歇歇吧。”
颜宁心中一喜。
萧辰得话,率先离开去预定房间,其余人跟在他身后。
颜初盯着萧辰的背影,默默思量。
颜宁自然地挽上颜初的手臂,笑的很甜,“初初,这小镇好富饶,你陪我去逛逛吧,好吗?”
六个人中,只有两个女孩子,颜宁找颜初一起逛街,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颜初温和地笑了笑,“好。”
估计颜宁又想到了什么办法来控制自己吧,她得找时机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毕竟,一直躲避,不能解决问题。
此刻刚过正午,街上的行人和上午相比,只减少一点。
颜宁拉着颜初,一会试试发簪,一会静静看着别人做糖人,两人渐走渐远,离客栈已经有了些距离。
拐过一个弯后,行人渐渐减少,颜初不动声色地继续跟着颜宁,悄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不知何时,这条路上竟然没有一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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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初初,怎么……没人了?”颜宁紧紧拉着颜初,好像真的在害怕,“我们迷路了吗?”
颜初心中冷笑,面上却染上一抹担忧,“好像是迷路了,我们快找到路回客栈吧。”
颜宁重重点头。
“咔”
不知是谁,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
两人的脚下晕荡出一层又一层的光圈。
颜初心中警铃大作。
这……这是什么啊?阵法?
她能辨别毒药,但是不擅长破阵啊。
“初初,你别怕,”颜宁挡在颜初面前,似在忏悔,“初初,你是因为陪我逛街才出来的,我应当保护你。”
一语刚完,两人眼前一暗。
再睁眼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身置云层中一般。
颜初左右巡视一圈,没有看见颜宁的踪迹。
红色折扇赫然出现在手中,颜初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
“哗”
一道如流星般的灵力拖着长长的尾巴冲颜初袭来。
颜初脚下借力,侧身躲过。
是灵力化作的箭矢。
似乎刚刚的灵力开了头,无数箭矢从各个方向朝着颜初袭去。
颜初松开手中折扇,折扇悬在半空,随着颜初躲避箭矢的动作而不断跳跃。
“嘶”
箭矢越来越密,颜初的肩膀不慎被一道箭矢擦过,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到底什么阵法啊?
就算箭射不中她,她也快被耗死了。
颜初伸手召回折扇,双手结印。
红色的法印印在悬于面前的折扇上,一层一层灵力如涟漪一般像远处传开,撞碎了许多箭矢。
颜初一看有效,抬手重新结印,加大了灵力的灌输。
“铮”
一声炸响后,箭矢全部破碎,化作金色的光晕徘徊在空间中,久久不散。
颜初收起折扇,刚想缓一口气。
眼前的光晕迅速聚集在一起,最终竟然浮现出画面来。
颜初提步走向前,慢慢端详着。
忽然,一道金光冲出来,直直进入颜初的脑门。
再睁眼时,依稀看见一男一女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里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颜初皱了皱眉,想动一动手腕,手腕却被两道灵力禁锢在墙上。
她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径直涌了出来。
嗓子干燥无比,仿佛被万千针刃刺了一般疼痛。
“放……放开我……”
一开口,声音嘶哑。
那女人抿了抿唇,轻声笑着,“颜初,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
颜初皱眉。
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她待她如亲姐妹,她却要置她于死地?
“想问为什么?”女人似乎懂她要说什么,靠近了几步,“因为,你我本是同源,凭什么你处处压我一头?”
“我比你努力千倍万倍,但你呢,你容貌胜我,灵力胜我,师父偏爱你,族人偏爱你,你说,你说凭什么?!”
女人面目变得狰狞,像是随时冲上来掐死她。
颜初想笑,她动了动唇,“所以……你给我……下毒?”
女人收拾好情绪,一脸玩味,“是,我给你下毒,毁你容貌,废你灵力,还有你的亲人……”
“呸”
颜初朝着声源处吐了一口血,血渍落在女子脸上,她压下怒气,狠狠补完最后几个字,“都是我杀的!”
颜初蓦地睁大眼睛,纵然她看不见,也能猜到女子此刻得意的表情。
她咬紧牙齿,顾不上嗓子的刺痛,“颜宁!!我不会放过你的!”
颜宁?
脑海中突然有什么炸开,颜初猛然回神,她不是被困在阵法中吗?
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在这?
为什么颜宁也会在这?
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颜初眨了眨眼,想要看清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
然而,她的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呵,”颜宁拿手帕擦干净脸,转身随口吩咐,“找几个人好好伺候伺候她。”
四个大汉登时从外面进入,个个皆是一脸兴奋的看着颜初。
颜初心下大惊,来不及思索就叫住她,“颜宁!你等等,我有话说!”
4. 蛊惑
“虽然毁了容,身上也不少伤,但这肌肤胜雪,想必……”
“哈哈哈哈”
几个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颜宁轻笑一声,大发慈悲地抬手示意大汉们安静,看向颜初的眼睛中噙着一抹笑。
似乎在问颜初还有什么遗言。
颜初顾不上身上的疼痛,飞快思索着喊住颜宁的借口。
嫉妒心使人面目可憎。
颜初此刻深切体会到这句话。
照颜宁说法,她是嫉妒自己处处压她一头,但如今自己已是废人一个,她难道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吗?
“颜宁……”颜初想到刚开始时在颜宁身旁的男子,开口道,“你我本是同源,我如今是废人一个,再也威胁不到你,萧辰我也不要了,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虽然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是死,也不能这么屈辱地死吧?
颜初凭借声音,将眼睛对准大汉们的方向。
萧辰闻言,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颜宁似是被逗笑了,两步上前靠近颜初,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脸,“颜初,你想什么呢?我放你一条生路,谁让我一条生路啊?而且……”
“谁要你死了?我要你……”颜宁退了两步,对着颜初一字一顿,“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极轻,却带着汹涌的杀意。
颜初听着,头皮发麻。
她自问,何时亏待过颜宁?
“不甘吗?”
忽然,一道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传到颜初的耳边。
“恨吗?”那道声音继续萦绕在耳畔,似在蛊惑,“我可以帮你。”
颜初皱了皱眉,问了一句题外话,“这是哪?你是谁?”
“这是阵法里的幻境啊,是颜宁的梦里。你遭遇的,就是她所想的哦,我嘛……”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又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继续道,“当然是这里的主人了。”
“阵灵?”
万物皆有灵。
阵法若是灵力浑厚,是可以孕育阵灵的。
可这阵灵……怪怪的,说的话充满了恶意。
“呵,嘀咕什么呢?”颜宁不屑地看着颜初,似乎已经对她忍耐到极致,她抬手一挥,禁锢在颜初身上的灵力消散,颜初登时无力地落在地面上。
大汉们争着向前,颜宁和萧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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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有离开,显然要目睹这一场好戏。
颜初心惊,连忙抬手结印。
红色折扇飞掠而来,挡在颜初身前,形成一道屏障,阻止了大汉们的动作。
“别挣扎了,”那声音又缠着颜初,“相信我,我带你破阵,还能帮你杀了她。”
颜初咬着牙,没有搭理阵灵,固执地撑着屏障。
“你能有多少灵力?”
颜宁居高临下地看着颜初。
她这话一说完,颜初果真觉得筋脉里灵力衰竭,阵阵发麻。
“你看啊,”阵灵蛊惑的声音又传来,“颜宁这么恨你,你难道真的一点不恨她吗?”
恨吗?
她当然恨。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设计,前世她又怎会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但她更不会受到阵灵这样明晃晃的蛊惑。
“我该怎么做?”
颜初兀然出声。
阵灵愣了一下,意识到颜初在问自己,便又咯咯地笑起来。
裙摆周围的灰尘无风自扬。
颜宁的心口倏然一痛,她伸手捂住心口,嘴角渗出一滴血,咬了咬牙道,“好你个阵灵,好大的胆子!”
5. 破阵
淡淡的,金黄色的灵力在颜初周身徘徊,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是个俊俏的少年。
少年脸上稚气未退,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你把匕首插入我的心脏,阵可破。”
少年一开口,声音宛如清泉般清澈,和刚刚非男非女的蛊惑声音完全不一样。
“那你……”
颜初心上划过一丝怜悯。
将匕首插入阵灵的心脏才能破阵,只能证明,那是阵眼的位置。
可下阵人为何要将阵眼放在阵灵的心脏上?
修士大爱。
若是阵修,对待自己下的阵自然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对于阵法孕育出的阵灵,更是爱不释手。
作阵人何其残忍到要将阵眼放在阵灵的心脏上?
除非……
颜初的脑海中闪过一种可能,她看不清周围,只能腾出一只手,凭借声音来源接过少年手中的匕首,大致比划了一下后,猛的将匕首插入少年的胸口。
应该是……心脏吧?
“呲”
空中传来玻璃将要破碎的声响,颜初的眼睛一瞬恢复清明。
刚刚恢复视力,就见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手中的匕首精准地插入眼前人的心口。
少年皮肤白皙,甚至是病态的苍白。他的嘴角处明明还挂着血痕,却仍努力扬起弧度,似在释然。
大汉们,萧辰,都化作泡影,随风慢慢消散了。
眼前只剩下的颜宁,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冲击,正愣愣地看着阵灵。
灵力涌入身体,感觉筋脉不再难受后,颜初忙伸手接住将要倒下的阵灵。
“你……”颜初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大概也猜到了事情原委。
这样不被爱护,又病态稚嫩的阵灵明显是由外力催生的。
而阵法的主人又偏偏不爱惜单凭自己孕育不来的阵灵。
想起阵灵最先蛊惑她时的声音,颜初猜想,应该也是从主人那里学来的语气。
阵灵看着年纪小,和孩子一样,就像一张白纸,一定程度上也能映照出主人的品行。
他的目的……不过求死而已。
无法想象,他到底遭遇了什么,竟到了求死的地步。
“谢谢你……”阵灵努力勾起嘴角,朝颜初笑了笑,身形逐渐消散。
怀中的人彻底消散后,耳边只剩下风声,世间再没他存在的痕迹。
如此心肠的主人,颜初只能想到一个。
颜宁。
颜初看向颜宁,却发现颜宁早已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她竟然对待自己的阵灵也如此残忍。
眼前的景象慢慢变换,最终回到了她们进入阵法前的大街上。
“师姐!”
“师妹!”
不远处,萧辰和谢临正往这边赶来。
萧辰来了,大抵是要看看颜宁计划进展。
那谢临……是来干什么的?
他怎么和萧辰在一起?
若不是知道前世谢临一直在闭关,颜初都要怀疑谢临和他们是一伙的了。
萧辰站在两人身前,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时之间,不知道先关心哪个,踌躇间没有开口。
倒是谢临,径直走到颜初面前,弯腰将她扶起来,关切的问,“师姐,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颜初被谢临扶起后,向他道了声谢,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满是阵灵的鲜血。
“啊……别人的血。”颜初模棱两可地回答,就开始转移话题,“你们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我和师兄本是上街采买物品,途径此地,察觉灵力翻涌异常,上前查看后,便发现你们在此了。”
颜初点头,表示了然。
她转身看向萧辰,笑道,“我和师姐误入阵法,师姐此刻晕了过去,劳烦师兄将她带回客栈,可好?”
萧辰看见颜初嘴角的笑容,一时之间只觉得讽刺。
心上传来钝痛,他撇开眼不看她,木然答应,“好。”
得到萧辰的回答,颜初便带着谢临毫不客气地和他告辞了。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颜初本以为和谢临会一路无话,没想到谢临先开口了。
“师姐,我近日可有惹你不悦之处?”
谢临看向颜初,眼神中满是真挚。
颜初微愣,实在不明白谢临何出此言。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师姐近日对我很是冷淡。”谢临很快就回答了颜初的问题。
颜初诧异转头,就见谢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似乎在等什么答案。
“……没有”颜初磕巴了一下,“近来事情比较多,我有些应接不暇。”
颜初想起来了。
前世,她与谢临在试炼前关系极好,但试炼后她中了毒,沦为废人,而谢临却得了奇遇,修为猛增,她心里不平衡,于是刻意疏远谢临。
那时的谢临好像不以为意,也没有刻意来亲近她。
后来两人就渐渐疏远了,颜初至死,也没有和谢临再有什么关联。
但此时,颜初对谢临的态度还在延续上一世,谢临却是不知情,还以为他和颜初像以前一样要好。
颜初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越想越明白,于是伸手拍了拍谢临的肩膀,“谢临,你不要想太多。以后师姐还要靠你罩着呢。”
闻言,谢临果然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这就对了,师姐才不会生疏地喊他师弟,而是连名带姓地喊他的。
颜初一瞬看的恍惚,连忙将目光移开。
然而,目光移到了谢临手中的剑上。
剑在剑鞘中尚看不出什么,但她知道,这剑身如玉,通体雪白,玉洁无瑕。
如同谢临的人一样。
温润如玉,君子品行。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法器啊。
不知道他有没有孕育出剑灵。
“师姐,你喜欢这把剑?”
谢临察觉到颜初的眼神,笑着将自己的剑递给颜初。
颜初下意识摇头,“不用看了不用看了,你的剑好看是好看,但我知道这剑肯定认主。”
谢临轻笑一声,将剑收好,没说什么。
不觉间,已经到了客栈。
颜初向谢临打了个招呼,“天色晚了,我就先回去睡觉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意识到自己此时与谢临关系不似前世般冷淡,颜初随意多了。
谢临点了点头,目送颜初离开后,原本含着笑意的眼神回归平静。
盯着颜初离开的转角处看了好久,谢临才嗤笑一声,转身回自己房间。
第二日
颜初早早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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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睡了一个好觉,灵力充沛,太太太舒服了。
尤其是当她从二楼房间到一楼用餐的地方一路上都没遇见同伴,优越感油然而生。
终于……终于不是别人等她了!
然而……
颜初刚找了地方坐下,小二就殷勤地给她上了几个包子。
正当颜初疑惑时,谢临在对面缓缓坐下。
颜初诧异地往外看了看天色:……不是吧?
“你……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才卯时!”
谢临温和地笑了笑,“睡不着了。”
“好吧。”颜初尬笑着,伸手拿了个包子吃。
虽然谢临也起来了,但是还有四个人没起来呢。
颜初想着,准备边吃边等。
一个包子才吃到一半,四个人整整齐齐地从客栈外回来了。
颜初心中那点侥幸瞬间消失,十分不解为什么所有人起来的都比她早。
“你们为什么从外面回来的?”
颜初硬着头皮把手里的包子吃完,问道。
四个人落座,叶寻舟替其余三人回答,“颜宁师姐昨日受了点伤,萧师兄便带她去了医馆拿药。我与迟师兄一起去寻了个飞行器,以免出现昨日的状况。我们在客栈外恰好遇见,便一起回来了。”
御个剑哪能导致晕眩,他俩这是宁愿怀疑自己学艺不精也没怀疑过有人下药啊。
不过有了飞行器,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啊对,”萧辰给几个人都发了一个药瓶,“这是我买的聚灵丹,大家一人一瓶。”
一人一瓶,应该不会有假了。
颜初收下丹药,看向一旁不作声的颜宁。
“师姐伤势如何了?能上路吗?”
颜宁浑身一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颜初口中的上路不是她所理解的那种上路。
原本还担心她是否会因昨天的阵法怀疑她,如今看她态度与先前并无二样,想来她应当以为昨日是幻境。
想着,颜宁底气足了几分,笑着回道,“今日好多了,可以上路,不会耽误大家行程的,劳烦师妹费心。”
颜初点头,给叶寻舟递去一个眼神。
叶寻舟会意,率先起身,到客栈外将飞行器释放出来。
众人跟着出了客栈。
这是个飞船,小小的一只,和水上的木船外形相似,体型却小了好几倍,看不出特别之处。
叶寻舟率先施了灵力,身形化为流星,入了飞船。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颜初明白了。
这个飞船可以自由缩放体型。
还挺有意思。
颜初笑了声,最后一个进了飞船。
飞船遨游在空中,此刻已经变得很大。
“哇,坐飞船是这样的感觉啊!”迟暮扒着飞船的栏杆,伸头往飞船下面看,似乎从没见过人间,“若是到了晚上,抬头能看到星空,低头能看到万家灯火,定是人间难得的美景。”
“这飞船真是方便极了,我们也不再需要到下面找客栈住了。”
“恐怕没有这么好,”叶寻舟笑了笑,打破迟暮的幻想,“飞船是靠灵石供应灵力的,灵石用完后,飞船就无法启用了。”
一提到灵石,今日三更叶寻舟拉着自己寻灵矿洞挖灵石的记忆瞬间涌进迟暮的脑海。
迟暮尴尬地打哈哈,“太开心了,没想到还有这茬。”
6. 身世
不知不觉间,夜幕早已拉开。
颜初睡不着,索性走出房间,准备欣赏一下月色。
“抬头是满天星河,低头是万家灯火。”
还挺想看看迟暮口中的人间盛景。
刚走近栏杆,就见已有一人立在栏杆旁。
颜初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长身玉立,身姿绰绰。
唉,为什么天道如此偏爱谢临呢。
给了他天赋,气运,竟然连容貌也给了他。
想起自己前世的悲惨经历,颜初就一阵唏嘘。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颜初靠近谢临,趴在他旁边的护栏上。
“想什么呢?大半夜怎么不睡觉。”
闻言,谢临一愣,没想到颜初竟然也出来了。
“嗯,”谢临淡淡地应着,伸手指着前面某个方向,“你看见那个的小镇了吗?”
颜初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
夜已深了,目光之中的人间,路上没有行人,但一家接着一家亮着的灯火,如繁星般闪烁。有时还能看见湖泊河流,高山群峰,俨然一副人间胜景。
万家灯火,山川好景。
“看见了,”颜初轻轻勾起唇角,“好看。”
“那曾是我的故乡。”
颜初怔然,侧头看向谢临。
少年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一层黑影,似乎隐藏着什么心事。
颜初莫名从谢临的周身感受到了忧伤的情绪。
不是,他还有故乡呢,他到底在伤心什么啊?
像她这样的,从小是被师尊在山门口捡到的,若不是师尊心善,恐怕早已是个孤魂野鬼了。
她连故乡都没有,她还没伤心呢,有故乡的在这伤心什么啊?
颜初重新看着下面的小镇,没有搭话。
“我小时候,不被家人所喜,被锁在一间屋子里很久很久,”谢临突然开口,神色却与方才无二,“家人就把我送到乡下,由一对夫妻抚养。但我十二岁时,有人说我根骨奇佳,他们就让我上山拜师。”
颜初认真地听着,不知道谢临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谢临却突然话锋一转,“然后我就再也没回去了。”
颜初:……
所以,他是思乡了对吗?
这对她一个没有故乡的人真的友好吗?
颜初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却仍旧友好地拍了拍谢临的肩膀,“等我们从摘星会上回来,你便有机会去看看他们。”
谢临侧头,对上颜初的目光,突然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好啊。”
颜初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她和谢临告辞,不想打扰他思乡了。
谢临目送颜初离开,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目光。
每次都是我目送你啊。
谢临叹了口气,便也回去睡觉了。
六个人就这样在飞船上遨游了半个月,吃的喝的每天都是重样的,又加上灵石需要添置,于是几人决定在前面的一个县城里落脚休整。
叶寻舟带着迟暮去找灵石了,萧辰和颜宁去寻客栈,只剩下颜初和谢临无所事事。
颜初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怀疑自己。
她不是队长吗?为什么自己还没给他们分配任务,他们却自发行动了?
留她一个人落得清闲。
哦不,还有一个。
“既如此,”颜初朝着谢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便去逛街吧。”
逛街?
谢临点了点头,走在颜初后面,亦步亦趋,思绪却被拉到很远的以前。
他们,在一起逛过街的。
可她好像不记得了。
谢临暗自叹了口气。
颜初此时心绪也不在逛街上面。
自从上次阵灵一事后,她对颜宁的认知又被刷新了。
颜宁是不会放过她的,这一点,不会变。
至于萧辰,若是他站队颜宁,那他也不会放过她。
之前在飞船上,大家都在一起,就算他们有心,也不好下手。但如今落了地,人员分散,便不好说了。
一计不成,必生二计。
颜初想到这,便是一阵头疼。
天道知道这半个月以来,她忍着想杀了他们的冲动忍得有多困难吗?
下毒?太明显了。
刺杀?还要把自己伪装一下,就太掉价了。
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颜初随手买了两根,将其中一根递给谢临,自己咬着另一根,脑海中正浮过一个又一个的计划。
此二人不除,她寝食难安。
可到底怎样,才能名正言顺除去这两个人呢?
“师姐。”谢临突然出声,打断了颜初的思绪。
“怎么了?”
“师姐,你看那里,”谢临指着颜初右手边的一个拐角道,“那几个人看起来不正常。”
颜初朝着谢临指着的方向看去,就见四个修士正围成一个圈。
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子好像手里拿着什么,其他人都一起围着看。
“哪里不正常?”颜初咬着最后一颗糖葫芦,奇怪地问道。
修士扎堆,有什么问题吗?
“师姐,你看仔细点。”谢临无奈,继续提醒,“你将神识散过去,看看他们拿的什么东西。”
颜初得话,将自己的神识慢慢散开,一点点接近那四个人。
神识如萤火虫一般悠悠地飘到四人面前,只一眼,颜初便猛的将神识收回。
那人手里……竟然拿的是她的画像?
“怎么样?”谢临笑了声,眼神中带着点骄傲。
颜初感觉一言难尽。
她存在感也不高啊。
被捡回溯世宫的这十几年,从未单独下过山。而且溯世宫如此没落,就算她是首席弟子,也不会名扬千里啊。
连对面的栖梧山都不一定传的到。
等等,栖梧山?
思及此,颜初的眸中闪过狐疑,心下有了计量。
“走吧,去别处看看。”颜初招呼谢临往其他地方逛逛。
其实说是逛街,实际上二人各自怀着心思,这街根本没逛成。
后来收到萧辰的传信,说客栈找好了,两人便顺着萧辰给的信息回了客栈。
颜初没用餐,径直上了二楼的客房。
刚将房门关上,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颜初起身开门,见是叶寻舟敲门,“怎么了?”
叶寻舟踌躇着开口,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师姐,这县城看着挺大,实际上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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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衰竭,今日我与迟暮在灵矿洞开采的灵石寥寥无几。”
颜初有些讶然,“你们的灵石竟是开采的?”
叶寻舟点了点头。
灵石中蕴含灵力,又可以当做货币,几人都是两手空空下的山,怎么会有那么多灵石给飞船用,她早该想到的。
明明是六个人一起坐船,却只有两个人采集灵石。
颜初知道采集灵石的辛苦,便也无法苛责叶寻舟,甚至有些愧疚,当即表示理解,“嗯,我知道你尽力了,你不用太自责,我们在此休整几日,我来想想办法吧。”
叶寻舟道了谢,便离开了。
颜初关了门,就感觉一阵头疼。
现在既要解决灵石问题,又要想办法解决今天遇见的那几个人。
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是栖梧山的弟子。
既然来了,还带着她的画像,那么萧辰和颜宁极有可能和他们汇合。
颜初打了个哈欠,在床边坐下,顺手扯过被子抱在怀里。
她今夜,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时间眨眼来到第二日清晨。
颜初是从梦里惊醒的。
她梦见了这一世的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仍旧走向了和前世一样的结局。
灵力被废,双目失明,甚至……还有颜宁梦里提到的容貌被毁。
噩梦,简直是噩梦!
颜初惊醒后,伸手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庞,呼出一口浊气。
昨晚坐在这里想了好几个时辰,想到了赚灵石的办法,但没想到应付栖梧山的办法,最后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颜初从包袱中翻出一个乾坤袋,便出了房门,和恰好在楼下吃饭的叶寻舟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客栈。
沿着街道一直走,颜初找到了一家医馆。
医馆上方挂着一方牌匾,牌匾上写着“仁心济世”四个字。
颜初仔细打量了一眼医馆,医馆里前厅有个大柜子,应该放的是药材,前厅后方悬下一道帘子,应当是看诊用的。
帘子后方人影绰绰,似乎有人。
这家应该还不错。
颜初想着,便走进门,径直走向掌柜的面前。
“小姐,买药吗?”掌柜的是个年近四十的男子,手里称着一些药材,应该是给帘子后方的病人抓的药。
“不买,”颜初温和地笑了笑,“我来卖药的,你这里需要吗?”
“哦?”掌柜的似乎失了兴致,却仍旧问上一句,“什么药呀?”
颜初从乾坤袋中找出一株草来,递给掌柜,“正是此药。”
掌柜接过药材,仔细端详着。
掌柜将药材放在鼻前闻了闻,有些愠怒,“这不是普通的草吗?怎会是治病的药材?”
颜初不怒反笑,声音放轻了,“谁说是治病的?是做成毒药的,此株,叫做散灵草。”
这是她前世自己培育的草药,表面看似与野草无异,甚至都没有异常气味,但食用后,修士灵力散尽,人族则气绝身亡。
她前世正是用此物算计了萧辰和颜宁。
在溯世宫出发前,她不眠不休两天三夜才将这株草药培育出来,本打算用在萧辰和颜宁的身上,现在看来只能卖掉了
掌柜十分怀疑,“我为何从未听过?”
7. 送礼
因为是我编的名字啊。
颜初笑了笑,将功用和用法都讲给掌柜的听后,便伸手夺回散灵草,轻轻扯下一片叶子递给掌柜,“掌柜的可以用这片叶子按照我说的方法试上一试,如若有效,掌柜可以将我的草买了,如若无效,掌柜就当拿我寻个开心。”
掌柜狐疑地端详着颜初,左右一思量后,接过了颜初递来的叶子。
颜初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他,“记住,是一炷香立马有效哦。”
掌柜看着颜初离开后,上下翻看了好几次手里的叶子,随后匆匆地掀开帘子进了内厅。
颜初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客栈。
只要掌柜愿意去试一试,自然会知道她的这株草是有价值的。
虽然毒性不猛,死状也不惨,但奇在见效快啊。
刚进客栈,颜初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似乎有些凝滞,好多客人围在一起。
颜初绕了一圈,找了个刚好能看见内部的地方。
几个修士模样的人,个个腰间佩了剑,正和店小二聚在一起争论什么。
其中一个身着黄衣,看起来年纪比较小的女生脸上愠怒,脸颊上却挂着两道泪痕,被另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子拉着。
另外两个都是男子,正朝着店小二作揖,嘴里念念有词,看样子是赔礼道歉。
颜初左右环顾一圈寻找同伴,却只看到谢临正抱着剑站在旁边,似乎在欣赏一出好戏。
颜初悄悄地靠近谢临,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唉。”
谢临被吓了一跳,看到是颜初后,才缓出一口气。
颜初弯起眉眼,就当做和他道歉了,悄悄伸手指了指旁边,小声问,“这怎么回事?”
谢临将怀里的剑换了个方向,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几个人,“刚刚这个黄衣服的小姑娘撞到了店小二,小二手里的酒水撒了她一身,便要店小二赔钱,店小二当然不认了,就吵了起来,后来她的同门都来了,现在正协商呢。”
颜初听后啧啧称奇,这姑娘脾气可真大啊。
“有你们这样的吗?”店小二此刻面红耳赤,情绪激动,“瞧瞧,是你撞了我,我还没让你赔别的客官的酒水钱呢,你还让我赔你衣裙钱,知道自己没理就叫师兄弟来撑腰,你还委屈上了是吧。”
一个青衣男子连忙拉着店小二,好言好语道,“小哥莫生气,我师妹被惯的娇气了些,这样,你说多少钱,我三倍赔给你。”
原本不打算接受他们的道歉,但听到三倍,店小二神色缓了缓,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青衣男子笑着,面上坦然,任凭他的打量。
店小二收回目光,勉强点头,“行。”
青衣男子得话,连忙从腰间拿出塞的鼓囊囊的钱袋塞到店小二的手里。
黄衣女子一看,想去制止,泪珠说下就下,“大师兄!”
拉着她的女子手下使劲,防止她乱动,用眼神制止她。
店小二收下钱袋,哼了一声,走时不忘补充一句,“别有下次!”
“一定一定。”
青衣男子送走店小二,才重新看向黄衣女子,但他并没有训斥,而是静静看着她。
黄衣女子有些发怵,气势弱了几分。
围观的人群见好戏散场,便也各自散开了。
“啧。”颜初真希望手里有一捧瓜子。
正准备离开时,谢临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
“等等,姑娘。”青衣男子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颜初狐疑的目光从谢临身上移到眼前的男子身上,问他,“何事?”
青衣男子五官端正,下颌线如刀削一般锋利,看起来整个人充满浩然正气。
“在下是栖梧山掌门座下首徒,云无涯。”云无涯朝着颜初和谢临作揖,“我看姑娘和公子似是修士,可也是去参加摘星会的?”
颜初回了对方一礼,“正是。我来自溯世宫,这是我师弟谢临。”
谢临也回了一礼,点头示意。
“那太好了,那边都是我同门。”云无涯笑了笑,“若小友不弃,不若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颜初也笑了笑,朝着对方抱拳,“云师兄说笑了,摘星会上,我们乃是竞争对手,岂有同行之理?”
若是同行,有了感情,到时候瞻前顾后,岂不麻烦。
云无涯丝毫没觉得尴尬,反而有些可惜,“那好吧。”
颜初朝云无涯点头示意,便拉着谢临离开了。
“师姐,”转过楼道转角后,谢临问道,“你不觉得他们眼熟吗?”
闻言,颜初点了点头。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时,她就知道那四个人正是先前拿着她画像的那群修士。
怪不得云无涯刚刚过来和她搭话,还想和她同行。
什么有个照应是假,趁机和萧辰他们汇合,将她谋害才是真吧?
颜初咬了咬牙,路过自己房间时,径直进去了。
谢临看着紧闭的房门,一瞬间有些懵。
招呼也不打就回去了?
颜初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昨晚没有想到解决办法就睡着了,本以为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周旋,没想到今天那群人就好死不死和她在同一个客栈!
如果带着其余人一起离开,那萧辰和颜宁她总不能不带吧?
但带着他俩,和带着追踪器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一个人趁夜逃走,那这样又算什么?
算她胆小怕事?
颜初抓狂地挠了挠头发,没有半点头绪。
“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颜初想起来谢临还在外面,以为是谢临,没想到开门之后,是颜宁站在外面,手里托着一个盘子。
盘子上面摆了一个香包和很多灵石。
颜初有些诧异,一时没有动作。
颜宁将托盘举了举,讨好地朝着颜初笑了笑,“师妹,我给你送点礼物,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颜初反应过来,起身让颜宁进去。
“这个香料是我特意和隔壁的师姐要来的,她最擅长调香了,此香可以助长灵力,佩戴在身上或者焚烧在屋中,对修行者早日破境有很大的好处,”颜宁说着,便伸手解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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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用手指撮了一点香料出来,放在颜初屋子里的香炉里。
“唉?你……”
颜宁动作一气呵成,颜初都没机会阻止她。
做完这些,她又转过身,朝着颜初走过来,将香包系在她的腰间,甜甜一笑,“师妹,我将这个香包送你,希望帮助你修行。”
颜初手指有些僵硬,这香包挂在腰间像火炭一般,火辣辣的。
“师姐有心了,多谢师姐。时间……”
“时间还早,”颜宁打断颜初的话,将她拉到桌边坐下,又将托盘朝着她的方向推了推,“师妹,我知道最近飞船急需灵石运行,这是我凑的灵石,你先收着吧。”
颜初盯着盘中的灵石,惊讶极了,“你哪来如此多的灵石?”
盘中灵石摞成了一个小山,数量足以够飞船再运行二十天。
颜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早日到达玉京嘛。于是把我从宗门里带出来的值钱玩意全部当了。”
颜初心中升起一点不安,不欲再问,只想赶紧让颜宁离开。
“好。我今日有些不适,改日我再好好和师姐道谢。”
逐客意味如此明显,颜宁偏偏假装听不懂。
她眼中流露关切,伸手摸了摸颜初的额头,询问,“师妹,你怎么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生病了……”
颜宁突然说起陈年旧事,从说起她儿时生病颜初给她送药,照顾她,一直说到她长大后打碎了师父的花瓶,颜初替她领了罚。
不知不觉,颜宁说了三炷香的时间。
颜初几次想打断她,然而颜宁每次都用更大的声音盖过她的声音。
最后,颜宁不说话了,反而期待地看向颜初。
颜初额头渗出一些细密的汗珠,强笑道,“师姐,我真的累了。”
颜宁收回目光,终于肯放过颜初,起身和颜初告辞,便提步离开了。
颜初等了一会,估计她已经走远后,松下了一直吊着的那口气。
是啊,师姐,我对你那么好,你既然心里知道,为何还要对我这样狠心呢?
颜初给自己倒一杯水喝,连喝两碗冷水后,冷静了些。
她站起身,在屋里找到了一个小盒子。
颜初赶紧把腰间香包解下来,将里面的香料全部倒进盒子里,又将香炉里的香料熄灭,同样全都倒进盒子里。
确认没有遗漏半点香料后,颜初单手结了个印。
“一禁灵,二禁味,三禁毒,吾今下印,封!”
红色的法印落在盒子上,闪出耀眼的光辉,直到法印完全消失后,颜初松了口气,将盒子放在乾坤袋中收好。
又将桌子上没喝完的茶叶塞进原本的香包里,重新挂在腰间。
颜宁不会真当她是孤陋寡闻的废柴吧?
玄霜花,生长在万鬼深渊,极寒之地,一甲子开花一次,开花时有淡淡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这花,少量吸食确实有助长修为的奇效。但若是吸食久了,仅仅一夜,就足以让人得到一个贪婪无度的教训。
颜宁,既然你不念半点旧情,那也别怪我无情。
8. 伤人
颜初坐在床边,抬手在身上的几个穴位上点了几下,便开始调息。
吸食了三炷香,虽不致命,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灵力在经脉中游走一圈后,并未察觉到异样,反而隐隐有突镜的趋势。
颜初的目光落在颜宁送来的灵石上。
这灵石看起来晶莹剔透,色泽绚丽,灵力充盈,定是上好灵石。
可……颜宁真有这么好心?
“嘭!”
正思索着,窗户突然被人砸破,一道影子飞掠而来,速度极快,竟要直取颜初命门。
颜初一惊,来不及施展灵力,头猛然一偏,来人扑来的手落了空。
颜初右手蓄积灵力,朝着那只手拍去。
来人后退了两步,才躲过颜初一击。
“何人?”颜初连忙站起身,冷声质问。
此人蓬头垢面,乱乱的头发将大部分面部都遮挡住了,直露出一双小小的眼睛和满是胡渣的下巴。
“取你命的人!”
来人凶狠地回答颜初的问题,便又猛的扑向她。
颜初眼底泛冷,手中折扇悄然打转。
笑话,既然重来一次,那她的命又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拿走?
折扇化作长剑,毫不留情地斩向攻击者。
来人的手指甲突然变长,最终整个手掌变成了猛兽的爪子。
“吼!”
那人的脸也在慢慢变化,化作一个泛着金光的狮子头,正张大嘴巴朝着颜初怒吼。
狮子精?
颜初紧皱眉头,她何时招惹过这种精怪了?
狮子精吼完,又化作人形,再次朝着颜初扑来。
显露完法相的精怪战斗能力大幅增高。
颜初与他打了几个回合,屋里的东西被打落了许多,甚至渐渐有些招架不住,速度也慢了些许。
然而狮子精的速度仍旧十分迅速,眼看一爪子就要拍上颜初的面部,颜初伸剑一挡,刚好抵挡住即将拍到面门的爪子。
颜初借势将剑身左偏,保证他的爪子不会拍到脸上。
然而,狮子精力气极大,爪子按在剑身上,使劲下压,剑刃已经压到颜初的肩头。
“我何时招惹你?”
颜初咬牙,愤怒地瞪着狮子精。
狮子精却好似全然不理,一味地加重力气。
颜初右手突然卸了力。
剑刃顺势压进血肉的同时,颜初右手一挥,一把粉末沸沸扬扬地撒了下来。
狮子精毫无所备,猛吸两口后,恍若受惊,连忙松开爪子,扑到桌子上,又借力扑到窗子外。
颜初捂住口鼻,连忙追了出去。
今天她不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她还有什么脸面去参加摘星会?
谢临手里拎着一盒桂花糕,刚准备回客栈,就见一个黑影从楼上的一个窗户窜了出来,落在地面上乱吼两声后就朝前面逃窜。
一路上,撞翻了不少商贩的摊子,也吓跑了好多行人。
随后,一道白影也从窗户飞掠而出,剑光闪烁,紧随黑影而去。
师姐?
谢临立刻扔掉手中的桂花糕,朝着颜初的方向追去。
怎么回事?
他刚刚隐隐看见,颜初的肩头上有血迹,在白衣上显得格外刺眼。
血,是谁的?
而客栈内,云无涯听到动静,连忙出去查看。
还没跨出门槛,就被黄衣女子拉住,她面容焦急,“师兄!你别去!”
云无涯皱了皱眉,“外面动静如此之大,很可能是有精怪作乱,我怎能不去?祁静,你别胡闹!”
祁静张了张嘴,可舌头转了半天,还是一句,“反正你不能去!”
云无涯似乎耐心耗尽,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冷冷道,“身为正派子弟,看见精怪扰乱一方,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说完,也不管祁静是何表情,跨过门槛,扶起一个摔倒在地的行人,耐心询问他感觉怎么样,发生了什么。
狮子精逃到山林一处空旷的地方,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颜初大喝一声,“站住!”
一把折扇破空而来,阻挡了狮子精的去路
狮子精怒吼一声,一爪子拍向扇子。
然而折扇比人类更难缠,东躲西闪,一次都没让狮子精拍中。
颜初赶到离狮子精十步之遥的地方,伸手将折扇收回,冷声道,“大胆精怪,何故伤我?”
狮子精转过身,朝颜初呲了呲牙,语气凶恶无比,“你偷了我送给孩子的礼物,我只是夺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颜初看向狮子精怀里护着的灵石,语气淡了点,“你说这是你的?可这明明是我朋友相送。”
狮子精似被激怒,又朝着颜初怒吼一声,“你胡说!敢做不敢当的人类!我的东西我会不识得吗?”
身后传来咻咻的风声。
谢临飞身而来,在颜初身旁站定。
颜初眸光一怔,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谢临目光落在颜初的肩上。
白色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口子,有血迹渗出,染红了半边肩膀。
他眸光发沉,不答反问,“他伤的你?”
颜初急忙拉住谢临,阻止他靠近狮子精的步伐。
“好像有误会,你等等。”
谢临停下,但仍死死盯着狮子精。
颜初没管他,朝着狮子精走了几步,语气诚恳,“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这些灵石当真不是我拿的。”
狮子精见颜初靠近,将怀中的灵石护的更紧,面上的警惕丝毫没有卸下。
“吼!”
颜初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连忙唤出折扇挡住。
拿下折扇后,颜初就看见两只狮子朝山林深处狂奔而去。
谢临走到颜初身旁,手中的剑已经出鞘。
“刚刚山林里跳出来一只狮子,想偷袭你,我帮你拦下了。”
“谢了。”
“师姐,你的伤。”
谢临目光落在颜初的肩上。
颜初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颜初正要往回走,就见一人又飞身而来。
云无涯怎么也来了?
云无涯落地后,看见颜初和谢临两个人,也有些诧异,稳了稳心神,问道,“颜师妹和谢师弟怎么在此?可有看见方才在路上冲撞行人的精怪?”
颜初悄悄打量着云无涯。
云无涯此时发现颜初身上的伤,连忙上前两步,将怀中的金疮药掏出来递给她,“颜师妹试试这个吧?我自制的金疮药。”
颜初挑了挑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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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在云无涯背上背的剑,“云师兄不是剑修?”
云无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医剑双修。”
颜初接过药,朝着云无涯抱拳,“多谢云师兄好意,我记在心里了。”
“颜师妹客气了。”
想起云无涯最开始的问话,颜初想了想,回复道,“方才确有一只狮子精,他突然闯入我房间开始袭击我,被我追到此地。据他所说,我拿了他的灵石,可那灵石是我同门师姐给我的。”
云无涯皱了皱眉,不语。
颜初朝他示意后,径直离开了。
谢临看了一眼云无涯,眸光不易察觉地变化了一下,便紧跟颜初而去。
颜初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屋里的东西基本上全部被打翻,没有几样是完好的。
这下可怎么住啊!
颜初叹了口气,先简单将伤口包扎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再将屋里重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一应放进乾坤袋。
谢临赶来的时候,颜初刚好将乾坤袋封好。
“师姐,你……”
谢临环顾了一眼乱糟糟的屋内,欲言又止。
颜初没想到谢临会跟过来,眸光淡淡的,想了想走到他身边,开口,“师弟,我有事出去一下,这间屋子不必找人打理。”
说完,也没看他的反应,急匆匆出了客栈。
颜初去了上午才离开的医馆。
不知道掌柜的到底有没有试上一试,但也管不了这么多,她现在急需用钱。
“掌柜的,我的买卖做不做啊?”
颜初开门见山,直接摆出自己的目的。
掌柜的抬眼看向颜初,走到后面掀开帘子,笑了笑,“这位小姐,我们主子有请,详谈价格。”
听到是谈价格,颜初也没多想,直接跟着掌柜到内厅去了。
哪知内厅后面竟还有个门,过了这个门,便进了内院。
院中有个大池塘,塘中建了个小巧典雅的亭子。
亭子内坐了个女子,女子正在沏茶。
掌柜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就是我家主子,小姐请。”
颜初点了点头,靠近了亭子几步。
“敢问阁下可是要收买在下药材的?”
女子闻言,放下手中茶壶,侧眸看了眼颜初。
一双杏眼灵气十足,眉如远山,眼尾微微上扬,透着沉静的韵味。
“姑娘的药材,我很感兴趣,一起来喝一杯吧。”
颜初得话,便提步进入亭内,坐在女子的对面。
茶香袅袅,女子将一杯茶推向颜初。
“尝尝吧。”
颜初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拿我的药试我,这不太合适吧?”
女子见被戳破,倒也不恼,反而开始称赞颜初,“姑娘倒是聪慧。”
颜初盯着女子的眉目看了许久,藏在袖中的手指掐了一个诀。
“这药可遇不可求,我急需灵石,否则也不会急着卖药。”
颜初话锋一转,突然说,“可我前脚刚想卖药,后脚我同门师姐便送了我许多灵石,解我燃眉之急。但后来我就惨了,一个精怪突然将那灵石全掳了去,反口咬我说是偷他灵石在先。”
颜初似被逗笑,“你说可笑吗?”
女子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强撑着笑说,“哦?竟有此事?”
9. 求救
颜初笑了笑,不欲多说,“夫人到底买不买我的药?”
女子放下茶盏,抚了抚发髻,“姑娘不肯为我试药,我又怎知药效?”
颜初耐着性子,“我见夫人医馆乃有盛名,慕名而来,岂敢欺诈?”
女子只看着颜初,不语。
颜初挑了挑眉,“夫人不愿杀生?所以无法求证?”
女子笑了笑,“医馆救人不害人。”
“但夫人怎知,毒药不能救人?”
哪怕是报仇呢?不也是在救自己吗?
颜初垂下眼睑,为自己失去的那片叶子感到痛心疾首。
“将药留下吧。我买了。”
女子突然松口,从怀中掏出一个圆鼓鼓的钱袋,“够吗?”
颜初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再来一袋。”
女子倒吸一口气,深深看了眼颜初,又拿出一袋,直接扔在桌子上。
颜初笑了笑,只要拿到钱就行,管她什么态度呢。
颜初心满意足地朝着女子作揖,“告辞。”
其实颜初早就看出来这女子也是只狮子精,只是她似乎有所顾虑,也没有表现出恶意,甚至还给了两袋灵石,那颜初也不必戳破。
精怪开医馆,治病救人,悬壶济世,还真是稀罕。
“萱夫人呢?”
颜初出了医馆,正好和一个脸圆腰粗的男子错身而过。
男子身着华丽,声音却粗犷无比,语气不善,“她在哪?我要见她。”
掌柜的连忙示意这男子小声点,弯着腰,态度恭敬,领着他往内厅走。
颜初无意知晓他人纠葛,拿到自己想拿到的东西,便已心满意足。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黑。
颜初进了客栈内院,寻思着今晚在哪凑合一下。
隐约间,颜初看见屋顶上坐着一个人。
好像是云无涯。
他怎么一个人在这?
说心里话,今天精怪惊扰行人,县城里修士众多,但只有云无涯一个人敢追来。
颜初觉得,纵使栖梧山有鬼,但起码云无涯是个正人君子。
颜初脚下借力,飞身上了屋顶。
“云师兄,别来无恙啊。”颜初沿着屋脊,走到云无涯身旁坐下,看向他手中的酒壶,意有所指,“云师兄怎么一个人深夜买醉啊?”
云无涯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了笑,“心中有愁,借酒消愁。”
“云师兄是栖梧山首席弟子,必定天赋异禀。”颜初笑了笑,“医剑双修,在各宗门也是屈指可数。”
云无涯喝了口酒,苦笑,“那颜师妹怎知,如此天赋,不会给我招致烦恼呢?”
颜初自知和云无涯没有熟络到畅谈内心的地步,方才说些空话客套一下罢了。
不过颜初倒是有一桩烦恼想和云无涯说说。
颜初酝酿了一下,问着,“云师兄,此前可曾听说过我的名字?或者,见过我呢?”
云无涯手中摇晃酒壶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向颜初。
少女眼中是云无涯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深究。
似乎,还有一点期待?
云无涯有些犹疑。
颜初等了片刻,果然,云无涯还是决定告诉颜初,“此去摘星会前,宗内长老递给我们四人一张画像,画像上,确是颜师妹。至于具体原因,恕我不能告知。”
颜初思量着云无涯这番话。
云无涯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会骗她。
长老吗?
应该是他。
颜初心里有了猜测,绕开这个话题,旁敲侧击地问起另一件事,“云师兄,如果门内有弟子做了伤天害理之事,那云师兄会如何处置?”
云无涯听到此话,登时皱起了眉,有些不解颜初何出此言,但还是认真回答,“视情节轻重,按门规处理。”
“倘若伤害同道中人呢?欲置对方于死地?”
“逐出山门。”
颜初眼里流露笑意,点了点头,朝着云无涯抱拳,“云师兄心怀正义,在下钦佩。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云无涯被颜初弄得一头雾水,但对方开口告辞,他还是抱拳回礼。
颜初从屋顶上跳下来,最后还是决定回自己原来的房间将就一晚。
床被狮子精一爪子拍成了两半,但总有地铺可以打吧?
第二日,清晨
颜初下楼后,毫无意外地看见其余五人正在吃早饭。
颜初在空位上坐下,点了碗白粥。
“师姐,”叶寻舟递给颜初一个包子,关切询问,“昨日我与迟暮外出寻找灵石,回来后听师弟说你与狮子精交战,负了点伤。今日可好些了?”
颜初接过叶寻舟递来的包子,笑着答,“不碍事的。”
谢临坐在叶寻舟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只是垂着眼,不语。
他想不明白,他昨日到底怎么招惹颜初了?为何颜初又在疏离他?
颜初目光自始至终没落在他身上。
“救命啊!”
猝不及防间,一个穿着平民衣服的姑娘冲到另一桌前,猛的在云无涯脚边跪下,紧紧抓住云无涯的衣摆。
“仙长,救命啊!”
姑娘声泪俱下,语调凄惨。
“放肆!这位姑娘!请自重!”
祁静见有人抓着云无涯的衣摆,登时站了起来,有些恼怒。
云无涯见不得有人喊救命,立马将这人扶起,温柔问着,“姑娘,出了何事了?你慢慢说。”
女子被云无涯扶起来,眼泪还在不停地掉,“仙长,我是县城边缘小村里的,我们村附近近日有妖出没,抓走了好多少男少女。我听闻这里最近来了很多仙长,乡亲们便让我来此求救。”
“只你一人?”
短短四个字,让这姑娘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同行共五人,我们五人已是全村仅剩的少年人。行至此地,就只剩下我一个。”
云无涯闻言,立马塞给这姑娘好几个包子,让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姑娘,赶了这么久的路,先吃点包子吧,我们随后便和你一起去看看情况。”
姑娘还在小声抽噎,小心翼翼地吃着包子。
祁静心中不满,但在妖怪为祸人间的情况下,知道劝不动云无涯,便识趣地闭嘴。
云无涯让自己的师弟照顾一下这个姑娘,转身走到颜初身前。
“颜师妹,”云无涯作揖,“云某能否请颜师妹同行?”
又同行?没完没了了是吧?
其实颜初今日打算清理门户的。
颜初目光在萧辰和颜宁身上状似无意地游走一圈,又看向云无涯,“云师兄客气了。身为修士,维护人间和平乃是责任,在下自是义不容辞。”
云无涯当即露出笑容,“有了颜师妹的帮助,此行一定顺利许多。那云某先去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颜初送走云无涯,看向自己的同门,“你们可要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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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前去用的是她个人的名义,此去妖巢,福祸难料,她无法强制让所有人陪她一起去。
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
颜初放下心,她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所有身家昨天就被她收拾在小小的乾坤袋中。
不过,云无涯为什么觉得有了她的帮忙就能很顺利?
就算这一世没有再被红颜蛇咬伤,但她也不过是剑道的中境后期啊。
其实本来是中境中期的,颜宁送的玄霜花让她因祸得福,昨夜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说起颜宁,颜初有一点实在想不明白。
无论是红颜蛇,幽兰花,还是玄霜花,都是万鬼深渊的东西啊。
传闻,万鬼深渊,是许多恶鬼的栖息之地,毒花毒草遍地都是。此地有进无出,即使有人侥幸从万鬼手中逃脱,也会落下一身剧毒,变得半死不活。
看来,得找时间去万鬼深渊一探究竟。
颜初在楼下等了云无涯一行人半个时辰,其实云无涯自己早就下来了,是祁静刚好卡着半个时辰才下楼,也不知她在准备什么。
云无涯朝着颜初示意,带着求救的姑娘一起御剑先走一步。
祁静看着云无涯的背影,气得直跺脚,但也只好御剑赶紧跟上他。
颜初羡慕地看着栖梧山的弟子全部潇洒地御剑离开。
栖梧山以剑道闻名,这次派出的弟子全是剑修。
剑修是真方便啊,想飞就飞,说走就走。
他们这行人,只有她和谢临是剑修。
但溯世宫什么都教一点,所以其他人御剑倒是会的,只是无法与剑通灵罢了。
颜初的武器表面上是一把折扇,实际上是折扇形态的长剑。
长剑破空而来,剑身火红耀眼。
颜初率先御剑而去,几人紧随其后。
姑娘所说的村庄就在县城边上,偏僻了些,但不远,御剑很快就到了。
云无涯停在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那姑娘死活不肯和云无涯一起进去,说是害怕。
云无涯没办法,只好派自己的师弟护送那姑娘回自己的村庄,和家人报个平安。
于是,他们一行九人,只能独自摸索着进山,寻找妖怪的洞府。
若是运气好,还能将一些人解救出来。
几人沿着山中小道前进,走了大半个时辰,路上都是野花野草,偶尔会有野兔野鸡出现,但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
祁静放松了警惕,开始向身边的师姐抱怨,“师姐,师兄不会是被骗了吧?走了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发现啊!”
这位师姐是三长老座下的首席弟子,名唤青溪。
青溪温柔地笑了笑,揉了揉祁静的头顶,“师妹再坚持一下。事关重大,谨慎为上。”
祁静撇撇嘴,没话说了。
颜初跟在栖梧山弟子后面,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们。
据她这几天观察,云无涯是掌门座下弟子,正人君子,心怀苍生。
青溪是三长老座下首席弟子,为人温柔,顾全大局。
方才护送人离开的师弟和云无涯师承一派,为人谨慎,但又有些死板。
而祁静是三长老座下弟子,大概不是首席弟子,为人娇纵,不讲道理,比较难缠。
谁会与前世那个人有关呢?
“啪嗒”
“啊!救命啊!”
祁静不知踩到什么,竟被一条树藤牢牢栓上脚腕,直直地拖向某个地方。
10. 被擒
祁静表情惊惧,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任由树藤拖拽。
“师妹!”
云无涯和青溪同时大喊,连忙追了上去。
云无涯长剑出鞘,一剑朝着树藤劈了下去。
剑气冰寒,所到之处皆结了一层薄冰。
树藤断成两截,但很快,不知从哪又伸出四五条树藤,紧紧绕上祁静腰部,手臂,仍旧朝着同一方向拖行着她。
显然,是在引诱他们去某个地方。
剩下的人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云无涯无法彻底斩断所有树藤,只好祈祷着祁静赶紧停下,免得祁静受太多伤。
祁静最后被拖进了一个洞府里。
洞口被密密麻麻垂下的树藤遮挡住,不是刻意观察,根本无法发现这里还有个洞口。
“祁静!”
云无涯大喊一声,本以为到了洞府,祁静会被树藤放下,没想到……
云无涯感到十分自责,拳头紧握。
青溪也感到内疚,她走到云无涯身旁,斟酌着开口,“师兄,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先进去把师妹救出来吧。”
“嗯。”云无涯点了点头,面色不太好。
颜初不知此时应该表什么态,只好很官方地安慰云无涯,“云师兄不必再自责了,将祁师妹救出来,想必她也不会怪你的。”
云无涯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情绪,率先进入洞中。
洞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颜初想了想,轻轻挽了一个剑花。
她的剑是火属性,剑花甩出时化作点点火焰,沿着这条道依次排列。
众人看清了洞内景象。
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石壁潮湿,偶尔渗出点水来,除此之外,再无特点。
众人只好沿着道路继续前行。
转过一个弯后,火焰陡然消失,但前方道路变得十分开阔,妖气铺天盖面地袭来。
八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许多牛头蛇面的小妖举着兵器就将他们包围。
“恭候多时。”
一道浑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众人抬头,看见一个浑身上下套着黑色斗篷的人,正站在石台上面,似乎在看着他们。
他们却根本看不清他的面部。
“你是何人?将我师妹还我!”
“哦?”黑色斗篷里的人语气玩味,“确定只要师妹?”
一声响指乍然响起,一个女子从黑衣人后方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树藤。
那女子赫然是先前向他们求救的姑娘!
“你……”
云无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她竟是故意引他们到此处。
他们都是宗门内的佼佼者,却根本没察觉到她身上的半分妖气!
女子轻轻笑着,面容渐渐变化,最终变成了医馆中那位夫人的模样!
“你……”
这下,轮到颜初惊讶了。
萱夫人轻轻掩唇笑着,手中树藤一拽,一个少年踉跄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凤炎!”
看到少年头发散乱,满身狼狈,云无涯再也忍不住,将剑指向萱夫人。
“把我师弟还我!”
“那师妹不要了吗?”
萱夫人一抬手,一条树藤自上而下,祁静被树藤缠绕得严严实实,被倒挂着。
“你……”云无涯有怒无处撒,强迫自己冷静,“到底想怎样?”
“我们的阵法还差三个人。”黑衣人开门见山道,“普通人不行,得让修士来。没想到,你们一次就来了这么多。”
“现在只差一个了,”萱夫人笑着,“你们谁来?”
颜初眉心直跳,溯世宫是被栖梧山邀请来的,自然不能做出这种无谓的牺牲。
身后同门皆是面面相觑。
云无涯咬了咬牙,只道,“放了我师弟师妹。”
萱夫人作苦恼状,“放了你师弟师妹,那你得再给我两个人啊。”
青溪捏紧了拳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萱夫人走近众人,仔细端详起青溪。
青溪把头撇到另一边。
云无涯突然一剑劈向萱夫人。
“哈哈哈哈哈。”
然而,被云无涯劈中的萱夫人瞬间化作泡影消散,黑衣人身侧闪现出另一个萱夫人。
“试探一下你们罢了,怎么这么不乖。”萱夫人抚了抚发髻,吩咐道,“把他们全部关起来。”
见好几个牛头蛇面的小妖冲了上来,众人立马和他们厮杀在一起。
云无涯一剑砍死一个,还专往妖怪的脑袋上面砍,不一会地上就滚下好几个妖怪的头颅。
萱夫人皱了皱眉,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小刀,她将刀往祁静脸上一递,冷声道,“云无涯,还不束手就擒!”
云无涯见状,犹疑了一瞬。
仅此一瞬,手中的兵器便被腾空而出的树藤缴械。
青溪见状,顾不得眼前,连忙上去解救师兄。
然而,一条树藤从后面伸出,缠绕住她的腰,另一条树藤缠绕在她手中的剑上。
同时,其余人都被制服。
颜初是故意露出破绽的。
云无涯被擒,他们就能活着离开了吗?
还不如和云无涯一起关着,再找时机逃跑。
萱夫人轻呵一声,吩咐道,“关起来。”
几人遂被剩下的小妖赶到一处牢笼里。
这其中也包括祁静和凤炎。
“师弟,师妹,”云无涯空出手后,连忙上前查看祁静和凤炎的情况。
凤炎还清醒着,摇了摇头。
祁静还在昏迷,但没有生命危险。
“师弟,这到底怎么回事?”
凤炎当即跪在地上,“请师兄责罚,是弟子不慎被那妖怪骗了。”
云无涯将凤炎拉起来,没有半分责怪,“你慢慢说。”
凤炎得话,开始回忆,“当时我奉师兄之命,送那姑娘回村。然而到了村口却发现村子里荒无人烟。”
“姑娘,其他人呢?”
萱夫人笑了笑,“现在妖怪横行,乡亲们都出去避难了,你来我家喝口水吧。”
“不必麻烦了,我还要去与师兄汇合。”凤炎朝着萱夫人抱拳,作势要走。
萱夫人当即拉住凤炎,“仙长,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我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能陪我一炷香吗?就一炷香。”
凤炎有些犹豫,“那,好吧。”
萱夫人拉着凤炎进了屋子,给凤炎沏了一壶茶,“仙长尝尝,这是我们村最美妙的茶水,专门招待贵客用的。”
凤炎本不想喝,耐不住萱夫人一直劝,便喝了一口做做样子,哪知刚放下茶盏,脑袋便开始出现眩晕。
醒来时,人已经被树藤束缚着,灵力也用不了,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颜初对凤炎如何被骗不是很感兴趣,但听到用不了灵力,马上想到了自己之前卖给萱夫人的散灵草。
不是吧?这散灵草最后竟然设计到了她自己?
云无涯给凤炎把了把脉,又输送了点灵力给他。
据凤炎所说,他大抵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从脉象上他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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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宁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在角落里,她心里有些害怕,但到现在一句未吭。
刚才她还没打几下,兵器便被小妖打落了,为了活命,她只能投降了。
她绝不能死在这个地方,绝不能。
都怪颜初,都是她非要来这个地方,不然怎么会让这么多人和她一起身陷囹圄?
谢临,叶寻舟和迟暮三人到现在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颜初。
溯世宫虽然能人少,但好在团结,根本不会起内讧。
颜初浑然不知几人心里在想什么。
她仔细观察着黑衣人和萱夫人的动向。
黑衣人走下了石台,随后萱夫人叫了好几个小妖走上石台。
小妖手里都拎着一桶不明液体,正轮流往石台上面泼。
液体是红的,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很可能是血。
泼了十桶左右,石台中央浮现出一个红色的阵法。
阵法的光芒原本很弱,小妖们又继续往上泼,突然间,阵法光芒大现,红色光芒十分耀眼夺目。
萱夫人抬手制止小妖,小妖们陆陆续续下去。
此时黑衣人恭敬地朝着阵法行礼,嘴里念念叨叨,“恭迎吾主。”
牢笼里的人闻言,都大吃一惊。
吾主?什么主?
魔尊?妖尊?
他们都是宗门的小辈,关于魔尊和妖尊的事迹只是道途听说。
传闻,两百年前,有一个修为极高的道士练功时走火入魔,从此堕入魔道,成了魔尊。
而妖尊正是妖界的首领。
两人联手,打算统治三界。
后来,所有宗门空前团结,与妖魔大战一场,宗门死伤无数,所有即将飞升上仙的修士都陨落了,而魔尊和妖尊被封印异地。
天道对于人间三界的混乱从不插手,自然没有派下神使阻止这场浩劫。
到如今,人间盛世已有二百年,纵是妖修,也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妖精,魔修更是一个也找不到。
眼前这两个人要解封的是谁?
能封印妖尊和魔尊的阵法真的那么好解吗?
“尔等,”阵法中央传来低沉的声音,似是刚刚苏醒,“何事?”
“属下费尽心思,迎请妖尊重返人间。”
黑衣人毕恭毕敬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呼吸一滞。
萱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牢笼旁,用眸光扫了他们一圈,饶有兴致地问,“你们谁来当献祭品啊?”
问的如此直接,几人脸色一白。
萱夫人见他们不说话,便怪笑一声,“那我帮你们选吧。”
她的手指落在凤炎的身上,评价道,“灵力消散,无用。”
手指又指向云无涯,“天赋异禀,可用。”
萱夫人指尖一转,指向颜初,“多亏了你卖给我的药,也用你。”
所有人懵了一瞬。
药?什么药?颜初怎么会与妖怪有勾结?
颜初咬了咬牙,“我可没让你害人啊!”
萱夫人不以为意地抚了抚发髻,“当时你走后,有个人族非要见我,他跋扈无理,见了我又非要喝你没喝的茶,谁知道喝完就咽气了,我那时才知道你没骗我。”
颜初心里预感不妙。
萱夫人继续道,“后来我又在妖身上测试,就发现小妖服用少量后,可以消除妖气,后来就是你们都知道的啦。”
原来,这就是她身上没有妖气的原因。
“颜初!都是你害了我们!”祁静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恰好听到这番话,正愤恨地瞪着颜初。
11. 捅破
颜初不知作何解释,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这时,突然有一个小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见黑衣人正虔诚地跪在阵法下方,又匆忙跑到萱夫人这里。
“夫人,大事不好了!”小妖上气不接下气,扑通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那人逃跑了!”
“什么!”萱夫人方才的兴致一扫而光,一脚踹到小妖身上,怒喝,“还不快追?”
“是。”
小妖得令,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连忙下去加派人手。
“呵,”萱夫人重新看向牢笼中的众人,暗自平复了一下心情,“你们走运了,再留你们一会。不过,三个人,给我定好了,其他人,我可保性命无虞。”
萱夫人理了理裙摆,抚了抚发髻,便提步朝着黑衣人走去。
萱夫人走后,众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云无涯垂眸,手指轻轻摩擦着剑鞘。
倘若他们十个人中必须死三个人,这三个人很大概率就是他们栖梧山的人。
身为大师兄,若是同门弟子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更何况,是他一早中了妖精的计谋。
死的人,必须是他。
云无涯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声音沉稳,似是已经考虑周全,“我去。”
祁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行!”
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坐在地上,指着颜初,满眼都是恨怨,“要死也是她死。要不是她,我们这么多人能没发现妖气吗?是她和妖勾结!”
听到死,颜初有些不乐意了。
好不容易活了,谁想死了。
“祁师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卖药,她买药,钱货两讫,便互不相干。我又怎知她将药用在何处呢?更何况,我可没告诉她这药能祛除妖气啊。”
颜初说的句句属实,她当真不知道自己研制的散灵草还能祛除妖气。
这萱夫人当真是人才。
“你……”
祁静张口欲辩,却被云无涯一把按住。
云无涯摇了摇头,“是我轻信了他人,这件事本就与溯世宫弟子无关,栖梧山无权责问溯世宫。”
云无涯将问题上升到宗门,应该是想保全溯世宫所有弟子。
祁静暗自捏紧拳头,心中恨意难消,但碍于云无涯的话,只能默不作声。
“栖梧山无权责问,那溯世宫的弟子呢?”
颜宁不知何时从角落站起来,走到众人之间。
她头发散乱,眼眶通红,看向颜初的眼神像是淬了毒,她大声喊道,“你明知她是妖,为何还要将药卖给一个妖!”
众人都被颜宁突然的质问吓了一跳。
栖梧山的人全部默不作声,这是溯世宫的事了,云无涯有心揽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萧辰连忙起来拉住颜宁,试图将她拽走。
“你放开我!”颜宁拼命挣脱萧辰的手,不管不顾的开口,“都是你优柔寡断!到现在了,你还顾及她?”
萧辰快速撇了一眼颜初,抿了抿唇,无措地将手放下。
颜初气极反笑,她看向颜宁,“你怎知我事先知道她是妖呢?就算知道,可天下往往皆为利往,妖就不能和人做交易了吗?”
“你……”
颜宁咬了咬牙,心中有什么升腾而起,“颜初,你一直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是,你是天资卓绝,你是聪慧过人,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你焉能不懂?你年纪小,宗里下山历练的师兄师姐那么多,而你,一次山都没下过,凭什么你就当上队长了?”
颜宁眼中蓄了泪,“妖是多么心思歹毒的东西,你毫无经验,与妖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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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污,我们全部被你拖累,这下你满意了吗?”
叶寻舟连忙站起身,试图缓解气氛,“大家都是同门,现在应该做的是一起想办法活下去,不能在这里内讧啊。这件事,师姐也很冤枉啊。”
“冤枉……?你们为什么都帮她说话!”
“任命我带领队伍的是师尊,你不满意可以找他说,你乱咬我做什么?”颜初一步一步走进颜宁,目光尖锐,像是在划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妖就没有善良的吗?与妖商业贸易就是罪过了吗?可有的人,心思比妖还要可怕,还要歹毒,更应该远离。”
颜宁脚下踉跄,不自觉退后一两步,刚才心中那股劲一下子卸下了许多。
颜初冷哼一声,转过身,不欲看她。
“牙尖嘴利,”祁静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
“够了!”云无涯突然怒喝出声,耐心已经耗尽,他闭了闭眼,“所有人,都不会死。”
刚才不是都听到了吗?有人逃跑成功了。
一个人尚能成功,他们十个人,还不能成功了吗?
“颜初,你去死!”
颜宁突然拔出一把小刀,猛的朝颜初冲过去。
“嘭”
颜宁被一股大力踢中腰部,直直飞出,撞到墙壁上才滚落下来。
颜初回头时,正看见颜宁吐出一口鲜血,而谢临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平静,却又像将什么强行压了下去的湖面,只留下一层浅浅的涟漪。
什么意思?颜初感觉奇怪,觉得谢临另有其意,可细看又看不出问题。
“谢谢。”颜初走向颜宁,经过谢临的时候,小声道了谢。
颜初用脚尖踢了踢颜宁掉落在地的匕首,语气带着遗憾,“颜宁,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残害同门,罪加一等啊。”
12. 脱险
“什么叫罪加一等?”
叶寻舟听出了颜初话里有话。
颜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无力爬起来,只能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
颜初静静地看着颜宁,唇边挂着浅笑。
颜宁却偏偏觉得颜初的眼神中全是不屑。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说说这个吧。”
颜初从乾坤袋中拿出封印的盒子,又将腰间的香包解下来,扔在颜宁旁边。
“盒子里面是幽兰花,原本是你送与我的香料,让我每天随身佩戴,但幽兰花吸食过多,可是会爆体而亡的,师姐,你为何加害于我?”
“什么?爆体而亡?”
萧辰闻言,情绪激动,他冲到颜宁面前,揪起她的衣服,使颜宁身子被迫离开地面,“颜宁,不是说不能弄死的吗?”
颜宁此时气息紊乱,没有力气反抗萧辰,却偏偏语气讥诮,“死就死了,你紧张什么?”
“你……”萧辰愤愤盯着颜宁的脸,有什么话生生被憋了回去。
“怎么?看师兄的反应,”颜初假装不知情,“师兄一早就知道这事啊?”
“我……”萧辰手下松了力,不敢看颜初的眼神。
“允。”
阵法下面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随后阵法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直至消失,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遭了,他们这是达成什么协议了吗?”
云无涯看着黑衣人和萱夫人低头说着什么,感到一阵心慌。
萱夫人突然走过来,面色看起来不太好,也没像之前那样和他们闲聊,直接抬手,四根藤蔓便凭空出现。
四根藤蔓将云无涯,青溪,颜初和谢临分别缠绕起来。
“就你们四个吧,资质还不错。”
萱夫人淡淡开口,又问了一句,“谁会炼丹?”
听到炼丹,颜初愣了愣,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但很快,那个人的身影就在脑海中慢慢消散了。
想起他,有点不合时宜了。
见没人回应,萱夫人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颜宁撑着身子坐起来,急切地看向萧辰,“萧辰,你还在等什么?快杀了她啊!”
“不能杀她。”萧辰皱了皱眉,还在犹疑。
颜宁恨铁不成钢,“死就死了,她死总比你和我死强吧?”
是了,他好像没说一定要活的。
萧辰弯腰捡起脚边的匕首,看向颜初,眼神中闪过挣-扎。
颜初额上青筋突出,这树藤缠得也太紧了吧!
叶寻舟挡住萧辰,面上闪过不解,“萧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残害同门,是死罪。”
迟暮沉默许久,也站在叶寻舟身旁。
刚开始他看不清局势,但现在萧辰要刺杀颜初,他是万万要阻止的。
“祁静!”
颜宁眼见叶寻舟和迟暮挡住萧辰的去路,只好朝着祁静喊了一声。
祁静浑身一抖。
云无涯立刻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祁静本能地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别开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云无涯,颤-抖地伸出双手。
两条紫色的光绸从袖间伸了出来,将叶寻舟和迟暮牢牢捆住。
“祁静!”云无涯流露出不赞许的目光,试图劝她迷途知返,“不要做错事!”
祁静眼眶通红,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但她不能收手。
颜初掌心中凝聚起的灵力再次消散,细细密密的汗水从额头渗出。
到底……还有什么方法?
萧辰似是做出了决定,一把推开叶寻舟,猛的将匕首插向颜初。
颜初看着朝着自己冲过来的刀尖,背后冷汗涔涔,只好闭上了眼睛。
一刀,应该不会死吧?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颜初睁开眼睛,就见萧辰也被一条树藤缠绕着,还被悬在空中。
而自己已经被萱夫人带出了牢笼外。
当然,还包括另外三个人。
原来是萱夫人及时救了她。
萱夫人似乎看出颜初所想,掩唇笑了笑,“我可不是救你,刚好要用到你而已。”
随后,四条藤蔓不约而同地带着四人朝着阵法中-央而去。
四人刚好落在四个点上,谢临站在最中间,其余三人则站在将他包围的三个点上。
“放开我们!”云无涯冲着萱夫人大喊。
“这是你的荣幸。”
这次,萱夫人没说话,是黑衣人回答了他。
黑衣人不再理会他们,双手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做什么仪式。
“这树藤为什么会限制灵力?”
青溪皱了皱眉,她尝试了好多次聚集灵力,灵力却都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这树藤可能和我卖于她的东西有关。”颜初不好意思地解释。
一个狮子精能操控树藤,这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树藤能使被缠绕之人的灵力散失,很可能是植入了散灵草的某些特性,这萱夫人当真是个人物啊。
阵法上倏然燃起火来,火势蔓延迅猛,原本只是在四人周围燃起一点火苗,很快火苗相互聚集,开始吞噬整个阵法。
颜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被这个阵法吞噬。
周围温度也在猛升,全身筋脉都被火焰舔舐着,几人的额上全是大滴的汗珠,已经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疼的。
“铮!”
站在阵法中心的谢临腰间的藤蔓被崩断。
“无尘!”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闪过几道白光,就觉得腰间一松,脚下的炽热也陡然消失,意识到失去束缚后,几人连忙调转周身灵力,跳出阵法。
谢临手中持剑,自阵法中心飞身而下。
“放肆!你竟敢破坏阵法!”
黑衣人勃然大怒,不等谢临回复就冲他出手。
云无涯见状,连忙召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帮着谢临攻击黑衣人。
青溪趁乱跑到铁笼那边,试图将其他人救出来。
然而遭到了萱夫人的阻拦,两个人便对上手。
颜初没加入任何一个战斗,也没帮着放人,反而走到阵法附近,开始研究起这个阵法。
溯世宫什么都教,她也就什么都学过一点,阵法虽算不上精通,但总归是懂得点皮毛。
残破的阵法上只有少数部分还闪烁着红色的荧光,阵法上的花纹全部被剑痕一分为二。
颜初伸手摸了摸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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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残留的红色液体,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股血腥味。
颜初嫌弃地把手拿开,就地擦了擦。
据颜初的观察,这应该是个上古阵法。
至于具体是什么阵法,她就判断不出来了。
颜初跳下石台,手中折扇化剑,她先朝着牢笼挥了几剑,牢笼应声而碎,朝着叶寻舟点头示意后,又转过身朝着四周猛挥了几个毫无章法的剑招。
石壁遭受攻击,立马发出轰轰的危险声响。
颜初感觉差不多了,就飞身往洞穴外面跑,临走时还好心提醒三人不要恋战,“洞穴快塌了,快跑啊。”
三人听到,不约而同地蓄积灵力,全力一击后,跟着颜初往外面跑。
颜初好不容易跑出来,大口喘着粗气。
叶寻舟等人早在颜初行动前,便开始往外面跑,因此他们早早就逃出来了。
另外三个人是最后出来的,但好在都没有受伤。
“轰”
眼前的洞穴轰然坍塌。
等了片刻,里面也没再有人出来。
云无涯松了一口气,笑道,“颜师妹够狠啊,直接把人老巢砍了。”
颜初但笑不语。
俗话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那她当然选择对敌人残忍了。
“颜师妹,小心!”
云无涯突然表情惊恐,叫颜初快躲开。
颜初意识到什么,连忙闪身来到侧面。
“呲”
一把匕首正中萧辰的心脏,鲜血溅了颜宁一脸。
众人皆吃了一惊。
萧辰握着插在心口的匕首,呼吸急促起来,侧目看向颜初时,嘴角却挂着浅浅的微笑。
颜初吓了一跳,不明白和颜宁立场相同的萧辰怎么会帮自己挡刀。
他不希望她死吗?
颜宁也吃了一惊,她连忙松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辰,“你……”
萧辰站不稳,后退了好几步,叶寻舟和迟暮快步上前扶着萧辰。
颜初冷下脸,剑指颜宁,冷声道,“颜宁,你勾结外宗,残害同门,罪不可恕。”
听到勾结外宗,云无涯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毫无疑问,所谓的外宗,正是栖梧山的祁静。
看来,待会肃清宗门的就该是栖梧山了。
颜宁却置若罔闻,反而有点疯疯癫癫,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欢上她了吧?”
颜初眼皮直跳,说出最后一句,“按宗门规矩,手足相残者,诛之。”
随后,没等颜宁再说什么,一道剑光闪过,颜宁整个人像是被卸了力,无力地倒在地上。
只有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死了。
颜初看着颜宁还没闭上的双眼,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复仇第一步,她走出去了。
“师……妹,”萧辰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但明显有话想对颜初说。
颜初想了想,还是上前两步,在他面前蹲下,斟酌着先开了口,“谢谢你救了我,师兄。”
哪怕我不需要。
萧辰扯了扯唇,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冒了出来,他用尽全力说出最后几个字,“好好……活着。”
13. 绛夜
刚说完,头一低,便咽了气,身形也慢慢化作光影消散。
颜初心里五味杂陈,她实在不太明白,萧辰为什么要帮她挡那一刀。
“你一定是喜欢上她了吧。”
颜宁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
颜初被这句话扰得有些心烦意乱。
“跪下!”云无涯闭了闭眼,沉声道。
溯世宫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该轮到栖梧山给个交代了。
祁静原本见颜宁和萧辰双双咽气,就已经怕的不行。现在听到云无涯的话,立马跪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师兄,我……”祁静想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泪水先掉了下来。
这姑娘也太能哭了。
颜初琢磨着,脑海中的声音也慢慢消散了。
“祁静,你趁他人不备,意欲谋害他人,此举违反门规,按规矩,你……”
“师兄!”祁静害怕云无涯说出后面半句,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请师兄看看这个。”
云无涯眉心紧皱,没有接过那封信,反而先看了眼颜初。
颜初眨了眨眼,轻笑一声。
想必这信封中是什么能让云无涯忌惮的东西。
云无涯思忖片刻,还是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
“师兄,”祁静声泪俱下,抓住云无涯的衣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求你看在师父的面上放过我一次。”
看完信,云无涯面色难看至极,手指将信纸的边缘捏出褶皱。
正僵持不下时,洞穴后方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颜初率先提剑前去查看。
溯世宫的其他人也跟着过来,明显是要将空间留给栖梧山。
一个女子,发髻歪的不像话,发间还夹杂着几片枯叶,精美的衣裙上被划出了几道口子,正一颠一拐地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是萱夫人。
看上去应该是在洞穴塌陷时,腿上受了伤。
颜初快步跟上去,将剑横在她的脖颈前。
“萱夫人,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感觉到冰硬的物什抵在命门上,萱夫人呼吸一滞,停下了脚步,强笑道,“你想听什么?”
“表面上是悬壶济世的女医,实则是企图解封妖尊的妖精。”
萱夫人不知想起什么,转过身,看向颜初的眼神中充满恨意,“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颜初忍不住想翻白眼,一个两个自己不如意了怎么都要怪上她?
“你偷我夫君灵石在先,我夫君夺回灵石,你却穷追不舍,趁我不在家时将我夫君与我孩儿都杀害。”萱夫人闭了闭眼,似是痛苦,“你找不到灵石,便假惺惺跑来卖我灵草,只是我没想到,这灵草竟真有奇效。”
“我们一家隐匿人间,济世救人,自问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你何苦将我们赶尽杀绝?就为了那么点好看的灵石?”
“你说我解封妖尊,那不过是因为我势单力薄,需要援助罢了。”
萱夫人说完,心中舒了一口气,眼角却滑落下一滴泪,“你杀了我吧。”
成王败寇,她认输。
“夫人,我想你误会了。”叶寻舟开口道,试图为颜初解释两句。
颜初伸手,示意叶寻舟停下。
很明显,有人刻意陷害她。
她将剑收回,问了另外一句,“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萱夫人心中的猜测落实,冷笑开口,“果然是你。”
颜初也不解释,转身欲走,背对着萱夫人摆了摆手,“杀害你家人的人另有其人,至于是寻仇还是殉情,你自行决定。”
她其实不必从萱夫人口中知道是谁要加害于她。
此人若是活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只要等着就行。若是死了,颜初笑了笑,那便更省事了。
谢临和迟暮跟在颜初后面回去。
叶寻舟临走前,朝着萱夫人抱了抱拳,好言道,“夫人仁善,但切不可被有心之人利用。”
萱夫人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脑海中有一根弦瞬间崩断。
不知不觉间,泪水流满了整张面庞。
颜初回来的时候,祁静已经站起来了,青溪在旁边轻抚着她的背,云无涯则负手背对着她,凤炎索性坐在地上调息。
“云师兄,”颜初和云无涯打了个招呼,“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云无涯朝着颜初作揖,满脸歉意,“颜师妹,门下弟子心术不正,鄙人代师妹给颜师妹道歉了。”
颜初连忙扶起云无涯,“云师兄说笑,不必如此。”
反正她早晚会自己报复回来的。
云无涯踌躇片刻,道,“此事牵扯甚广,我已命师妹赶回宗门受审,由师尊定夺。”
颜初假装赞许道,“甚好。”
恐怕祁静是受师命刺杀她的呢,云无涯当然无权定她的罪了。
云无涯看颜初似乎真的不在意,便续上颜初的第一句话,“后会有期,颜师妹珍重。”
几人之间相互抱拳,以示告别。
随后,栖梧山的人率先御剑离开。
迟暮和叶寻舟还有一些东西落在客栈,两人打算先回客栈。
四人便约定在山脚下汇合。
于是,颜初再一次和谢临单独相处。
谢临盯着颜初的背影看了一会,耳边没来由地响起颜宁临死前的那句话。
你一定是喜欢上她了吧。
谢临暗道晦气,脚步却不由自主加快,嘴巴抢先脑子一步,“师姐近日为何待我如此冷淡?”
颜初脚下一滞,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可是我惹了师姐不痛快?”
谢临见颜初不说话,快走两步挡在颜初身前。
颜初见无路可走,终于抬头看向他。
少年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执拗。
惹她了吗?倒也没有。
只是,颜初想起之前她追杀狮子精时,谢临飞身而来的情景。
她听见了他落地时,衣摆被风吹起的簌簌声。
“想起了一件旧事,”颜初听见自己如是说,“少时你和我相约去后山练功,可那日我独自一人将后山枫树上的叶子全都斩落了。”
叶子被斩落时,也是那般的簌簌声。
谢临眉头皱得更深,“我不记得了。”
颜初笑出了声,“第二日我找你质问,你说的也是不记得了。”
第二日就不记得的事,她怎么可能祈求他现在记得呢。
其实也不是她有多记仇,只是那日听久了叶落的声音,如今听来便条件反射地觉得有些委屈。
谢临实力再强,骨子里却还是淡漠的人。
颜初正打算伸手将他推开,谢临却突然开口,“师姐,我知道错了,你罚我吧。”
颜初眉梢一挑,好笑地将他推开,倒也没和他计较,“这次原谅你,下不为例。”
也不会再有下次了,她不会和他再有任何约定。
至于惩罚,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
谢临乖乖跟在颜初身后,眸色深了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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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颜初走了许久,刚看见山下的平地,附近就传来一声怒吼。
这声音有点像熊的叫声。
这山里的猛兽是不少啊。
“救命啊。”
颜初以为自己打扰了熊的午休,正打算放轻声音,悄悄下山,就听见山下的呼救声。
听声音是个男音啊,肯定不是萱夫人了。
颜初本打算静观其变,借助层层的树丛隐匿身形,谁知透过树叶的间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少年脸上满是污渍,衣衫褴褛,一边拼命朝着山下的村镇跑,一边撕心裂肺喊着救命。
少年的身后,一只黑熊穷追不舍。
说起来,这黑熊也是相当奇怪,跑的一阵快,一阵慢的,时不时还吼上一嗓子。
像是有意捉弄少年。
颜初正看得好笑,就见那少年脚下一滑,直接扑在了地上。
黑熊停下了步伐,朝着少年使劲吼。
少年不知怎的也没站起来,一个劲地擦着脸上的口水。
颜初啧了一声,飞身而下,一把剑夹在黑熊和少年之间。
“有话好好说呗。”颜初歪了歪头,不怀好意地笑着。
黑熊这种动物,你不招惹他,他肯定不会这样捉弄一个人的。
少年见有人来救他了,连忙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几步。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啊!”
少年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乞求着。
“嗤,”颜初没忍住,笑了出来。
绛夜,这一世怎么这么狼狈啊。
前世,爱听你的笑话,今生,爱看你的笑话。
绛夜听见颜初笑,不敢作声。
这时候了,还是命比面子重要一点的。
“他偷吃了我的食物。”黑熊开门见山,认定自己有理。
颜初将剑顺势指向绛夜,“你为何偷吃他的食物?”
绛夜眼睛一直盯着颜初晃来晃去的剑尖,吓得不行,连连摆手,“我不知是他的,我以为是只恰好撞死的野兔。”
“你……!”黑熊见绛夜还在嘴硬,又朝着他吼了一嗓子。
颜初算是明白了。
绛夜八成就是洞穴里那个逃出来的修士。
萱夫人不是要擅长炼丹的吗?
绛夜刚好是个丹修,且实力超群。
可这么一个丹修胆小的要命,平时连剑都拿不稳,偏生喜欢到处惹是生非,惹了祸又爱面子,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每次都要别人帮忙收拾烂摊子。
不就像刚才,他说自己只是吃了一只恰好撞死的野兔么?
前世颜初和他也算是同门,两人都拜了同一个师父,但颜初学的是医毒,绛夜学的是炼丹。
师父只有他们两个弟子,他俩难免在一起相处过不少时间。
众所周知,医修的最佳搭档就是丹修。
医修对症下药,丹修辅助的丹药可以大大缩短疗程。
相处期间,绛夜就十分喜欢整蛊她。
颜初那时失明,他偏生拿了个可以短暂恢复视力的丹药给她,说是想让她记住他长什么样子。
颜初不疑有他,甚至十分兴奋,谁料,吃了后她确实复明了一炷香的时间,但她也腹痛了一整夜。
偏偏绛夜第二天还不以为意,贱兮兮地跑来问她昨晚睡得可好。
那时颜初三天都没有搭理他。
但如今想来,那些日子,竟是她失明后最鲜活的一段时光。
颜初将剑收了回来,转而问黑熊,“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14. 因果
黑熊眯了眯眼,认真答道,“他吃了我的食物,我当然是要吃了他。”
绛夜吓得用手将自己的脸挡住,意识到颜初可能并不靠谱,从指缝间悄悄打量着黑熊,语气软了几分,“黑熊大哥,不打不相识,放我一次吧,下次有缘遇见我定报答你!”
“吼!”
方才捉弄人时尽显耐心,此时黑熊全然是个暴脾气,只想快点给绛夜一个教训。
颜初离黑熊最近,无奈地捂了捂耳朵,等吼声渐消,伸手拍了拍黑熊的肩,笑道,“我让他赔你一些好东西。”
“什么东西?”
颜初附耳过来,在黑熊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黑熊的眼睛唰地一下变亮,但对上绛夜的视线后,将想咧开的嘴角强行合上,勉强道,“看你的面上,我可以考虑考虑。”
顶着绛夜疑惑的目光,颜初半蹲在他面前,好看的眉眼里含有玩味,“兄弟,身上可有聚灵的丹药啊?你把丹药献给黑熊大哥,他一高兴就放了你呢。”
聚灵丹这种东西挺常见的,但妖怪却不容易弄到。
黑熊修炼许久,刚学会说人话,但不会化形,这聚灵丹正对他有大用。
绛夜脑子转的很快,明白了颜初的意思,立马从衣袖间掏出一个小瓶子,双手献给黑熊,“大哥,瓶里有三颗,全给你,你原谅我吧!”
黑熊挺起腰身,立显身躯高大,阳光照在他身上,打下的阴影将绛夜笼罩住。
黑熊睨了绛夜一眼,一把夺过绛夜手中的瓷瓶,又朝他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跑回山林。
绛夜吁出一口气,这妖怪终于肯走了。
他怎么觉得,这妖怪很怪啊。
似乎有点傲娇。
绛夜立马甩了甩头,想起黑熊喷在他脸上的口水,在心里骂着畜生。
颜初扫了一眼绛夜身上的破衣衫,唇线弯出一个弧度,“散修?”
绛夜起身动作一滞,眉毛不高兴地立起来,“什么散修?你才散修!小爷我有宗有门。”
颜初受不了了,意味不明地看了绛夜一眼。
脑海里蹦出了前世绛夜气急败坏的声音,“被逐出门派又怎么了?我就当我还在灵心海不就好了。”
绛夜蹙眉看向颜初,没读懂她眼神中的含义。
颜初摆摆手,作势转身就走,“本以为你是散修,想带你一起去玉京来着。既然大爷你是有宗门的人,也不必和我们同行了。”
恰逢此时,一艘飞船停在距离颜初不远的上空,给足了颜初的面子。
他们三人早就汇合,在这等着颜初了。
眼见颜初就要御剑飞走,绛夜连忙上前喊她,“女侠,等等!其实我与同伴走散,也要去玉京,可否搭我一程?”
颜初踩着剑,停下半空,低头看他,神色中不见意外,清脆的声音传到绛夜耳边,“可以。刚好船上缺个丹修。”
绛夜明白颜初的意思,顿时点头如捣蒜,自荐道,“我会我会!我炼的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颜初叹了口气,飞身而下,不等绛夜吹完,就拎着他的后衣领,带着一起御空飞向飞船。
“啪”
颜初拍了拍手,把绛夜随手一丢。
绛夜哎呦一声,使劲揉着自己的膝盖。
“师姐,这是?”
叶寻舟适时走过来,方才他就在这看了许久,以为颜初在叙旧,没想到她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颜初走到桌边,坐下喝了口水,“我看船上缺个打扫卫生的,这可是大爷的拿手好活。”
萧辰和颜宁不在了,叶寻舟刚好替上颜宁参赛的名额,那绛夜就替上了萧辰后勤的工作。
只是,萧辰以前也不打扫卫生啊。
叶寻舟心里明白颜初有意捉弄绛夜,便不再多嘴。
绛夜呆了呆,不是说要炼丹吗?怎么成打扫卫生了?
可他人已入贼手,不得不听贼命。
绛夜只得愤愤瞪了眼颜初,没有提出异议。
颜初忽略着某处投来的目光,悠闲地喝着茶。
前世,她还是个瞎子,绛夜不也是折腾她打扫卫生吗?
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啊。
太阳绕到世界的另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低垂的夜幕和皎洁的明月。
几人各自散去,颜初一人在桌几旁坐到了半夜时分。
谢临不动声色来到桌子的另一边,坐在颜初的对面。
颜初察觉到谢临的动作,却没有偏头看他,仍是静静地看着远处闪烁的星星。
谢临没作声,只是安静地坐着。
“谢临,”颜初撑着下巴,先开口道,“你说,若是世间善意无法得到回应,甚至还会遭到恶意,那世人为何要行善?”
谢临微愣,心里猜测颜初应该是想到了萱夫人的事。
虽是精怪,但与人为善,最终却受人利用,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因为行善不是为了回报。”
谢临侧目看向颜初,少女眼睫微颤,漆黑的瞳孔中隐约可见皎洁的月亮,月光在她的眼底荡出浅浅的涟漪,谢临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是为了无愧于心,无愧天地,坦坦荡荡。”
颜初的心跳有一瞬间停滞,她释怀地笑了笑,“好一个无愧于心,无愧天地,坦坦荡荡。”
是啊,倘若行善是为了回报,那不就成了索取?可善意本就不必祈求他人回应,自有天地回应,自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回应。
因果轮回,善意终会回馈己身。
“师姐,你对萧辰师兄,是何感受?”
颜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冷不丁就听见谢临问了一句。
“萧辰?”颜初的眸光渐渐变冷,顺手抓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我觉得他死得好。”
哪怕他最后确实算是救了她,但他给予的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她永远不会原谅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原谅,是对过去的背叛。
但她可以释怀。释怀,是对未来的负责。
谢临抿唇笑了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开口提起另一件事,“师姐,可有兴趣一同前往万鬼深渊?”
“什么?”颜初有点佩服谢临提出两个跨度如此大的话题。
万鬼深渊,兴许藏着颜宁和萧辰背后人的线索,她一定会去的。
但谢临为什么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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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初谨慎问道,“邀我去万鬼深渊做什么?”
谢临对上颜初警惕的目光,有点想笑,“我前几日出门,听闻万鬼深渊最近有机遇出现,想去碰碰运气。”
“可是,那很危险。”颜初咬了咬唇畔,有些狐疑。
谢临的目光变得柔和些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师姐若不便同行,我可自行前去。”
都说到机遇的份上了,她可太想知道谢临前世有何机遇了,没准这次能蹭一点呢。
“谁说不去了,”颜初倒了一盏茶推给谢临,又举起自己那杯,“我当然去,有劳师弟同行。”
谢临拿起茶盏,和颜初碰了碰杯,算作回应。
第二日,飞船飞到了玉京边界,玉京明令禁止上空出没大型飞行器,于是五个人被迫落地,打算先步行一段距离。
暮春时节,土地上仍残留着些许绿茵茵的草芽,旁边有一条小溪,河水清澈,不急不缓地朝着下流奔涌。
颜初和谢临单独来到小溪旁,商量了一下行程。
得亏飞船飞行速度远比御剑快得多,从溯世宫出发到今日,只用了一月有余。择日不如撞日,颜初最终决定今日就出发。
颜初走到叶寻舟旁边,打算和他交代进玉京之后的事宜。
这些日子下来,她越发觉得叶寻舟表面温文尔雅,是个柔弱书生,实则遇事头脑清晰,能堪大任。
“寻舟师弟,”颜初叫住叶寻舟,“我与谢临近日有事情急需处理,所以外出几日,进玉京之后,劳烦师弟照顾他们了。”
叶寻舟先是感到诧异,但猜测颜初口中要事是私事,便不再多问,承诺道,“师姐放心,我和师弟定在玉京耐心等师姐和师兄归来。”
“什么?”
绛夜从树上纵身跳下来,吓了颜初一跳,他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根,“颜初,你和谢临要离开?”
绛夜前世就是个爱八卦的人。
前世,他总喜欢追着她问是否有心仪的人。
颜初起初没告诉他,后来被追问的不得已就告诉他自己和萧辰有了婚约。
可当颜初反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姑娘时,他只说有,任颜初如何追问都不肯告知名讳。
“是要离开,办些私事,”颜初抱着胳膊,一副主子的样子,“我不在的时日,你可要做好分内的事。”
话虽如此说,但绛夜实际上并不肯做打扫卫生的活,别人自然也不能逼他,只能随他了。
绛夜将嘴里的草根吐出来,嘁了一声,“快走快走,我难得清净。”
颜初摇摇头,也不再和他废话,朝着叶寻舟和迟暮抱了抱拳,留下一句告辞,便和谢临御剑离开。。
绛夜不知从哪又将一根草根放在嘴里咬着,一直盯着颜初和谢临的背影,直到二人背影在空中渐渐看不清时,才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一幕这么熟悉呢。”
玉京的边界处有一片密林,终年为迷雾所笼,看上去就阴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传说万鬼深渊就在密林深处。
颜初总算明白为何谢临前世会得大机遇了。
毕竟,单枪匹马就敢闯万鬼深渊的勇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啊。
15. 相救
密林离出发地并不远,只赶了半个时辰的路,颜初便隐约看见一座山峰,山腰至山顶都萦绕着白色雾气,看上去仙气飘飘,像是仙山。
“那是幻象,跟紧我。”谢临提醒着颜初,加快了速度,飞在颜初前面,为她领路。
颜初知道跟着谢临走绝对安全,依言跟着谢临。
谢临带着颜初绕了好几圈才停下,绕得颜初有些眼花缭乱,明明好几次觉得已经到了目的地,但谢临偏偏要多绕几圈。
刚落地,一阵眩晕感就涌了上来,颜初伸手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缓了一会。
感觉识海中清明不少后,颜初睁开眼睛,一股浓厚的妖气扑面而来。
可这妖气又不纯粹,夹杂着阴冷的气息。
眼前是望不到边的树林,树木又高又细,树林间黄绿色的雾气久久不散,这和先前见的雾气缭绕的仙山完全不一样。
“太阴森了吧。”颜初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抱着胳膊搓揉了两下。
谢临左手拿着剑,挥了挥眼前的雾气,率先往前走,“这雾气实际上是经久不息的妖气和鬼气汇聚而成,微毒,少量吸入不会有事,但若在密林中耽搁太久,便会让人产生幻觉。”
颜初提步跟上谢临,不再多说。
走了一会后,颜初看谢临的身影越来越看不真切,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谢临察觉后,只低头看了一眼袖子。
许是颜初真的有些害怕,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抓着袖子,抓着的地方已经印下深深的褶皱。
“谢临,”颜初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什么被堵住一样,浑身都使不上劲,“我怎么觉得我的灵力被压抑了呢。”
谢临略做思考,安抚道,“许是妖气浓厚,初来乍到有些不适应,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颜初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密林里只有妖气吗?没有妖吗?
谢临突然停下脚步,颜初没及时停下,直直撞上谢临的背部。
“你怎么停下了?”颜初揉了揉脑门,嘴里问的是谢临,眼睛却往四周瞟。
谢临突然停下,很可能是出现了什么状况。
谢临扫视着四周,反手抓住颜初的袖子,“有蛇,小心点。”
颜初心下暗惊,她怎么没察觉到?
她和谢临的修为已经开始有差距了吗?
不过,这点担忧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因为她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树干上有两个红色的光点,顷刻间又变换成绿色的光点。
她比谢临先看见。
颜初想靠近点看清楚,往前走了两步,却被谢临拽了回来。
“那好像是……”颜初看向谢临,一时间不知怎么和他说。
红颜蛇,她竟然又遇见了红颜蛇。
谢临没说话,只将剑从剑鞘中小心翼翼地拔出。
颜初感觉有点喘不上气,甚至见到红颜蛇时,腿还有些发软,她提醒自己不要害怕,努力回想着当时谢临制服红颜蛇的情景。
一剑,谢临当时只用了一剑。
“嘶”
“嘶”
红颜蛇吐了吐蛇信子,糟糕的是,附近竟然响起了回应的嘶叫声。
颜初听得头皮发麻,索性唤出折扇拿着,松开谢临的衣袖,与谢临背对背。
谢临察觉到颜初的动作,当下意会,也松开了颜初的衣袖。
“你可知这些蛇怕什么?”颜初紧盯着自己能看见的那些诡异的光点,手中暗暗蓄着灵力。
“传闻,万鬼深渊外群蛇汇聚,毒性很强,不知弱点。但师姐可以试试火。”
凡间的蛇都是怕火的。
看来,谢临之前那一剑真的是运气好的原因。
颜初不免有些失望,但她仍想试一试。
“嘶”
离颜初最近的红颜蛇动了动身子,从树干上一跃而下,毫无预兆地冲着颜初而来。
颜初咬了咬牙,这红颜蛇不会是和她命格相冲吧?
手中折扇疾驰而出,折扇飞至半空,突然大开,红色光芒倾泻而出,将原本昏暗的环境全部照亮,同时,落下的光芒形成具化的灵力波,减慢了红颜蛇的行动速度。
这次,颜初清晰地看见红颜蛇正在扭动的身躯,当下上前两步,趁着它还没有恢复速度,举起手中的扇骨刺向红颜蛇额上的一抹蓝。
扇骨“呲”一声刺入蛇身,红颜蛇的尾巴拼命甩了两下,就不再有动静。
颜初心中欣喜,原来红颜蛇的命门真的这此!
颜初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剑狠狠刺入泥土的声音。
她回过头,见谢临正将佩剑拔出,旋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挥了一剑。
此时,折扇散发的光芒却越来越暗。
不知为何,自从进了密林,她的灵力就被限制,方才放出折扇,已经用了她八成的灵力。
她有心帮他,但伸出手来,半空中的折扇却怎么都唤不回来。
谢临不知何时开始东闪西躲,手中的剑划出的光芒一道接着一道,但颜初却没看见蛇的踪影。
颜初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形势,突然就见谢临停手,剑狠狠刺入树干,一条蛇应声落地。
颜初松了一口气,以为安全了,刚站起身,谢临突然飞身而来,两只手握着颜初的肩膀,用力将她旋了个身,眨眼间两人换了位置,而她被谢临护在身前。
鼻尖处传来淡淡的竹香,颜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谢临肩膀后面有一条甩动的蛇尾。
他竟然……不用剑?
颜初睁大了眼睛,想伸手抓住那条可恶的蛇。
谢临好似知道颜初想做什么,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
颜初太清楚被红颜蛇咬过之后的感觉了。
前世她中了毒后,不仅疼得要咬碎一口银牙,还时而有寒气透骨之感,时而有身处火海之感,不可谓不苦。
心中有什么骤然升起,额间一道红色印记若隐若现。
半空中的折扇瞬间光芒再现,折扇自顾自地翻了个身,原本通红的扇面渐渐淡去一点,反而显出画来。
画中浮现出一座山,这山算不上巍峨,但山脚处种满了枫林,枫林一直延伸到扇面的另一边,远看像一团红色的云雾,看起来十分妖异。
折扇颤抖了两下,径直飞向颜初。
颜初感觉额间一痛,但也没管太多,伸手接住折扇。
半开的折扇朝着蛇尾一扇,一股红色的灵力将红颜蛇甩到树干上。
而谢临也没好到哪去,“哐当”一声,剑落在地上。
颜初及时扶住谢临,小心将他扶到旁边,靠着树干休息。
红颜蛇从树干上滑落在地,缓缓甩了甩脑袋,眸子瞬的变得火红。
随后动了动尾巴,半个蛇身瞬地燃起火来。
颜初上前两步,手握折扇,往后一拉,扇骨处便化作长剑,剑身耀眼,散发着诡异的红。
抬手一挥,剑气化为利刃。
红颜蛇却灵活一动,躲过了剑气。
后面的大片树枝却应声落下。
红颜蛇片刻也没歇,径直冲向颜初。
速度之快,宛如闪电。
颜初一转手,折扇张开,朝着红颜蛇飞去。
红色的折扇打着旋儿,极盛的灵力铺天盖地地袭来。
这一击,颜初用了十成十的灵力,不可谓不重。
红颜蛇被击中,却只是将蛇身蜷缩起来,没有渗出半点血液。
趁着这工夫,颜初冷冷瞧着红颜蛇,毫不犹豫将剑刺入额间。
红颜蛇登时卸了力,不再动了。
红颜蛇死了后,颜初立马跑到谢临旁边。
少年本就皮肤白皙,此时更显苍白。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层薄汗。
而他的肩膀处上,已然有血浸出。
颜初神色复杂地盯着那小片血片刻,数次想掀开看看伤口,却在抬手之时退缩了。
谢临平日最是君子作风,贸然掀开衣服,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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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妥。
谢临本在轻轻喘息着,见颜初过来,抬手往身上几处大穴上点了一下,便入定了。
前世谢临明明是安全的,可这次却被红颜蛇咬了。
不,他本来也能躲过去的。
颜初想到那条从她身后突然偷袭的红颜蛇,想到谢临放弃用剑,反而用身体把她护下,她心中各种情绪跌撞而至,震惊,愧疚,担心……
谢临日后可是前程似锦啊。
她必须马上想办法把谢临的毒解了。
越快越好。
“唔……”
谢临的身体突然轻颤,似是实在忍不住,发出了极小的一道声音。
却被颜初第一时间发现。
此时谢临牙关紧咬,额头上汗如雨下,衣襟也湿了一大片。
颜初小心伸手探了探谢临的额头。
烫。
灼人的烫。
颜初被吓了一跳,连忙甩了甩手。
“你……”颜初忍不住抱怨,“谁让你救我的?!”
可后面那句活该,到底说不出来。
颜初不敢扒谢临的衣服,只好伸手解了他身上几处穴位。
谢临登时瘫倒在地上,大概是疼得,忍不住蜷缩了身子。
颜初左右看了看,四周还是阴森森的,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是安全的。
她想到了藏书阁里的上,关于红颜蛇毒的解法。
「解法:红颜取出心头精血,以灵力滋润,喂服中毒者,毒可解。然,红颜若与中毒者不能心心相系,则每月月圆之日,心如刀绞。」
可问题是,她怎么会是谢临的红颜呢?
她还在犹豫着,忽然发现谢临眼睫上不知何时又结上了一层薄霜,嘴唇苍白,牙齿正轻轻打颤。
颜初咬了咬唇,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救他啊,你应该救他。
颜初压下心中的声音,双手撑起,在周围设了一个保护罩。
手中折扇化为匕首,远远飞出一丈时,倏地转向,锋利的刀刃直指心脏。
刀刃刺入心脏之时,血肉被割裂,颜初倒吸一口气,嘴角渗出丝丝血液。
她强忍着心口的疼痛,手指微微一转,汩汩鲜血顷刻涌了出来。
折扇应时张开,涌出的鲜血无一落下,全数停留在空中。
颜初将灵力注入鲜血,右手微动,鲜血化为丝线状,慢悠悠地进入谢临的口中。
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颜初快速伸手点了几个大穴止血。
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
侧眸,瞥见谢临面上全是水迹。
是原本的霜花化作的露珠。
看来这解法是真的。
颜初松了一口气,一挥衣袖,不远处便飘荡着一簇火苗,照亮了周围。
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覆在谢临的眼睛上,又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件新衣服,颜初将带血的衣服换下,顺手给自己包扎了伤口。
“唔。”颜初忍痛往树干处靠了靠,轻吁出一口气,抬头看向空中。
原本以为能看看月亮是满还是缺,没想到视野全被黄绿色的雾气侵占。
红颜蛇,这一世,还是没有放过她。
只不过,若是这种解法,那前世的她又是如何被救回来的呢?
萧辰说的是一颗家传的九转金丹。
颜初叹了一口气,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用完了。
算了,管他什么月圆之夜呢,先睡一觉再说。
次日清晨,是谢临先醒过来。
谢临睁眼时,感觉眼睛上有什么覆着,便抬手拿下来,好像是片衣角。
听见耳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谢临侧头看过去,颜初靠在树干上,头偏向一侧,头发有些凌乱,有几缕发丝调皮地耷拉在脸颊旁。
谢临鬼使神差地伸手将这几缕发丝别在颜初耳后。
这一动,肩上就开始泛疼,谢临想起来自己被红颜蛇咬过一口,可他现在……
他太清楚中毒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了。
16. 扇灵
谢临头脑清楚了很多,发现颜初身上的衣服不是昨天那件,而昨日那件衣服已经染了血,被扔在不远处。
意识到颜初做了什么后,谢临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其实,你还是有些在意我的,对吗?
谢临看向颜初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如果这里不是险象环生的密林,他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然而并没有如谢临的愿,颜初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早啊。”颜初刚睁开眼睛,就见谢临双目清明,面色红润,唇角挂笑,甚至有点神采奕奕。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避着伤口稍微活动了下筋骨。
这法子确定不是用来对调生命力的吗?
颜初狐疑地撇了眼谢临,谢临目中却流露出一丝担心,“师姐,你受伤了吗?”
“没,没啊。”颜初目光瞟到不远处的血衣,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其他野兽的血。”
随后利落地打了个响指,衣服瞬间燃起火来。
谢临盯着火焰不作声,并不打算拆穿颜初。
颜初走到灵力罩附近。
灵力罩上面已经细碎的纹路,纹路周围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想来,昨晚她入睡后,还有别的妖怪试图冲破灵力罩。
颜初若有所思,抬手将灵力罩撤了,“事不宜迟,继续赶路吧。”
谢临扫了一眼颜初的面色,见她没有露出虚弱之色,便利落起身,给她带路。
虽说已是清晨,但密林中的雾气并没有消散,甚至隐隐有些更浓郁的趋势。
颜初一边跟着谢临慢慢往前走,一边回忆着昨晚自己状态。
她刚进密林时,觉得胸腔中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五脏六腑,四肢筋脉无不难受。
可是,谢临受伤后,身体里的巨石又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澎湃的灵力。灵力充斥全身,令她浑身舒畅。
对了,还有她的折扇。
颜初脑海中浮现出扇面上连片的枫林。
折扇是她及笄时,师尊赐给她的。
上辈子到死,折扇的扇面都是通红一片,如今,怎么就显了画面呢?
正疑惑不解时,颜初感觉识海一痛。
一团火红色的雾气莫名出现在识海中。
“什么东西?”颜初揉了揉太阳穴,蹙起眉头。
难道是什么鬼邪趁她虚弱入了她的身体?
这团雾气似乎极为不安,剧烈抖动着。
颜初正欲将它驱逐出识海,它噗地一声伸出四肢,又噗地一声伸出头部。
颜初吓了一跳,好在她没有叫出声来,只是抓住了前方谢临的一角衣袖。
“别害怕,”它安慰着颜初,声音软绵绵的,像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是你的扇灵。”
万物皆有灵。折扇本体是灵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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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的修为到了,自然能孕育剑灵。
可颜初自认修为并没有够到孕育剑灵的高度,那起码得上镜中期啊。
她不过中境后期。
“你胡说什么?”颜初质疑着扇灵,担心她是妖怪幻化的。
扇灵浑身抖了抖,伸出的头部上若是有五官,估计眼睛里已经盛了泪花。
“我没有胡说,”扇灵本就软绵绵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听起来很是委屈,“主人,我真是你的扇灵,但我是被强行催生出来的,所以目前没有灵体。”
顿了顿,扇灵小心翼翼地问出后半句,“我……是不是吓到主人了?”
识海里回荡着又软又委屈的声音,想到这扇灵可能是个刚懂事的小女孩,颜初一时觉得头疼。
“没、没有。”颜初否认道,心里还是有点疑惑,“可我没有催生你啊。”
“万鬼深渊附近妖气重,我察觉到主人灵力受到压制,但我无法给予主人帮助。后来不知怎的,我突然吸收到浓厚的灵力,便被催生出来啦。”
“如今主人有了我,便不会再感到压抑难受啦。”
颜初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同是进入密林,为什么谢临与常人无异,偏偏她觉得灵力被压制呢?
扇灵是个天真的,没有注意到颜初越来越深的眉头,见颜初不说话,只当颜初接纳了自己,在识海中高兴地转了两圈,“主人,为我赐名吧。”
17. 坠渊
赐名?
颜初突然想到之前被萱夫人困在洞穴时,谢临喊了一声“无尘”,随后他的剑便破空而来。
莫非,他的剑早已孕育出剑灵?
可谢临先前不是和她一样是中境吗?他难不成还隐藏了自己的修为?
颜初抬眼,从头到脚扫视着谢临,脑海中一会浮现谢临儿时颤着手练剑的画面,一会浮现谢临昨晚挥出凌冽剑气的画面。
十六岁的少年,却已经剑法卓然,面对险境时处之泰然,甚至以身相护……他的身上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少了少年人的稚气,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颜初的目光落在谢临手中的剑上。
她不止一次看过这把剑。
说来也奇怪,这把剑也是师尊在她及笄那日赠给谢临的。
师尊说,自己时日无多,等不到谢临及冠,就一起赠了也就罢了。
剑鞘由白玉制成,通身雪白,却不显得雍容华贵。剑鞘中藏着的是更加晶莹剔透的剑身,剑身薄如蝉翼,出剑时周身隐隐围绕着冰晶融化的水汽。
出尘不染。
无尘,当真是好名字。
那她的折扇叫什么名字好呢?
她得想一个比无尘还要好的名字。
脱俗?凌云?不染?还是无暇?
没等颜初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脚下的土地突然颤动了一下。
这种颤动从四面八方传来,甚至是有节律的,一下一下,从脚底直传到心脏。
谢临神色凝了一瞬,动作极快地反握住颜初的手,拉着她往前跑,“是猪妖,快跑!进了深渊里就安全了。”
猪妖?
颜初对猪妖没印象,但看谢临的反应,加上还在微微颤动的地面,想来那猪妖是个难缠的家伙。
还没跑出多远,地面颤动地越来越厉害。一道黑影从谢临面前急急掠过,惹得谢临只好停下步伐。
幸亏谢临停下时,还不忘侧身扶住颜初,颜初才没有像上次一样撞到谢临。
密林之中,本就迷雾环绕,见不得阳光。此刻,不知是否是幻觉,颜初只觉周围更暗了一点,像是遮云蔽日。
犹疑间,四周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好几只野猪的身影于黑暗中显现出来。
这几只野猪通身全黑,体型硕大,背上刚毛倒立,嘴里的两只月牙形獠牙尤为渗人。
“胆敢擅闯不月林,找死。”
本来围在一起的野猪们默契地往两边退开,另一只野猪缓缓从后面走到前面。眼神犀利地盯着面前的入侵者,嘴巴一开一合,威胁的话语中还夹杂着吭哧的声音。
它应该就是这群野猪的首领。
“在下无意冒犯,只是途径此地。”
谢临装模作样地朝着那只野猪作揖,礼貌地向他解释。
可惜它根本不领情,二话不说只将眼睛瞪得更大,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谢临。
谢临知道它这是准备战斗的姿势,面上不显,藏于袖子的手掌上隐隐有光华流转。
“谢临,”颜初突然蹙眉,扯了扯谢临的袖子,“我体内灵气不知为何、在暴动。”
“我们被包围了,”谢临盯着颜初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不知如何安抚她,只好压低声音,“等会我帮你打掩护,你从这里一直向前跑,大概百余米就是万鬼深渊。没路时不要害怕,直接往下跳,记住了吗?”
颜初点了点头,意识到出了极为麻烦的情况。
野猪首领不知何时下达了命令,四周的十几只野猪同时大叫一声,朝着谢临和颜初扑过来。
脚下的土地被震得晃了晃,颜初险些没站稳。
谢临抬手打出一道流光,白色流光吓退了面前的许多野猪,唯有野猪首领被流光击中了脸部,却仍执着地朝着谢临冲过来。
谢临纵身一跃,躲过了野猪的攻击。
颜初东闪西躲,抓着空就往谢临之前说的方向跑。折扇则散发出红色的灵力,自主地朝着挡路的野猪攻击,帮助颜初扫清逃跑障碍。
颜初跑出不远,还回头看看正挥剑阻拦野猪的谢临,心里朝着谢临双手合十,“谢临,你一定要坚持住啊,不是我不愿帮你,实在是我有心无力啊。”
她方才无端觉得体内灵力乱涌,若不及时安抚,恐有爆体之忧。
若不是知道昨晚失了心头血,伤势严重,否则凭这灵气涌动的趋势,她真以为自己要越境了。
颜初感觉自己快跑不动了,终于看见前方不远处好像没了路。
应该就是从那跳下去吧?
颜初咬了咬牙,正准备一鼓作气直接跳下去时,一只野猪突然从旁边跃出,獠牙刚好撞上颜初,直把她撞出数米。
“噗”
颜初好不容易停下,气血止不住往上涌,一口鲜血随即吐了出来。
好狡猾的妖怪!
颜初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勉强站起来。
右边胳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颜初低头查看,就见胳膊到肩胛的位置已经被野猪的獠牙划出一个很深的伤口,此刻皮肉外翻,鲜血外冒,染红了她昨晚刚换的新衣。
“等你许久。”
眼前的野猪达到目的,似乎极为高兴,吭哧着说出一句话。
颜初怒火中烧,想上去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猪妖,眼前却一阵阵发暗,险些站不稳。
这只野猪明显开了灵智,知道想要得到猎物,必须讲究策略。
见颜初按着太阳穴,它试探着上前两步,计划着如何一击就将颜初扑倒。
颜初眼前发黑,感觉头昏脑涨,迷糊间见野猪靠近自己,便拼命晃了晃头,也不管体内灵力乱涌,召出命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野猪见颜初召出武器,凶狠地咬了咬牙,将獠牙调整到适合攻击的地方,快速地朝着颜初冲了过来。
颜初侧身躲过,趁着野猪还没回头,抬手就是一剑。
红色的剑光击中猪妖,猪妖却没有如想象般痛嚎着落地,而是化作光影消散了。
颜初心下暗道不好,野猪狞笑着的面部在眼前倏然放大,心口随之一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出。
颜初往后飞出,本以为落在地上后免不了气血翻涌,谁知没有意料中的落地,只觉得身下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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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什么东西死死往下拖拽。
野猪吭哧一声,连忙探头朝下看。
颜初听见野猪的一声微弱叫声,几不可察,但很快,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原来,这野猪,好死不死,把她撞进深渊里了。
-
谢临一边挥剑对付周围的猪妖,一边留意颜初逃跑的方向。
“吭”
一只野猪被他砍中,身体掉落在地上,嘴里吐出没来得及发完的叫声。
谢临陡然发现,刚刚的野猪首领怎么不见了?
意识到什么,谢临眼底变寒,极快地扫了周围剩下的五六只猪妖,手腕处乍现一道寒光。
寒光耀眼,如同细针般散作万千,直直刺入野猪的身体。
猪妖们痛苦地哀嚎一声,便失了力气,倒在地上。
谢临收回寒光,寒光在他的手腕处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嵌入他的血肉中,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解决完猪妖,谢临飞快地往深渊那边赶去。
希望,希望还来得及。
紧赶慢赶跑到深渊前,这里迷雾更甚,除了一只还在深渊入口徘徊的野猪,就只有风在深渊里打转的吼声,哪里还有颜初的身影?
谢临一想到颜初有伤在身,体内灵气不稳,又掉下深渊不知所踪,额上青筋暴起,发出的声音冰冷至极,“你最好别死。”
猪妖却半点没被谢临吓到,换上讥诮的语气,“你灭我族群,我杀你钟意之人,你有何亏?”
谢临将剑往半空中一扔,无尘剑悬在半空,散发出银白色的光华,一个人形逐渐在剑身旁出现。
“只敢用虚影前来,是怕死在我手里吗?”谢临意有所指地看向猪妖略显虚浮的双腿。
猪妖闻言,不安地走动两步,恶狠狠地瞪着他。
谢临心中焦灼,不欲多言,抬手示意剑灵解决猪妖后,便毫不犹豫地跳下深渊。
-
颜初再次有意识时,惊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肩胛,心口处的疼痛感在黑暗中异常清晰。
“怎么回事?”
不安感充斥着全身,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像、像是前世她失明的那段日子。
永坠黑暗,不见天日。
颜初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抱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
“师姐,”一道温柔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别怕,会好的,我在。”
这道声音如涓涓细流,从身到心,洗涤着灵魂。
黑暗中,颜初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又十分宽大,握在手心里很有安全感。
当即,颜初松开了自己,转而拼命想握住这个不明物体。
谢临低头看着颜初握住自己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帮颜初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将自己的灵力缓缓传给颜初。
银白色的灵力细而缓地进入筋脉,十分耐心且细致地疏导着筋脉中乱涌的灵力,全身筋脉,无一含糊。
体内胡乱游走的灵力被安抚,颜初明显感觉身心舒畅许多,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一点。
18. 挑拨
同一个姿势维持太久,谢临反而成了满头大汗的那个。
但看到颜初体内的灵力被安抚后,眉眼沉沉地睡去,谢临还是松了一口气。
目光落在颜初身上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上,谢临压下心中升起的怒气,试图将自己的手从颜初的手指中掰出来。
谢临这一动,颜初似有所觉,眉头紧蹙,手下用力,将谢临的手握得更紧。
谢临伸手轻轻抚上颜初的眉眼,试图将她紧锁的眉头抚平,却没有任何言语。
他耐心且执着地一遍遍将颜初任性紧皱的眉头抚平,察觉到她的手上松了劲,才趁机将自己的手悄悄抽出。
目光重新聚焦在那道伤口上,谢临抿了抿唇,纵然知道颜初听不见,还是和她赔了罪,“师姐,失礼了。”
随后,他淡淡地垂着眼睑,用灵力将颜初伤口处的衣服划开,拿出储备袋里的金疮药,细心将药粉倒在伤痕上,最后将伤口包扎好。
谢临收了手,盯着自己包扎的伤口瞧了瞧,确保万无一失后,在衣摆处扯下一根布条,将自己的眼睛蒙上,摸索着帮颜初换了衣服。
-
颜初意识清醒时,依然身处黑暗,但这一次,她格外平静,甚至有心思聆听着周围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响。
那声响终于停下,可她又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扯她的衣服,直到肩头一凉,颜初蓦然出声,“你、你干什么?”
许是许久没发声,一开口,嗓音嘶哑无比,像是裹挟着万千细沙。
两人俱是一愣。
谢临先回过神,继续手下的动作,平静地回复颜初,“师姐,我在帮你换药。”
闻言,颜初没再说话,任由冰冰凉凉的触感在肩头游走。
她从不怀疑谢临用心叵测,毕竟师弟高风亮节,君子作风,她甚至要感谢谢临救了她。
当初,她体内灵力横行,被取了心头血本就虚弱,又受了伤,坠下深渊,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想必十分不易。
感觉到唇边有冰凉的触感,颜初正想开口问,耳边传来谢临好听的声音,“喝点水。”
颜初会意,乖巧地张口喝水。
一杯水喝完,明显感觉嗓子舒服了不少。
“我……”颜初抿抿唇,“我睡了多久?”
谢临一边伸手将颜初扶起来,在她腰后塞上枕头,让她靠在枕头上,一边回应着她,“七天七夜。”
“什么?!”
绸带下的瞳孔微缩,颜初心下震惊,她竟睡了这么久?
“该喝药了,师姐。”
谢临平静如初,将药匙送到她唇边,温度刚好,淡淡的草药香味冲入鼻腔,有些好闻。
她昏迷的时候,也有喝这个药吗?如何喝的呢?
颜初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喝下谢临递到唇边的药。
药汁苦涩,入口时苦涩即席卷五感,苦得颜初险些将五官扭在了一起。
谢临还会熬药?他何时学了医术?
为何,尝不出药里的药材呢?
颜初喝了几口,便不想再喝,刚想和谢临说不喝了,一张口,一颗圆滑滑的东西就滚入了口中。
好甜。
颜初忍不住伸出舌尖将糖块往口中带了带,甜味立刻取代了药液的苦涩。
她静静地靠在床边,舔舐着口中的糖块。谢临没有动作,她只能听见牙齿与糖块之间的碰撞声。
“师姐,我有事出去一趟。”
谢临的声音兀然传过来。
颜初愣了一下,点头。
片刻后,颜初才听见衣衫滑落的声音,接着就是关门的轻响声。
口中的糖块渐渐变小,颜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手指只能感受到丝绸的柔滑。
毫无疑问,她又瞎了。
可这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她在密林中会灵力不稳,深受影响?
她又是何时失明的?为何失明?
说甘心那是假的。
谁能想到,她重生一次,还能瞎了眼睛。
好像、她也没能改变什么。
虽然红颜蛇这次咬的不是她,但她终是因为红颜蛇剜了心头血。
最大的不同可能就在于,前世萧辰救了身中红眼蛇毒的她,挟恩图报,她应了婚事。但这次,萧辰死了。
口中的糖彻底融化,她贪恋唇齿间遗留的味道,可甜味再浓,也不会抵过心中的愁苦。
颜初试着调动身体里的灵力。
意外地,如今体内的灵力不如先前那般横冲直撞,反而乖巧听话地流淌在筋脉间。
只是,这灵力大不如从前,隐隐有跌境之扰。
-
又一个七天。
这七天,谢临一次也没回来过。
颜初也并非枯坐着,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打坐调息,偶尔会摸索着自己下床活动一下,有时甚至会坐在外面听周围会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她大概摸清了自己在什么环境中。
这似乎是一间竹屋,墙面和门框是由竹子制成的,但屋子的空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屋外应该是片草地,她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草的韧度,这里应该还有树,她偶尔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和小鸟的叫声。
虽然谢临没有回来过,不知道他的药是治什么的,贸然停药是否合适,但幸好她这几日的调息是有用的,她不仅没有跌境,筋脉还更加柔韧了。
十四天,心口和胳膊上的伤口都结了痂,只隐隐泛着痒,暗示着那里曾经受过伤。
慢慢变好的身体,利于修养的竹屋,清幽的环境,除了自己失明的眼睛,哪里都好。
都挺好的。
本以为万鬼深渊之下,恶鬼群集,暗无天日,戾气满天,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处清幽之地。
也不知道谢临去哪了。
她想回去了。
颜初扶着墙面,轻车熟路踏到门外。
周围起了风,带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风温柔拂过颜初的脸颊,散下的发丝慵懒地随风轻轻飘动。
若是……能看见,就好了。
颜初暗叹一口气。
脸颊上突然落上了什么东西,颜初伸手将它拿下来,在手指间轻轻蹂搓。
触感像是花瓣。
“这树,还能开花吗?”
颜初低声喃喃。
“你就是颜初?”
习惯了静谧的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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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耳边乍然出现一道不属于这里的声音,颜初吓得惊了一惊。
“何人?”
颜初松开手中花瓣,立刻提高警惕。
站了这么久,她都未察觉周围还有他人的存在,此人功法定然在她之上。
“我?”
声音婉转清脆,明显是个女音。
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突然凭空而下,她的衣裙层层叠叠,尽显华丽,发间钗着紫色步摇,从空中落下时,荡起银器之间一阵一阵的碰撞声。
女子皮肤异常白皙,乃至有点苍白,五官张扬,脸蛋却小小的,容易带给人温柔的错觉。
女子那双狭长的凤眼正明目张胆地打量着颜初。
“万鬼深渊,三当家,紫寒。”
紫寒?
颜初脑海中疯狂搜索着这个名字,最终确认自己两世加起来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等等,万鬼深渊还有三当家?这里还分等级的吗?
“不知三当家有何指教?”
颜初皱起眉头,冷冷发问。
除了方才听到有人从空中落下的声音之外,她完全感知不到紫寒的气息。
“指教谈不上,”紫寒似乎觉得颜初十分无趣,开始欣赏起自己的指甲,“顺路来看看你罢了。”
“三当家认识我?”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紫寒伸手在颜初眼前挥了挥,然而颜初没有任何反应。
“啧,”紫寒忍不住咂舌,“虽说你灵力低下,但还别说,就算失明了,蒙着一根红绸,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啊。”
颜初眉头皱得更深,不知对方来意是善是恶。
紫寒自顾自地补了一句,“但没我好看。”
“晚辈需要清修,”颜初不知紫寒方位,只好朝自己前方作揖,“请前辈高抬贵手,留晚辈一处清净之地。”
紫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嗤笑一声,眼底渐渐发寒,说出的话更是拐了个大弯,“清修?你准备在这修多久?”
未等颜初答话,紫寒又向颜初道出一个更大的消息,“等你那个同伴吗?他早走了。”
“不可能!”
颜初骇然,心头莫名爬上恐惧。
怎么可能?谢临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走?
脑海中闪现出儿时和谢临一起练剑,一起背书的画面。
他一直都是温润君子,怎会做出丢弃同伴之举?
颜初当即确定,此人,来者不善。
“怎么不可能?”紫寒抱着手,冷眼睨着颜初,“你们进来第一天我就在关注你们了。”
“他照顾了你七天七夜,第八天的时候出门寻找出口,谁料遇到了深渊里隐藏多年的机遇,得了那个机遇,他就离开了。”
机遇?是了,谢临前世是得了一个机遇。往后,谢临性情大变,开始闭关,更是养成了清冷的性子,和谁都不亲近。
颜初对紫寒的话信了七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声音有些颤抖,“那、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紫寒见目的达成,故意走动两步,凑到颜初耳边,轻声道,“我可救你出去,也可帮你杀了他泄愤。”
“那你要我做什么?”
19. 嫌隙
谢临骨子里确实淡漠,但哪怕他真的丢下她一个人离开,眼前这个人的目的难道就简单了吗?
紫寒一时间没说话,远离颜初两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事成之后,我再告诉你,但我保证你性命无虞。”
“可我并不想杀他。”
世人皆是利己主义,谢临不过是在一起死和独活之间选择了独活而已。
若是换作她,或许她也会这么选。
她没有理由怪谢临,更没有理由杀他。
“别急啊,先看看这个再说。”
紫寒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猛然一挥衣袖,一道光影咻一声飞进颜初的识海。
颜初本能地想拒绝,然而光影进入识海后,倾泻出金色光芒,慢慢铺展成一副画面。
颜初看见三个人。
一个是谢临,站在谢临对面的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衣,黑色面具遮住了全部的脸庞,女子身着紫衣,站在黑衣男子身旁。
谢临发丝有些凌乱,眼底泛着乌青,紧蹙着眉,看向对面人的眼神充满警惕,甚至有些厌恶。
这还是颜初第一次见谢临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的背后还背着一把琴。
琴由白玉制成,洁白无瑕,琴身隐现流云纹路,七根琴弦细若游丝,流转着幽蓝色的寒光。
和他的剑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是,那个机遇吗?
“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对面的黑衣男子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鬼市里的那位一直想杀她,如果你能去杀了她,你就能带走这把琴。”
颜初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黑衣男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
那第二个选择呢?
“我不会伤害师姐。”
谢临皱着眉,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就知道谢公子是君子,不肯伤害同门。”紫寒掩唇笑了笑,开口道,“这样吧,她的眼睛今日若再不敷药,将终身难愈,只要你今日肯留在这里,剩下的事不必劳烦谢公子,我们护送公子出去。”
谢临垂下眼睑,片刻后,颜初听见他说,“好。”
眼前的画面渐渐消散,颜初的心脏莫名剧烈跳动起来。
她的眼睛,终身难愈了吗?
“这是留影球,会记录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紫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怎么样?你的眼睛,可是他谢临安全出去的牺牲品,如此,你还不恨他吗?”
“我……”颜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此刻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夜幕中,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几片云彩悄悄散开,露出藏匿在云朵之后的圆月。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颜初猛然觉得心口钝痛。
她一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双腿止不住地发软,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瘫倒在地。
紫寒眯了眯眼,朝着颜初靠近了两步。
紫寒正要询问颜初怎么回事,倏然受到一股大力,被人猛地推开。
谢临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一把推开紫寒后,立刻伸手扶着颜初,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紫寒,”谢临抬眼,冷冷地看着紫寒,“你僭越了。”
“谢临,是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紫寒稳了稳身形,眼神中浮现一抹傲气,不甘示弱地回复。
察觉到谢临的靠近,颜初想要远离,可心口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让她浑身发软,喘不上气。
“不用你管。”
谢临不再多言,顺势将颜初抱起来,往竹屋里走去。
紫寒盯着谢临的背影,藏在广袖下的手指紧了紧,身形渐渐消散在夜色中。
谢临将颜初放在床上,颜初立刻蜷起身体,快要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师姐……”谢临蹲在床前,看见颜初原本紧紧咬着牙,后来竟索性咬住自己的手指,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她的口旁,“师姐,若是痛的话,就咬我吧,我不怕痛。”
谢临太清楚颜初的感觉了,心口一阵又一阵的钝痛,偶有消停,却又会迎来如万蚁啃咬的刺痛感。
虎口处忽然传来痛感,谢临闷哼一声,只觉得像是心脏缺失了一角。
为什么,重来一次,颜初还是不爱他啊。
今夜,注定是个难熬的夜。
直到天光破晓,心口处传来的不再是痛感,更多的是麻木。
颜初浑身脱了力,里里外外的衣服全湿了,识海混沌一片,此刻正躺在床上,轻轻喘息着。
谢临将手收回来,虎口到手腕处蜿蜒着一圈一圈的牙印,有些深有些浅,大多数都渗着血。
谢临垂着眼,沉默地将伤口包扎好,用灵力将颜初的衣服烘干,便背靠着床边,等着颜初清醒。
大概又过了三个时辰,颜初才觉得识海清明了许多,她下意识想睁开眼睛,刚掀起一条缝,一道微弱的光线就进入眼帘。
颜初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伸手挡了挡,等眼睛适应后,才缓缓睁开。
五根手指白皙纤细,食指中间印着一圈惹眼的牙印。
她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颜初撑着身体坐起来,猝不及防与刚转过身的谢临对视。
“她的眼睛今日若再不敷药,将终身难愈,只要你今日肯留在这里,剩下的事不必劳烦谢公子,我们护送公子出去。”
紫寒说过的话不合时宜地回响在耳畔。
她知道留影球是什么东西,也知道留影球是做不了假的。
谢临似乎想要站起来,甫一站起,脚下就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幸好及时扶住了床沿。
略微凌乱的发丝垂在身侧,谢临暗叹一口气,挣扎着重新站起来。
颜初未有一言,她如今真的不明白了,不是说眼睛已经终身难愈了吗?为何她现在又能看见了?
“师姐可是怪我?”
谢临站在床前,身姿挺拔,除了仍旧凌乱的发丝,看不出一点狼狈。
仿佛刚刚腿麻的不是他。
“如何怪你?”
颜初眼神躲闪,直觉告诉她不该再和谢临纠缠的。
就这样吧,管他眼睛到底如何痊愈的,她救过谢临,谢临也救过她,也许最终还害了她一次。
就算是扯平了吧。
不是说一直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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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命的人在鬼市吗?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赶在摘星会之前去一趟鬼市,好查个清楚。
谢临抿了抿唇,突然俯身过来,将额头贴在颜初的额头上。
颜初吓了一跳,刚想推开他,识海中就出现了和之前一样的画面。
不同的是,这次有了后续。
谢临垂下眼睑,片刻后,说了一声,“好。”
黑衣人和紫寒勾起了嘴角,还未再说什么,谢临突然朝他们挥了一剑。
紫寒双手结印,抵挡剑光,却还是被剑光逼得退行数米。
黑衣人实力明显更强,只挥了挥袖,一道黑色灵力被甩出,便将剑光迎刃而解。
“谢临,你竟敢耍我们!”
黑衣人恼羞成怒,飞身上前,和谢临缠斗起来。
两个人速度极快,打得有来有回,颜初甚至看不清两个人是什么动作,只能看见迸发出的灵力闪现出来,在周围激起大片灰尘。
谢临……已经如此强大了吗?
最终,尘埃落定,谢临的剑刃抵在黑衣人的脖颈上,他嗓音清冷,一字一顿道,“和我谈条件,你不配。”
画面戛然而止。
谢临抽身而出,重新站好,“师姐,我没有留影球,只能以这种方式让你看见事情的全部。紫寒是万鬼深渊的人,不怀好意,师姐万不可轻信于她。”
说完,谢临就静静地看着颜初,似乎在等待着某个答案。
颜初从震惊中回过神,听见谢临的话,只勉强勾了勾嘴角作为回应。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颜初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尽量让谢临看不出自己的异常,“谢临,你知道如何出去吗?”
看来谢临确实是不曾想要害她,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谢临得了机遇修为大增,自己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心生不忿,她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对谢临多了一分忌惮。
谢临淡淡点了下头,藏下眼睛里的失落,“知道的,我之前已寻找到出口,此次正是回来接师姐的。师姐就没有别的话问我吗?”
颜初接下谢临的目光,坦荡地回视他,“没有。”
问什么呢?问他为何一去七天杳无音信?还是问他如何获得了机遇?
再问,又有什么意义?
颜初从床上下来,径直朝门外走去,“走吧,我想出去。”
谢临抿了抿唇,快步跟上颜初。
他直觉,已经和颜初越走越远了。
谢临带着颜初来到竹屋外的那棵树后。
颜初第一次真正见到这棵树。
古树,参天拔云,树干有十人环抱那么粗,部分树根暴露在地面,蜿蜒有力,树冠郁郁葱葱,留下一片树荫。
任谁也想不到,戾气冲天的万鬼深渊之下,还有这样的一片净土。
谢临抬手结印,一个银色法阵显出雏形,印在树干上。
没入树干的瞬间,暴露在地面的树根处现出一个黑色的法阵。
“师姐,这就是离开这里的传送阵。”
谢临率先站在法阵之上,伸出手想拉颜初一把。
颜初却无视了谢临,自己提着裙摆进了法阵。
20. 和好
谢临垂下眼眸,默默收回手。
法阵之外,灵力铺天盖地地涌动,发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过后,二人眼前赫然是一片开阔的草原。
身后是妖雾弥漫的不月林。
谢临不知从何处唤来颜初先前在留影球中看到的那把琴。
白玉制成的琴横在少年身前,通身冒着寒气。
先前在影像中还感受不到什么,此时近距离接触这把琴,寒气四溢,令颜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临轻轻拨动琴弦,一道琴音飞出,数道琴音紧随其后,在空气中荡出涟漪,最后一道琴音化为一道灵刃,凭空划出一道口子。
时空裂缝。
谢临如今已经能操纵时空了。
颜初不动声色攥紧了衣角,压下心中的震惊。
谢临的衣袖拂过琴身,白玉琴凭空消失。
谢临先行跨入那道时空裂缝。
颜初紧随其后。
跨入时空裂缝时,四周飞出萤萤星光,像是萤火虫在夜幕中扑闪着翅膀。
行走在这样的时空隧道中,画面有点唯美与浪漫。
但唯美与浪漫并没有维持太久,时空隧道很快走到了头。
颜初跟着谢临后面迈过了时空裂缝的另一边。
这边是一条冷清的小巷,只能看见几个乞丐模样的人正靠着墙壁小憩。
身后传来热闹的喧嚣声,暗示着这里并不是穷乡僻壤。
也没管谢临为何站着不动,颜初直接转身往小巷外走。
没猜错的话,谢临应该是把她带到玉京了。
也好,顺道看看叶寻舟他们怎么样了。
传闻,鬼市在玉京城隍庙下的阵法中,有着与人间类似的建筑和秩序,只不过那里的百姓全是修炼邪法的修仙者。
为天理不容,为天道所谴。
距离摘星会还有整整一月,应该够她去探查一下鬼市里的情况了。
谢临看着颜初离开的背影,眼睫抖了抖,身上不自觉地发了汗。
不能这样……
他和师姐,绝不能这样。
他必须做出改变。
颜初拿出腰间的玉牌,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进去。
玉牌立刻亮了起来,灵力慢慢汇聚成一个箭头的形状。
这是离开前长老们留给他们的传声玉牌,可以感应到同门的位置,也可以和同门传递音讯。
颜初按着玉牌上的指示,来到了一家客栈。
醉仙阁。
整个建筑成塔状,大概有四五层。
颜初看了眼牌匾,将玉牌收好,抬脚跨进客栈。
客栈里生意兴隆,一楼摆满了客桌,桌桌冒着饭菜的热气,座无虚席。
吃客们的存在,令本来十分宽敞的大厅显得异常拥挤,四五个店小二一手举着一个菜碟,在大厅中来回穿梭。
颜初避开着急送菜的店小二,多绕了一些路,才顺利上了楼。
看规模,这醉仙阁算得上是奢华,叶寻舟竟有这么多灵石在这住店?
可玉牌的感应不会出错。
颜初上了二楼,挨个走过客房。
往里走了三个客房时,腰间的玉牌闪了一下。
颜初察觉到腰间的温度,朝着这间客房敲了敲门。
须臾,开门的果然是叶寻舟。
见到颜初,叶寻舟吃了一惊,随即笑起来,侧开身子,“原来是师姐回来了,快请进。”
颜初也不客气,跟着叶寻舟进了房间。
叶寻舟示意颜初坐下,帮她沏了一杯茶。
颜初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开门见山地问道,“最近你们情况如何?”
叶寻舟顿了顿,张口欲言最终却又没说什么。
“不必有顾虑,说吧。”
闻言,叶寻舟轻叹一口气,将最近发生的事都一一和颜初说明。
原来三人到了玉京后,本是寻了间便宜又干净的客栈住着,平日里没事还上街玩玩,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可有一日,绛夜招惹了一个富家小姐。
不是得罪的那种招惹。
富家小姐为他一掷千金,他们沾了绛夜的光,一起住进了这种上乘客栈。
甚至还给她和谢临留了房间。
“可寻舟也看不出绛夜是否对富家小姐有意,”叶寻舟苦恼地挠了挠头,“寻舟觉得绛夜只当她是寻常朋友。”
颜初听得直咂舌,也忍不住有些头疼。
绛夜何时变得如此麻烦了?
按他的性子,到玉京之后的首要任务不应该是去找他的灵心海同门吗?
但目前没有扯出事端,颜初便不打算插手。
得知一切还好,颜初起身告辞,去了叶寻舟指给她的房间。
回房第一件事,颜初便在浴桶中放了许多水,准备好好洗个澡。
十五六天了,她都没洗过澡。
身体被温水浸没时,颜初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好久都没感受到这样的惬意了。
-
夜幕低垂时,颜初正一个人坐在窗边。
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是时候了。
颜初起身,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后,便趁着夜色,悄悄从窗户离开客栈。
一路直奔城西的城隍庙。
离开客栈没多久,颜初便觉背后泛冷,似是被人跟踪。
她皱了皱眉,掐了个诀,御剑的速度更快。
然而,这一路上,无论她拐了多少弯,穿了多少树林,身后的尾巴总是甩不掉。
颜初忍无可忍,索性收剑落地。
夜色寂静,唯有风吹进衣摆而发出的簌簌声。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心中有惑,求师姐解惑。”
谢临落在颜初身后的不远处。
“问。”
谢临咬了咬唇,看着颜初的背影,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师姐,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绝无此事。”
颜初袖中手指紧了紧,就算她确实不想搭理谢临,可谢临如今追过来,她也没办法不搭理他啊。
“师姐,我又哪里惹你了?”
“无需多虑。”
颜初沉重地闭上眼。
他没有哪里惹她,只是他在万鬼深渊得了机遇,而她在深渊瞎了双眼。
这倒也算了,毕竟是天道爱惜他谢临。
但他一晃七日不见人影却无一解释,而她剜下心头血,忍受月圆之痛,救了一个人。
就算他没有答应黑衣人的条件,可他那天没有赶回来不也是事实吗?
他对她如此冷血,如此无情,难道她还要既往不咎,待他如初见吗?
“师姐,你能陪陪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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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初额上青筋跳了跳,身体里无数血液正悄无声息地翻滚。
这一世,谢临的脑子是没长好吗?
他得了机遇,不应该孤身自傲,对谁都爱搭不理吗?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对她穷追不舍,提出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和要求?
颜初倏然转过身,手中长剑出鞘,冷声道,“你别跟着我了,否则我杀了你。”
谢临瞬间缄默,眼中的柔情消失不见,半晌,他的神色变得冰冷,紧紧皱着眉,缓缓吐/出两个字,“原因。”
周围的空气凝滞一般,冷气从谢临身上一寸寸朝着颜初移动。
还需要原因?
颜初刚想回答,倏然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冷气,她被吓了一跳,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眼前的谢临让她感到十分陌生,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谢临与黑衣人对战的情景,颜初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
谢临是不是因为她的回答而生气了?
那他下一秒会不会爆发出极强战斗力把她给秒了?
颜初反复衡量,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最后,代表与谢临和好的那个小人获得了胜利。
正所谓,君子能屈能伸。
颜初自己与自己和解,决定暂时原谅谢临。
起码得等到她足够强才能招惹他啊!
颜初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长剑还指着谢临,便顺手挽了个剑花,扯了扯唇,“开个玩笑啊,师姐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谢临愣住,看向颜初时,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颜初手中的剑。
先前散发的冰冷气息悄然消失。
就像一阵春风拂过,原本冰封千里的河流瞬息之间解封,两岸春暖花开。
颜初见谢临神色无异,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师弟尽管放心,你我何时都是师姐弟,只是近来师姐事情颇多,并没有不理师弟之说,也无甚时间陪伴师弟。”
你也不需要陪伴啊。
谢临并不搭颜初的上一句话,兀自开口道,“师姐,我不知要如何与你解释。”
“我虽不精通医术,但知你双眼是因红眼蛇毒所致暂时失明,并不需要额外草药治疗。师姐若是因为紫寒的话而埋怨我致你身陷黑暗,那师姐便砍我几剑吧,师弟绝不还手。”
“只求师姐不要丢下我一人。”
谢临一口气说完,一撩衣摆,作势跪下。
颜初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阻止谢临。
她紧紧拽着谢临的衣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你既不通医术,又如何知道?”
颜初抿抿唇,紧紧盯着谢临,不肯放过他的任何表情。
谢临的眼神却真挚而坦荡,没有一丝破绽,“日后若有机会,我再告诉师姐,好吗?”
颜初暗叹一口气,也不再执着这件事,“行。”
得知害她双眼的人并非谢临,颜初如释重负,心里轻松许多。
算他谢临识相,日后就算她强大了,也不会找他报仇的。
“师姐要去哪里?”谢临回到刚才的话题,“但不管师姐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
颜初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临,“什么?带上你?”
谢临认真点头。
颜初心中小人又开始吵架。
一个小人无辜地摸着腮,“带上啊,这么好的战斗力摆在眼前,为什么不带?”
21. 考验
“可这一世的谢临与前世相差甚大,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另一个小人张牙舞爪,试图吓到帮谢临说话的小人,“又或者,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变得与前世一样冷漠无情,不管不顾,一个人干干净净地走了?”
第一个小人抱着自己的胳膊,身体发/抖,“那如果不带上他,他会不会生气啊,他生气的样子好恐怖啊。”
第二个小人也十分苦恼,无话可说。
此局,好似在说,你是现在死还是等等再死。
颜初决定等等再死。
万一有转机呢。
说干就干,于是颜初将自己的行踪交代得一干二净,“听闻鬼市有人想害我,我便欲从城隍庙中入鬼市,师弟若是愿意随我前去,自是再好不过。”
谢临无言,他当然也想到了在万鬼深渊时那个黑衣人说鬼市那位一直想害颜初的事。
他其实也想知道鬼市那位到底是谁。
“好。”谢临眼中染上温柔的色彩,看着颜初,“一起去。”
颜初点了点头,带着谢临一起往城隍庙赶去。
赶到城隍庙时,恰逢一阵轻风吹过,天边的一朵云彩轻轻飘荡,遮住最后一抹月光。
不远处,六颗星星接连闪着亮光,隐隐灭灭。
“赶上了。”颜初盯着夜空中的六颗星星,松了一口气。
在路上和谢临耽误了许久,不过还好赶上了。
主殿中,城隍神像威严地立在上方,两侧是黑白无常与判官的神像。
颜初和谢临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六颗星星的不远处出现第七颗星星时,七颗星星之间极快地出现一条光线。
颜初见状,立刻将灵力打在城隍神像的面部。
神像双目闪出金色光柱,光柱打在主殿外的地面上,地面上缓缓露出四方檐角。
随着檐角慢慢升起,两个红漆圆柱露出地面。
圆柱之间,是一道敞开的门,门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甚至隐隐传来一些怪声。
像是蛇,熊,鸟等动物的混合叫声。
夜色,星象,阵法,黑门,怪声。
几个意象凑在一起,着实有点渗人。
根据坊间传闻,鬼市是由几百年前一位走火入魔的修仙者建立的平行空间。
那些修炼邪法的修仙者若是在人间待不下去,便可在入夜后前往城隍庙,等待七星连珠的那一瞬,用灵力触动鬼门,跨过鬼门便能进入鬼市。
颜初带着谢临毫不犹豫地进入这道门。
虽然从外面无法窥/探门内的情况,但实际上这道门完全可以看作是个门槛。
将步骤弄得如此复杂,大概是为了筛选真正走投无路的修仙者吧。
刚跨过门槛,身后的门急速下降,最终完全没入地面,没留下一丝痕迹。
入目的是一座普通的木桥,桥上挂着一些银色铃铛,桥边站着一个脊背佝偻的老人,手里还拿着一个拐杖。
桥上银铃小巧,并不引人注目。
只是桥下并无河水,而是干涸的土地,令木桥的出现略显诡异。
桥对面的景色倒与门外没什么不同。
夜色依旧,依稀可以看见街道上有些地方亮着灯。
有几分烟火气。
“这就是鬼市了吗?差点以为去了玉京的另一边。”
颜初左右环顾,没想到鬼市当真和人间有几分相似。
“公子,姑娘,”桥边的老人笑眯眯地朝着颜初和谢临招手,“到老身这来。”
木桥凭空出现,桥下没有河水,桥这边只有一个老人,桥那边却有三两灯火。
很明显,要想过桥,得过了老人这一关。
“老爷爷,”颜初弯着眉目,朝他靠近,“怎么了?”
老人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和善的面目,“姑娘,来鬼市玩吗?”
颜初:“……”
懂了,她刚才不经意就露出了一个破绽。
鬼市是收留为天道所不容的人的地方,可想而知,鬼市里的人就算不是罪大恶极,也是死有余辜。
怎么可能会有正经人来鬼市玩呢?
或许,桥边老人的任务就是盘查所有要入鬼市的修仙者,而他们的回答就事关他们的性命。
回答得好,顺利入鬼市,回答得不好,将被诛杀。
颜初想着,眼神渐渐落寞下来,咬了咬唇,似乎很是为难,“非也,小女子是打算长居此地。”
老人看了看颜初,又看了看谢临,关心问道,“和这位公子一起吗?我见姑娘从人间来,人间不比鬼市好吗?”
颜初抬眼看向老人,眼里的几滴泪要落不落,恰到好处,“这位是我师弟,我二人偷偷修炼门内禁法,引了天雷,被宗门逐出去了。”
谢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颜初,少女正抬袖擦着眼角的泪花。
“呀,”老人了然,又问道,“姑娘是哪家门派,修的何种术法啊?”
颜初大脑飞速转着,额头上的汗比眼里憋出的泪还要多。
怎么问这么详细?她总不能说他们溯世宫的禁/忌阵法吧?
“溯世宫,”谢临从始至终安安静静,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这次却替颜初回答了,“溯世阵。”
颜初朝着老人温和地笑了笑。
老人神色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哈哈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侧开身体,拐杖无意地在地上敲了两下,“姑娘,公子,请吧。鬼市欢迎你们。”
颜初笑了笑,朝着老人点头示意后,毫不客气地上了桥。
桥面感受到重量,桥下立刻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木桥表面看起来很是牢固,但走上去时,桥身却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一般。
除此之外,上面的人每走一步,脚步就会沉一分,灵力也早已悄无声息地散去。
颜初知道,这也是鬼市的考验之一。
来者若非走投无路,绝对不会选择冒险踏上这座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河流的桥。
颜初小心翼翼走在上面,小步小步往前挪,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
桥下的流水声越来越大,有些河水已经拍打到岸边,激起一层一层的浪花。
一阵阴风吹过,桥面摇晃地更厉害,颜初微微弯下腰,差点跌倒。
不过,这桥上的铃铛怎么没声音?连风吹过也不响一下吗?
颜初边往前走,边瞟着桥上挂的银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7603|1790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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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铃一个接着一个用红线串起,挂在两侧桥身上。
离对岸只有一步,颜初收回视线,往前跨了一大步,刚好跳到对岸。
体力逐步恢复,灵力也在慢慢回拢,温暖了被阴风吹得泛冷的四肢。
这银铃,像极了萧辰前世送她的那个银铃。
见颜初安全过桥,谢临才踏上桥。
颜初本以为要等上一会,没想到只是喘几口气的工夫,谢临已经到了她身旁。
不是,这桥刚刚晃了吗?
颜初抬头看看天,夜幕漆黑,只有几颗星星在眨着眼睛。
天道啊,真没必要哈,这种事没必要也偏心他。
桥下的流水声渐渐消失,原本奔腾的河水消失,露出了干涸的土地。
老人如来时那般笑眯眯地朝着颜初和谢临挥了挥手。
这次,是告别。
颜初露出一个笑容作为回应,便转身进入真正的鬼市。
细看,鬼市的街道与人间街道并不完全一致。
深夜时分,人间大多数人家已经入睡,未睡的人家若是点着灯,灯火必然是随机出现在街道上。
而鬼市街道上的灯火,却是成片出现。
街道这边漆黑一片,那边灯火通明。
街道这边没有一个人影,街道那边人影绰绰。
颜初和谢临作为鬼市的“新住民”,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景象,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该做什么。
“要不,去那边看看吧?”
颜初指着灯火通明的那边街道,犹疑地问道。
谢临面露难色,张了张嘴又什么也没说。
颜初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不免有些着急。
果然带着一个人就是麻烦,什么事都得商量,远不如自己一个人行动来得方便。
谢临看见颜初变了脸色,忙道,“师姐想去,我没意见。”
颜初得了结果,也不耽误,快步往那边走。
谢临只好跟在颜初身后。
灯火通明的建筑高大奢华,屋顶挂着两盏灯笼,四方檐角挂着红色飘带,没有门,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垂下的丝绸,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牌匾上空无一字。
不写牌匾,那怎么知道这个建筑是做什么的?
鬼市看似与人间相似,但必然有着不同。
按照人间的习惯,这个时间点,这样的奢华建筑,这里多半是娱乐之地。
像夜宴,博戏,歌舞,夜市这类的。
倒不知,鬼市里这样的地方是做什么的?
左右的建筑相似度极高,每座建筑门口都没有看守的人。
“弄这么多一样的建筑是干什么?”颜初反复对比着附近的建筑,还是决定征求谢临的意见,“你觉得应该选哪个?”
谢临眼神闪了闪,声音尽量沉稳,“都可。”
颜初心道无趣,将自己的折扇扔了出来。
红色的折扇在空中绕了好几圈,慢慢停下,扇柄指向距离颜初最近的那个建筑。
颜初收回折扇,心满意足地掀开帘子,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师姐,”谢临突然出声喊住颜初,他神色复杂,“要不,我们等天亮再进去?”
22. 被黑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谢临只好跟着颜初进去。
颜初掀开帘子,巨大的嘈杂声涌入耳中,震得她不得不伸手捂了捂耳朵。
适应了嘈杂环境后,颜初开始打量周围。
眼前应该是一条走廊,只是许多人挤在走廊里,根本看不到走廊的尽头。
走廊一侧是像颜初刚刚进来掀起的那种帘子,另一侧是一个开放的大厅,许多人围成一圈,嘴里尽情地喊着什么。
不止里面的人在喊,走廊里挤着的人也在喊。
声音太多太杂,根本听不清到底喊的什么。
“两位客官,来得如此晚啊,看时辰,今日给四个币就行。”
一个打扮成小厮模样的人手里端着茶,特意过来请颜初个谢临喝茶。
确切来说,不是人,是一只蜥蜴精。
他还化不成人形,保留了蜥蜴的原形,只是穿了人类的衣服,学着人类直立行走。
颜初摆手示意自己不喝茶,“什么币啊?”
蜥蜴精愣了一下,撇见颜初腰间的漆黑的腰牌,“姑娘第一次来吧?”
颜初但笑不语。
蜥蜴精面上挂起微笑,“根据夜厅规定,第一次来的客人当夜不必交币。”
“祝您今夜愉快。”
蜥蜴精朝着颜初微微欠身,准备离开。
颜初适时喊住他,指了指走廊里人群,问道,“这位小哥,我初来乍到,不太明白,可否劳您解释,这些人为什么挤在这里却不进去啊?”
蜥蜴精哈哈笑了一声,“这是我们夜厅的规定,子时之前来的客人可以进厅内赏玩,子时之后来的客人只有看的份了。”
“是这样啊,多谢。”
蜥蜴精点头告退。
颜初大概是来得最晚的,走廊里人满为患,她一边说着“让一下,谢谢”,一边拼命往前挤。
她想看看里面到底在玩什么。
好不容易挤到前排,颜初才发现,面前还有一道透明屏障,隔绝了大厅和走廊。
怪不得走廊上无人试图混进去。
伸手轻轻一触,屏障上的灵力波如水纹般向四周荡开。
颜初猜测,子时一到,这道屏障应该会自动出现。
视觉开阔很多,大厅的三方墙壁都被刷成了黑色,里面空间很大,放了四五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围满了人。
颜初从人与人的缝隙中勉强识别出来他们在做什么。
几个人争先恐后将面前一堆黑色的铁币一般的东西推到某个地方,接着就是骰子不断响起的声音。
按人间的说法,这叫博戏。
颜初对博戏没什么兴趣,正准备悄悄退到人群外时,骰子声乍然消失,隔绝走廊与大厅的屏障也凭空消失,大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走廊里的人以更快的速度往外涌。
往外涌的不止是人,还有各种精怪。
有的是长着人脸,下面拖着长长的尾巴,有的和之前的蜥蜴精一样,只是穿了人类的衣服。
还有的根本没有身体,只有人的形状,如雾一般,只能靠飘行动。
竟是鬼魂。
颜初没搞清什么状况,只好招呼上谢临,一起跟在大众后面。
跟着他们掀开帘子出去后才发现,天光破晓,太阳红彤彤地挂在天际,染红了旁边的云彩。
夜幕已经结束。
身后建筑里的灯顷刻间全部熄灭,而对面的建筑里陆陆续续打开了门,出现了人影。
在颜初正对面,有一个老奶奶已经支起一个摊位,正坐在摊位上吃着包子。
摊位旁边写着“新人必看”。
鬼市必然有鬼市的规矩,或许这位老奶奶就是专门教人规矩的地方。
颜初靠近摊位,老奶奶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了颜初一眼,又看了看跟在颜初身后的谢临。
眼睛扫到他们腰间的黑牌,老奶奶突然张大嘴巴,将剩下的包子一下子扔进了嘴里。
只见她眼球凸出,脖子变得细长,包子便肉眼可见地从脖子下滑到胃部。
“新人来啦?可是了解鬼市规矩的?”
老奶奶笑着眯起眼睛,脸上的皱褶都挤在了一起。
颜初嗯了一声。
刚刚她咽包子的样子着实有点骇人。
但颜初也不敢表现出来。
“鬼市分为日厅与夜厅,如你们所见,现在开放的是日厅,”老奶奶声音变得沙哑,笑眯眯地向他们介绍着鬼市,“不管日厅夜厅,开放的目的都是赚币。有了币就可以去娱乐,让别人赚钱。”
“就看二位是因何入的鬼市了,在这里找到相似的人一起赚币,是最快的赚币方法。”
听了半天,颜初没认为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自己开口问,“老人家可否说一下日厅是做什么的?夜厅是做什么的?”
老奶奶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做什么都有啊。就像你们人间的东市西市一样,日厅夜厅只是开放时间不同啊。”
“要说区别的话,可能是日厅比较磊落,会写牌匾,夜厅讲究乐趣,不写牌匾,但这也无伤大雅。”
怪不得昨晚进的建筑外面没有牌匾呢。
见颜初没什么再问,老奶奶笑道,“姑娘,十个币就可以了。”
“还要交钱?”颜初吃了一惊,“你不是特意在这帮新人了解鬼市的吗?”
老奶奶睁开被褶皱挤到一起的眼睛,小小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芒,“没有啊,我是摆摊赚币的。”
“太黑了。”
颜初小声嘟囔着。
老奶奶摆摊确实没提免费,可“新人必看”四个字摆这里,还坐在鬼市街道的尽头,这不专门误导新人的吗?
太黑了,太黑了!
老奶奶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来鬼市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无一幸免,姑娘你难道不黑吗?”
颜初:“……”
颜初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说自己真的是混进来的吧。
“可我初来乍到,没有币给你。”
老奶奶又恢复了刚开始的笑容,指了指颜初腰间的黑牌,“币就在那里面啊,每位刚进来的新人,牌里都会赠送十个币的。”
送十个币,你就收十个币是吧?
颜初被气笑了,但她知道,在鬼市只能守鬼市的规矩,鬼市里的每个人都不是好惹的。
“你在上面写个‘十’就行。”
老奶奶贴心告诉颜初交币方法,将自己的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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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来,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白色的“十”字。
颜初只好用指尖在自己腰间的黑牌上画了个“十”字。
“十”字闪起金色光芒,颜初手中黑牌上的“十”字消失,而老奶奶手中黑牌上的字变为“二十”。
老奶奶脸上的笑容更甚,眼睛被褶皱挤成了一条缝。
“这位公子的呢?”
“他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问问题的是我,你不能收他钱了。”
她还会再被坑一次吗?
颜初黑着脸,不愿意再和她多做纠缠,“告辞。”
颜初拉着谢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天色已经大亮,街道这边全开了门,大部分是卖些早点的,还有摆摊卖各种玩物的。
若是忽略掉部分摊主和客人是精怪的鬼魂,那么这里确是和人间的早市差不多。
当然,也要忽略掉有的摊位卖的早点是一些生肉。
光顾的客人大多是精怪,修仙者是人,不吃这些的。
颜初没有忘记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鬼市那位。
不知姓名,但既然用了“那位”,说明此人在鬼市地位必然极高。
就如同提到“人间那位”时,人们大多会想到人帝一般。
“这么久了,饿吗?”
话虽是对谢临说的,颜初眼睛却在看旁边的一家面摊。
一碗碗冒着热气的面被端上来,上面撒了葱花,又放了肉片。
这种人间的吃食一般都是鬼市里的修仙者吃的。
若是人人都如刚刚那个老人一般黑心,不知十个币够他们吃多少面。
早知道如此,就从人间带些干粮来了。
“饿了。”谢临回答地很快,“我请师姐吃面吧。”
颜初诧异地看了眼谢临,下意识想拒绝。
但一想到自己身上早就没了币,想吃饭就得依靠谢临。
“好啊。”颜初只好厚着脸皮同意。
“老板,多少钱一碗?”
颜初招呼了一声正在下面的老板。
老板是个青年男子,他看了眼颜初,又将目光移开,漫不经心道,“五币一碗。”
五币?那吃了这两碗他们岂不是分文没有了?
“来两碗。”
谢临先出了声,迈步到摊位的一个空桌前坐下。
颜初倒吸一口气,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明日忧来明日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于是,两个人花了身上所有财产,吃了两碗面。
冒着热气的葱花面送上桌时,颜初拦下要走的老板,“老板,可否和你打听一下,这里的掌权者是谁啊?”
老板露出一个客套的微笑,“打听消息的话,客官可是问错人了,应当问晓万物,那里的人擅占卦,能窥/探天机。”
莫非那里的人是修了什么窥/探天机的法术才被逼得来了鬼市?
“听起来甚是玄妙,想必要不少币吧?”
老板脸色变了变,撇了眼谢临后,旋即一笑,“夜厅第三间房间的主人是一对夫妻,这家的郎君擅长占卜之术,夫人擅长布阵,最近她在研究一种新阵,只要配合她试验阵法,郎君便可免费为试验人占卜。”
23. 秋娘
颜初笑着朝老板道谢,“多谢老板。”
老板离开后,颜初收回笑意,心里总有些不安。
按照目前所得知的信息,鬼市的店家都十分黑心,老板口中的晓万物既能占卜天下万事,必定也开价不菲。
至于夜厅的那块饼,她确实心动,只是不知可信度又有多少呢?
“姐姐,你是新来的吗?”
颜初刚吃了一口面,乍然就听见有一道甜甜糯糯的声音喊姐姐。
她侧过眼去看。
一个刚能够到桌子的女娃娃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女娃娃从怀中掏出七八个穗子放在桌子上,胖乎乎的小手扶着桌边,她歪着头,天真无邪地朝着颜初笑,“姐姐,我送你一个穗子吧,你送给这个哥哥当剑穗。”
她指了指谢临斜靠在桌边的无尘剑。
剑上光秃秃的,没有剑穗。
这娃娃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扎着双髻,眼睛又亮又大,浑身上下透着天真无邪。
“不不不,不用了。”
颜初下意识拒绝。
不知道这娃娃年龄如此小,怎地也入了鬼市。
莫非是她在娘亲腹中时就已经被带过来了?
颜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向女娃娃的眼神带着怜惜。
女娃娃脸上的笑容消失,嘴巴瘪了瘪,眼中蓄满了泪,声音也变得委屈,“姐姐,我只是……想吃一口你的面。”
颜初这下为难了,她还没吃几口呢,可若是拒绝,她又于心不忍。
“我的给你吃。”
谢临将自己的面推给女娃娃。
女娃娃眼中露出欣喜,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桌子上的穗子,道,“我不白吃你们的,哥哥也拿一个穗子送给姐姐吧,姐姐再拿一个穗子送给哥哥。”
“好。”
谢临垂下眼睫,扫视着桌面上的穗子,竟是认真挑选起来。
“这个吧。”
谢临挑出一条红色的穗子,递给颜初。
穗子中间是一片枫叶模样的玉,下面坠着红色的流苏。
颜初本想拒绝,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娃娃眼神又期待地看向她。
转念一想,她之前误会谢临害自己失明,还对他刀剑相向,这到底是她的不对。
这几天虽然尽量强迫自己忘记这回事,避免尴尬,但她或许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和谢临道个歉。
颜初想明白,便接过穗子,认真挑了一个蓝白色的穗子递给谢临。
穗子中间是中空的圆环白玉,下面坠着蓝色的流苏。
看到这个穗子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无论是谢临的剑还是琴,都会和这个穗子很搭。
刚想和谢临说些道歉的话,女娃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将桌子上剩下的穗子收好,快速跑开两步,又朝着颜初和谢临做了一个鬼脸,“被骗了吧?”
“我知道你们不是道侣,但是既然互送了我的穗子,那就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哦。”
说完,女娃娃一溜烟跑开了。
颜初额上青筋跳了跳,她早该认清,鬼市不会有一个好人的!
连小孩都不会例外!
生生世世在一起?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颜初嘴角抽了抽,本以为谢临会和她一样尴尬,没想到她竟瞥见谢临极浅地笑了一声。
“也不知那小孩哪来的自信,”颜初只好打着哈哈,试图将这事翻篇,“一个小孩能有几分本事,还没问我们要币,不要币的东西想必都不值钱。”
“童言无忌,师姐无需在意。”
谢临将剑穗系在无尘剑的剑柄上,继续沉默地吃面。
不是,这就用上了?
颜初不再多说,心里暗暗发誓绝不再相信鬼市的任何一个人。
两人吃完面后,便在日厅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一路上,他们也算是对鬼市的了解更进了一步。
这里的人普遍狡诈,无论是面目和善的修仙者还是面目狰狞的精怪,亦或者面色苍白的鬼魂,他们都以将对方身上所有币搞到手为目的。
鬼市出价似乎不可还价,做买卖的人从不还价,哪怕即将身无分文也咬牙交出自己的所有币。
摊主们当然有着自己的真本事。
比如说,他们遇见过这样的情景。
一个修仙者装扮的人在一个摊位面前苦苦哀求摊主让他看一眼自己的妻儿。
摊主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手里有一面镜子。
据说,她是在人间是个器修,痴迷于炼制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法器。
有一次不知炼了什么法器,触怒了天道,下了神罚,她便逃到了鬼市。
她手中的那面镜子也是她炼制而成的,可以跨越时空,跨越空间,与心中所想之人进行对话,甚至可以传递灵力,交接物品。
女子十分狡诈,冷冷一笑,一开口便将男子身上的币全部要了。
男子为再见妻儿一面,缓解相思之苦,只好照做。
对了,先前戏耍颜初的那个女娃娃,颜初也已知道了她的来历。
她在人间时是个天才符修,三岁时一手符画的又快又好,虽然灵力不够,可她却是个聪明的,用了些法子,让符上流转的灵力变得细水流长,后劲很大。
她若潜心修炼,日后必然继承一派,败就败在她孩子心性太大,喜欢捉弄别人。
一次玩笑开得太大,误伤了一村的人的性命,天道下了天谴,要将她斩杀在天雷之下。
她的母亲不忍女儿丢了性命,拼死将她送到了鬼市中,自己却死在了天雷之下。
颜初忽然想起,前些年流云宗传出过宗主夫人暴毙,少宗主失踪的言语,外界固然不知真相,倒没想到竟是如此。
当然,知道这些,并不是颜初问来的。
而是因为有一个男子,摇着羽扇,站在写着“晓万物”的牌匾下侃侃而谈。
不少人闻声而来,进入房中。
唯有颜初和谢临站在门外,安静做着这个男子的听客。
或许是别的人早就听惯了这些说辞,并不会因此停留。
男子说累了,打量颜初几眼,道,“姑娘可是要问些什么?我兄长占得一手好卦,必要时还能窥/探天机,姑娘可要进来一算?”
颜初心知肚明对方的目的,只笑道,“在下身无分文。”
果然,男子面色一凛,开始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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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赶颜初,“快走快走,不算卦你站在这干嘛?”
颜初和谢临只好离开。
颜初心中沉重几分。
按照鬼市这些人的黑心程度,他们身无分文,和他们相比,他们更是身无所长,不能赚钱,日子一久,在这里存活或许都会是个问题。
她必须尽快找到自己要的答案,尽快离开。
对了,怎么离开来着?
鬼市只进不出,坊间没有关于如何离开的传言。
不知道从那座桥走回去的话,能不能离开呢?
颜初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是说夜厅的那对夫妻可以免费占卦吗?到时问他如何离开不就行了?
鬼市实际上就是给天罚之人一处庇护所,如今我不想活了,我想出去承受天罚,鬼市还能不放人吗?
原本对那夫人要试验的阵法有些忌惮之心,但无疑,这是一条最快离开的路。
心里拿定主意后,二人就寻了个没人的台阶,静静等待着夜幕降临。
直到夕阳依依不舍地与鬼市告别,夜厅的灯火一瞬间全部亮起,原本流连在日厅的人有些着急关了房门,有些则急匆匆地赶往夜厅。
“走,去看看。”
颜初招呼上谢临,准备去夜厅的第三间一探究竟。
他们本就是守株待兔,所以掀开第三间房的帘子时,里面只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应该正是那对夫妻。
女子正在大厅里对着四五张桌子来回挥舞着双手,想来是在布阵。
男子则在一旁的桌子上摆弄着几枚铜钱。
见来了人,男子热情地迎上来,“二位客官可是来卜卦的?二位若能帮内子试验新阵,在下可以免费为二位占卜天下事。”
两人都还没说话,女子听到声音,连忙赶过来,看到来了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立马喜笑颜开,“二位客官可要试试?”
颜初心里莫名发怵,不确定地看了眼谢临,谢临却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颜初便自己询问女子,“斗胆请问夫人,这些都是什么阵法?可有性命之危?”
女子连忙摇头,“姑娘尽管放心,绝无性命之忧。我之前是个阵修,喜欢研究一些上古阵法,但有些阵法实在失传已久,所以只好在这里请人试验了。对了,姑娘唤我秋娘就行。”
“既是上古阵法,秋娘如何保证性命无虞?”
秋娘掩唇笑了笑,“因为不是杀阵啊,绝无性命之忧,最多受点皮肉之苦。”
颜初悄悄拽了拽谢临的衣袖,低声道,“谢临,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做这个试验者?”
谢临皱了皱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可。不是杀阵,也是凶阵,邪阵,师弟怎可放任师姐一人去冒险?”
颜初想了想,觉得谢临的话在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便又询问秋娘,“夫人,我们二人可以入同一个阵吗?”
“当然可以啊,”秋娘爽快地答应,一手拉着颜初,一手拉着谢临就往阵法那里走,嘴里念叨着,“这里一共有五个阵法,你们一起进去,会随机进入一个阵法,我先声明这可不是我帮你们选择的。”
“等你们出来后,我让我夫君帮你们占两个卦。”
24. 成为他人
两人一时没说话,女子听到声音,连忙赶过来,看到来了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立马喜笑颜开,“二位客官可要试试?”
颜初趁机询问女子,“斗胆请问夫人,这些都是什么阵法?可有性命之危?”
女子连忙摇头,“姑娘尽管放心,绝无性命之忧。我之前是个阵修,喜欢研究一些上古阵法,但有些阵法实在失传已久,不知运转地如何,所以只好在这里请人试验了。姑娘只要把这些阵破解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对了,姑娘唤我秋娘就行。”
“既是上古阵法,秋娘如何保证性命无虞?”
秋娘掩唇笑了笑,“因为不是杀阵啊,绝无性命之忧,最多受点皮肉之苦。”
颜初心中掂量了一下,咬了咬牙决定应下,谁让她真的身无分文呢?
她悄悄拽了拽谢临的衣袖,低声道,“谢临,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做这个试验者?”
谢临皱了皱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可。不是杀阵,也是凶阵,邪阵,师弟怎可放任师姐一人去冒险?”
颜初想了想,觉得谢临的话在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便又询问秋娘,“夫人,我们二人可以入同一个阵吗?”
“当然可以啊,”秋娘爽快地答应,一手拉着颜初,一手拉着谢临就往阵法那里走,嘴里念叨着,“这里一共有五个阵法,你们一起进去,会随机进入一个阵法,我先声明,二位进入的阵法并不是我替二位挑选的,而是由我的第一个阵根据二位的能力安排的。”
“等你们出来后,我让秋郎帮你们占两个卦。”
秋娘伸出两根手指,在颜初眼前晃了晃,这无疑是一种诱惑。
“那就多谢秋娘了。”
颜初朝着秋娘行了一礼。
什么阵都行,只要破了不就好了。
她对阵法的了解只停留在常见的阵法上,但谢临如今得了机遇,修为大增,有他在,就算强行破阵,也定能搏上一搏。
“去吧去吧,趁着现在人少,五个阵任选呢。”
秋娘从后面急切地推了一把颜初和谢临,二人刚好被推到了阵的入口处,又听见秋娘喊了一句,“对了!放心,这是上古阵法,无论阵里发生什么,阵外之人都看不见阵法里的景象的。”
入阵时,颜初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太理解秋娘为何要突然补上这么一句。
幸亏入阵时,谢临紧紧抓着颜初的衣袖,两人才没有分散。
站稳后,一座破败的庙宇赫然出现在眼前。
四周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来路,也看不到去路,只有眼前的庙宇格外清晰。
“进去看看。”
颜初两三步走上前,一把将原本紧闭的庙门推开。
阵法里面只有这一间破庙,显然破阵的关键在这庙中,她必然要进去看看的。
“唉?”谢临有心拦下,却没快过颜初的动作,只好跟着她进去了。
其实他可以试试先找找阵法的生门在哪的。
“你们是谁?”
刚跨进门,一道清冽的女音就响在耳畔。
接着,颜初就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立在庙中供奉的神像前。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其上没有一点花色,连头发也简单地束在脑后,没有插上一根发簪,看向颜初的眼神中还有没来得及收起的淡淡忧郁。
破庙之中,到处都早已结满了蜘蛛网,干干净净的只剩下女子身后的神像,应是受到了他人的细心呵护。
“姑娘,我与师弟无意叨扰姑娘清净,只是……”
颜初有意解释,只是话还没说完,女子周身飞来两道光影,直直冲入颜初和谢临的脑海。
两人耳边同时响起一道冷漠的机械音。
“从现在起,你就是苏砚秋。”
“从现在起,你就是宴清欢。”
二人的瞳孔中同时出现一道金色的法印,法印亮了一瞬,随即熄灭。
颜初感觉识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生长,像是藤蔓。
藤蔓那长长的枝条攀爬上识海里的所有东西,将它们牢牢锁住。
谢临也有同样的感受。
识海一锁,意识立马混沌起来。
两人接连倒在地上。
……
苏砚秋最近总觉得识海不太清明,甚至时常感到困顿。
但她也没太放心上,只当是近来为裴寂准备礼物耗费了许多心神。
不过她觉得这也是值得的,裴寂对她真的很好。
她和裴寂在一起已经半年了,但是一直瞒着山主爹地,等这次裴寂生日过后,她就要和爹地说自己要在及笄后嫁给裴寂。
这是她的第一段恋情,虽然她和裴寂性格多有不合,但天地间哪有完全契合的道侣?
她还记得她半年前被山主爹地送到青欣苑学习枯燥的驭鬼之术,只有裴寂愿意远赴青欣苑陪她。
半年了,他带给她的这份快乐,她至今记忆犹新。
“苏砚秋!”
身后突然有人一把把她抱住,苏砚秋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是自己的好友叶轻眉,便松了一口气。
“叶轻眉你要吓死我啊!”
叶轻眉松开苏砚秋,跳到她身前来,挂上一脸玩味的表情,“苏砚秋,你给裴寂准备的礼物可真用心啊。我都没有这种待遇!”
苏砚秋一愣,“你知道是什么礼物了?”
叶轻眉不高兴地撇撇嘴,“还不是因为裴寂那家伙,到处炫耀你送他的仙鹤,整座山的弟子都快知道了。”
苏砚秋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送个礼物,竟然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波。
“我带你去看看他有多夸张!”叶轻眉气呼呼扯过苏砚秋的袖子,拽着她往一个方向跑,嘴里还念念叨叨,“这家伙也太张扬了,不就是亲手给他折了一些纸鹤吗?至于吗?比起你送给我的东西,简直差太多了!”
苏砚秋有些想笑,叶轻眉怎么连这种醋都吃啊?她是她的朋友,而他……
两个人对她来说既一样也不一样,但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啊。
苏砚秋被叶轻眉拉着跑了不远,就看见不远处的裴寂被一圈人围在中间。
裴寂脸上挂着很浓的笑意,手里托着一个紫色的漂亮盒子,周围人笑着和他说些什么,他一挥手,盒子被打开,一群仙鹤浩浩荡荡地从盒子中飞出来。
仙鹤扑棱着翅膀,扑闪出亮闪闪的光粉。
它们排着队在空中飞了好几圈,最后排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裴寂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苏砚秋!”
刚刚她只看到了仙鹤,但没看到仙鹤竟然还能排着队拼成一个爱心的形状。
叶轻眉简直不知道该说苏砚秋什么,只好愤恨地瞪着她,“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懂浪漫的啊!”
苏砚秋尴尬一笑,其实她也没想到裴寂竟然这么高调,带回去偷偷看不好吗?
她张了张口,正准备和叶轻眉解释,裴寂他们就发现她了,一群人哄笑着喊着苏砚秋的名字,朝她走过来。
苏砚秋只好不说话,准备应付朝她走过来的这群人。
“秋秋,”裴寂眉开眼笑,“我好喜欢你送我的礼物。”
苏砚秋笑了笑,“喜欢就好。”
裴寂身后的人笑嘻嘻地推了一把裴寂,“裴寂,去啊。”
裴寂脸上笑意更甚,脸色隐隐泛红。
苏砚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反应过来,裴寂就两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他的脸在苏砚秋的眼前瞬间放大,随后唇上就传来温热的触感。
“哇!”
“裴寂真行啊。”
裴寂带来的那群人又开始起哄,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苏砚秋都没太听清。
“裴……”苏砚秋想说话,但一张口,话又说不出来。
私下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裴寂怎么能这样?裴寂怎么还不停下?
太多人了,苏砚秋心中有些慌乱,想推开他,但又怕他生气,只好作罢,默默祈祷他快点停下。
好在没多久,裴寂终于放过了她,他双目染情,温柔地看着她。
苏砚秋接不住这样的眼神,别开眼不看他。
裴寂只当苏砚秋害羞了,将手臂收了收,吻了吻她的脖颈。
他的呼吸喷洒在耳边,苏砚秋感觉不太舒服,忍了忍还是轻轻将他推开,怕他生气又立马好言好语道,“裴寂,我突然想起我爹找我有点事,我去看看。”
裴寂没怀疑,笑着道,“好。”
苏砚秋得话,便拉着叶轻眉,逃似的离开了。
宴清欢看着苏砚秋的背影,叹了口气,走到裴寂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裴寂,你小子真有福气。”
裴寂轻笑一声,眼睛却不看他,淡淡回道,“还行吧。”
苏砚秋拉着叶轻眉跑到了青崖上。
青崖上只有一棵桃树,这棵桃树活了几百年,算是清灵山的长辈了。
苏砚秋打小就爱跑到青崖上面玩,她觉得这里不仅能看到许多在平地上看不到的景色,而且既旷远又宁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静心之地。
“苏砚秋,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叶轻眉一边扶着腰喘气,一边看着苏砚秋。
苏砚秋也跑累了,靠着桃树树干坐下,漫不经心地看向叶轻眉,“什么话你就说呗,别把自己憋坏了。”
叶轻眉走到苏砚秋身旁坐下,看着苏砚秋的侧脸,很认真道,“我觉得你和裴寂真的不合适。”
苏砚秋一愣,没想到叶轻眉会说这个,她诧异地转过头看向叶轻眉,等着她的下文。
叶轻眉继续道,“我觉得裴寂配不上你。你是清灵山首屈一指的大师姐,他只是清灵山的外门弟子,你爹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苏砚秋眼神闪了闪,先不说身份,她不在意这个,但最近她对裴寂做出的一些事真的不太理解,比如刚刚裴寂大张旗鼓地展示她的礼物,又当众……
她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不懂裴寂这个人了。
或许,她从没有真正懂过他。
苏砚秋叹了一口气,侧头看着远处的夕阳,轻声道,“我还有一年才及笄呢,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说服我爹。”
“可他配不上你啊!”
叶轻眉恨铁不成钢,开始上手摇着苏砚秋的肩膀。
苏砚秋哭笑不得,“世间哪有绝对的相配啊,他对我好就行了,当时……”
“停停停!”叶轻眉松开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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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语气有点不耐烦,“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愿意陪你去青欣苑对吧?这句话不知道你都说过多少次了!可是当时你也只告诉了他啊。”
苏砚秋无奈地笑了笑,卸下全身的力气,软绵绵地靠在树干上。
可是……当时就算告诉了你们,你们不也是无动于衷吗?
越是优秀的人,越是忙碌。
恰恰是裴寂这种外门弟子,修为不高,师门对他要求也不高,他才有时间来陪她啊。
二人无话,一直陪着彼此坐到了夜幕降临。
或许朋友之间,有时候无声的陪伴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群星在夜幕上眨着眼睛,和坐下树下的两个少女遥遥对视。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叶轻眉率先起身,顺手将苏砚秋也拉了起来。
“好,明日见。”
苏砚秋和叶轻眉告别,便也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思绪很乱,内心也有点茫然。
之前听嫁到白城的堂姐说,和一个人成亲,彼此扶持,是件很美好的事。
可为什么近来和裴寂在一起的时候,她对美好的感受越来越淡了呢?
彼此扶持?
爹地总说她日后要继承清灵山,要做清灵山的山主,可裴寂修为这么低,真的能帮到她吗?
苏砚秋心里一惊,赶紧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摇走。
裴寂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忘?她又怎么能怀疑裴寂的能力?
谁都能嘲笑裴寂,但她不行。
不知不觉,苏砚秋回到了自家的院落。
爹地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他常常如此忙碌。
苏砚秋见惯不惯,并不准备打扰爹地,打算轻手轻脚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自己的房门还没打开,书房的门已经敞开,威严的山主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自己的女儿,唤她,“砚秋,过来,爹有事找你。”
说完,独自一人进了房间,只给苏砚秋留下一扇门。
苏砚秋有些慌乱,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被爹地发现了,如果发现了,她应该会和山主大人坦白的吧?
“爹,你找我。”
苏砚秋顺手将书房的门关上,忐忑不已地上前两步。
“你过来,爹有好东西给你看。”
山主大人背对着她,面对着书桌,正捣鼓着书桌上的什么东西。
看形状像是字画。
苏砚秋心里松了口气,迈开的步伐都轻松了很多。
“怎么了?”
“砚秋,看看哪家儿郎最合你的意。”
山主大人将手里的画像塞到女儿手里,笑得满面春风,“这个怎么样?青欣苑的大师兄,沈澜,你认识的,年纪轻轻的,驭鬼之术已经再无敌手。”
苏砚秋看着铺了整张桌子的画像,甚至桌下还有一些没放下,来不及展开的画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将手里的画像放下,好言道,“爹,我不要这些,我有心仪的人了。”
“哦?”山主来了兴趣,“哪家的大师兄?”
苏砚秋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一时没说话。
“臭丫头,”山主怀疑苏砚秋诓骗他,当即喝道,“你明年就及笄了,这婚事得早点有着落才行,你要明白爹的苦心。”
眼见山主又要将一副画像塞到她手里,苏砚秋心一横,索性将什么都交代出来了,“爹,女儿心悦裴寂。”
山主怔愣,轻放下手中的画像,在脑海里想了好几遍才想起裴寂这号人。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砚秋,似要确认一般,“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砚秋被吓了一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咬牙重复,“女儿心悦裴寂。”
“你……”苏山主强忍着想抬手扇苏砚秋的冲动,拼命压下心中的怒火,试图和苏砚秋讲道理,“砚秋,你是清灵山最有天赋的弟子,日后是要继承清灵山的,你的夫君怎可如此随便?!”
苏砚秋最近本就动摇,听到父亲这么说反而不太乐意了,她苏砚秋的眼光就很差吗?
“哪里随便了?”苏砚秋也生气了,语气冲冲的,“女儿觉得他很好,女儿就是心悦他。”
“好好好!”苏山主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真没想到,自小就听话乖巧的女儿今夜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砚秋!”苏山主抚着胸口,决心给她下山主之令,“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和裴寂永远不可能,我给你选夫君,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成亲!”
“我不!”苏砚秋眼里蓄满了泪花,但对父亲还是有些发怵,她不敢将父亲气狠了,只好哭着跑出房门了。
山主有权给整座山的任意一个生灵下达命令,生在山中,山主之令,焉能不从?
这是藏在血脉之中的禁制,不从者,早已下场不明了。
苏砚秋知道,父亲有的是方法让她听命。
真没想到,和裴寂在一起竟然这么难。
不仅叶轻眉不支持,连爹地也如此态度坚决。
他裴寂真的很差吗?
苏砚秋一个人躲在了房间,抱着自己的膝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心烦,眼泪想止也止不住,哗啦啦地掉个不停。
25. 捅破
苏砚秋哭得正伤心,窗户那边突然发出“吱呀”声,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苏砚秋匆忙擦干脸上的泪,紧咬着唇,以免自己忍不住发出抽噎声。
她知道是裴寂来了。
只是裴寂以往若是要来都会提前知会她一声,今天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来了?
屋子里没点灯,裴寂确实没发现苏砚秋的异常,他轻车熟路地爬上了床,习惯性地将苏砚秋圈在怀里,轻轻蹭着她的脸颊。
这一蹭,裴寂就感受到苏砚秋脸颊上发着烫,还隐隐有湿湿的触感,他意识到什么,连忙将苏砚秋放开,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却没有擦到意料之中的眼泪。
他又轻轻抚上她的眼角,指腹掠过还挂着泪珠的眼睫毛,带下一片湿润。
“怎么了?你爹又凶你了吗?”
裴寂捧着苏砚秋的脸,温柔地问道。
他知道山主对女儿要求很严,尽管苏砚秋所学的各个术法都是山中第一,但山主总觉得她还不够好,和山外之人差了太多,因此总是训斥于她,督促她更加勤勉。
苏砚秋闻言,好不容易压下的委屈又要涌上来,她伸出手指按在眼睛上,试图将眼泪压回去,从嗓子中挤出的几个字带着委屈的呜咽,“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裴寂凑上去亲亲她的脸,在她耳边低语,“过几日就是山中的大比了,我特来向你寻一些提升修为的丹药。若我能在大比中表现优越,我便有资格做内门弟子了。”
苏砚秋也想起来这件事,她将裴寂推开,翻身下床,在自己的柜子里摸索一番,找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这里面是她一早就用自己的修为炼制的丹药,若是裴寂带回去潜心炼化,修为必定大增。
苏砚秋将木盒递给裴寂,轻声道,“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不过我希望你能再努努力,争取做我爹的弟子。”
这样,爹地应该不会再觉得裴寂一无是处了吧?
裴寂眼中的犹疑一闪而过,接过木盒收好后,一把将苏砚秋扯到怀里,顺势将她压/在床上,唇印在她的耳畔,“谢谢秋秋,我会努力的。”
他一边伸手去解苏砚秋的裙带,将她的领口扯开,一边吻上她的脸颊,一路往下。
裴寂不是第一次这样,苏砚秋后来习惯了,知道裴寂只是亲亲她,并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也就没有阻止过他。
但这次,苏砚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阻止裴寂去扯她的衣服,裴寂一愣,以为弄疼了苏砚秋,立刻抬头看她,“怎么了?秋秋?弄疼你了吗?”
苏砚秋没说话,一味地去推他的肩膀,但裴寂压根不起来,她推不动,只好和裴寂对视。
她顺势抱着裴寂的脖子,认真开口,“裴寂,我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今晚已经开始为我寻找合适的夫君了。”
刚刚裴寂的回答实在有点敷衍,苏砚秋不放心,和他提这件事,其实是希望他能好好努力,做她爹的亲传弟子,而不是止于做内门弟子这一步。
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机会不就更大了吗?
然而,裴寂并没有领会到苏砚秋的良苦用心,他微微皱着眉,片刻后将头埋进苏砚秋的颈窝处,低声哄着她,“秋秋,我们可以试试吗?”
苏砚秋吓了一跳,她清楚裴寂的意思。
半年来,这句话裴寂说过很多次,每次她给出的答案都是“不”。
这也是她唯一拒绝过裴寂的事。
她是山主之女,未来清灵山的继承人,她不愿意,裴寂也没有办法真的逼她。
但还没等苏砚秋说“不”,裴寂的手探进了她的里衣,轻轻掐了掐她的腰,“秋秋,这样的话,你爹就没有办法不让我们在一起了。”
苏砚秋把头偏到一边,不可否认,裴寂说的是事实。
可这并不符合苏砚秋自小受到的家规良训。
一时之间,她迟疑了。
就在她迟疑的瞬间,裴寂不知做了什么,惹得苏砚秋娇/喘一声。
苏砚秋有点生气,她皱着眉,语气也冷了几分,“裴寂,你在干什么?”
同在一个院落的书房里此时依旧灯火通明,苏山主在屋里来回踱步,一会看看摆在书桌上的画像,一会看看女儿漆黑一片的房间。
这孩子他从小带到大,太熟悉她的脾气了,他知道苏砚秋此时必然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地哭。
苏山主一想到女儿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得梨花带雨,心脏就忍不住泛疼。
他大声叹了口气,使劲甩了甩衣袖,还是决定去哄一哄她。
虽然同意她和裴寂的事绝对不可能,但他至少得劝劝女儿多看看别的优秀儿郎。
苏山主刚走到苏砚秋房门前,正准备敲门,冷不丁就听见苏砚秋的一句“裴寂,你干什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成形,苏山主狠狠蹙着眉,衣袍一甩,灵力立刻卷着罡风“哐当”一声将房门撞开。
苏山主贴心地将屋里的烛火全部点上。
顷刻间,屋内灯火通明,苏山主清楚看见裴寂压在自己女儿身上,两人皆是衣衫不整。
裴寂正欲和苏砚秋撒娇,身后猝不及防传来巨响,回头就看见苏山主浑身裹挟着杀意破门而来。
裴寂被吓了一跳,他慌忙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身子压得极低,额头上冷汗涔涔,口里念着,“山主饶命!山主饶命!”
他毫不怀疑,苏山主没有一甩衣袖将他掀开,绝不是因为他心慈手软,而是担心误伤了苏砚秋。
苏砚秋也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过来,还撞见了这一幕,以往他从来不会半夜敲她房门的。
她怔愣起身,将被扯开的领口重新拉好,遮住了脖颈处的红痕,心中害怕占了多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和父亲交代。
苏山主胸口剧烈起伏,没想到乖巧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一定是裴寂从中作了妖!
他恨不得立刻把裴寂一掌拍死!
苏山主顾及苏砚秋,只能强忍着怒意,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握,裴寂便凭空被拉扯到空中,脸色被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捂着脖子。
苏山主冷声质问,“裴寂!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裴寂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想到之前苏砚秋和他说的事,知道苏山主疼爱女儿,便大着胆子道,“山主……赎罪,我与砚秋……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苏山主被逗笑了,撇了眼还在发愣的女儿,趁机给她上一课,“那你应当尊她敬她,爱她护她,你既没有前者,也没有实力去实现后者,你有什么资格谈爱?”
“山主,我……”
裴寂还欲解释,苏山主却不欲和他多言,“从此以后,不准再纠缠苏砚秋,否则……”
苏山主眯着眼看他,散发出强者的威压,“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能当上一山之主的人,都有一定的手段和实力,苏山主平静说出的这后半句话,裴寂知道,绝不是戏言。
他的手指忍不住蜷曲,虽然不舍得放下苏砚秋,但碍于山主的话,只好先应下,“是,是。”
虽然今日被发现了,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日后,有的是机会。
窒息感一阵又一阵,裴寂甚至眼眶都开始泛红。
苏山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手往后一甩,冷道,“还不快滚。”
裴寂被甩出房门,摔在地上连吐了几口鲜血,吐完后片刻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苏砚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等裴寂走远后,苏山主一脸失望,沉重地闭了闭眼。
苏砚秋浑身轻颤,她想她该哭的,可她的眼泪似乎在不久前已经流干,此刻的她根本哭不出来,身体还有些僵硬,只剩下心脏还在麻木地跳动。
等不到苏砚秋的回话,苏山主睁开眼,看了她最后一眼,似乎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给你定了和沈澜的亲事,从此以后,不许再和裴寂来往,这几日,你就待着这里哪也不许去!”
语毕,苏山主甩袖离去,翻飞的衣袖顺势将门带上关好。
苏砚秋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觉得自己应该反抗的,毕竟她曾经是那么想和裴寂在一起,那至少她该害怕的,父亲撞见了这种事,必然会觉得她丢了闺誉,指不定要怎么惩罚她。
可她现在却没有这些意料之中的感受,反而觉得心脏被千锤万击,只剩下麻木。
就连刚刚裴寂受伤吐血,都没有牵动她一分。
爹说,和人成亲,要找一个门当户对,旗鼓相当的夫君。
娘说,以后找郎君,要找一个温柔体贴,气宇轩昂的儿郎。
堂姐说,道侣带着互相扶持的使命,是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
可无论谁说的,谁描述的夫君,都不是裴寂那样的。
苏砚秋一想到裴寂跪在她爹面前的懦弱姿态,就忍不住头疼。
她不得不停下来,客观审视裴寂这个人。
他没有显赫家世,也没有傲人天赋,更不如内门弟子勤奋。
甚至,裴寂对她都没有基本的尊重。
可她半年来却对他无微不至,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
还要继续付出下去吗?
她在心里问自己。
毕竟,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她以前总以为裴寂是因为爱她才愿意来青欣苑陪她,给了她一个月时光的快乐。
后来这个人真的开口说爱她,她就发誓一辈子对他不离不弃。
可如今,再回头想想,爱难道是靠着那一个月的美好维系的吗?
裴寂当初开口说爱她,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身边感受不到爱意了呢?
从裴寂不学无术,向她讨要提升修为的丹药开始吗?还是从他高调向众人展示仙鹤的时候呢?
还是她从未感受到过呢?
今晚的事,如同海水掀起的最后一点浪花,击溃了她本就脆弱的,固执的,认为爱裴寂就要付出一切的屏障。
她惊觉,她的心累了。
从裴寂只有索取,从来不为她考虑,不为他们两个人考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她早已感受不到快乐,而是被自己亲手编织的,名曰爱的罗网束缚了。
苏砚秋的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她扶着床头干呕了好一阵后,沉重地闭上眼,无力地靠在床头。
她不要再爱裴寂了,好累。
苏砚秋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四天,第五天的时候,苏山主说山中大比的日子到了,苏砚秋不能缺席。
她每次大比的各个术法都是山中第一的。
苏砚秋到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
这场先比的是阵法。
她最讨厌的一门术法,却恰恰是清灵山的拿手术法。
届时三长老会随机点两名实力相当的弟子上去布阵,随后换给对手破阵。
三长老最喜欢点她和宴清欢一组,虽然每次都是她赢下比赛,但她后来几次明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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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宴清欢越来越强,他的阵法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诡异。
苏砚秋叹了一口气,悄悄跑到人群后面,祈求三长老不要看见她,让她先观观战好吗?
她本想在人群后面安安静静地藏着,先观观战,没想到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苏砚秋回头查看,大部分弟子要么聚精会神看着台上的动静,要么和她一样低头躲藏,只有两个女弟子掩面交接,表情丰富,似乎在聊什么,全然没注意到她。
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正准备回头时,苏砚秋忽地又听见了她的名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个猜想。
莫非是……在讨论她?
苏砚秋悄悄往后退了几步,靠近了那两个女弟子,直接了当地问道,“请问,你们在聊什么啊?”
两个女弟子俱被吓了一跳,两个人抿唇笑笑不说话,手下却悄悄地你推我搡。
苏砚秋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等着下文。
其中一个女弟子递给另一个女弟子一个眼神,随后哎呦一声,神秘地凑到苏砚秋面前,轻声道,“还不是阮愉婉吗?大师姐你终日忙着修炼,可能不知道,但这事已经在弟子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了。”
“何事?”
那女弟子又一脸危难,劝道,“师姐你还是别知道了,免得脏了你的耳朵。”
苏砚秋温和地笑笑,“说吧。”
女弟子只好将声音一再放轻,“阮愉婉与尚阳前些日子在房间里做那苟且之事,被三长老撞见了。”
女弟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两个人都被赶出了山。”
苏砚秋面上不显,想起了什么,顿觉心慌不已。
“苏砚秋。”三长老站在高台之上,一番寻找后,总算找到了在人群最后方和弟子们聊天的苏砚秋,他用浑厚有力的声音唤道,“宴清欢,你们两个一组,上来布阵。”
“幻境之阵。”
苏砚秋强压下心头上的恐惧,朝着她们礼貌一笑,便应声上台。
宴清欢同时站在台上的另一端,和苏砚秋遥遥作揖。
苏砚秋回了一揖,两人于是开始凝神布阵。
一炷香后,两人阵法交换。
苏砚秋睁开眼时,外面景象早已变换成繁华的市井人间。
她不愿多作纠缠,左手掐诀,右手结印。
印成,左手将法印送至虚空。
此为清灵山秘术,直截了当地寻找生门之路。
本以为整个世界会轰隆一声,紧接着就会崩塌。
没想到送出去的法印在空中绽放成一朵烟花,绚烂后不见踪迹。
好他个宴清欢,竟然把生门堵住了。
苏砚秋咬着牙,心里不满宴清欢如此戏耍于她。
她只好沿着街道寻找破阵的蛛丝马迹。
刚开始没觉着有什么异常,越往下走,苏砚秋越觉得不对。
这路上行人要么成双成对,要么一家三口成行。
无论哪种,人人脸上皆挂着温馨幸福的笑容,一家人说说笑笑,漫步于人间烟火中。
不知为何,苏砚秋总觉得眼眶被他们嘴角的笑容刺得生疼,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耳边又不断传来的孩童手里的拨浪鼓声,吵得她头痛欲裂。
脑海里甚至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她和裴寂在一起的画面。
“够了!”
苏砚秋气极,猛然伸出双手,抓住虚空,使劲撕扯。
虚空之中果然出现一道裂口,她竟要生生将幻境的空间撕碎。
裂口慢慢变大,从中间延伸到天际和地面,直到完全一分为二后,周围景象再次变换。
青崖,孤树,还有宴清欢。
苏砚秋皱了皱眉,宴清欢竟然能连做两个幻境?
“宴清欢,你到底什么意思?”
宴清欢温和地笑了笑,不急不慢道,“师姐,恭候多时。”
宴清欢本不是清灵山的弟子,而是星月阁的传人。
各大宗门之间,总有一段时日会将自家门派的弟子派遣到别的宗门里学习术法,学成后自行归来。
像苏砚秋之前就花了一个月时间学会了青欣苑的驭鬼之术,不需要她多精通,只要她掌握了,掌教人便会放她回山。
宴清欢便是星月阁派到清灵山学习阵法的弟子之一,只不过,他于半年前便开始学习,学成后迟迟不肯归去,说必要等到大成之日才会归去。
到底何为大成?宴清欢心里也没有数。
“你想做什么?”
苏砚秋皱了皱眉,有些不耐。
她在宴清欢的阵法中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尚且不知宴清欢有没有破了她的阵。
毕竟她前几日为裴寂炼制丹药时用去了不少修为,她担心刚刚布阵的灵力不足,让宴清欢轻易找到生门位置,比她先破了阵。
“师姐,可有什么感触?”
“我该有什么感触?”
宴清欢的身影渐渐变得虚无,但他仍在温和地笑着,“爱一个人,他在你心中必定是天下第一好。你与他,必然有着灵魂深处的共鸣。”
“相爱的人,给予彼此的不止陪伴,更多的是温馨和快乐。”
可裴寂在她心里不是天下第一好。
苏砚秋本以为她只是不再爱裴寂,可宴清欢这话,是在告诉她,她从未爱过裴寂吗?
苏砚秋识海一痛,似乎有什么要冲出来,她捂着头,还想问宴清欢什么,宴清欢的身形先一步消散了。
26. 清醒
随着宴清欢身形的消散,眼前的一切也在慢慢消散,化作光影,随风散去。
阵法破了。
苏砚秋却双腿发软,猝不及防瘫坐在地上。
她在手下悄悄施了点灵力,缓解了头痛。
不过几息之间,宴清欢的眼睛也恢复了清明。
三长老捋着长长的胡子,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看来清欢进步很大啊,已经能和砚秋平分秋色了。”
宴清欢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砚秋,恭敬回道,“谢三长老夸奖,弟子还会继续努力。”
苏砚秋强撑着站起来,按照礼仪也朝着三长老行了一礼。
三长老胡子翘了翘,摆摆手示意二人下去,“此局,苏砚秋胜。我们进行下一局。”
宴清欢已然从台上下去,苏砚秋本想跟上去问个清楚,但等她下台后,根本找不到宴清欢地身影。
苏砚秋疑惑地皱了皱眉。
宴清欢到底什么意思?
费尽心思布了那么大的阵,结果还将第一让给了她,难道就为了扔给她一句“喜欢的人在自己心里就是天下第一好”?
“嘣!”
识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一般,袭来一阵乍痛,苏砚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待疼痛散去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比试台,台上已然有另外两名弟子在布阵切磋。
她不欲继续待在这里,便决定随意走走。
不知不觉间,行至青崖之上。
苏砚秋站在古树下,眺望崖下的村庄,看到山下不少百姓在为生活忙忙碌碌。
一时之间,她颇为感慨。
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一定是件美好的事吧。
哪怕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没有如修仙者一般绵长的寿数。
“铮!”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剑鸣声,一把利剑从背后直袭苏砚秋的心脏。
苏砚秋连忙侧身躲开,与来人拉开一定距离。
少年一剑落空,并不急着立刻发起第二剑,而是转了转手腕,将剑锋指向苏砚秋。
他一身玄衣,显得高贵无双,墨发高高束起,面色却苍白如纸,瞪着苏砚秋的眼神凶狠无比,像是淬了毒。
“沈澜?”苏砚秋疑惑开口,不明白沈澜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刀剑相向,“你做什么?”
她半年前前往青欣苑学习驭鬼之术,与沈澜结识。
不过沈澜虽因与鬼魂接触较多,导致常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之外,一直都克己守礼,修为高强,是各大宗门公认的德才兼备的后辈。
他怎么突然跑来清灵山,要刺她一剑?
“苏砚秋!你还有脸问?”沈澜面目变得扭曲,眼神中流露出痛苦,“你我婚约已成,为何还要做那种……令我难堪之事?”
“我做什么了?”苏砚秋不高兴地蹙起眉。
婚姻可能是她爹帮她定下的,但这几日她都在禁足,今日只出来参加了大比,何时做了令他难堪之事?
沈澜见苏砚秋不承认,不由得怒火中烧,语气也狠厉了几分,“你与裴寂之间那见不得人的事早已传遍了青欣苑!”
从沈澜口中听到裴寂的名字,苏砚秋愣了一下,随即一阵恐慌爬满心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什么?”
沈澜冷呵一声,眼底却不合时宜地露出一片忧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
苏砚秋不明所以,她本身就是个急性子,眉头不自觉蹙得更深,“到底怎么回事?”
沈澜却半分没有被吓到,反而慢悠悠地将剑放下,手指摩挲着剑身,似在叙说一段往事,“当年你迫不及待从青欣苑离开,也不回应我交予你的信,我以为你对我无意。可前几日,你又答应了婚约。”
他眼中的忧伤瞬间转为狠厉,指尖弹到剑身,剑身发出铮鸣,“可你为何又与他人传出如此流言?逼我退婚?”
苏砚秋听得云里雾里,正要反驳,识海又痛起来,里面像是长了什么东西,正在横冲直撞,她不得不捂住头。
沈澜见状,只略微皱眉,讥讽开口,“怎么?要装失忆?”
“我……确实不知。”
苏砚秋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眼前一阵阵发暗,腿下一软,又瘫坐在地。
沈澜心上爬上苍凉,已然对苏砚秋失望至极,他剑指苏砚秋,强忍下不舍,“苏砚秋,你既负我,我便亲自送你上路!”
然后再去陪你。
“住手!”沈澜刚运起一道剑光,叶轻眉突然飞身前来,挡在苏砚秋身前。
沈澜一惊,即刻绕转手腕,剑光打在古树上。
那棵桃树的树干被生生砍出一寸长的深痕。
“你疯了?”
沈澜咬着牙,愤恨开口,“让开!”
眼泪悄悄盈满叶轻眉的眼眶,她执着地挡在苏砚秋身前,盯着沈澜看,死死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沈澜并不客气,手中又运起一道剑光,直接甩向叶轻眉的方向。
蓝色的灵力裹挟着修士的威压而来,叶轻眉的脸颊上滑落一滴泪,绝望地闭上了眼。
苏砚秋突然飞身而起,双手揽过叶轻眉,借力带着叶轻眉滚落在地。
剑光劈在她们刚刚停留的地方。
“砚秋……”叶轻眉连忙翻身查看苏砚秋有没有受伤。
苏砚秋却淡淡地推开叶轻眉,低声道,“我没事。”
察觉到苏砚秋的疏离,叶轻眉眼中的泪决堤一般落了下来,她哽咽着开口,“砚秋,都是我不好,当年那封信是我因为一己之私没有交给你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苏砚秋起身的动作一顿,她诧异回头,“你说什么?”
连沈澜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叶轻眉。
叶轻眉牙齿轻颤,心一横,将藏在心底的秘密揭露在人前,“半年前,我接你回山时,沈澜让我转交一封挽留你的信,我……”
沈澜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揪住叶轻眉的衣领,眉眼狠厉,“你说什么?你没交给她?”
两行清泪自眼角滴落,叶轻眉痴痴看着沈澜的眉眼,“沈澜,自我六岁初见你时,就喜欢上了你。所以……原谅我的自私。”
“叶轻眉!”沈澜咬牙切齿,转而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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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叶轻眉的喉骨,“都是因为你!我和砚秋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苏砚秋也没想到,昔日的好友竟然瞒了她这么大的秘密。
苏砚秋连忙把沈澜的手扒开,冷声道,“沈澜,就算叶轻眉把信交给我,我也不会因你而停留的,我不喜欢你。”
沈澜闻言,受伤的表情浮现在面容上,“你……这么恨我?”
苏砚秋皱了皱眉,突然把沈澜一把推开,沈澜跌坐在地。
苏砚秋起身,居高而下地看着他,“你走吧。”
沈澜眼眶通红,盯着苏砚秋不作声。良久,嘴角轻抽,露出自嘲的笑容。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苏砚秋,便从地上站起,御空离开了。
苏砚秋背对着叶轻眉,忽略了背后的目光,她沉着开口,“叶轻眉,你也回去吧。”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叶轻眉着急喊出一句,“砚秋!”
她从未感到如此后悔过,可所有的悔恨全都化作了泪水,沾湿了衣襟。
苏砚秋回到自己的屋子,快速将门锁好。
其实,就在沈澜一剑刺向她时,她就全部想起来了。
她不是什么苏砚秋,她是颜初。
识海中有什么东西“噗”地一声冒出头和四肢,软绵绵的声音叫着,“主人,主人。”
对了,还有她的扇灵。
自从跌入万鬼深渊后,就一直沉寂,刚刚她苏醒时,扇灵也跟着苏醒了。
颜初摩挲地下巴,仔细思考着目前的处境。
她虽然知道自己是颜初,但还用着苏砚秋的身体和身份,不过好在她接管了苏砚秋的记忆。
全部记忆。
按照苏砚秋的记忆,当时沈澜剑指苏砚秋,也是叶轻眉相救。
因着苏砚秋并不喜欢沈澜,也就原谅了叶轻眉的小心思,不过后来几日苏砚秋又发现叶轻眉早在苏砚秋之前就了解过裴寂为人,心知此人虚伪无能,好吃懒做,却不明确告诫苏砚秋。
唯一的透露还是当时在青崖之上,叶轻眉话里话外说裴寂配不上苏砚秋。
彼时苏砚秋已不爱裴寂,甚至对裴寂感到憎恶和恶心,连带着叶轻眉也一并恨了。
颜初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叹一口气,真没想到啊,世间的友谊,竟也如此凉薄吗?
“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吗?”
扇灵知道颜初在问它,眨了眨不存在的眼睛,萌萌地回答,“根据传闻,这应该是上古阵法,噬魂阵,入阵之人可替代阵中之人的身份,不过破阵方法早已失传。”
颜初垂眸盯着茶盏中潋滟的茶面,手指不经意地摩挲着杯缘。
苏砚秋是阵法大家,这里又是她的主场,那……她自己应该知道怎么破阵吧?
颜初想起当时在破庙中见到的女子,直觉此人必然和苏砚秋有所联系。
对了,谢临去哪了?
之前自己识海被封,便陷入沉睡,多亏扇灵及时觉醒,助她破了封锁识海的藤蔓,她才得以清醒。
那谢临呢?他是否已经清醒了?是否知道她扮演了谁?
27. 出阵
扇灵知道颜初在问它,眨了眨不存在的眼睛,萌萌地回答,“根据传闻,这应该是上古阵法,噬魂阵,入阵之人识海被封,替代阵中之人的身份,但破阵方法早已失传。”
颜初垂眸盯着茶盏中潋滟的茶面,手指不经意地摩挲着杯缘。
苏砚秋是阵法大家,这里又是她的主场,那……她自己应该知道怎么破阵吧?
颜初想起当时在破庙中见到的女子,直觉此人必然和苏砚秋有所联系。
对了,谢临去哪了?
之前自己识海被封,便陷入沉睡,多亏扇灵及时觉醒,助她破了封锁识海的藤蔓,她才得以清醒。
那谢临呢?他的剑灵更为成熟,是否早已清醒?知道她扮演了谁吗?
颜初将茶盏放下,决定先去清灵山的藏书阁看看。
既然阵法是上古阵法,那么阵法里的幻境也很可能是上古时期。
藏书阁也许会有着意想不到的线索。
颜初起身,凭着苏砚秋的记忆一路摸去了藏书阁。
苏砚秋生在阵法大宗,却觉得阵法索然无味,爱琢磨些剑道,药道,因此总往藏书阁跑。
颜初进藏书阁也没费多大工夫。
看门的弟子见了她,皆是行礼,恭敬喊一声:“大师姐。”
颜初轻轻“嗯”了一声,便镇定自若地进去。
藏书阁里来往的弟子不少,大部分是洒扫弟子,其余的都是来取书学习的弟子。
颜初观察了一下,目光扫到一个写着“阵法”的木牌,轻笑一声,抬脚往那边书架走去。
“唉?”
还没伸手抽书,身旁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颜初侧头看去,宴清欢手里拿着两本书,正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少年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大师姐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来看有关阵法的书籍了?”
“平日里你不是最见不得这些阵法符号吗?”
颜初面上不作声,只微微笑着,思绪却已经在脑海中游了一圈又一圈。
依照苏砚秋的性子,她会说什么?
更何况,这还是她未来又喜欢上的人。
颜初保持着笑容,语气淡淡道,“怎么?师弟是怕我追上你?”
宴清欢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书塞到了颜初手里,他身体前倾,朝着颜初靠近了几分,语气带着玩味,“这本古籍里记载的都是当世最厉害的阵法,师姐可要好好琢磨一下。”
颜初皱了皱眉,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变了:“师弟放心。”
宴清欢后退两步,朝着颜初行了一礼,便提步离开了藏书阁。
颜初目送宴清欢离开后,回头看了一眼其余整整齐齐摆在书架上的书,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书,也提步离开了。
“主人,主人,”扇灵突然冒了出来,躲在颜初的识海中,疑惑不解,“我们为何不继续找书啊?”
“这不找到了吗?”
颜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如果没猜错,谢临占了宴清欢的身体。”
宴清欢一心扑在修炼上,不会将精心挑选的书籍递予别人。
此为一疑点。
此人克制守礼,知晓裴寂与苏砚秋的事情,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
但刚刚……宴清欢越界了,和平时不一样了。
此为二疑点。
所以,她能确定,谢临占了宴清欢的身体,并且早就认出了她。
他何时认出的?
颜初眉眼沉沉,不得不承认,谢临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她了。
她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这个认知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了,起初她会着急,就像苏砚秋看到首席弟子被宴清欢夺了一般的心情。
但她没有苏砚秋的心志,她不会选择追赶谢临。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颜初回到房间,将门关上,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翻看谢临递给她的书。
谢临不会平白无故递给她一本书,这里面一定藏着线索。
烛火轻轻摇曳,将颜初翻阅书页的影子投在墙壁之上。
扇灵在颜初的识海中翻了好几个跟头,注意到颜初还在认真地翻着书页,揉了揉不久前长出的眼睛,困倦道,“主人……怎么还不休息啊?”
颜初轻叹一口气,“累了就休息一会吧。”
扇灵心中酸涩,第一次体会到心疼的感觉,正欲再劝,颜初突然惊喜道,“找到了!”
困倦立刻烟消云散,扇灵由衷替颜初感到高兴,在识海中手舞足蹈,“太好了!”
书中记载:噬魂阵由清灵山的几位开山祖师共同创立。入阵者,识海被封,由作阵人选择其在阵中幻境的身份,此非强外力不可破。
幻境空间,可为作阵者的梦境,亦可为作阵者的回忆。
欲破阵,需寻得所携带阵眼之人,毁之。
颜初看完这几行字,想起刚出发去玉京时,也曾误入一个阵法。
身处阵法之中的她,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
那阵灵说幻境是颜宁的梦境,梦里的她就是如此表现的。
颜初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她总觉得,如今这个阵法与当初颜宁布下的阵法有着一定的联系。
只是颜宁修为不足,阵法又是催生的,再加上阵灵早已心存死志,所以阵法不稳,破阵异常容易。
可如今,她连作阵者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寻到携带阵眼之人?
颜初苦恼地闭上眼,一时之间想不出解决方法。
“咔吱”
窗边传来细小的声音,随即一个黑影翻窗而入。
颜初立马起身,刚想唤出折扇,来人适时出声阻止,“是我,裴寂。”
颜初意识到现在她还用着苏砚秋的身份,手中灵力散去,冷道:“你来做什么?”
裴寂自黑暗中走出,烛火将他的脸庞照亮。
他眼中蓄着泪,紧抿着唇,盯着苏砚秋的脸庞看了许久,久到颜初要开口下逐客令时,他开口了,“砚秋,好久不见你了,我好想你。”
说完,裴寂上前两步,张开双臂,欲将颜初搂在怀里。
颜初后退一步,嫌恶地看着他,眉梢一挑,“裴寂,我与沈澜的婚事,是你从中作梗吧?”
苏砚秋和沈澜的婚事定下未到一天,她与裴寂的流言就凭空而出,逼得青欣苑不得不退了这么亲事。
裴寂是个好吃懒做,贪小便宜的人,要他放下苏砚秋这么貌美纯真的香馍馍,颜初觉得不可能。
在苏砚秋的记忆里,她从未去找裴寂质问。
不问,才是真的不在意。但不代表,受过的伤会得到痊愈。
裴寂一愣,否认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颜初眼神变化一瞬,只静静盯着他,不语。
裴寂抿了抿唇,有些着急道,“砚秋,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你怎么能怀疑我?”
“你忘了我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吗?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
颜初抽了抽嘴角,尽管身为局外人,也难免被裴寂恶心到。
他到底是对苏砚秋一片真心,还是对苏砚秋为他带来的虚荣一片真心呢?
颜初将门打开,侧过身给裴寂让道,冷漠道,“师弟,请你离开。”
“砚秋,你……”
裴寂被一声“师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苏砚秋何时如此疏离地喊过他?
“砚秋,我知道你在生气,但你别生气,只要你去求求你父亲,山主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颜初忍不住笑了一声,“在一起?那然后呢?”
裴寂不明白苏砚秋为何会问这种问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然后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啊!”
颜初又笑了一声,笑声清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次,她没回答他,而是一脚踹向了裴寂。
裴寂感觉身后一痛,一股大力使他无法控制地往前摔去。
“嘭”
裴寂摔在了院子里,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他只差一丈就要撞到墙上。
怎么如此脆弱?她还是留了情的。
“来人。”
寂静的夜里,清冷却坚韧的声音响起,伴着清凉的夜风回荡在院子里。
不久,几个仆役就涌了进来,恭敬地站在苏砚秋身侧。
“院中进了可疑人物,你们还不快清理干净?”
“是!”
几个仆役干事利索,不等裴寂有所反应,就动作极快地将他拖了出去。
院子重归平静,簌簌夜风中,颜初扶着门框,良久伫立。
“出来吧,谢临。”
她盯着某片阴影,倏然出声。
阴影轻微晃动了一下,随即显出一个人影,朝着颜初走来。
宴清欢面上挂笑,语气温柔,“师姐怎么认出我的?”
“当然因为我聪明。”
颜初瞥了他一眼,转身进屋。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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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失笑,跟着颜初进屋,还贴心地将门关上。
“师姐可是找到法子破阵了?”
“自然。”
颜初在桌子旁坐下,沏了两杯茶,推给谢临一杯。
谢临深受天道眷顾,除了是剑道天才,必然也是十分聪颖。
他能力出众,不仅自己破了识海禁制,还早早认出颜初,大可以自己寻找破阵之法,却转身将辛苦找到的阵法古籍交予她,那只能说明一点。
作阵人是苏砚秋。
破阵的关键在于苏砚秋。
那么下一步也很清晰了。
所谓的寻求携带阵眼之人,通俗来说不过是除之而后快。
苏砚秋性格随和温柔,要说恨的人恐怕只有两个。
裴寂,骗她真心,毁她清白。
叶轻眉,骗她真心,毁她姻缘。
颜初思索着,开口道,“杀了叶轻眉。”
苏砚秋的记忆里明明没有质问裴寂这一段,显然裴寂今夜的闯入是不同寻常的。
阵法在误导她杀了裴寂。
“为何是叶轻眉?”谢临想起颜初喊的那一声师弟,眼眸暗了暗,“苏砚秋恨叶轻眉吗?”
“当然。”颜初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
纵使苏砚秋不爱沈澜,但两宗联姻事关重大,且叶轻眉在流言一事上多有助力。
苏砚秋有理由恨她。
颜初收回思绪,再次和谢临强调结论,“杀了叶轻眉。”
“直接杀?”
颜初认真地点头。
裴寂今晚的出现已经暗示幻境在悄无声息中发生变化,幻境中的人恐怕早已不是单纯的记忆中的人了。
“好。”谢临应下,眸光瞥过颜初的衣领,耳畔回响起不久前听到的流言。
搭在桌子上的手像是僵硬一般,没了知觉,指尖开始泛凉,他默了默,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回,起身和颜初告辞,“师姐,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颜初平静颔首。
她刚还在犹豫要不要问谢临到底怎么认出她的。
问了,又怕丢了自己面子,不问,心里又泛着痒,难耐得很。
次日清晨,颜初还没睡醒,是被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大师姐,出大事了!”
似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
“出什么事了?”
颜初睡眼惺忪,昨晚熬的太晚,她现在真的很困。
“今晨巡山弟子在青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叶师姐!”
“大师姐,你快去看看吧!”
闻言,颜初心惊,睡意瞬间消散。
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但她面上却异常平静,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谢临的手笔。
她昨夜只是告诉谢临杀了叶轻眉可以破阵,没让谢临去杀叶轻眉啊。
谢临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颜初深吸一口气,快速下床穿衣,随口回应,“我马上去。”
颜初御剑往青崖赶的时候,注意到周围的景色正在缓慢的变化。
甚至身旁的空气都有片刻的扭曲。
恰好能看见青崖的一角时,一阵微风拂来,眼前的景色化作光影随风消散。
颜初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目光重新聚焦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神像和一位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背对着她,定定地望着神像,似是没有注意到颜初已经回来了。
颜初侧目,身旁的谢临也已睁开了眼睛。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起身,朝着白衣女子作揖道,“晚辈颜初,无意扰前辈清修,失礼了。”
白衣女子转过身来,眼中终年不散的浓郁快要溢出来,此刻她却浅笑一声,声音与苏砚秋一样,“我本想看看你的抉择,却不想你们如此聪慧。”
“我在这里待了岁岁年年,快要记不清岁月。后生,我欣赏你,你有着我没有的决断,你有我没有的勇气。”
苏砚秋轻声说着,语气无波不惊,她清瘦的身影有点虚无,发丝无精打采地垂在身侧。
她懂了。
爹说,夫君应该与自己门当户对,旗鼓相当。
娘说,要为自己找一个温柔体贴,气宇轩昂的郎君。
堂姐说,要与道侣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宴清欢说,爱人,是自己心中天下第一好的人。彼此之间有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可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也是需要勇气的,等待无尽,相思无涯,唯有勇气破之。
28. 噬欢阵
人的一生总会犯一次错吧。
爱错一个人,方明白何为爱情。
交错一个朋友,方知人心善变。
世事无常。
走错一次路,她却再也回不了头,唯余千百年的思念去弥补,去悔恨。
宴清欢,你未免太洒脱,说忘就忘,留我一人守着你的神像千百年。
苏砚秋眼角溢出一滴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神像。
回眸的刹那,苏砚秋的身形如云雾一般散去。
颜初心底有些触动,毕竟识海被封时,她真切感受过苏砚秋的生活。
少年时爱错了人,竟用身后千百年的时间去悔恨。
如今,她的执念散去了。
其实颜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触动了苏砚秋,化解了她千百年的执念,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是要离开幻境啊。
随着苏砚秋的身影彻底消散,眼前的破庙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巨响,屋脊屋梁等部分在一瞬之间破碎。
颜初抬起衣袖挡了一下灰尘,待到衣袍放下时,便发觉自己与谢临又处于先前那片虚空,四周还是雾蒙蒙的一片。
“所以,”颜初打量着四周,微微皱眉,“我们到底有没有破解阵法?”
谢临眼睫微颤,不动声色将目光移至别处。
一切来得太快了,也太顺利了。
以至于有些诡异。
她只不过凭借阵法中的一些线索,推算出阵眼所在,并没有做出别的什么事。
然而,叶轻眉在没有和她碰面的情况下死了,随后阵法就破了,苏砚秋的执念也消散了。
从始至终,她唯一做的事不过是把破阵的关键告诉了谢临。
难道谢临做了什么?
还没等到颜初想出什么头绪,四周空间倏然剧烈晃动一瞬。
原本雾蒙蒙的虚空不知何时出现了实体,四周化作实质性的墙壁。
颜初隐隐约约看见墙壁上印着一些图画。
她提步上前,还未靠近墙壁,左手腕上却传来一阵刺痛。
颜初低头一看,一根细丝赫然缠绕在手腕处。
这根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细丝闪着银光,看似细,实则韧,已然将颜初的手腕勒出一道红痕。
颜初试图挣扎,细丝却缠绕得更紧,甚至手腕处又莫名多出了好几圈一模一样的细丝。
颜初没有办法,抬头发现谢临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她,他一侧的手腕上也缠着一模一样的细丝。
“你可知这是何物?”
颜初抬了抬手腕,示意谢临看缠在手腕上的细丝。
谢临却罕见地与颜初错开目光,目光在四周快速游离一圈后,便一直盯着自己的靴子看。
“谢临,”颜初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高兴,“我在和你说话。”
“我也不知。”
谢临眼睫颤了颤,垂下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发出的声音却很平稳。担心颜初生气,他又补了一句,“怕师姐笑话。”
“你的借口真拙劣。”颜初嫌弃地抿抿唇,抬脚往谢临的方向走。
“别……”
谢临瞳孔瞬间放大,刚想阻止颜初靠近,然而已经来不及,颜初早已迈出了第一步。
四周空间再次晃动起来,这次晃动的时间比第一次长了许多。
地面似乎倾斜了不少。
颜初和谢临脚下打滑,两人不可控制地朝着对方滑去。
眼见与谢临的距离一寸一寸缩短,不久就会撞上,颜初吓了一跳,无论脚下往哪个方向用力都改变不了身体运动的方向。
“嘶”
电光火石之间,为了避免正面撞上谢临,颜初伸出自己还能控制的手臂,挡在自己身前。
在与谢临撞上的那一刹那,颜初的手肘刚好抵在谢临的肩膀上,剧烈的撞击令谢临闷哼一声。
颜初心虚一阵,不好意思地和谢临道歉,“不好意思啊谢临,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谢临的双手很守规矩地偏离颜初的腰侧一段距离,闻言眉心往上跳了跳,把头偏向一侧,声音闷闷的,“我没事。”
不知何处又伸出几根银丝,缠绕在二人腰侧,将二人牢牢捆在一起。
虽然颜初的手肘抵在谢临的肩膀上,使两人的身体之间留出一些空间,但由于谢临比颜初高出一个头,此时颜初入目之处便是谢临白皙纤细的脖颈。
颜初想别开目光,却捕捉到一滴汗水顺着脖颈缓慢滑落。
她抬眼去看谢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从额头到面颊都已布满了汗珠。
“谢临,你……”
颜初话还未说完,左手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拉扯的大力,猝不及防将她的左手扯下谢临的肩膀。
她的身体顺势左偏,脸颊就这样贴在谢临的胸膛上。
随后,她便清晰地听见一阵阵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谢临的心跳好像有点奇怪?
一滴汗珠“啪嗒”砸在颜初露在外侧的脸颊上。
不是,这就有点逾矩了吧?
颜初的心跳不自觉地也在加快。
“这到底什么阵?”
颜初心里来了火气,有些焦躁,“这个阵还有完没完了?”
谢临浑身僵硬,尤其整个右手握紧成拳,由于用力手指已然变成青紫色,手腕上的细丝处渗出丝丝血液。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跳越快,身体越来越僵硬,好在手腕处的疼痛还能让他的头脑保持一点清醒。
“无尘!”
谢临突然大喊一声,不远处的空间出现一道裂痕,一把晶莹剔透的剑自裂缝中缓缓而出。
谢临心念一动,无尘剑周身流转起银色流光,剑身轻微颤动一下,便迅速朝着谢临的方向而来。
“咻”
无尘剑飞快转动,自主在两人之间划出很多剑光。
颜初甚至没看清无尘剑使了什么招式,只能看到一些剑身的重影,随后感觉手上送了劲,身体便顺力倒在地上。
而谢临却没有这么好运了。
方才被无尘剑斩断的细丝又重新接好,尽数缠绕在谢临的身上。
四肢俱被细丝缠着,整个身体被摆成“大”字,悬空吊在原地。
“谢临?”
颜初有些诧异,无尘剑是谢临的,但现在连她都自由了,无尘剑的主人为何看起来状况却不太好?
“师姐勿要担心,我没事。”
谢临的衣襟被汗水浸湿,鬓发也被汗水粘黏在一起,搭在脸颊附近,之前紧绷的身体如今像是卸了力一般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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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的,面上却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颜初直觉不对,她皱着眉,缓缓起身。
她盯着谢临,余光留意着四周的动静,逐步靠近谢临,“谢临,你老实说,这是什么阵?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临垂着头,长长吁出一口气,慢慢说着,“上古邪阵之一,噬欢阵,你可以理解为,合欢阵。”
最后三个字一出,颜初脚步一顿,猛然意识到什么,往四周墙壁上看去。
仅片刻,她面色尴尬,却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来。
不出所料,墙壁上都是那些画面。
合欢阵,她也略有耳闻。
不过是要按照阵法要求完成双修,倘若反抗,便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或许谢临如今的处境便是刚刚反抗后的惩罚。
“如此邪阵……”颜初喃喃,她听见自己后半句的声音在颤抖,“如何破阵?”
破阵方法她确是心知肚明,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询问。
问完,颜初自觉将目光移到地面上,哪也不看。
谢临闭上了眼,缓了缓后,平静道,“我休息一会。”
休息一会?为什么要休息一会?休息一会然后要做什么?
联想到谢临乱七八糟的心跳,和他满脸的汗水,颜初的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快到她以为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任何阵法,只要找到阵眼就能破解,上古邪阵也不会例外。
倘若找到此阵的阵眼,也许他们便能轻松离开了。
对,要先找阵眼。
颜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乐观一点,先去尝试找一找阵眼。
对了,她不擅长阵法……
没事,虽然她不擅长阵法,但谢临也许会呢。
颜初打坐在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摆。
不得不说,悲观的想法占了多数。
她好像明白了秋娘最后那句“无论阵里发生什么,阵外之人都看不见阵法里的景象的”的意思。
算了,失了清白又怎样?虽然有牺牲,但起码保住了命啊。
她大仇未报,她还不能死。在性命面前,任何事都得往后排一排。
想通之后,颜初放松了很多,偷偷瞅了谢临两眼,发现对方还闭着眼休息,不禁琢磨着他何时休息好。
“师姐,你别动。”
谢临冷不防开口说了话。
颜初听话地定住身体,一动也不动。
要来了吗?可他这样姿势,怎么……?
颜初面上镇定,手心里渗出的汗却出卖了她。
谢临的瞳孔中印出无尘剑的身影,手腕处闪过一道银光。
银光如同丝绸一般飘过,在谢临身侧飘荡了一整圈。
随后,颜初看见谢临的身影似乎闪了一下,忽隐忽现一般。
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时,原本束缚谢临的细丝此刻如同枯叶一般缓缓下坠。
谢临呢?
眼前忽然又出现好几道白影,颜初能看见好几个翻飞的衣袂,好几个摆动的发带。
身形之快,和方才的无尘剑不相上下。
“咔”
谢临在颜初面前落定,他衣袂纷飞,低垂着头看向颜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