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帝师,一胎两宝,渣男哭红了眼》 第1章 死去的第十天 今天是她死去的第十天。 她灵魂未散,来到京城。 飘进一间屋子,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裴钰。 杀她的黑衣人站在他面前。 “公子交待梁某之事已经顺利完成,这是从姜姑娘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他将手里的荷包递过去。 浅绿色的荷包,上面是姜月窈亲手绣的兰花。 她并不喜欢高洁兰花,更爱华美娇艳的芍药。 偏裴钰喜欢墨兰。 她为了讨好他,衣衫上、帕子上、荷包上……都绣了兰花。 此刻,裴钰垂眸看着手里的荷包,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上面的墨兰,淡淡出声:“确定她真的咽气了?” “死了,我一刀下去,割断了她的喉咙,又捅了她四五刀,死得不能再死。” “尸首呢?” “扔去了乱葬岗,估计这会儿早已被野狗啃食干净。” 裴钰不再出声。 他打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已经泛黄的婚书。 将手里的荷包随意丢在一旁,打开婚书,看着上面和‘裴钰’并排写在一起的‘姜月窈’三字。 拇指贴上去,摩挲许久,轻叹一口气。 “到底是我对不起她,你买些纸钱烧给她,也算是全了她当初救我一命的恩情。” 他说着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接过,随手翻了翻,一脸满意。 “行,下次再有这杀人放火之事,公子可随时来找梁某。” 裴钰脸色微沉。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第三人知道。” “道上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姜老板的事自然和公子无关!” 黑衣人拿着银票转身离开。 待门关上。 裴钰抬手,毫不犹豫将那一纸婚书扔进一旁的炭盆。 通红的炭火一遇单薄的婚书,立马星火燎燃。 不过转瞬之间,那婚事便化作一点灰烬,和姜月窈一起消失在这个人世间。 裴钰蹲在火盆前,他捡起荷包丢进火盆,看着燃烧起来的火苗,自言自语。 “姜月窈,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如今我贵为英国公府三公子,你不过一低贱商女,如何能配得上我?若非你性子骄横,又喜胡搅蛮缠,我也不会非得要了你的命。” “如今我又有了新的婚约,对方乃王府郡主,身份高贵,和我是极般配的。” “你不是一直想讨好我吗?就当是为了我好,最后再成全我一次。” 良久,他又极其惋惜的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了你那些锁在柜子里的银票,当初离开苏城,你只给了我两千两,若是都给了我,我如今手头也不至于这般紧张。” “姜月窈,说到底,我在你心里还是不如银钱来得重要。” 姜月窈站在一旁。 他的每句话每个字,句句让她泣血,字字诛心,让她又恨又悔。 恨他丝毫不顾旧日恩情,如此心狠手辣将她杀死。 更后悔自己当初不该起怜悯之心,将他从一群乞丐手里救下来,带回家尽心尽力养了七年,供他吃供他喝供他读书供他入京科举。 如今他高中状元,又被英国公府找回,摇身一变从一个无父无母孤儿变成身份尊贵的陆家三公子。 往日恩情成了他手中利刃,一刀刀将她捅死。 姜月窈恨到极致。 她想化作厉鬼掐死他,却突然一阵梵音从远处传来,她魂魄不受控制地往外飘,那梵音如同黑洞,将她一点点吞噬。 …… 姜月窈从梦中惊醒,浑身湿透。 她脸色惨白,那双一贯含笑的桃花眸,此刻盛满了惊惧和无措。 她坐在床头,许久许久,这才轻轻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热乎的,跳动的…… 她还活着! 她竟然还活着?! 仿佛难以置信,她怔愣了许久。 直到外面传来几声鸡叫。 她猛然回神,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顾不上穿鞋子,点燃夜灯,一步步走到梳妆镜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身柔软桃红色寝衣,将白净的她愈发衬得肌肤胜雪;一张鹅蛋脸,雪肌吹弹可破;柳叶眉,饱满唇瓣此刻和脸一样惨白,迷人的桃花眸,此刻盛满了惊疑不定。 她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自己。 身体完好,没有窟窿,温温软软,不再冰冷刺骨。 心在跳着,一下又一下,康健有力。 她真的又活了过来。 大概是看到屋子亮了灯,睡在隔壁的素兰披着衣裳走了进来。 见自家小娘子半夜三更站在镜子前,脸色惨白如鬼,她以为对方走了噩梦,忙上前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心疼着出声:“可是又着了梦魇?” 姜月窈抬眸看着她,眼眶一红,接着就落了泪。 她一把将人紧紧抱住,接着,一抹哽咽从喉头溢出来:“兰姐姐。” 素兰是以前伺候母亲的。 比她大了整整八岁,如今已二十四。 她未嫁人,母亲去世后,她便留在她身边,一直照顾着她,和她一起打理吉祥客栈。 在姜月窈眼里,素兰是姐姐,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前世,素兰也死了。 和她死在同一天。 但她并非裴钰派来的黑衣人所杀,而是出城办事淹死在城外白水河里。 那一日,她等她迟迟未归,出城去找,被黑衣人杀死在城外树林,随后抛尸乱葬岗,被野狗啃食。 一切看似是巧合。 可重活一世,姜月窈打死也不信这是巧合,所有一切都是裴钰的阴谋。 她和素兰若是死在家中,定会引来官府大肆调查;但若是一个意外落水,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想到这儿,姜月窈恨意滔天。 裴钰,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当真是好手段。 好在上天垂怜,让她又活一次。 只是…… 她盯着素兰眉尾处的伤痕,心头猛然一跳。 如果她没记错,素兰这伤就在她死前几日弄的,当时客栈两位客人争吵,素兰上前去劝,被其中一人推了一把,眉尾撞在桌角的位置,当时流了不少血。 “兰姐姐,今日是何年月?” 素兰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 还以为她睡糊涂了。 无奈一笑。 “你莫不是睡懵了?前日刚过了花朝节,你还在朝会上买了一盆裴公子最喜欢的墨兰回来大,说他高中状元,要送他一份贺礼。” 花朝节? 姜月窈猛然瞪大双眸,接着小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上一世,她恰好就死在花朝节过后的第四天。 而明日,便是第四日。 第2章 公子,养外室吗 双手叉腰,瞪眼看天,郁闷得要死。 “您玩我呢,让我活,又让我赶紧死,您这样弄,还不如让我早死早……” ‘轰隆’一阵雷声自天际而下。 吓得姜月窈这小怂包立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我错了我错了,您大恩大德小女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素兰拿着外衣从屋子里出来。 便看到自家小姐蹲在地上胡言乱语。 她忙走过去,将外衣披上她肩头,一脸愁容。 “这定是遭了什么脏东西,奴婢明日上一趟玉华寺,给您求个平安符。” 姜月窈一把将她抱住, 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去不去,这段时间你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待着。” 那黑衣人定早已到了苏城。 说不定这会儿就藏在某处,只等待一个时机,将两人都杀了。 虽然老天只给了她一天时间,但既然让她重活一回,事情定然有转机…… 就在这时,后院的院门突然被叩响。 “姜老板?” 姜月窈愣了一下,接着想起一事来。 她的客栈这几日被一富家公子包了下来,现在客栈除了他们没旁人。 只是这半夜三更,叫她作甚? 她松开素兰,抬脚走过去打开院门。 院门外,站着一黑衣侍卫,姜月窈猛地看到他,心头一颤。 她现在对黑衣人有了心里阴影,总觉得是来要她命的。 对方倒很客气。 “我家公子晚饭未吃,这会儿腹中饥饿,不知客栈可有什么吃的?” 姜月窈下意识地回头看素兰。 素兰走过来,她一边将头发用簪子固定一边道:“厨房有温着的鸡汤,公子若是不嫌弃,我给他煮碗鸡汤面。” “如此多谢。”对方作势要掏银子。 却被素兰阻止。 “不过是一碗面而已,不当谢。”她回头看向姜月窈,“离天亮还早,小姐再去睡会。” 姜月窈没理她。 她的视线落在客栈大堂。 堂内只亮了一盏夜灯,有几分昏暗,却将隐在各处的黑衣人照得清清楚楚。 她心头一凛:这富家公子到底是谁? 不过是来苏城游玩,用得着带这么多人暗中防护? 而且,据她观察,这些黑衣人比杀她的那个厉害多了。 姜月窈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立马转身,进了自己屋子。 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裙。 素兰煮好面,正要端出去,一抬头就看到了姜月窈,吓得她手一抖:“你的脸怎么了?被人打了?” “……” 什么眼神? 她只是打扮了打扮,涂抹了点胭脂。 懒得和她解释,姜月窈从她手里接着托盘,端着就往楼上走。 那位富家公子住在二楼的天字号房。 姜月窈刚走过去,就被人拦住了。 青书笑眯眯地伸手:“麻烦姜老板,给我就行。” 他从姜月窈手里接过托盘,转身正要进屋,却听见身后姑娘大着胆子问:“我可不可以见见你家公子?” 青书回头。 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姜老板要见我家公子?” 姜月窈上前一步,将几块碎银子塞过去,冲他挤眉弄眼:“劳烦小哥给问一声。” 青书看了一眼被硬塞进来的几块碎银子,无语地默了默。 他像是缺这点银子的人? 青书随手又将银子丢给了姜月窈,转身进了屋。 房间里点着落地盏,照亮了各个角落,亮如白昼。 青书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抬脚饶过屏风走向里间。 他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恭声道:“主子,面来了。” 陆绥起身,一身玄色锦衣,身高腿长,几步就到了外间。 刚坐下来,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娇脆的声音。 “小哥,你别忘了问问公子可愿见我?” 陆绥拿筷子的手一顿。 他回头看向青书。 一双冷眸,深邃无绪,却让青书心头一跳。 忙解释道:“是这客栈老板娘,说想见您一面。” 陆绥没说话,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面很筋道,鸡汤香而不腻,没有他讨厌的姜葱蒜,碗底还窝着一颗鸡蛋。 陆绥吃得眉心舒展。 他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这才缓缓出声。 “让她进来。” “是。” 青书走过去打开房门。 姜月窈立马凑上来,笑眯眯地:“公子可是要见我?” “姜老板请进。” “多谢多想。” 姜月窈抬脚走进房间。 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是她亲手布置的,高端精致,适合贵人入住。 她平日没少进这间上房,但不知为何,今日却像是进了别人地界,突然拘谨起来。 屋子里亮着灯。 落地盏亮着,高几上的高烛也亮着,桌子上还燃着罩灯。 一贯勤俭节约的姜月窈瞬间肉疼起来。 这也太浪费灯油了。 一旁的青书见她进来就盯着屋子里的灯看,忙提醒地咳嗽了一声。 姜月窈回神,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陆绥。 这是他入住客栈三天以来,她第一次见他。 前天,他入住的时候,她恰好去了花朝节,当时素兰在店里,她没见到真人。 而这几日,客栈被他包了下来,特意被叮嘱,无事不要往前面来。 是以,她和素兰一直待在后院。 后院有个后门,出来进去也方便。 姜月窈一直以为这位富家公子如她平日在苏城见到的那些富家公子哥一样,一身富贵纨绔之气,若是长得好看,便是白净俊俏风流倜傥;若是丑点,那便是一身浮夸锦衣胖成一个球…… 所以当看到陆绥那张好看得惊为天人的脸时,整个人呆了一呆。 这哪是什么公子哥? 这明明就是九天神祗下了凡。 冷峻的五官,深邃的眉眼,高挺卓越的鼻梁,还有那微微抿着的菲薄男人唇以及那即便是坐着也掩盖不住的矜贵气质。 这个男人身上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扫过来的那一抹淡漠的眼神……全都紧紧扣在了姜月窈审美的点上。 她‘扑通’就给他跪倒了。 吓得青书伸手就要去拉她:“姜老板,你这是作甚?” 姜月窈没理他。 她一把扯住陆绥的衣角,仰着脸。 “公子,养外室吗?不哭不闹,一两银子就能打发的那种。” 第3章 不要,太丑 喜欢他的贵女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但陆绥从未见过有哪家姑娘像眼前这位,堂堂吉祥客栈老板娘,竟自降身份上赶着当人外室。 他垂眸扫了一眼她紧紧扯着他衣袍的手,白皙纤细的手指,此刻紧绷得不像话。 她在紧张? 紧张什么? 就这么想当他外室? 陆绥抬眸,看着她涂抹得花花绿绿的小脸,微一皱眉,一脸嫌弃。 “不要,太丑。” “……” 姜月窈惊呆了。 她?丑?! 他也不上外面打听打听去,谁不知吉祥客栈老板娘姜月窈,年方十六,却早已名动苏城。 不为别的,就那一副窈窕身段如花小脸,美得像朵四月春日的芍药花。 又娇又软又艳。 苏城想娶她的富家公子排队都排到白玉河去了。 若不是小命危在旦夕。 若不是见他身边暗卫这么多,想必能护她和素兰周全,她哪里会自甘下贱当他外室?! 见她久久不语。 陆绥垂眸扫她一眼:“怎么?不服气?” “我哪里丑?”就是不服气。 她明明长得还可以…… 陆绥收回视线,没再看她,而是淡声吩咐青书:“给她拿面镜子。” 青书立马拿了镜子来,递到了姜月窈面前。 姜月窈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照了一眼。 看着镜子里那张因涂抹胭脂过度的小花脸,一下子沉默了。 真的很丑! 但…… “我其实长得还可以……” “姜老板。”陆绥冷淡出声,“我暂时没有养外室的打算。” “不做外室也行,我什么都会干,端茶倒水,按摩捶背,夏日为你驱蚊,冬日为你暖被,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陆绥不为所动。 “我府上丫鬟有的是。”陆绥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我想听的,是你来找我的真实目的。” 姜月窈一下子安静下来。 真实目的并非不能说,而是她说了,他会信吗? 见她垂着脑袋,久久不吭声。 陆绥耐心耗尽,起身,作势要往里间去。 只是脚刚抬起来,衣角再次被人拽住。 他回头,对上姑娘好看的杏眸,刚要皱眉,却听她急切出声。 “有人要杀我。” 见他好似不信,姜月窈忙道:“若非被逼无路,我怎会半夜打扰公子清净?” 陆绥再次坐下来。 他眸色幽深如潭,低沉的嗓音缓缓:“谁要杀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姜月窈不敢提自己重生的事,只道,“我有个未婚夫,如今他发达了,身份也尊贵起来,又在京中有了新的亲事,为了不误他娶贵女,不耽误他的大好前程,他便想将过去的一切都抹去。” “他的过去自然是包括我这个未婚妻。” “我知道他派的人已经到了苏城。” “而明天,就是我的死期!” 一旁青书听得目瞪口呆。 “姜老板,你确定自己不是在编故事?” 这……也太狗血了。 “我此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姜月窈举手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就让天雷劈死我。” 陆绥没说话。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节奏不急不缓。 却犹如擂鼓敲在姜月窈的心头。 她将自己的绝境和盘托出,祈求对方能帮她。 但两人无亲无故,他凭什么帮她呢? 没有利益没有回报…… 想到这儿,姜月窈灵机一动。 “公子若是愿意帮我,我手头还有些银票,都可以给你。”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小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青书哼了哼:“我家公子可不缺你那点银子。” “我知道公子富贵,条件你尽管提,只要你能保我不死,什么我都答应。” 姜月窈说完,眼巴巴地看着陆绥。 当真是可怜至极。 陆绥放下手里的茶盏,垂眸看她:“我可以保你不死,但你得帮我件事。” 一听他应了下来,姜月窈眼睛一亮,小脑袋点头如啄米。 “从今日起,我这条小命就是公子您的了,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放松下来的姜月窈小嘴叭叭个不停,特别狗腿,“有事您吩咐。” 见她还跪在地上,陆绥抬手,指着对面的位置。 “坐。” 姜月窈立马爬起来,听话地坐下来。 她拎起茶壶,殷勤地替他将杯中茶水斟满。 陆绥问她:“庞金泽你可认识?” “认识。” 陆绥没回她这个问题,只问:“你俩关系如何?” “关系……一般!” 陆绥轻掀眼皮,眸色淡淡地睨着她。 明明他一句话没说,但那眼神犹如泰山压顶一般。 姜月窈老实地交待。 “他说喜欢我,一直对我死缠烂打,我对他烦不胜烦,他那人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整日领着一群人在苏城肆意妄为,前几日刚在东街抢了一良家姑娘要回家做妾。” “对方不从,他便硬抢,那姑娘是个性子烈的,当扬一头撞死在大门口的石墩子上。” 青书听得气愤不已。 “难不成苏城是他庞金泽的天下?官府不管吗?” 姜月窈道:“他爹可是知府大人,他爹都不管,谁还敢管他?” 她看着陆绥:“他那种人渣,公子问他作甚?” “他爹手里藏着一份我想要的名册,我的人打探到那份名册就在庞金泽卧房的暗格之中,那暗格就在他床底。”陆绥视线看过来,“你若是能帮我拿到名册,我可保你一生无忧!” 姜月窈傻眼了。 她突然有种从刚出狼窝又进虎窝的感觉。 她不是傻子! 他费尽心机想要拿到那名册,而那名册又被庞家藏得严严实实,说明这份名册极其重要。 名册就是那虎崽。 她入虎穴偷虎崽,根本就是去送死。 所以说到底,她还是要死的。 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想到这儿,姜月窈心灰意冷。 她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外去。 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那男人道:“我可保你不死!” 姜月窈停了下来。 她转身回头,对上他深幽黑眸。 “你这么厉害都办不成的事,我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成?” 陆绥轻启薄唇:“为了活命,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 姜月窈突然后悔了。 这人太阴险狡诈,比裴钰那狼心狗肺的还难对付,她不该招惹他的。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根本没有更好的退路。 “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确保我和兰姐姐性命无忧,若你失了承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说得极其认真。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那架势看进陆绥眼中,像极了没长牙的小奶狗冲他蹦跶着示威。 他抬眸看她,语气不疾不徐。 “我这人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我既答应保你不死,你便死不了。” 对上他深沉的眸子。 不知为何,姜月窈一颗彷徨不安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她想,大概是他身上肃正尊贵的气质,又或者是他慢条斯理的语气。 明明只是简单一句话,却让她笃定的相信,他真的会保她不死。 第4章 给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 母亲并非生母,而是养母。 她和裴钰一样是孤儿。 但她比他幸运。 五岁就到了娘身边,如今十六,没吃过什么苦,娘将她养得很好。 吉祥客栈位于城东,正对面就是苏城最大的青楼‘云烟阁’。 姜月窈出门的时候,时间还早,热闹了一整晚的云烟阁,此刻已经清静下来,只有门口打扫的伙计在忙忙碌碌。 她刚走出去两步,对面二楼的窗户开了,一道慵懒讥诮的声音落下来。 “哟,几日不见,我还以为姜老板被裴状元接去京城享福去了呢。” 姜月窈脚步一顿,抬头看去。 云烟阁临街二楼,其中一扇窗户前,云烟阁老鸨柳云烟立在那儿,她一身轻薄纱衣,身姿妖娆,三月料峭春风,也不怕把自己吹冻着? 见她看过来,柳云烟轻挑柳叶眉。 “姜月窈,你家裴钰高中状元,却迟迟不来接你入京,莫不是在京中已被招为贵婿不要你了?” 见她不吭声。 柳云烟愈发得意。 “我早就跟你说过,裴钰那人一看就是个没良心的,偏你不信,非要当他是个宝,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 “现在好了吧?人跑了,钱也花了,心也伤了。” “所以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给男人花钱倒霉三辈子。” “啧,你就是活该!” 这若是放在以前,姜月窈非得呛死她。 两人哪次碰见不是唇枪舌战嗷嗷半天? 但如今,她不仅不反驳,反而冲她竖起大拇指。 一脸夸赞。 “你说得对,受教受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种蠢事。” 原本等看她笑话的柳云烟:“……” 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姜月窈。 好半天---“大早上的你疯了?”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窗子。 姜月窈:“……” 有病吧? 夸她还有错了? 她收回视线,抬脚往外去。 刚走几步,恰好撞上几位从云烟阁走出来的年轻公子, 其中一位被人簇拥着,一身宝蓝色锦衣,松松垮垮,浑身都透着刚从青楼出来的纸醉金迷。 姜月窈一看到对方,转身就要回客栈。 对方眼尖,也看到了她,立马抬脚追过来拦在她面前。 对方有些不高兴:“你跑什么?小爷还能吃了你?” “没跑呀,”姜月窈一脸无辜,“我就是忘了拿东西。” 庞金泽明显不信她的鬼话。 正要再问,却瞧见姜月窈憔悴的脸苍白的唇,活像是大病了一扬似的。 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 他不问还好,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小娘子骤然通红了双眼,一颗晶莹泪水毫无预兆般顺着她白皙的脸颊往下掉。 一向作恶多端没什么良心的庞金泽,突然就慌了神。 “你你……我可没招你惹你……哎哎你到底怎么回事?” 姜月窈偏过身子,任由泪水滑落。 声音哽咽。 “与你无关。” 她说着又要走。 但庞金泽哪会让她就这么走了? 伸手,一把将人拉住。 “姜月窈,你不会是为了裴钰吧?他高中状元,却迟迟未回苏城接你入京,莫不是在城中又有了相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姜月窈。 却见她脸色愈发惨白,眼角的泪越落越凶…… 果然如此。 他竟有些幸灾乐祸。 “小爷早就跟你说过,裴钰那狗东西一看就是个虚伪薄情的种,我们男人看男人最准,偏你不信我的,还将我骂一通。” “你就是活该。” “小爷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鸟都不鸟我一下,裴钰那狗杂种整日对你冷冷淡淡,你却当宝似的。” “哭哭哭哭个屁呀。” “没了他,你就嫁给小爷,小爷绝不会背叛你。” 姜月窈抽泣一顿。 她扭头看他,视线落在他脖子上那几块明显的红印上一言不发。 “……” 庞金泽一把捂住脖子。 上一瞬的理直气壮一下子泄了气。 “我……那些个女人不规矩,不让亲非亲。”他一把握住姜月窈的小手,信誓旦旦,“只要你愿意嫁小爷,小爷从此以后再也不进这种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去揉捏着她的小手。 软软的,嫩嫩的,肉肉的……好摸极了。 姜月窈一把抽回手来,抹去眼角的泪。 轻轻地瞪他一眼。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扭身进了客栈。 庞金泽愣在原地,半天没动。 直到有人过来,轻轻推他一下。 “哎庞少爷,回神了。” 庞金泽转身,轻摇折扇,脸上渐渐露出笑来。 他身边几位围着他。 “少爷这是被骂兴奋了?” “你懂个屁。”庞金泽脸上的笑愈发深了几分,“她以前连小手都不给我摸,今日却让我摸了小手……” “余兄,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我了?” “还是说,被裴钰抛弃,她恍然醒悟,觉得我才是最好的?” “一定是了。”庞金泽像是捡到宝似的,兴冲冲往外走。 众人:“……” 谁能想到,苏城一霸哥竟然是条舔狗? …… 客栈二楼。 青书偷瞄了一会儿,随即转身走到陆绥面前,压低了声音。 “姜老板果然厉害,什么没做,掉了几滴泪便叫庞金泽高兴得跟孙子似的。” 陆绥坐在书桌前。 正提笔给京中回信。 闻言头也不抬:“青玄还没回来?” 青玄是他身边暗卫。 一早被派出去打探消息。 青书给他添了一杯热茶,恭声道:“约莫是快了,他动作一向迅速……”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敲响。 青书赶紧放下茶壶,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青玄。 青书笑了:“刚主子还念叨你。” 青玄抬脚进门,几步停在书桌前,拱手见礼:“主子。” “查到了?” “是。”青玄如实汇报,“姜老板的确有一未婚夫,姓裴名钰,是个孤儿,对方十三岁那年被她带回客栈,一起生活七年,三年前,吉祥客栈前老板娘姜氏离世之际,给二人定下婚约。” 青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顿了顿,“这裴钰您……认识,正是今科状元郎。” 也是陆家刚找回的陆三公子---陆衡青。 十五年前,元宵之夜,二房夫人带着小公子出门看灯,一个转身,五岁小公子不慎走丢,一晃十几年,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再也回不来的时候,裴钰出现了。 那天,状元游街。 裴钰一身红衣,端坐高头大马之上,春风得意,一身状元红袍更衬得他隽秀无双。 这一幕恰好被出街的陆家二夫人看见。 她看着状元郎那张和丈夫年轻时八九分相像的脸时,当扬激动得晕厥了过去。 后来一切水到渠成。 裴钰被接回陆家,恢复陆家三公子的尊贵身份…… 这事陆绥是知道的。 他离京不久,便接到家书。 只是没想到,姜月窈昨日嘴里所说负心之人,竟是他嫡亲的侄子。 有趣! 他放下笔,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递给青玄。 “传信回京,找人先盯着裴钰,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青玄接过那信:“是!” 一旁青书听自家主子对三公子依旧唤—裴钰,他心头一跳。 他打小就到主子身边伺候,虽然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青书就是知道,主子爷生气了。 也对! 刚找回的亲侄子,却是个狼心狗肺之人。 如此品性之人,和陆家人完全不搭边。 陆家家风一向清朗肃正,而身为陆家未来掌舵人的陆绥,更是注重一大家人的品性教养。 在他的严谨管理之下,陆家在京中风评一向极好。 青书知道,主子爷绝不会允许裴钰这颗老鼠屎坏了陆家这锅好汤。 哪怕是他丢失多年又好不容易找回的嫡亲侄子。 第5章 你到底是谁 他站在陆绥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主子猜得果然没错,有一人今日多次在客栈附近徘徊逗留,根据姜老板描述,此人正是要杀她之人。” 陆绥点头:“派人跟紧他,待入夜将他抓来,我有话问他。” “是。” …… 后院。 姜月窈一整日心神不宁惊惧不安。 前世的今日是她和素兰的死期,重活一世,不知能否平安度过此劫难? 此时日暮西垂。 她抬脚下了榻,穿上鞋子出了门,进了厨房。 厨房里,素兰正在准备晚饭,听到动静扭头,见姜月窈无精打采地走进来。 她忙将手擦了擦,去摸她额头。 不烫也不热。 于是问:“今日这是怎么了?午饭也没吃几口,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姜月窈摇头。 她不敢告诉她前世发生的事。 以素兰的性子,若是告诉她这些,定吓得连觉都睡不着。 只随意扯了个借口。 “可能是昨日做了噩梦没睡好。”她一把抱住素兰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今晚我要你陪我睡。” 见她还像小时候一样,素兰忍不住嗔笑一声。 “多大了睡觉还让人陪着?” “嗯哼,就要陪嘛好不好?” 姜月窈愈发抱紧她,小脸蹭着额她的颈窝,娇滴滴的模样,哪里让人拒绝得了? 素兰拿手捏了捏她白嫩的鼻头。 “陪~陪你就是了,快放开,水都开了,要煮水饺了。” 姜月窈这才将她放开。 她看着一旁灶台上包好的水饺:“什么馅的?” “陆公子喜素,我给他包的素三鲜,给你包的你最爱的青萝卜肉渣的,其余都是马蹄鲜肉。” 姜月窈一听,眼睛都亮了。 她最喜欢青萝卜肉渣睡觉。 七分肥三分肉的五花肉切成肉丁炼成油渣和刚从菜地里拔出来的脆生生的青萝卜切成丝一起剁成馅,加点姜末葱花细盐荤油一搅拌,她能一口气吃二十个。 除了水饺,素兰还做了几道小菜。 三月里,最鲜便是长在枝头的椿芽。 鲜嫩的椿芽焯水切碎,和鸡蛋一起下锅翻炒,只加了丢丢盐,清香的味道,让人眼馋不已;河鱼是一早送来的,洗净先用盐腌制一个时辰,接着两面改刀,热锅下锅,煎得两面金黄,撒上一丢椒盐。 若是撒上些葱花更提味,但陆公子不吃葱姜蒜,便不加了。 昨日卤的牛肉还有,切上一盘,最后又盛了碗熬好的菌汤。 菌汤趁热喝,鲜得掉眉毛。 素兰将三菜一汤外加一盘水饺放进托盘递给姜月窈。 不放心地叮嘱着:“在陆公子面前别太多话,送了就赶紧出来。” 姜月窈应了,接过托盘,端着进了前面客栈。 客栈大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各个角落依旧站着黑衣人。 她端着托盘上楼,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陆绥房间外。 正要敲门,门打开,青书从里面走出来。 “姜老板,主子正要小的去找您呢。”他伸手接过托盘,让开了身子。 姜月窈一边抬脚往里去一边小声打听着。 “他找我作甚?”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小脸一白,大惊失色:“可是那想要杀我的坏人已经出现了?” 她脸上表情太精彩,惹得青书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主子在,您怕什么?别说一个坏人,就是来一百个,也是伤害不了您分毫的。” 姜月窈:“……你人不大,口气倒不小。” 她没再理他,抬脚入了内。 陆绥正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书,一旁落地盏的烛光落下来,打在他身上,更显得眉眼深邃,五官冷峻,一身玄色锦袍,气质清冷出尘,透着让人畏惧的疏离和高高在上。 这若是放在平时,姜月窈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但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小命危矣’,哪还有心思欣赏美男? 不等陆绥开口,她已经着急出声:“那人是不是出现了?” 陆绥没理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一旁茶几上空了的茶盏。 姜月窈多有眼力见呀。 立马转身拎了茶壶来,替他添满。 陆绥端起喝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出了声。 “我说过会保你不死,你怕什么?” “公子,陆公子。”姜月窈急得半死,“那人就像一把尖刀,一直悬在我头顶,这让我吃不下睡不着。” 姜月窈凑近他一些,可怜巴巴的。 “要不你派人把他杀了,只要他死了,我才安心。” 陆绥却道:“他不过是个江湖杀手,拿了银钱替人卖命,真正想要你命的是你未婚夫。” “你若想安然无恙,必须从根上以绝后患。” 这道理姜月窈是懂的。 但她要如何做,才能让裴钰打消要杀她的心思? 仿佛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我说过,只要你拿到庞家那份名册,你的忧患我替你解决。” 陆绥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往饭桌走去。 姜月窈忙跟上去:“我可以帮你拿到名册,但庞家若是知道我偷了名册,自然不会放过我。” “你非苏城人,事成之后你拍拍屁股离开,后果却是我一人无法承担的。” 姜月窈紧紧盯着他。 说出自己最大的担忧。 “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保?” 陆绥走到一旁净了手。 接着在饭桌前坐下来。 他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水饺,拿起筷子尝了一个。 没有他讨厌的韭菜。 是用三月里最鲜嫩的荠菜和卤水豆腐包成,味道调得极好,鲜嫩清淡,极合他胃口。 他抬眸看她,答非所问。 “你包的?” “兰姐包的,她厨艺一绝……”姜月窈急得跳脚,“哎哎---陆公子,你还没回我的话呢。” 大概是被她模样逗乐。 陆绥看着她,勾着薄唇。 “苏城你肯定没法待了。” “啊?!”姜月窈大惊失色。 “兰姐手艺很合我胃口,恰好我在京中有家菜馆,缺个掌厨和掌柜,你不妨考虑考虑。” “……” 见她呆住了---“怎么?不想离开这儿?” “我……” “不想离开也成。”陆绥又吃了一口水饺,“庞家气数已尽,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你不会有麻烦。” 姜月窈一下子沉默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着整个客栈藏着的无数黑衣人。 再看站在一旁躬身而立的青书…… “你到底是谁?”她心跳不止一脸警惕,“你根本不是什么富家公子,你……” 庞家乃官宦之家。 庞金泽他爹是朝廷四品知府。 四品官员,在姜月窈眼中,算是大官。 但眼前这位陆公子,好似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听他语气,观他气度…… 姜月窈心口一跳。 刚要开口,陆绥淡淡出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护你周全。”陆绥抬眸看她,“过几日便是庞金泽及冠之礼,你想法拿到请帖,到时我会派人助你。” 第6章 脏死了 青风拖着一人进了客栈后院。 院子里,陆绥坐在圈椅上,青书伺候在一旁。 青风将那人往主子面前一摁,对方被逼着跪了下来。 “主子,人带来了。” 陆绥轻掀眼皮,看了那人一眼,对方一张脸早已被青风揍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来的面容。 被逼着跪在地上的梁勇气急败坏。 “江湖规矩,打人不打脸,你把我脸打成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出去混?” “你还混个球。”青风踢他一脚,“赶紧老实交代,为何老在客栈附近转悠?” “我乐意,外面大马路是你家的……”梁勇还想叫嚣。 突然一道不疾不徐的嗓音落下来。 “青风。” “属下在。” “砍下他的头送回京城,让买凶之人好自为之。” “是!” 青风一把抽出腰中长剑,二话不说就往梁勇脖子上挥去。 见他来真的,梁勇惊恐万分,大声叫道。 “我说我说……”他吓得腿都软了,趴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您想知道什么,小的定全部奉上,只求留条狗命。” 青风收到主子眼神,立马将剑收了回去,随后退到一旁。 陆绥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 坐姿慵懒,高高在上。 “雇你之人是谁?” “小的只知道对方姓裴。”梁勇急着解释,“道上的规矩您想必也是知道的,只要对方给银子,他花银子,我杀人,杀完人便两清,雇主是谁我们从不关心。” “来苏城之前,他可有特意交待什么?” “有的,”梁勇只想保命,一股脑将裴钰交待他的话全说了。 “他特意嘱咐我,在杀完人之后,将姜姑娘身上的一个浅碧色绣着兰花的荷包带回去,并毁掉尸体,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此刻的陆绥已经确定姜月窈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收回视线,双眸微阖,下颌线微微紧绷。 夜色浓郁,也无法掩盖他身上凌厉之气。 青书看在眼里,心里默默为三公子点了一支白烛。 主子爷这次真的动怒了! 陆绥长久的沉默,让院子静得可怕。 梁勇跪在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心惊胆颤。 他以为会被放过。 可谁知……头顶落下一道冷碎如冰的嗓音。 “砍下他的头,送去京城,交给裴钰。” “是!” 梁勇大惊失色。 “狗贼,你说话不算数……” 一记手刀砍在他脖颈上。 人一下子晕死过去。 梁勇被拖走,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姜月窈躲在窗棂后面,大气不敢出。 她想等陆绥走了之后再回内室,念头刚落,窗外脚步声靠近。 紧接着,青书的声音传来。 “姜老板,主子有请。” “……” 姓陆的也太鸡贼了。 她一点动静也没敢弄,还是被他发现了。 姜月窈抬脚走出屋子。 她靠近青书,偷摸地小声问: “你家主子是不是有顺风耳?他怎么知道我在偷听?” 青书:“……” 见青书不语,她还扯了扯他的袖子。 待青书看过来,她特八卦地问: “你们平时是不是不敢在背后说他坏话?他耳朵这么贼,若是被听见……” “姜老板哎,小的求求您了,闭嘴行吗?”青书快要吓死了。 恨不能用手去捂她的嘴。 见他吓得脸色都变了。 姜月窈‘啧’了一声:“有这么可怕吗?”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嗓音传来。 “姜月窈。” “啊---?” “你那几颗门牙不错,不如拔了给本公子当骰子玩。”陆绥回头,眸色沉沉地盯着她,“如何?” “……” 姜月窈腿一软,吓得一个踉跄,若不是青书眼疾手快扶她一把,她直接就给他跪下了。 见她那怂样,陆绥冷笑一声,收回视线。 姜月窈忙走过去,脸上陪着笑。 “我错了我错了,您别生气。” “呵……” “您坐了这么久,该乏了吧?我给您揉揉肩捶捶背。”她说着就要去替他捶背揉肩。 陆绥一个眼风扫过来,吓得她立马不敢动了。 她咋咋呼呼,吵得陆绥额角发胀。 他以手撑额,视线不经意间下垂,落在她系在腰间的荷包上。 浅碧色荷包,上面绣着的那一坨……兰花? 见他盯着自己荷包看。 姜月窈立马拿起来,一脸气愤。 “你知道为何裴钰惦记这个荷包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其打开,拿出里面那张已经泛黄的婚书来。 她将婚书递给陆绥。 “就为了它。” 陆绥接过婚书,打开看了一眼。 婚书已经泛黄,日期是三年前。 “他若是想要解除婚约,明说了就是,我岂是那种纠缠不休之人?”姜月窈又恨又委屈,“可他太虚伪,既想留个好名声,又想要摆脱我去奔他的锦绣人生。” “当年他被一群乞丐差点打死,是我见他可怜,将他从城外破庙带回来,我娘当时是不同意的,偏我像是着了魔一样非要留下他。” “这七年来,客栈挣来的银钱,一大半供他读了书。” “可谁知,到头来,竟是养出一头没心肝的白眼狼。” 伤心、难过、委屈、恨意……各种情绪交织。 姜月窈泣不成声。 “他太坏了,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 她哭声渐大。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原本安静听着无甚表情的陆绥,见她一张小脸糊的乱七八糟。 伸手将身上的帕子拿出来朝她丢了过去。 嫌弃得不行。 “脏死了。” 竹青色的帕子刚好盖住姜月窈一张脸。 她哭声一顿,紧接着一道哭嗝儿从帕子底下十分响亮地传了出来…… 院子里静了一静。 青书嘴角一抽,他默默转身,看向别处。 回过神来的姜月窈觉得很丢脸。 她赶紧扯下帕子,正要解释,一个鼻涕泡又冒出来---- 众人:“……” 陆绥已经起身往外去。 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 姜月窈顾不上害羞。 拔腿追上去:“我平时不这样的……” 陆绥头也不回地推门进了前面客栈。 姜月窈还想往里追,却被青玄拦住。 “时间不早,主子要休息了,姜老板请便。” 姜月窈垂死挣扎。 “我平时不这样的……” 青玄一本正经。 “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看见。” “……” 骗人! 呜呜呜-----他根本就是什么都听见看见了。 第7章 心思都摆在脸上 苏城各大权贵都收到了请帖,姜月窈也收到了,还是庞金泽亲手送来的。 “我人生最重要的日子,窈窈,你一定要来。”他将请递到姜月窈面前。 姜月窈没接。 她直接拒绝道:“我不过一普通商女,哪来资格参加庞公子及笄礼?” “而且我最近也没这个心情。” “这请帖,庞公子还是送给其她人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庞金泽急了,抬脚拦住她。 “你还在为裴钰那狗东西伤心难过?”他拧眉,有些气恼,“他不过是书读得比我好些,其余哪点比我强?” “论家世,我爹四品朝廷命官,”他说道这儿,又朝姜月窈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实话告诉你,我爹明年很有可能调往京城,你若是跟了我,到时候也能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锦绣。” 见姜月窈依旧不为所动。 庞金泽怒了。 “姜月窈,你也太死心眼了,我追了你多少年,你以前满心满眼都是裴钰也就算了,现在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惦记着他。” “你说你贱不贱呐。” 这话大概是刺激到了姜月窈。 她好看的杏眸微微朝他一瞪过去。 “你非要往我心窝子上扎吗?” “我就是贱怎么了?”她伸手推了庞金泽一把,“关你屁事!” 说起来,庞金泽也是贱。 他就喜欢姜月窈这泼辣又娇艳的劲儿。 特别是她在生气时瞪他的那小模样,似娇似嗔似怒,真的把他拿捏得死死。 这不,姜月窈一发火,庞金泽就老实下来。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软声哄着她。 “窈窈你莫生气,你若是去参加我的及冠之礼,等我爹调往京城,我就让他参裴钰那狗东西一本,替你报仇如何?” 这话一出口,庞金泽便见小姑娘脸上表情一动。 他一见有戏。 “我知道你恨极了他,只要你跟我好,我保证让他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如何?” 姜月窈终于心动了。 她睫毛轻掀,看着庞金泽。 “你说话算数?” “我发誓定让他为今日负你付出代价,若不能,便让我出门被马车撞死……” “你不用这样。”姜月窈将身子扭到一旁,声音整个温柔下来,“我是信你的。” 庞金泽一听,大喜过望。 临走的时候,更是一步三回头。 “窈窈,我后日一早便来接你。” 而此刻,客栈二楼窗户前。 陆绥安静地站在那儿,青书站在他身后,将刚才楼下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 见庞金泽一步三回头,看着姜月窈笑的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青书忍不住感慨。 “姜老板这一身演技比花满楼的戏子还要精湛三分。” 花满楼是京城最有名的戏楼,专供世家权贵娱乐听戏的高端扬所。 哪家有宴请,也会特意请了她们去唱戏,很得贵人欣赏。 陆绥淡淡睨他一眼。 青书头皮一麻,抬手给自己嘴一巴掌。 “小的知错。” 陆绥没说话,转身走向书桌。 “京城今日可有信来?” “小的去问问青玄。”青书刚要出去,这时,房门敲响。 他忙走过去,门打开,刚好是青玄。 青玄进屋,将手里的几封信递给陆绥。 “属下刚得到消息,有人借庞金泽及冠礼之际,送了庞忠一座三米高金佛,全金打造,价值十万两,就放在庞家祠堂。” 陆绥安静地听着,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拆开其中一封信:“二皇子那边可有动静?” “您对外称病,几位皇子都有来探望,其中属二皇子来得最勤,但都被刘叔拦了回去,目前他们没任何怀疑。” 陆绥颔首,没再说话。 他先看了两封信,随手回了两封。 回完信,这才拆开最后一封信。 信是管家刘叔寄来的。 及冠之后,陆绥便辟府另居,和陆家老宅只隔了一道墙,图的就是清净自在。 他出身英国公府。 英国公这个爵位是陆绥的太祖父跟着高祖一路打江山用一条命换来的;爵位世袭了三代,如今英国公是陆绥的父亲,世子落在了陆绥身上。 陆绥十六便状元及第,如今不过才二十有四,便由翰林院小小侍读一路直步青云,如今已是太子少傅,并问鼎内阁,成为大业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 他的睿智、心机、手段,非一般人能比。 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厉害。 陆绥看完信,随手交给青书。 青书接过看了,忍不住惊叹一声。 “二房的速度当真是快,刚找回的三公子连亲事都订下了。” 青玄道:“听说状元游街当日,香凝郡主一眼相中了三公子,三公子亦对香凝郡主一见钟情。” “要小的说,那香凝郡主可没姜老板长得好看……”青书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姜月窈清脆的声音自外面出来。 “青书,你家公子在忙吗?兰姐姐刚炸的小酥肉,你问他吃不吃?” 青书看向自家主子。 陆绥头也不抬:“无事献殷勤。” “那小的去回了她。” 陆绥放下手里的笔,嗓音低沉:“让她进来。” 青书忙走过去将门打开。 姜月窈立在门口,俏生生地,笑意盈盈。 “青书,兰姐姐也给你留了,你快下去尝尝。” 说着,抬脚进了屋。 她绕过屏风进了里间,见青玄也在,脚步顿了顿。 她看着陆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陆绥没回她,而是吩咐青书青玄:“出去吧。” “是。” 两人一起走出去。 待房门关上,陆绥这才看向姜月窈:“找我有事?” “没事没事。”姜月窈端着托盘往外间走,“兰姐姐刚炸出锅的小酥肉,让我端给你尝尝。” 她走了几步,见身后没动静,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见陆绥还端坐在书桌后不动,她催了催:“你快来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绥看她一眼,起身抬脚走了出去。 姜月窈殷勤的很,给他弄了水净手,待他坐下后,又将筷子递过去。 陆绥看她一眼,接过筷子却没动。 “姜月窈,有没有人说过,你那点心思都摆在脸上?” 姜月窈:“……” 这人好烦。 第8章 你阎王爷啊 既然看穿了,索性也懒得装了。 她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直截了当地问。 “你上次说的,要将我和兰姐姐带去京城可是真的?” 姜月窈昨晚又是一宿未眠。 苏城她肯定是不敢待了,暂且不提庞家,就裴钰那想要她命的狗东西,保不齐以后还要雇人来杀她。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位陆公子真正的身份,但以他行事风格,绝不是普通人。 他虽说会保她不死,但京城到苏城,千里之遥,人不在身边,他怎么保? 姜月窈想,还是待在他身边最安全。 而且,若她光明正大地进了京,将自己摆在裴钰眼皮底下,她到底看他还敢不敢弄死她?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陆绥对上姜月窈眼巴巴的眼神。 没立即回她,而是夹了一块小酥肉尝了尝。 酥脆而不油腻,肥瘦正好,是他喜欢的。 他吃得高兴,脸上表情也缓了几分。 “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 “你真愿意将酒楼给我和兰姐打理?” “嗯。” “太好了,陆公子果然大气,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过几日跟你一起上京。”姜月窈起身,开心地往外去。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陆绥,白嫩的手指轻轻勾着耳边秀发。 待陆绥看过来,她一个媚眼抛过去。 声音娇滴滴的。 “陆公子,你当真不要外室吗?我长得这么好看,吃的少花的也少……” 陆绥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姜月窈。” “啊?”姜月窈眼巴巴的看着他。 “出去!” “哦-----” …… 一大早,陆绥便派人给姜月窈送来一套衣服。 姜月窈打开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用手指拎着那件薄如蝉翼的轻纱一脸嫌弃。 “你家主子疯了是吧?我可是正经人。” “姜老板莫生气,主子说了,那名册就藏在庞金泽卧房之中,若不使点特殊手段,如何顺利拿得到那册子?” “不过您放心,这轻纱只是外裳,不透不漏还保暖,保准您喜欢。” 姜月窈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姜老板若不信可以去试试,若是不喜欢可以不穿。” 姜月窈抱着衣服进了内室。 再出来,焕然一新。 这几日青书见她都是简单衫裙,都是最普通的样式,何曾见过她穿过这般鲜艳的颜色? 他跟着公子读过几日书,知道有话叫‘人比花娇’。 此刻,眼前的姜老板真真是人比花还要好看上十分。 “姑娘您当真是天生丽质。”他发自内心夸赞着。 “青书你好会夸,我很开心。”姜月窈第一次穿这么贵重的衣裙,的确如青书说的那般,虽轻薄但保暖,更是不露不透,穿在身上当真是舒服得很。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面走。 “你家公子可起床了?” “起了起了,今天是个大日子,公子可盼了许久。” “又不是他及冠,他激动个什么劲儿。” “姑娘您过几日就懂了。” 姜月窈一进客栈大堂,便看到坐在那里的陆绥。 听到动静,他掀眸看过来,视线视线落在她身上------没动。 姜月窈开心地走过去,白嫩的指尖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随后俏生生地问。 “陆公子,我今日好看吗?” 上好的云锦纱织染成最惹眼的海棠色,随着她的转动,裙摆轻轻散开,就像一朵枝头开得正盛的三月海棠。 海棠花娇。 人比花艳。 陆绥颔首,轻轻勾唇。 “凑合。” 正眼巴巴等他夸赞的姜月窈:“……可我觉得挺好看的。” “你眼光一向不怎么样。” “……陆公子这张嘴当真是讨人厌。”姜月窈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但又觉得自己矫情,转身看他。 “我一会儿就要去了,陆公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陆绥指着身边站着的一小姑娘。 “这是小喜,她今日陪你去庞府。” 小喜上前一步,朝姜月窈行礼。 “奴婢小喜见过姑娘。” 姜月窈忙上前,一把将她拉起来。 然后凑到她跟前,小声问:“你是不是会武功?” “奴婢会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事情败露,你只负责打你的,我自己会找地方躲起来的。” “……” 此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姜老板,公子让小的来接您过府。” 庞府下人来接她了。 姜月窈突然紧张起来。 她看着陆绥:“若我没能拿到名册,你又当如何?” 陆绥把玩着手里的杯盏。 头也不抬。 嗓音淡漠又残忍。 “姜月窈,本公子不喜欢这种假设。” “我是说万一……” “若万一,那便拿你小命来换。” “……” 奶奶的,你阎王爷啊。 说要命就要命。 …… 苏城今日格外热闹。 庞家大办宴席,庆贺庞家大公子庞金泽及冠。 姜月窈到的时候,庞府门口停满了马车。 她下车跟着庞家小厮往里去,小喜一直紧跟在她身边。 姜月窈故作镇静,心里却是慌的一批。 别人都是高高兴兴来参宴,她却是来换命的。 一想到陆绥那张阎王脸,她就后悔。 当初怎么就觉得他是好人? 他明明和裴钰那狗东西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宴席设在花园之中,今日整个苏城的权贵都来了,各家姑娘争奇斗艳,明明知道庞金泽什么货色,但还是想嫁进来。 庞金泽的爹四品知府,整个苏城他官位最高,谁不喜欢高高在上的权利? 小厮将姜月窈带到花园就离开了。 这是姜月窈第一次来庞府,虽说才三月中旬,到处已是花团锦簇,春意盎然。 她领着小喜刚走两步,迎面便过来一群姑娘。 其中一人见了她,就像是见到鬼一样。 “姜月窈,你怎么会在这儿?” 姜月窈认识对方,隔壁街上锦绣山庄老板的女儿廖馨雨。 对方心高气傲,明明和她一样只是一个商女,偏偏觉得自己高她一等。 果然,对方语出嘲讽。 “你一个小小客栈老板娘,也配来参加庞家宴请?谁给你的请帖?你不会是偷的吧?” 姜月窈冷笑一声:“要你管!” 她今日有任务在身上,不愿和她过多纠缠。 抬脚正要离开,却听见另一道女声传来…… 第9章 被下药 “这还用猜吗?我估摸着这会儿裴公子已经被公主看中,做了驸马爷也说不定呢。” “裴钰一看非池中物,偏她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竟哄骗着让裴公子签下婚书,当真是不要脸。” “她是想做官太太想疯了吧。” “你们说她今日来这儿,不会是被裴钰抛弃又缠上庞公子了吧?” 顿时,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个个眼中透着警惕,还有几分掩盖不住的嫉妒。 姜月窈虽然出身不好,不过一普通商女,但胜在长得出挑。 特别是那双水漾漾的眸子,轻轻瞟你一眼,眼波流转,别说男人,哪怕是女人,浑身的骨头也要酥上三分。 更别提她那一身如凝脂般白嫩细腻的好肌肤。 平日里一身青衫长裙就已经引得苏城几位公子哥为她折腰,更别提今日这一身胭脂色云锦纱,更是好看得让人嫉妒眼红。 姜月窈本不欲和她们浪费口舌。 但这几人说话实在难听。 她开口正要怼她们几句,有一小厮匆匆而来。 到了她跟前,恭声道:“姜姑娘,公子让小的来请您过去。” 身旁几位姑娘一听,皆都变了脸色。 廖馨雨更是不服气地问:“庞公子为何只请了她过去?姜月窈不过一客栈小老板,身份低贱,如何配得上庞公子的特殊招待?” 姜月窈好笑地看她。 “你嫉妒?” “嫉妒就嫉妒,别拐弯抹角地拿我身份说事。” “咱俩都是商女出身,我低贱,你又高贵到哪儿去?” 廖馨雨:“你……” “你什么你,”她用手指着廖馨雨,“小眼睛塌鼻子黑得跟块木炭似的。” “长得这么丑,我要是你,索性一把掐死自己,省得出来碍人眼。” 众人:“……” 一通叭叭一通怼。 姜月窈顿觉心情舒畅极了。 她懒得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小喜跟着小厮离开了。 等她走远了,众人才回过神来。 廖馨雨更是气得脸通红,她使劲跺了跺脚,看着姜月窈的身影,暗暗骂了一句:“妖艳贱货。” …… 庞金泽的狐朋狗友都来了。 但他没心思招待他们,自从上次摸了姜月窈的小手之后,他满心满脑的都是想法。 恨不能再进一步,抱上一抱,亲上一亲---便是死了也值了。 他等在自己院子门口的亭子里。 这里人少清净。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姜月窈。 她一人前来,身姿妙曼,一身娇艳,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窈窈,”他抬脚从亭子里下来,热情地迎上去,“你可终于来了,我可等你半天了。” 姜月窈看他一眼,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轻声道:“庞公子怎么在这儿?今日是你及冠之日,仪式就要开始了。” “不急,咱俩先说说悄悄话。”庞金泽不死心地将手伸过去,见她没再躲,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 小手软得不可思议。 又滑又嫩,庞金泽心猿意马。 他眼睛一直看着姜月窈,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窈窈,你就跟了我吧,我保证对你好。” 被他握着小手的姜月窈一脸慌张。 她推了他一把,顺势将手抽出来。 她有些生气。 “庞公子自重,这里到处都是人,若是被旁人看见……” “没旁人。”庞金泽忙道,“对面就是我的院子,今日府上忙,除了我身边的顺和之外,他们都去前面帮忙了。” 说到这儿,庞金泽往亭子下面看了一眼。 “我让顺和去请你,他人呢?” 姜月窈轻垂眼睫:“他将我送到那边就去忙了,说是你爹找他有事。” 庞金泽没任何怀疑。 他领着姜月窈往亭子里去。 亭子里摆着茶水糕点。 待两人坐下后,庞金泽亲手给姜月窈倒了一杯茶,又将点心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尝尝,都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庞金泽什么德行,姜月窈再清楚不过。 他及冠之前,后院已经养了十几个女人。 除了几个是他从青楼买来的之外,其余都是良家好姑娘。 他最擅长的手段便是假意接近,威逼利诱不成便找机会下药,先占了对方的清白,然后逼着对方跟了他。 姜月窈对上庞金泽炙热的眼神,她心头突突跳。 这茶水和点心里肯定被下了药。 只要她沾上一点,今日便逃不掉。 一时之间,她突然生出几分退意。 但一想到小喜……想到兰姐姐……想到自己重活一回的小命…… 她一脸悲壮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姜月窈想,抿一口总该没事吧。 但殊不知,庞金泽今日为了得到她,不惜花重金从一个异域人手里买到了世上最烈的药---寡妇春。 只要一滴水,便能让好姑娘变成小荡妇。 他盯着姜月窈,期待她主动朝自己扑过来…… 恰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而来。 “大少爷,仪式快开始了,老爷让您快过去呢。” 庞金泽一听,有些不大情愿。 但今日不同寻常,是他及冠之日,他必须到扬才行。 见姜月窈用手撑着额头,脖子上的肌肤已经微微泛红,他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 但还是假意地关心一句。 “窈窈,你没事吧?” 姜月窈没抬头,只朝他摆摆手。 “庞公子快去吧,我突然感觉有些热,在这儿坐着吹吹风,你不用管我。” “好,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庞金泽为了赶时间,抬脚就下了亭子。 在经过那小丫鬟,见她的确是父亲身边伺候的,便吩咐道:“你留下来照顾姜姑娘,她若是身子不适,便扶她去我屋子休息。” “是。” 庞金泽匆匆离去。 他身影一消失,那原本立在亭子下的小丫鬟急匆匆上了亭子。 “姑娘,你没事吧?” 竟然是小喜的声音。 姜月窈猛地抬头,她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你……” “奴婢易了容。”小喜用手搭上她脉搏,脸色瞬间变得极差,“东西已经拿到,你被下了药,咱们快走。” 姜月窈一听东西拿到了。 一个激动起身,但双腿一软,若不是小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姜月窈没想到药性会这么快。 她扶着桌角,小脸渐渐绯红,呼吸渐急:“我腿没劲儿。” “奴婢背你。” 小喜一把将她背起,疾步下了亭子,一路避开人,进了庞府的后园子。 后园有片高高的围墙。 围墙那边,陆绥正坐在马车内,双眸微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着一旁小几,节奏不紧不慢,显然胸有成竹。 小喜背着姜月窈一跃上了围墙。 刚站稳,身后传来一阵大喊。 “快来人啊,府里进贼了……” 第10章 主子果然绝情寡欲 早就守在一旁的青玄,一个飞身而来,接过她身上的姜月窈,两人一起飞下墙头。 陆绥的马车就停在一旁。 小喜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过去。 青书接过,转手递给马车里的陆绥。 陆绥接过随意翻看一眼,薄唇冷勾,一身冷意。 他合上册子,伸手挑开车帘。 冷眸落在青玄背着的姜月窈身上:“她怎么了?” “被庞金泽下了药。”小喜忙道。 “让她上来。” “是。” 姜月窈被送进马车的时候,还是有些神智在的。 她抬着小脸,看着坐在对面的陆绥,‘嘿嘿’一笑。 “任务完成,我厉害吧?” 陆绥看着她绯红如霞的小脸,对上她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没说话,抬手扣住了她的脉搏。 一抹凉意落在她手腕的肌肤上。 浑身燥热的姜如月觉得舒服极了。 她不自觉地想要靠他近一些,双手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胳膊,正要将脸也贴上去凉快凉快,却被男人毫不留情一把推开。 陆绥抽回手来,嗓音淡漠。 “先忍着点,回客栈给你解药。” 大概是刚碰了他的缘故。 那药就像是清水遇到了烈油,一下子就炸开了。 “我好热……”她用手扯着衣襟,因为难受,一脸烦躁,“庞金泽那狗东西,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还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裴钰那狗东西,口口声声说对我不离不弃,却还是让人捅了我七八刀。”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姜月窈说着说着突然哭起来。 “娘……娘亲……窈窈好想你,窈窈被裴钰欺负了,你去把他带走吧,带去阴曹地府,让他下油锅,把他炸成小酥肉……” 陆绥突然有些反胃。 他昨日刚吃过小酥肉。 微一皱眉,正想让她闭嘴,却见姜月窈突然朝他倒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一接,对方已经将胳膊顺势勾住了他的脖颈。 云锦纱布料丝滑,她一抬手,袖子滑下去,露出她白嫩纤细的手臂。 手臂柔弱无骨地挂在他脖子上,肌肤烫得让人心惊。 陆绥剑眉一拧,一把扣住她的皓腕,嗓音泛冷。 “松开!” “别……”姜月窈虚弱地靠在他胸膛上,随着她的呼吸,炙热扑洒而来。 陆绥暗暗咬牙:“你……” “我好难受,”她更紧地贴着他,小声啜泣着,“我会不会死掉……可我还没活够,我还没报仇,还没弄死裴钰那狗东西……” 感觉男人的大手扒着她的肩头,姜月窈呜咽一声。 “你别推开我……”她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陆绥的脖颈处露出来的肌肤。 他肌肤冰凉,凉得她好舒服。 她在他怀里仰着红灿灿的小脸。 一脸痴迷。 “你真好看。” 陆绥将脸扭到一旁,因为忍耐,下颌线紧绷。 他冷声朝外吩咐:“速度再快点。” “是!” 马车飞似地朝吉祥客栈疾驰而去。 疾驰的马车内,姜月窈开始理智涣散。 她很渴,口干舌燥,身体深处就像烧着一把火,她不停地在陆绥怀里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好难受……你救救我……” 陆绥一把将她摁在座位上,低头看着自己她蹭乱的衣襟。 额角青筋直爆。 “你给我安分点!” “不要不要……”姜月窈扭着小屁股,又要往他身上扑。 陆绥一把将人摁住,随手从一旁暗格里拿出一条黑色绳索来,他动作极快,不等姜月窈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捆住了。 被捆住的姜月窈,整个人倒在马车的地毯上。 她挣扎着、呜咽着,迷离的眼神控诉他。 “你坏!” “……”陆绥闭了闭眼,下颌线绷得更紧了。 好在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陆绥率先起身,下了马车。 经过小喜身旁时,冷然出声:“让青乙给她看看。” “是。” 待陆绥走开后,小喜上了马车,她掀开帘子,便看到被捆成粽子的姜月窈。 见她被药物折磨得一身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 主子果然绝情寡欲。 …… 姜月窈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寡妇春太厉害,虽然及时解了毒,但依旧让她陷入昏迷。 素兰一直陪在她身边,见她终于睁开眼,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眶,又开始往下掉泪。 “窈窈。”她一把将人抱住,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你吓死我了,你一直不醒,我以为……” “兰姐姐,”姜月窈一开口,吓了自己一跳。 声音沙哑得像七旬老太。 素兰忙将人放开:“渴了是吧?我给你倒水喝。” 她起身拎着茶壶就过来了。 姜月窈的确渴得厉害。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浑身软得厉害。 素兰将茶壶放在一旁,伸手扶着她坐好,正要给她倒水,却被姜月窈抢过水壶。 她就这么用嘴对着水壶,‘咕噜咕噜’往下灌。 她太渴了,一口气灌了大半壶,这才解了渴。 她将水壶递给素兰,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素兰放好茶壶,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肚子饿了吧?我给你炖了鸡汤,里面加了你最喜欢的羊肚菌,我现在就去给你下碗金丝面?” “我不饿。”姜月窈一把拉住起身要走的素兰,“兰姐姐,陆公子呢?” 素兰一听,忙摇头。 “你昏迷两日有所不知,他可不是普通富家公子,而是从京城来的陆大人。” “陆大人?” “陆太傅,当今太子太傅,一品朝廷大官呢。” 姜月窈整个人都愣住了。 太子太傅……一品朝廷大官……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素兰的手。 急切出声:“庞家如何了?” “庞家倒了,一夜之间被抄了家,陆大人亲自带的人,庞家所有人都收押入了狱,就连三岁孩童都没放过……” 她话没说完,就见姜月窈猛地起身,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走。 “窈窈,你去哪儿?你身子……” “陆大人呢?” “他昨日已经搬去了府衙,不在咱这儿住了。” 姜月窈愣在原地。 她站了许久。 最后转身,匆匆往内室去。 “兰姐姐,帮我沐浴更衣,我要去见他。” 第11章 你的裴郎是陆大人亲侄子 姜月窈的马车停在府衙对面,她下了车,吩咐马夫。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她说完,抬脚穿过马路,刚走到府衙大门口,一辆马车驶过来,那马夫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直直朝她撞过来。 若非她躲避及时,这会儿已经倒在车轮子下了。 姜月窈本就心情不好,正要发作,却见是范家的马车,她忍了忍,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范家在苏城的地位,和以前的庞家是平起平坐。 虽说范家没出几个品阶高的官员,但宫里的柔妃却是从范家一个旁支出来的。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范家人也跟着水涨船高,在苏城地位尊贵起来。 车帘被掀开,一道倩影从里面走出来。 姜月窈看了一眼,抬脚作势离开,却被对方叫住。 “姜月窈,你来这儿做什么?” 说话的是范家嫡次女范美玉。 要说苏城谁对姜月窈敌意最大,非她莫属。 庞家荣盛时,范美玉多次对庞金泽示好,庞金泽视而不见,却偏偏对姜月窈另眼相待。 因为这个原因,范美玉多次找姜月窈麻烦,每次遇见,更是冷嘲热讽,甚至在背后造她黄瑶。 吉祥客栈对面是云烟阁。 她说她白日是客栈老板娘,晚上去云烟阁做妓子。 因为这事,姜月窈揍过她一次,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揍完之后,她又害怕了。 等着范家来找事,可谁知竟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姜月窈当时还跟对面柳云烟嘚瑟,谁知对方给了她一白眼,并丢下‘傻逼’二字去忙了。 哪怕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就傻逼了? 这会儿话说回来…… 范美玉见姜月窈没搭理她,秀眉一皱。 “哎你聋了,我问你话呢,你来这儿干什么?” 姜月窈看她一眼:“府衙是你家?我想来就来,关你屁事!” “你……” “范美玉,我今天心情很烦,你别惹我。” 姜月窈撂下这句话,抬脚想走,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一把挣开,看着范美玉。 对方却笑了起来。 “姜月窈,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的裴郎不可能回来了。” 见她好似不信的样子,范美玉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 “裴钰根本不是什么孤儿,人家可是英国公府走丢的三公子,现在已经被国公府认了回去,我听说还定了一门好亲事呢。” 姜月窈倒很意外。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姑母可是陛下宠妃,我大伯他们可都在京城,日后我也是要去京城的,知道的自然比你这个乡巴佬多。” 姜月窈点点头,没搭理,面无表情地转身又要走。 见她这般,范美玉一脸意外。 她追上来:“你怎么不生气?” “我若是生气难过,岂不是随了你的意?”姜月窈冷笑一声。 “你……”见她往府衙走,范美玉脸色一变,“姜月窈,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儿做什么?” “关你屁事。” “呵……你莫不是听说钦差大人是陆太傅,便想来献殷勤的吧?” 见她依旧往前去,范美玉说出来的话更难听了。 “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被裴钰抛弃,又扭头缠上庞金泽,现在庞家倒了,你又妄想接近陆太傅。” “陆太傅是何人?” “他出身英国公府,也是英国公府最尊贵的世子爷,两年前入内阁,成了大业朝最年轻的首辅,再加上他还是皇太孙太傅……” “你不过是小小客栈老板娘,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你……” “你说什么?”姜月窈突然打断她的话,声音急迫,“他是英国公府世子爷?” “哼,不然你以为呢?他出身尊贵,哪是你这种……” “那裴钰……”姜月窈感觉自己垂着的双手在微微发颤。 “哦忘了跟你说了,裴钰现在可是陆太傅嫡亲的侄子,可想而知,裴钰现在的身份有多尊贵……” 有那么一瞬间,姜月窈脑子是空的。 但很快,她就被一股子莫大的羞辱和愤怒给替代。 她抬脚就往府衙里去,却再次被范美玉给拦住。 “你疯了,里面可是陆大人,你什么身份就敢进?” 此刻的姜月窈已经处在愤怒边缘。 她冷冷地盯着范美玉。 “让开!” 范美玉被她眼神吓到:“你……” 姜月窈一把将她推开,正要抬脚,青书从里面府衙内走出来。 范美玉最先看到他。 认出他是陆绥身边贴身小厮,忙一把松开姜月窈,抬脚迎上去。 “我是范府上的,父亲听说陆大人昨日审案一夜未眠,便让我送些小食来给大人尝尝。” 她说着,便从一旁丫鬟手里接过食盒,抬眸殷勤地看着青书。 青书看她一眼,笑了笑。 “多谢美意,只是我家大人胃口一向挑剔,除了我们做的饭菜,外面饭菜一概不尝。” 范美玉不死心:“这些都是我亲手……” “范姑娘请回吧!”青书面上含笑,声音却不容置疑。 范美玉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她转身往回走,经过姜月窈身边时,冷笑一声。 “看见了吧?像我这种出身都没机会,何况是你这种乡巴佬……” 可谁知,话音还没落地。 却见青书已经到了姜月窈面前。 然后,她听见他说----- “姜老板随我来吧,主子爷一直在等您。” 姜月窈:“多谢。” 她抬脚跟着青书往府衙里走,身后范美玉一脸难以置信。 “她……她凭什么?!” 一旁丫鬟忙出声安慰道:“奴婢听说陆大人之前就住在吉祥客栈。” “什么?”范美玉一脸意外,“陆大人住在吉祥客栈?” “这么说,姜月窈早就和他认识了?” “奴婢瞧着,约莫是了。” 范美玉想起自己刚才讽刺她的那些话,愈发气得一张脸通红。 “她就是故意想看我笑话,刚才还装得那么像。” “你瞧她是不是很得意?” “呵,得意什么?再得意也不过是被裴钰抛弃的玩意,上不得什么台面。” …… 青书领着姜月窈往府衙书房走。 他一路见她脸色惨白,却始终紧皱着眉头。 便关心了一句。 “您身体可好些了?” 姜月窈淡淡回道:“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见她如此客气,青书想了想,解释了一句。 “主子爷这两日一直在审犯人,忙得脚不沾地……” “青书。”姜如月突然停下脚步。 青书也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英国公府刚找回的陆三公子就是那个想要杀我的未婚夫裴钰……”她紧紧盯着青书,“这事你家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第12章 现在后悔是不是晚了 见他如此反应,姜月窈还有什么不懂的? 她没再说话,抬脚往里走,青书跟上去:“关于裴钰就是三公子这事,主子爷也是最近才知道。” “但您放心,陆家一向家风严谨肃正,主子已经警告过三公子,他不敢再对你做什么。” 姜月窈没说话。 两人停在书房门口。 青书先敲门进去,很快出来,请了姜月窈进去。 书房不大,临窗的位置摆着书桌,陆绥坐在那里,一身紫色官袍,浑身上下散发着久居高位该有的从容不迫和凛然尊贵。 听到动静,他抬眸朝她看过来。 原本浑身冒火的姜月窈,一对上他深邃冷然的眸子,浑身犹如泼了一瓢冷水,骤然冷静了下来。 每次见她,嘴巴叭叭个不停。 聒噪得厉害。 今日倒是安静,只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陆绥率先出声:“傻了?” 姜月窈缓缓回神,这才想起如今身份不同,她见了他是要行礼的, 于是敛裙轻轻一福:“见过陆大人。” “起来吧。”陆绥放下手里的文书,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幽深的眸子看着她,“来找我何事?” 姜月窈起身,抬眸朝他看过去。 他面无表情,却又高高在上,一身置身事外的冷漠矜贵。 姜月窈那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无名火又‘噌’地冒出来。 “以前不知公子竟是大名鼎鼎太傅大人,有多得罪之处,还望您大人大量,莫要和民女一般见识。” 她一开口,陆绥就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 他没急着开口,等着看她到底要如何? 果然,见他不出声,姜月窈果然更恼。 “民女有一事不明,还忘大人解惑。” 陆绥:“说吧。” “您钦差办案,想要查处庞家,这是朝廷的事,却偏要将民女这个小小的平头老百姓牵扯进去。” 她杏眼圆瞪,“现在庞家被抄,全家下了牢狱,全是因我而起。” “这其中罪孽,全落在我一人身上。” “陆大人却置身事外,毫发无伤,待回了京城,皇上嘉奖,名利双收,当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她阴阳怪气暗嘲讥讽,并未让陆绥生气。 他嗓音平静:“你的功劳我会上呈皇上,奖赏不会少了你。” “我要的是奖赏吗?”姜月窈声音一下子拔高几分,“若我早知道你是钦差,我绝不会淌这一趟浑水。” “庞家在苏城作恶多端盘剥老百姓多年,如今庞忠被下狱,苏城老百姓欢欣雀跃,感恩陛下英明之举。” 陆绥顿了顿,他看着姜月窈,“你也算做了件好事,为何还要气恼?” 姜月窈突然无言以对。 的确,庞知府在位多年,苏城老百姓苦不堪言。 再加上其子庞金泽作恶多端,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小姑娘,破坏了多少幸福家庭。 他们该杀! 他们该死! 只是…… “除了庞忠和庞金泽,庞家其她人是不是也要杀头?” 庞家也有好人的。 比如庞忠的三姨娘。 曾经是云烟阁的良妓,名唤崔湘湘,姜月窈小时候调皮得很,母亲整日打理客栈又忙,根本顾不上她。 她整日在客栈和云烟阁之间来回窜着玩。 崔湘湘当时进云烟阁不久,她是官家小姐出身,家族出事,受牵连被卖到此处。 因抚得一手好琴,老鸨看重她,签了良妓。 因身份不同,她单独一个院子。 姜月窈那时六七岁,崔湘湘长得好看声音也温柔,她特别很喜欢她,没事便去找她,对方也是极疼她的,每月的月银,都会给她买好看的头花小裙子和零嘴。 有一日,姜月窈在她屋子里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恰好院子着了火,是崔湘湘背着已经昏迷的她,从火堆里逃了出来。 当时她那一头秀丽的长发被火燎得所剩无几…… 前几年,娘亲去世,她还特意从庞府出来,送了娘亲一程,最后抱着姜月窈安慰了她好久。 姜月窈这个人,别人对她不好,她可能扭脸就忘。 但若别人对她一分好,她恨不能还上十分。 她重情重义,可如今,一想到崔湘湘要因她而死……姜月窈就难受得想哭。 陆绥看着她。 见她渐渐红了眼眶,一副难过得要死的样子。 面色不由得冷了几分。 “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庞忠贪赃枉法鱼肉乡民,庞家所有人都是得利益者,谁也逃不掉。”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一身紫色官袍,居高临下,“你帮我拿到册子,我保你一命,这是交换条件,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会儿后悔是不是晚了?” 他高高在上。 咄咄逼人。 姜月窈毫不退让。 “若是当时你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我是不会答应的……” “晚了!”陆绥冷冷撂下这两字,转身朝一旁窗户而去,背影凛然不可侵犯,“青书,送客!” 站在门口的青书,立马走进来。 他看着姜月窈正要出声,却见她突然‘扑通’一下朝自家主子跪了下去。 吓得他忙道:“姜老板,您这是何必……” 姜月窈没理他。 她看着陆绥,出声恳求。 “庞忠有个三姨娘叫崔湘湘,她是个好人,曾经救过我一命,若非庞忠强权逼迫,她不会跟他。” “我姜月窈虽人微命贱,但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若崔姨娘因我而死,我将此生难安。” “之前我求您保我一命,那现在我愿将我一命换崔姨娘一命,求陆大人成全。” 陆绥依旧站在窗户前,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表明此刻他已经动了怒。 青书担忧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月窈。 想着主子爷很少动怒,若真动起怒来,姜老板未必承受得住。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 但姜月窈依旧执拗地跪着。 过了好久,久到青书感觉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薄冷汗,自家主子爷终于出了声。 他转身朝姜月窈看过来。 面色冷峻,薄唇微抿。 “既如此,那本大人便如你所愿!” …… 姜月窈回到客栈,浑身虚脱。 她感觉自己又起了高热。 素兰将她扶到床上躺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的确有些烫。 她以为是那日的药物又起来了,等姜月窈睡着之后,便去找青乙。 青乙跟着陆绥住在府衙。 听到素兰来找他,他不敢擅作主张,便去找陆绥。 “吉祥客栈的素兰姑娘过来说姜老板又起了高热,她担心是上次药物使然,想请属下过去看看。” 陆绥正在给京城回信。 闻言手上动作未停。 头也不抬,嗓音冷淡。 “去吧!” 得了命令的青乙转身正要出去,又听见自家主子冷声道:“以后吉祥客栈那边的事无需再过问我。” “是,属下明白。” 第13章 你脑子有坑吧 但这次,却缠绵病榻好几日,却依旧没好利索。 入夜时分,外面梆子已经敲了三下,素兰突然推门进来。 她一扫这几日脸上的愁容,眼角带着笑。 “窈窈,你看谁来了?” 半靠在床头的姜月窈抬眸,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年轻妇人,愣了愣。 “湘姨?” 来人正是崔湘湘。 她一身布衣钗裙,长发挽着最简单的妇人发髻,不施粉黛,面色略有些苍白憔悴,精神头却还好。 崔湘湘几步走到床边,不待开口,泪先落下来。 “窈窈……” “湘姨!”姜月窈终于回了神,她伸手一把将崔湘湘抱住,也跟着喜极而泣,“真的太好了,你出来了,你真的出来了。” 崔湘湘抱着她,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脊背,声音温柔。 “是陆大人放我出来的,他说让我来找你,我就知道,定是你向他求了情。” 她说完,轻轻将怀里的姜月窈推开,一边拿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泪珠一边问:“你怎么会认识他?他为何会答应你?” 姜月窈不敢说实话。 只道:“他来苏城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吉祥客栈,我听说你也入了狱,便试着去求了求他。” 崔湘湘没怀疑。 “我是被偷偷放出来的,苏城我是没法再待了,窈窈,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儿?”姜月窈一听急了。 “我也不知。”崔湘湘有些迷茫,“但陆大人吩咐我,离苏城越远越好,到了别处也隐姓埋名,不可被人发现。” 姜月窈一听,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突然看向素兰。 “兰姐姐,咱们也走吧。” 素兰:“啊?” “我最近的反常你大概也看见了。”到了这一步,姜月窈也不想再隐瞒了,“裴钰前段时间雇人要杀咱俩,幸好陆大人身边人武功高深,一眼将对方识破,这才让你我免于杀身之祸。” “可我还是害怕,害怕陆大人离开苏城,裴钰会再派人来,到时没人护着,就凭你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与其担心受怕,不如离开苏城,然后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儿,重新开始。” 素兰被她的话吓得脸色惨白。 她惊惧得浑身发抖:“这……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姜月窈一把拉着她,“兰姐姐,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太多,你立马去收拾东西,只捡重要的带,可有可无的都不要了。” 她说着掀开被子要下床。 “我现在去找柳云烟。” “你找她做什么?” “她一直想要咱的客栈,好扩大云烟阁的规模。”姜月窈快速往身上套衣服。 此时的素兰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她打开一旁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大包袱,开始往里装东西。 崔湘湘也一起跟着收拾。 姜月窈随意将头发一挽,就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对面云烟阁灯火辉煌,正是热闹的时候。 她熟门熟路,进门之后,随手薅住一小厮。 “柳云烟呢?” 对方见是她,忙笑道:“姜老板来了,柳妈妈在后院牡丹房,可要小的为您领路?” “不用,忙去吧。” 姜月窈抬脚往后院去,走了不大一会儿,迎面就遇上了从后院过来的柳云烟。 浓妆艳抹的柳云烟一见到她,像是见了鬼。 整个人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没涂粉?” “怎么白得跟鬼似的?” 这若是平时,姜月窈肯定要和她闹上一番。 但今日,时间紧迫,她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 她一把将她拉到一旁的走廊上,直截了当。 “客栈你要不要?” 柳云烟愣了一下:“谁的客栈?” “我的,你之前不是一直想买吗?你若是还想要,给我一个价。” 柳云烟猛地瞪大了双眼:“你疯了?那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卖它做什么?” 随后又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遇到点事。”姜月窈随口瞎扯,“裴钰那狗东西骗婚也就算了,还骗了我那么多银子,我要去京城找他算账。” “……就这事?” “不然呢?” “你脑子有坑吧?骗了就骗了呗,你自己眼瞎找了个白眼狼,就当自己倒霉吃个教训,日后机灵点就是了,何必为了他,丢掉家业再去京城找他?” “你莫不是以为你去找他,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男人喜新厌旧攀附权贵,是绝不可能回头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她说得句句都是对的。 但姜月窈还是摇头。 “我心已决,明日一早就走,你若是不愿要,我去找别人。” “你……”她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姜月窈,我就等着看你的笑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说着抬脚往自己院子里去。 “房契,地契都带了吗?” “带了。”姜月窈拿出两张纸,“前面客栈加后院,你一共给多少?” “两千!”柳云烟头也不回。 姜月窈一听,扭头往外走。 “哎哎哎你跑什么?买卖嘛,还不兴我讨价还价一番?”柳云烟伸手拽住她。 姜月窈回头看她:“五千两,一分不能少。” “你抢银子呢,我五千两能买下苏城最好地段的一座酒楼……” “你要不要?”姜月窈板着小脸,“红袖楼那边可是一直盯着我家客栈,你若不要,我这就去找她……” “你敢!?”柳云烟一听,一双美眸一瞪,“那老女人如何能和我比?不就是五千两吗?我现在就给你!” 一锤定音。 姜月窈暗暗松了口气。 拿了银票从云烟阁出来,她站在自家客栈门口,看着‘吉祥客栈’四个字,心里一阵阵难过。 若非当初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将裴钰带回家来,又如何能遭此横祸? 柳云烟说她活该。 她的确是活该! 连累了兰姐姐不说,还将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也卖掉了。 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定要上来将她打一顿才解气。 回到后院,素兰已经收拾好了四个大包袱。 见她还想将被子也带上,姜月窈忙拦下来。 “咱们只有一辆马车,装不下太多东西,其他生活用品等到了地儿再买,我现在有的是银子。”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兜兜。 素兰突然就落了泪。 她站在屋子中间,看着眼前这一切,满眼不舍。 “窈窈,你说咱们还有机会再回来吗?” 姜月窈没说话。 未来如何,她现在一无所知。 只想着逃离这里,先把命保住,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1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既然是逃命,姜月窈不相信任何人,好在她自己也会赶马车,天一亮,城门一开,三人就出发了。 一开始路上很顺利,三人白天赶路,晚上找个客栈落脚。 五天后,进了池州地界。 池州多山,路不好走。 即便是官道,路狭窄,两旁不是高山就是石崖,姜月窈赶车还是个新把式,她不敢跑太快。 三人这一日,天微微亮就出发,想着今日一口气进入池州府城。 可不巧的是,原本好好的天儿,突然暗下来。 素兰撩开车帘,对赶马车的姜月窈道:“莫不是要下雨?这附近可有驿站?” 姜月窈看了一眼天儿:“有,就在十公里之外。” 但她不想住驿站。 上次在其它驿站,房间脏得要命,她连床都没沾,只在椅子上坐了一宿。 她想着,即便进不了府城,若是能赶去三十公里外的小镇也是好的。 镇子上有客栈,比在驿站住着舒服。 但天不遂人愿。 两人说完没多久,闷闷的雷声传来,紧接着,瓢泼大雨紧跟而下。 这下没得选择。 姜月窈将马车赶进驿站,好在今日还算走运,还剩了一间上房。 她毫不犹豫地掏了银子订下上房。 又多给了驿站小厮一块碎银子:“劳烦小哥帮我烧点热水来。” 雨太大了,她虽然裹了雨披,但还是淋得浑身湿透。 三月底,气温还未回暖。 又被雨这么一淋,姜月窈冻得小脸惨白,牙关都在打颤。 对方看她一眼,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没过多久,一大桶热水送了过来。 屋子里都是女眷,姜月窈没让他往屋子里去。 “放在门口吧,多谢。” 对方倒很热情:“我听姑娘口音像是苏城人?你们这一路往哪儿去?” 姜月窈这一路都十分警惕。 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随意和别人搭话。 她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屋子里瞟,顿时警觉起来。 秀眉一皱,脸色一板。 “你眼睛往哪儿看呢?”她声音一下子拔高,“屋子里都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对方没料到她会这么大声,整个一愣。 但也没生气,脸上竟然还带着一抹笑。 “你看你这人,我不过是想关心几句,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好人难做啊。” 姜月窈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心里突然涌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素兰走过来。 见她一直盯着外面看,便问:“怎么了?” 姜月窈回神,轻轻摇了摇头。 兰姐姐胆小怕事,自从告诉她裴钰要杀她们的事后,这几日,她白天黑夜的担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将水拎进房间,三人简单的地洗了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临睡前,姜月窈想起那人的眼神,不放心地叮嘱素兰和崔湘湘。 “今晚咱们就不脱衣服了,晚上睡觉都警醒点。” 她说着拿出贴身藏着的银票,分成三份。 一份交给崔湘湘,一份给了素兰,自己留了一份。 “贴身藏着,这样安全点。” 两人仔细地将银票藏好。 崔湘湘一脸担忧:“这里的驿站离镇子太远了,荒郊野外的,总觉得心里不安生。” “唉,自从离了苏城,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没一刻踏实过……” “没事,有我呢。”姜月窈安抚了她们几句,熄灯各自睡下。 心里装着事,姜月窈睡不着。 躺在床上一个时辰,依旧毫无睡意。 担心自己翻来覆去吵到睡在身边的素兰崔湘湘,姜月窈俏俏起身,绕过屏风,坐在外面临窗的榻上。 窗外,风大雨大。 风雨‘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窗户,让她愈发心烦意乱。 外面风雨飘摇,屋内的姜月窈,心里却是愈发迷茫彷徨。 离开苏城之后,这一路,她都没想好要在哪儿落脚。 感觉每一处地方都不如苏城。 她在苏城长大,在那儿生活了十几年,那个府城的每一处都让她喜欢,江南风韵,小桥流水,秦淮风情,还有那满大街吴侬软语。 离开苏城才发现,其他地方处处不尽人意。 如今身在池州。 池州更是穷山恶水之处。 这里山高水恶,据说年年都闹山匪,以前的池州老百姓都纷纷往外跑…… 正想着山匪的事,突然,她听见门外好像有点动静。 很轻微,若不是屋子很安静,她又恰好离房门极近。 但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屏声静气,一眼不眨地紧盯着门口。 很快,那边又传来一点动静,并不是她房门发出来的,而是在房间外,好像在走廊上。 她下了榻,悄悄靠近。 屋子里很黑,她蹲下身子,扒在房门上,透着缝隙往外看。 走廊有一盏夜灯…… 烛火下,两道影子悄声而来。 姜月窈心头一紧,就在这时,她听见----- “二把子,你就守在这里,一会儿熊哥他们就来了,他上次答应过咱们,这次给咱们三成。” “当真?”叫二把子的很激动,谄媚对方,“还是勇哥你厉害,熊哥那样响当当的人物,你都能说得上话,以后老弟就跟着您混,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行了,别拍马屁,守好这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其中一人离开,那个叫二把子的站在外面。 将姜月窈的房门守得死死的。 这一路走来,姜月窈偏巧不巧地听说了‘熊哥’的大名。 池州附近大名鼎鼎的山匪,劫财劫色,无恶不作,让周围老百姓恨得牙痒痒。 姜月窈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真是倒霉到家了。 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悄悄起身,快步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轻轻叫醒素兰和崔湘湘,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然后贴到两人耳边将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 两人当扬脸色大变…… “别怕,这房间后面有一扇暗窗,咱们被被单剪开拧成绳子,从后面逃出去。” 两人一听,立马开始行动。 因外面有人,三人动作很轻。 很快,一条用被单拧成的绳子弄好了,姜月窈轻轻打开窗户,将绳子拴在一旁的床腿上。 “湘姨,你先出去。” 崔湘湘手脚发抖:“窈窈,我不行,我怕高。” 姜月窈又看向素兰,素兰更是脸白得吓人。 她颤着声儿。 “要不你先下去接着我们一点?” 姜月窈见两人都吓成这样,不敢再耽误下去,踩着凳子上了窗子,一把抓紧绳子‘哧溜’就滑了下去。 一站稳,她正要示意上面两人赶紧下来。 突然,一声低喝自身后传来。 “熊哥,这边逃了一个......” 第15章 她要抱紧他大腿 雨势骤然转急。 双眼被雨水模糊连路都看不清,耳边隐约听见兰姐姐和湘姨让她‘快跑’的喊叫,她不敢回头,咬紧牙关,拼了命地想要冲出这一段绝路。 但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她心头一急,没注意脚下,一脚踩进水坑,身子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左脚踝的位置传来,整个身子一歪,又倒了回去。 倒回去那一刻,她认命地抬头看天。 头顶大雨磅礴,天空一片昏暗。 她忍不住嘶吼一声。 “你玩我呢。” 自打重生回来,一波劫连着一波难,这是非要把她弄死不可吗? 既然非死不可,还整什么重生这一招? 直接死了拉倒! 老天爷是不是觉得她死一次不够惨 非得让她死第二次? “老天爷,你不公……” ‘轰隆-----’一声响雷自天际而下,就落在她身侧的位置,吓得原本已经围过来的那群人,都躲得远远的。 姜月窈才不怕。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大吼一句:“劈吧劈吧,你劈死我算了!” 远远地躲在一旁的那群人。 其中一人靠近熊哥,有些忐忑不安。 “这女人看上去有些诡异……” 话还没落音,就被对方扇了一巴掌。 “你娘的诡异。”熊哥冷笑一声,拎了拎手里的刀,“老子杀过的人比鬼还多,就算她是恶鬼,我今日也得给她剥层皮下来。” 说着,拎着刀就往那边去。 他身边的小弟们,立马都跟了上去。 听到动静的姜月窈,回头看着围上来的那群人,她依旧想挣扎一下。 她看着为首的那个人,放低了姿态:“我给你银子,你放了我们。” “银子老子有的是,”熊哥在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那张被雨水淋得苍白的小脸,竟有种雨打芍药的娇弱美感。 当土匪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长得如此标致的小娘们。 那白得通透的雪肌,雾眉轻蹙,潋滟杏眼,红唇饱满,再加上那颗落在眼尾的小小美人痣……即便她双眸怒瞪,也别有风情。 再加上,此刻雨水浇透了她衣裙。 饱满、玲珑、有致的好身段一览无余地显现出来…… 熊哥看得浑身发热,他伸手就要来摸她,姜月窈却比他动作还快,一把抽出发上银簪,狠狠地朝对方扎了过去。 正上头的熊哥,完全没料到她一个弱女子会来这一招。 尖锐的簪头狠狠地扎进他手掌,疼得他眼前一黑。 待回过神,他毫不犹豫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贱人!” 他恼羞成怒,又一把掐住了姜月窈的脖子,满眼戾气。 “敢玩我?!” 他掐着她的脖子,就这么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脖子被掐! 呼吸阻断! 眼前一阵阵发黑…… 姜月窈放弃了所有挣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死过一次的人,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求着,老天爷可别再让她重活一次了,死了就死了,这人世间,她再也不想来了。 但老天爷似乎特喜欢逗她。 心里念头刚起,那双紧紧掐着她脖子的大手突然一松。 姜月窈摔回地上,新鲜空气尽数灌入,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此刻,在扬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眼前可怕的一幕…… 原本不可一世的熊哥,身前插着一支羽箭,羽箭穿透他的胸膛,滴血不见,却是一道阎王催命符。 熊哥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穿透的胸膛,又缓缓抬头,看向不远处一队黑衣人。 “你们……” 其中一人飞身而来,手持长剑,二话不说,直接砍下他的头颅。 顿时,血溅三尺。 漫天磅礴大雨,瞬间化作漫天血雨…… 姜月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是幻觉吗? 她好像看到了青玄…… 山匪头子被当扬砍下脑袋。 滚烫的鲜血溅在每一个人脸上。 那群土匪,腿一下子就软了。 一个个相继跪倒,齐声求饶。 青玄没看他们,大步走到姜月窈面前,朝她伸手过去。 “姜老板,没事了,起来吧。” 熟悉的声音,姜月窈猛地抬头。 她看着面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从未有那一刻觉得这人长得这么俊俏。 “青玄?” “真的是你?” “我不用死了?” “呜呜呜……我真的不用死了太好了呜呜呜呜青玄谢谢你……” 劫后重生。 姜月窈没出息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弄得青玄有些手足无措。 “您先别哭,主子爷叫您过去。” 主子爷? 姜月窈哭声一顿。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 此刻,大雨骤歇。 眼前一片明朗。 她身后不远处,一辆马车安静矗立。 车帘被掀开,她一眼便看见端坐在里面的男人。 一身玄色锦袍,玉冠束发,面容冷峻,眸色深邃。 两人视线,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对上。 他一身矜贵,高高在上。 淡淡落过来的眼神,带着高位者特有的淡漠和怜悯…… 姜月窈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府衙之中,她跪在地上斩钉截铁。 “只要大人放了崔湘湘,我的死活从此以后和大人毫无关系……” 她强忍着想要捂脸的冲动。 当初说得有多坚决,这会儿脸打得有多疼。 而此刻,陆绥也在看她。 小姑娘就这么坐在满是泥泞的地上,一身狼狈,及腰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前,她仰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杏眸通红,里面盛满了泪水。 她看着他,像是受尽了委屈,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陆绥无端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抬手,朝她勾了勾。 姜月窈从地上站起来,因左脚踝受了伤,她一蹦一跳地来到马车前。 靠得近了,陆绥才看到她红肿的半边脸。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刚被那山匪扇了一巴掌。 见她这个样子,陆绥冷笑一声。 “几日未见,姜老板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姜月窈哪能听不出他的嘲讽? 只是,他刚救了她,哪怕他骂她一顿,她也不会计较的。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路走来。 一路艰辛,今晚又差点丧命。 姜月窈生平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若无人护着,光凭她们仨,未来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危险? 再次见到陆绥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抱紧他这条大腿! 哪怕他不愿,她也要使劲地缠着他…… 第16章 心动不如行动 姜月窈瘸着腿靠近车辕一步,她仰着脸儿看着陆绥,一边抽搭一边软软示弱。 “太难了,这世道太险恶了,要不是你今晚及时出现,我这会儿恐怕已经下了黄泉路……呜呜呜我刚才真的好怕怕……” 陆绥不为所动。 甚至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哭什么?这不是你自找的?”见她半边脸越越肿,大概是觉得太碍眼,陆绥嫌弃地撇开视线,“行了,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眼泪,本官今晚还有事处理,你去找青乙处理下伤口。” 见他还关心她的伤。 姜月窈觉得有戏。 立马收住眼泪花,一瘸一拐地退到一旁,乖得跟什么似的。 陆绥看她一眼,抬手放下车帘,马车向前,一队人马朝驿站大门而去。 青乙拎着药箱过来,看着姜月窈红肿的脸,轻叹一口气。 “您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姜月窈一听,还挺开心。 “青乙,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嘚瑟起来,“上次中毒,这次遇到山匪,我都能化险为夷。” “青乙,你说我身边是不是跟着保护神?” 青乙好笑地回她。 “您的保护神不就是我家主子爷么?” 姜月一窈恍然大悟。 “真的呢,青乙,你说得真好,陆大人就是我的保护神,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陆大人这种菩萨心肠的好人呢?” “呵呵呵呵……” “你假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姜老板,咱们先去驿站,你这伤口得先清洗一番,再上药。” “好的,麻烦你了。” 两人一起进了客栈大堂。 一进去,姜月窈就看到坐在大堂中间的陆绥。 他坐在一把圈椅上,左腿搭在右腿上,左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右手搁在一旁的桌子上,白皙的指尖,轻敲着桌面。 一下一下又一下…… 大堂里安静得可怕。 他面前的地上,跪了一圈人。 此时此刻,他敲打桌面的声音,犹如阎王催命符,一下下敲那些跪着的人心头。 跪在最前面的是驿站的驿官,他战战兢兢,此刻浑身已经抖成了筛子....... 姜月窈脸疼脚疼脖子疼,她没心思多看,领着青乙上了楼。 刚上到二楼楼梯口,素兰和崔湘湘就跑了过来。 两人一把将她抱住,喜极而泣。 姜月窈安慰了两人一番,领着青乙进了房间。 先用温热的水清洗伤口,接着上了药,这里条件有限,没法给煮汤药,青乙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来。 “一日一粒,温水冲服,三日便可消肿化瘀。” 姜月窈点头:“多谢。” 青乙收拾好药箱就出去了。 素兰从外面拎了一大桶热水进来。 “窈窈,你身上都湿了,湘湘,劳烦你帮她脱了衣服,她脚上有伤,不能沾水,咱们帮她擦洗一下。” “好。” 两人一起动手,将弄成泥人的姜月窈从头到脚擦洗了一遍。 弄好之后,又将她头发擦干,崔湘湘干其他活不行,但梳头却是在行的。 前几日,一直在赶路,又怕别人觊觎,姜月窈只在头发上戴了一根素银簪。 这根簪子,刚才也扎进那山匪的皮肉。 自然也不能再要了。 崔湘湘从包袱里拿出一枚碧玉的簪子,簪头镶着粉嫩芍药。 她将其轻轻地插进姜月窈鸦黑的发髻间,又给她戴上一对同色系粉色耳坠。 “粉色娇嫩,最是衬你现在这个年纪。”她拿过镜子给姜月窈,“自己看看美不美?” 姜月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发髻很美,簪子和耳坠都很漂亮,可对上自己那张肿得像猪头的脸的时候,姜月窈不忍直视,一把将镜子丢开。 “丑,难看。” “瞎说,窈窈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娘子。”崔湘湘将镜子收起来。 姜月窈:“……” 她摸着头上的发簪:“梳得这么整齐做甚?天又没亮,咱们还得再睡上一会儿呢。” 她说着起身,一瘸一拐往床边去。 崔湘湘一把拉住她。 “傻子,陆大人救了你,你总要当面谢他一番才是。” “可我刚才已经谢了。” “不一样。”崔湘湘拉着她的手,柔声点化她,“陆大人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又是皇太孙的老师,而且他出身底蕴最深厚的英国公府邸,又是陆家世子爷,这样尊贵的身份,若是能得了他庇佑,你日后的人生定会不一样的。” “湘姨,你说的我都懂。”她坐在床边,有些懊恼,“可他嫌我长得丑,而且人家不养外室,我根本没机会。” 崔湘湘:“……你亲口问过他了?” “问了。” “你这孩子,脑瓜长得这么圆,里面塞的都是棉絮不成?”崔湘湘扶额叹息。 哪有两个陌生人,一见面,就上赶着问人家养不养外室? 这缺心眼的姑娘。 “那我该如何?”姜月窈一脸真诚地发问。 “像陆大人这种权臣,是不会将心思花在儿女情长上,更不会发生对谁一见钟情的戏码,即便是你美如天仙,那也是不可能的。” “你要做的,是先获得他的好感……” “好感吗?”姜月窈有些绝望,“湘姨,没指望了,就刚才我那一身泥泞脸肿成猪头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他当时特嫌弃。” “行吧,当我什么都没说。”崔湘湘替她除了头上的发簪和耳饰,扶着她躺下,“睡吧睡吧,说不定梦里什么都有了。” “……” 现在疼她的湘姨也开始嫌弃她了是吗? …… 离开苏城到现在,姜月窈总算睡了个踏实觉。 虽然脸疼脖子疼脚踝也疼,但丝毫没耽误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房间里很安静,风雨早已停了,太阳光落在窗棂上,姜月窈看着,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仿佛又回到苏城那座小院。 崔湘湘推门进来,手里拎着热水壶。 见她醒了,笑道:“小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 姜月窈坐起来,动了动脚踝,比昨日轻多了。 看来青乙给的药膏很管用。 她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崔湘湘。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末了。” “啊?”姜月窈大吃一惊,“陆大人呢?他可走了?” 见她急匆匆地就要往外去,崔湘湘一把将她拉住。 “别急别急,陆大人没走呢。” “这驿站官员和山匪勾结,陆大人将他们全部抓了起来;并让人通知了池州知府,池州知府一大早赶了过来,这会儿正在楼下大堂和陆大人说着话呢。” “兰姐姐呢?” “素兰正在准备午饭,陆大人吩咐,用过午饭再出发。” 一听这话,姜月窈才放下心来。 她简单地梳妆打扮一番,脸已经消肿大半,她抹上药膏,就出了门。 刚拐过长廊,正要下楼,迎面撞上正在上楼的陆绥…… 第17章 陆大人,早上好啊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泛冷。 青书跟在他身边:“您一宿未睡,热水备好了,您先沐浴更衣,离午饭还早,您要不先睡会?” 陆绥没说话,他抬眸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姜月窈。 不同于昨晚的狼狈不堪,这会儿的她倒是人模人样。 一身浅碧色春衫搭了樱红色长裙,最俗的红绿配,竟让她穿出几分脱俗的韵味来。 大概是睡饱了,整个人精神饱满,看着他的那双眸子,又活泛灵动起来。 见他看过来,姜月窈咧开唇角,脆生生地,开心地和他打招呼。 “陆大人,早上好啊。” 陆绥嗓音淡淡。 “不早了,你再多睡一会儿,天就该黑了。” 他抬脚上了二楼。 姜月窈一点不气,笑眯眯地跟在他身边。 “你昨晚一宿没睡吗?我听湘姨说,你把山匪都逮了。” “哎呀你可真厉害,我沿途一路过来,那位熊哥早已臭名远扬,这附近的人都被他祸害过,但我万万没想到驿站会和他们有勾结。” “你这次为民除害,池州老百姓都会感激你的。” 见他不说话,姜月窈继续吹捧。 “你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心肠也这般好,咱们大业朝有您这样爱民如子的好官,真真是咱老百姓最大的福……” 前面的陆绥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头,看着紧跟在身后的姜月窈。 “你好吵!” “……” “吵得我头疼!” “……” 喂喂喂大哥,我是在吹捧你好伐? 你都没听出点谄媚拍马什么的吗? 当真是对牛弹琴。 白费力气。 陆绥无视她幽怨的眼神,转身推门,径直入了房间。 姜月窈也想进,被青书客气地拦住。 “主子爷要沐浴更衣,姑娘您下楼先自己玩会?” “青书。” “哎哎您说。” “我真的很吵吗?”姜月窈虚心请教,“我刚才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 “莫不是你家主子就不喜欢听好话?” 青书嘿嘿一笑。 “主子爷最想听的就是真话,姑娘,您多说点真心话,兴许主子就爱听了。” “……” 好吧。 她这拍马溜须的小道行,在这群人精面前,简直低级到没眼看。 姜月窈转身下楼,去后院厨房找素兰。 素兰正领着几个人在做午饭。 看到姜月窈进来,她先看了一眼她昨夜被打的左脸,见消肿不少,又问了问脖子和脚踝上的伤。 姜月窈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你看好多了,能走得很轻松了,不碍事的。” 素兰放下心来,给她舀了碗鸡汤,里面给她偷摸放了根鸡腿。 “先垫吧垫吧,再过一会儿就吃午饭了。” 姜月窈捧着碗,坐在一旁小桌子前,一口汤一口肉,吃完便拖着自己受伤的左脚,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整个驿站都是官兵,大堂里坐着几个住在驿站的客人,他们围在一起,说着昨晚发生的事。 姜月窈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昨晚的事她亲身经历差点丧命其中,都是不好的回忆,她不想多听。 刚坐下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群人。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子,对方一身锦衣罗裙,梳着流仙髻,发间簪着宝石流苏,十足贵气优雅。 她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 这些人一进来,原本有些空荡的大堂,一下子热闹就变得起来。 那女子一进来就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一旁的婆子丫鬟忙打扫了一张桌椅,请了那女子坐下。 年轻女子看了一眼那椅子,有些嫌弃地微微皱眉。 “我不坐了,你找个人去打听打听,看陆大人住哪间房?我直接去找他。” 姜月窈原本是闲得无聊随便看看。 突然听到‘陆大人’三字,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这姑娘是来找陆绥的? 看对方这语气这神态,两人应该是老熟人。 只是这里距离京城还有几百公里,这姑娘口音也不像京城来的,姜月窈突然好奇起来-----两人莫不是沾亲带故? 女子身边的人出去打听了一圈。 “小姐,无人见过陆大人,莫不是他已经离开池州回了京城?” “不可能!”那女子蹙着秀眉,“爹爹都说了陆大人没走,他自然没走,你再去打听打听……” 她视线一转,对上姜月窈兴致盎然的视线。 女子脸一沉,有些不悦。 “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呀。”姜月窈一脸无辜,“我就是随便看看。” 对方走到她面前,端着架子,高高在上。 “你一直在驿站?” 姜月窈点点头。 “那你可见过从京城来的陆大人?” “见过。” “他在哪儿?”对方眼睛一亮,“他住在哪间房?” 姜月窈好奇。 “你和陆大人什么关系呀?听你语气,好像和他挺熟。” 对方轻轻一笑,却没说话。 一旁丫鬟适时出了声。 “我家姑娘出身尊贵,父亲乃池州知府,昨日老爷来见过陆大人,两人还聊了一宿呢,这关系,自然是很熟的。” “姑娘想着陆大人剿匪辛苦,一早亲手煲的汤,特意送来给大人尝尝……” “你这么多话作甚?”那女子嗔了一眼丫鬟,接着看向姜月窈,眼神透着丝丝鄙夷,“她能懂什么?” 姜月窈一点不恼。 她笑眯眯地起身,朝对方微微一福身。 “原来是池小姐,失敬失敬。” 对方斜她一眼,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有些不悦。 “山匪已剿,你不速速离去,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我……” “呵……”不等将姜月窈解释,对方冷笑一声,“你莫不是见陆大人身份尊贵,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 “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不过是凭着有几分姿色就想勾搭这个勾搭那个,不要脸至极。” 姜月窈想,人啊,还是得多出门。 出一趟远门,你就会见识各种牛蛇鬼神。 比如眼前这个,两人第一次见面,她什么没做,就被对方扣上不要脸的帽子。 谁家好姑娘能受得了这个? 姜月窈当扬就变了脸。 “池小姐早上是吃了大粪来的吗?怎么一开口,满嘴的臭味!” 第18章 只愿献给你一人 她没想到姜月窈竟这么大胆,敢拿这样难听的话怼她。 当扬就怒了。 “你……”她抬手指着她的鼻子,气急败坏,“嬷嬷,给我掌她的嘴!” “是。”一老嬷嬷站出来,撸着袖子就要来打姜月窈。 姜月窈好汉不吃眼前亏,抬脚就要跑。 但对方人多势众,直接堵了她的去路,几人上前,拧着她的胳膊就要揍人……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 “何人在此闹事?” 姜月窈一听是陆绥的声音,忙叫了一声。 “陆大人救命。” 正横眉冷对的池小姐一听她叫陆大人,忙转身看过去。 不远处的楼梯上,从二楼下来一人。 对方仅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细布直?,打眼一看,穿着十分普通,但那一身尊贵凌厉的气势,一看就是出身高位者才有的。 再加上对方长得如同父亲描述一般俊美不凡。 特别是那双看人的眼睛,深邃如幽潭,对上的那一刻,让人心生畏惧之意。 陆绥走过来。 没看任何人,视线落在被几个丫鬟死死摁着的姜月窈身上,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你又惹了何事?” 姜月窈欲哭无泪。 “大人,冤枉啊,我好好坐在这儿呢,这位池小姐骂我不要脸,她说山匪都被逮了,我为何还不走?” “我正要解释,她又说我仗着几分姿色,妄图想要勾、、引你。” “天地良心,我是有贼心没贼胆,这您是知道的……” ‘扑哧……’跟在陆绥身边的青书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姜月窈:“青书,你先别笑,快救我,我胳膊都要折了.” 青书一步上前,直接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丫鬟。 “一个个狗胆包天,你们是仗着谁的势在这儿欺负人?” 池家那些下人,一看他这架势,不等池小姐吩咐,都慌忙松开了摁着姜月窈的手。 而此刻,那位池小姐终于回过神来。 她脸色变了好几变,终于终于挤出一抹自以为最好看的笑来。 “小女盈盈,见过陆大人。” 陆绥抬眸看向她。 池小姐见他看过来,脸颊不由得变得绯红,心跳如小鹿乱撞。 她大着胆子对上他的视线,满眼羞意。 “家父乃池州知府池平,他说大人您昨日为山匪劳累一夜,这驿站又无好饭菜,便让小女送了些吃的来给您尝尝。” 她说着示意一旁拎着食盒的小丫鬟上前。 小丫鬟上前,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正要你打开,陆绥出了声。 “多谢池小姐好意,本官没那么娇惯,这饭菜你拿回去,顺便帮我带话池大人。” 他嗓音低沉,不疾不徐,让人不敢有异。 池小姐忙点头:“您说。” “他有钻研本官吃喝的时间,不如将心思多用些在池州老百姓身上。”他看着对方,语气清淡,不见情绪,“池小姐可听懂本官所说的话?” 上一瞬还因为他长得俊美羞红了双颊的池小姐,这会儿已经白了脸。 她有些站不稳,慌慌张张地行了礼。 “小女……小女谨记,这就回去告知父亲。” 她说完,匆匆忙忙地领着人走了。 她们一走,驿站又变得开阔起来。 姜月窈揉着被扭疼的胳膊,一脸倒霉。 “还官家小姐呢,一上来就欺负人。”她走到陆绥对面,本想一屁股坐下来,但想到两人之间地位差别,她忙抬眼看他。 陆绥看她一眼,没好气。 “要坐就坐,看我做什么?” “您是陆大人,您不发话,我哪儿敢坐?”她坐下来,殷勤地拿起茶壶,给他倒了盏茶。 她将茶盏毕恭毕敬地放在他面前。 陆绥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喝了口茶。 放下茶盏,开了口。 “姜月窈,你现在是愈发大胆,也敢顶撞知府家小姐。” 姜月窈一怔:“你刚才都听见了?” 陆绥冷哼一声:“尖牙利齿。” “哎呀我就当你夸我了。”姜月窈嬉皮笑脸,“这要是放在平时,给我十个胆,我也是不敢的,但现在不是有您在么?我知道您会给我撑腰的。” “你哪来的自信?”陆绥不由冷笑。 “不是自信,而是窈窈深知大人您是个好官,一向喜欢扶弱惩凶,我没犯错,她却仗势欺人,您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大人,你一再帮我,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愈发觉得,你就是我的神,日后我不供菩萨,改供你了。” “是吗?”大概是被夸得很受用,陆绥轻勾薄唇,似笑非笑地睨着她,“那你打算拿什么进供?” “啊?还要进供?” “不然呢?求神办事,却不愿割肉,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姜月窈一把捂住自己的钱袋子:“我没钱。” “呵……”陆绥真的被气笑了。 见他扭过脸不搭理她,姜月窈担心真把他惹生气了。 忙道:“那你上次不是说让我替你打理饭馆么?我可以不要月钱,免费替你挣银子。” “我说过这话?”陆绥轻挑眉梢,“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不是大人你怎么能不认账呢?”姜月窈急了,“在苏城,在客栈,你说兰姐姐做饭好吃,十分合你胃口,让我们随你去京城,帮你打理饭馆……” “忘了!”陆绥起身,抬脚往外去。 姜月窈忙跟上去。 “大人-----陆大人----我知道你生气了,气我之前不知好歹,可我当时真的没别的办法,现在你又救我一命,这份大恩大德,我唯有跟在你身边鞍前马后才能报答。” “本官不需要。” “不,你需要!”姜月窈颠颠地跟在他身旁,“如果不能报恩,我此生良心难安,大人,你就让我追随你左右吧,当牛做马也好,做婢做妾也好,只要能日日见到你,我将此生无憾了。” 陆绥停了下来。 他微微偏头,看着跟在他身旁的姜月窈 这次是真的被气乐了。 “本大人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脸皮这么厚的姑娘。”他抬手敲在她脑门上,语气不善,“借口如此冠冕堂皇,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姜姑娘一片赤诚之心?” 姜月窈忙陪着笑,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小女的一片赤诚之心此生只愿献给您一人!” “……” 活了二十四年的陆大人,竟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给调戏了。 他拔腿就走。 姜月窈不怕死地在后面喊了一句。 “大人,你脸红什么?可是热了,你等等我,我来帮你打扇……” 第19章 你不懂人间疾苦 陆绥安排了人给姜月窈她们赶车,一开始,姜月窈还老实地待在自己马车上,走了两天,她就坐不住了。 比起陆大人的豪华版马车,她简陋的马车简直没眼看。 再加上里面装满了行李,又坐了三个人,连腿都伸不直,坐了两天,不止姜月窈浑身难受,素兰和崔湘湘也时不时捶腿揉腰,浑身就像是散了架。 到了第三日晚上,一行人在一处小镇落脚,准备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吃饭的时候,姜月窈和陆绥一桌。 她今晚显得格外殷勤。 一会儿替他盛汤,一会儿给他夹菜,还亲手剥了虾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见他吃完了米饭,立马将碗接过去,又给他添了一碗。 陆绥看她一眼。 嗓音清淡。 “我有手,无需你伺候。” “有个人伺候着,不更用得香一些么?”姜月窈细心地将清蒸鱼丸里的葱姜都挑到一旁,然后给他舀了两颗鱼丸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见他吃下去,她笑得一脸谄媚。 “大人,你一个人坐那么大的马车会不会很寂寞?” 陆绥头也不抬:“不会。” “哎呀你不要不好意思,你要是觉得寂寞,我可以陪你……” “不用!” “用的用的。”姜月窈实在佩服自己死缠烂打的本事,“我会讲各种笑话,还会讲故事,什么王寡妇和隔壁杀猪匠,书生和小狐狸,还有金莲和大郎……” 陆绥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 他抬眸看着姜月窈,修长的手指轻点了点放在一旁的茶盏。 姜月窈心领神会,立马给他倒了杯热茶来。 陆绥接过,漱了口,又喝了半盏茶,这才看着她缓缓出声。 “说吧,究竟为何非要坐我的马车?” 姜月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那马车实在太小,里面又放了不少东西,三个人坐着实在是太挤了。” 陆绥不为所动。 “再置办一辆马车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我就喜欢和大人挨在一起。”姜月窈又开始没脸没皮,她一边说着一边冲对方袅袅地送了一记秋波,“好不好嘛大人-----” 声音娇得要命。 陆绥听不下去,起身抬脚就走。 姜月窈颠颠地跟上去:“你真的不愿意吗?” “我发誓,绝对不会打扰你。” “大人大人……” 陆绥突然停下来。 他转身看她,面无表情。 “姜月窈,你不要得寸进尺。” 姜月窈一秒变乖。 “哦好的,大人慢走,小的接着去吃饭。” 她转身回到饭桌,再没多看他一眼。 陆绥忍不住冷笑一声,抬脚上了楼。 想要坐豪车的计划失败,姜月窈立马将这事抛之脑后,不再去想。 谁料,次日一早,门口竟多了一辆新马车。 青书笑眯眯对姜月窈道:“主子爷特意为姑娘准备的,姑娘上去看看?” 姜月窈双眸一亮。 她还以为陆绥昨日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竟来真的。 这下是真开心了。 拎着裙子她就上了马车。 马车比之她的那辆来说宽敞许多,而且里面被布置得极其舒服,软垫靠枕茶炉小几,她想要的都有了。 姜月窈坐在软垫上,软软和和,真的好舒服。 她开心地掀开帘子,正要和青书说话,却见陆绥从客栈走出来。 “大人,”她朝他叫了一声,连忙下了马车,开心地朝他小跑过去,“谢谢你为我准备的马车,我好喜欢。” 陆绥眉目不动。 薄唇轻启。 “这辆马车花了我二百两,银子你一会儿给青书。”他说完抬脚朝自己马车走去。 姜月窈傻眼了。 她忙追上去:“二百两,你抢银子呢。” “再说了,这马车不是你主动给我买的么?” “主动?若非你非要坐我马车,我为何非要多此一举?” “……那也不能要二百两吧?”姜月窈有些肉疼,“咱俩这关系,你给我打个折,五十两如何?” 陆绥站在车辕上,负手而立,居高临下。 “你若是不想坐,我现在就让人退了去。” “……一百两!”姜月窈不死心。 “青书。”陆绥吩咐他,“去退了……” “哎呀哎呀开个玩笑,大人你怎么还当真了?”姜月窈忙陪着笑,“二百两就二百两,可我现在没银子,等我日后挣了银子再还你。” “姜老板穷到这个地步?” “嗯~”姜月窈苦唧唧地憋着嘴角,“被人追杀,背井离乡,孤苦伶仃……” “可我怎么听说,吉祥客栈被你卖了五千两白银?” “……” 这个柳云烟死八婆,肯定是她说出去的。 但她依旧捂紧口袋。 “这些银子我留着有用的。”姜月窈看着陆绥,“大人你想呀,我去了京城,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听说京城房租贵得离谱,也不知道这些银子够不够用。” 陆绥冷笑:“你考虑得倒挺齐全。” “我现在带着兰姐姐和湘姨,凡事总要考虑得周到一些。”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大人,你出身贵胄,根本不懂我们穷人的心酸和艰难。”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轻轻摇摇头。 “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就朝自己马车走去,似乎连步子都走得十分艰难。 陆绥看着她恹恹的背影,明知道她在演戏,却依旧没忍住。 “给你打个半折,一百两。” 姜月窈脚步一顿,猛地转身,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 她眉眼弯弯,嘴角扬起好高。 一副奸计得逞的小狐狸样儿。 “成交。” “多谢大人。” “大人你太好了,我要为您死心塌地一辈子。” 陆绥:“不准乱用成语。” “是,遵命。” 见他进了马车,姜月窈开心得摇头晃脑。 惹得一旁青书直好笑。 “果然无奸不商,姜老板厉害,连太傅大人的价儿您都敢砍。” “青书,你不懂人间疾苦……” 青书扭头就跑,唯恐慢了,兜里的银子就要飞到她手里去了。 …… 新马车十分宽敞。 姜月窈让素兰和崔湘湘都坐了进来,另外那辆马车就用来拉行李。 又行了五日,眼瞅着就要到京城,却发生了意外。 这一日,队伍路过雍州一个叫泗水的地方,此处距离京城还有二百多公里,因陆绥接到陛下旨意,让他速速回京。 因此,一行人白天黑夜一路未停赶往京城。 经过泗水是在深夜。 姜月窈正躺在湘姨的膝头上睡得正香,突然一阵马儿嘶鸣,紧接着马车骤停,她身子一歪,直接从小榻上滚下去。 ‘咚’地一声,头撞到了车壁。 同一时间,小喜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姑娘莫要出来,有刺客。” 姜月窈脑子被撞蒙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外面传来刀剑激烈碰撞的动静,她这才猛然睁大了双眼...... 刺客? 杀谁? 莫不又是裴钰那狗东西派来要她命的? 第20章 心飞走了 素兰脸色惨白,她一把将姜月窈抱在怀里。 “窈窈,这……莫不是要来杀咱俩的?” 姜月窈恨得牙痒痒。 但嘴上安慰着素兰。 “别怕,有陆大人在呢,他身边高手众多,定能护住咱们。”姜月窈从素兰怀里出来,她从一旁掏了把匕首出来,紧紧地握着蹲在车门边。 只要有人敢进来,她就一刀扎过去。 能扎一刀是一刀,死了也值了。 她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一脸视死如归。 但过了没多久,外面的动静小了很多,他听见青玄冷喝的声音。 “老实点!” 姜月窈隔着门板朝外问了一声:“完事了吗?” 没人应。 她又问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她好像又听见了青书的声音,这下确定外面是安全了,她忙推开车门,将头悄悄地探了出去。 荒郊野外,借着头顶郎朗月色。 她一眼就看到了陆绥。 对方一身竹青色锦袍,站在一片尸首鲜血中间,身高挺拔,一身肃杀凌厉之气。 青玄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摁着一个黑衣杀手。 对方已经被掰掉了下颌,满身血腥,却瞪着两眼恨恨地看着陆绥。 “狗贼,要杀要剐你只管来,今日没杀死你,老子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姜月窈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几分。 咦---- 原来这些人不是来杀她的。 但立马又意识到自己这样挺不地道的,立马在心里将自己唾弃一番。 人家陆大人那么好,爱民如子又乐于助人,虽然位居权臣,但有一颗好心肠…… 念头刚起,还没完呢。 姜月窈突然看到‘好心肠’的陆大人,轻轻抬手,一把掐住了那人的脖颈,好似都没用力,他轻描淡写地轻轻一捏…… 只听见‘咔吧’一声,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脖子被折断。 头耷拉下去,像极了她曾经看过的橡皮断头娃娃…… “……”姜月窈一把捂住眼睛,连滚带爬地躲进马车内。 见她如此慌张,素兰一把将她抱住。 “怎么了?” 姜月窈是打死也不敢说的。 她只顾着摇头,小脸白得有些吓人。 崔湘湘轻轻挑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只见满地鲜血和尸首。 她也吓得不轻,忙放下帘子,轻声道:“定是被外面的死人吓着了。” “你胆子小,就不要看……” 姜月窈什么都没说,将脸埋在素兰怀里,许久都不曾缓过来。 直到青书的声音从外面出来。 “姜老板,您没事吧?刚才出了些小意外,现在已经处理好了,主子吩咐继续出发。” 姜月窈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放得平静。 “我没事。”她说完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陆大人没事吧?” “主子爷一切都好,既如此,咱们就出发了。” “好。” 马车重新上路,一如之前平稳迅速。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而姜月窈的脑子里,陆绥单手掐断黑衣杀手脖子那一幕久久挥之不去。 她之所以敢在陆绥面前肆无忌惮,多少是觉得他是个好人。 但现在…… 他依旧是个好人。 别人都杀到他跟前了,他若是不还手,那就是软弱无能可欺。 即便是她自己,若是有人要杀她,她也会拿匕首使劲扎他一下子。 但道理都懂,却还是会害怕。 她害怕有一日,她不小心惹了他,他的那只手也会落在她脖子上…….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赶路,偶尔落脚吃个饭,姜月窈也不再往陆绥跟前凑了。 碰见对方,她也是恭恭敬敬,再也不敢乱说话。 如此反常,陆绥很快就注意到了。 这天儿一早,众人到达临安城。 临安距离京城只有七八十公里,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府城。 马车走快点,一天能到。 陆绥想在今晚入夜之前到达京城。 所以即便已经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陆绥依旧吩咐下去。 “在原地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吃点东西,接着赶路。” “是。” 青书去传话。 传到姜月窈这儿,他多说了一句。 “主子爷吩咐在这儿休息上半个时辰,姑娘若是坐累了,可以下来走走。” 姜月窈的确坐累了。 从苏城到了这儿,已经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 她从一开始的新鲜,到了这儿,整个人都麻木了。 即便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坐垫,她也坐得浑身骨头疼,一听到可以休息半个时辰,她立马拎着裙子跳下马车。 跳下马车的时候,双脚酸软酥麻。 她扶着车辕,一边踢着腿一边东张西望。 望着望着,就撞上一个人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又觉得这样太过明显,于是硬着头皮,抬起小手,冲他挥了挥。 “早上好啊陆大人。” 陆绥没说话,却抬脚朝她走过来。 见他走来,姜月窈立马乖乖站好,看着他的眸子透着些许紧张。 他过来干嘛? 有话就说话,站在那边她也能听得清…… 陆绥几步停在她面前。 两人身高相差悬殊。 姜月窈是典型江南女子身形,身材娇小,个头只堪堪才到陆绥肩膀的地方。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 之前还好,姜月窈不怕他,自然感觉不到压迫感。 但这会儿,她手心冷汗都出来了。 她仰着脸,笑得脸颊都有些僵硬。 “大人有事吗?” 陆绥将她一切细微反应都看了去。 不由得冷哼一声。 “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要对本大人死心塌地。”他冷冷盯着她,“这才过了几日,你的心就飞了?” “……” “本大人不过是随手杀了一个人,你就怕成这样,若我让你替我去杀个人,你岂不是要吓个半死?” “杀……杀谁?”姜月窈小脸都白了,“大人,你莫要开玩笑,我不会杀人……” “这也不会那也不行,你追随本大人左右是来吃干饭的?” “……” 见他板着脸生气了。 姜月窈哪还顾得上害怕? 立马软着嗓子开始求饶。 “大人,我错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胆儿太小,头次见你杀人,心里有些怕怕的。” “你怕什么?怕本大人杀你?” “哎呀怎么会呢?”姜月窈忙凑过去,仰着小脸开始胡乱拍马屁,“您可是咱大业朝最好的太傅大人,心里装的都是我们这些纯良的小老百姓。” “您心胸宽阔,睿智大度,重情重义又温柔善良,您就是那九天之上的神祗,下凡来解救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苍生……” “姜月窈!” “啊?”她微微偏头,一脸殷切地看着他。 陆绥笑了。 “你挺有眼光。”他抬手,修长手指轻点着她白皙的眉心,唇角勾着,嗓音愉悦,“整个大业,你是第一个夸我温柔善良的人。” “如此有眼光,该赏!” “……” 完蛋,这马屁又拍脱了。 第21章 陆大人是周扒皮 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化解了她对他的恐惧。 当天晚上,宵禁前一刻,马车入城。 姜月窈还来不及看一眼传说中繁华锦绣的京城,马车已经停在某个巷子口。 青书上前来,笑着开口。 “姑娘,主子爷先行一步去了皇宫复命,他临走前吩咐小的将您三位送来这儿,先暂且安顿下来。” 姜月窈下了马车。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巷子:“这儿是?” “主子爷名下的一处私宅,他偶尔下值完,会过来这儿住上一宿。” 姜月窈一听,小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她拉着青书往一旁走了走,躲开众人,然后左右看了看,跟做贼似的。 见她这般,青书不由得疑惑。 “怎么了姑娘?” “青书。”姜月窈压低了声音,凑近他,“你实话实说,你家主子爷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青书愣了一愣,“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那不然,他为何要将我安置在他的私宅?”姜月窈一副‘我懂我很懂’的表情,“他不就是喜欢上我,想让我当他外室么?” 青书被她逗得直乐。 “您多虑了,主子爷就怕姑娘多想,特意交待了小的一声,说这宅子不给您白住,一个月五百两银子。 “他还说……希望您自觉些,到了月底就赶紧将银子交上,房租不拖不欠。” “……” 姜姑娘原本羞涩绯红的小脸更红了。 这下子是气的。 “五百两?他怎么不去抢呢。”姜月窈炸毛了。 “姑娘您先莫气,这事小的也做不了主,要不等下次您见了爷,您再让他打个折?” 姜月窈本想‘不住算了。’ 但回头看着马车里看过来的兰姐姐和湘姨,看着二人疲惫至极的脸色,现在扭头去住客栈也不现实……她咬咬牙,点了头。 但心里一万个不情愿。 房租一个月五百两----姓陆的简直就个周扒皮。 只是这种不情不愿在进了宅子之后,一下子全部烟消云散。 见她脸色缓和不少,跟在她身边的青书这才出了声。 “虽说只是一处私宅,但这宅子却是主子爷亲手买下,找了能人巧匠画了图纸装修而成。” “主子爷小时候跟着外祖母在瑶州住过好几年,他对江南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因此这宅子都是按照江南庭院所建,和您在苏城该是差不多的。” “您看,这院子里的溪流、亭子、楼台、连廊还有那水榭小桥是不是独具江南韵味?是不是和您在的苏城差不多?” “您住在这儿,不仅住的舒服,还能慰藉您思乡之情。” “再说了,您在京城,五百两可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宅子,主子爷说到底也是关照姑娘您的。” 姜月窈想,值肯定是值的。 别说五百两,五千两也是值的。 可她穷啊,手头那点子银子,还不够一年房租。 “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贵……” “银子没了还能挣呢,这么好的院子,姑娘您上哪儿找去呢?” 姜月窈一脸不情不愿,被青书这一通下来,已经心甘情愿,并且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行李不多,宅子里物什一应齐全。 青书又领来两人。 “这是李叔李婶,平日里负责看管打扫这宅子,姑娘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就是,无需客气。” 李叔李婶上前一步行礼。 “给姑娘请安。” 姜月窈有些受宠若惊。 她忙将李婶李叔扶起来:“我不是什么主子,二位不用向我行礼。” 两人站起来退到一旁。 青书出了声。 “主子爷还交待了,来了这儿,崔姨娘需改名换姓,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好我知道了。” “那姑娘早些歇息,小的就先走了,明日带你去饭馆看看。” 青书离开后,长途跋涉的三人也洗洗就睡了。 大概是终于到了京城,又大概这一处宅子是陆绥的,安全妥当,姜月窈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一夜无梦,次日醒来,窗外已是大亮。 看着头顶樱色帐幔,极其温柔的颜色,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她身在何处。 陆绥的私宅,她花了五百两银子租来的。 想想都觉得肉疼。 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配住这么好的宅子。 于是心里盘算着,先暂时住在这儿,等她找到合适的就搬出去。 掀开帐幔下床,刚穿好衣服,崔湘湘敲门进来。 见她起了床:“素兰午饭快做好了,我想着你也快起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热水壶送进洗漱间。 姜月窈跟进去:“湘姨,你想好改什么名了吗?” “想好了。”崔湘湘将洗脸水给她兑好,又给她牙刷子上抹上牙粉,“我本想随母姓,但又觉得不甚保险,家族没倒之前,有个奶娘待我极好,她姓俞,咱们是春日到的京城,春字又象征着新生,我便改名俞春。” “你觉得如何?” 姜月窈点头。 “好听极了,那我以后就叫你春姨。”姜月窈想了想,“那在外你就是我姨母,素兰是我姐姐,母亲早逝,咱们三人相依为命。” “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出身,我自然是愿意的。” “嫌弃什么?我也不过是个孤儿,若非母亲怜我将我捡回来养在身边,我恐怕早就被野狗给吃了。” 俞春摸着她的脑袋。 一脸怜惜。 “都过去了,咱们定会否极泰来。” 午饭是素兰和李婶一起做的。 简单的饭菜,却十分美味。 吃过午饭,青书就来了。 姜月窈带着素兰,和他一起出了门。 马车一出宝林巷,没走多远,便是京城最繁华的锦绣坊。 此处商业林立,各种酒楼、卖珠宝首饰的铺子、戏园、茶楼……应有尽有,繁华堆砌,满目锦绣华丽。 姜月窈忍不住惊叹出声。 “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京城来,真真是人间富贵窝。”她扭头问青书,“大人的饭馆就在这儿吗?” “是的,就在前面不远……” 说着话的工夫,马车就停了下来。 姜月窈跳下马车。 她看着面前上下三层高的酒楼,嘴巴不由得张大,半天合不拢。 “青书,你家主子不是说是饭馆吗?” 这明明就是酒楼呀。 青书笑着道:“在主子眼里,饭馆酒楼没多大区别。” “啧啧啧,他是真能装呀……” 话音还没落呢,一道慢条斯理的男声自她身后淡淡传来。 “姜月窈。” “你在说谁呢?” 第22章 我不是白眼狼 说好话时,根本听不着。 但每次说点不好的话,一准能被当事人逮着。 姜月窈头皮一麻,她慢腾腾转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陆绥。 大概是刚从宫里出来,一身暗紫色官袍,黑色镶金玉带束腰,没戴官帽,玉冠束发,身上无其他配饰,简单整洁,长身而立,浑身气息清冷内敛,沉稳中透着让人心悸的冷肃凌厉之气。 姜月窈对上他看过来的眸子,吓得心肝一颤。 她眨了眨眼,僵硬地抬起手朝对方招了两下。 “好巧呀陆大人。” 陆绥抬脚大步而来,不过几步便停在她面前。 居高临下,冷笑一声。 “不巧,本大人专门来找你的。” “……”姜月窈不敢说话。 “姜月窈,本大人反悔了。” “啊?反……反什么悔?”姜月窈心头一跳,直觉肯定没好事。 “本大人本是怜你初到京城,连个落脚处没有,便将自己的私宅便宜租给你,既然你觉得本大人装,那索性不装了,宅子一月租金两千两,不接受任何还价!” “你觉得如何?” 姜月窈一听,急了。 “大人,陆大人,我错了我错了……”见他抬脚往酒楼里去,姜月窈立马颠颠跟上,“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了好不好?” “哎呀你说我这张嘴,”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她太欠了,该打该打。” 说着又给了自己一下。 此时酒楼大堂没人。 陆绥落座其中,抬眸冷冷地看着她。 姜月窈见他一脸疲惫,很有眼力劲儿上前,殷勤地给他捶着肩膀。 “您是知道我难处的,全身上下就那点银子,五百两的租金我也是承受不起,您若是再往上添,我哪能住得起?” 陆绥不为所动。 “住不起就搬出去,本大人不喜白眼狼。” 他嗓音冰冷。 这话听着有些重了。 姜月窈手上动作一顿。 她讪讪垂下手去。 她抬脚走到他跟前,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就多谢陆大人这些时日的照顾,之前两次救命之恩月窈铭记在心,日后你若是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义不容辞。” 她说完,抬脚就往外去。 青书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又看向已经朝外去的姜月窈,犹豫了一下,抬脚追上去。 他拦住了姜月窈的去路。 “姑娘你怎么说走就走了?这酒楼日后还得靠你来打理……” 姜月窈转身,一脸幽怨地看着坐在几步之外的陆绥。 他一身冷意,又高高在上。 不由得红了眼眶。 “我何德何能能入得了陆大人的眼?我是个白眼狼,不懂感恩又没良心……”她说着竟没出息的哭了起来,“我不是白眼狼呜呜呜你才是白眼狼……” 青书一看,连忙示意身边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出去了。 宽阔的大堂内,只剩下姜月窈和陆绥。 她哭得越来越凶。 “我最痛恨白眼狼,像裴钰那狗东西,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白眼狼,姜家养了他那么多年,供他读书吃喝,他却要杀我。” “我恨死他了,恨不能剥了他的皮……” 她哭个不停。 陆绥因一宿未睡原本就发胀的额角,这会儿已经疼了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无奈出声。 “你哭偏了!” “我没哭偏,我就是想说,”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双眸通红,小脸特认真,“我不是白眼狼,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也绝不会做背弃忘义之事。” 陆绥轻叹一声。 抬眸看她。对上她泪盈满眶的通红双眸。 语气缓了几分。 “抱歉,刚才是我语气重了些,但姜月窈,这里是京城,一块石头砸下来就能砸中几个权贵的地界,我希望你能把你那嘴欠的毛病改改。” 见他语气不那么生硬。 态度已经缓和不少。 她忙点头。 “我改,我一定会改。”她抬脚朝他靠近几步,声音也软了下来,“大人,您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嗯。” “那租金……” 陆绥忍不住冷笑出声:“哭了半天,就为了这个?” “……”姜月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脸上还挂着泪,又咧着嘴在笑。 丑的要命。 陆绥微微偏头看着别处。 “看在你认错态度诚恳的份上,本大人再给你打个对折,二百五十两。” 姜月窈大喜过望。 “多谢大人……只是这二百五十两是不是有些难听?要不,二百四十九两?” “就二百五,你若是不同意,那就五百……” “同意同意同意。”姜月窈一连叠说了三个同意,“二百五就二百五,您若是高兴,叫我一声二百五也没问题。” 陆绥嫌弃地看她一眼。 “行了,将他们都叫进来,我有事吩咐。” “好咧。” 见她欢快地跑出去。 发髻上的飘带飞扬起舞…… 陆绥轻轻呼了一口气。 昨日连夜进宫,在御书房待到半夜,本想出宫,又被太子叫去了他那里。 他不过才离京两月,他便给他弄出一堆烂摊子。 陆绥烦不胜烦。 因此在听见姜月窈说他‘装’的时候,他原本压抑的怒火没忍住。 若是平时,这点小事,他不会计较。 她年纪小,小嘴整日叭叭欠欠的,他也并非今日才知道。 往日能接受的,今日却因为旁的烦心事,让她做了那池中之鱼。 人都进来了,恭敬地站在陆绥面前。 陆绥指着其中一位老者看向姜月窈。 “这是罗掌柜,酒楼之前一直都是他在打理,罗老年纪大了,不日将回乡静养,这些日子你就跟着他学,尽快上手,不懂的要问,酒楼比客栈要复杂得多。” 姜月窈上前一步,对着罗掌柜轻轻一礼。 “月窈见过罗掌柜,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希望您多教教我。” 罗掌柜忙还她一礼。 “您言重了,小的定竭尽所能。” 能被主子爷亲自带来这儿的人,自然是不同一般。 罗掌柜不敢怠慢,语气之间都透着恭敬。 陆绥站起身。 他看着姜月窈。 “我公务繁忙,不会经常来这儿,你若有事找我可去太傅府。” 第23章 日日给他添堵 见陆绥掀开帘子就要进去,她忙叫了一声:“大人。” 陆绥微微弓身,扭头看她。 姜月窈靠近他,压低了声音。 “裴钰不会再杀我的对吗?” 陆绥没说话。 姜月窈又道:“虽然我恨极了他,但日子总要往前过,我如今随你来了京城,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我知道他现如今是陆府三公子,也是你嫡亲的侄儿。” “你若见到他,麻烦帮我带句话。” “我和他之间的一纸婚书早已被我烧成灰烬。” “我不挡他的富贵人生路,他也别找我麻烦,各自陌路,再见不识。” 陆绥问她:“刚才不是还想剥了他的皮?” “那不过是气话。” “他就是条喂不熟的狗。” “狗咬了我一口,我还能咬回去不成?” 闻言,陆绥脸色一黑。 姜月窈对上他不悦的眼神,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忙纠正。 “我说他是狗,没说你……” 陆绥弯腰进了马车。 不想听她再说半句。 马车动了,姜月窈不死心地添了一句。 “陆大人是仙神下凡,俊美无双,哪是裴钰那条狗能比的?” 陆绥靠在软枕上,抬手揉着眉心。 他约莫是疯了,才将她带在身边,日日给他添堵。 …… 姜月窈回了酒楼。 罗掌柜先介绍了酒楼人员跟她认识,随后又带着她将整个酒楼转了一圈。 从三楼下来,又进了后院。 后院曲水回廊,花树亭台,半开放的包厢坐落其中,碧色轻纱,每一处都美不胜收,宛若仙境。 姜月窈难以置信。 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华丽别出心裁的酒楼。 “这后院并非谁都能进,只开放给那些贵人,至于哪些人,我这儿有一本名册,一会儿拿给你看。” 姜月窈了然地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她都跟在罗掌柜身边学习。 虽然她年岁小,但自家就是开客栈的。 而她又自母亲去世后,接手吉祥客栈,这么几年,这南来北往的,苏城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也是一级府城,每天打交道的人那么多,性子早就磨出来了。 仅仅只是一个下午,她已经得心应手。 当罗掌柜的去忙其他的,她已经能熟练地接待客人。 就连罗掌柜都忍不住夸她。 “姑娘真是经商的好材料,这酒楼日后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姜月窈一脸谦虚。 “是您教得好。” 她在这儿忙得风生水起,而此刻英国公府----- 陆绥离京这事谁也不知,是皇上暗中下旨吩咐他办的差。 这期间他一直在太傅府养病,想要探病之人皆被挡在门外,包括英国公府众人。 直到今日一早才收到消息,陆绥病愈,今晚要回老宅陪国公爷和老夫人用饭。 此消息一出来,各院都准备了起来。 陆三叔一回府,其他两房的人也会齐聚宁安堂,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二房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一早,陆衡青来给二房夫人王氏请安。 王氏见他来了,忙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来。 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王氏恨不能将最好的都给他,好弥补这些年对他的亏欠。 好在儿子争气,这些年虽流落在外,却自力更生成了才,考了状元郎,已经入了翰林院。 是陆家目前,除了他三叔陆绥之外,最争气的儿郎了。 王氏高兴之余,也是十分骄傲的。 大房两个儿子,倒是都养在身边,但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老大资质平平,没考功名,靠着国公府的祖荫,在清水衙门弄了个六品小吏,娶了德阳侯的嫡女为妻,整日过得无欲无求,毫无上进之心。 老二倒挺有志向,喜欢舞枪弄棍,三年前,自己一个人偷摸声地就跑去漠北军营,据说进了护国大将军的军营。 至于混成什么样儿,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这么一对比,她的儿子优秀得让人羡慕。 每日到点来请安,陪她说说贴心的话,然后出门上值。 下值也不往别处去,只留在自己院子里读书习字,不像其他府上公子,日日不见人,不是酒楼就是戏楼,要么就是那些腤臜之地。 王氏对自己这个儿子满意极了。 她拉着他的手。 “刚得了消息,说你三叔晚上要过来这边,晚上一起吃饭。” 陆衡青有些意外。 自他回到英国公府那一刻起,‘三叔’这个人就一直存在。 英国公府,从上到下,无论是谁,只要提起‘三爷’,都赞不绝口满是崇拜之意。 他知道他的这个三叔十六岁便高中状元,从翰林院一路步步高升直至内阁,坐上太傅这个位置只用了短短八年时间。 可想而知,其才能和手段可见一斑。 也有很多人拿他和三叔相比。 说他有其三分风姿,日后也将是大业朝栋梁之材。 每每听到这话,陆衡青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三分风姿? 虽然他二十才高中状元,但若小时候没走丢,不被卖去苏城,又在外颠沛流离那些年,他说不定比三叔更有出息。 他的文采连皇上都夸过的‘斐然精绝’,他如何甘心整日屈之他下? 心里虽不悦,但脸上却毫无异样。 陆衡青笑着出声。 “儿子回来这么久,三叔一直称病不曾露面,上次儿子去太傅府,也被人拒之门外,三叔或许还不知他多了个侄儿?” “你三叔性子古怪,喜欢清净,不然也不会从国公府搬出去另居。”王氏嘱咐他,“我给你新做了一身衣袍,今日回来便换上,到时候在你三叔面前留个好印象。” “好,儿子谨记。” 又坐了一会儿,,陆衡青就走了。 一出门上了马车,他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 陆家到了他这一代,除了他之外,个个资质平平。 若非他这个三叔还在上面压着,这英国公府的世子之位,非他莫属。 陆衡青野心磅礴,他不止想要世子之位,还想要整个英国公府。 他流落在外,受苦受难这么多年,现如今回归正位,他总要得到些什么才是。 但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上次他买了杀手去苏城,想要除掉姜月窈这个后患。 但谁知,焦心等了一个月,竟让他等来一颗人头。 那人头放在箱子里,血淋淋的,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第24章 不喜欢吗?我觉得挺适合你 他如今身份敏感,不仅是陆府三公子,更是朝廷命官。 若是让人知道他背地里买凶杀人。 而要杀的对象还是他以前的未婚妻子……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那一晚,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首先排除掉姜月窈。 一个弱女子如何能砍掉杀手的脑袋? 即便他不会武功,也能看出那刀口利落整齐,杀他之人武功绝对在这个杀手之上。 那会是谁呢? 陆衡青恐慌之余,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敢自乱阵脚,想着既然对上找上门,必然是有所图。 可他耐心地等了一个月,却毫无动静。 因此,那颗彷徨不安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陆衡青缓缓吐出一口气,告诫自己要镇定,今晚的家宴,他务必要在三叔面前露露面,若是能得了他的喜欢,日后不管在陆家还是在朝堂之上,皆都如鱼得水,从翰林院往上走,必定一路坦荡。 …… 陆绥从宫里出来,已经不早。 等马车停在陆府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下了马车,府上的管家便恭敬地迎上来:“三爷回了,老夫人已经派人来问了好几次,家宴已经备好,就等您了。” 陆绥点头,大步朝宁安堂而去。 宁安堂位于陆府东侧,从大门往里,一路往东,穿过回廊,走过几座园子,到达宁安堂。 穿过院子,守在厅堂门口的丫鬟远远见他来了,忙朝屋子里递了话。 “三爷回了。” 原本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陆衡青坐在其中,他身旁坐着大房的大公子陆衡阳,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外面说‘三爷回了’。 陆衡青立马紧张起来。 他第一次见陆绥,紧张是自然的。 但他发现,一屋子人,除了坐在首位的祖父祖母之外,其余各位,都各自敛了神色,端坐其中,不言不语。 特别是刚才还调皮得跟猴似的几个小孩子,也都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看着眼前一切,陆衡青暗自诧异。 这位陆三叔在陆家的影响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正想着,门帘挑开,一抹高大的身影自门外大步而入。 不等他看清对方长相,屋子里的小辈都站了起来。 他也跟着起身,跟着大家一起朝对方见礼。 “三叔。” 但陆绥没看任何人,他步子不急不缓,从人群中走过,来到上首,对着国公爷和老夫人行礼。 “父亲母亲安好。” 嗓音低沉,却是在外少有的温和。 国公爷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儿子,一脸骄傲。 他正想说几句话,一旁老夫人林氏已经起身,拉了陆绥的手,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身体可是好利索了?到底是得了何种病?怎地休养了那么久?” 陆绥面不改色。 “旧伤复发,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完全好利索了,母亲勿需担心。” “没事就好,日后可要好好顾着身体,别那么拼命。” “儿子谨记。” 见他身体无恙,林氏这才放下心来。 又和他说了几句话,这才松了他的手。 陆绥转身,和大房二房哥嫂简单打过招呼,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一众小辈还站着。 他不发话,无人敢落座。 陆衡青站在其中,在陆绥跟大房二房寒暄之际,他偷偷看了一眼。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不愧是陆家人,即便流落在外多年,在其身上也有陆太傅几分风姿。 陆衡青一向心高气傲。 刚及冠便状元及第,他眼里是看不起任何人的。 所以当有人说他身上有陆太傅的影子,他原本心里极其不舒服。 他是陆家嫡出三公子,并非谁的影子! 但此刻,他看着站在人群中的陆绥,心底涌出一丝自惭形秽。 旁人说他随了三叔几分风姿已是对他的抬举。 眼前的陆三叔,因刚从宫里出来,身上官袍还未来得及去换,暗紫色官袍,象征着他高高在上的太傅身份;他身姿修长挺拔,站在厅堂之中,鹤身而立,面庞冷峻,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这才是真正站在大业朝顶端的权臣贵族。 陆衡青以为,三叔和父亲打完招呼,肯定要注意到他。 丢失多年的陆三公子终于回来了。 此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他不信陆绥不知道。 可谁知,对方转身落了座,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只对着他们随意抬了抬手。 “都坐吧,今日家宴,无需客气。” 陆衡青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堪。 坐在他对面的二夫人,见儿子垂头不语,似乎有些难过,忙看向陆绥,笑着道:“三叔病了许多日,怕是还不知道咱家出了件大喜事吧。” 她起身走到陆衡青面前,将他拉起来,往陆绥面前带了带。 “这是衡青,当年元宵节走丢,前不久刚被找回,前些日子原想着带他去拜见你,只是你那边一直不见人,故而还不曾见过他。” 她说着轻轻推了陆衡青一下:“青儿,快,见过你三叔。” 陆衡青对着陆绥郑重拜礼。 “衡青见过三叔。” 他躬身下去,这一礼,十分有诚意。 他原以为陆绥很快便叫他起身,可谁知,过了好大一会儿,却不见对方出声。 王氏见陆绥一直盯着自己儿子看,眼神冷淡,没有一丝一毫亲叔见了嫡亲侄儿激动的心情,心里有些疑惑。 正要出声,却听见陆绥终于开了口。 “我病休期间,听闻新科状元郎乃人中龙凤,却没想到竟是我陆家人。”他抬了抬手,“无需多礼,起身吧。” “是。” 陆衡青缓缓松口气。 此时,青书走进来,手里端着红木漆托盘来到他面前。 “世子爷听说三公子归了家,便让小的从库房挑了这一块上好的砚台送给公子,公子看可喜欢?” 陆衡青没想到陆绥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当即有些受宠若惊。 他忙伸手接过,定睛仔细看那砚台,原本带喜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那砚台,别人没见过,但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十九岁生辰时,姜月窈花了十两银子买来送他的。 还说什么,她拿着砚台去寺庙找主持开过光,带着满满的祝福和诚意,让他入京赶考时带上,佛祖必会保佑他高中状元。 砚台他没带。 原因无它,只因离开前几日,砚台从桌上掉下来磕破了一角。 他觉得用一方破了角的砚台太丢人,便将它丢在书桌的抽屉里。 可谁知,此时此刻,这一方原本该遗弃苏城吉祥客栈书桌角落里的砚台,竟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陆衡青猛地抬头,看向陆绥。 对方姿态闲适地坐在圈椅之间,见他看过来,薄唇微勾。 嗓音温和,完全是长辈关心晚辈的口吻。 “不喜欢吗?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第25章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 各房离开之后,陆绥又陪着国公爷和老夫人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保宁堂。 虽然他辟府另住,但英国公府一直留着他的院子。 今晚他依旧要回太傅府。 从保宁堂出来,陆绥带着青书一路往外去。 穿过一道月亮门,刚拐上抄手游廊,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人。 对方见他过来,忙抬脚迎了上来,不等陆绥停不下来,他‘扑通’就跪了下去。 陆绥止了脚步。 一旁青书出了声。 “三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有话快起来说。” 陆衡青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衡青做了错事,请三叔责罚!” 陆绥淡淡凝着他:“你做错了何事?” “我五岁被拐,卖去苏城,最后又沦为乞丐,整日和野狗抢食。” “那一日,大年二十九,我乞讨来一根带肉的骨头,却引来其他乞丐眼红,他们抢了我的食物,还想将我打死……” “是一个姓姜的姑娘救了我……” 说到这儿,陆衡青已经泣不成声。 “她将我带回姜家,供我吃喝读书。” “可我却在高中状元又被陆家找回之后,却忘恩负义……” “这些日子,我一直活在愧疚悔恨之中……” “恨自己鬼迷心窍被京中富贵迷了眼。” “三叔。”陆衡青抬头,哭得双眼通红,他朝膝行几步,“我真知道错了,我愿弥补自己的过错,求三叔原谅。” 他的哭诉,却没引来陆绥的半分同情。 他面不改色。 嗓音异常淡漠。 “你并未伤害到我半分,却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不过是怕我为难你罢了。” 他无视陆衡青惨白的脸色,嗓音一瞬间冷厉下来。 “我不管你以前什么品性,现如今既回了陆家,做了陆家人,你往后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陆家。” “若有一日,让我知道你做了有辱陆家之事,我决不轻饶。” 陆衡青忙低下头。 一脸言听计从。 “是,侄儿谨记。” 陆绥看他一眼,不再说话,抬脚大步离开。 等他领着青书消失在抄手游廊尽头,陆衡青这才缓缓起身。 他收了眼底的泪,转身看着陆绥消失的方向,原本怯弱的脸上,一抹阴沉取而代之。 今日之辱,他会铭记在心。 等有一日,他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到时候,他要让他跪下来,朝他磕头求饶…… …… 回了太傅府。 陆绥先去自己院子换下官袍,接着去了书房。 青风送了茶水进来。 见自家主子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揉着额角,便轻声道:“要不让青乙来一趟,给爷您扎扎针舒缓一下?” “不用。”陆绥放下手来,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他放下茶盏:“万鹤楼那边如何了?” “罗掌柜派了人来说姜姑娘是天生经商的好材料,酒楼的菜单,上百道菜,她过一遍就都记住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陆绥微微颔首。 “你一会儿派个人过去,让她明日带素兰去那边添几道经典苏菜,样式必须精致可口。” “是。” 青书给他添了些茶。 “三公子倒是个聪明的,小的还以为他会躲着藏着死不承认,竟不想他却是主动找了来。” 陆绥冷冷一笑。 “若是不聪明,又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让陆家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青书点头附和:“那您说,他是不是已经真心悔过?” “真心还是假意,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只要我在陆家一日,他便不敢翻出什么浪来。” 青书笑道:“姜姑娘这下总该安心了,她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怕得厉害。” “哼,说她胆小,她倒是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话虽这么说,但陆大人的脸上,表情却是缓和不少。 青书看他一眼,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这还不都是您惯的么。’ …… 姜月窈从万鹤楼回来已经很晚。 素兰和春姨还在等她。 “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包了些小馄饨,去煮来你吃一些?” 姜月窈摇头:“兰姐姐,我不饿。” 她拉着二人的手坐下来。 “酒楼那边太忙,我日后回来得肯定比今日还要晚,特别是春姨,你别等我了,我回来洗洗也就睡了。” 春姨却道:“你不回来,我也睡不着。” “习惯就好了。”姜月窈看着素兰,“刚陆大人那边派了人过来,让我明日带你去酒楼,让你出几道苏菜,样式得精致可口些。” 素兰点头。 “好。” “哎今日好累。”姜月窈伸了个大懒腰,但脸上却带着笑,“可我好喜欢,你俩是没去看,万鹤楼好大好气派,特别是开放给贵人的后院,闹中取静,犹如仙境,美极了。” 三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春姨去烧了热水来。 姜月窈沐浴一番,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她带着素兰就去了万鹤楼。 素兰去了厨房,罗掌柜将万鹤楼的账本都抱了过来。 “不懂的问我。” 姜月窈抱着账本找了个空房间,用了整整三日时间,将所有账本都过了一遍。 她又用了三日,整理出一本新账册。 傍晚时分,她拎着兰姐姐准备好的食盒,跟罗掌柜说了一声,便去了太傅府。 太傅府位于泰昌坊。 泰昌坊是距离皇城最近的一个坊,住在这里的,除了大业朝豪门世家权贵,便是朝廷四品以上官员。 马车一路行驶,半个时辰后,停在太傅府大门口。 下了马车,姜月窈抬头看着眼前恢宏气派的太傅府,不由得在心里咂舌。 听闻这座府邸乃皇上亲赐。 陆大人尚未娶亲,这座太傅府只有他一个主子。 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座府邸,当真是奢侈! 她摇头晃脑,正要抬脚过去,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恰好停在她身旁。 青书跳下马车,和她打招呼。 “姑娘来了,主子爷正念着您呢。” 姜月窈朝马车看了一眼,扬起唇角,声音甜甜的,带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 “真的吗?陆大人念我什么呢?莫不是几日不见,他想我了?” 话音刚落,车帘掀开。 陆绥弯腰从里面走下来。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负手而立,冷然一笑。 “几日不见,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竟敢调戏他来了。 “哎呀大人,不要那么严肃嘛。”姜月窈仰着脸,看着他笑弯了眉眼,“我的意思是,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心里一直念着大人您呢。” 陆绥才不信她的鬼话。 抬脚往府里去。 “念我什么?莫不是惦念着本大人的银子了?” 第26章 打一辈子光棍 在外面,她只觉得太傅府高大又气派;进来之后,才真正见识了何为京城顶流权贵之家? 整座府邸很大,一眼望不到头;门庭开阔,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每一处都彰显北方建筑独有的大气和贵气;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后面去,经过一道蜿蜒水榭,水榭旁是一池碧清湖水。 正是日暮时分,湖水倒映在落日余晖之中,红色的锦鲤在里面嬉戏游玩,一旁种着芙蓉和芍药。 正是花开时机,一眼看去,满目姹紫嫣红,美得让人忍不住惊叹。 “哇……”姜月窈一路惊叹,“好美好漂亮。” “天啊,那边是什么?马扬么?” “这棵树真高,莫不是长了百年?” “哎呀天呀这里竟然还有瀑布……” “陆大人陆大人,你府上怎么还有一座山?” 她问题太多了,话也太密了。 走在前面的陆绥,根本没精力来回应她。 倒是青书,还挺有耐心。 “这府邸是皇上赐给主子爷的,不仅有马扬,还有一座观星楼,若是遇上天好有流星,那才是真正的漂亮壮观呢。” 姜月窈一脸羡慕。 “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太傅大人,这待遇也太好了吧?”她几步追上陆绥,怀里抱着账册,仰脸看他,“大人,若是有流星,我能来府上观看么?” 陆绥瞥她一眼:“十两银子一次。” 姜月窈张大了嘴巴。 “你抢钱呢?!” 她好生气,扭过脸,原本就有些婴儿肥的白嫩小脸气嘟嘟的。 “堂堂太傅大人,生在富贵窝,还整日和我这个穷人计较银钱,你真抠门。” “天下哪有免费的东西?”陆绥双手背在身后,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 姜月窈将手里的食盒往他面前递了递。 “有啊,免费的晚饭。” “免费?”陆绥顺手接过,拎在手里,抬眸看她,“这晚饭的食材哪来的?” “万鹤楼的呀。” “万鹤楼是谁的?” “你的……”姜月窈眨了眨眼,冲他咧开唇角,嬉皮笑脸,“哎呀大人,咱俩谁跟谁?计较那么多干嘛呢。” 陆绥冷笑。 “谁跟你是咱俩?没大没小!” “哦。”姜月窈一秒变乖。 她抱着账本跟在他身后,一路进了陆绥住的松风堂。 院子很大,很规整,里面没有姜月窈喜欢的花花草草,只有几棵看着就很贵的迎客松和一座凉亭。 陆绥往卧房去,姜月窈也要跟着。 却被青书一把拉住。 “主子去沐浴更衣,姑娘您先在饭厅坐会儿,小的去给您泡茶来。” 姜月窈点点头,将手里的食盒和账册都放下来。 她坐在桌子旁,双手托着下巴,好奇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只是饭厅也就那几样东西,再华贵,也没什么看头。 她百无聊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睡得太迟,今日又起得太早,这几日她忙得像小陀螺,一直不停地转呀转…… 这会儿突然闲得无事可做,那瞌睡就像是皂角泡泡,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姜月窈强撑着自己不要睡,她一会儿还有正事没做,但无奈实在太困,眼皮一个劲儿地往下耷拉…… 陆绥忙完过来,一进饭厅,便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姜月窈。 他以为她等急了,走近一看,却发现双眸紧闭,睡得正香。 “呵……” 再次被气乐,他抬手要去敲她,手指到了姑娘的脑门上,又停了下来。 收回手指,他在对面坐了下来。 青书上前来,小声问:“可要叫醒姑娘?” “不必。”陆绥顺手拿过她放在一旁的账册,“你把饭菜拿去厨房温着,我一会儿再吃。” “是。” …… 姜月窈醒来时,外面天色早已黑透。 屋子里亮着烛火,她趴在桌边,一脸痛苦地向对面坐着的男人求救。 “不好了大人,手麻脚麻好难受我要死了。” 陆绥的账册已经翻到最后一页。 闻言都也不抬。 嗓音淡淡。 “死不了。” “……” 姜月窈无语地看他一眼,慢慢地坐直身子,她活动活动手脚,待恢复了些,这才起身慢慢走了几步。 恰好遇上从外面进来的青书。 青书一见她,忍不住笑了。 “姑娘多大了,睡觉竟还流口水。” 姜月窈:“……” 她抬手往嘴角抹去,果然摸到一片湿濡。 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下意识地转身回头去看陆绥,对方也恰好抬眸朝她看过来,对方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她嘴角的位置。 姜月窈一把捂住嘴,又羞又恼。 刚睡醒的姑娘,白嫩泛红的脸颊上压出一道通红的印子。 即便是脸皮再厚,那也是个姑娘。 姑娘都是有羞耻心的。 见陆绥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姜月窈脸更红了。 她轻轻瞪他一眼。 “你别看。” 陆绥勾唇。 “姜月窈,你浑身上下哪有半分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这话不中听。 十分不中听。 姜月窈胡乱在嘴角抹了一把。 她几步走到陆绥面前,双手叉腰,挺了挺胸。 “陆大人,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本姑娘该有的样子都有,不比别人差。” 四月天暖。 今日的姜月窈穿了一身齐胸衫裙,上衣是浅杏色春衫,下面是一条水绿色长裙,腰带配了亮眼的橙色,挽着双环髻,发髻间斜插着一支珍珠流苏。 她出身江南,长在江南,天生一身好皮肉,肤如凝脂,本就穿什么都看的年纪,再加上打小胃口就好,吃什么长什么。 虽然才十六,但已经出脱得窈窕多姿。 陆绥移开视线,面无表情。 “丑,没什么看头。” 他又吩咐青书:“饿了,上饭。” 青书转身去了厨房。 姜月窈气呼呼地在对面坐下来。 有些不甘。 “你总说我丑,可我这几日也见了不少京中姑娘,我还没见过比我长得好看的呢,陆大人眼光真高。” 陆绥看她。 “本大人眼光就是高,你要如何?” “不如何。”姜月窈一生气就爱嘴欠,“怪不得都二十四了还没娶亲呢,大人眼光这么高,小心打一辈子光棍!” 第27章 谁变谁是小狗 他突然靠近,吓得姜月窈一动不敢动。 陆绥俯身靠近她耳边,嗓音压得极低。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炙热的呼吸洒过来。 姜月窈强忍着想要躲开的冲动,听见他说。 “你嘴巴这么欠,一点不讨喜,我倒要看看,日后谁乐意娶你?” 陆绥说完,收回身子落了座。 姜月窈小脸绯红。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他靠的太近,给弄害羞了。 她张了张嘴,半响才嘣出三个字。 “要你管!” 青书领着人端着饭菜走进来。 他摆了两副碗筷:“姑娘是不是还没用晚饭呢?您今日带的菜很不错,是兰姐做的吧?小的让厨房又添了两道菜,您留下来陪主子吃点。” 姜月窈本打算拒绝。 但在看到端上来的 还冒着热气的烤鹌鹑时,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她看了陆绥一眼,轻轻哼了哼。 “好吧,看在青书你这么诚恳邀请的份儿上,我就尝尝。” 她说着拿起筷子,正要下手,手背被敲了一下。 姜月窈抬头看向对面敲她的男人,生气:“你打我干嘛?” “洗手。” “你怎么不洗?” “我刚洗过了。”陆绥拿起筷子,眼神淡淡睨着她,“谁像你这么不爱干净。” “……” 姜月窈起身,走到一旁净了手。 她再坐下来,拿起筷子直奔那道烤鹌鹑而去。 鹌鹑不大,却烤得外焦里嫩,酥脆的皮,入味又鲜嫩的肉,真真是香极了。 她吃完一只,见盘子里还有三只。 于是问陆绥:“你不吃吗?” “太腻。” “那……我一会儿能带走两只吗?”姜月窈看着他,“兰姐姐和春姨还没吃过烤鹌鹑的,我想带回去给她俩尝尝。” 陆绥抬眸看她一眼:“随你。” “多谢大人。” 姜月窈吃了一只,另外两只让青书装进食盒。 青书好笑道:“姑娘若是喜欢,日后常来府上,下次小的让厨房多烤两只。” “嗯嗯。”姜月窈开心地冲青书笑了笑,然后看向陆绥,“大人,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后都来陪你用晚饭如何?” “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陆绥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勺子一边喝粥一边出声,“你主要任务就是打理好万鹤楼,若今年利润超过去年,到年底,我给你奖励。” 姜月窈双眸一亮。 “奖励什么?” “你想要什么?” “银子!” 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陆绥哼笑一声:“你倒是直接。” “哎呀我穷嘛。”姜月窈眼巴巴地看着他,“大人打算给我多少奖励?” “今年的盈利若是超出去年的一半,我免了你一年租金如何?” 姜月窈眼珠一转,脑子里快速一算…… 一个月房子租金是二百五十两,一年十二个月,合计就是三千两白银。 她大喜过望。 “大人,你说话可算数?” “本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曾诳过你?” “好!”她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走到陆绥面前,二话不说,拉过他的大手,伸出小指勾住他的小手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她看向青书:“你做个见证。” 青书却看着自家主子,神情有些忐忑。 主子爷什么都好,就是洁癖太重,不愿别人碰他。 平日里若是被谁碰了一下,必定要变脸,随后便要沐浴换衣的。 这会儿,姜姑娘不仅碰了主子爷,更是拉着他的手指发誓…… 就在他以为主子要发火之际,却听见主子冷笑一声:“你无不无聊?” 话虽这么说,但那小手指却没有甩开的意思。 他暗暗吃惊,主子爷何时变得如此好了? “不无聊,就是怕你到时候说话不算数。”姜玉窈又勾着他的手指摇了摇,又拿大拇指去贴他的大拇指,“盖个章,你跑不掉啦。” 陆绥这才甩开她的手,一脸嫌弃地看着被她拉过的左手,感觉上面沾了油,忍不住出声:“你刚用手吃鹌鹑了?” “嗯,吃了。” 陆绥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一旁净手。 青书看在眼里,莫名松了口气。 主子还是那个主子。 没变的! 姜月窈吃得肚儿圆,然后被陆绥带去了书房。 “账做得不错,这点值得表扬。” “嗯哼。”这会儿的姜月窈若是有小尾巴,定摇得十分欢快。 “这里有三本账册,你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他说着从一旁拿出两本账册,递给了姜月窈。 姜月窈伸手接过,翻看了一眼。 “挺好的呀,每一笔支出和收入都记录在册,条理清晰,堪称完美。” 她问陆绥:“你这府上的?” “老宅。” 陆绥起身走到窗户前,看着院子里的夜景,缓缓出声,“我虽搬出老宅,但名义上我还是英国公府世子爷,父亲现在不管家事,母亲将府上一切交给大嫂,她每隔一个月给我递一本账册,这三本账册是近半年的。” 姜月窈一听,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重新翻开账册,从前到后,仔细地翻了几页。 “从账册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一切都很合理。” “但感觉怪怪的。”她合上账册看向陆绥,“内宅我虽未打理过,但也知道该是比酒楼和客栈更难打理才对。” “客栈和酒楼的账册若不仔细,每日都会有纰漏。” “更别提偌大的英国公府。” 她走到陆绥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院子里的夜景。 犹豫了一下,轻轻出声。 “若真要让我挑挑毛病,那便是这账册做得太过完美,完美到有些不真实。” 她说完这话去看身旁男人。 见他脸上毫无惊讶之色。 便道:“你也想到了?” 陆绥没回她,只道:“很晚了,我让小喜送你回去。” 姜月窈看着他,见他脸上神情不太好,便没再多说什么。 点了头,就抬脚走了出去。 青书站在院子里,手里拎着食盒。 “主子爷吩咐,让厨房又多烤了几只鹌鹑,姑娘拿回去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那我走了。” “小喜在门口,她会送您回去。” “好多谢。” 姜月窈拎着食盒,抬脚走到院子门口却又停下来。 她转身回头,见陆绥依旧站在书房的窗户前。 明明那么尊贵无双的一个人,却让她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孤寂来。 她掏了掏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饴糖,又跑了回去。 她没进书房,而是站在窗户外。 抬高手臂,将那块饴糖透过窗棂递到陆绥面前。 “喏,给你吃。” 第28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廊子下挂着灯笼,橘色的光落在她仰着的小脸上,白嫩的肌肤被照得通透,一双明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底倒映着他的影子…… 陆绥心头一动。 他伸手过来,拿了她手心的饴糖。 薄唇微勾。 “你多大了,出门兜里还带着糖?” 见他心情似乎好了些,姜月窈也跟着扬起唇角。 “谁规定长大就不能吃糖了?”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荷包,“我每天都带着糖,累了就会吃上一颗。” 她见陆绥剥开糖纸,将饴糖放进嘴里。 便开心地问:“是不是很好吃?有玉米的味道……” “太腻!”陆绥微微皱眉。 他打小就不喜欢吃这种糖果糕点。 长大之后更是碰也不碰。 今日却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拆了这颗饴糖含进嘴里。 很甜,有股子玉米清香,但依旧很腻,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原本一脸期待的姜月窈,一听他这话,忍不住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转身就走。 见她气鼓鼓地往外走,陆绥故意逗她。 “姜月窈,你少吃点糖,小心你那几颗大门牙。” 本就气呼呼的姜月窈,一听他这话,更是气得在原地打转。 她抬手指着他:“什么大门牙?我这牙长得漂亮着呢,你才是大板牙丑的要命。” 说完,她朝他龇牙咧嘴,故意露出自己漂亮白净的小门牙来。 几步之外的姑娘,冲他张牙舞爪又蹦又跳。 陆绥心头那一抹阴郁被一扫而空。 他轻挑眉梢。 黑眸清亮,菲薄的唇角勾着一抹笑。 原本就俊美不凡的五官,在此刻愈发惹人眼。 姜月窈一下子就泄了气。 长得这么好看,却偏偏有一张不讨喜的嘴。 怪不得都二十多岁了还没娶亲,看来就坏在陆大人这张嘴上。 她轻轻瞪他一眼,懒得再搭理,转身就走了。 小喜等在院门口,见她出来,忙替她拎着食盒,两人一路出了太傅府。 姜月窈离开之后,青书进了书房。 他看了一眼依旧站在窗户前的主子,一边示意下人将晚饭收下去一边亲手泡了壶茶过来。 陆绥转身落座,喝了口茶。 青书看了一眼老宅送过来的三本账册。 “大夫人真是大胆,主子将老宅的管事权交给她,她竟如此糊弄主子您,这账册做得这么完美,背地里不知贪了多少。” 陆绥放下手里的茶盏。 淡淡出声。 “我记得大嫂有个胞弟是国子监司业?” “正是,几次科举没考中,最后靠家中关系进的国子监,听闻前几日还因为钱财之事被人告上京兆尹。” “后来如何?” “不了了之,定是家中出钱替他补上了。” 陆绥手指轻敲着桌面:“派个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 …… 一晃半个月过去,罗掌柜正式向陆绥请辞回乡养老,姜月窈正式接管万鹤楼,成为新掌柜。 一开始,万鹤楼的伙计还挺不服。 她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本事能接替罗掌柜成为万鹤楼新一任掌柜? 但经过这半个月相处发现,这丫头不仅能干,脑子也聪明得很,心眼子多得就像那莲藕,一个接一个。 就连上次,酒楼来了几个纨绔,到处找茬,不是包厢不干净,就是菜品不好。 罗掌柜气得胡子翘得老高,却又无计可施。 姜月窈让他稍安勿躁,一个人空手上了楼去,笑眯眯地下楼来,身后还跟着那位闹得最凶的公子哥。 “姑娘是万鹤楼新来的?这是我的名帖,若是有空,咱们去戏楼坐坐。” “戏楼就不去了,欢迎公子再来万鹤楼;下次您来,我亲自给您添一道我们酒楼新出的苏城名菜,包您吃得满意。” “好说好说,姜老板人美心善,刚才是我等多有得罪……” 事后罗掌柜有些担心她。 “这几个人胡搅蛮缠得很,每次来都要闹上一回,你莫要被他们占了便宜。” “他们不敢。”姜月窈一边将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一边道,“他们之所以肆无忌惮在此闹事,不过是仗着家中有权有势,但在这京城之中,再有权有势还能越过咱家陆爷去?” “罗叔,您做事就是太谨慎,平时还好,若是遇到这样混不吝的东西,咱还得靠权势压人。” “背靠大树好乘凉。” “虽然陆大人不想对外宣扬这万鹤楼是他的,但他也从来没避讳过。” “所以呀,我不过是小小的狐假虎威了一下,他们就怕了,怕了我又给颗甜枣,这人自然就老实了。” 几日后,罗掌柜去见陆绥。 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跟他说了一遍。 陆绥听了,哼笑一声。 “小聪明一个接一个。” “姜姑娘人很聪明,什么事一点就透,小的像她这个年纪,可是半点不如她的。”罗掌柜真心道,“她还年轻,在您的栽培下,日后您生意上的事,她定能替您独当一面。” 罗掌柜离开之后,陆绥便去了宫里。 一忙就是一整日。 等他从皇宫出来,外面天色已黑。 青玄站在马车旁:“太子去了万鹤楼,说有事要找主子。” 陆绥抬脚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同时,他低沉嗓音传来。 “那便去看看。” “是。” 马车一路离开皇城,朝锦绣坊驶去。 …… 万鹤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 不管是环境、菜品还是服务都堪称一流。 自然价格也是贵的,来这儿消费的,都是京中非富即贵的主儿。 姜月窈今日第一天上任。 一大早,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春姨从床上拽了起来。 又是洗又是抹,弄完一通,又给她抱来一身崭新的衣裙。 姜月窈这才终于睁开眼,看了一眼那衣裙,问春姨:“哪来的?” “我亲手给你做的。”春姨将衣服往她身上套,“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虽然不当官,但好歹也是堂堂万鹤楼掌柜的,今日上任头一天,从头到脚都得是新的。” 姜月窈任由她摆弄。 却也哭笑不得。 “哪来这么多说法。” “反正你听我的没坏处。” 替她穿好衣裙,春姨将她往镜子前轻轻一推。 “看看如何?” 姜月窈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划过一抹讶异。 胭脂红的春衫,下面是一条蓝绿色齐胸糯裙,腰上同颜色的胭脂红腰带,手臂上挂了一条薄如纱的蓝绿色披帛……一身上下红蓝绿搭配,却是出其的好看亮眼。 发髻挽成双螺髻,上面插着一对石榴红发簪,耳垂是同色系的耳坠…… “这也太艳丽了。” “你本就适合这种打扮,十六岁的小娘子,本就是最好的年华,就该怎么美怎么穿。” 春姨替她整了整袖口,满眼欣慰。 “我家窈窈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娘子,哪怕是在这贵女如云的京城,那也是最亮眼的。” 素兰送早饭进来。 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 “她本就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你这一夸,她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翘就翘吧,长得好看还不让人夸了?” 姜月窈:“......” 饶是她再厚脸皮,也不由得害羞起来。 第29章 恭喜姜掌柜 今日是她正式接手万鹤楼的日子,酒楼的伙计见她来得这么早,不由得打趣。 “姜掌柜莫不是激动得昨日一宿未睡?” “哎呀这是哪来的姑娘?竟长得比天仙还美上三分。” “恭喜姜掌柜,今日大喜,是不是给伙计们发几个赏钱?” 姜月窈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挨个地敲过去。 “一天天就知道贫,小心扣你们月钱。”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让素兰去了宝斋阁,买了些点心糖果来,给大伙分了分。 酒楼每日最忙时间段,是午饭和晚饭时间。 但姜月窈更忙一些,酒楼一切用度都要经过她的手,新官上任,忙得不可开交。 下午,她去了一趟城郊农庄。 这个农庄专供万鹤楼新鲜瓜果蔬菜,酒楼食材必须保证新鲜,她不放心,就亲自跑了一趟。 庄主倒是很客气,姜月窈去菜地里看了一圈,也挺满意。 回城时,日暮已西垂。 刚进酒楼,就得了消息。 “太子殿下过来了,就在后院十方阁。” 姜月窈一听,到了嘴边的水都忘了喝了。 “太子?” “是呢,来了一盏茶的工夫了,你快去看看。” 姜月窈也顾不上喝水了,放下杯子,抬脚就往后院去。 后院和前面隔了一条水榭。 日暮西垂,水榭上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过了水榭,便是贵人们吃饭的地界。 四方亭台,四周纱幔被轻轻挽起,里面摆放着上好的梨花木桌椅。 姜月窈刚靠近十方阁就被太子身边的侍卫拦了下来。 “什么人?” 姜月窈笑着道:“我是万鹤楼掌柜姜月窈,听说太子殿下来了,便过来问问殿下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对方一脸怀疑。 “你是万鹤楼新掌柜?” “正是。” 对方将她从头到脚好一通打量,这才放了她进去。 姜月窈抬脚上了台阶,眼角余光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个人,因对方身份尊贵,她不敢多看,进了十方阁便规矩见礼。 “民女姜月窈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楚潇原本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茶盏,见有人进来,便抬头看过来。 他今日来到万鹤楼,却没见罗掌柜来迎,问了才知道这酒楼罗掌柜回乡养老去了,现任掌柜是个女的。 他原以为会是个精明妇人,可万万没料到,竟是个美艳的小娘子。 楚潇瞬间来了兴趣。 他抬了抬手:“起身吧,不必多礼。” 姜月窈刚站直身子,就听见对方问。 “你就是万鹤楼新来的女掌柜?” “正是民女。” 楚潇笑着问:“你看着年岁不大,今年芳龄几何?” “已经十六。” “才十六?”楚潇一脸意外,“你小小年纪,如何能管得了万鹤楼?谁招你来的?罗掌柜?” “是陆大人。” “陆绥?”楚潇一脸意外,“他招的你?” “正是。”姜月窈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陆绥是皇太孙的老师,皇太孙又是太子的嫡亲儿子,两人关系匪浅,这事他迟早是知道的。 楚潇再次将姜也窈仔细打量一遍。 最后笑着微微颔首。 “太傅眼光本宫是相信的,既然招了你做掌柜,那说明你定有过人之处。” 姜月窈不愿在此事上说太多,便轻巧地转移话题。 “殿下想吃些什么?酒楼新上了几道苏菜,您不妨尝尝?” “好啊,本宫前些年在苏城待过一阵子,苏菜味道鲜美,本宫甚是喜欢。”他接着又道,“不急,一会儿太傅要来,等他来了,再上菜不迟。” “是。” 姜月窈退了出去。 她出了后院,进了大堂。 此刻,大堂内已经坐满了客人。 她刚进柜台,正要看楼上还有几间包厢未满,一群衣着华贵的小娘子便走了进来。 为首小娘子一身胭脂红糯裙,刚好和姜月窈撞了颜色。 她看了一眼姜月窈,立马沉了脸。 “还真是晦气,怎么就跟一小跑堂撞了颜色?” 她伸手扯着身上的裙子,一脸不乐意。 站在她身旁的一女子忙道:“郡主莫要生气,她那一身普通衫裙如何能和您的羽纱裙相比?” 被叫做郡主的姑娘,依旧不悦。 她走到柜台前,看着姜月窈。 趾高气昂。 “以后不许再穿这个颜色的衣裙,你不知道本郡主最喜欢胭脂红吗?” 开客栈时就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姜月窈觉得自己已经修炼得够强大,应付一般人不在话下。 没料到到了京城,自己新官上任第一天,竟遇到个不一般的人。 姜月窈觉得她这个要求实在无礼。 但因这会儿酒楼是最忙的时候,她不愿多生事。 便笑着道:“行,我下次注意。” 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谁知对方竟盯着她看了半响,最后冷笑一声:“一个酒楼小跑堂的,竟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还真是秃头头上虱子,明摆着。” 这话听着就觉得刺耳。 姜月窈正要开口,一伙计从后院急匆匆而来。 “掌柜的,牡丹阁的几位贵客想要尝尝咱们新上的千炸响铃,但响铃已经用完了,兰姐说让你抓紧派人去买。” 姜月窈点头,转身就要找人出去采买。 但刚走两步,再次被那位郡主拦住。 对方有些难以置信。 “你是万鹤楼掌柜?” “正是。”姜月窈不愿和她多做纠缠,“几位贵人可订了包厢?我找人领你们上去。” “我平日来都是去后院牡丹坊,但今日牡丹坊却被人占了。”她一脸不乐意,“你这个掌柜的是怎么当的?不知道本郡主只喜欢牡丹坊吗?” 面前之人故意刁难。 姜月窈不再理她。 抬手朝不远处招了招:“李波你过来一下。” 被唤作‘李波’的小厮忙跑过来。 “你去西街钱老板那儿,先取五箱响铃。”她说着拿出一锭银子,“坐马车去,速度快点。” “是。” 李波离开之后,姜月窈转身要离开,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回头看着对方:“郡主可还有事?” “本郡主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要牡丹坊。” “牡丹坊已经有了贵客,后院还有碧瑶阁和秋水亭,您要不选一个?” “他们是贵客,我就不是了?好一个狗眼看人低!”她说着,伸手使劲一推。 姜月窈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蛮横无礼。 她的胳膊本就被她拽着,对方又使劲一推。 重心不稳,步子踉跄后退,正要跌倒。 一只大手伸来,及时扶住她腰身…… 第30章 仗势欺人 “香凝郡主为何在此闹事?” 嗓音冷厉,让人生畏。 姜月窈回头,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陆绥,双眸一亮。 “大人你来了。” 陆绥看她一眼:“没事吧?” “我没事。”姜月窈说着,很自觉地站到陆绥身后。 而对面,原本嚣张跋扈的香凝郡主,在看到陆绥的那一刻,脸色一变,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太……太傅……” 而跟在她身侧的两个姑娘,更是脸色大变。 两人一同上前,朝陆绥行礼。 “见过太傅大人。” 陆绥并未理会二人,而是看着香凝郡主。 “郡主身份尊贵,却在此处仗势欺人,大堂这么多人看着,你就不觉得脸热?” 香凝郡主有些不服气。 她用手指着姜月窈:“是她不敬我在先。” “郡主莫要冤枉民女,凡来万鹤楼的客人,民女身为掌柜,皆都奉为贵客。”姜月窈一脸无辜。 “你……” 香凝郡主还想说什么,跟着她来的两个姑娘忙伸手拉住她。 “郡主,您不是说肚子饿了么?咱们先去吃饭吧。” 谁知,香凝郡主却一把甩开她的手。 怒气冲冲。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本郡主气饱了,不吃了。” 说完,一甩袖子,扬长离去。 她这一走,跟着一起来的人都一起走了。 原本拥挤的大堂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姜月窈走到陆绥面前,笑着道谢。 “今日多谢大人解围。” 陆绥缓了缓脸色,看她一眼,也没说话,抬脚往后院去。 姜月窈忙跟上去。 “那香凝郡主什么来头?” 陆绥一边往后院去一边道:“她是安亲王府嫡出二郡主,性子向来嚣张,日后她若是再来,你离远些就是。” “唉她何止是嚣张,简直是欺负人。” “你知道她为何故意刁难我么?” 姜月窈跑到他前头,指着自己穿的胭脂衫。 “就因为我今日穿的春衫和她穿的裙子撞了颜色,她便觉得晦气,各种找茬。” 她说着,双手一摊,委屈死了。 “你说我冤不冤?” 陆绥停下来。 一旁树上挂着一盏羊角灯。 灯光透亮,正好落在姜月窈身上。 胭脂红的薄衫,下面是一条蓝绿色齐腰糯裙。 两种浓厚的颜色相撞,穿在她身上,竟出奇的好看。 陆绥移开视线,对上她委屈的眸子。 薄唇微启。 “你若是觉得这样便委屈了,那这掌柜的你可以不当了!” 语气不轻不重。 可听进姜月窈耳朵里,却是重极了。 她原本是委屈的。 其实也没什么可委屈的,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这若是放在平日里,她扭头也就忘了。 但不知为何,一遇到他,她便不由自主变得矫情起来。 所以此刻,听到他这般说,姜月窈整个愣了愣。 陆绥转过视线,不再看她。 “京中权贵太多,却也品行不一,今日是香凝郡主,明日或许就是哪世家子弟,身为万鹤楼掌柜,除了机灵圆滑之外,还得学会审时度势借势打势。” 原本因为他语气太重有些难过的姜月窈,一听他这话,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大人,我不是很懂,你不妨展开说说?” 陆绥瞥她一眼。 抬脚往十方阁去。 “一个郡主,身份再尊贵,还能尊贵过太子去?” “我若是你,便在她吵吵嚷嚷之际,找个借口将她们带去后院。” “她只要在后院闹出动静,必然会引来太子注意。” “太子这人一向不喜皇室中人仗势欺人,他见了,必定是要责罚香凝郡主。” 姜月窈却道。 “可若香凝郡主事后报复?” 陆绥转身看她。 “姜月窈,你不是一向胆大包天?怎么一当上掌柜的,竟怂成这样?” “谁怂了?”姜月窈不服气,“我只是刚来京城,面对这些顶级权贵还有些不大习惯,等被欺负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你非得让人欺负欺负?”陆绥冷声反问。 “你不然呢?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还能造反不成?” 陆绥一时无语。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缓了缓嗓音。 “所以在你心里,我的身份比不得一个小小郡主厉害?” “……” “姜月窈,你是我的人,可以随意仗着我的势去处理一切你处理不了的事情。”见她一脸傻眼,忍不住抬手在她头上敲了敲,“记住了?” 陆绥说完,看着姜月窈。 原以为她会很开心地点头,然后又胡乱对着他拍一通马屁。 可等了半天。 却见她突然凑上来。 一双水漾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陆大人,你突然想通让我当你外室了?” 陆绥脸一黑:“本大人何曾说过这话?” “刚刚呀。”姜月窈仰着小脸,开心得不得了,“你亲口说的哦,我是你的人。” “……” 此刻的陆大人,很想敲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棉絮?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见他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姜月窈渐渐收了脸上的笑。 她将身子扭到一旁,有些生气。 “大人日后说话定要慎重些,可别再说让我误会的话了。” “明明是你脑子不好使,你还怪我说话不对?”陆绥一本正经,“你身为万鹤楼的掌柜,难道不是我的人?” “才不是,我又没签卖身契。” “签不签又如何?你还能跑了不成?”陆绥继续抬脚往十方阁去。 姜月窈跟在他身后,随口道:“那可说不定哦,万一我哪天不喜欢这儿了,自然还是要走的。” 陆绥再次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她。 姜月窈也停了下来。 见他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深幽不明,她突然有些害怕。 心头一突。 她开始改口。 “哎呀我就随口说说,你可别当真。” “再说了,这天底下,哪有比你还粗的大腿?” “我要抱紧你这条大腿,一辈子不撒手,然后挣个盆满钵满当富婆走上人生巅峰。” 见陆绥脸色缓和了些。 她伸手,轻轻地拉着他的袍袖,晃了晃。 “大人,你别动不动就冷脸成不成?很吓人的。” 陆绥冷笑。 “你若是敢将在我面前这股子劲儿用在别人身上,又有几个人敢欺负你?” 第31章 大人对我真好 楚潇看着一起进来的姜月窈,笑着问他:“太傅从哪儿找的这么个小掌柜?你不怕她将你这万鹤楼赔光了?” 陆绥撩袍在他对面坐下。 闻言只道:“她若真有那本事,我倒也省心。” 说完,淡淡地瞥了姜月窈一眼。 姜月窈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也不计较,脸上笑眯眯的。 楚潇却一脸意外。 他认识陆绥这么多年,却还是见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如此这般。 话虽说的嫌弃,但言语之间的维护,却是显而易见。 太子不由得又多看了姜月窈几眼。 身为太子,楚潇见了太多美人,他的太子妃便是当年名动京城第一美人,身边的几个侧妃更是美得各有千秋。 他眼光是极挑的。 却也不得不承认,姜月窈是极好看的。 她的好看,并不张扬,也不浓烈,没有任何攻击性,舒服得让人一眼喜欢。 特别是那双水漾的杏眸,看着你的时候,波光潋滟,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楚潇忙克制住自己可怕的想法。 陆绥是他最想拉拢的权臣,有他的助力,自己在登上皇位这条路上将所向披靡。 在皇位和女人之间,太子自然是毫不犹豫偏向皇位。 有了皇位,还愁没好看的女人? 到时候三宫六院,任他采撷。 他刚准备收回视线,对面陆绥出了声。 “酒楼最近上了几道苏菜,殿下可以尝尝。” 楚潇回头看他,爽声一笑。 “行,今日你请客,都听你的。” 陆绥吩咐姜月窈:“再要一壶香梨春。” “好。” 姜月窈转身离去。 楚潇打趣陆绥:“你这是前年铁树开了花,不会动了凡心吧?” 陆绥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闻言淡淡一笑:“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值得我动那心思。” “乳臭未干?”楚潇笑了,“陆绥啊陆绥,你眼光如此之高,我真好奇,哪家姑娘又能入得了你的眼。” “臣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趣,殿下莫要打趣臣了。” “哈哈哈哈你莫不是真要打一辈子光棍?”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觉得挺好。”陆绥伸手,拿过茶盏把玩着,眼眸轻垂,让人分不清他到底真话还是随口一说。 但这些楚潇并不关心。 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此次南下剿匪,父皇竟又派了四弟前去。”太子脸色微沉,“前年就让他借此立了功,今年又是他,父皇本就偏向四弟,若是再让他立了功,那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恐怕就要越过我去。” 陆绥却不甚在意。 “殿下未免考虑得太多,四皇子再受器重,他也只是个皇子,您是太子,陛下亲封,旁人再受宠爱,也越不过您去。” “可……” “没有可是,殿下只需做好您的分内之事,让陛下看到您的勤恳,这就够了” 他嗓音平缓,给人心宁的力量。 太子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点头:“太傅说得对,本宫是太子,父皇亲封,谁也不能越过我去。” …… 京城有宵禁。 万鹤楼营业时间至亥时一刻,客人在戌时左右就走得七七八八。 今日楼上楼下,包括后院都客满。 姜月窈一整晚都在迎来送往,她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揉了一把脸,刚坐下来喝口水,便看到陆绥陪着太子从后院出来。 她赶紧抬脚迎上去。 笑意盈盈。 “殿下,今晚的饭菜如何?可让您满意?” 楚潇看着她:“你怎么不问太傅吃得如何?” “陆大人自然不敢说不好,毕竟这儿是他的地盘,若说不好,岂不是砸自己招牌?” “哈哈……”太子大笑,他看着身旁的男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你这小掌柜倒是一点不怵你。” 陆绥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见姜月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太子朝她竖起大拇指。 “味道极好,比我在苏城吃的还要可口几分,下次若有空,我再来光顾。” “是,欢迎殿下常来。” 谁不喜欢被夸? 姜月窈一脸得意,声音极是响脆。 陆绥看她一眼,和太子一起出了万鹤楼。 马车就停在大门口,姜月窈恭敬地目送太子上了马车,待马车离去,她看向身旁未动的陆绥。 “大人不走?” 陆绥负手而立,侧眸看她。 “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就等收个尾。” “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 “你要送我呀?” “顺路而已。” 陆绥说完,抬脚大步朝马车走去。 姜月窈转身进了万鹤楼。 素兰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见她站在柜台里将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便道:“窈窈,先来吃点东西。” 姜月窈头也不抬。 “不吃了,大人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今儿的账单理清楚,收入入了柜,和厨房和采买对了对明日需要的食材。 忙完这些,已是半个时辰后。 她以为陆绥等不及已经走了,却见马车依旧停在原地。 姜月窈开心地跑过去。 守在马车旁的青玄替她打起帘子,她麻溜地上了马车。 马车内,陆绥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姜月窈一靠近他,就闻到淡淡的酒香。 是今晚她送过去的香梨春。 香梨春酒后劲儿足。 马车内挂着一盏羊角小灯,照在陆绥的脸上,白皙的肌肤染了几分薄红。 他身姿慵懒,浑身染着几分醉意。 姜月窈看着,竟觉得此刻的太傅大人,竟该死的妖孽动人。 “大人?” 她悄悄地凑近他,轻声唤道,“你睡着了吗?” 陆绥缓缓睁眼,便见一张白嫩的小脸杵在眼皮底下。 他抬手,一把扣在她脸上,轻轻一推。 “你做什么?” 被扣住脸推开的姜月窈,多少有些无语。 她坐直身子,一本正经。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她见一旁小桌上放着茶壶,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盏。 一口气灌下去。 “怕你等太久,我连饭都没吃。”她又倒了一盏,正要喝,一只修长的大手伸来。 姜月窈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你要喝?” 陆绥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姜月窈忙放下手里的茶盏,给他另倒一杯,伸手递过去。 陆绥接过,一口饮尽。 他将茶盏递给她,这才开了口。 “想吃什么?” “啊?” “前面路边有家馄饨摊子,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姜月窈一听,眼睛明亮。 “好呀好呀。” 她又殷勤地给陆绥倒了杯茶。 见他接过喝了一口。 便甜滋滋地托着下巴看他。 “大人对我真好。” 第32章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粗糙白底青花瓷碗,圆滚滚的小馄饨飘浮在用猪骨熬成的汤里,里面加了芫荽和葱花,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姜月窈饿坏了。 她拿起勺子,先喝了口汤。 却不料,汤水太烫,烫得她舌尖发麻。 她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哈气,惹得坐在一旁的陆绥偏眸朝她看过来。 见她这模样,便倒了杯凉茶递过去。 姜月窈忙伸手接过,喝了一口,缓解了舌尖的烫意。 “好烫。”她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馄饨。 接着舀了一个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感觉差不多了,才将其放进嘴里。 馄饨皮很薄,里面的馅却很紧实。 她要的是茴香苗鲜肉的,她喜欢吃茴香,喜欢它独有的清香味。 茴香苗的晴香混合着肉香,姜月窈满足地眯起好看的杏眼。 好香! 好满足。 陆绥也要了一碗馄饨。 但他没动。 今晚多喝了两杯香梨春,这会儿胃里有些难受。 他将手肘撑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摁着额角,听到对面发出满足的喟叹,他不由得掀开眼皮,朝她看过去。 京城中的贵女们,不管是家中还是在外面,都喜欢端着架子。 像这种路边小摊,自然不屑一顾。 更别提像眼前这位这般,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烫了舌头便像小狗一样不停哈气;觉得好吃,便一脸满足的眯着眼睛,像是偷吃了鸡腿的小狐狸。 她吃得欢,恨不能将脸埋进碗里。 汤汁不小心溅到她嘴边,见她抬手就要去抹。 陆绥忍不住,将帕子丢过去。 “你哪里有半点姑娘的样子?” 姜月窈拿起他丢过来的帕子,擦着不小心沾了汤汁的脸颊。 擦完又将帕子丢给了陆绥。 陆绥一把接过帕子,丢也不是,收着也不是,一脸隐忍、嫌弃。 姜月窈吃完自己的这一碗,觉得不饱。 她看着陆绥那一碗:“大人不吃吗?” “没胃口。” “太好了。”姜月窈起身,将他的馄饨端过来。 见碗里没有芫荽也无葱花,有些嫌弃。 “馄饨汤里若是没有芫荽葱花,香味少一半,大人你真不会吃。” 说着,她朝摊主招招手,声音甜甜的。 “大叔,给加点芫荽和葱花。” “好咧。” 摊主拿了葱花和芫荽来,他笑眯眯地替姜月窈加上:“姑娘可尝尝我新熬的辣椒油?” “好呀。” 红艳艳的辣椒油滴进馄饨汤里,一股子香辣味扑鼻而来。 姜月窈吃了一颗馄饨,直呼:“大叔,你这辣椒油太香了。” “姑娘若是喜欢,一会儿临走我送你一罐。” “好呀,那多谢了。” 吃了两碗馄饨,临走还白得一罐辣椒油。 吃饱喝足,姜月窈开心极了。 坐在马车里,她见陆绥一直用手摁着腹部的位置,便赶紧凑过去。 “大人,你怎么了?” “喝了酒,胃不太舒服。” “胃不舒服?”她朝他伸过手来,“你把手给我。” 陆绥抬眸看她:“做什么?” “哎呀你给我就是了。”她说着,一把将他的左手拽过来。 她将他大手摊开,手指准确无误地掐住手背上某一处穴位。 她不轻不重地揉着,一边揉一边观察陆绥的脸色。 见他脸色稍霁:“是不是舒服多了?” 陆绥点头。 的确一下子就缓解不少。 他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软枕上,视线落在正专心替他揉着穴位的姑娘身上。 “你怎么懂这些?” “是我娘呀,她喜欢喝酒,每次喝了酒,头疼胃也难受。” “有一次,客栈住进来一个很厉害的大夫,恰好我娘那天胃疼得厉害,他便教了这一招,十分管用。” 提起‘娘’,姜月窈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她想娘了。 当初匆忙离开苏城,最后也没去看看娘……姜月窈想,她可真不是个东西。 再回苏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再过几日便是娘的祭日,她想,到时候多买些纸钱金元宝,再给娘烧个大宅子,娘一开心,或许就原谅她了。 陆绥见她提到自己母亲,情绪一下子低落很多。 便缓声开了口。 “我听说你母亲并非你生母?” “是呀,我和裴钰一样都是孤儿,娘说我是被人拐到苏城的,那时我才三岁,因为是女孩,不好出手,加上我吃的又多,人牙子养不起便将我丢了,是娘捡到我,将我带回吉祥客栈。” “她待我如亲生,从小疼我如珠似宝,可好人不长命,不到三十就死了。” 娘亲离世,她才十三。 此后三年,姜月窈快速长大,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了吉祥客栈。 十三岁,别家小娘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她已经敢追着那些想要赖账的客人跑半条街。 这个世道,从来都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没了娘亲庇护,她顶着一条命豁出去干,反倒毫发无伤。 可到了最后,却死在那个掏心掏肺百般护着的未婚夫手里。 姜月窈深吸一口气,红了眼眶。 “娘亲为情所困,最后郁郁而终;而我养了个未婚夫,也差点死在他手里。”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看着陆绥,一脸愤愤。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的陆大人:“……” 气得他抬手敲在她脑门上。 板着脸。 “与本大人何干?” “因为你也是男人。” “男人有好有坏,世上还是好人居多,你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姜月窈不服气地哼了哼。 “反正我这辈子发誓要断情绝爱,不沾男人半点边。”她握了握小拳头,“远离男人,珍爱生命。” 见她郑重其事的小模样,陆绥气乐了。 “你口口声声说要远离男人,脑子里却整日想当我外室,姜月窈,你还真是口是心非。” 姜月窈骤然靠近他。 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那你愿意收了我么?” 她靠得极近。 白嫩的小脸就这样凑到他眼皮底下。 如海棠花般娇艳动人…… 陆绥调转视线,看向别处。 声音冷淡。 “你想都不要想!” 语气坚决,犹如千年古刹中常伴佛灯的清冷佛子。 不动妄念,不沾情欲。 高高在上,不染凡尘。 第33章 你逗我玩呢 她轻轻松开陆绥的手:“大人可觉得好受了些?” 她话题转得这么快,陆绥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看她一眼,收回手来,微微颔首:“不疼了。” “那就好。”姜月窈指着他手背上已经被揉出红印的地方,“大人下次若是不舒服,便揉一揉这里,很快就会缓解。” 马车停了下来。 青玄声音传进来:“主子,春门巷到了。” 姜月窈一听,立马起身下了马车,陆绥没动,他抬手挑起帘子,见她抬脚朝这边走来。 月光下,小姑娘又恢复了该有的灵动活泼。 她仰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看着他笑意盈盈。 “大人,我回去了,今日谢谢你的馄饨,很好吃,我很喜欢。” 陆绥看着她。 薄唇微启。 “姜月窈,你就不好奇你身为万鹤楼掌柜,每月有多少月钱?” 这事陆绥没提过,姜月窈也不敢问。 毕竟自己欠他那么多银子…… 这会儿突然听他提起,她立马来了精神。 “多少?” “你想要多少?” 姜月窈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几分。 “我想要多少你就给我多少?” 陆绥挑眉:“不妨说说看。” 姜月窈这姑娘,从来都是别人给她一分胆,她就敢用十分。 这会儿见陆绥竟让她自己开价,那她还等什么? 直接狮子大开口。 “一百两?” 陆绥当扬被气乐。 若不是离得有些远,他定要抬手再敲她一下。 他就不该同情她。 这人没心没肺,有点烦恼扭头就忘,他到底在可怜她什么? 陆绥抬手‘啪’地一声放下车帘:“青玄,回府。” “是。” 青玄扬起马鞭就走。 姜月窈往前追了几步:“大人,说好的月银呢?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哎呀你这人真不好玩,我就开开玩笑。” “你要是觉得一百两太多,八十两怎么样?” “八十两也多吗?那就五十两如何?” 回应她的,是渐行渐远的马车。 姜月窈停下来,气得直跺脚。 “感情你逗我玩呢。” …… 陆绥回到府中,青书迎上来。 “大夫人今日又来了,她见不到您的人,便对着小的哭了半天,说她也是被逼无奈,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 陆绥进了屋。 他解下身上的外袍递给青书。 “她下次再来,直接拒在门外。” 青书将他的长袍挂在衣架上,又接过他递来的腰带。 “小的想着您和她毕竟是一家人,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了?” 陆绥冷笑。 “她在做假账册,拿陆家的银钱去还胞弟赌债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是陆家儿媳?” 青书也觉得大夫人做得太过分。 “主子爷当初将掌家权交由她,大夫人当时可是信誓旦旦答应您定会尽心尽力,没成想竟是这般尽心尽力。” “那可是七千两白银,她做了假账,挪了私用,还真是吃里扒外。” 青书越说越气。 “她再来,小的说什么也不让她进了。” 陆绥换好衣服净了手。 他坐在一旁,青书给他倒了盏热茶。 闻到他身上有酒味,立马担心起来。 “主子怎地又饮酒了?您每次沾酒胃就不舒服。” 他说着抬脚往外去,“我得赶紧吩咐厨房给您煮些暖胃的来……” “不必麻烦。”陆绥喝了口热茶,“今日胃不难受。” “不难受?”青书一脸意外,“那真是奇了,莫不是上次青乙给开的汤药有用?” 他见自家主子爷没答话,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背看。 心里暗暗奇怪。 手背有什么看头? …… 第二天,姜月窈临出门前叮嘱春姨。 “过两日便是我娘祭日,春姨,您今日上街帮我买些纸钱吧,多些金元宝,我娘最爱那玩意,再让店家折一栋大宅子,这是银票,别怕花钱,挑贵的买。” 春姨接过银票。 “行,我一会儿就去买。” 去万鹤楼的路上,素兰有些难过。 “时间过得好快,小姐去世竟已三年,也不知道她可投胎转了世?此时又在何处?” 姜月窈安慰她。 “我娘那么好的人,这辈子肯定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说不定现在已经三岁了,正被家中长辈精心呵护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素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她一把将姜也窈抱在怀里。 “小姐去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了,往后日子,你定要好好的。” “咱们都要好好的。”姜月窈也抱住她,从她怀里仰着小脸,一脸认真,“我要努力挣钱,带你过好日子。” 素兰笑了。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她想起一事来:“虽说陆大人待咱们不错,但他毕竟是太傅,位高权重,又出身英国公府,你在他面前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千万别没个尊卑。” “知道,我心里有数。” …… 自从陆衡青被英国公府认回之后,他就成了尊贵的陆三公子。 再加上状元郎身份的加持,他在翰林院倒也吃得开。 今日是他进翰林院满两个月,和他一同进翰林院的两位同僚下值时过来找他。 “听闻万鹤楼出了新菜式,陆兄若是无事,咱们一起去尝尝。” 旁人相邀,陆衡青自然不会拒绝。 他收拾好东西,起身和两人一起出了宫。 各家的马车都等在宫门外,陆衡青吩咐跟着他的小厮长顺:“你派个人回府跟母亲说一声,我今晚和同僚聚餐,不能陪她一起用晚饭了。” “是。” 马车启动,一路往锦绣坊而去。 陆衡青现如今虽说是陆家三公子,但回来这些日子,他按时上值下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上,晨昏定省,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一一照顾到。 现如今,不管是祖父祖母,还是父亲母亲,谁提了他,不说一声好? 这正是陆衡青想要的。 他虽说是陆家血脉,但丢失多年,和家人感情薄弱。 陆衡青从不相信仅凭着一点血缘关系就能让人亲密相连,只有利益相关,才会让人紧密相连。 因此,到京半年,他还是第一次来锦绣坊。 马车进了锦绣坊,他撩起帘子,看着大街两旁高楼林立,各色酒楼戏楼茶肆、各种铺子整齐排列,门口停着的都是香车宝马,公子贵女由丫鬟仆从陪着穿梭其中,好一片繁华之景。 马车到了万鹤楼。 陆衡青下了马车。 三人一起往万鹤楼去。 其中一个叫冯征的道:“我听说万鹤楼换了新掌柜,是个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 走在最前头的胡博知抬手指着门口。 “冯兄说的可是那位?” 陆衡青也很好奇。 万鹤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 能来此吃饭的客人,身份皆是权贵,一个小娘子,光凭长得好看,就能当万鹤楼掌柜。 这里是酒楼,可不是青楼。 他抬头,顺着胡博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几步之外的万鹤楼大门口,一位身穿桃花红长裙的姑娘站在那儿迎来送往,明明是极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如三月桃花般娇艳夺目。 他视线往上,待看清对方长相时。 陆衡青脚步猛然骤停。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无法掩饰自己眼底的震惊之色。 姜月窈?! 她怎么在这儿? 第34章 如此深心机 “陆兄怎么不走了?” 又见陆衡青直勾勾地盯着万鹤楼新来的掌柜,他不由得笑道:“听闻香凝郡主可是个醋坛子,若是让她知道陆兄这般盯着一个姑娘看,定要闹你一通。” ‘香凝郡主’四个字,让陆衡青瞬间回神。 当日状元游街,香凝郡主一眼就相中了他,他回了英国公府后,两家便定下这门亲事。 此事,整个京城都知道。 陆衡青收回视线,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面上笑了笑:“郡主一向通情达理心善宽宥,再说我刚才只是惊诧万鹤楼掌柜竟如此年轻,看着就是个小姑娘?” “谁说不是呢,”冯征也有些纳闷,“这么个小姑娘能把万鹤楼管好?” 说着话儿的工夫,三人已经走到了姜月窈面前。 姜月窈并没发现陆衡青。 都督府袁家刚派了管家来,说明日府上二小姐十七岁生辰,让万鹤楼备上四桌上好的席面送去都督府。 姜月窈和管家刚商量好菜式,客气地将对方送到门口。 对方也很客气。 “姜老板留步,我这就回去跟夫人说一声,明日一早我再带人过来,和你一起打理此事。” “好,那咱们明日再见,您慢走。” 对方转身下了台阶,上了马车离去。 待对方马车离开后,姜月窈正要转身,却见有客人上来。 她扬起笑脸,正要说一声‘欢迎光临’,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其中一人身上,脸上的笑僵了僵。 自打决定入京的那一刻,姜月窈就做好了窈和裴钰……哦不,现在应该该叫陆衡青了。 她已经做好了和陆衡青碰面的准备。 再加上万鹤楼是个吃饭的地儿,又是京中权贵聚集之地,像陆衡青这种好面子的人,迟早会来。 但她没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 见他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即便是掩饰得再好,但姜月窈太了解他了,他越佯装镇定,心里越慌。 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 派人去杀她,不但没把她杀死,她人此刻却安然无恙地站在他跟前。 这事,搁谁谁不慌? 姜月窈很快恢复一派淡然,她移开视线,看向和他一起同来的二位,脸上的笑意不减。 “三人贵客里面请。” 她声音清脆,却也带着浓厚的江南口音,吴侬软语,听得人心口微微一荡。 冯征停在她面前,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你就是万鹤楼新来的掌柜么?” 姜月窈点头:“正是,公子可有预订?” “今日是临时起意,不曾定位,可还有位置?” “现在只剩下大堂还有几处位置,三位一起来的?若是不嫌弃,就坐在大堂如何?” 冯征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位年轻女掌柜娇花般的笑脸。 哪里还管坐在哪儿? 立马点了头。 “都依掌柜安排。” “那三位公子随我来。” 姜月窈转身往里去,冯征立马跟上,胡博知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对身旁的陆衡青道:“冯兄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像丢了魂似的?” 陆衡青没说话,但脸上表情一点点阴沉下来。 刚刚她明明认出了他,却假装不识。 他还从来不知,她竟能有如此深的心机?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如何? 姜月窈领着三人进了大堂。 万鹤楼的大堂和别处酒楼的大堂不一样,即便是大堂,餐桌和餐桌之间也是用半圆形的屏风隔开的,既敞亮,又带着几分隐秘性。 待三人落了座,姜月窈便没再管了。 大堂有伙计,端茶倒水点菜,都伺候得明明白白周周到到。 她转身进了柜台,正要看账单,楼上下来一姑娘。 对方一身鹅黄色糯裙,长得娇娇俏俏,声音也甜。 “姜掌柜,还有荔枝酥酪吗?我刚吃了一盏,觉得好吃极了,还想再吃一份。” 姜月窈认出对方的身份,国子监祭酒府上的孟四姑娘孟知夏,她还有位姐姐孟知曳,今日两人一起来的,妹妹长得好看,姐姐更是出众。 荔枝酥酪是这个季节万鹤楼招牌甜点。 也因为荔枝难得,每桌限量售卖,一位客人只能一份。 见孟四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姜月窈不由得笑了。 “那今日看在四姑娘打扮得如此好看的份上,我让厨房再给你做一份。” “哎呀太好了,谢谢姜姐姐。” 一份酥酪。直接从姜掌柜变成姜姐姐。 可想而知,孟四姑娘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吃货。 姜月窈去了厨房,亲手给她端了荔枝酥酪,上面还加了点碎碎冰。 孟四姑娘开心极了。 “孟姐姐,我下个月及笄,娘亲说让我请一些朋友在府上热闹热闹,我朋友不多,你能去吗?” 又怕姜月窈不答应。 她忙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一眼便觉得喜欢。” 面对四姑娘盛情邀请,姜月窈受宠若惊。 “能得四姑娘喜欢,是我的荣幸,下个月初几?我到时一定会去。” “真的吗?太好了。”孟四姑娘捧着酥酪,“下个月初八,我明日让人送请帖过来,孟姐姐你一定要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认识。” “好,一定。” 孟四姑娘开心地捧着酥酪上了楼。 这时有客人进门,姜月窈迎上去:“欢迎光临万鹤楼,请问可有预订?” 陆衡青坐在临窗的位置前,视线一直落在姜月窈身上。 看着她迎来送往,不卑不亢,脸上一直笑意盈盈。 进来的客人也都对她彬彬有礼,他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子陌生和异样感。 这万鹤楼是谁的产业? 怎么会让她一个小小的外乡人在此担任掌柜? 还真是胡闹! 忙了好一阵子,楼上楼下客满。 姜月窈感觉自己两条腿都溜细了,她进了柜台,坐下来开始整理今日的账单。 万鹤楼本来是有账房先生,但那位账房先生是个心高气傲的,她刚来那会,罗掌柜将账本交给她来打理,她从中挑出几处错误。 那位账房便觉得姜月窈打了他的脸,一气之下就不干了。 罗掌柜临走之前,和她商量再请一位。 姜月窈拒绝了,她理账向来是一把好手,再说在陆绥手底下做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戌时末,万鹤楼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 姜月窈送了孟家两姐妹回来,便看到陆衡青三人站在柜台前....... 第35章 天生一对 “三位公子觉得今日饭菜如何?可还合胃口?” 冯征看着她,白皙的脸皮又忍不住红了。 “饭菜极好,我明日再来。” 姜月窈笑意盈盈:“好呀,欢迎公子常来。” 一旁胡博知打趣道:“冯兄,到底是饭菜好吃还是人家姜掌柜长得好看?” “胡大人莫要胡说。”冯征脸更红了。 姜月窈大大方方。 她将账单放在柜台上。 “三位公子今日一共消费八两七钱,我给摸个零头,只收八两银子。” 冯征立马掏了银子递过去。 姜月窈找了零钱给他,客客气气地将三人送到门口。 陆衡青走在最后,他看了姜月窈好几眼,但对方始终没正眼看过他…… 送了三人回来,姜月窈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太恨陆衡青了,恨到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扑上去掐死他。 到了亥时一刻,店里的客人都走了。 素兰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粥,一盘菜。 姜月窈忙接过来,放在一旁桌子上。 她坐下来拿起筷子,喝了口粥。 “你吃了吗?” “吃了。”素兰在她对面坐下来,“看你脸色不好,可是有人为难你?” 姜月窈摇摇头,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半晌才轻轻出声。 “裴钰刚来了。” 素兰脸色大变:“他来干什么?莫不是他……” 见她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姜月窈忙轻声安抚道:“兰姐姐别怕,他今日和朋友来吃饭的。” “我估摸他也没料到我会在这儿,看到我时,也挺意外。”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姜月窈放下手里的勺子,一点胃口也无,“他恨不能杀了咱们,以免影响他的锦绣前途,怎么会当着别人的面和我说话?恨不能和我撇开关系!” 素兰一脸担忧。 “你说他现在知道你在这儿,日后会不会来找麻烦?” 这一点,姜月窈倒不担心。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他如今虽说是英国公府三公子,但也是朝廷命官,我听说那御史大人整日盯着这些官员,恨不能从他们身上揪住点错处来,好在朝堂之上弹劾一番。” “裴钰刚入朝为官,正是谨言慎行的时候。” “再说了,有陆大人在呢,他不敢的。” “不过,”她话头一转,“他这人毒得很,指不定在背后又搞什么小动作,咱们还是警惕些为好。” “嗯,那你快吃,我去收拾一下,咱俩早些回去。” “好。” 姜月窈简单吃了几口,便去算账。 等她弄好,素兰也恰好忙完了。 姜月窈跟店里的伙计交待了一声,两人就走了。 马车就停在门口,马夫是陆绥给她安排的,太傅府的人。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往春门巷去。 此时路上已经没多少行人。 走了没多远,马夫突然出了声。 “姜姑娘,咱们后面一直有一辆马车跟着。” 姜月窈忙撩起帘子,朝后面偷偷看了一眼。 果然,约莫十步之外,一辆马车慢慢地走着,不紧不慢,看似没关系,但当她们的马车快起来,它也跟着快了起来。 姜月窈放下帘子。 冷笑一声。 “肯定是裴钰那狗东西。” 素兰一听怕得厉害,脸色发白。 “他要做什么?是不是想要害咱们?” “快要宵禁了,到处都是巡逻禁卫军,他不敢。” 姜月窈想了想,掀开帘子对马夫道。 “前面巷子口停停。” “是。”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停在了巷子口。 姜月窈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看着那辆渐渐靠近的马车,脸色漠然。 马车停下来,车帘掀开。 果然,陆衡青从车里走下来。 他抬脚靠近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激动。 “窈窈,你何时来的京城?怎么不提前写信给我,我好去接你。” 姜月窈看着他,突然觉得十分好笑。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演戏。 演技拙劣,却偏偏将她哄得晕头转向。 看透了他的本质,再面对陆衡青这人,姜月窈只觉得恶心。 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冷笑一声。 “陆大人如今贵为英国公府三公子,又和香凝郡主订了亲事,正是春风得意之际,怎会想到我一介小小商女?” 陆衡青完全没料到,她一上来直接揭穿了他的谎言。 脸色变了又变,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 “窈窈,你别这样,我原本是打算等过段时间再派人去苏城接你的。”他一脸为难,“我现如今虽表面看起来风光,但实际……” 他说到这儿无奈叹了口气。 “我刚回陆家不久,和陆家人感情薄弱,他们待我远远不如其他兄弟真心。” “至于和香凝郡主的婚事,更是由不得我做主。”他一脸无辜,像是受了什么胁迫一般,“她对我死缠烂打,又让皇上赐的婚事,皇命难违,我不得不从。” 姜月窈故作心疼地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陆公子真是不易。” 见她如此说,陆衡青眼睛一亮。 他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感动不已。 “窈窈,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 姜月窈一把将手抽出来,看着他笑着问。 “你没跟皇上说你已经有了婚事么?皇上乃圣明君主,你若是已有婚事,他定不会为难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紧盯着陆衡青。 见他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冷笑。 嘴上却道:“咱俩有婚书为证,虽然你和香凝郡主已经定了亲事,但若你心中有不满,不若明日早朝将婚书呈上,让皇上收回成命如何?” “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姜月窈盯着他,步步紧逼,“莫不是你在撒谎?” 不等陆衡青再出声。 姜月窈继续追问:“刚在万鹤楼,你避我如蛇蝎,连和我说句话都不敢,哪里有半分接我来京城的心思?” “我猜,你不仅不想接我,更是恨不能我死在苏城才对!” 陆衡青脸色大变。 “姜月窈,你休要血口喷人。” “既然不想让我喷你,那就请你滚远一点。”姜月窈再也控制不住对他的恨意,“裴钰,若没有我姜月窈,你现在早已被野狗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哪还有机会考状元,回到陆家认祖归宗当你尊贵的陆三公子?” “我都已经大度不找你麻烦,那你也懂事的离我远点。” 她撂下这话,转身就要上马车。 但走到一半又想起一事来。 她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衡青。 轻轻一笑。 “陆公子和香凝郡主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一个明着咬人。 一个暗地里咬人。 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第36章 故意刁难 想起在苏城时,他说什么,她便听什么,百依百顺;但凡他有一丁点不开心,她便想着法的哄着他开心。 现如今,他说一句,她驳三句,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沉着脸转身回到马车上。 冷声吩咐身边小厮:“去查一下万鹤楼是谁家产业?” “是。” …… 次日一大早,天刚亮,姜月窈就去了万鹤楼。 今日是都督府上二小姐十七岁生辰,府上管家昨日来预订了四桌席面,这是姜月窈自接任万鹤楼掌柜以来第一次接外送席面,自然是尽心尽力。 食材天没亮就送来了,姜月窈仔细检查了一番,很是满意。 万鹤楼从上到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辰时之际,袁府管家也带着人来了,双方人马一起忙活,很快,四桌席面备好了。 像都督府这般的人家,姜月窈身为万鹤楼掌柜,是要亲自上门的服务的。 她交代酒楼伙计一声,便跟着管家上了马车。 都督府位于泰昌坊,和太傅府隔了一条街。 到了地儿,下了马车,正是午饭时间。 饭菜陆续被送进后院宴席处。 忙完,姜月窈正要告辞,管家却道:“姜掌柜稍等片刻,一会儿二小姐有赏。” 一听有赏,姜月窈眼睛一亮。 管家将她安排在偏厅,又让人给她上了茶水和点心。 姜月窈刚喝了一杯茶,管家就来了。 “姜掌柜随我来。” “好。” 她起身,跟着管家走出去。 姜月窈去过一次太傅府,太傅府的气派和煊赫让她也有了见识,面对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她倒还算淡定。 过了两重院子,又走过一条回形游廊,穿过花园,到了宴席处。 都督府二小姐十七岁生辰宴,自然是办得热闹。 二小姐袁舒妍是嫡出,身份尊贵,邀请的朋友,自然也都是一个圈子的,个个身份显贵。 姜月窈被带进宴席,不敢抬头去看。 直到管家开口介绍她。 “二小姐,这位便是万鹤楼的姜掌柜。” 姜月窈上前一步,微微一福身。 “民女姜月窈见过二小姐。” 此刻,厅堂里摆了四桌席面。 每一桌席面上坐满了人。 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姜月窈身上。 眼前的姑娘一身素白薄衫,下面是一条梅色糯裙,简简单单的单螺髻上,只斜插了一支碧玉的簪子。 明明是极素的打扮,却因为她白得发光的一身好皮肉,让她整个人亮眼起来。 袁舒妍有些意外。 “姜掌柜不必客气。” 待姜月窈起身后,她又道,“我记得万鹤楼的掌柜姓罗,是个老头,怎么变成姑娘了?” 姜月窈回道:“罗掌柜前些日子已经回乡养老。” “是吗?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去万鹤楼,竟不知有这变化。”她性子和善,声音也温柔,“今日的席面做得非常好,很合我心意,姜掌柜辛苦了。” 她说着示意身边丫鬟上前,给了姜月窈十两打赏。 姜月窈双手接过并道谢。 “二小姐客气,这都是民女该做的。”她适时提出离开,正要转身。 一道惊呼声传来。 “哎呀这菜里怎么有虫子?” 姜月窈脚步一顿,忙转身看过去。 当她看清惊呼者是谁时,立马心里咯噔一下…… 香凝郡主?! 香凝郡主的一声惊呼,让在扬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 袁舒妍更是起身,朝那边走过去。 “这菜里怎么有虫子?” 香凝郡主用帕子捂着嘴巴,一脸嫌弃地起身走到一旁,她看了姜月窈一眼,冷笑一声:“饭菜里有虫子,自然是万鹤楼的人做事马虎不尽心。” 姜月窈忙出声解释。 “万鹤楼不会犯这种低级马虎的错误,每一样食材都要清洗好多遍,到了厨房也要再过一遍检查。” 见她还敢反驳。 香凝郡主一甩帕子,十分生气。 “你这贱民什么意思?难不成本郡主还能冤枉了你?” 她抬手指着那道菜,“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不是虫子?” 姜月窈没说话。 她抬脚走到桌子旁,见竟是那道酒酿圆子里落了一只小飞虫,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酒酿圆子,除了酒酿、圆子和蛋花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食材。 这道菜,白得太过明显,若是万鹤楼的失误,定早就被发现。 再说了,到了都督府,这些菜又过了一遍袁府下人的手,那么明显的一个黑虫子,早就被发现,不可能吃到一半才被香凝郡主给看见。 定是她故意刁难。 姜月窈微微挺直脊背,没理会香凝郡主,而是看向袁二小姐袁舒妍。 “这汤色太明显,若里面有脏东西,早就被发现,不会等到现在。” 袁舒妍觉得有道理,正要点头,却听见香凝郡主道:“舒妍,你信她不信我?” “我……” 袁舒妍虽然贵为都督府二小姐,但身份自然比不上郡主尊贵。 而且,香凝郡主是京城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今日生辰宴,她本来没准备邀请她的,可对方不知听谁说了,不请自来。 来了来了,谁料,竟在宴席上闹出这种动静。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是香凝郡主在刁难姜月窈。 袁舒妍自然也恼她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 自己好好的生辰宴被搅了,真是晦气。 但这些话她不敢说,也不敢得罪对方,只能闭了嘴。 见她不吭声了,香凝郡主看着将姜月窈愈发得意。 “万鹤楼办事不力,害得本郡主差点吃了虫子。”她一脸嫌恶地看着姜月窈,“你这刁民,我看你就是存心想要恶心我。” 姜月窈不卑不亢。 “郡主若是想故意刁难,不必找这些拙劣的借口。” “你放肆!”香凝郡主大怒,“来人,掌她的嘴。” 她身边几个丫鬟一涌上来。 姜月窈想躲已经来不及,整个人被按在地上,紧接着,脸上就挨了两巴掌。 对方力道极重,有那么一瞬间,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都不见了…… 香凝郡主见她依旧挺直着脊背一脸不屈服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盛。 “给我继续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第37章 情窦初开 待管家出去后,她上前一步,拦住了香凝郡主。 “她不过就是小小万鹤楼掌柜,小小训斥一番就行了,郡主何必如此动怒?” 香凝郡主冷哼一声。 “这等贱民,丝毫不将本郡主放在眼底,今日若不好好惩戒一番,日后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今日是我生辰,在座的都是我最好的闺友,郡主如此一闹,我这生辰宴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你在替她说话?”香凝郡主眉毛一挑,一脸不爽。 “并非什么大错,郡主何必揪着不放?” 袁舒妍出身都督府,父亲乃大业朝正一品大都督,自出身便身份显贵,香凝郡主虽出身王府,安亲王虽是皇室亲王,但手里并无实权。 若论起来,袁家并不怵安亲王。 只不过对方到底是皇室之人,该敬着还是得敬着。 只是,有些人,你越敬着她,她越将自己当回事。 见她如此这般护着姜月窈,香凝郡主更是满身怒火。 她抬手指着袁舒妍。 “行啊,你既然想护着她,那我连你一起打……” 话还没落音,一道清朗悦耳的嗓音传来。 “郡主好大威风!” 众人循声看过去。 宴席处入口,一道挺拔的身影大步走来,袁舒妍看到对方,暗暗松了口气,忙笑着迎上去。 “大哥。” 来人正是都督府嫡出大公子袁铮。 今日的他一身蓝色锦袍,面容隽秀,浑身充斥着肆意不羁,又贵气逼人。 他大步而来,迎上自己妹妹。 “妍妍没事吧?” “我没事。”袁舒妍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被人按在地上跪着的姜月窈,“她是万鹤楼掌柜,今日我生辰,母亲在万鹤楼给我订了四桌席面,却不料被香凝郡主吃出一只小虫子,本来没多大的事,她却揪着不放……” “袁舒妍,你休要胡说。” 香凝郡主看向袁铮,“袁公子也要替这贱民出头?” 袁铮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一把将原本按着姜月窈的几个丫鬟婆子推开,随后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这才抬眸看向站在对面的香凝郡主。 “郡主一口一个贱民,真让人听着刺耳。”袁铮挑着眉梢,冷冷一笑,“当今陛下勤政爱民,待民如子,几次微服出巡,皆是为了体恤民情与民同乐。” “而你身为皇室中人,却对着平民大众一口一个贱民,肆意羞辱,此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你可想过后果?” 他此话一出,原本嚣张的香凝郡主,顿时脸色一变。 “你……”她深吸一口气,情绪收敛几分,“可这菜里就是有虫子,她就是想故意谋害我。” “一只小虫子就是谋害?”袁铮不由得嗤笑一声,“郡主还真是喜欢夸大其词!” 见她还要说什么,袁铮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我家地儿太小,虫又多,实在伺候不了郡主您,您不如回安亲王府,那里是您的地界,随你撒欢!” “袁铮你……” “东叔,送客。” 管家上前,走到香凝郡主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香凝郡主脸色难看至极。 她看着袁铮。 怒目而视。 “你今日不给我面子,日后可别怪我不客气。” 袁铮丝毫不惧。 他双手环胸,笑得吊儿郎当。 “袁某倒很好奇,郡主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你……”香凝郡主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咱们走。” 她气冲冲离去,身后跟了一堆丫鬟婆子。 她们这些人一走,原本拥挤的宴席处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袁舒妍拉着姜月窈的手,看着她脸上通红的巴掌印,一脸歉疚。 “你没事吧?我派人去请大夫来……” 姜月窈忙摇头。 “我没事,二小姐不必担心。” 她说完,转身抬头,看了一眼袁铮,微微福身。 “多谢袁公子相助,民女感激不尽。” 袁铮原本是看着别处,听到声音回头,恰好对上姜月窈看过来的那张脸。 不及他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却犹如最美芙蓉面,一双杏眸波光潋滟,娥眉、琼鼻,如桃花娇艳的唇瓣…… 在感情上一直没开窍的袁公子,一瞬间,怦然心动。 站在一旁的袁舒妍见自家大哥一直盯着姜月窈看,便好笑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哥,你看什么呢?姜掌柜还蹲着身子呢。” 袁铮回神。 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他伸手,下意识想要去扶姜月窈,半路觉得不妥,又收了回来。 “姜姑娘不必多礼。” 姜月窈起身,抬头看向对方,大大方方。 “今日之事虽不由我而起,但到底因我的原因搅了二小姐的生辰宴,我一会儿回去让人再备一桌席面送来,就当是我的赔礼。” 袁铮正要出声。 一旁袁舒妍先开了口。 “不用,反正香凝郡主也走了,我一会儿让人把她那桌席面给撤了就是,用不着再送来。” 她接着又道,“她一向嚣张得很,我们这些人平日里都远着她,今日她也是不请自来。” “你日后再遇到她,躲远些便是。” “好。” 姜月窈看时辰不早,“万鹤楼还有事,我就不打扰您过生辰了,您若有空去万鹤楼,我给您免单。” “好呀,我定会去的。”袁舒妍看向管家,“东叔,你替我送送姜掌柜。” “是。” 姜月窈跟着东叔从宴席处走出来。 走了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东叔停了下来,姜月窈也跟着停了下来。 二人回头,看着大步而来的袁铮,东叔率先出了声。 “大公子可是有事吩咐?” 袁铮看着姜月窈,耳根处的绯红还未褪去。 他朝她伸出手去,摊开的掌心放着一个小瓷瓶。 “这是我随身携带药膏,去肿化瘀的效果极好,你拿着回去抹上。” 姜月窈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都督府的人这么好吗? 不仅救了她,还主动送药。 她十分感动。 伸手接过那药,满心感激。 “多谢袁公子。” 对上她满眼感激,袁铮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耳根处更红了。 “那个……我正要去锦绣坊,不如一起?” 姜月窈倒没想太多。 “好啊,袁公子您请。” 袁铮走到她身边,管家自动退到后面去了。 两人一起往外去。 走了没多久,袁铮率先出了声。 “我虽听说万鹤楼换了女掌柜,但没想到竟会如此年轻,姜姑娘,你多大了?” “再过两月,我就满十七了。” “那你可真厉害。”袁铮发自内心夸赞,“我二妹十七了还在娘亲怀里撒娇,你未满十七就已经将万鹤楼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人佩服。” “公子谬赞,我倒觉得二小姐至诚至真,和公子您一样,都是好人。” 姜月窈不过是随口一夸。 袁大少爷那张隽秀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跟在身后的管家:“……” 完了完了,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大少爷在这短短一瞬间,耳朵红了脸也红了……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情窦初开? 第38章 下次狠狠还回去 他的视线不时地落在马车晃动的帘子上,那张隽秀的脸上,不自觉露了笑。 到了万鹤楼,姜月窈下了马车。 袁铮也跟着下了马。 她抬脚走向他,笑着出声:“我到了,袁公子要去何处?” “我……”袁铮随口扯了一个地方,“我约了朋友去茶肆。” 姜月窈轻轻点头:“公子忙去吧,欢迎有时间来万鹤楼,我们店里新上几道招牌,你可以来尝尝。” 她主动相邀,袁铮自然是满口答应。 “好,我下次带二妹一起来。” 他说着翻身上了马,又看了姜月窈一眼,这才策马离去。 姜月窈收回视线,转身进了万鹤楼。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大堂里只有几桌客人。 在大堂伺候的伙计大满见她回了,正要打招呼,却见她一张脸通红,当即吓了一跳。 “掌柜的,你脸怎么了?” 姜月窈有气无力地往柜台后一坐,抬手轻轻碰了碰脸颊,疼得她浑身一哆嗦。 “还能怎么了?倒霉呗,被人扇耳光了。” “扇耳光?都督府的人?”大满嗓门大,“他们怎么这样?好好的,为何要打你?” 恰好素兰从厨房那边过来。 一听到这话,立马跑过来。 当看到姜月窈被扇得红肿的小脸,眼眶一红。 “怎么被打成这样?” 她伸手想去碰她,却又怕她疼,整个人心疼得不行。 姜月窈忙安慰她:“没事的。” 随后又解释:“不是都督府的人打的,是香凝郡主。” 她叹了口气:“也是倒霉,偏巧碰到她了。” “又是香凝郡主?”大满一脸愤恨,“掌柜的,你有所不知,那香凝郡主简直就是个瘟神……” 话刚说出口,就被一旁的二满捂住了嘴巴。 “你不要命了?!” 大满二满是兄弟俩,一对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样,但二满更稳重些,鼻尖有颗痣。 大堂里还有客人吃饭,这话若是传到香凝郡主耳朵里,大满定要被剥层皮。 他们只是普通小老百姓,惹不起。 姜月窈朝两人摆摆手。 “都去忙吧,我没事。” 又看向素兰:“有冰块吗?帮我拿些过来。” 素兰忙去了后面,过了一会儿,拿了些冰块来。 她将冰块包在帕子里,轻轻地敷在姜月窈的脸上。 凉意敷上来,脸上灼热的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 见她眼眶还红着,姜月窈哄她:“没事了,日后我见了她就绕道走,惹不起咱躲得起。” 素兰恨得咬牙。 “咱们和她近日无冤远日无仇,她为何非要这般为难你?” “你没听见大满说吗?她就是瘟神,谁碰了谁倒霉。”姜月窈突然想起一事来,一下子又开心起来,“你说裴钰知道香凝郡主是这德性么?” “提他作甚?”素兰更恨了,“他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坏。” 姜月窈乐:“所以他俩才是天造地设的天生一对。” …… 姜月窈在都督府挨打的事,在傍晚时分传到陆绥耳朵里。 彼时他刚从皇宫出来。 青书:“菜里的虫子,指不定就是香凝郡主故意 弄进去的,姑娘平日那般小心的人,怎会在这种大事上出错?” 见自家主子爷没出声,青书接着道:“好在都督府的人没惯着香凝郡主,袁公子出手救了姑娘,听说还送了药膏。” 原本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的陆绥,听到‘药膏’二字,终于睁开了黑眸。 “袁公子?哪位?” “袁家大公子,御林军副统领袁铮。” 青书朝马车内又看了一眼,等了半晌,主子爷也没再出声。 他犹豫着轻声问了一句:“您是直接回府还是?” “去万鹤楼。” “是。”青书立马来了精神。 姑娘被人打了,主子爷怎么会不关心? 那可是他从苏城带回来的姑娘,打她脸,那不就是打了主子爷的脸么? 再说了,姑娘被欺负了,这会儿心里估计正难受着呢,主子去了安慰几句,那小心情不就好了么? 青书觉得自己就是个大聪明。 马车经过泰昌坊,又穿过平乐坊,来到京城最繁华热闹的锦绣坊。 四月底的京城,春风和熙,不冷不热。 锦绣坊的长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和路边酒楼茶肆里传来的热闹此起彼伏,行人置身其中,也跟着开心起来。 太傅府的马车在万鹤楼门口停了下来。 青书跳下马车,看了一眼万鹤楼里忙碌的景象,扭头看向正在下马车的陆绥。 “小的发现,自从姑娘当上掌柜的,这万鹤楼好像更忙了。” 陆绥没说话,他理了理身上的官袍,大步进了万鹤楼。 万鹤楼的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 姜月窈正从二楼上下来,手里还端着茶壶,一抬头看到陆绥,她双眸一亮。 “大人----” 陆绥见她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蹦跳着跑下来,眉头一皱。 待人到了跟前,沉声开了口。 “又蹦又跳的像什么样子?” 一见面,他就凶她。 姜月窈收起咧开的嘴角,有些不高兴。 “我平日不这样的,这不是看见你了嘛?”她将手里的茶壶放在一旁,仰脸看他,“大人来吃饭吗?” 陆绥的视线恰好落在她脸上。 虽然已经消肿不少,但依旧能看见上面明显的红血丝。 可想而知当时打得有多重。 他收回视线,抬脚往后院去。 “跟我来。” 见他好似生气了,姜月窈忙抬脚跟了上去。 见他一路往十方阁而去,姜月窈赶紧出声提醒。 “十方阁今日有人了,满月阁没人,大人不如去那儿?” 陆绥没回她。而是抬脚上了一边的亭子。 此处地势偏高,修了一座亭子,亭子里摆放着桌椅,供贵客饭后来此处喝茶聊天。 但这会儿客人们都在吃饭,此处无人。 陆绥进去后坐了下来。 姜月窈也跟了进去。 一旁备有热水,她正要给他泡茶。 陆绥出了声。 “别忙了。” 随后又道:“过来。” 姜月窈放下茶壶,起身走到他跟前。 她蹲在他身旁,仰脸看他,小眼神透着疑惑。 “怎么了?” 陆绥没说话。 他抬手过去,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颌,微微使力,将她小脸摆正。 视线落下来,沉得可怕。 “下次她再敢动手,你就给我狠狠还回去。” 第39章 痴心妄想 那张原本泛红的小脸,此刻更红艳几分。 她伸手过去,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一脸真诚。 “大人,你若真想护着我,不如收了我做你外室吧?金屋藏娇,这样谁也欺负不了我了。” 陆绥手上动作一顿。 下一秒,他一把将她松开,端正坐好,脸上的怜惜一扫而空,薄唇微勾,眸色淡淡地睨着她。 “你就这点出息?” 姜月窈点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起早贪黑地当掌柜多累呀,我这人天生懒骨头,也没多大志向,唯一爱好便是吃喝玩乐。”她凑到他跟前,开始拍马屁,“像你这种有钱有权长得好看的男人,可是京城抢手货,我身份低下,不配为你妻,也不想入府做妾,当个外室还是可以的。” 见陆绥板着脸不说话。 她继续游说:“大人大人呐,你就可怜可怜我嘛,收了我呗。” “抢手货?”陆绥气得脸色铁青,他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姜月窈,你大胆,本大人在你眼中是个货品?” “啊不是呀,我就打个比方。” 脑门被敲得有些疼。 姜月窈一边揉着一边解释,“就一个比喻,比喻喜欢你的姑娘很多。” “呵……” “你笑什么?” “笑你痴心妄想。”陆绥拿手指点了点空着的茶盏,“倒茶。” 姜月窈起身,给他泡上茶水,待茶泡开,又给他倒了杯茶。 做完这一切,她在他对面坐下来。 双手托着下巴,微微噘嘴,有些小难过。 “对,我痴心妄想,连做你外室都不配。” 陆绥抬眸看她,多少有些不解。 “你非得做人外室?好好的良家姑娘,就该被人明媒正娶娶回家当夫人才是。” “当什么夫人?我才不愿当夫人呢,当了夫人就要入后院管家、伺候夫君,生子,伺候公婆……好好的一个人累成狗,我才不乐意干。” 话音刚落,脑门又被敲了一下。 姜月窈气得不行。 她用手捂着脑门,抗议:“你莫要再敲我脑壳了,我感觉自己最近都变笨了。” “笨是天生的,和我无关。” “哼……”姜月窈还想说什么,二满从前面过来叫她,“掌柜的,有人找。” 姜月窈随口一问:“谁呀?” “一个姓冯的大人。” 姜月窈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停下来回头看向陆绥:“大人想吃些什么?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不急,你先去忙。”陆绥把玩着手里的酒盏,头也不抬。 姜月窈带着二满匆匆离开。 青书进了亭子。 他抬手给陆绥添了茶:“小的刚进来时,遇到翰林院编修冯征冯大人。” 陆绥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他黑眸半阖,没说话。 见他不说话,青书也不敢多言,站在一旁,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 冯征今日是一个人来的。 他原本是想邀请陆衡青一起的。 谁知对方一听他要来万鹤楼,原本带着笑的一张脸立马沉了下去。 “我府上今日有事不去了。”他甚至看穿了他的意图,“冯兄莫不是看上万鹤楼掌柜的了?” 冯征被他问的脸一红。 他也没否认:“姜老板人长得好看,性子又随和,说话也好听……” 不等他把话说完,陆衡青便打断他的话。 “冯兄莫要被她蒙骗,她那人天生一张巧舌,擅长花言巧语,最是会哄人欢心。”陆衡青觉得还不够,又添了一句,“她长相太过艳丽,出身商女,这种女人哪儿配得上冯兄的家世和才华?” 冯征一脸意外。 “陆兄和姜掌柜认识?” 陆衡青脸色一怔。 接着调转视线,恢复如常。 “不识,只是不喜而已。” 说完,便匆匆离去。 冯征心有疑惑,但也没多想,便自己来了万鹤楼。 此刻,他看着朝他走来的姜月窈,觉得陆衡青实在有些过分。 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他却在背后如此诋毁她。 姜掌柜如此好的一个姑娘,哪里招他惹他了? 这时,姜月窈已经走了过来。 “冯大人,今日你一个人来的?” 冯征微微脸红:“是……” “那边正好有个小桌,请随我来。” “好的多谢。” 姜月窈将其领到小桌旁,正要转身去忙其他的,却被冯征叫住。 “姜……姜姑娘。” 姜月窈回头看他。 冯征脸更红了。 “我……”他激动得一下子卡了壳,一张脸更红了,犹如滴了血一般。 姜月窈:“冯大人还有事吗?” “我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今年芳龄几何?” 姜月窈一愣。 她完全没料到冯征会问这个,再看对方通红的脸,一脸羞涩的表情,心里顿时有了底。 “再过两月我就满十七了。” “可你看着不大,我还以为你刚及笄。” “我就是长得显小,”姜月窈随口瞎扯,“其实再过两年我就要嫁人了。” 冯征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 “你……已有婚约?” “是呢。” “这样啊……”冯征收回视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但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失落感。 姜月窈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忙自己的了。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她忙完,再看冯征,他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姜月窈暗暗松了口气。 她吩咐厨房准备了几样饭菜,自己端着去了后院。 陆绥依旧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青书守在一旁,见她过来,忙伸手将托盘接了过来。 “姑娘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姜月窈看着他,“我让厨房给你也备了份饭菜,青书,你也去吃吧。” 青书却道:“不急。” 他将饭菜摆上桌,接过陆绥递过来的书收好,然后又退回亭子台阶下。 姜月窈在对面坐下来。 她看着陆绥:“大人久等了,我让兰姐姐给你做了一道春卷,韭菜换成荠菜,你尝尝。” 她说着用公筷夹了一个春卷放在陆绥面前的碟子里。 陆绥看她一眼,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原本微敛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见他神情愉悦。 姜月窈趁机开了口。 “明日是我娘的忌日,相国寺香火旺盛,殿内菩萨灵验普度众生,我想给我娘点一盏长明灯。”她看着陆绥,“大人能准我一天假么?” 第40章 空虚寂寞冷 “半天可够?” “够了够了。”见他答应下来,姜月窈扬起唇角,“多谢大人,大人你真好。” 她说着起身,又给他舀了碗汤。 陆绥喝了口汤,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便问:“你不吃?” “吃呀。”姜月窈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看着他乐,“大人吃饭的动作可真好看。” 正在吃饭的陆大人被呛了一下。 顿时咳嗽起来。 姜月窈忙递了盏茶水过去,陆绥没接,沉着脸看她。 “……食不言寝不语,你闭嘴!” “哦。” …… 次日一早,姜月窈还在被窝里做梦呢,素兰进来了。 “窈窈快醒醒,陆大人来了。” 姜月窈睡得迷迷糊糊,也没听清是谁,嘟囔一句,翻身又睡了过去。 素兰无奈。 只得去扯她身上的被子。 被子被扯走,清晨的凉意袭来,姜月窈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素兰,不乐意。 “时间还早,你再让我睡会。” “不能睡了,陆大人来了,你快起来。” 姜月窈正在打哈欠,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谁?” “陆大人。”素兰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又转身将刚拿出来的衣裙递给她,“动作快点,莫要让大人久等。” 姜月窈一边穿衣服一边纳闷。 “这么早,他怎么过来了?今日不上朝?” 素兰摇摇头,替她备好洗漱物什,就出去了。 姜月窈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给自己简单挽了个单螺髻。 因是母亲忌日,她只戴了根白玉发簪。 她去了正厅,陆绥正坐在首位在喝茶。 一身玄色锦袍,玉冠束发,安静地坐在那儿,端肃矜贵,俊美无双。 见他没穿官袍,姜月窈挺意外。 “大人今日休沐?” 陆绥看她,视线落在她一身素白的衣裙上,微微颔首。 “我今日恰好要去相国寺,便来带你一起。” “太好了。” 姜月窈昨日还在担心,相国寺乃皇家寺庙,虽说平日也接待普通香客,但听说规矩比旁的寺庙多一些,她怕自己不知道规矩会出错。 今日有陆大人陪着,她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简单地吃过早饭,姜月窈就跟着陆绥出发了。 两人一辆马车,姜月窈自上了车就不老实。 一会儿坐在左边,一会儿又挪到右边,她挑开帘子正要将脑袋伸出去,陆绥忍无可忍的嗓音传来。 “你若是坐不住,就下去自己走。” 姜月窈立马老实下来。 但老实也不过维持了半刻钟,当马车出了城门,她又坐不住了。 她偷摸看了陆绥一眼,见他在闭目养神,便偷偷撩起帘子朝外看去。 相国寺位于九鹿峰。 此处风景秀丽,空气又清新,沿途鸟语花香……姜月窈趴在窗户前,看得渐渐入神,嘴里不自觉哼起江南小调。 她声音好听,平日叽叽喳喳烦人,但此刻,吴侬软语唱着小调,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原本闭目养神的陆大人,缓缓睁眸,朝她看了过去。 因走得早,此刻晨曦微露,一丝一缕的曦光落在姑娘侧脸上,照出她脸上的小绒毛,愈发显得肤如凝脂。 她唇角微弯,嘴里轻轻地哼着小调,眉目如一幅画一样舒展开来…… 今日他休沐,本没打算来相国寺。 但昨日她在说母亲忌日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忧伤时,陆绥心口微微一动,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决定来此一趟。 但如今见她惬意的样子,哪里还有昨日半分的忧伤? 倒是他想多了。 青玄赶车,青书坐在车辕上,听到姜月窈哼的小调,回头看她。 “姑娘唱的什么?挺好听的。” 姜月窈转眸看他:“我娘教我的,是一首小情歌,说的是一位姑娘喜欢一位情郎,却因为害羞不好意思向对方表白。” 她又问青书:“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青书吓了一跳。 “小的心里只有主子爷,没有姑娘。” ‘扑哧……’姜月窈笑出声来,“青书,你还真是随时随地对你家主子爷表忠心。” “小的对主子爷忠心可鉴日月可表。” 姜月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绥。 他恰好正在看她,两人视线对上,她扬着唇角轻声问。 “大人呢,可有喜欢的姑娘?” 陆绥移开视线,透过掀开的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色,脸上表情冷淡。 “无。” 姜月窈凑到他跟前,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却被陆绥一把推开。 “你坐好!” 姜月窈端正坐好,像极了夫子跟前的学生。 她那张巴掌小脸上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大人今年都二十四了吧,您这个年纪在我们苏城都当爹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却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 陆绥斜她一眼。 “没有又如何?” “那你娘得多着急呀。”姜月窈十分贴心,“我听说男人一过二十五,身体和五十二没区别,大人若是想要个孩子,我劝你还是早点娶亲。” “姜、月、窈!” 陆绥额角青筋直爆,“你一个姑娘家,竟如此口无遮拦,到底知不知羞?” 姜月窈一脸莫名地眨眨眼。 “我实话实说怎么就口无遮拦了?” 她还挺不服气,“羞什么,话本子上都这么说的,你没看过吗?” “什么话本子?” “娇花小寡妇和隔壁糙汉。” 陆绥深吸一口气。 他脸颊紧绷,脸色沉得可怕。 “日后若是让我知道你再看这种话本子,你的月银就别想要了。” 姜月窈本想反驳。 但对上他吓人的视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管得真宽!” “若不管着点你,你这脑子指不定整日在想些什么。”陆绥冷哼一声。 “我能想什么?”姜月窈一本正经,“除了想当你外室,就是想挣钱,没别的事。” “……” 陆绥闭了闭眼。 若非理智还在,他真想将她丢出去。 简直无可救药! 见他闭着眼睛不说话,一脸冷意。 姜月窈忍不住乐了。 “哎呀大人我错了,我不当你外室总行了吧?” “但话本子你能允许我看看么?” “不然我空虚寂寞冷。” “你又不能给我温暖……” 陆绥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再也维持不了一贯的沉稳自持。 他压低了嗓音。 在她耳边咬牙。 “姜、月、窈!” “闭嘴!” 第41章 你的嘴唇好软 寺内早有人在此恭候。 陆绥道明来由,对方立马派了人过来,让对方领着姜月窈去前殿点长明灯。 姜月窈临走前看着陆绥。 “那我一会儿去哪儿找你?” “我让青玄跟着你。”陆绥看了一眼身旁的青玄。 青玄抬脚走到姜月窈身旁,跟着她一起进了寺门。 陆绥目送她进去后,这才跟着主持身边的人去了后山。 后山有座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年轻和尚,正是相国寺主持玄弘大师。 见到他来,微微一笑。 “仲谦许久没来了。”嗓音清亮,面颊鲜嫩,若不是知道他如今已经八十八高龄,恐怕还以为他不满二十。 陆绥,字仲谦。 他抬脚入内,在其对面坐下。 抬眸看着玄弘大师,抬手自己给自己倒了盏热茶。 “前段时间出了趟外差,不久才回。”他端着茶盏送到嘴边,正要喝下,却见玄弘大师好奇地‘咦’了一声。 陆绥放下茶盏,轻轻挑眉。 “怎么?” “上次见你,桃花宫还黯淡无光,今日却见它隐隐泛红。” 玄弘大师好奇问他,“你遇到喜欢的姑娘了?” “不曾!”陆绥回得很快。 原本只是随口一提的玄弘,见他回得如此之快,顿时眯起双眼。 “不对劲,你很不对劲。”玄弘抬手抚着下巴,双眼闪烁着八卦之光,“我向来了解你,若真的没有,你根本不屑反驳。” “说说吧,可是今日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姑娘?” 陆绥无奈勾唇。 “她只是我从苏城带回来的一个小孤女,我不过是怜她,将她安置在万鹤楼当差。” 陆绥一脸清淡,看着玄弘大师有些无奈,“您如今倒喜欢起八卦来。” “唉。”对方一脸失望,“看你桃花宫有红鸾星动的征兆,我还以为你这次终于摆脱孤寡……” 玄弘说到此处,突然闭了嘴。 他看着陆绥:“抱歉啊仲谦,你看我这张嘴。” 陆绥并无异样。 他抬手给玄弘添了茶,放下茶壶时,这才出声。 “命中注定的事,师兄无需道歉。” 十四岁那年,陆绥第一次上相国寺,偶遇当时相国寺主持寂圣大师。也是玄弘的师父。 当时他已经一百二十岁了,见过太多大风大浪,即将羽化成仙之人,在见到陆绥时,依旧大吃一惊。 “天生孤寡之相,虽日后贵极人臣,但生来六亲缘浅,且若强行和家人靠近,孤寡变孤煞,伤及家人,也会伤了自己。” 大概是怜他,寂圣大师将他收到门下,做了关门弟子,想尽自己所能,破一破他身上的命道。 可能是陆绥虽入他门下,但一直未入佛心。 寂圣在世时,他还戴了一串佛珠装装样子,师父羽化之后,他更是连珠子都不带了。 但却在及冠之后,不顾家人劝阻,执意搬出英国公府,辟府令居。 他可以不惜命,但不能不珍视家人。 孤寡也好,孤煞也罢。 他自己的命运。自己一力承担。 …… 姜月窈被引进一处大殿,她点了长明灯,添了香油钱,又抄了几页经书烧给母亲。 从大殿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青玄跟在她身旁。 看了一眼她偷偷流过泪的通红双眼,开了口:“主子这会儿在后山听主持讲经,那边有一片园子,里面种了不少稀罕品种的花草,属下带姑娘过去看看?” 姜月窈这会儿心情正低落。 她不想看花也不想看草。 便找了一处亭子坐了下来。 身为暗卫的青玄,你让他杀人还行,若是让他安慰人,他实在不擅长。 于是,便安静地守在亭子下,一言不发。 姜月窈双手托腮,哭得通红的眸子看着远处山脉,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娘亲临死前的一幕。 她当时瘦弱的厉害。 一身衣衫挂在她身上,空空荡荡。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却还是将一条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小肚兜使劲塞到她手里。 “我……当时捡到你时,你身上……只穿了这件小衣服,这肚兜……看着其貌不扬,但识货的人才懂它是真正的祥云锦。” “窈窈,你留着它,日后……咳咳咳……日后说不定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姜月窈满脑子都是娘亲要离开她了。 她恐慌不安,又心如刀绞。 她抱着娘哭得撕心裂肺:“娘你别离开我……窈窈求你别离开我……” 可任由她哭得再大声,娘亲还是走了。 从那时起,姜月窈被逼着一夜成长,用只有不到十四岁的瘦弱肩膀,扛起整个吉祥客栈。 可即便是那个时候,她累得深夜起高热,也舍不得裴钰跟着吃半点苦。 现在想来,她是真他娘的贱呐。 一想起裴钰,姜月窈难过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起身就要去逛逛园子,却在一回头,看见了站在亭子下的陆绥。 他不知何时来的。 深邃的视线落过来,眸子极暗,暗得她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姜月窈忙展开笑颜,迎上去:“大人忙完了吗?你何时来的?怎地不出声?” 陆绥没说话。 他黑眸轻垂,落在她眼角残留的一颗泪珠上。 抬手,修长的指腹抚上去,替她抹去泪痕,动作放得极轻。 “人各有命数,死的人早已托生为人,活的人更要往前看。” 姜月窈原本扬起的唇角又缓缓收了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的,只是今日是娘亲忌日,难免有些难过。” 说完,她又扬起唇角。 “青玄说那边有个园子,园子里有不少名贵花草,大人陪我一起去看看?” 陆绥点头,领着她往那边去。 姜月窈又恢复了往日的叽叽喳喳。 “我听说相国寺的住持都八十多了,却长得像个小孩,是真的吗?” 陆绥勾唇:“所传不虚。” “那不就是传说的鹤发童颜?” “他没头发。” “扑哧……”姜月窈没忍住,笑出声来。 “大人,你好幽默。” 陆绥停了脚步,转头看她。 一本正经。 “哪里?” 哪里幽默? 姜月窈站到他面前,突然踮起脚尖,手指轻轻地点着他的薄唇。 像小狐狸一样狡黠。 “这儿呀------” 随后又惊叹出声。 “大人,你的嘴唇好软。” 第42章 未婚夫到底是谁 感受到指腹上的异样,他垂眸,视线落下来,深得可怕。 “你在干什么?”他低低出声,“姜月窈,你简直胆大包天。” 他眸色太深,姜月窈被看得头皮一麻。 她立马将手指收回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故意的……” 陆绥冷笑一声,没再说话,抬脚朝前走去。 姜月窈立马跟上。 走了没两步,她又闲不住了。 “我听说对面福满楼的掌柜每个月有两天假,大人,我有吗?” 陆绥看她一眼:“你说呢?” “有……还是没有?” “没有!”陆绥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想都别想。” “行,没假也行的,反正我沉迷赚钱不能自拔。”她仰脸看他,一脸期待,“你多给我发点月钱呗。” “罗掌柜没告诉你?” “说了呀。”姜月窈倒也实诚,“他每个月十两银子,年底你还会给他一个大封红。” “所以大人,大封红到底有多大?” “挣的多,自然就发的多。” “那我的月钱呢?上次我说五十两,你不同意。其实我觉得五十两还是可以的,你想呀,我一个人挣钱三个人花,每年还得给你交房租,一年二百五呢。” 姜月窈苦唧唧的,“大人,你就看在我起早贪黑这么兢兢业业的份上,给我发多点好不好?” 见他不吭声,姜月窈试探着提要求。 “五十两不行的话,那就四十两?” “四十两也不行?那三十两如何?”见他还不吭声,姜月窈伸手揪着他的袍摆,轻轻地摇呀摇,“大人呐……” “太傅大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是铁石心肠呢?” “所以就三十两好不好?” 陆绥实在被她烦得厉害。 他停下来,将她扯着他袍袖的手拿开。 “对面福满楼掌柜才八两银子一个月,你却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三十两,姜月窈,你拿我当冤大头呢?” “……那再减五两?二十五两如何?” “十五两!”陆绥一锤定音,“再多说一句,月钱扣完。” “……” 她生气地瞪他一眼,气冲冲地走在前面,走出几步,回头又瞪他一眼。 “我再也不要拍你马屁了。” 她气呼呼的样子像极了惹急眼的小奶狗。 陆绥心情却极好。 他勾着薄唇,嗓音低沉而清冽。 “你今年若是干得好,年底我送你一件大礼。” 上一秒还信誓旦旦说不拍他马屁的姜月窈,一听这话,双眸一亮,扭身就跑到他跟前,笑得一脸不值钱。 “真的么大人?” 见陆绥点头,她更加开心了。 “哎呀我收回刚才说的话,陆大人是这个世上顶顶好的男人。” 姜月窈那双好看的杏眸闪着小星星,“那你打算送我什么大礼?” “现在讨论这个为时过早,看你表现。” “收到!”姜月窈立马将小身板挺得笔直,“我一定不负大人期望,将万鹤楼发扬光大。” …… 从相国寺回城,刚好是午饭时间。 陆绥将姜月窈送去万鹤楼,自己则回了太傅府。 他前脚回府,后脚母亲身边的嬷嬷就来了。 “晨起时,老夫人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还以为是昨晚着了凉,吃了两粒祛寒丸,当时觉得好受了些,但过了没多久就吐了。” “可看过大夫?” 陆绥一边抬脚往外去一边沉声问。 “大夫来过,说是今日饮食不当,胃里受了寒。” “但汤药喝进去,却不见效。” 陆绥便让青书去叫了青乙来,一起去了老宅。 此刻老宅里,所有人都齐聚在国公爷和老夫人住的保宁堂,看到陆绥进来,小辈们都恭敬唤他‘三叔’。 陆绥谁也没理,抬脚进了屋子。 一进内室,便闻到一股子浓郁的汤药味。 陆家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双眼紧闭,额头正在不停地往外渗出冷汗。 一旁丫鬟见他来了,忙端了一把杌子来放在床边。 陆绥坐下来,握住老夫人的手,低低唤了一声。 “母亲。” 老夫人慢慢睁开眼,看着她最疼爱的小老三,声音虚弱。 “你……你怎么来了?莫要耽误你的正事,我没事……” “我今日休沐。”陆绥抬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触感滚烫,他立马皱了眉头。 “青乙。” “是主子。” 青乙背着药箱上前,陆绥让开位置,让他坐了下来。 一番诊断之后,青乙给出结论。 “老夫人应该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她年纪大了,一些食物无法消化,导致肠胃不适进而引发高热。” 青乙起身,“不是什么大事,小的去开药。” 陆绥点头,又坐回床边,守着老夫人。 汤药很快被送了进来,他亲自伺候老夫人一口口喝完汤药,待她再次陷入沉睡,这才沉着脸离开了内室。 他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问贴身伺候老夫人的嬷嬷。 “母亲昨日吃了什么?” “昨日一整天饮食都很正常,和平日吃的相差无几。”嬷嬷一边说一边仔细回忆着,“哦对了,晚饭后,三公子来了一趟,给老夫人送了份点心,老太太高兴三公子的孝顺,便多吃了两块。” “什么点心?” 嬷嬷立马从一旁偏厅里端了一盘点心过来,放在陆绥面前。 陆绥看了一眼那盘点心,示意青乙过来看看。 青乙走过来,用手掰开点心仔细看了看。 “回主子,就是普通糕点,但是用糯米做的,年轻人吃倒无妨,老夫人年岁大了,不好克化,很容易出问题。” 陆绥脸色更沉了。 这时,青书从外面进来。 “各院的人还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呢,主子您看……是不是先让他们回去?” 陆绥点头,随后又问:“陆衡青呢?” “三公子还未下值。” “等他回了,让他来见我。” “是。” …… 傍晚时分,上值结束。 陆衡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往外走,在经过冯征的书桌前,见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便问了一句。 “冯大人怎么了?” 冯征抬了抬头,有气无力。 “陆兄,我完蛋了。” “为何如此说?” 冯征见四下无人,便也没了顾忌。 “我好像喜欢上了万鹤楼的姜老板。” 陆衡青脸色一僵。 冯征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可是……可是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陆衡青:“怎么了?” “她昨日跟我说,她已有婚约在身。”冯征一把抓住陆衡青的胳膊,使劲摇了摇,“你说她怎么就有了未婚夫呢?” “她未婚夫到底是谁?” 第43章 上不了台面 “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她这般好看的姑娘?” “陆兄啊陆兄,我快要嫉妒疯了。” 他说了半天,却见陆衡青毫无反应。 只有那张脸,看着有些阴沉。 他好奇:“你怎么了?” “无事。” 陆衡青抬脚往外走,“我先回了。” 出了皇宫,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启动,他才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 荷包打开,里面藏着一张婚书。 这是他和姜月窈的婚书。 婚书一式两份,一份在他手里,另外一份在姜月窈手里。 冯征刚才说,她亲口承认已有婚约…… 陆衡青脸色阴沉,她莫不是还没对他死心? 也对,他如今高中状元,又入了翰林院,还是英国公府嫡出三公子……三重身份加持,她又一贯爱慕虚荣贪小便宜,如此品性之人,好不容易攀上他的高枝,怎么说放手就放手? 陆衡青一路沉着脸回了英国公府。 刚进门,府上下人就迎上来。 “三公子回了,三爷正在保宁堂等您。” 陆衡青脚步一顿。 他一脸意外。 “三叔找我?” “是。” 他心头一咯噔,但转念一想,自从上次被他警告之后,自己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任何过分的事…… 一边想着,陆衡青一边踏上回廊,朝保宁堂走去。 走到半路,到底是没忍住。 问了那下人一句:“你可知三叔找我做甚?” “小的不知。”对方想了想,又道,“可能是因为老夫人身体不适。” “祖母身体不适?怎么了?” “听说起了高热,又吐了几回……” 不知为何,陆衡青突然想起昨晚他送过去的那一盘糕点,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到了保宁堂,进了院子,便看到守在门外的青书。 青书倒很客气,笑着见礼。 “三公子回了,三爷在偏厅等您,您直接过去吧。” 陆衡青站在门口,停顿片刻,最后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偏厅。 一进去,他便看到坐在首位的三叔,而他身旁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他昨晚送来的那盘糕点。 陆衡青心跳如雷,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极力克制着情绪,恭敬地唤了陆绥一声。 “三叔,您找我?” 陆绥抬眸,朝他看过来。 久居高位,手握权势的年轻男人,即便是坐在那儿,但仅仅一个眼神落过来,便让陆衡青额角渗出冷汗来。 他站在那儿,在对方眼神的压力下,身体渐渐僵硬。 直到他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男人低沉的嗓音这才冷冷传来。 “祖母昨日吃了你送来的糕点,今日生了病症。” “是我不好……”陆衡青忙解释,“母亲昨日亲手给我做的糕点,我尝了一块觉得好吃,便想着让祖母也尝尝。” “你有孝心是好事,但也得考虑周全,祖母年岁大了,这种用糯米做成的糕点,不易克化,很容易出病症。” “是我考虑不周,日后再也不会这样。”见他语气还算好,陆衡青也渐渐放松下来,他撩起官袍跪在地上,言辞诚恳,“因我的疏忽导致祖母生病,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请三叔责罚。” 见他就这么跪了下去,陆绥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 “你先起来。” 陆衡青不动,十分有骨气的样子。 “侄儿心中愧疚难当,三叔打我一顿吧,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陆绥突然不说话了。 他伸手拿过一旁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嗓音不疾不徐。 “你回家已有三月之余,可曾见过陆家子孙给谁下过跪?” “……”陆衡青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陆绥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轻轻勾唇,嗓音却是极冷。 “陆家祖上有过规定,陆家子孙,不论男女,除父母寿辰新年祭祀外,一概不跪。” “你身为男儿,膝骨绵软,动不动就下跪……”陆绥冷凝着他,“这股子做派,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 他的话,犹如一巴掌,使劲地扇在陆衡青的脸上。 他脸色惨白,又接着转为通红。 从未有过的羞愤涌上心头。 他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羞辱他? 他才回国公府三个月而已,又没人跟他说过这些规矩,他如何得知? 他知道府上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明面上客客气气尊着敬着,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说他? 到底不是在府中长大的,和谁都隔了一条心。 若非如此,他昨日何必巴巴地送点心过来? 现在好处没捞着,反而惹来一顿羞辱。 你让他如何不恨? 但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过过罢了。 如今他羽翼未丰,凡事都要依靠陆家,若是撕破脸,对他没任何好处。 想到这儿,陆衡青强忍下心底的羞愤,从地上起来。 他低头,垂着眉眼,一脸恭顺。 “三叔教训的是,侄儿往后定谨言慎行,绝不给陆家抹羞。” 陆绥看他一眼,摆摆手。 “下去吧,往后无事莫要往保宁堂来了。” 他随后又添了一句:“并非针对你一人,府中上下我都交待过,你不要多心。” “侄儿记住了。” 陆衡青转身出了偏厅,上了回廊,回了自己的满清堂。 一进屋,门关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抬手将桌上的茶壶杯盏统统扫落在地。 噼里啪啦……东西碎了一地。 他的贴身小厮守在门口,听到动静想要推门进去。 里头却传来怒吼。 “滚!” 长顺没动,而是贴着门缝劝他:“公子您莫要生气,三爷待谁都是如此,他一贯铁面无情,并非只针对你一人。” 陆衡青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浑身充斥着怒火。 他一言不发。 根本没把长顺的话听进去。 长顺等了片刻,见里面没动静,这才犹豫着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地上一片狼藉,茶水杯盏碎了一地。 他拿了扫帚来,一边收拾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陆衡青的脸色。 “主子您可还记得上个月大夫人的事?” “大夫人做假账挪用府中银两,被夺了管家权不说,还差点被三爷送去大理寺。” “但这对咱二房来说是件好事,现如今管家权在您母亲手里,日后你若是需要银两,也方便得多。” 被他这么一说,陆衡青满身的怒火也渐渐消散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出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太傅能稳坐多久?” 第44章 衣衫包裹下健美肌肉 她跪在纸盆前,一边烧一边念念叨叨。 “我这次先给你烧套大宅子,下次再给你烧几个丫鬟仆从,您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就托梦给我,我都买了烧给你。” “但您也别闲着,裴钰那狗东西忘恩负义,他杀了我一次,若不是上天垂怜,我这会儿早已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娘啊,你要是和阎王有点交情,就把他提前带走吧。” “下辈子让他托生个畜生。” “不,他连畜生都不如。” 一提起陆衡青,姜月窈就气得牙痒痒,说着说着就跑偏了,直到一旁素兰提醒她,她这才想起一件正事来。 “我如今已经到了京城,在太傅大人手底下做事,这位陆太傅您可能不认识,人长得极俊俏,心地也好,就是说话不太中听,但这都是小事。” “我现如今在他名下的一处酒楼做掌柜。” “娘,我才发现,打理酒楼比客栈要累很多,窈窈我每日起早贪黑,一个月才十五两银子……” 一旁素兰出了声。 “十五两够多了,你不要太贪心。” “哎呀兰姐姐,你怎么老是帮他说话?” 素兰笑道:“陆大人待咱们不薄,你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 两人说说笑笑,纸钱都烧完了。 姜月窈最后起身,用手里帕子仔细地擦着娘亲的牌位,过了许久,轻轻出声。 “女儿这辈子不想再嫁人了,如今和兰姐春姨一起……也挺好的。” …… 一入五月,京城一下子就热起来。 姜月窈去找陆绥,提出将冬日畅销的几道热锅子换下来,换成适合夏日吃的菜式。 当时陆绥刚从宫里出来,身上还穿着官服。 他靠在马车的软枕上,手支着额角,整个人放松下来,一身慵懒。 看着她出了声。 “日后这些小事,你自己做决定就好,无需再来问我的意思。” 姜月窈倒了盏茶给他:“你的意思是,日后万鹤楼里的事,我全权做主了?” “只要不是在里面杀人放火,随你意。” “太好了。”姜月窈立马干劲十足,“那我能招几个小姑娘么?” 见陆绥看她,她连忙解释:“来万鹤楼吃饭的男客和女客各占一半,酒楼目前跑堂的伙计都是男的,伺候女客有诸多不便。” 见陆绥依旧不吭声,她便泄了气。 “不同意吗?那算了……” “我何时说过不同意?”陆绥将喝过的茶盏放在一旁,缓声开了口,“此提议甚好,你放手去做,若是招不到女伙计,我可以将府上的丫鬟调过来。” “不用不用,我有自己的想法。” 听她这么说,陆绥倒好奇起来。 “你能有什么好想法?” “嘿嘿……大人,你就瞧好吧,我定会将万鹤楼在我手里发扬光大光宗耀祖……” “你闭嘴吧。”陆绥头疼不已,“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哦。” 见他脸上隐有疲惫之色,姜月窈关心一句:“当太傅很累吗?” “为何如此问?” “因为我每次见你,都感觉你挺累的。”姜月窈说着凑上去,“大人,我帮你按按吧,我手法很好的……” 她说着就要上手。 陆绥抬手一挡,脸一沉。 “坐好!” 姜月窈对上他不悦的视线,立马老实了。 陆绥看着她,深吸一口气。 想说什么,忍了忍,到底没说出口。 最后,只道:“我还有事,你去忙吧。” 姜月窈起身下了马车。 她转身要回酒楼,突然又想起一事来。 于是走到车窗前,看着闭目养神的男人。 “大人,我听说端午节有划龙舟比赛,是太子亲自筹办,各世家子弟都参加了,你没参加吗?” 陆绥没说话。 一旁青书却笑着出了声。 “主子爷自然是要参加的,但他是裁判,皇上亲自任命的呢。” 姜月窈一听,有些失望。 “裁判啊……那可惜了。” “可惜什么?”陆绥突然睁开黑眸,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不悦,“本大人当裁判有何不妥?” “没有呀,太傅大人身份高贵,裁判自然非你莫属。”姜月窈眨了眨眼,视线在他身上快速扫了一下,“只是遗憾不能欣赏太傅大人被衣衫包裹下的健美肌肉……” “姜、月、窈!” 身后传来陆绥咬牙切齿的声音。 已经跑开的姜月窈头也不回:“大人你快回吧,端午那日我会抽空去欣赏你当裁判的英姿……” 男人额角被气的青筋直爆。 “你去把她给我逮回来!” 青书忙劝他:“主子何必跟姑娘一般见识?她又不是一天两天跟您这么欠。” 陆绥忍了忍,一把甩下帘子。 “回府!” 气息不稳,显然是被气坏了。 青书偷乐------ 平日里四平八稳情绪内敛稳重又自持的主子,每次遇到姑娘,情绪都要外放一次。 他觉得这样挺好。 这样的主子,才感觉像个活生生的人。 …… 姜月窈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就在门口贴出招工启事。 条件,十五岁到十七岁之间的未婚姑娘,能吃苦耐劳,机灵又不乏稳重,模样周正,小嘴要甜,不甜不要。 招工启事刚发出去,就来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姜月窈看着两人,陷入沉思。 “我要如何分辨你们?” 其中一位脆声道:“我叫小丫,这位是我大姐大丫,大丫是鼻尖有颗小痣,我眼角这儿有颗痣,掌柜的,我俩很好分辨的。” 经她这么一说,姜月窈再仔细一看,两人的确有一点不同。 “你们俩都来,家中可愿意?” “愿意的,家中人口多,生活艰难,我们俩原本是在对面街上的绣坊干活,可那里面的少东家是个坏蛋,没事就来纠缠我们……” 姜月窈一听,当扬决定留下她们。 只是…… “来万鹤楼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你们的名字有些太过于敷衍,你们可有大名?” 两人一起摇头。 姜月窈想了想:“若你们不介意,我重新给你们取个名字如何?” “好啊。”小丫最活泼,当扬就开心起来,“爹娘说我俩是天生赔钱货,没想过给我们取名,掌柜的若是能给我们姐妹取新名字,那真是再感谢不过。” 第45章 下赌注 “我的学问也有限,不过我倒是想到两个好名字。” “大丫人长得好看,就叫春花,如春花般娇艳动人;小丫性子活泼,便叫夏莺吧。夏日莺啼,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两人一听,都很开心,当扬就要给姜月窈跪下。 吓得她忙一把将人扶起来。 “我不过就是个掌柜的,哪能受你们如此大礼?” 随后又找来裁缝,给两人量了尺寸,连夜做了两身衣服。 姜月窈原本是想招四个姑娘,谁知,来了两个之后,就没人再来了。 想想也是,但凡不是那么糟糕的人家,谁舍得让自己如花似玉的姑娘来酒楼做伙计? 就在她要放弃之际,又来了两个姑娘。 一个叫小桃,另外一个沉鱼。 小桃嘴巴极甜,没说两句话就哄得姜月窈眉开眼笑,再加上手脚也麻利,眼里有活,她立马将人留了下来。 只是沉鱼…… “你……是哪个门派的?” 沉鱼抱紧怀里的长剑,一脸高冷:“你别管。” 姜月窈被怼的一噎。 “你来我这儿干活,我总得知道你的来路,万一你是坏人或者是逃犯……” “你看我哪点长得像逃犯?”对方瞥她一眼,“再说了,我要是坏人,你这会儿早已人头落地了。” 姜月窈一把捂紧自己的脖子。 “你别乱来啊……” “我不过是来京的路上被贼偷了,若非如此,怎么会来你这儿干这粗活?” 姜月窈犹豫着给出建议。 “你要不去对面酒楼试试,他那边也招工。” “不行!”对方一口否决,“我就喜欢万鹤楼。” “……” 请神容易送神难。 姜月窈有苦说不出。 但最终还是留下了对方。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 “我这儿是酒楼,我不管你之前什么身份,但在这儿,你是女伙计,伙计对待客人要如沐春风,脸上时刻要带着笑,你若是板着脸,我可是不收的。” “行吧。”答得那叫一个勉为其难。 姜月窈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 却被对方再次叫住。 “我没地方住。” “所以呢?” “你给安排个地方。” “……” 这哪是请伙计,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 姜月窈犹豫再三,将她带回了宝林巷的宅子。 沉鱼一进宅子,看着姜月窈的眼神就变了。 “你的?” “对呀,怎么了?” “宝林巷的宅子,一套最便宜也要上万两银子,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头上那根碧玉簪子。” 姜月窈:“……我租的。” “租谁的?”对方紧追不舍。 姜月窈怒了。 “你到底住不住?不住就自己出去找房子。”她伸手就去推她,沉鱼一个闪身走到一旁。 她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我住哪一处?” 姜月窈真想把她撵出去。 但最后还是忍着脾气将素兰隔壁的桂花苑给了她。 谁知这祖宗竟嫌院子名字太难听,自己找了一处院子。 她看着上面的名字:“霞月阁,嗯不错,极配我。” “呵……”姜月窈冷笑,“一个月二两银子,记得到时候按点给房租。” 对方倒不在意。 “我现在没银子,先欠着,等我爹……”她话头一顿,接着拐弯,“等我赚了银子,立马就给你。” 姜月窈看她一眼:“行吧。” 她转身走之前,又看了对方一眼。 “你把你脸上的锅灰洗洗,太脏了。” 沉鱼:“……我伪装得这么深,你都看出来了?” “呵……”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以为是女侠,谁知竟是个二百五。 算了,凑合着用吧。 …… 五月五,过端午。 端午对于大业老百姓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节日。 在这一日,大业从上到下,上到皇室,下到小老百姓,都要祭祖、上坟;家家户户包粽子,煮艾叶鸡蛋,喝雄黄酒。 因此这一日,酒楼没客人。 姜月窈给酒楼伙计放了一天假,并发了端午节礼,让他们各自回家过节。 朝廷百官也放假。 京中所有人都去了京城的白玉龙湖,此处湖面宽广,上面停了四艘龙舟,分别是红色,蓝色,绿色和黑色。 每一艘龙舟上都扬着旗帜,旗帜上分别写着‘猛虎队’‘蛟龙队’‘金狼队’‘银蝎队’。 比赛前半个月,京城各处赌坊开始下注。 有赌猛虎队赢的,毕竟猛虎队的成员都来自御林军,个个身强体壮武力了得,站在那儿英姿飒爽,一看就有赢的风采。 但更多的人赌了蛟龙队。 蛟龙队的人,是太子亲选,虽然武力值不及猛虎队,但人家有大靠山,去年就是蛟龙队获胜,今年也必定非他们莫属。 金狼队和银蝎队成员都来自京城各大世家,平日里矜贵的公子哥,一穿上龙舟服,个个生龙活虎。 听说他们为了自己家族荣誉,每日不间断地练习,还亲自下扬给自己下注,扬言必须赢这一回。 姜月窈也下了注。 她本来不想下的,但袁舒妍来万鹤楼吃饭的时候,非央着她一起。 “哥哥是猛虎队的鼓手,我偷偷去看过了,他们个个一身腱子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们今年一定能赢,窈窈,快一起来,我保你赚得盆满钵满。” 一听有使不完的猛劲,姜月窈心动呀,从兜里掏呀掏,掏出一个月所有的零花钱全部赌上了。 沉鱼见了,不由得乐了。 “就十两?” 姜月窈瞥她一眼:“你连十两都没有,还笑话我。” “……我年底就有了!” “哎呀哎呀你天天说年底年底,年底能天降横财不成?”说完,见沉鱼不高兴,她又拉着她的手,“明日咱一起去看华龙走,我给你买糖糕吃。” “谁稀罕你的糖糕?”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点了头。 到了五月五这一日。 一早起来,素兰亲手包的粽子,煮的艾叶鸡蛋,还有一碗糯米红粥。 四人坐在饭桌前。 姜月窈对素兰和春姨道:“你俩不愿看龙舟,就去街上逛逛。” 她说着递给她们一个装满银子的钱袋子。 “想买什么买什么,不用省着,我能挣。” 春姨却将她的手推回去。 “我还有银子,今日花销算我的,你这些先攒起来,这院子的租金这么贵,你挣的那点都不够花。” 兰姐也点头。 “我手头也有钱,用不着你的。” 姜月窈只好将钱袋子收回来。 沉鱼见了,蠢蠢欲动。 “要不我再借点……” “滚!” “啧,你这么抠门作甚,我日后定还你。” “你现在穷得跟鬼似的,我信你鬼话?” “……” 沉鱼一脸抓狂,谁穷谁穷? 她富着呢富着呢富着呢------ 第46章 几日不见,又换口味了 五月五这天一早,陆绥便回了老宅。 保宁堂内,老夫人身体早已恢复,正坐在饭桌前用早饭。 见他来了,便让下人添了副碗筷。 她亲手给他盛了半碗红糖糯米粥。 “知道你不喜甜食,但今日过节,你好歹吃上几口。” 陆绥接过,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甜得腻人,他还是一口口吃了下去。 吃完临走前,老夫人递给他一个香包,香包用了上好的锦缎,里面装着桃叶艾叶和朱砂。 陆绥接过,笑了笑。 “母亲,我都多大了,用不着这个。” “怎地用不着?只要你还没成亲,在我眼里就是孩子,是孩子就得带着这个。” 她还强迫陆绥当着她的面将香包挂在腰上。 花花绿绿的缎面,实在是不配陆太傅一身高冷禁欲的玄青色锦袍。 从保宁堂出来,往府外去的路上,正好遇上府中小辈也出府。 一群年轻人,个个喜气洋洋,讨论的都是今日的龙舟比赛。 看到陆绥,大家一瞬间安静下来。 大公子陆衡阳上前一步:“三叔,您这是要去白玉龙湖吗?我们大家也正要过去。” 陆绥点头,视线扫过众人,缓声开了口。 “今日赛龙舟,现扬人多混乱,你们几个不可走散,赛事结束便归家,不可在外面长时间逗留,可都记住了?” “是。” 其中年龄最小的陆衡昭走到陆绥面前:“三叔,今日三哥去参加龙舟比赛了,他在银蝎队,我们要去为他加油。” 陆衡昭是陆衡青嫡亲的弟弟,二夫人所出,今年才十二岁。 陆绥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不错,到时声音大一些,不然他会听不见。” 陆衡昭握了握拳头。 “好,我今早吃了两个粽子,现在劲儿足着呢,定能喊出最大的声音。” 他这话,惹得在扬所有人都笑了。 陆绥也勾了唇角。 他又叮嘱陆衡阳对弟弟妹妹多照顾一些,这才大步离开,先行上马车离去。 马车一路往城西玉龙湖而去,经过锦绣坊时,青书掀开帘子,看着闭目养神的陆绥。 “主子,前面好像是姜姑娘。” 陆绥睁眼,抬手撩起帘子朝外看去。 果然在前面不远处,姜月窈挽着另外一个姑娘的手,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惹来不少行人的侧目。 陆绥放下帘子,沉声吩咐:“问她去哪儿?” “是。” …… 吃过早饭,姜月窈和沉鱼一起出了门。 昨日都督府二小姐袁舒妍派人来给她送信,约她一起看龙舟,还特意嘱咐让她早些过去。 姜月窈挺喜欢袁舒妍的。 虽然出身矜贵,但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待人也和善。 对方邀请,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刚走出家门没多久,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一回头,姜月窈就看到坐在马车上的青书。 一看到青书,她便知道陆绥在马车里。 忙转身迎上去:“青书,你家主子今日怎么这么早?” “主子爷今日是裁判,自然是要早去的。”马车停下来,青书跳下马车。 姜月窈走到车窗前,踮起脚尖,抬手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车帘掀开,露出陆绥那张冷峻的脸庞。 姜月窈扬起唇角,很甜地叫了他一声。 “大人。” 陆绥垂眸看她:“你这是要去何处?” “去看赛龙舟啊,”姜月窈仰着脸看他,“大人这也是要过去那边吗?那太好了,我和沉鱼脚都走酸了,能不能蹭个马车?” “沉鱼?” “万鹤楼新招的伙计。”姜月窈朝站在几步之外的沉鱼招招手,“过来过来。” 原本抱胸站在不远处的沉鱼,见她招手,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她站在姜月窈身后,看着马车里的陆绥。 那双清凌凌眸子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打量,还有一丝审视。 陆绥也在看她,淡淡的眸底划过一抹犀利之色。 新招的伙计? 会武之人? 倒是有趣。 只是,他怎么看她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见他一直盯着沉鱼看,姜月窈不乐意了。 上前一步用双手挡住他的视线:“大人你为何盯着沉鱼看?我知道她长得好看,但她是我的。” 陆绥收回视线,轻嗤一声。 “你的?前几日姜掌柜不还是喜欢身材健美的男人?怎么几日不见,你又换口味了?” 姜月窈乐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陆绥。 “陆大人生什么气?我说沉鱼是我的姐姐,你脑子整日乱想些什么?” 陆绥‘啪’地一声放下帘子。 姜月窈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沉鱼:“快上车。” 她说着已经麻溜地爬上了马车。 沉鱼:“……” 姿势实在是不雅。 她也跟着淡定地上了马车,但没进里面,而是和青书一起坐在车辕上。 青书看了她好几眼。 觉得这姑娘有那么一丢丢的眼熟…… 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沉鱼姑娘老家是哪儿的?” 沉鱼一个冷眼撇过去:“你管我!” “……”交际小能手青书,第一次遭遇如此惨重滑铁卢。 当时脸色都青了几分。 而此刻马车内。 姜月窈坐在陆绥对面,她双手托腮,看着闭目养神、明显不想搭理她的陆绥。 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视线落在他腰间挂着的香包上。 花花绿绿,煞是好看。 “大人的香包真好看。”她是真心夸赞。 陆绥睁眼看着她:“怎么?想要?” “不要不要,我怎么好意思要大人的东西。”姜月窈一副懂事的模样,“况且这个端午香包定是长辈给你的,你如何能送我?” “我也有的。”她从身上拿出一个粉红色香包,“兰姐姐给我准备的,大人觉得好看吗?” 陆绥未置可否。 他不喜欢粉嫩的颜色。 姜月窈将香包重新放回去。 “端午节,我给酒楼的伙计都发了节礼,每人二两银子外加一提蜜枣粽子。” “他们都很开心,直夸我是好掌柜。” “看着他们如此开心,我也很开心。” 见她越来越多废话。 陆绥打断她继续开口的话:“想要什么直说!” 姜月窈‘嘿嘿’一笑。 她立马捧着双手伸过去。 “人家都有节礼,就我没有,大人是不是也该给我发一份?” 话音刚落,手被打了一下...... 第47章 难不成他...喜欢男人? “不给就算了,怎么还打人?” “前几日我让青书给你送的布料呢?” “给兰姐姐和春姨了。” “为何自己不留?” “颜色太深,不适合我。” “……” 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姜月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忙改口。 “大人,我绝无嫌弃之意。”见他还冷着脸颊,姜月窈赶紧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虽然那布料做成衣裙颜色太深了些,但春姨用剩下的布料给我做了件小衣,我这会儿正穿着呢,大人要不要唔唔唔……” 陆绥白皙的脸皮染了一层绯红。 他捂着她的嘴,咬牙切齿。 “姜月窈,你疯了是不是?” 被捂着嘴巴的姜月窈冲他讨好地眨眨眼。 她水漾的眸子扑扇扑扇,每扑扇一下,陆绥心头的羞恼就消几分。 片刻后,他松开手,恨得牙痒痒。 “你再口无遮拦,我就让青乙用银针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 姜月窈一把捂住嘴,连话都不敢说了。 马车内终于安静下来,陆绥揉着发胀的额角,待感觉舒服了些,这才出了声。 “金镶满玉是我的产业,你若是需要首饰,便去那儿挑选。” “唔唔唔……” 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好似在问‘我能说话了吗?’ 陆绥瞥她一眼。 “行了,别吵吵,有话给我好好说。” 姜月窈忙松开捂着嘴的手。 她开心极了。 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原来金镶满玉竟是大人的产业?我听说京中贵女都去那儿订首饰,大人,你可真厉害。”习惯性拍了马屁,姜月窈接着又问,“我真的能随便挑选吗?掌柜的不给我怎么办?” “我自然会交待下去。” “好咧,那我能挑几件?三件……哦不四件行不行?”她掰着手指头,“春姨一件,兰姐姐一件,我一件,沉鱼一件。” “你胃口倒不小。”陆绥冷哼。 姜月窈也觉得自己太过贪心。 陆大人送她首饰,她却偏要给家人一人一件。 的确不合适。 正要改口,却听见陆绥说。 “准了。” 姜月窈大喜过望。 “多谢大人,呜呜呜大人你真好。” 她一高兴,就想伸手去碰他。 指尖刚碰上他袖子,就被陆绥制止。 “别动,坐好。” 姜月窈一顿,接着慢慢坐直身子。 她一个劲儿地朝他傻乐:“大人,你怎么这么好呢?你对我也太好了。” “唉你真不能对我太好,你若是这般下去,更坚定了我要当你外室的决心……” “姜月窈。”陆绥打断她的话。 “啊?怎么了?” “本大人可怜你,送你几样首饰,你却恩将仇报想要当本大人外室?” “不……不能吗?” “想都不要想!” 拒绝得干脆利落。 搞得姜月窈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很丑,以至于陆大人一想到让她做外室就无法忍受。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玉龙湖畔。 马车统一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众人下了车,步行至湖畔。 姜月窈跟着陆绥下了马车,又跟着他一起来到白玉龙湖畔。 此刻的湖畔,已经搭了很多的棚子。 这些棚子都是京中贵人所搭,花花绿绿,一眼看去,很是漂亮。 姜月窈跟着陆绥下了台阶。 裁判所坐的位置在高台之上,高台搭在正中央视线最好的位置,袁舒妍派人来说,袁家的棚子就在高台的旁边。 姜月窈拉着沉鱼跟在陆绥身后,一路往那边去。 她当时没想那么多。 她拉着沉鱼跟得有些紧,当时人太多,她第一次来这边,害怕走丢。 但她却低估了陆绥在京圈中的影响力。 他出现的那一刻,每一个棚子里都出现一阵不小的骚动。 “陆太傅竟然也来了?” “我听说他是今年赛龙舟的裁判,自然是要来的。” “天啊,你们还记不记得四年前,他参加过一次赛龙舟比赛,当时看得我眼睛都直了,明明是文臣,身材却练得比武将还要好。” “我怎会不记得?自那之后,我便对他朝思暮想。” “只是可惜,他好像不喜欢女人。” 姜月窈猛地睁大了双眼。 不喜欢女人? 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喜欢男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姜月窈就觉得十分有可能。 毕竟她无数次想做他外室,都被他拒绝得彻彻底底。 她和沉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熊熊燃烧的八卦火光。 就在这时,一道不一样的声音传过来。 “陆大人身边怎么还跟着两女的?” “她们是谁呀?” 紧接着一道极其耳熟的女声传来。 “她呀,万鹤楼掌柜的,一个低贱的商女,竟也配来这种地方。” 是香凝郡主的声音。 姜月窈本不想理会,但身边的沉鱼听不下去了。 她一个转身,走到对方棚子前。 抬脚就踹过去。 “你说谁呢?” 速度快得让姜月窈都惊呆了。 她赶紧上去拉住她,看了一眼香凝郡主铁青的脸,压低了声音。 “你疯了?她是郡主……” “郡主又怎样?郡主就能随意羞辱别人?”沉鱼抬手,指着香凝郡主,一身怒气,“大清早出门不刷牙?臭烘烘的,二里地都能闻见臭味。” “你……”香凝郡主一拍桌子站起来,“哪来的下贱货,来人,把她给我押上来掌嘴。” 守在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 正要动手,陆绥低沉的嗓音传过来。 “郡主好大的威风。” 姜月窈看着去而复返的陆绥,一把将沉鱼拉过来,站到了他身后。 陆绥负手而立。 一身玄青色锦袍,嗓音不急不缓,却偏偏让人不敢再放肆。 香凝郡主气得半死。 “太傅刚才没听见么?刚才这贱人辱骂本郡主,她辱骂本郡主就是在辱骂皇室,若是传到……” “谁辱骂皇室?” 一道清润的嗓音传来。 众人回头,便见太子领着一群年轻男子走过来。 众人起身行礼,姜月窈也赶紧拉着沉鱼朝太子福了福身。 太子却无视众人,直接走向陆绥。 “太傅你终于来了,本宫都等你许久。” 陆绥朝他拱手:“让太子久等,是臣的不是。” “哎呀我不过就随口一说,谁不知道你忙?” 太子对太傅态度亲密中又透着恭敬之色。 众人看陆绥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谨慎。 香凝郡主却不乐意了。 “太子哥哥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可是你妹妹,你就任人这么欺负我?” 太子看她一眼,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淡了下来。 “能惹得太傅动怒,香凝,你本事当真不小。”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几变。 京中都知道太子对太傅一向敬重,却没料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而此刻的香凝郡主,在众人面前落了脸。 她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再放肆。 视线落在太子身后的那群年轻儿郎里。 她脸色一沉。 “陆郎,你躲在哪儿作甚?我被人欺负了,你难道不知道站出来帮我说句话吗?” 姜月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人群里,陆衡青身穿银白色龙舟服,玉树临风,十分打眼。 被香凝郡主点名,他垂眸像是没听见一般,没动半分。 直到对方沉不住气,气势冲冲地走到他面前。 “陆衡青,我叫你呢,你耳朵聋了不成?” 第48章 她什么也没干呀 上到太子,下到普通老百姓,棚子里、湖畔上围满了人。 姜月窈隔着人群看向陆衡青。 见他面红耳赤,一副无地自容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心里爽快极了。 旁人或许不知,但姜月窈太了解陆衡青了。 他最是要面子。 以前在苏城,好吃好喝供着他,若是有点不如意,他都给她落脸子。 记得有一次,他一个月没回来,天气渐冷,她去书院给他送冬衣。 恰好碰上陆衡青和同窗们一起吟诗作对。 看到她来,同窗打趣。 “陆兄,你的小媳妇又来找你了。” 陆衡青一脸不悦。 当着所有同窗的面,将那冬衣仍在地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日后莫要再来了,这里是读书的地方,不是你一个女子该来的地方。” 那一日,姜月窈是哭着离开的。 发誓再也不理他。 可当他回来,送给她一首酸得掉牙的诗句,自己又立马原谅他了。 如今想想,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也是自己自作自受。 而此刻的陆衡青,也的确如姜月窈所想那样,无地自容,想发作,却又不敢。 毕竟对方不是那个随他拿捏的姜月窈,而是他得罪不起的香凝郡主。 感受到四面八方落过来的眼神,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此刻旁人要么冷眼旁观,要么冷嘲热讽,要么幸灾乐祸。 陆衡青突然后悔了。 后悔当初不该如此冲动,一听到对方郡主的身份,便迫不及待应下这门婚事。 若是早些知道香凝郡主是个脾气,他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只是如今,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眼下还是得赶紧摆脱如此困境,其他的日后再说。 想到这儿,陆衡青抬手朝太子一礼。 “香凝郡主并无坏心,还望太子殿下多多包涵。” 太子笑了笑:“香凝并没有冒犯本宫,本宫又何须跟她计较。”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陆绥身后的姜月窈,对陆衡青:“你若是真想替香凝道歉,那就问问姜姑娘可原谅?” “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 陆衡青表情一滞。 他抬眸看向姜月窈,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下意识微微一皱眉。 往日在苏城,只要他一皱眉,姜月窈即便是再不乐意,也巴巴地凑上来跟他说好话,哪怕他做了再大错事,她也能立马原谅他。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衡青想,只要他一变脸,姜月窈必定要害怕的。 她一害怕,便会主动求好。 只要她开口,他便顺水推舟,此事也就过去了。 香凝郡主不过是说了她一句,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能有多大的委屈? 再说了,郡主身份贵重,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商女。 哪来的资格生气? 被太子点名的姜月窈,立马挺直了腰杆。 左边是陆大人的大腿,右边是太子的大腿。 她此刻左搂右抱,腰杆不硬也得硬了。 可等了半天,却见陆衡青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姜月窈一开始有些莫名,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和当初在苏城生气时如出一辙。 以前,她最见不得他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 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 但如今,经历了上一世被他派人捅了五六刀尸骨无存这刻骨铭心的仇恨,她若是对他还抱有半点心思,那她就太该死了。 还等着她上赶着哄他? 是他太单纯,还是说在他心里,她蠢不可及?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依旧不出声。 姜月窈抬眸看向太子殿下,眼眶轻轻一红。 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眼睫上,要落不落。 “殿下莫要为难陆公子了,民女不过一身份卑微商女,不管是郡主也好,还是陆公子也好,他们皆是身份尊贵之人,民女如何承受得起他们的道歉?” 她说着拿帕子擦着眼角。 脆弱的声音愈发哽咽。 “算了吧,民女本就不值得……” 陆绥看她一眼,默默地将视线移到别处。 青书也有样学样,将脸别到一旁。 他不敢再看了,害怕下一瞬就要笑出来。 姜姑娘的演技他在苏城就见识过了,堪比花满楼的戏子啧啧啧…… 本就心里不服气的香凝郡主,一看她这般作态,立马就炸了。 “太子哥哥看见了吧,你看她那一身狐媚子样,说话阴阳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闭嘴!”太子气得脸色铁青。 他用手指着香凝郡主:“你一个王府郡主,说话竟如此粗俗不堪,来人,将她送回安亲王府,交给王叔,让他好好管教。” 香凝郡主一见侍卫上来拿她。 气得直跳脚。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郡主……别碰我……滚开……本郡主一定让父王砍你们脑袋。” 一阵闹腾过后,香凝郡主最终还是被带走了。 太子脸色铁青。 他将火气都发在了陆衡青身上。 “你身为香凝的未婚夫,既然替她开了口,让你给姜姑娘道个歉这么难?” 陆衡青垂头,一言不发。 太子继续出声。 “本宫听闻你当年被拐,流落在外多年,是一商户救了你,供你吃喝读书考取功名,如今,你身份高了,眼界也高了,倒是看不起人来了。” 此话颇有些重。 多少有些暗讽他忘恩负义。 姜月窈听得太爽了。 她在心里催促着:“殿下,你这张好嘴,会说多说一点。” 这时,一道清朗不羁的嗓音传来。 “殿下,依臣看,陆大人既是香凝郡主未婚夫婿,他就该替郡主给姜姑娘道个歉;可目前看着,陆大人似乎不太情愿。” 对方嗓音有些耳熟。 姜月窈抬眸,一下子就对上袁铮看过来的视线。 对方见她正在看他,还冲她眨了眨眼。 姜月窈:“……” 她忙收回视线,正要拿帕子擦泪,却感觉身旁有视线落下来。 微微一抬头,正好对上陆绥深邃的冷眸。 对方凝着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吓得姜月窈头皮一麻…… 咋了咋了咋了嘛----- 她什么也没干呀! 一道极轻的冷笑传进耳中。 下一瞬,她听见他说----- “姜老板当真好大的面子。” 他和太子也就算了。 竟又出来一个御林军副统领袁铮! 好! 当真是好极了! 第49章 姓陆的,你有病吧 不仅不给,惹了太子为她说话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一个御林军副统领。 隔着人群,他看着她,心中冷笑不止----共同生活七年,他竟不知她有如此大能耐。 如今看来,他以前倒是小瞧了她。 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太子脸色一沉。 “陆大人还在等什么?” 陆衡青暗暗咬牙,敛下所有的情绪,从人群中走出来,一直走到姜月窈面前。 他垂眸,没看她。 拱手道歉:“陆某替郡主向姜姑娘赔礼道歉,赛龙舟结束,我再备厚礼以赔不是。” 姜月窈看着站在面前躬身道歉的陆衡青。 心中爽快极了。 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一贯高高在上,却在今日向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她心中畅快,但言语之中却谦虚得要死。 “陆大人一句歉意顶万金,若是再要你厚礼,便是民女的不是了。” 陆衡青顺势起身,抬眸快速看她一眼。 那一眼,让姜月窈葱他眼底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冷意。 好家伙,不会又想杀她吧? 一扬风波,在陆衡青的道歉下落下尾声。 太子邀了陆绥一起上高处看台,姜月窈则拉着沉鱼往袁家棚子那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袁铮追上来。 “姜姑娘,你没事吧?” 姜月窈看他。 今日的袁公子一身红色龙舟服,面料轻薄贴身,勾勒出他强健结实的好身材…… 姜月窈立马调开视线,看向别处,耳根悄悄地红了。 怪不得一听说赛龙舟,贵女们都争先恐后地往这儿跑,原来竟真的有福利可捞。 但面上却一派正经。 “我没事,刚才多亏了袁公子替我说话。” “应该的。”袁铮走在她身边,视线落在她身上,“我刚才都听见了,是香凝郡主嘴巴太脏,你什么都没做,她却一上来就羞辱你。” “京城还是好人多。”姜月窈发自肺腑,“香凝郡主既不喜欢我,我日后便躲她远一些。” “对,她那种人,没必要和她一般见识。” “嗯嗯。” 两人说着话工夫,便进了袁府的棚子。 袁舒妍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碗,见两人一起过来,多少有些意外。 “哥哥怎会一起过来了?” 袁铮将刚才的事简单地说了说。 袁舒妍听了,一脸气愤。 她拉着姜月窈的手:“你莫气,她就那个样子,一贯高高在上,说话又不中听,谁也看不起,我们都不愿和她玩。” “好。” 兄妹俩如此热心肠,姜月窈打心底喜欢。 袁铮没待多久就走了。 临走前,他看着姜月窈:“听妍妍说,你也押了猛虎队赢?” “嗯。”姜月窈看着他笑,“袁公子定要加油,我可是押了十两银子呢。” “好,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袁舒妍拉着姜月窈在一旁坐下来,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沉鱼,有些疑惑:“这位是?” “万鹤楼新招的伙计,她叫沉鱼,现在和我住在一起。” “沉鱼?”袁舒妍好奇极了,她问她,“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落雁?” 沉鱼看她一眼:“并无。” “那你为何叫沉鱼?” 见沉鱼有想炸毛的迹象,姜月窈立马摁住了袁舒妍。 “她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就随便给自己取的名,没什么其他意思。” 袁舒妍一听,忍不住乐起来。 “哎呀她真的好可爱。” 被夸赞很可爱的沉鱼姑娘,脸一下子就黑了。 你可以夸我英姿飒爽是个酷女孩,但你不是夸我可爱。 可爱个鬼呀。 本姑娘堂堂……算了不提了。 而此刻,隔着一道湖上月桥,对面是左相府裴氏的棚子。 一丫鬟站在棚子前,将手搭在额头上往对面高台上看了许久,最后开心地进了棚子。 “姑娘,的确是陆大人。” 棚子里坐着两姑娘,一个是左相嫡女裴云锦,一个是嫡次女裴云珠。 裴云珠今年十六,刚及笄一年,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姐姐,陆大人真是裁判,要不咱过去找他吧?他上次帮你解了围,你还不曾谢过他呢。” 一提到‘陆绥’,裴云锦白皙的脸上,便染了红润。 见妹妹作势就要起身,她连忙一把拉住。 轻轻嗔她一眼。 “莫要毛毛躁躁,赛龙舟一会儿就要开始了,这会儿过去太扎眼,等结束再过去不迟。” 裴云珠一听在理。 她看着长姐突然泛红的脸颊,忙凑近打趣。 “姐姐还没见太傅呢,就羞红了脸,若是到了跟前,约莫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坏蛋,竟敢拿我逗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哎呀姐姐饶命……” …… 辰时一刻,端午赛龙舟正式开始。 四条龙舟并列一排,蓄势待发。 太子站在高台之上,一声令下,如雷般的鼓点落下来,蛟龙队一马当先冲出去,另外三条龙舟不敢落后,紧随其后。 岸上众人看得热血沸腾,袁舒妍拉着姜月窈靠近湖岸,双手拢着嘴巴,学着大家一起喊。 “猛虎队加油,哥哥加油。” 姜月窈见猛虎队落后蛟龙队一丢丢,心里那个急呀。 她不能眼瞅着自己的十两银子飞走呀,于是也跟着喊起来。 “袁公子加油,猛虎队加油,加油加油,快追追追……” 袁家的棚子靠近高台。 姜月窈的声音又带着江南特有的口音。 坐在高台之上的陆绥,一下子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微微偏头,视线落下来。 见她嘴里大叫着‘袁公子’,为对方加油纳威激动不行的模样,暗暗冷笑一声, 他倒不知,他何时和袁铮竟如此熟悉了? 而此刻,湖面上的赛事已经进入白热化。 原本一马当先的蛟龙队被猛虎队一瞬间赶超,湖岸上,押了蛟龙队的众人哀嚎不停;而押了猛虎队的大家伙,则欢欣雀跃。 姜月窈抱着袁舒妍,两人又蹦又跳,开心得小脸都红了。 “我就说嘛,哥哥那一身腱子肉不是白长的。” “哎呀袁公子真厉害。” 赛事一共三局。 第一局,猛虎队赢。 第二局,蛟龙队赢。 第三局。才是最终较量的时刻。 姜月窈紧紧抓着袁舒妍的胳膊:“要赢要赢一定要赢。” “哎哎哎疼疼疼,窈窈疼……” “哦哦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不紧张不紧张,哥哥一定会赢。” 最后一局,一开始蛟龙队和猛虎队就干上了。 两条龙舟并肩齐发,一开始根本分不出胜负。 划出一半赛程,依旧分不出胜负来。 整个白玉龙湖畔,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高喊蛟龙队胜和猛虎队胜的人群此起彼伏,还挺有节奏感,你喊完,我接着喊,十分和谐有礼貌。 眼瞅还有几十米便到了目的地。 猛虎队突然发力,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蛟龙队不敢示弱,想要紧咬不放,但到底是差了那么一丁点。 哨声起,猛虎队赢。 众人欢呼不止。 姜月窈开心地抱住了袁舒妍。 “五十两五十两我要发了……” 呼喊声刚出口,脑门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头,就看到站在一旁高台上的陆绥…… 他手里把玩着一颗花生,见她抬头看来,手指轻轻一弹,花生准确无误地砸在她脑门上。 疼得姜月窈忍不住爆粗口。 “姓陆的,你有病吧!” 第50章 那对狗男女 见陆绥变脸,她忙往沉鱼身后躲了躲。 沉鱼双手环胸,将姜月窈护在身后,盯着陆绥,一脸不爽。 陆绥淡淡瞥她一眼,见她一副雄鹰护住小鸡仔似的,冷笑一声,转身走去看台坐了下来。 正在喝茶的太子见他来了,便笑着道:“一会儿找个地方庆祝庆祝?” “蛟龙队都输了,殿下庆祝什么?” “哎呀我说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别管蛟龙还是猛虎,那都是大业的子民,本宫身为太子,心眼子会那么小?” 陆绥却道:“今日端午,得回老宅陪父母,殿下自便吧。” “唉其实我也就说说,宫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赛事结束,该奖的奖,该安抚的安抚,一通下来,已是正午。 姜月窈正要和袁舒妍告别,袁铮从龙舟上跳下来。 他手里举着第一名的旗帜,英姿勃发地走到姜月窈面前,那张挂满汗珠的俊脸上,神采飞扬 “姜姑娘,我今日没让你失望吧?” 姜月窈对上他灼亮的眼神,微微含笑。 “感谢袁公子奋力拼搏替我赢了五十两,你下次去万鹤楼,我免费请你品尝新上的几道夏日凉品。” “好啊,刚好端午有假,我明日便带妹妹一起去尝尝。” 几人有说笑几句,姜月窈告辞,带着沉鱼往外走。 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陆衡青一脸阴沉,他浑身湿透,银白色龙舟服贴在身上,让他浑身难受。 长顺跟在他身边,将手里的外袍递过去。 “公子,您先穿上这个,等上了马车再换。” 陆衡青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姜月窈,满脑子都是刚才比赛时,她在岸边大叫‘袁公子’时的痴迷样子。 陆衡青想,她刚才在岸上又跳又蹦的样子真贱。 袁铮贵为都督府的嫡出大公子,论身份,比他如今的身份还要贵重几分。 她就算蹦得再高又如何? 别人难道会娶她不成? 一个小小商女,到了京城,却依旧不知天高地厚,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简直可笑至极。 陆衡青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必须上前警告她一番,省得到时候惹出乱子,扯出他来,又尽是麻烦。 他正要追上去,却见三叔身边的小厮青书走向姜月窈,恭敬地对她说了句什么。 姜月窈立马跟着他走了。 陆衡青就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好似脱离了他的掌控和预期。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意外。 先是太子护着她,然后是袁铮,现在又来了三叔…… 一旁长顺也看到了青书。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公子上次让小的查万鹤楼背后的东家,小的已经查出来了。” 陆衡青紧盯着姜月窈渐渐走远的身影,嗓音阴沉。 “是谁?” “是三爷。” “三叔?”陆衡青意外极了,“万鹤楼是三叔的?” “是,这事并不难查,三爷虽然不喜张扬,但从来没避讳过,小的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万鹤楼是万岁爷赏的,在京圈不是什么秘密。” 陆衡青脸色更难看了。 “也就是说,三叔和姜月窈早就认识?” “这位姜掌柜是如何认识三爷的,小的没查出来,只是知道她一到京城便被安排进了万鹤楼,恰好万鹤楼之前的掌柜到了年岁要回乡养老,姜掌柜就顶上了这个肥缺。” 陆衡青听了,冷笑一声。 “再去查,务必要查到姜月窈是怎么来的京城?和谁来的?”他说完又想了想,“你再派个机灵点的去一趟苏城,打听清楚姜月窈来京之前的情况。” “是。” …… 陆绥的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 姜月窈刚迈上台阶,正要往那边去,远远地,就看到有位姑娘站在马车前,一身锦衣的太傅大人正挑着帘子,和对方说着话。 虽然隔得不近,但也能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不同于面对她时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动不动就板着脸凶她的样子,脸上竟然是有笑的。 虽然这笑看着是极寡淡,但终究是不同的。 姜月窈好奇极了。 她问青书:“那姑娘是谁呀?” 青书看她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异样,便放心大胆地回道:“左相府上的嫡女裴云锦。” “原来是左相嫡女,”姜月窈忍不住感慨一声,“啧啧啧,怪不得你家主子态度如此好。” 青书摸了摸头:“主子爷身为太傅,在外一贯和蔼可亲。” 和蔼可亲? 姜月窈大惊失色:“青书,你不要乱用成语,这四个字和他完全不搭边好吗?” “姑娘哎,您小点声吧,若是让主子爷听见,又得凶您一顿。” “哎呀青书,我一点不在乎,他凶呗,我又不掉块肉。” 姜月窈突然想起沉鱼来。 她回头去找,却见沉鱼靠在几步之外的树干上,双手环胸抱在身前,一脸漠然。 “你干嘛呢?”她抬脚走到她身边,见沉鱼一直盯着那边的马车看,“你看谁呢?” “还能看谁?”沉鱼轻挑眉梢,“看那对狗男女呗。” “……” 姜月窈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吓得小脸都白了。 “祖宗哎,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沉鱼抬手,一把扯开她捂着她嘴巴的手,拿着手指头戳她脑门,想说什么,对上她迷惘的大眼睛,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算了吧,这姑娘傻不拉几的,未必对陆绥起了那心思。 说不定还没开窍呢。 …… 赛事结束,陆绥就回了马车。 青书刚被他派出去找姜月窈,左相府上来了人。 姑娘柔美的声音自车外响起。 “请问陆大人在吗?” 陆绥挑开车帘,抬眸看着站在车外的姑娘。 裴云锦忙朝他敛裙一礼,声音娇柔动听。 “云锦见过陆太傅。” 陆绥认出她来,微微颔首:“裴小姐。” 他嗓音低沉,透着悦耳的磁性。 裴云锦脸颊微红,抬眸看他:“上次幸得太傅相救,云锦当时太过害怕,忘了跟你道声感谢,今日特意前来,表达谢意。” 她说着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锦盒。 双手捧着送到陆绥面前,眼眸温柔似水。 “这是我一早起来亲手做的几样点心,还请太傅不要嫌弃。” 第51章 太傅的婚约 “我一向不喜甜食,裴姑娘好意陆某心领了。” “我知道的。”裴云锦声音急切,仿佛害怕他再拒绝,“云锦知道太傅不喜甜食,今日点心做的都是咸口,太傅那日救我还受了伤,云锦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您若是不收,我……” 她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陆绥这人虽冷石心肠,这若是换在其他时候,他说不收也就不收了。 但这会儿马车前人来人往,裴云锦就这么举着点心盒子,他若不收,人家姑娘没法下台。 于是,便示意站在一旁的青玄收了下来。 见他收了,裴云锦脸上终于露出笑来。 陆绥正要放下帘子,却见不远处,姜月窈挽着沉鱼的手上了台阶朝这边而来。 他手上动作一顿。 再看向裴云锦,话就多了。 “听闻前些日子,裴姑娘又作了一首好诗。” 裴云锦听他提起此事,双眸一亮。 她竟不知太傅大人竟如此关注她? 心里激动不已。 但嘴上却极其谦虚。 “云锦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太傅学识渊博学富五车,十六便状元及第,听说当年殿试,您做的文章惊艳四座,就连陛下都称你为惊世奇才。”裴云锦看着陆绥,满眼都是对他的崇拜之色,“太傅一直都是云锦学习的榜样。” 她的这些话,让陆绥不由得想到了姜月窈。 你看同样是拍马屁,裴云锦的话,让陆绥心里很熨帖。 这话若是换了姜月窈来说-----她可能说什么? 肯定也就是-----“大人你好厉害、你怎么这么聪明---哎呀大人你长得这么好看说话也这么在理,还做得一手好文章,简直是大业朝最完美的男人。” 陆绥不由得勾了唇角。 站在他面前的裴云锦见他突然笑了。 虽然那笑极淡极轻,但还是让裴云锦受宠若惊。 陆绥性子不算冷,但他很淡。 不管对谁,都是淡淡的。 大家也很少见他动怒,更是没人见他笑过。 但这会儿,裴云锦看着陆绥唇角的笑,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双颊通红。 这次是真害羞了。 原来陆太傅笑起来竟比他冷着脸时,好看一百倍。 真是俊美得让人不舍得眨眼。 但这笑,稍纵即逝。 她还想再仔细看一眼时,陆绥已经敛了笑。 他看着她,又恢复平日里的清淡:“裴小姐还有事?” “没……” “那便早些归家,莫要让家中长辈担心。” 裴云锦轻轻点头,一双眸子愈发明亮。 “那云锦告退。” 她转身前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眼睛落在旁处。 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那边人来人往,有男有女,裴云锦没多心,走出几步上了自己马车。 裴家的马车往外去,马车内,裴云珠拉着姐姐手。 “我刚才都看到了,姐姐和太傅大人相谈甚欢,姐姐脸都红了呢。” 裴云锦抬手轻轻打她一下,嗔了一句:“莫要胡说。” “我哪儿胡说了。”裴云珠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地,“我刚竟然还看到太傅对姐姐笑了,姐姐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连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傅大人都能对你另眼相待。” 提起这个,裴云锦脸颊更红了。 她不仅没反驳,还用手捂着发烫的脸,浑身都带着羞涩之意。 “哎呀姐姐害羞了,姐姐喜欢太傅,太傅也喜欢姐姐,姐姐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你这小妮子,莫要乱说。”裴云锦赶紧去捂她的嘴,“八字还没一撇呢,若是被外人听见,我还要不要名声了?” “可我刚才看着太傅对姐姐就是比旁的女子要好。” 裴云珠继续说,“喜欢太傅的女子那么多,想要送太傅东西的也不少,可你见哪一次他收过?” “今日姐姐亲手做的点心,太傅不仅收了,还对你笑了。” “哎呀姐姐,说不定过几日太傅就请官媒上门求娶呢……” “祖宗,你小点声。”裴云锦一把捂住她的嘴,“有话回家再说,莫要在这里张扬。” 话虽这么说,但到底是在心底存了幻想。 裴家和陆家门当户对,一个左相府,一个英国公府。 她是左相嫡长女,他是国公府世子爷。 她相貌出众惊艳才绝,他手握权势俊美无双。 裴云锦一直觉得,她和陆绥是极其般配的。 “但……”一旁裴云珠突然又出了声,“姐姐,我怎么听说太傅好像有婚约在身?” 这话,让裴云锦顿时收了脸上的笑。 “那不过是皇上在那年中秋宴上的随口一提罢了,太傅和平西大将军都不曾应下,如何作数?” “可皇上金口玉言,即便太傅不答应又能如何?” “都过去三年了,赐婚旨意迟迟未到,这婚约早就不作数了。”裴云锦将身子靠在软枕上,并不在意,“况且平西大将军一直在漠北,除了三年前中秋回京一次,这三年一直不曾回来过,他那个嫡女更是从未在京城露过脸,谁知道长得是何模样?” “也对。”裴云珠放下心来,“我听说漠北那地儿常年风沙肆虐,人一进那地方,好好的一张脸都要裂成树皮,我猜,那个沈宝卿定丑得不能入眼。” “太傅大人的眼光一贯很高,和那沈宝卿一比,姐姐简直就是九天下凡的小仙女,美着呢。” 这话哄得裴云锦又有了笑模样。 “好了不说这个,一会儿我带你去逛逛金镶满玉,你不是想要个金项圈?一会儿买给你。”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绿宝石的,上次那个红宝石太俗气了。” “好好都依你----” …… 见裴云锦离开之后,姜月窈才拉着沉鱼走过去。 她挑开帘子上了马车,一眼就看到放在小几上的点心盒。 盒子精美,包装得十分上档次。 姜月窈坐下来,扫了一眼陆绥,眼睛又盯着那锦盒。 “这盒子可不便宜,上好的红梨木,啧啧啧---这姑娘可真舍得下本钱。” 陆绥听了,冷笑一声。 “旁人都是上赶着给我送礼,你却总是想从我这儿捞点什么,姜月窈,做人讲点良心道德!” “道德是什么?良心是什么?”姜月窈双手托腮,一本正经地看着太傅大人,“这两玩意我打小就没有。” 第52章 抬你做贵妾 她挽着沉鱼的手,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小嘴‘啧’了一声。 “堂堂太傅大人如此小气。” 沉鱼看她:“你怎么惹他了?” “我没惹他,”姜月窈还挺无辜,“他让我有点道德有点良心,我说我没道德没良心,他就把我赶下来了。” 沉鱼撇撇嘴角。 “幼稚!” 姜月窈拉着她往回走:“这会儿都正午了,春姨和兰姐出来逛街不知回去了没有?要不我请你吃碗羊肉汤粉?” “羊肉都吃腻了。”沉鱼一把勾住她的肩膀,“我听说东街巷的猪肚鸡不错,咱去吃那个。” 姜月窈斜她:“你有银子?” “你有就行啊。”沉鱼答得理所当然。 气得姜月窈拿手去掐她腰上的软肉。 “你脸皮怎么比我还厚?!” “哎呀等……等以后我请你吃山珍海味。” “我信你个鬼,天天给我画大饼,整日穷得连根线都买不起……” 两人一路打闹着去了东街巷。 路边的这些小吃店没关门,这家猪肚鸡因为好吃,里面竟坐了不少客人。 两人开开心心地吃了猪肚鸡,又手挽手一路闲逛着回到春门巷。 刚进巷子口,便看到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那里。 车旁站着一小厮,对方看到她,立马走过来。 “姜掌柜,我家公子等你许久了。” 姜月窈疑惑:“你家公子是谁?” 话音刚落,车帘被掀开,陆衡青那张死人脸露出来。 姜月窈原本愉悦的心情,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变得差劲。 沉鱼看她一眼:“你认识?” “认识。” 姜月窈故意放大声量,“岂止是认识,简直熟得不得了,我要说他是我未婚夫,你信吗?” 这次不止沉鱼震惊地瞪大双眼,陆衡青更是急了。 “姜月窈,你在胡说什么?婚约之事,咱俩不是早已说清了吗?” 陆衡青说着抬脚下了马车,朝姜月窈走来。 浑身怒意,姜月窈一把抱住沉鱼的胳膊:“完了,他又想杀我。” “又?”沉鱼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字眼,“这么说,他以前杀过你?” “嗯……” 沉鱼正要再问,陆衡青已经走到她跟前,他冷着脸,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样子。 “我找你有点事。” 姜月窈比他还要不耐烦:“我不觉得咱俩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姜月窈,你不要不识抬举,我现在已经很给你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本来姜月窈就恨极了他。 上辈子被捅了四五刀死得太惨,每次见他,都恨不能吃他肉喝他血才能以解心头之恨。 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对他的恨意,想着好不容易重来一回,不要为了这个狼心狗肺的贱人浪费自己的积极向上的大好人生。 但她不找他,他却三番四次跑来找她。 行! 不想好过是吧。 那她就不客气了。 于是,一个健步上前,抬手就给了陆衡青一巴掌。 她速度太快,快到别说陆衡青没反应过来,就连一旁会武的沉鱼,都惊呆了。 她忍不住朝她竖起大拇指。 “势如疾风,快如闪电,习武的好苗子。” 夸得姜月窈一脸嘚瑟。 “过奖过奖-----” “姜、月、窈!”陆衡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陆衡青气得脸色铁青。 他死死地盯地姜月窈,那眼神,凶得吓人。 若非沉鱼在身边,姜月窈早就拔腿跑了。 当然。若非沉鱼在身边,她也不敢如此放肆。 自己手无寸铁,又是一弱女子,暂且不提陆衡青拿陆府三公子的身份压人,就他那只手,一把就能掐死她。 见他气得半天不说话,姜月窈懒得和他耗下去。 拉着沉鱼就要走,却再次被陆衡青拦住。 “姜月窈,你是怎么和三叔认识的?” 姜月窈看他一眼,笑了笑:“你觉得呢?” 陆衡青没回答她,而是看了一眼沉鱼。 见他当真有话要说,姜月窈便对沉鱼说:“你去门口等我。” 沉鱼点头,抬脚走到门口,抱胸靠在门框上,看着陆衡青,只要他一有动作,她立马杀过来。 陆衡青往阴影处走了两步,这才看着姜月窈开了口。 这回,语气缓和不少。 “窈窈,你为何老是和我作对?”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你应该理解我才是。” “我现如今虽贵为英国公府三公子,但归家太晚,很多东西都不属于我,很多事我也无法做主,你看我表面风光,实则有太多身不由己。” “而且我也后悔了-----” 姜月窈好奇:“你后悔什么?” “香凝郡主太过嚣张,而且她的性子你也看到了……”陆衡青一想到今日香凝郡主当着那么多的人让他颜面尽失,心里更是愤懑不已。 他说着又轻叹一口气。 “虽然是我对不起你在线,但现如今,你已经是万鹤楼掌柜,万和楼是陆家的家产,说到底,你我之间还是有关系的。” 姜月窈都听乐了。 “万鹤楼是陛下赐给陆太傅的私产,和你嘴里的陆家没半分关系,陆公子可不要乱说哦。” “即便是再没关系,陆绥也是我嫡亲的三叔。” “窈窈,你觉得在他心里,你和我,谁轻谁重?” 姜月窈突然不出声了。 她和陆绥,无亲无故,不过是相识了几个月罢了。 而陆衡青再怎么样,也是陆家人,是陆绥嫡亲的侄子。 血脉相连,无法割舍。 见她沉默下来。 陆衡青朝她靠近一步,声音愈发温柔。 “窈窈,若非逼不得已,我如何舍得放弃你?” 他说着又要来拉她的手,但被姜月窈机灵躲开。 她皱眉,一脸嫌弃。 “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告诉你。”陆衡青含情脉脉,一脸真诚,“我知道你还留着咱俩的婚书,那婚书我也一直带着,我和你之间的婚约一直是作数的。” “等我和香凝郡主成婚之后,我便和她商量,抬你进府做贵妾。” “虽说是贵妾,但能进英国公府,那已是你天大的造化------” 第53章 别怕,我以后会保护你 还是天大的造化?! 姜月窈气得脸颊通红。 “裴钰,你恶心谁呢?贵妾?我好好的良家女做你的贵妾,你脸可真大。” “窈窈,心气高是好事,但也要考虑现实;如今我身份不同,而你身份低微,是不可能为我正室的。” 姜月窈故意恶心他。 “那怎么办?除了正室,其她一切我都不稀罕。” 她说着突然凑近陆衡青,“不如这样你看行不行?” 陆衡青看着她突然凑近的小脸,原本平静的一颗心突然漏跳一拍…… “窈窈-----”他呢喃出声。 陆衡青觉得自己很奇怪。 之前在苏城,姜月窈满心满眼是他的时候,他却嫌她太过聒噪粘人,也嫌她毫无女子半点该有的矜持和淡雅。 可自从京城相遇,身边之人仿佛都被她所吸引。 上次是冯征,这次又来了一个都督府袁公子……一想到连三叔都站在她那边,陆衡青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姜月窈本就是属于他的。 凭什么被别人觊觎? 姜月窈只顾着说自己的:“我之前算了一笔账,你过去七年一共花了我将近四千两银子,包括上京时,我给你的两千两。” “你若是将这四千两还我,咱俩的债一笔勾销。” 原本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的衡青,一听到这话,心头那点子旖旎念头瞬间消散得干净彻底。 他看着姜月窈,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 “你我共同生活七年,这七年的感情难道抵不过四千两银子?”他看着姜月窈的眼神满是失望,“窈窈,你太让我伤心了。” 姜月窈都被他气乐了。 “裴钰,我见过太多厚脸皮的人,却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之徒!” “你伤心什么呢?”她冷笑着逼问,“暂且不提咱俩的婚约,就说当初我救你一命,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是个什么德行?” “衣不蔽体,一身破烂,浑身脏污不堪,被几个老乞丐拳打脚踢,嘴里直吐血……” “够了!”陆衡青突然低喝出声,他双眼盯着姜月窈,像是要吃人,“你给我闭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听,过去的一切我统统都要抹去……” “所以,”姜月窈直勾勾对上他骇人的眼神,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我也属于你过去的一部分,还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陆公子便想将我一刀抹去,从此世上再无姜月窈,也不会再有裴钰。” “你开启陆衡青崭新的人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和污点……” 陆衡青慌了。 “我没有……我怎么舍得杀你……窈窈,我心里一直是有你的……” 姜月窈一把将他推开。 之前一直压抑的恨意涌上来。 她恨得两眼通红。 “人在做,天在看,裴钰,我等着你的报应!” 她说完转身离去。 陆衡青追上去,手挨上她的胳膊,正要拽住她,沉鱼一个闪身过来,挡在他面前。 她冷着脸:“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本就在姜月窈那儿没讨好的陆衡青,见这个下人还敢拦他。 当扬伸手就要去推沉鱼,谁知,手还没挨上她,就被对方一把拽住,紧接着直接一个过肩摔…… ‘扑通’一声,陆衡青当众被她摔了个狗吃屎。 守在巷子口的长顺立马跑过来,见陆衡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吓得半死。 “公子---公子您怎么样?” 见陆衡青不语,他抬手指着沉鱼:“你给我等着,我们夫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沉鱼抱胸:“你们夫人又算哪根葱?” “女侠女侠,你真是我的女侠。” 姜月窈一把拉着她进了院子,无视趴在地上要死不活的陆衡青,‘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她一边拉着沉鱼往里去一边胆战心惊。 “你别把他摔死了。” “不会,我用的巧劲,他死不了。”沉鱼一边走一边看她,犹豫了一下,出声问她,“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姜月窈也没隐瞒。 拉着她进了自己屋子。 泡了茶,拿了瓜子来,两人坐在一堆。 “他五岁那年被拐卖,卖去了苏城,过了两年,养父母相继去世,他成了孤儿,无人管他,整日靠乞讨为生,我遇到他时,他已经十三岁,刚从一户人家得了根肉骨头,还没来得及吃呢,就被其他乞丐惦记上了,几个人打他一个,我遇到他时,他就剩最后一口气。” “因为可怜他,我便将他带回了家。” “娘亲是不愿意的,说他年纪太大,养不熟,便想将他赶出去。” “可我当时就跟鬼迷心窍似的,非要留他下来。” “我娘到底是没执拗过我,最后勉为其难留下了他。” “娘在世时,他伪装得很好,性子温柔和善,待我更是全心全意,后来他过了乡试,又稳稳当当过了院试当上举人。 “三年前,我娘去世,他渐渐暴露本性,开始看不起我。” “但当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他,当他对我不好时,我从不敢从他身上找原因,总觉得是自己配不上他。” “直到今年春闱,他去年秋就进了京,一去几月,却连一封书信也无。” “当时我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春闱过了,他不出意外中了状元,但却迟迟未归。 “直到有一日,京中传来消息,说他被陆家找回,成了尊贵的陆家三公子不说,还和香凝郡主订了亲事。” 沉鱼听得满身是火。 她一拍桌子而起:“我去弄死他!”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出门,姜月窈一把拉住她,哭笑不得。 “他那样的人渣,何需你动手?” “我一直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沉鱼,你且看着,他不会有好下扬的。” 沉鱼回头看她。 白净柔弱的江南姑娘,在说自己这一段伤痛的经历时,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旁人。 可想而知,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她是如何熬过那一段痛苦的背叛和抛弃? 其实沉鱼不知道的是,姜月窈之所以现在如此平静将一切说出来,不是熬过去了,而是真真切切地死过一回。 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看不开的呢? 见她看着自己,一脸心疼。 姜月窈正要开口,却被对方一把抱在怀里。 沉鱼心疼地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就像姐姐一样。 她的声音难得温柔。 “别怕,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姜月窈瞬间红了眼眶。 她正准备说点煽情的话回应一下,沉鱼又一把将她推开。 “下梁歪成这样,上梁也正不到哪儿去。” “那个陆绥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 姜月窈:“啊?” “你啊什么啊?”沉鱼拉着她坐下来,一本正经,“你若真想嫁人,我给你介绍一个,少年将军,文韬武略,满京城找不到比他更俊美的男子。” “更重要的是,他身心干净,年少有为,有钱有权,父母恩爱,兄妹和谐。” “只要你嫁过去,家里的银钱都是你管,到时候吃香喝辣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听戏就去戏楼,想喝茶就去茶肆,绝不会有人说你半句不是。” 姜月窈激动得结结巴巴。 “真……真有……这这这好事?” 第53章 心呀肝呀 长顺将他扶起来:“公子感觉如何?有没有受伤?” 陆衡青没说话,他扶着长顺站稳后,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找几个人,把那个刚才摔我的贱蹄子的手剁了。” 长顺点头:“是,小的定将此事替您办的妥妥当当。”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您可是英国公府三公子,她们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此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小的明白。” 陆衡青没再说话,狠狠地瞪了紧闭的院门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 回到英国公府,刚换了一身衣服,他母亲二夫人王氏就派了人过来。 来的是王氏身边大丫鬟翠香。 她身后跟着几个人,手里皆端着托盘。 “夫人听说公子还未用午饭,便亲自下厨做了这些,她本来是要亲自给您端来的,但不巧今日府上端午宴,大厨房那边一直得人盯着。” “您是知道的,夫人刚管家,也是第一次操办家宴,她总想办得漂亮一些。” 陆衡青态度温和有礼。 “劳母亲记挂,也多谢翠香姐姐亲自替我送来,我一会儿吃完便去看母亲。” 待翠香离开之后,他便收了脸上的笑,脸色沉下去。 长顺摆好饭菜,见他站在桌前一动不动。 “公子没胃口?” 陆衡青看着那几样饭菜,毫无食欲。 王氏为了弥补他,时不时亲自下厨给他做菜,但她手艺哪里比得上府上大厨的? 偶尔吃上一顿,敷衍一下还行。 但今日他参加赛龙舟,耗尽体力,正是需要大补的时候,可送来的却是这样几道清淡小菜。 但他什么都没说,坐下来,拿起筷子简单吃了点,就去了秋水堂。 秋水堂是王氏住的院子。 自从大夫人出了事,英国公府的管家权就落在了她手里。 嫁过来这些年,一开始,老太太管着家事,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可自从五年前,老太太上了年岁,将手里的管家权交给大房之后,她心里就很不舒服。 明明都是英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夫人,但出门在外,蒋氏就比她高一头。 每次出门宴请,其他府上的夫人都围着蒋氏说说笑笑,她总是被冷落的那个。 王氏心中不服,都是一样的身份,不过她掌着家罢了。 在这世家大族,谁掌着后院的管家权,谁就高人一等。 现如今,轮到她管家…… 王氏只觉得扬眉吐气。 她刚从大厨房那边回来,热了一头汗。 今日是端午,晚上有家宴。 这也是她接手管家以来,第一次操办家宴,必须办得妥妥当当,又不失漂亮。 翠香拧了帕子给她:“厨房那边油烟重,夫人您也不必一直盯着,有李嬷嬷在,定不会出错。” “我盯着总要放心一些。”王氏接过帕子擦了擦汗,“我今日做的几道菜,青哥儿还满意吗?” “自然是满意的。”翠香接过帕子,又过了一遍水,拧干递给她擦手,“三公子不愧是状元郎,谦逊有礼,整个京城再找不出比他更出色的了。” 王氏对陆衡青也极满意。 “他也是个有孝心的,每次下值回来,都要从外面给我带些小零嘴,我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还想着吃那些?” 话虽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极其受用的。 谁不希望自己儿子孝顺呢? 翠香正要附和,一道脆亮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 “母亲,我来了。” 很快,帘子被掀开,陆衡昭冲进来,满头大汗。 王氏一见他这般,嫌弃地‘哎呦’一声。 “你这是又干嘛去了?满头大汗,莫不是又跟着远哥儿去爬树了?” 陆衡远乃大房所出,今年十三。 两人凑在一起,正是狗都嫌的年纪,整日在府上爬树掏鸟蛋,搞得现在鸟都不敢来英国公府做窝下蛋了。 陆衡昭来不及说话,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往嘴里灌。 灌了半壶茶水,这才解了渴。 他抬手抹了一把嘴,看着王氏:“母亲,我饿。” “活该。” 王氏将人拉到身前,接过翠香递来的湿帕子。 她一边温柔地替他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温柔地嗔怪:“中午让你多吃几口,你偏惦记着玩儿,饿着吧,等晚上一起吃。” “不要不要,我真的好饿,想吃鸡腿。” 见他当真是饿了。 便让翠香去厨房弄了些饭菜来。 陆衡昭不喜欢吃素菜,偏爱肉。 翠香便去厨房让人给他下了碗鸡汤面,里面加了不少鸡肉,几根绿油油的小青菜做点缀,旁边还有一个诱人的荷包蛋。 陆衡昭坐在桌前,正要吃,帘子掀开,陆衡青走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那碗面。 炖的黄澄澄的鸡汤,上好的金丝面上铺满了炖的软烂的鸡肉…… 陆衡青收回视线,在心里忍不住想,到底不是在跟前长大的,对待还是有区别的。 正埋头啃鸡腿的陆衡昭抬头看见他,嘴里含糊不清地朝他打招呼。 “三哥。” 陆衡青朝他轻轻点头,接着抬脚走到王氏面前。 “母亲。” 王氏拉着他的手, “青哥儿来了,上午划龙舟累不累?怎么不休息会再过来?” 陆衡青在她身旁坐下来,脸上带笑。 “儿子不累。” 随后又问,“我听说母亲一直在为今晚的家宴操劳,便过来看看,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哪里需要你帮忙?”王氏拉着他的手,正要说话,一旁陆衡昭一下子被一块肉给卡住了喉咙。 ‘咳咳咳……’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通红。 吓得王氏一把松开陆衡青的手,赶紧将陆衡昭抱在怀里,拍打着他的后背。 一边拍一边着急:“快去找个力气大的婆子来……” “母亲,我来吧。” 陆衡青接过弟弟,抬手使劲在他后背拍了一下。 那块卡在陆衡昭喉咙里的肉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呼吸通了,陆衡昭大哭起来。 王氏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心呀肝呀’地叫了好半天,直到陆衡昭不哭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抬手就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跟你说了多少次,吃饭就要有个吃饭的样子,今日这德行若是被你三叔知道了,少不得又要罚你一顿。” 一提到‘三叔’,陆衡昭就害怕了。 “莫要告诉三叔,儿子下次定会小心些。” “哼,那就看你下次表现……”王氏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大儿子。 她指着陆衡青对小儿子道:“你看看你哥哥,稳重又孝顺,哪像你,就是个皮猴子,天天给我惹麻烦。” 第54章 报官 “我还小呀,三哥都二十了,当然比我强。” 他说着又抓起一个果子来吃。 王氏索性不管她了。 不过提起这事,她倒是想起一事来。 “青哥儿今日可见了香凝郡主?你和她亲事已定,平日见了可以多说说话,培养培养感情。” 见他不吭声,王氏立马问:“怎么了?你俩闹矛盾了?” 陆衡青犹豫再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摇了摇头。 “儿子和郡主好着呢,母亲无需担心。” “可你脸色看着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可能是累着了。”陆衡青及时提出告退,“您这儿既无事,那儿子晚些再过来,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去吧去吧。”王氏一脸担忧,“若是觉得身子不适,赶紧让长顺去请府医来看看。” “好。” 从屋里出来,陆衡青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心里是怨着自己母亲的。 若非当年她只顾着看花灯将自己丢失,自己又怎会流落在外十几年? 历尽苦难,看尽白眼,受尽屈辱…… 现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她该加倍的对他好才是! 可偏偏,她满心满眼还是她养在身边的小儿子。 陆衡青想,他谁也不能指望,只有自己变得强大,别人才会恭着他敬着他,而不是像今日在白玉湖畔,被人逼着给姜月窈道歉。 想起姜月窈,陆衡青就想起陆绥。 陆绥不喜他! 从见第一面开始,他的三叔就对他极其冷漠,之后在府中几次遇见,对方亦视他为无物。 他若是对谁都这样罢,可偏偏他见过对方摸着弟弟的脑袋笑得一脸温和的样子。 谁都看不起他。 谁都可以欺负他! 陆衡青低垂的眉眼,暴戾渐起。 今日种种,所受屈辱和不公,总有一日,他会全部讨回来。 也终有一日,他要让陆绥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求他---- 一想到那副扬景,陆衡青就觉得爽快极了。 …… 端午要喝雄黄酒。 但四人都喝不惯此酒,姜月窈便去买了黄杏酒。 日落之后,春姨将饭桌摆在院子里,姜月窈和沉鱼将一道道菜从厨房端出来,摆满了一整个饭桌。 四人落座,一人倒了一杯黄杏酒,年岁最大的春姨说了些吉利话,这就开吃了。 沉鱼从拿起筷子那一刻就一直在夸。 “这鱼真好吃。” “排骨好香。” “虾球好脆。” “鸡汤好鲜。” 姜月窈看着她,心疼坏了。 “你以前是不是过得很苦?” 正在啃鸡腿的沉鱼:“……” 见她不说话,姜月窈更心疼了,又给她夹了块排骨。 “你慢慢吃,不急,以后只要我有口吃的,就给你留半口。” “……” 倒也不必如此。 最后吃饱喝足,各自回屋睡去。 睡到半夜,姜月窈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像是打斗的声音,姜月窈心头一紧,她披衣下床,摸到放在门后的棍子凑到窗户前朝外看。 夜幕之下,借着月光,姜月窈一眼就看到了沉鱼。 她赤手空拳,以一抵四,不过是须臾之间,就把对方都给打趴下了。 姜月窈赶紧拉开房门跑出去。 沉鱼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根绳子,她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四人捆绑在了一起。 看得将月窈目瞪口呆。 见她过来,沉鱼拍了拍手。 “暂且先这样,明日一早报官。” 一听到报官,被捆着的四人就慌了神。 其中一个忙叫道:“女侠女侠,别报官别报官,我们兄弟四人只是想偷点小钱用用。” “呵,偷钱身上带刀?” 沉鱼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她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剑刃靠近对方的喉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敢隐瞒,我就杀了你。” “你……”对方还想嘴硬,但下一瞬,感觉脖子一阵剧痛。 紧接着,有血顺着脖子往下流。 见沉鱼动真格,对方真吓着了。 “我说我说,我们兄弟四人是受人指使,来剁了你们的手。” 姜月窈一听,只觉得双手一凉。 她心头大骇,忍不住质问出声:“是谁指使的你们?” “这个我们真的不知,像我们这种人,拿了银钱,替人办事,不会问对方是谁,对方自然也不会告诉他的身份。” “只知道口音是外地的……” “外地?”姜月窈皱起眉头,她看向沉鱼,“你结下的梁子?” “我一路行侠仗义,只有别人感谢我的份,没人会找我麻烦。”沉鱼瞥她一眼,“莫不是香凝郡主派的人?” 毕竟昨日得罪的只有她。 两人这么一想,倒觉得十分有可能。 后半夜,姜月窈没敢再睡,她睁眼到天亮。 天一亮,她就去了京兆府报官。 官差很快就来了,将四人带走了。 经过昨晚惊吓,姜月窈一整个上午都神思恍惚,袁铮带着袁舒妍进来的时候,她正对着算盘发呆。 直到人走到跟前,叫了她一声,她这才一个激灵回了神。 袁铮见她这般,勾唇一笑。 “在想什么呢?” 姜月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着将昨晚的事顺口给他说了说:“……现在那四人还在京兆府衙,我等了一上午,还没结果。” 袁舒妍听了,后怕得很。 “你可有受伤?” “沉鱼武功不弱,他们没伤到我们,只是有些担心。”姜月窈紧蹙着眉头,“我刚来京城不久,除了香凝郡主看我不顺眼之外,我也没得罪人。” “莫不就是她?”袁舒妍猜。 袁铮却摇头:“香凝郡主虽嚣张跋扈,但她一贯是明着来,还从未听过她在背后弄过谁。” “你再想想,可还有得罪过什么人?” 姜月窈正想摇头,突然想到一人。 就在这时,沉鱼从外面跑进来。 气冲冲地。 她一看到姜月窈就气急败坏地开了口。 “我刚去了一趟京兆府衙,原本是想打听那四人如何了?却听见人说,昨晚那几个人,前脚进去后脚就被放走了。” 姜月窈傻眼了。 “放走了?” “怎么能放走了?案子还没结……” 袁铮见她着急,忙开了口。 “别着急,你先随我去一趟京兆府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 姜月窈跟着袁铮往外去。 袁家的马车就停在门口,袁铮先上了马车,他的马车有些高,担心姜月窈不好上,便伸手来拉她。 事情紧急,姜月窈也没想太多,伸手过去,借着他的劲儿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马车快速驶离原地,朝京兆府衙而去。 而此刻,街对面的一家玉石铺子里,陆绥临窗而望。 视线落在袁家那辆渐渐驶离的马车上,原本温和的眸子渐渐冷却下来…… 第55章 他那么大年纪,哪配得上我? 忙开口道:“小的见姑娘神色匆匆,大概是遇到了什么着急的事,主子爷要不派青玄去打听打听?” “不用。” 陆绥将手里一直拿着的锦盒递给他,抬脚出了玉石铺子,朝对面的万鹤楼而去。 青书抱着手里的锦盒,紧跟其后。 今日依旧是端午假期。 不少世家公子小姐都来万鹤楼吃喝,这会儿酒楼客满。 姜月窈离开之后,沉鱼接替了她的位置,站在柜台前给客人结账。 这会儿,她正低头将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地响,一道阴影落下来。 “欢迎光……”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柜台前的陆绥。 脸上的笑立马收了回去。 “陆大人怎么来了? 陆绥也没在意她的无礼,只问:“姜月窈去哪儿了?” 沉鱼张嘴,正要实话实说,但嘴巴一拐弯……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佳人有约!” 吓得一旁青书忙道:“你不要瞎胡说!” “切!”沉鱼瞥他一眼,“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她话音未落,陆绥冷沉的嗓音直直落下来。 “沈宝卿,你从漠北跑回京城,这事平西大将军可知晓?” 原本双手环胸笑得一脸得意的沉鱼,一听这话,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她睁圆了双眼,随即又眼神闪躲,不敢看陆绥,“沈宝卿是谁?我不认识!” 陆绥不语。 只目光淡淡地睨着她。 眼神笃定,透着无形压迫力。 沉鱼抵抗不住,撇撇嘴角。 “你这人真没意思,算了,实话告诉你吧,窈窈跟都督府袁公子去京兆府衙了。” “为何去哪儿?” “还能为何?自然是昨晚有人想要杀我们,但他们不知我会武功,我以一打四,他们没能得逞。” “今日一早,我们报了官,官差将那四人带走,但很快又给放了,没给我们任何解释。” 沉鱼越说越气。 “皇城根,天子脚下,身为京城父母官的京兆府尹竟如此放肆,简直无法无天。” 沉鱼越说越气,“哼,你们这些住在富贵窝的京官,个个酒囊饭袋中饱私囊,当真是上梁不正……” “沈宝卿!” 陆绥一声低喝,阻止了她未说完的话,眉眼冷厉,“闭嘴!” 沉鱼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 她生气地哼了哼,到底是没再说话。 陆绥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去。 青书还站在柜台前,看着沉鱼瞠目结舌:“你你你……” “我我我我……”沉鱼故意学他,“我什么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怎么回京了?之前……不是不想嫁我家主子爷么?” “你别乱说话!我回京就要嫁他?别开玩笑行吗?他这么大年纪,哪配得上我?” “……” “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听见了吗?” “那您……” “不嫁!” “哦!” …… 姜月窈跟着袁铮去了京兆府衙。 但在府衙门口被拦住了。 “胡大人一早就去了城郊庄子,听说庄子里出了人命,不知今日能不能回来。” 袁铮一听这话就是托辞。 他冷笑:“是吗?胡大人还真是敬业!” “胡大人既然不在,那我找京兆府少尹,府衙之内总有人在吧,他不会也去城郊庄子吧?” “这……” 袁铮懒得再和他们废话,拉着姜月窈往里去。 门口侍卫碍于他的身份,不敢拦他,便有人偷偷跑去告诉了京兆府少尹。 京兆府少尹余大人很快就来了。 他笑着赔礼:“袁大人怎么来了?” “我来只是想问一下,今日一早万鹤楼掌柜姜姑娘报官,被你们京兆府抓走的四个人,现在何处?” 对方一听,满头黑线。 府尹大人派他出来应付,他就知道准没好事。 “这事啊,估计是个误会。”余大人一边观察着袁铮的脸色一边说,“那四人昨晚多喝了几杯猫尿,误入姜姑娘宅邸,扰了姑娘清净,其实并无其他恶意。” “你胡说!”姜月窈眼睁睁听着他胡说八道,气得小脸都红了,“他们身上带着刀,半夜翻墙而入,身上没有酒味,哪来的酒后误闯?” “小姑娘不要乱说。”余大人看着她的眼神透着不赞同,“京中宵禁之后,街上巡防甚严,哪里还允许带刀出门?” 姜月窈不再说话。 她虽然年纪小,但从小经商,和不同的人打过交道,眼前这位余大人一看就是老狐狸。 明明知道他在瞎扯,可人被放走了,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只能任由他胡说八道。 此刻的姜月窈有些心灰意冷。 原以为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不会出现这种糟心事。 但现如今看来,整个大业,到处都是一样的。 权权相护,官官相护! 呵! 真是讽刺。 一旁袁铮还想说什么,姜月窈一把拉住他:“袁公子,咱们走吧。” “可这事……” “我没证据,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姜月窈摇摇头,“算了……” 她还没说完,一个人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 “少尹大人,不好了,陆大人来了。” 原本背着双手笑眯眯的京兆府少尹一听这话,忙将背后的手放下来。 他急声问:“哪个陆大人?” “陆……陆太傅,太傅大人。” “太傅?太傅这个时候怎会过来?”他说着已经抬脚急匆匆往大门口而去。 姜月窈一听陆绥来了,也赶紧往门口去。 袁铮走在她身旁,低声问:“陆大人怎么来了?你派人去告诉他了?” 姜月窈摇摇头。 她以为官府会给她一个说法,便没告诉陆绥。 “他今日来,也并非因为此事……”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的大门口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一人身姿挺拔,一身玄青色锦衣,长发束冠,气势凌人,大步而来。 余大人忙不迭地迎上去。 “不知太傅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陆绥停下来,垂眸看他。 面色异常清冷。 “胡大人可在?” “在的,就在书房,您请随下官来。” 一旁袁铮听了,忍不住骂他:“好你的个余冲,你竟敢骗我?” 余冲哪里还顾得上他,恭敬地领着陆绥往府衙书房而去。 陆绥抬脚,在经过姜月窈身旁时,脚步微微一顿。 他偏眸看她:“随我来!” 嗓音淡得让人心头一麻……. 第56章 一声不吭就走了 姜月窈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袁铮也跟了上来,一行几人进了府衙內苑,没走两步,便见那个在‘城郊庄子处理命案’的京兆府尹胡大人一路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到了陆绥面前,他恭敬见礼:“下官见过陆大人。” 陆衡青没理他,脚步未停,径直往府衙大堂而去 胡韬一见他这架势,和一旁的胡冲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安。 陆绥此人,不仅仅只是陛下钦定的太傅,更是内阁最年轻的首辅,亦是陛下最信任之人。 他很少掺和其他衙门之事。 胡韬任职京兆府尹多年,这还是陆绥第一次来京兆府衙。 见他一路往府衙大堂而去,胡韬忙跟上去。 “不知陆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陆绥脚步未停。 “昨日深夜,我名下万鹤楼掌柜在家中差点惨遭杀害,今日一早,那四名歹徒被你的人带走;恰好端午朝休,我今日无事,便来听听堂审。” 他说着,大步进了大堂,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而胡韬一下子就懵了。 “堂……堂审?” 陆绥身姿微微后仰,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扶手上,他抬眸看他,慢条斯理:“歹徒被抓,胡大人难道不堂审?” “本官虽不懂府衙行事,但先收押,再堂审,最后定罪,这是最基本流程。” “胡大人身为京兆府尹,竟连这都不懂?” 胡韬脑门开始渗出汗来。 他懂! 他身为京兆府尹,若是连这都不懂,他还当什么官? 只是,今天一早抓来的四人已经放走了,你让他来审谁? 但此刻,这话他不敢说。 只陪着笑:“原本只是一件小事,竟不知还惊动了太傅大人。” “其实这事是个误会,那四人就是个小毛贼,昨夜在赌坊输了钱,见那处人家不错,便想进去偷点东西。” “可谁知,竟遇上个会武功的,将那四人打了个半死。” “下官担心他们四个死在牢中,想着也没犯下大错,便做主将人给放了。” 姜月窈听不下去。 她冷笑一声。 “两位大人好歹也先串串词再出来骗人吧?”她抬手指着余冲,“这位大人刚才说,那四人昨日喝了酒,误闯我家,并无恶意。” “而你,”她看向胡韬,冷笑一声,“更是离谱,小毛贼?输钱?怕死在牢里?” “民女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堂堂京兆府衙,两位京城父母官,竟是一个比一个荒唐!” “莫不是那四人给了你俩什么好处,你才把人给放了!” “你这小姑娘在胡说什么?本官的清誉岂是容你诋毁?”胡韬被她的话气得两眼一瞪。 姜月窈才不怕他。 “胡大人若是行得正坐得直,民女自然尊你敬你,但你身为父母官,却擅自将犯人释放,并且没对我这个受害人做出任何解释。” “你觉得合理吗?” 胡韬被她说得没脸。 脸色铁青。 他正要发作,陆绥开了口。 “此话在理,胡大人是不是该给本官一个解释?” 胡韬弓着腰,脑子快速转动。 “太傅有所不知,那四人伤势极重,下官也是担心……” “伤势重?”一道声音传来,“胡大人说的是他们四个吗?” 青书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侍卫。 每个人手里拎着两个人,进了大堂,将人往地板上一甩。 姜月窈看着那四人,双眼一亮。 “大人,就是他们四个。” 陆绥没说话。 一旁胡韬和余冲看着被扔进来的四人,同时眼前一黑。 不是让他们赶紧滚出城? 怎么还能被抓到? 青书站在陆绥面前:“小的在赌坊抓到他们的,四个人正玩得开心着呢,见了我们还想跑,腿脚比谁都利索。” 他说着瞄了一眼京兆府尹。 “哪来的伤势极重?” 陆绥突然起身,抬脚往外去:“京兆府衙竟然不作为,那便将四人转交大理寺,本官亲自陪审。” 胡韬一听,一下子就慌了。 他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拦住了陆绥的去路。 “陆大人陆大人留步,我一时糊涂,但此事我并没经手,都是余大人办的。” 余冲也跪了下来。 一听自己的上司将过错全推到自己头上。 他忙解释:“大人明察,胡大人乃下官上司,他若不开这个口,下官怎敢擅作主张?” 这下他不敢再隐瞒,索性全说了。 “有人递了银子进来,五百两银子,下官只留了一百两,剩下四百两都给了胡大人。” 他说着掏出那张银票,双手呈上:“下官只是听命行事,还望陆大人明察。” 见他把什么都交了,胡韬还想狡辩什么,嘴巴张了张,最后闭上了。 不过是收了四百两银子罢了,罪不至死。 虽然陆绥的品阶高他两级,压他两头,但还能杀了他不成? 再说京城,哪个官员不贪? 陆绥看了胡韬一眼。 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不由得冷笑一声。 “胡大人从一个小小知县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想必一路走来不易,若是为了这点小事丢了官职,岂不可惜?” 原本已经摆烂的胡韬,一听这话,浑身一个激灵。 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站到陆绥身边,小心翼翼。 “下官愿将功折罪,给大人,还有这位姜姑娘一个满意的交待。” 陆绥看他一眼。 “谁指使的他们?” “此事下官当真不知。”胡韬忙道,“送银子过来的那人是外地口音,也是个陌生面孔,不是京城人。” 陆绥颔首。 “那本官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等你的答复。” “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 从京兆府衙出来。 陆绥径直上了马车,姜月窈跟在他身后,正要上马车,突然想起袁铮来。 袁铮见她要上陆绥的马车,正要叫她。 却见又叫她突然停了脚步,转身朝他走过来。 袁铮心头一喜,他抬手挑起帘子。 “陆大人估计还有事忙,我送你回去。” 姜月窈却道:“他今日也休假,估摸着也是要去万鹤楼的,我正好有事跟他说……”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见袁铮抬手指着她身后。 “陆大人的马车走了。” 姜月窈一听,忙回头去看。 果然,原本停在几步开外的那辆马车,已经驶离原地,朝着东边大街疾驶而去。 姜月窈傻眼了。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第57章 那谁有意思?袁铮 下车的时候,她见陆绥的马车停在一旁,心头一喜,拎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进了万鹤楼。 沉鱼见她回来,立马迎上来。 “怎么样了?” “陆大人出马,自然没问题,京兆府尹说要重审,给咱们一个交待。” 沉鱼听了,这才心里好受些。 她刚才可是憋了一肚子火。 这事若是放在漠北,有人敢有半点徇私,她爹立马军棍伺候,直接打服为止。 袁铮这时走进来。 他看着姜月窈:“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姜月窈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去找陆绥,便笑着回道:“想和沉鱼迫不及待分享这个好消息。” “哦对了舒妍还没走吧?”她问沉鱼。 “在二楼水仙阁。” 袁铮颔首:“那我先上去。” “今日之事多谢公子相助,等我忙完,一会儿上去敬你一杯酒。” 袁铮却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陪你跑了一趟。” “咱们非亲非故,公子这般帮我,我内心已是感激不尽。”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袁铮就上楼了。 姜月窈问了陆绥在后院十方阁,便赶紧进了后院。 刚进去,就碰上来寻她的青书。 一见到她,青书一声‘姑娘哎’,“您心可是真大,都这半天了,您跑哪儿去了?” “我刚才和袁公子说话呢……” “袁公子袁公子-----”青书一听这三个字就头疼,“您一会儿在主子爷面前可别提这三个字了。” 他带着姜月窈往十方阁疾步而去。 姜月窈一脸莫名:“怎么了?袁公子何时惹了你家主子?” “……”青书忍不住白她一眼,有些无语。 不过转念又一想,姑娘还小,才十六,根本什么都不懂,哪里能怪她? 两人穿过庭院,来到十方阁。 青玄守在台阶下,见到她来,恭敬地唤了一声:“姑娘。” 姜月窈抬眸看他,笑意盈盈。 “青玄,你终于不穿黑色衣服了。” “……” “不过你今日这一身侍卫服,很好看哦。” 青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颊微微抽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十方阁内那道身影,随后收回视线,呼吸都轻了几分。 “哎呦我的姑娘哎,你夸他作甚?他一个面瘫脸,就算穿得再好看也就那样。”青书在后面轻轻推了将姜月窈一把,“去吧去吧,主子爷都等您好久了。” 姜月窈拎着裙摆,开心地上了台阶,进了十方阁。 十方阁内,陆绥坐在那里,面前的茶盏里,茶水不曾动过。 他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手肘抵着扶手,以手扶额,双眸闭着,像是睡着了。 靠近他的时候,姜月窈放轻了脚步,她偷摸地走到他身后,用手在他左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拍完,她赶紧躲去右边,等着陆绥抓空。 可偏偏,那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像是真睡着了一般。 她不死心,又在他右边拍了一下,对方依旧没反应。 姜月窈觉得没意思,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边喝一边说:“大人,你真没意思!” 她原以为对方不会搭理她, 谁知,一道冷沉的嗓音自对面落下来。 “那谁有意思?袁铮?” 姜月窈一口水含在嘴里,当下就被呛着了。 ‘咳咳咳咳咳……’ 她使劲咳了好大一会儿,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又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姜月窈这才抬头朝陆绥看过去。 “大人你什么意思?”她因刚咳过,水润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和袁公子有什么关系?” 陆绥对上她水漾清透的眸子,里面不含半分杂念。 一瞬间,原本积攒的那股子莫名的恼意一下子就散了。 他收回视线,微微坐直身子,伸手拿过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出声:“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不派人告诉我?” “原想着既报了官,官府自然会给个说法,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姜月窈拿起茶壶替他添了茶水,“可谁知,竟弄了这么一出来。” 她说着更是一脸后怕:“幸亏沉鱼会武功,不然昨晚恐怕凶多吉少。” 姜月窈觉得自己好命苦,哭唧唧地:“大人,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么多人想要我命呢?” 陆绥看着她:“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 “除了香凝郡主,其他人……”她突然想起一人来,忙趴在桌子上往陆绥那边凑,压低了声音,“我想起来了,的确还有一个人。” 陆绥看着她。 姜月窈愈发压低了声音。 “昨日从白玉湖回来,陆衡青找到春门巷,他说了些难听的话,我扇了他一巴掌。”她盯着陆绥,“你说会不会是他?” ‘陆衡青’三个字,让陆绥眉眼一沉。 姜月窈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小脸都气红了。 “你说他怎地这般不要脸?我根本不想搭理他,可他偏要来找我,还非要说些恶心人的。”姜月窈想起什么,“哦对了,他说等他娶了香凝郡主后,就迎我进府做贵妾!” “呵……”姜月窈说着都乐了,“他哪来的脸?哪来的自信?” “贵妾?我好好的良家女,脑子坏掉了才做他贵妾?” “再说了,我现在看到他就觉得恶心,多看一眼就怕自己吐出来。” 姜月窈越说越气:“我当时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但现在我后悔了。”姜月窈咬牙切齿,“当时就该多扇几巴掌,以解我心头之恨。” 她叭叭说了半天,却见陆绥一言不发。 “大人。”她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陆绥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看她。 “陆衡青的事我来解决,衙门那边你也别再插手,我会让小喜来找你,以后就让她留在你身边。” 姜月窈小脸白了一下。 “大人,我又有危险了是吗?” 对上她惊慌失措的眸子,陆绥轻叹一声:“你怕什么?我不会让你有事。” 姜月窈起身坐到他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大人,不如你收了我吧,做外室我很在行的。” “……” 话题转得太快,陆绥微微一怔。 接着反应过来,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做我外室就没危险了?”陆绥冷冷笑道,“整个大业想要我命的人多不胜数,曾经有人出万金想取我项上人头。” “万金?”姜月窈惊呆了,“万两黄金?真有钱啊!” “姜、月、窈!”陆绥瞬间冷脸。 她每次抓的重点还真是异于常人! 见他生气了,姜月窈立马双手合十嬉皮笑脸。 “我就随口一说嘛,大人的命哪有黄金重要……啊呸不对不对……黄金哪有大人的命重要呢?” 第58章 主子爷已经等你很久了 恰好今日陆衡昭也格外勤快,两兄弟碰到一堆,王氏也开心,便留了他们吃早饭。 吃过早饭,又陪着说了会话,陆衡青便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院子,长顺一脸焦急迎上来。 “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出了何事?”陆衡青不以为意,抬脚往屋子里去。 长顺紧跟身后,压低了声音:“您昨日不是吩咐小的找几个人去剁了那个叫沉鱼的手吗?小的找了,昨日半夜,那四人进了宅子正要下手,却不料那个叫沉鱼的丫头竟是个会武功的,四人被她擒住,一早报了官,现在那四人被带去了京兆府衙。” 陆衡青闻言,脸色一变。 他抬腿,一脚踹在长顺身上,气急败坏。 “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废物!” 长顺爬起来又跪在地上,一边求饶一边道:“公子怪小的,小的无话可说,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此事,若是被官府查出此事是您所为……” 他的话,让原本暴跳如雷的陆衡青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你有什么好办法?” “小的听说那京兆府尹胡大人是个贪财的,只要您送点银子进去,此事就好办了。” 一提到‘银子’,陆衡青便皱眉。 “需要多少?” “小的听说像这种事,至少得五百两。” 一听要五百两,陆衡青脸色更差了。 来京赶考,姜月窈给了他两千两银子,从年前花到现在,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原以为回来英国公府,府上的银子随他花。 谁知,除了每个月三十两的月钱,额外若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需要知会大管家一声。 而英国公府上的大管家李叔,是陆绥留下的人。 他若是去库房支银子,对方必定是知道的。 因此,他不敢。 毕竟自己刚回来不久,再加上陆绥本就对他不满,若是再惹他不高兴…… 想到这儿,他起身走到一旁,拿了一个荷包出来。 打开,将里面剩的最后五张银票都拿了出来。 他盯着长顺:“此事务必办得妥当,不要让人任何人知道是我所为。” “公子放心,小的托人去办,不会亲自露面。” 他拿着银票急匆匆地走了。 屋子里,陆衡青看着已经空了的荷包,突然从心底生出几分悔意。 当初进京,姜月窈担心他在京中过得不好,本想多给他五百两,他当时没多要。 现在想来,自己是真傻。 她开客栈赚了那么多,自己这七年来,前前后后也不过才花了她四千两。 四千两而已,她这些年,开客栈赚的银子可不止这些! 想到这四千两,陆衡青又想起昨日姜月窈让他还钱的事,不由得有些气恼。 自打姜月窈来了京城之后,他发现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在苏城,姜月窈对他事事顺从,只要他喜欢的,她便会想尽办法给他弄来;每次他不管说什么,她都有认真的听。 想着那时她对他满眼崇拜的样子,陆衡青不由得得意起来。 她那时可真是好骗。 有好几次,他不想回家,和同窗在酒楼相聚,有好事者将此事传过去,她跑来问他,他便随口扯个理由,她就信了。 可现如今,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像是恨极了他。 当初派人去杀她,也是自己迫不得已。 若非她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性子,他如何会走到那一步? 再说了,她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又没伤到半分,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再说了,三叔因为此事已经责罚过他,若是再揪着不放,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陆衡青越想脸色越差,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声音。 “三公子,夫人派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 陆衡青听出是母亲身边大丫鬟翠香。 他立马收起荷包,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 翠香挑开帘子进了屋,见他在看书,忙笑着朝他行了一礼。 “夫人今日一早收拾库房,见库房里有一方崭新的砚台,想着公子您用得上,便让奴婢给您送来了。” 陆衡青不缺砚台。 但既然是母亲送的,他自然不会拒绝。 接了砚台放在一旁,他这会儿又是温和有礼的陆三公子。 “多谢母亲总是想着我。” “公子这说的什么话?夫人是您亲生母亲,她不想着您还能想着谁?”翠香接着道,“那奴婢就不打扰公子看书了,今日各家铺子的掌柜要过来,夫人那儿也忙,奴婢就先告退了。” 陆衡青心头一动。 “各家铺子的掌柜过来作甚?” “夫人现如今掌着后院,每个月初六,府上各处的铺子、田庄的掌柜都要来给夫人递账册,夫人会找人核对收益,收账入库,等月底再拿去给三爷看。” 陆衡青若有所思。 翠香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便问了一句。 “公子可还有事?” 陆衡青回神,忙道:“无事,你自去忙吧。” “那奴婢告退。” 待翠香走出去,陆衡青的心思一下子就活泛起来。 他倒是差点忘了一件事,如今府上银钱都在母亲手里,他若是朝她开口,她身为他的亲生母亲,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原本因为银钱心烦意乱的陆衡青,这会儿又浑身轻松。 他靠在圈椅上,看着桌子上的那方砚台,不由得冷笑,这些东西哪能和银钱相比?母亲还真是不了解他! 长顺很快就回来了。 “四个人已经被放出来了,此事已经妥了,公子无需担心。” 陆衡青起身,整了整衣服:“程阳候世子约了我今日去骑马,你替我准备一下,一会儿出发。” “是。” 等他去城外骑完马,又和程阳候世子在外面酒楼吃饱喝足回到英国公府,已经是深夜。 今日跑马跑得开心。 和他一起跑马的除了程阳候世子,还有其他府上的几个公子。 众人待他还算恭敬,话语之间都是对他的赞赏。 陆衡青很受用!也有些洋洋得意。 大业朝的状元郎,每三年才出一个,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大概是心情好,他今晚不免多喝了两杯酒。 刚踏进自己住的院子,陆衡青就看到了青书,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青书朝他行礼,笑着出了声。 “三公子终于回了。” “主子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第59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陆绥坐在院子里那棵冬青树下,树叶间斑驳的黑影落下来,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陆衡青心头一咯噔。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紧着往前走了几步。 “三叔,这么晚,您找我……” 话没说完,有东西冲他砸过来,陆衡青下意识地想要偏头,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东西正中他眉心,力道之重,让他身子往后一个踉跄。 跟在他身后的长顺一把扶住了他:“公子,您没事吧?” 陆衡青站稳后,应该是刚饮了酒,竟有了胆子。 他抬头看着陆绥,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陆绥,你干什么?别以为你是我三叔,我就怕了你。” 他一张脸气得通红,“我上有父母双亲,还轮不到你在我这儿耀武扬威……” 他正说的起劲,袖子被扯了一下。 长顺战战兢兢:“公子……” “滚!”他一脚将其踹开,随后抬手,指着院子所有人,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在背后怎么议论我?我再怎么样,也是二房嫡出的三公子,你们这群蝼蚁,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被踹开的长顺,又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他扯着他的袖子,将三爷刚砸过来的那团东西递到陆衡青面前,声音都吓得变了形。 “公子,别说了公子,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我堂堂英国公府三公子能有什么事?即便是有事,也有人替我兜底……” “五百两银子……这是五百两银子……”见他还在嚣张地叫嚷着,长顺被逼无法,“今日一早送出去的……” 原本‘发酒疯’的陆衡青,听了‘五百两银子’时还无动于衷,却在听见‘今日一早送出去’这几个字,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低头,看着长顺递过来的东西。 伸手一把拿过,借着廊子下的光亮,他清楚地看到银票的字样。 但他还不死心,一张张捋开,当看清上面被他做过的记号时,整个人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手一抖,银票散落一地。 陆衡青抬头,看着坐在树下一直没出声的陆绥,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下了。 “不是……不是我……”他惊慌失措,“不是我,这一切和我无关,都是长顺一人所为,我根本不知道此事。” 一旁跪在地上的长顺,一听这话,吓得连连摇头。 “小的哪来这么多银票?都是三公子指使小的去做的。” “你放屁……”陆衡青爆着粗口,抬脚又踹在长顺身上,“没良心的狗东西,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却背着我干坏事,辱我名声。” 他说完看向陆绥,言辞恳切。 “三叔,此事我完全不知,和我无关,您要信我!” 一直没出声的陆绥终于开了口。 他抬眸看着他,眸色深邃,平静无波。 嗓音更是不疾不徐。 “哦?原来你竟不知!” “是是---三叔明鉴,所有一切皆是长顺一人所为,我毫不知情。” 陆绥微微颔首,像是信了。 见他这般,陆衡青心头一喜,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陆绥问他。 “那这银票又是怎么回事?” 陆衡青心头一慌,脑子转得很快。 他用手指着长顺,好似气得不轻。 “这些银票都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原想着过段时间父亲母亲生辰,给二老准备些礼物,可谁知竟被他偷了去。” 长顺听得目瞪口呆。 “三公子,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五百两银票明明就是你给我的。” “你闭嘴!” 长顺一脸失望。 “三公子,小的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自从你回府至今,小的尽心尽力服侍你,但凡你吩咐的事,小的都尽力给你办到。” “小的真心待你,你却这般待我!”长顺扭头看向陆绥。 “三爷既拿到这些银票,又半夜来此,想必什么都知道了,小的也无话可说,随您处置,但在此之前,小的有几句话想说。” “说吧!”陆绥颔首。 长顺深吸一口气:“三公子人前温和有礼待人和善,实则背后脾气十分古怪难伺候,他早就恨上了三爷您,您可得要小心!” 陆绥没说话,看着陆衡青,等他辩驳。 陆衡青自然是不认。 他上前就要踹长顺,却被青玄一把摁住。 “在主子面前,休要放肆!” 陆衡青瞪他:“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抹剑刃落在他脖颈上。 冰凉触感,让陆衡青瞬间酒醒一半。 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直坐着没动的陆绥突然起身朝他走来,他每走一步,陆衡青心跳就加剧一分,直到对方停在他面前。 陆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犹如在看一个蝼蚁。 开口,嗓音更是冷到了极致。 “我记得告诫过你,让你安分守己一些,莫要再做出格的事。” “但你秉性不改,再次花钱买凶,试图害人。” 陆衡青拼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英国公府百年门楣,我不允许毁在你这样的人手里,从明日起,你自觉搬出陆家,莫要再回来!” “不要!” 一道人影突然从院门外冲进来,一下子就跪在了陆绥面前。 “他三叔,求你不要这样对青哥儿,他丢失十几年,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找回,你若是再将他赶出家门,你让我怎么活?” 王氏满脸是泪,双手合十,哭着恳求。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他的错,我愿意代他受过,求你放过他这一回。” 二爷陆樊也跟着出了声。 “老三,这孩子流落在外十几年,能活着回来也是大幸,我知道他一些方面或有欠缺,从今日起,我会好好教导他,绝不会让他再给你添麻烦!” “至于他做的错事,好在没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但不管如何,此事的确是他做错了,明日一早我会让他亲自登门道歉,以礼谢罪。” 陆绥没说话。 他走过去,亲手将王氏扶起来。 这才看向二哥陆樊。 “我一向敬重二哥二嫂为人,也相信在你们的管教下,青哥儿能回归正途。” “但,我还是要把丑话放在前头!”陆绥看了一眼陆衡青,语气冷厉,“若再有下次,即便你爹娘求情,我亦不会饶你!” 第60章 致命诱惑 姜月窈刚起床没多久,素兰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英国公府的。” “英国公府的?”姜月窈抬脚往外去,“人呢?” “在门外呢,裴钰也在,我没敢让人进来。”素兰有些担心。 姜月窈安抚她:“没事,他这人一向虚伪,有外人在,他不会出幺蛾子。” 随后又问:“沉鱼呢?” “沉鱼姑娘守在大门口呢。” 姜月窈一听,裙摆一拎,朝大门口一路小跑过去。 快到的时候,她听见沉鱼在那儿噼里啪啦一通乱卷。 “陆公子以后在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之前,一定要摸清对方的实力,别说你派四个人,就是派四十个,本姑娘赤手空拳,一拳打俩。”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信是吗?你过来,看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脑袋硬?” 姜月窈忙走过去,轻轻地拉了她一把。 “好了,别说了。” 沉鱼见她来了,抬手指着门外一群人:“英国公府二房的人,说是来赔礼道歉。” 姜月窈看着站在门外的一群人。 首位站着一对中年夫妇,男的面相和陆绥有几分相似,姜月窈想,这位可能就是陆衡青的亲生父亲,他身边站着一位夫人,长相秀美,高门贵妇的打扮,姜月窈竟觉得有些眼熟,再看一眼陆衡青,这才恍然。 原来他的俊秀的长相是随了他母亲。 王氏一见到姜月窈,眼底划过一抹惊艳。 “你就是窈窈吧?”她上前一步,主动拉着她的手,一脸温和,“青哥儿都跟我说了,过去在苏城那些年,多亏了你照顾,才让他免于流浪之苦。” 姜月窈看了陆衡青一眼,见他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她,便收回视线。 又觉得一堆人站在门口不像话,便不动声色将手从王氏手里抽出来,随后让开身子。 “老爷夫人先进来吧,咱们去屋子里说。” “好好。” 姜月窈在前面领路,陆樊和王氏领着陆衡青一起进了院子。 他们三人一路走一路打量,陆樊和王氏没多想,这院子虽然美,但也比不得英国公府的富丽大气。 但陆衡青却满眼震惊。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不会以为这院子是姜月窈买的,她开客栈虽然挣钱,但挣的那些钱根本不够买这宅子的一处院子。 难道是租的? 她向来抠门,怎么舍得租这么贵的宅子? 能在京城拥有这么一处宅院的人,自然身份不凡。 难道……是他三叔? 想到陆绥三番四次地护着她,陆衡青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让他震惊的念头。 但很快就否决了! 不可能! 满京城谁人不知道,英国公府陆三爷都二十四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 别说通房了,他的太傅府,除了浆洗房、厨房还有绣坊有几个年岁大点的婆子外,连个丫鬟都没有。 外界都在传,陆太傅清心寡欲,每次休沐都要上相国寺听经参佛。 这恐怕日后要遁入佛门。 或许只是因为姜月窈是他万鹤楼掌柜,这才恩施她住在此处。 想到这儿,陆衡青心里莫名轻松。 他就说嘛,像姜月窈这种身份不显的小小商女,如何入得了三叔的眼? 一行人进了正厅,依次落座,素兰送了茶水进来。 沉鱼站在姜月窈身边,盯着陆衡青,眼神眈眈,以防他再有坏心思。 喝了一口茶后,陆樊先开了口。 “前日之事,的确是青哥儿的错,他行事鲁莽,吓到了两位姑娘,我和他母亲心怀愧疚,便备了些薄礼,还望两位姑娘莫要嫌弃。” 有两位丫鬟上前,手里捧着锦盒。 锦盒放在姜月窈身旁的桌子上,随后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还有旁边那一匣子珍珠……几乎闪瞎了她的双眼。 这对于爱财如命的姜月窈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她压制着想要伸手去碰的冲动,脸上表情也维持得相当平静。 像是见惯了这些金银俗物,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抬头看着对面的陆氏夫妇,“您这是何意?” 王氏开了口,看着她的眼神含着感激的笑意。 “暂且不提青哥儿做的错事,就说过去这七年来,姜家对他的付出和心血,我和他父亲满心感激,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报答你们才好,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些俗物。” 她说着起身走过来,自来熟地坐在姜月窈身边。 拉着她的小手,满眼都是真诚。 “我就生了两儿子,身边也没个女孩,青哥儿说你比他小四岁,你俩兄妹之间七年的感情,也并非是一朝一夕,哪能说没就没了?” “窈窈,你相不相信眼缘?” “我刚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像是上辈子咱俩之间就有联系似的。” “我没女儿,一直想认个干女儿,你若愿意,不如叫我一声干娘如何?” 姜月窈没说话,而是看着坐在对面的陆衡青。 心里冷笑不止。 兄妹? 呵!真虚伪! 看来他和她之间婚约的事,他并没说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她不少麻烦。 但干女儿还是算了吧。 她有娘,只想做娘的女儿,其余的,再富贵,她也是不稀罕的。 姜月窈收回视线,对上王氏期盼的眼神,轻轻一笑。 “夫人身份尊贵,窈窈不过是一个小小商女,身份低微,实在不敢高攀。”她接着又道,“过去七年,姜家待陆公子的确是毫无保留地付出,吃喝用方面从未亏待过他,更别提这七年来供他读书科举所花费的银钱和精力。” “夫人可能还不知道吧?陆公子虽擅长学业,但也没到学业惊人的地步。” “是我听说苏城白城山有位大儒,对科举颇有研究,我便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给他洗衣做饭抄写书籍,整整三个月,他这才松了口,让陆衡青入了他的门下。” 姜月窈说得一脸平静,但陆樊和王氏却听得一脸震惊。 他俩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却见对方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好似这姑娘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二人对视一眼,都微微蹙了眉头。 特别是陆樊,丢失多年的儿子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中了状元。 他是骄傲的。 可以说是十分骄傲,衙门同僚,谁见了他不夸上一门‘陆兄好福气!’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优秀的。 可一夕之间,陆衡青先是人品有瑕,接着又得知,他之所以能高中状元,不仅仅有他的努力,更多的还是眼前这位姑娘费尽心力的托举。 再想想陆衡青对她做的事...... 陆樊再也控制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满面怒意。 “混账,还坐着干什么?立马给姜姑娘赔礼道歉!” 第61章 撕碎婚书 在苏城,哪怕是她在赚钱养他,但他依旧觉得他高她一等。 他是读书人,走的科举路。 而她不过是一个商女,除了会挣钱,整日和一些最底层的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和她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脸上无光。 到了京城,她依旧干的是和银子打交道的买卖,虽然万鹤楼掌柜听着不错,但酒楼又不是她的,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给人干活的伙计罢了。 而他身为陆府嫡出三公子,身份尊贵,哪能向她低头认错? 来的路上,王氏还安慰他:“别着急,此事我和你父亲帮你解决,你无需担心。” 陆衡青自然不急。 他也根本不担心会让他给姜月窈低头道歉。 父亲和母亲不是傻子,他们皆都是出身显贵之人,如何会给一个小小商女低头认错? 再说了,他太了解姜月窈了。 只要给她一点好处,即便是说的再难听,她也是笑眯眯地接受。 所以,当他在厅堂坐下,他脑子里想的却是,明日要不要再约城阳侯世子去跑马,和他们几个在一起,他还挺开心的。 可念头刚起,身旁‘砰’地一声响。 紧接着,父亲陆樊就冲他发火大吼:“混账,还坐着干什么?立马给姜姑娘赔礼道歉。” 陆衡青下意识反驳:“她哪来的资格?” “你……”陆樊气得噎住了。 姜月窈轻轻一笑:“我的确没资格,那便请陆二爷和夫人回吧,至于这些薄礼,月窈不过是身份低微之人,也消受不起这个,麻烦拿走。” 她站起来,做出送客的架势。 陆樊一脸铁青。 他二话不说,起身,抬手就给了陆衡青一巴掌。 王氏惊叫一声,心疼得想要去拦,却又觉得青哥儿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便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被打了一巴掌的陆衡青,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樊。 “父亲,你打我?” “混账,你太让我失望了,人家小姑娘这些年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不知半点感恩,今日,你若不道歉,我便没你这个儿子!” 陆衡青也站了起来。 他抬手指着姜月窈,眼眶通红,一脸愤恨。 “她为我付出?是,她是为了我付出挺多,但她做这些都是为了她自己!”陆衡青情绪激动。 “陆衡青,说话要凭良心。我养你七年,到目前为止,你除了想尽办法想要除掉我,我可没占过你一分的便宜。” “呵……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委屈,你供我读书,不过是看我聪明好学,想让我给你挣个诰命……” “诰命?”王氏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她紧盯着陆衡青,“青哥儿,你不是说你只当窈窈是妹妹?” 陆衡青脸色一白,立马闭了嘴。 陆樊也听出了异样。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脸上的表情,看向将姜月窈。 “到底怎么回事?劳烦你告诉我们真相。” 姜月窈没说话,而是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已经泛黄的婚书来,递给了离她最近的王氏。 王氏接过,展开一看,接着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这副样子,陆樊有些急:“这是何物?” 王氏收回视线,忙将手里的婚书递过去。 陆樊接过,仔细看了一眼,当看到婚书下并列的两个名字时,同样难以置信。 “你你你……”他用手指着陆衡青,“你这个逆子,你竟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你简直……简直不配为人!” 见他气得浑身颤抖,王氏立马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老爷,您先莫气,仔细自己的身子。” 陆樊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有人从外面进来,他一回头,看到了陆绥。 一见到陆绥,陆樊整个人便平静了几分。 而站在一旁的陆衡青则慌了神。 他想到昨晚三叔站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些话……若有下次,绝不放过! 就在他晃神之间,陆绥已经来到正厅。 陆樊叫了一声:“三弟,你怎么来了?” “二哥,二嫂。”陆绥看了他们一眼,“我办事恰好路过这里,便来看看。” 他说着一撩袍子坐在姜月窈身旁的圈椅上,看着屋子里的众人,剥唇轻启:“现在看来,我倒是来对了时候。” 陆樊叹了口气,一脸愧疚。 他将手中的婚书递给陆绥:“你先看看这个。” 陆绥没接,很显然早就知道了此事。 “你何时知道的?” “两个月前。”陆绥开口,嗓音冷沉,“我昨日之所以如此动怒,并非因他此次想要害人,而在两个月前,他刚回到陆府不久,就暗中派人去了苏城,想要将姜月窈和她家人一起杀死,若非我的人恰好撞上,她约莫着早就被你们的好儿子弄死下了海泉路,运气好这会儿已经投胎转世也说不定!” 陆樊和王氏不再是震惊,而是惊骇。 今日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陆衡青在他们心目中‘好儿子’的形象。 他们万万没想到,引以为傲的状元郎儿子,竟如此心狠手辣狼心狗肺之人。 坐在一旁的姜月窈,在心里忍不住添了一句:“我其实早就死了,现在坐在你们面前的,不过是重生了一回的死人罢了。” “得知此事,我便警告过陆衡青,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可他最终言而无信,又犯了一次。” 陆绥抬眸,看向陆樊和王氏。 “陆家家风一向严谨,从英国公府走出去的公子和姑娘,个个都称得上品行端正,我不想看到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咱陆府的名声。 “二哥二嫂该懂我的意思?” 陆樊点头,随即看向姜月窈。 “姜姑娘,这张婚书,我们之前毫无所知,但今日知道也算不晚,你若还想嫁给青哥儿,我便立马进宫去找皇上,请他下旨取消和成王府的婚事。” 姜月窈轻轻摇头。 “和我有过婚约的是裴钰,而非陆衡青,我就当他死了。”她伸手拿过婚书,看向陆衡青,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今日我当着陆大人和你父亲母亲的面,撕毁这婚书,也顺便告诉你一声-----” “过去七年,我尽力帮你照顾你,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而是想做就做了,我这人做事向来随心,也待人足够真心。” “现如今你忘恩负义,我虽嘴上骂你没良心,但从未后悔过当初救你一命。” “我娘总说,好人总会有好报,因果循环,坏人最终也会得到报应。” 她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碎了婚书...... 第62章 大人你真好 这张婚书犹如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他一直想尽办法,想要拿来撕毁。 但如今,亲眼看着婚书被撕毁,他心底竟划过一丝不舍。 毕竟姜月窈这人,除了俗气一些,身份低微了些,长相却是极其出众的,之前在苏城,将庞金泽那纨绔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到了京城,更是引得都督府袁公子为她说话,还有他的同僚冯征,现如今日日嘴里念着她。 呵! 这女人长得花枝招展,又善用手段。 想来到了他身边,也不是个安分的。 他不要也罢。 陆衡青也拿出自己的婚书,一撕两半,丢进竹篓。 两人的婚事,从此作废。 姜月窈轻轻呼出一口气。 王氏则心疼地看着她:“孩子,是青哥儿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我们尽力补偿。” 姜月窈也没客气。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过去七年,我花在他身上的银钱一共四千两,从今日起,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夫人若是有心,就替他还了吧。” “这是应该的,我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来。” “多谢夫人体谅,至于这些珠宝首饰,我……” “收了!”陆绥打断她的话,“他来赔礼道歉,这是你应得的,客气什么?” 姜月窈:“……” 二爷陆樊也出了声。 “三弟说得对,这些都是你该收的,陆衡青不懂事,让你受到如此多伤害,别说这些,就是再给这些,也是不为过的。” 既然都这么说,那姜月窈顺势就收了。 将陆家三口送出门,姜月窈回到正厅,看着正在喝茶的太傅大人,小脸一扬,露出一抹笑来。 “大人你真好。” 陆绥抬眸看她:“我没将他交给官府,你不怪我?” “不怪不怪,我知道即便你将他送去官府,二爷和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管的,陆衡青再坏,也是他们的孩子。” “如其前脚送进去,后脚又被捞出来,白费力气,不如……”她眼睛瞄着一旁的两个紫檀木锦盒,里面金银珠宝首饰闪闪发光,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其抱住,“哎呀哎呀好爱好爱。” 大概是受她的感染,陆绥也忍不住勾了唇角。 他看着她,深邃的视线落在她白净的脸上,看着她咧开唇角笑得开心的模样,忍不住轻嗤一句。 “没点出息!” 说完,他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姜月窈见他要走,也跟着站了起来。 “大人不是还在休假?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一趟相国寺。”陆绥整理着锦袍的袖摆,抬眸看她一眼,“晚上回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姜月窈双眸一亮。 “城西开了一家新式酒楼,你跟我去尝尝,顺便也学习学习人家的长处。” 一听到有好吃的,姜月窈点着小脑袋。 “好啊,那你早点回来。”她跟在陆绥身后,不放心地交待着,“你别听经又忘了时间,到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来接我,我在万鹤楼等你。” 她接着又问了一句,“大人,就咱俩吗?能不能带上沉鱼?” 陆绥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姜月窈被他看得头皮一麻。 “哎呦不带就不带嘛,我就随口一提……”话没说完呢,脑门又被敲了一下,紧接着陆绥暗暗咬牙的嗓音传来,“以后在我面前少说话!” “哦!” 姜月窈将他送上马车,目送马车离开后,这才转身回到家中。 她将家中三人都叫了过来。 指着锦盒里的珠宝首饰对三人道:“你们仨都挑挑,喜欢什么拿什么,本姑娘现在真的富有了。” 沉鱼扫了一眼那木匣子一样,兴趣缺缺。 “不喜欢,不感兴趣。” 素兰也摆手:“陆家的东西,我不愿碰。” 春姨也摇头:“我什么都不缺,现如今年岁大了,也戴不了这些,窈窈你好好收着,等日后嫁人,可以添在嫁妆里,到了夫家,他们也会高看你一眼。” 见三人都不要,姜月窈也有些兴致缺缺。 她将盒子盖好,递给素兰:“帮我收起来吧,等急需用钱的时候拿出去变卖。” “好。” …… 陆绥在相国寺待了一整日。 傍晚时分,他才从住持大师的禅房里出来。 主持玄弘将他送到门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嫌弃得不行。 “下次休沐你莫要再来了,本主持伺候你太累。” 陆绥勾唇:“明明是你棋艺不精,偏要赖在我身上。” “哎呀滚滚滚!”玄弘转身要回屋,突然又想起一事来,紧盯着陆绥的桃花宫,“红光越发明显,仲谦啊,你拍着胸脯发誓,你当真没动过心?” 陆绥没理他,转身上了马车。 玄弘不死心。 “是不是上次那个丫头?我总觉得你看她眼神不一般,哎哎你走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哎呦你这臭脾气,真不知道日后哪个小娘子能受得了你……唉唉唉累死我了,我得回去补个觉去。” 马车一路下山,两个时辰后,进了城,停在了万鹤楼门口。 此刻已经夕阳西垂,差不多是晚饭时间。 万鹤楼门口客来客往,姜月窈站在台阶上,正和一位相熟的客人打着招呼,眼角余光见有马车靠过来,她扭头一看是陆绥,眼睛都亮了几分。 她立马将客人送进一楼大堂,转身来迎陆绥。 陆绥坐在马车上没动,掀着帘子看她。 “先去交待一声,我等你。” “好咧。” 姜月窈转身去找沉鱼。 “大人带我去吃饭,你替我看着柜台。” 沉鱼刚从楼上下来,手上沾了些水,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又拿过一旁水杯给自己灌了口凉茶。 这才有工夫问她:“就你俩?” “嗯。”姜月窈一脸真诚,“我本想也带上你,但大人好像不乐意。” 沉鱼:“……” 陆绥也是够可怜的。 姜月窈这个不开窍的,他且等着吧。 交待完后,姜月窈就出门上了陆绥的马车。 一上马车,她就闻到一股子清淡的异香,她嗅着鼻子往陆绥跟前凑,半路被人轻轻推开。 “你干什么?”陆绥问她。 姜月窈没理他,眼珠子到处找,终于在他露出一点的手腕上看到了一串佛珠。 她好奇地问他:“大人平日里戴佛珠吗?之前我好像没注意过。” “极少戴,今日听经,戴上应个景。” 他说着将那串佛珠从手腕上取了下来。 见姜月窈好奇,就随手递给她。 姜月窈接过,捧在手心看了看,她不懂这些,但也看出这一串珠子非同一般。 担心自己会弄坏,她又将其还给了陆绥。 陆绥顺手放进一旁暗格里,一抬眸,见她盯着他看,若有所思。 “怎么了?” 姜月窈轻轻摇头,脑子里想的却是,她前世重生回来前那一刻,好像也闻到了一缕异香,还有一阵阵梵音。 重生回来后,陆绥一次次救了她,又将她带来京城,妥善安置,护她周全。 想到这儿,姜月窈心头轻轻一颤…… 莫非前世那段梵音和他有关? 第63章 给你生八个儿子 说酒楼有些不恰当,它其实就是个院子。 但里面装饰得极好,里面是半开放的包房设计,用布帷隔开,虽然比不上万鹤楼高档精致,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最主要是,里面伺候的人都是姑娘。 一个个二八妙龄,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穿梭在包房之间,声音清脆动听,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姜月窈跟着陆绥在其中一个包房落了座。 菜单就在桌子上,她拿着看了一眼,觉得挺新奇。 “鱼锅子?倒是第一次听说。”她将菜单递给陆绥,“和咱冬日吃的暖锅差不多。” 陆绥接过看了一眼,要了一条四斤清江鱼,随后点了几样配菜。 随后问姜月窈:“喝点什么?” “玉梨春。” 陆绥好似没听见,直接对一旁女侍道:“给她来一盏蜜桃露。” “是,二位贵人请稍等,菜一会儿就来。” 待女侍离开后,姜月窈扭着身子,一身懒骨头似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好累呀,从上午忙到现在,除了吃午饭时,我休息了半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忙。” 她说着又可怜巴巴地看着陆绥。 “大人,给我加点月银吧,十五两实在太少了,和我的劳苦功高实在是不配。” 陆绥拿过一旁茶壶,给她倒了盏清茶。 他将茶盏放在她面前,这才抬眸看她一眼。 “哪来的功高?” “怎么没有?每日账目都给你送去了,日日盈利都超过去年的,这可都是我的功劳。”姜月窈一脸小得意,“嘿嘿~我是不是很厉害?” 陆绥勾着唇角,微微颔首。 “还不错。” 对上姜月窈眼巴巴的眼神,他轻挑眉梢,“那就再给你加五两?” “啊?就五两?” “不要?那算了,”陆绥收回视线,“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掌柜有你这么高的月钱?姜月窈,你别不知足。” “哎呀行吧行吧,五两就五两吧,那我以后的月银就二十两了,一年的话……”她眼珠一转,“二百四十两。” 她觉得这个数还是可以的。 一年二百多两的收入,虽然比不上之前自己开客栈当老板,但作为一个给人干活的,那这个月钱可是相当优秀了。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下个月兰姐姐过生辰,我想给她打几样像样的首饰,自从我娘过世后,她一直在为她守孝,如今三年孝期早就过了,我都走出来了,她好像一直没走出来。” 陆绥抬眸:“她自小跟着你母亲?” “十岁,她娘得病死了,爹娶了后娘,便将她卖了,那时我外祖父他们还在,我娘刚及笄,身边需要一个伺候的,便将她买了来。” 陆绥便没再多问。 鱼锅送上来,鱼头鱼骨炖了汤,奶白的鱼汤,闻着就香。 女侍亲自伺候在一旁。 她先给陆绥盛了碗汤,陆绥接过递到姜月窈面前。 姜月窈也没客气,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 第一口入喉,她忍不住眯起杏眸。 “好鲜呀。” 最新鲜的清江鱼现熬的鱼汤,里面什么都没加,却没有一丝鱼腥味,只有食材最鲜的味道。 姜月窈一连喝了好几口,这才抬头看着对面正在喝汤的陆绥。 “好喝吗大人。” 陆绥微微颔首:“还不错。” 他喜欢吃鱼,但不喜欢挑鱼刺,清江鱼刺少肉多,恰好对他口味。 有女侍在一旁伺候,姜月窈觉得吃得不自在。 而且她还有话要跟陆绥说,便笑着对对方道:“这里不需要伺候了,有需要我叫你。” “是。” 对方转身离开,姜月窈拿起勺子,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 她捧着碗,喝了一口,舒服得眯起双眼。 连喝两碗汤,开始涮鱼片。 鱼片被切得很薄,晶莹剔透,在锅里涮几下就可以吃了,蘸着秘制蘸料,一口下去,姜月窈两眼冒星星。 “好吃。” 陆绥拿着公筷,涮好几片,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 姜月窈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伺候。 她一边吃一边和他说着话:“我前些天一直想和你说件事,大人知道孟家吗?” “哪个孟家?” 京城姓孟的很多,光在朝为官的就有两家。 一个国子监祭酒,一个太常丞。 “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孟四小姐,她来过几次万鹤楼,与我相熟之后,便想请我参加她的及笄礼,就在后日,帖子早就送来了。” 听到是国子监祭酒的孟家,陆绥点了头。 “孟祭酒性子耿直,为官清廉端正,是朝中不得多的好官,孟家姑娘你若是喜欢,可以结交。” 听他这么一说,姜月窈也放心下来。 自从上一世被噶,姜月窈这一世过得很小心。 不敢再轻易相信旁人,哪怕别人给足了她善意,她还是会犹豫害怕。 就像孟家小姐,她能感受到对方对她的喜欢,她也挺喜欢孟知夏,小姑娘天真活泼,性子直爽,不矫情更无京中贵女的架子,谁不喜欢呢? 此刻,听陆绥这般说,她立马开心起来。 “还有就是,她及笄,你觉得我送什么合适?” “你们姑娘喜欢的东西我如何知道?” “陆府没姑娘么?她们及笄你都送了什么?” 陆绥将涮好的鱼片放进她的碟子里,这才接了话。 “陆家姑娘少,一共就两个,她们及笄,我一人给了一间铺子。” “……”姜月窈瞠目结舌。 打扰了大佬,没法比。 对上她惊呆的眸子,陆绥微微勾唇:“你若是不知道送什么,金镶满玉最近新上了几样首饰,你随便挑上一样。” “你那儿的首饰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太贵了,我送不起……” 陆绥睨她一眼:“我说过卖你了?” “啊?不卖?”姜月窈稍微一寻思,“难道你要白送?” 见陆绥不说话,好像默认了。 姜月窈笑成了一朵花。 “哎呀大人,那多不好意思,整日白吃白喝还白拿,我这……哎呀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大人您,您就是我财神爷。” 她说着放下筷子起身,身条站得笔直。 弯腰,鞠躬,致谢。 “陆大人,小的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陆绥吃着鱼片,头也不抬。 “也别下辈子了,你若真记着我的好,那就把今晚的饭钱给结了吧。” 姜月窈一听,一屁股坐回位置上。 重新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回:“当牛做马可以,要银子没有。” 陆绥被她气乐了。 “本大人对你再好,也是无用。” “有用的有用的。”姜月窈忙将他夹在自己碗里的鱼片,又夹回去放在他碗里,一脸讨好地看他,“等做了你的外室,我给你生八个儿子。” 第64章 施展我的动人美貌 “你可别报恩了,我看你是来报仇的。” “怎么会呢?大人不喜欢儿子吗?我听说京中有一富商,他夫人给他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小妾又给他生了三个,他不死心,又纳了一房妾室,那妾室又给他生了两姑娘,富商一气之下投了井,被救回来后,一睁眼嘴里就念着‘我要儿子我要儿子’”。 “儿子又如何?女儿又如何?”陆绥又涮了几片鱼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儿女都是一样的,只是我没打算娶亲,所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不打算娶亲?”姜月窈惊呆了,“为什么呀?” “本大人为何一定要娶亲生子?”他问姜月窈。 “因为……因为你是英国公府世子爷,也是太傅大人,你权势这么大,家中这么富贵,人家不娶亲是因为太穷娶不起,你又没这些顾虑。” “权势和富贵皆是过眼云烟,身外之物,这世间的一切,除了你这个人,其他一切都是虚妄。”陆绥放下手里的筷子,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姜月窈一时没说话。 隔着中间鱼锅子淡淡白雾,她看着他,仿佛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只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淡漠而慈悲,像极了佛寺大殿之上的佛祖,高高在上,又目空一切,无欲无求,悲悯众生。 也好像随时都能离她而去。 她莫名一阵心慌。 这样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这样的陆绥她也不喜欢。 “虚妄也好,身外之物也罢,可我觉得,既然来了人世一趟,就该去经历、去享受。”她声音有些急切,“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你在未来某一日可能会爱上的姑娘……”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说完又接着道,“大人,日后休沐你别再去相国寺了,也别再听主持讲什么经了,你如今无欲无求,恐怕是受了他的影响。” 她焦急的模样映入眼帘。 陆绥问她;“我不娶亲你急什么?” 姜月窈一怔,接着随口瞎扯。 “你不娶亲,自然也不会养外室,我可是立志要当你外室的,你若真无欲无求,我还怎么对你施展我的动人美貌?” 陆绥被她的话逗乐。 “动人美貌?你有吗?” “……” “怎么不说话了?”陆绥给她煮了些虾丸进去,“你的动人美貌在哪儿呢?给本大人展示展示。” 姜月窈咬牙:“陆、绥!” 陆绥一听她竟敢直呼他大名,脸色一沉:“你叫我什么?” 姜月窈立马就怂了。 她小声嘀咕一句:“谁让你说我不好的。”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陆绥将煮好的虾丸放进她碗里,“敢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你也算是大业第一人。” 姜月窈立马又嘚瑟起来。 “是吧是吧?那大人对我是不是也有了不一样的小感情?比如说,几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 “并无!” “哎呀不急,慢慢来嘛,反正我还小。” 守在包房外的青书,听着里面一来一去的对话,抬头望天。 脸上表情多少有些无语的。 男女感情这事,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上次姑娘不过是上了人家袁公子的马车,主子爷那张脸冷得能冻死人。 从衙门出来,见姑娘和袁公子依依不舍,更是脸黑得吓人,连多等一秒都不行,直接吩咐青玄驾车走人。 唉,都这个地步了,还说无欲无求?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 他家主子爷早已被姑娘动人美貌所迷,已经无法自拔,只有他不知罢了。 咱不说其他,若是姑娘现在跟主子爷说她想嫁谁,主子爷能派人把对方给暗杀了。 你不信? 呵! 走着瞧。 从‘一品鱼乡’出来,时间还早。 马车在经过金镶满玉时,姜月窈掀开帘子对赶车的青玄说:“停一下停一下。” 青玄靠边停下马车。 正在闭目养神的陆绥抬眸,看着已经作势要下车的姜月窈。 “你又要做什么?” 姜月窈跳下马车,回头挑着帘子,‘嘿嘿’地冲他乐。 “刚好经过,咱们进去看看?” 陆绥没说话,但已经起身下了马车。 见他跟在后面,姜月窈放心大胆地进了金镶满玉。 时间还早,楼里有不少顾客,正在接待客人的掌柜一见到陆绥,忙迎了出来。 “您怎么有空过来?” 陆绥正要回话,一旁有道惊喜的女声传来。 “陆大人?” 陆绥微微偏头,看着从一旁走过来的裴云锦,轻轻颔首:“裴姑娘。” 裴云锦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陆绥。 她知道陆绥这人一向不喜欢凑热闹,更别提逛街了,别家公子隔三差五还会陪家中女长辈或者姑娘逛逛铺子,这多年,她从未见过陆绥有过一次。 所以,今日,能在金镶满玉遇到他,对裴云锦来说是意外之喜。 她走到他面前,柔柔一礼。 随后起身,抬眸看着他,眼神温柔似水。 “陆大人今日怎么有空逛铺子?” 陆绥看了一眼已经走去一旁看首饰的姜月窈,收回视线的同时淡淡出声。 “恰好路过,进来看看。” 见裴云锦还想说什么,他率先出了声:“你先忙,我还有点事。” 说着抬脚往二楼上去。 掌柜跟在他身后,谁知,陆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头,抬手点了点姜月窈的身影,“去把她叫上来。” “是。” 掌柜地转身走到姜月窈面前,恭声道:“姑娘,陆大人叫您。” “啊?”姜月窈正对着满柜子花枝招展的头饰犯花痴,听到有人叫她,忙回头来看。 她这一回头,不止掌柜的看清了她那张如花小脸,就连一直站在一旁的裴云锦也看到了。 她先是疑惑陆绥为何会在此处? 因为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她并未看见姜月窈。 可当她目送陆绥上楼,却又见对方停下来,转身指着一楼某一处说了句什么。 裴云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了一个身穿水红色齐胸襦裙的姑娘。 当时对方背对着她,她没看到长相。 但很快,那姑娘转过身来…… 自从及笄之后,裴云锦就被世家公子评为‘京中第一才女’。 所谓‘第一才女’,‘才’是其次,对于男人来说,‘貌’比‘才’更重要。 裴云锦从小美到大,她一向都是最骄傲的。 但这一刻,看到姜月窈那张脸,她整个人怔了一瞬。 最平价的衣裙,最俗气的水红色,最普通的双螺髻,髻上只简单地戴了朵琉璃海棠,双耳却是毫无装饰,脖子上更是光秃秃的…… 可偏偏就这么一个女子,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眼球。 而此刻,姜月窈已经抬脚走向陆绥。 “我还没看完呢。”她有些不情不愿。 “二楼才是珍品。”陆绥嗓音轻而缓。 和刚才冷淡的语气判若两人。 “真的吗?大人威武霸气。”女子声音娇俏。 “大人,下辈子我定要给你当牛做马的……” 第65章 随你喜欢 直到妹妹裴云珠来找她,见她一直盯着二楼楼梯看,好奇地问:“姐姐在看什么?” 裴云锦收回视线:“我刚遇到了陆大人。” “陆大人?太傅吗?在哪儿呢?” “上楼了。”裴云锦转身走到一旁柜台前,心不在焉地挑着首饰,裴云珠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反应。 直到对方轻轻推她一下。 “姐姐,你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裴云锦放下手里的发簪,脸色不太好看:“我身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咱们回府吧。” “啊?姐姐哪里不适?”裴云珠一听着了急,忙扶着裴云锦往外去。 裴云锦直摇头不说话。 直到上了马车,马车离开金镶满玉,裴云锦这才压制不住心里的难过,瞬间红了眼眶。 见她这般,妹妹裴云珠吓了一大跳。 “姐姐……” “云珠,陆大人他……”裴云锦哽咽得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陆大人怎么了?”见她光难受也不说话,裴云珠急得不行,“莫不是陆大人欺负你了?” 裴云锦摇头,她深吸一口气,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 平稳了下情绪,这才轻轻出了声。 “我刚看到陆大人身边带着个姑娘。” “姑娘?你确定吗?以前可从未见过太傅身边有过姑娘。”裴云珠的话让裴云锦脸色更差了。 是啊! 以前何曾见过陆绥身边有个女子,所以今日突然冒出来一个,她就开始心神不宁。 但很快,裴云珠又安慰她。 “或许是陆府的姑娘呢?” “不是。”裴云锦摇摇头,“陆家的两个姑娘我都见过。” 她顿了顿接着道,“刚才那个姑娘好像并非京城人,说话口音和芮宁有些像。” “范姐姐?”裴云珠一听,忙道,“范姐姐老家是苏城的,难不成那女子也是苏城人?” 范芮宁,户部侍郎府上二小姐,宫里柔妃嫡亲的妹子,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贵女,和裴云锦一向交好。 她一口江南口音,说话婉转动听,再加上长相清丽,家世显贵,惹得京中不少公子为她折腰。 裴云锦没说话。 她将身子靠在一旁,那张明丽的脸上,是难过、失落和忧伤。 裴云珠就是个姐宝女,一看姐姐如此难过,立马也跟着心情不好起来。 她皱着秀眉,哼了一声:“姐姐怕什么?不过是个外地来的女子,你可是相府嫡长女,不论家世还是才情,都和陆大人是极般配的,陆大人不选你选她?那岂不是傻了么?” “不许胡说。”裴云锦轻斥她一声,“你这么大声作甚?若是让外人听了去,岂不笑话我?” “哎呀我的好姐姐,我这不是看你难过么?”裴云珠抱着她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说不定那女子就是陆府上的一个表亲,姐姐莫要多想,开心一点。” 裴云珠并未安慰到裴云锦。 但为了不让妹妹担心,她勉强打起精神,朝她笑了笑。 回府之后,裴云珠又陪了姐姐一会儿,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她一进屋,脸色就沉了下去。 “敢跟我姐姐抢陆大人,我倒要看看对方是个何方神圣?”她叫来身边大丫鬟水莲,“陆大人身边多了个姑娘,你帮我查查,她到底是谁?” “是。” …… 此刻,金镶满玉二楼。 姜月窈看着摆满整张桌子的首饰,整个人都震惊住了。 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珠宝、璀璨的珍珠,还有那金光闪闪的用纯金打造的头面和金簪,各式各样,款式新颖又精致,每一款都撞在了她的心巴上。 姜月窈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陆绥。 “大人,你真有钱呐。” 陆绥喝着掌柜地递过来的茶水,头也不抬。 “只准挑一样。” “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上次说的话了?” “什么话?”陆绥抬眸看她。 “就前日,去看划龙舟的马车上,你当时说金镶满玉是你的,让我顺便挑的……”她不说话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但凡陆绥开口说个‘不’字,她就要指责他言而无信。 谁知,陆绥竟勾了薄唇。 他冷笑一声:“别的记不住,这个倒是记得清楚。” “可以吗大人?”姜月窈伸手去够他的袖袍,轻轻地扯呀扯,本就软糯的声音,一撒起娇来,让人受不了,“可以嘛可以嘛可以嘛……嗯?” 最后那一声‘嗯’当真是撩人心弦。 陆绥无奈看她一眼,将扯得皱巴巴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 “随你喜欢。” “多谢大人。”姜月窈扬起唇角,“大人你对我可真好。” 陆绥没理她,和一旁掌柜说着最近店里的情况。 姜月窈也没贪多。 她先给孟府四小姐挑了一条紫晶海棠手链,手链极美,但价格不贵。 不是不贵,‘金镶满玉’没有便宜货。 但比起眼前这一堆珠宝首饰,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件。 它实在很精致,姜月窈想着孟知夏的模样,觉得极配她的。 其实姜月窈早就想过了,她不过是万鹤楼小小女掌柜,整个家当也比不上其她贵女几身衣裙来得贵重,根本送不起太贵重的礼物。 若是打肿脸充胖子,送太贵重的东西,反倒让人觉得她别有所图。 给孟四小姐挑完贺礼,姜月窈又给兰姐姐和春姨各挑了一样。 两人都是羊脂如意白玉簪,成色极好,却又很低调。 轮到沉鱼,她犯了难。 那位大姐比她还素,整日一个单螺髻,用一根根本看不清材质的簪子固定,浑身上下,除了脖子上的那个玉佩外,别无它物。 好歹也是个姑娘,她想了想,给她挑了一对碧玺水晶耳坠。 轮到她时,她纠结了半天。 因为她一眼喜欢的有两样,一个是珊瑚珠串步摇,另外一个是珍珠流光簪,这两款头饰她左右为难,正犹豫着不知选哪个好之际,有人走到她身后。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那枚珊瑚红的珠串步摇,用另一只手轻轻固定住她想要回头的脑袋,有些笨拙地将步摇插在她鸦黑的发髻间。 接着又拿起那枚珍珠流光簪,插在另外一边。 姜月窈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陆绥。 然后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大人觉得这样好看吗?” 陆绥后退一步,仔细地打量她一番,最后好似颇为认同自己的审美。 “不错,珠光宝气。” 这评价着实是高,姜月窈却不能消受。 她取下那枚珍珠流光簪,然后又对着镜子将步摇换了个位置,又回头问陆绥:“这样呢?会不会好看一些?” 第66章 是不是很般配 他单手负在身后,垂眸看着眼前的姑娘,一身水红齐胸襦裙,将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愈发肤如凝脂,鸦黑的发髻,原本只插了根素银簪,珊瑚红步摇一上头,她整个人便多了几分娇艳。 动人的娇艳之色。 犹如三月海棠。 再加上姑娘精致的五官,如画眉眼,那双不点而朱的粉唇…… 陆绥收回视线,答非所问。 “你后日就这样去孟府?” 姜月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条水红色襦裙,然后摇头。 “春姨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裙,到时候我穿那一身去。”她说着取下头上的步摇,小心地放进锦盒里,然后问陆绥,“我就要这支可以吗?” 陆绥看了一眼她放在一旁的珍珠流光簪:“这支不喜欢?” “喜欢,但有一支就够了,太多了我也戴不过来了。” 她刚将锦盒盖上,就听见陆绥吩咐一旁掌柜的,“将这些都包起来,派人送去春门巷那座宅子。” “是。” 掌柜走过来,亲手将姜月窈挑选的几样首饰打包好,随后又将那支珍珠流光簪也放进锦盒,一并放进打包的包袱里。 姜月窈‘哎’了一声:“这个不要。” 掌柜地笑着道:“主子的心意,姑娘就收下吧。” 姜月窈立马回头去看陆绥,陆绥看她一眼,转身往楼下去。 她忙跟上去:“大人,我只要一支就够了,你给我太多,我会良心不安的。” “你还有良心?”陆绥哼笑。 “大人你可真会说笑,我这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人美心也善,别人对我的好,我会记一辈子的。” 陆绥双手背后,慢条斯理地下了楼梯。 闻言,便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就记一辈子?” 姜月窈眨了眨眼睛,犹豫着:“难不成还要记两辈子?” 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大小五六个锦盒的青书,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但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又闭了嘴。 姜月窈回头看他:“我说错了吗?” “姑娘没错。”青书憋着笑。 “那你笑什么?” 青书看了一眼已经下到一楼的主子爷,凑到姜月窈面前,小声说:“主子的意思是,你就光记一辈子?没点其他表示吗?” “比如,有来有往。”他说着给了姜月窈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姜月窈这小聪明,一点就透。 “你是说,让我也回陆大人一件礼物?” 要不是双手都抱着东西,青书定要给她一个大大的赞。 这姑娘一点就透,真棒啊! 姜月窈一想,觉得青书言之有理。 不管在苏城还是在京城,陆绥帮了她太多太多,她却从未想过报答。 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但陆大人清心寡欲不想娶亲,她虽然有心以身报恩,但奈何人家不愿,到底是姑娘家,还是要点脸的,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既然不能以身相许,那就送点东西? 姜月窈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今日出门就带了些碎银子,根本不够在这儿买东西。 她想了想,问青书。 “你家主子缺什么?” 青书认真地想了想。 其实他家主子爷什么都不缺,吃穿住用都是最好的,但…… “主子缺个随身携带的荷包,就像姑娘身上带着的这种,里面能装些碎银子,出门也方便。” 姜月窈一听,一脸自信。 “包在我身上。” “青书,你放心,我对针线绣活还是很在行的。” 青书扫了一眼她腰上那个不知是凤凰还是鸡的图案的荷包,艰难点头:“姑娘秀外慧中,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住您的。” 被他这么一夸,姜月窈就更自信了。 上了马车,姜月窈迫不及待问陆绥。 “大人喜欢什么花样?” “花样?”陆绥挑眉,“什么花样?” “我打算给你绣个荷包,你喜欢什么?翠竹?青松?高山?还是湖泊?” 陆绥倒没料到她会主动想要送自己东西。 当即来了兴趣。 “你会绣什么?” 姜月窈一脸自信:“我什么都会的。” 陆绥微微颔首:“山水松竹我皆不感兴趣,你若真想绣,那就绣我的字。” “字?” 陆绥看她一眼,打开马车的暗格,从里面拿了纸笔出来。 他让姜月窈替她研墨,自己摊开宣纸,执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姜月窈偏头过来,一边看一边念出声来。 “仲、谦?” 吴侬软语的两个字,让陆绥握笔的手一僵。 但很快即恢复如常。 他放下手里的笔,将那张纸递给她。 姜月窈伸手接过,仔细地打量着,满目惊艳。 “大人,你的字太漂亮了。”她抬眸看他,“能帮我也写一个么?” “写什么?”陆绥重新提笔。 姜月窈想了想:“就写窈窈吧。” 陆绥提笔,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窈窈’二字跃于纸上,他放下手里的笔,将宣纸递给她。 姜月窈接过,将写着各自名字的纸并列放在一起。 她一边欣赏一边偷乐。 陆绥见了,问她:“笑什么?” “这个,”她用手指着‘仲谦’和‘窈窈’,仰脸问陆绥,“是不是很般配?” 陆绥看了一眼,微微勾唇,一脸戏谑。 “怎么?又想当我外室?” “哎呀大人好讨厌。”姜月窈将写着各自名字的两张纸仔细地收起来,故作害羞,“人家偷摸藏着的小心思都被你看透了。” “你一天在我耳边念叨好几次,哪来的偷摸?”陆绥也收起纸笔,拿过帕子擦了擦手,随后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软枕上,这才抬眸看向姜月窈。 视线落在她白嫩的脸上,薄唇微勾,心情看着不错。 姜月窈起身坐到他身旁。 托腮看着他。 好看的杏眸眨呀眨。 “大人,我对你的喜欢光明正大,那你呢?何时收了我做外室?” 她靠得极近。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就在他眼皮底下。 只要他微微一低头,就能碰上。 陆绥不喜这般,他抬手,一把将她拎起丢到对面的位置上。 待她坐稳后,这才慢条斯理出了声。 “满京城的世家公子,你非得盯着我不放?” 第67章 呜呜陆绥我恨你 “你太伤我心了,我喜欢你,你却将我往别人身上推。” 她说完还不解气,冷哼一声,“行,你等着,我定要再给自己找个金大腿来抱!” 马车刚好停在万鹤楼门口,姜月窈起身就要下马车。 但下一瞬,胳膊被拽住,对方微微使力,她身子后仰,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 姜月窈这个识时务的小机灵鬼,索性一个伸手,一把抱住对方的腰身,从他怀里仰着脸。 “你抱我干嘛?” 陆绥松开原本握着她胳膊的大手,轻轻垂眸,看着整个贴在他怀里的姑娘,感受到她双手紧紧搂着他腰部的力道…… 额角青筋跳了跳。 “姜月窈,耍赖皮这一点,谁也比不过你。” “哦是吗?”姜月窈又将脸在他胸膛前蹭了蹭,即便是隔着几层面料,也能感受到的结实力量,笑得一脸鸡贼,“大人,你身上藏了什么?这么硬?难不成是传说中的男人力量?” 说着还想上手去摸。 可手刚抬起来,她就被陆绥给丢了出去。 姜月窈一屁股坐在马车里的毯子上,她有一瞬间的懵逼。 仰脸傻傻地看着丢她的男人。 陆绥黑着脸,一边整理着自己被她弄乱的衣襟一边咬牙切齿。 “再给我胡言乱语,我就让青乙把你嘴缝上。” 刚被他摔了个屁股蹲的姜月窈也生气。 “行,你缝吧缝吧,最好把我的眼睛和耳朵也一并缝了,这样听不见也看不到,索性落个清净。” “……你还委屈上了?” “就委屈!”姜月窈瘪了瘪嘴角,“我天天厚着脸皮往你跟前凑,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却和别家姑娘聊得欢,你若讨厌我就直说,我日后离你远些就是。” 陆绥皱眉。 “我和谁聊得欢?” “划龙舟那天,人家姑娘不仅给你送了点心,还和你说了半天话,你当时还笑了。”姜月窈小声嘀咕着,“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陆绥倒想起来了。 那天赛事结束,他先回了马车,相府的裴云锦过来了,送了点心,感谢他前不久的救命之恩。 他当时根本没多想,没成想倒被她惦记这么久。 陆绥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见她还坐在地毯上,伸手过去,想将她拉起来。 但姜月窈这会儿可是个有骨气的。 她没搭理他,自己爬了起来,然后气鼓鼓地坐在一旁不说话。 陆绥看着她,突然一阵头疼。 在姜月窈之前,他从未和姑娘打过交道,哪怕是家中的两个侄女,因为年岁相差太大,再加上他在府上一向严厉,她们对他虽尊敬,但也不敢靠近。 陆绥对待姑娘实在是没经验。 姜月窈又是个闹腾的……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抬眸看她。 “你到底想如何?” 见他语气缓和不少,姜月窈也不是个犟种,她见好就收。 于是轻轻瞥了他一眼,语气也软了下来。 “大人,你会一直对我好的对不对?” 陆绥看她:“为何这般问?” “因为我害怕。”姜月窈垂着头,白皙的手指缠绕在一起,轻软的声音,是毫不掩饰的难过,“害怕有一日你嫌我烦了,便不会再理我了。” “你真这么想?” “嗯。”姜月窈点着小脑袋,“你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话没说完呢,脑袋上就被人揉了一把。 姜月窈更生气了。 她用手护着自己的发髻,气鼓鼓地:“你把我发髻都弄乱了。” 陆绥勾唇。 薄唇微启,送她两字。 “傻子!” 姜月窈下马车的时候,一张小脸都气成了发面馒头。 她抱着怀里的锦盒,一边往万鹤楼去一边回头拿眼瞪马车,小嘴不停:“我是傻子?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沉鱼从里面迎出来,见她骂骂咧咧,于是抬头看了一眼正在驶离原地的马车。 随后好奇地问她:“骂谁呢?” “陆绥。” “呦,都敢直呼陆太傅大名了?说说看,他怎么惹你了?” 姜月窈将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一塞,杏眼一瞪:“今日的账都理清了吗?” “嘿,还敢对本女侠大呼小叫,我是不是太久没揍你了?” 姜月窈一秒怂:“女侠饶命,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要不要看看?” “什么好吃的?” “除了吃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啧,不感兴趣。” 从万鹤楼回到春门巷的院子。 姜月窈将大家都叫在一起,拿出从金镶满玉拿来的首饰。 春姨和素兰见到这般精致的发簪,都有些担心。 “是不是太贵重了?窈窈,无功不受禄,即便是陆大人诚心给,你也不能真的就要啊。” 素兰更是忧心忡忡。 “窈窈,这样太过了,虽说你如今和陆大人相熟,但到底非亲非故,如何能平白要了他的东西?” 而且件件都这么贵重,她心里慌得很。 沉鱼却不以为意。 “别说窈窈替他管着万鹤楼,日日给他挣得盆满钵满,即便是什么都不干,像他这种身份的贵人,打赏身边的人几样东西,那也是常事。” 她把玩着手里的那对耳坠,抬眸看着姜月窈,“况且窈窈在他心中究竟是不一样的。” 春姨和兰姐一听,两人皆变了脸色。 姜月窈也变了脸色,是有点小兴奋。 她忙追着问:“哪点不一样?我怎么没看出来?” “宠物。” “啥?!” “京中一直都很流行贵人养宠物,后院贵夫人们每日觉得无聊,便会养只小猫小狗,当然这种小猫小狗和你们平日看到的不同,它们都是稀有品种,极其珍贵。” “小猫小狗养在身边,每日逗逗乐,笑一笑,抱一抱,觉得有趣,便会对它更好一些。” “窈窈就是咱们太傅大人的小宠物。” “养在身边,没事逗上一逗,乐上一乐,心情一愉悦,赏些东西,不是很正常么?” 姜月窈:“……” 小姑娘备受打击。 她一直立志要当陆大人外室。 却不成想,人家一直拿她当小猫小狗! 呜呜呜陆绥我恨你! 第68章 拉低自己的身份 姜月窈一早起来,先去了一趟万鹤楼,看了一眼昨日的预订,又交待了沉鱼一声,这才放心地去了孟府。 她去的比较晚,马车到了孟府门口,外面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姜月窈下了马车,抬脚往府里去,门口站着一个丫鬟,一直翘首以盼,突然看见她,眼睛一亮,忙抬脚迎上来。 “可是万鹤楼的姜姑娘?” 姜月窈点点头:“我是姜月窈。” “姑娘可算来了,我家四姑娘一直眼巴巴等着您呢,催奴婢来看了好几次。”对方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客气地领着她往府里去。 姜月窈跟着她一路往后院去。 国子监祭酒孟大人果然如陆绥所说,是个清廉好官,孟家不是很大,和她现如今住的那套宅子差不多,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正是五月,到处生机盎然,虽谈不上富丽堂皇,但也处处透着雅致。 姜月窈跟着那丫鬟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进了一处园子。 园子里搭着戏台,戏子正在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戏台下摆放着桌椅,已经来了不少姑娘,今日的主角孟知夏正被几个姑娘围住,大家正开心地说着什么。 二姑娘孟知曳最先看到姜月窈,她起身迎上来。 轻轻一笑:“你来了。” “我先去了一趟万鹤楼,因此来迟了一些。”她说着去找孟知夏,恰好孟知夏转头,两人视线一对,对方立马抬脚朝她走来。 “姜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今日我及笄呢。” 今日的孟知夏,穿了一条石榴红的襦裙,上面是一件樱花红的薄衫,喜庆又娇俏,格外动人。 “怎么会?我一直记着呢。”姜月窈说着将手里的锦盒递过去,“恭喜及笄,从今日起便是大姑娘了,往后去了万鹤楼,就能尝尝酒楼新出的百花酿是什么滋味了。” 孟知夏接过锦盒,很是开心。 “多谢姜姐姐。”她随后又道,“我娘说了,及笄之后就是大姑娘,更要得体一些。” 她说着凑近姜月窈,“不过,我会偷偷地喝。” “好呀,我替你保密。” 孟知夏拉着她往一旁去:“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姜月窈被她拉着去人多的地方。 今日来的姑娘并不是很多,一共就七八个,相互寒暄几句,姜月窈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刚坐下,孟知曳就过来了,坐在她身边。 姜月窈看着她,发现她脸色不对劲,便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孟知曳用手轻轻地捂了捂腹部:“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月的月事量多,而且肚子也隐隐作痛。” 姜月窈一听,忙握住她的手。 一摸之下,冰凉的很。 她了然地点头。 “你等我回去给你拿个药方来,你照着那个药方去拿药,月事期间每日喝一碗,月事结束就不用喝了,下个月症状便会减轻。” “你会医?”孟知曳一脸意外。 “我哪里会医?是兰姐姐,她和你症状一样,恰好那时我们在苏城开客栈,有一日客栈来了个医术十分了得的大夫,他给了兰姐姐一剂药方,兰姐姐喝了之后,特别管用。” 孟知曳点点头,正要说话,有丫鬟匆匆从外面进来。 “二姑娘,四姑娘,相府的两位姑娘来了。” “相府?”孟知曳站了起来,她一脸莫名,“她们怎么来了?” 她父亲虽为国子监祭酒,但也不过是四品官,对于一品丞相府裴家来说,是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因此,孟家和裴家一向没什么交集。 平日里在外面遇见,也是她拉着妹妹去给裴家两位姑娘见礼,见礼过后,便不会多说一句话。 今日是妹妹及笄之日…… 孟知曳问一旁孟知夏:“你给裴家送了请帖?” “没呀,我们和她们又不熟,我送请帖干嘛?” 孟知曳一听,没再说什么,忙领着人去迎接。 …… 当裴云锦迈进孟家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听了妹妹的蛊惑,说姜月窈今日来了孟府做客,问她想不想去看看? 她当时想的是,一个万鹤楼小小掌柜,并不值得她跑这一趟。 但鬼使神差地,到最后还是答应了。 今日是孟府孟四姑娘及笄礼,府上挺热闹,但对于她们的到来似乎很意外。 裴云锦也觉得有些失礼。 毕竟是不请自来。 但她看到孟知曳领着孟知夏匆匆而来,到了跟前,恭敬朝她行礼的那一刻,那点子不自在也就消了。 她上前一步,扶住了孟知曳的胳膊,笑着出声。 “咱们姐妹之间,无需多礼。” 孟知曳顺势起身,听着她熟稔的话,心里愈发茫然。 她们之间何时这么热络了? 一旁裴云珠已经出了声:“我和姐姐今日正好无事,听说四姑娘今日及笄,便想过来凑凑热闹,孟姑娘不介意吧?” “两位姑娘来参加妹妹的及笄礼,是她的荣幸,怎会介意。”孟知曳让开身子,“二位里面请。” 裴云珠跟在姐姐裴云锦身边,环顾了孟府一遭,觉得也没什么可看的,便扭头问孟知夏。 “你今日都请了哪些姑娘?” 孟知夏一贯不喜欢裴云珠的做派。 她仗着自己是相府嫡女,在外面一向看不起人,之前在外面和她打招呼,对方连理都不理她,今日自己及笄,却主动凑上去。 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风? 但她是个有礼貌的姑娘,对方问,她自然是要答的。 一连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裴云珠像是不耐烦了。 直接打断她的话:“我听说万鹤楼那个女掌柜也来了?” “姜姐姐?对呀,她是我的朋友,自然是要来的。” “朋友?”裴云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好歹也是国子监祭酒嫡女,怎么和一个酒楼掌柜做朋友?也不怕拉低了自己身份。” 孟知夏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 正要反驳,走在前面的裴云锦突然回了头。 “云珠,不可胡说!” 裴云珠却不以为意,上前一步抱着对方的胳膊,开始撒娇。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姐姐莫要生气。” 走在后面的孟知夏,气得脸色都变了。 她握紧拳头,正要上前论理。 姐姐孟知曳轻轻拽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 “别冲动,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第69章 为陆绥而来 孟家姐妹去迎客人去了,姜月窈闲着也是闲着,便给坐在她身旁的一位姑娘看起手相来。 对方是太史令府上的,名唤蒲乐娇,性子和孟知夏相似,十分活泼。 “姜姐姐快帮我看看,我何时能有好姻缘?” 一旁有姑娘打趣:“你才刚及笄就盼着嫁人了?不害臊。” “哼哼那也比不得你还没及笄就定了亲事呢。” “哎呀你这小妮子……” 姜月窈让蒲乐娇摊开右手,她轻轻执着对方的手掌,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点在那条姻缘线上:“蒲姑娘的姻缘线是极好的,但缘分来得晚一些,大概在十八岁左右,你命中之人才会出现,但你嫁给他之后,是幸福的,你看这里,”她指着掌心旁边的一条线对蒲乐娇解释道,“你会生两个孩子,大概率是一儿一女,儿女孝顺,晚年会得自在。” 蒲乐娇听得心花怒放。 “十八岁吗?还有一儿一女?天呐,真的会幸福吗姜姐姐。” “从你现在的手相上看,是这样的。” 一旁其她姑娘听了,也都伸出手来。 “窈窈,你帮我也看看……” “哎呀我先来,窈窈你先帮我看。” “不行不行,我先来的,我先看……” 裴云锦一进园子,便看到被众人围着的姜云窈。 很奇怪,她明明就见过她一次,可此刻,乌泱泱的一群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她。 明明就见了她一次,可对方却在她脑子里留下深刻印象。 裴云锦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身为相府嫡女,又被誉为‘京中第一才女’,从来都是她被别人追着捧着,都是别人往她跟前来,旁人对她所说,可有可无,可记可不记。 入了眼,就笑着寒暄两句。 看不上的,自然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她是有这个资格的,整个大业朝,丞相就她爹一人,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位高权重,身世显赫,无人敢看轻半分。 可今日,因为一个酒楼小掌柜,她竟盛装出府,只为了来看她一眼。 看她到底用了什么妖术,使得太傅大人对她另眼相待。 今日的姜月窈,比起昨日一身简单襦裙,今日的她倒是精心打扮了几分。 水蓝色长裙,上面是一件对襟月橙色夏衫,极其亮丽的两个颜色搭配,京中极少有人敢这么穿出门,毕竟‘肤白’和‘貌美’并不是每一个姑娘可以同时拥有。 这种鲜亮的颜色,只有皮肤极白的人才能穿出好看来。 今日的她依旧梳着双螺髻,但不同于昨日的简素,一枚珊瑚红的珠串步摇斜插在她鸦黑的发髻之间,一旁还戴了几枚拇指大小的芍药簪花,更添了几分娇媚之意。 裴云锦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石榴红的长裙。 旁人都说她皮肤白,穿红色是极其好看的,但今日,她特意着了盛装,可到了姜月窈面前,却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小丑。 一股子莫名的羞恼涌上心头,裴云锦想掉头离开,但忍了忍,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裴云珠没见过姜月窈,但看着那个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子,直觉就是她。 便忍不住开了口。 “这里是夜市吗?怎么还有摆摊算命的?” 姜月窈正对着一个姑娘的手掌讲得仔细,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之际,一道不和谐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众人回头,就看到了站在两步开外的裴家姐妹。 今日来参宴的姑娘,家世和孟家相当,父亲在朝中大多都是四五品官,平日里是不和裴家两姐妹打交道的。 这会儿看到两人,众人都挺意外。 见大家都不吱声,孟知曳上前一步,笑着对大家道:“今日小妹及笄,没料到裴家二位姑娘会来,实在是荣幸。” 她说着指着一旁的位置对裴云锦道,“裴姑娘先坐,我吩咐人再泡些新茶来。” 裴云锦微微含笑,落了座。 裴云珠则抬脚走到姜月窈面前,见她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便蹙起了秀眉。 “你是谁呀?见了我们为何不起身?” 姜月窈是真没反应过来。 她上一秒还在给人看手相呢,正说得专注,突然一抬头,园子里多了两人。 她不认识裴家姐妹。 上次划龙舟,她也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女子站在陆绥马车前,至于对方长什么样,她根本看不清。 昨日在金镶满玉,她一进去就被满柜台的首饰所吸引,哪里还有心思看其她人? 可当这会儿,对方居高临下一脸倨傲地站在她面前,咄咄逼人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脑子里立马响起三个字:不好惹! 于是赶紧起身,十分上道的福身一礼。 “月窈见过姑娘。” 裴云珠问她:“你可认识我?” 姜月窈直起身子,抬头看她,很诚实地摇摇头。 “以前好像没见过姑娘……” “哼,你不认识我,我却是知道你的。”裴云珠抬着下巴,不屑地看她一眼,“听说万鹤楼来了个女掌柜,可是你?” “是我。”面对对方莫名其妙的敌意,姜月窈一脸莫名其妙,“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当然……”裴云珠刚开口,就被一旁裴云锦给打断了。 她笑着起身,走到姜月窈面前,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她哪里是有什么事?不过是听说万鹤楼掌柜十分能干,便觉得好奇罢了。”她将裴云珠往身后拉了拉,给了她一个‘你闭嘴’的眼神,随后看着姜月窈,“没想到今日姜掌柜也在孟府。” “是,今日四姑娘及笄,有幸被邀请来观礼。” 裴云锦微微颔首:“听说万鹤楼最近新上了不少菜品,等有空,定要去尝尝。” 不等姜月窈接话,她又出了声。 “听姑娘口音好像不是京城人?” “我是苏城人,前不久才来的京城。” “姜姑娘还是挺幸运,我最近也才得知,万鹤楼是陆大人名下产业,”裴云锦看着她,像是不经意问了一句,“你莫不是他的远房亲戚?” 只有沾亲带点故,才会放心将如此大产业交给她来打理才是。 当‘陆大人’三个字从对方嘴里出来的那一刻,姜月窈满脑子的雾水一下子就散了。 所以,绕了半天,是为了陆绥而来? 第70章 努力给本大人挣银子 一身锦衣华裙,流仙髻上戴着华丽的点翠嵌珠宝五凤钿,双耳上挂着景泰蓝的红珊瑚耳坠,肤色白皙,柳叶眉丹凤眼,通身的贵气,让人过目难忘。 暂且不提陆绥太傅的身份,就论家世。 一个是相府嫡女,一个英国公府世子爷。 当真是极般配的。 姜月窈却想不通,眼前这位裴姑娘既然对陆绥感兴趣,去找他便是,找她作甚? 巴巴地跑来这里,就是为了问一句她是不是陆大人的远房亲戚? 姜月窈心里想不通,脸上却是带着笑。 “陆大人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从苏城来的一介商女,实在是高攀不上。” “至于能进万鹤楼,不过是凑巧罢了。” 一听两人并无亲戚关系,裴云锦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昨日,陆绥对姜月窈的态度,她看得清清楚楚。 若,两人不是亲戚关系,那么就昨日他们之间言谈举止,关系根本谈不上清白二字。 思及此,裴云锦不再说话。 也恰好到了行礼时间,姜月窈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孟知夏在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祝福下,挽起发髻,插上发簪,行了及笄之礼。 姜月窈看着她开心的笑,不由得想起自己及笄那年。 两年前她及笄时,当时娘亲已经过世一年。 刚经历了丧母之痛,裴钰那个时候住在书院,很少回来,素兰给她挽了发,插上发簪,拜了娘亲的牌位,吃了一碗长寿面,就这样完成了她人生最重要的一环。 姜月窈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但此刻,看着被幸福围绕的孟知夏,她还是微微红了眼眶。 和伤心无关。 就是觉得……挺感动,感动到想要落泪。 姜月窈并没在孟家待太久,待孟知夏行完及笄礼,她便提出告辞。 孟知夏一听,忙拉着她的手:“这么急吗?你还没尝尝我府上的饭菜呢。” “下次吧,今日万鹤楼有几桌重要预订,我担心她们忙不过来。”姜月窈握了握她的手,“等我有空,再来找你玩。” 孟知夏对她恋恋不舍。 姐姐孟知曳出了声:“窈窈不比咱们,她是万鹤楼掌柜,酒楼忙得不可开交,下次咱们去找她玩。” “好吧。”孟知夏这才放开了姜月窈的手。 孟知曳挽着姜月窈的胳膊:“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走了一段路,孟知曳出了声。 “你和裴家姑娘认识?” 姜月窈摇摇头:“我以前并没见过她们。” “可我看着,她们好像冲你来的。”孟知曳看她一眼,“裴家在京城地位颇高,裴云锦父亲是裴相爷,我爹只是四品祭酒,平日两家没有交集。” “她们今日前来,我当时心里还打鼓。” “但我发现,裴云锦一进园子,眼睛就直盯着你看,当时心里一咯噔,还以为你招惹了她们。” 姜月窈失笑。 “可能已经招惹了。” “怎么说?” “她应该是喜欢陆大人,刚才旁敲侧击地问我和陆大人的关系。” “陆太傅?”孟知曳有些意外。 姜月窈莫名有些心烦:“她喜欢就去喜欢好了,跑来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陆绥。” ‘扑哧……’孟知曳捂嘴乐。 “窈窈,你不懂,像裴云锦那种身份的贵女,自恃矜贵,喜欢谁是不会明说的。” “可是拐弯抹角,不累吗?”姜月窈实在不懂,“喜欢就该大大方方说出来,她不说,人家怎么知道?” “你呀,”孟知曳无奈看她一眼,“像我们这些人,出门在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身后的整个家族,说句话都得思量半天,哪能如此横冲直撞。” “也对。”姜月窈表示理解,她看着孟知曳,有些同情,“你也不容易。” 孟知曳忍俊不禁。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软软的,肉肉的,嫩嫩的,爱不释手。 “窈窈,你真的好可爱。” 姜月窈前脚离开,后脚裴家两姐妹也走了。 回去的路上,裴云锦一直没说话,情绪看着十分低落,坐在她身旁的裴云珠见她这般,气得将手里的帕子拧成麻花。 “都怪那姜月窈,好好地在苏城待着就是,非得跑来作甚?平白惹了姐姐难过,都是她的错。” 裴云锦没出声,她将身子靠在软枕上,眼睛看着晃动的车帘,黯然神伤。 “姐姐莫要难过,她不过是外地来的商女,自古商女身份低贱,哪里配得上陆大人?即便是做妾,也是够不上的。” “不像姐姐你,不论家世还是才情,都和陆大人是极般配的。” “只要陆大人娶妻,太傅夫人的位置非你莫属。” 不知是哪句话愉悦了裴云锦。 她脸上的郁色消散不少。 轻轻嗔了裴云珠一眼:“就你会说。” 见她心情终于好了些。 裴云珠又道:“陆大人之所以让姜月窈在他手底下做事,不过是看中了她那副狐媚子的长相。” “酒楼那地儿,鱼龙混珠,什么人没有?谁家好姑娘会去哪儿做工?” “依我看,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莫要出去乱说。”裴云锦瞥她一眼。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 陆绥从宫里出来,天色已暗。 青书见他从宫门出来,忙抬脚迎上去,接过他摘下来的官帽,一边跟着往马车走一边问:“主子是直接回府还是……” 陆绥抬脚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一瞬间,低沉的嗓音传来。 “先去万鹤楼。” 青书一听,干脆地应了声:“好咧。” 马车出了皇城,一路朝锦绣坊而去。 到了锦绣坊,天又暗了几分。 今日来万鹤楼吃饭的人格外多,门口的马车都停满了。 青玄将马车停在马路对面,陆绥掀开帘子下了车,抬脚往对面去,恰好遇上正送客人出门的姜月窈。 姜月窈也看到了他,双眸一亮,双手拎着裙摆连蹦带跳地下了台阶,朝他小跑而来。 “大人,你怎么来了?” 陆绥停下脚步。 大概是身着官服的原因,浑身散发着身居高位者惯有的凌厉威严。 他单手负立,垂眸看她。 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那股子从宫里带出来的烦闷,瞬间一扫而空。 他勾唇,嗓音低沉而柔缓。 “凑巧路过,顺道看看姜掌柜是不是真的努力在给本大人挣银子。” 第71章 陆绥,你有病吧 很骄傲地抬着脸蛋。 “看见了吗?楼上楼下,后院前堂,都客满。” “大人,可还满意?” 此时,一旁有灯火落下来,恰好将眼前姑娘罩在其中,橘色的灯火中,姑娘一身娇艳,巴掌大的小脸又白又娇,眸子清亮,里面盛满了小得意。 陆绥勾着的唇角,弧度更大了。 他没说话,抬脚往万鹤楼去。 还等着被夸的姜月窈,见他就这么往里走,立马追了上去。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 “你夸一下我会死呀。” 陆绥不语,抬脚上了台阶。 姜月窈跟在后面,因为生气,便拎着裙子,然后拿穿着绣鞋的脚尖去踢他穿着官靴的脚后跟。 陆绥没理会。 她继续踢,踢着踢着,自己觉得还挺有意思,愈发玩得开心。 跟在后面的青书,忍不住视线瞥到一旁,多少有些无语。 姑娘可真是幼稚。 再说主子爷也真是,您就夸夸姑娘怎么了?姑娘现在正是需要被夸的年岁,您多夸夸她,她干劲足,挣的银子不都是您的? 陆绥径直去了后院,他的固定饭桌十方阁今日也有了客人,他抬脚上了亭子。 姜月窈也跟着上了亭子。 她娴熟地替他泡上茶水:“大人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陆绥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活动了一下脖颈,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出了声。 “不急,你先忙。” 亭子里挂着琉璃灯,灯光落在陆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倦。 姜月窈一边冲洗着茶盏一边问他。 “大人看起来很累,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陆绥抬眸撑着额角,轻抬眼皮,深邃的眼眸朝她看过来。 语气低沉,却透着几分戏谑。 “怎么?想替本大人分担烦忧?” “分担?不不不,”姜月窈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不过小老百姓一枚,如何能懂太傅大人的社稷大业?” 她将茶盏递到他面前,抬眸‘嘻嘻’一笑,“我就随口一问,假装关心一下,毕竟您是我大东家,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 正等着她说几句贴心话的太傅大人,直接被她气得闭了眼。 他朝她摆摆手,意思让她赶紧走,别在跟前给他添堵了。 姜月窈也识趣。 抬脚往外走的时候,经过青书身边,随口撂上一句。 “青书你离远一点,你家主子心情不好,我怕你要遭殃。” 青书冷汗直流:“姑娘别瞎说,主子不是那种人。” “是吗?”姜月窈明显一脸不信。 亭子里,男人暗暗咬牙的嗓音传来。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青玄把你的门牙敲了!” “……” 姜月窈一把捂住嘴巴,一溜烟跑没影了。 青书看着她飞快消失的身影,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一句:“年轻真好,腿脚也利索,跑得可真快。” 姜月窈刚离开,便有人过来。 青书见了来人,笑着见礼:“段大人,您来得可真快。” 段砚舟扫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家主子有请,我能不快?” 说着话儿,人已经进了亭子。 段砚舟,金吾卫大统领,正三品官职,出身卫国公府,和陆绥同岁。 英国公府和卫国公府之间只隔了一堵墙。 因年岁相当,家世相当,虽然一个性子沉稳内敛,一个肆意张扬,但还是从小玩到大。 现如今,一个入了内阁,一个成了金吾卫统领,两人之间的兄弟情却是越来越深厚。 大概是走得太近,没事就凑在一起。 再加上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两人身边却连个姑娘都没有。 于是京中便有传闻…… “太傅和段大人整日形影不离,其中恐怕有猫腻。” “难不成两人是……” “一对儿?!” 段砚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为证清白,气得跑进风月楼,要了两个姑娘,左搂右抱…… 谣言不仅没破,反而愈发热烈。 “段大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听说太傅要被皇上赐婚了……” 段砚舟吐血三升,差点原地去世。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近两年风言风语少了很多。 段砚舟进了亭子, 先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陆绥,接着径直在对面坐下来,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 他端起放在嘴边,喝了几口,这才出了声。 “我还没吃饭呢,饿死了。” 陆绥睁眸,眸色淡淡地睨他一眼,随后吩咐青书。 “去弄些饭菜来。” 随后又交待,“别弄太荤。” 他今日胃口不佳,只想吃些清口小菜。 但段砚舟不乐意:“别别别,我今日一整天没好好吃过饭了,给我弄个大肘子,再来壶玉梨春。” 青书好笑道:“段大人,万和楼的大肘子都要被您吃光了。” 每次来必点,上次还加了烤羊腿,可真能吃。 “你懂什么?我天天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不吃肘子哪里跑得动?” 青书乐了,他转身离开,青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守在了亭子下。 段砚舟连喝了两盏茶,这才停了下来。 他身姿后仰,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这活是越来越难干了,为了抓个人,我三天两夜没合眼。”他说着看向陆绥,“你再不出招,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陆绥阖眸,修长的手指揉着眉心,亦是一脸疲惫。 “不急,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段砚舟挑眉:“算这么准?” “他们中间已经起了内讧,有人想要立功,自然会带东西来。” “这些老东西,一个比一个鸡贼,我怕没那么简单。” 两人说了会话,青书就过来了。 姜月窈跟在身后,两人手里都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酒菜。 段砚舟一见姜月窈,立马起身去接她手里的托盘。 说出来的话,更是讨喜。 “怎么能劳烦姜掌柜亲自送菜呢?您说一声,我自己去端就成。” 姜月窈见过他几次,两人性子相仿,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每次见面,都十分欢乐。 “哎呦您客气您客气,能为段大人效劳,是小的福气。” 她将那道肘子放在段砚舟面前,“今日这肘子,大人若是吃得满意,能不能给点小赏钱?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一大家子人饿得嗷嗷叫,就等着赏钱买口饭吃。” “小赏钱才有几个?”段砚舟笑得贱兮兮的,“不如你跟了我,我……哎哟我……陆绥你有病吧?” 他捂着被砸的脑门,炸毛地看着对面拿果子砸他的陆绥…… 第72章 他就是个假正经 见段砚舟朝他炸毛,掀眸冷笑一声:“你胆子倒不小,当着我的面,就敢撬墙角。” 他将手里的脆枣丢进一旁果盘里,随后看向姜月窈。 不悦冷脸:“嘴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啊?”姜月窈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我咋了?” “就是,她咋了?能说会道还有错了?你当初把她从苏城弄来这里,不就是图她嘴巧。”段砚舟替她说话。 “她这是嘴巧?”陆绥瞥了姜月窈一眼, 姜月窈将一盘虾仁豆腐放在他面前,听到这话,鼓了鼓脸颊,想驳他一句,但对上他清冷的眸子,到底不敢再嘴欠。 但最后还是不服气地朝他小声哼了哼。 那小模样像极了生气却又不敢冲主子张牙舞爪的小奶狗。 段砚舟乐了。 “你怕他作甚?他就是个假正经!” “小窈窈,你以后跟我欠,我喜欢你欠欠的样儿。” 姜月窈:“……” 段大人也真是够欠的。 感觉陆绥心情不好,姜月窈是个识时务的,她没敢多待,放好酒菜就走了。 青书将一旁帘子落下来,亭子里,陆绥和段砚舟一边吃着酒菜一边低声说着话,半个时辰后,有人急匆匆而来,却被青玄拦在亭子外。 青书看了对方一眼,撩开帘子入内。 “户部侍郎李大人来了。” 陆绥没动,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 对面的段砚舟却朝他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能掐会算的太傅大人,人果然来了。” 陆绥挑眉,给自己倒了杯酒。 段砚舟问他:“我回避一下子?” “不用。” 他看向青书,“告诉李大人,今晚子时,我在书房等他。” “是。”青书挑开帘子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说话声,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青书再次进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用牛皮纸包着。 陆绥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打开,翻了翻,随手递给了段砚舟。 段砚舟从前到后,仔细地看了一遍。 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好一个安亲王,表面看着人畜无害,整日逗鸟听曲儿,背地里竟和这么多官员来往,他难不成想……” 陆绥一个眼神落过来,段砚舟适时地闭了嘴。 他将那份名册递给他,压低了声音:“你打算怎么做?直接交给皇上?” 陆绥放下酒盏。 缓缓出声:“这个功劳我并不想要。” “你……给太子?”段砚舟眼睛一亮。 陆绥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高啊老陆,”段砚舟朝他竖起大拇指,但随即又肃了表情,“你这是打算放弃那位了?” 虽然他用了‘那位’两字,但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陆绥是皇上亲信,也是太子党。 太子并非皇后所生,皇后薨世得早,只留下一个小公主。 太子乃贵妃所生,贵妃又恰好是皇上最爱的女人。 十五岁那年被封太子,赐东宫。 但太子平庸,比之其他两位皇子,能力平平,实在没有出彩的地方。 皇上很清楚太子的实力。 为了巩固他的地位,不仅给他娶了大都督府嫡长女为太子妃,在小皇孙出生之后,更是将陆绥指去给太孙当太傅。 说是小皇孙的太傅,其实就是让陆绥尽力辅佐太子。 一个一品武将大都督,一个一品文臣太傅。 一文一武,皇上可谓是对太子用心至极。 但这么多年过去,太子就像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即便是袁家和陆家尽力相辅,他却依旧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明明每一件事都有利于他,可到最后,依旧会弄砸。 陆绥早已精疲力竭。 他是个有大抱负的人,却每日焦头烂额地跟在太子身后收拾他搞砸的乱摊子。 一次两次他能忍受,但次数多了,他便生了弃意。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他能办得漂亮,我自然还会像以前一样尽心尽力。” 段砚舟点头,他朝他举起酒盏。 “行,我跟着你。” 陆绥端起酒盏和他轻轻一碰,没说话,一饮而尽。 …… 姜月窈将最后一桌客人送走,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沉鱼也累够呛。 她靠在柜台上,揉着发酸的手腕,郁闷坏了。 “你说我好好的……非得跑来这鬼地方受罪。” 姜月窈翻开账本,拿过一旁的算盘,一边拨弄着珠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好什么好?浑身穷得连一文钱都掏不出来,若不是万鹤楼收留你,你这儿恐怕早就饿死了。” “我?”沉鱼难以置信地拿手指着自己,“饿死了?” “不然呢?”姜月窈瞥她一眼,“你有银子?” “……要不是遇上毛贼,我有的是银子。”一想到自己偷摸攒了许久的银子被人一锅端了,沉鱼就心疼得难以忍受。 她捏着拳头,恨得牙痒痒。 “别被我碰见,不然我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哟小沉鱼,你要剥谁的皮?”段砚舟走过来,他好奇地凑到两人跟前。 沉鱼白他一眼:“剥你的皮,你愿意吗?” “哎你话说的,我没招没惹你,你剥我皮干嘛?”段砚舟说着看向姜月窈,“小窈窈,我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姜月窈抬头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陆大人呢?” “他被我喝趴下了。” 段砚舟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姜月窈真信了他,忙丢开算盘就去后院找陆绥。 亭子外,青书和青玄尽职尽责地守在亭子外。 看到姜月窈过来,青书忙迎上去:“主子爷的胃一向不好,平日是禁酒的,但今日却多喝了两杯,这会儿正难受着呢。” “胃不好还喝?”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上了台阶。 帘子一挑,人就走了进去。 陆绥还坐在那儿,双眸阖着,像是睡着了。 但她知道他没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于是便在他身边坐下来。 姜月窈也不说话,就这样双手撑着下巴偏头看着他,直到陆绥睁开眼,朝她看过来。 她这才凑过去,水漾的眸子对上他落下来的视线。 翘着唇角,嬉皮笑脸。 “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大人不开心了?” 第73章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喏,”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双眼,模样特别认真,“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她靠得太近,陆绥抬手过来。 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眉心的位置,微微使力,姜月窈身子后仰。 她一把抓住他手指,轻轻地晃了晃,开始撒娇。 “大人,你为何不开心?跟我说说嘛,我可以免费做你的小耳朵哦。” 江南来的女孩,声音本就娇软。 若是再一撒娇,很难不让人心动。 陆绥抽回手指,身子微微后仰,长舒一口气,这才缓声道:“朝堂上的事,你不懂。” “朝堂之事我虽然不懂,但我知道陆大人定是个好官。” “为何?”陆绥起了兴趣,偏头看她。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 见他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姜月窈咧嘴一笑,这才一本正经地道:“虽然我不懂朝堂,但我懂人性,大人你可别小看我的聪明劲儿,我打小跟着我娘在客栈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很多人,我一打眼就能看出对方秉性。” “是吗?”陆绥冷哼一声,“那当初怎么就没看出裴钰是个坏的?” “……” 姜月窈哀嚎一声,“哎呀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和你说了。”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却被陆绥一把拉住。 她回头,杏眼轻轻瞪他一眼,接着又坐了回去。 “脾气还不小。”陆绥睨着她。 “哼,我现在不能听到他的名字,每次听到,都得气得半夜睡不着。”她说着朝他伸手过去,理直气壮,“你赔我!” “我赔你什么?” “你提了裴钰那狗东西,伤害了我美好的小心灵,得来点补偿。” 陆绥都气乐了。 “姜月窈,你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 他说完起身,作势要走。 姜月窈一把扯住他的袖袍,开始耍无赖。 “反正说都说了,你好歹给一点。” “不给!”陆绥抬脚往外去。 姜月窈被他拉着也一同往外走,但手还揪着他的袖子,小嘴叭叭地欠。 “唉,我就知道这人世间不值得,男人都一个德行,平时拿好话哄着我,就是为了让我当牛做马地给你挣银子。” “我天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了今天没明天……” “闭嘴!”陆绥忍无可忍回头。 “那你给点。” “想都不要想!”陆绥将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冷笑着瞥她一眼,“再多说一句,月银扣光。” 气得姜月窈在原地直跺脚。 “陆绥,你别姓陆算了,你改姓周吧。” 陆绥猛地停了脚步。 他回头盯着她:“你再说一句?!” 阴恻恻的语气,吓得姜月窈头皮发麻。 她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胆大包天地叫了一声。 “周、扒皮!” 气得陆绥抬脚要去追,一旁青书见了,忙上前拉了他一把。 他苦口婆心地劝。 “主子爷,您何必跟姑娘一般见识?” “你,”陆绥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直爆,他抬手指着青玄,“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青玄一脸为难:“主子,姑娘细皮嫩肉,属下不敢……下手。” “是啊是啊,姑娘长得娇,您忘了您上次轻轻拽她一下,手腕子给拽青一大块?”青书忙劝道,“您大人有大量,不值当的。” 陆绥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两人。 “你俩不如跟了她如何?” 青书和青玄忙垂头,一声不敢再吭。 陆绥冷笑,转身往外去。 青书和青玄一路跟随。 走了两步,青书凑近青玄身边,小声低语:“主子这走姿,胃好像不疼了呢。” 刚在亭子里,疼得拿拳头抵着,腰背都弯了几分。 青玄闻言,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爷。 大步而行,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的确不见半点刚才的烦闷消沉。 他点头。 表示认同。 “姑娘这一招果然厉害!” …… 京城一进五月,就开始热起来。 姜月窈征得陆绥同意,改掉了万鹤楼的几道冬日畅销的热锅子,换上双喜凉粉、吉祥酥山,富贵双桃冰酥酪,还有一道素兰独家拿手好菜---鸡丝凉面。 这四道菜一推出,立马受到顾客一致好评。 特别是那道鸡丝凉面,每日供不应求,若是想吃,还得提前预定。 这一忙,就到了五月底。 天气渐热,一过午饭时间,外面街上连个人都没有。 姜月窈坐在大堂的桌子前,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拨着算盘珠子,正噼里啪啦地算着今日的账呢,陆绥进来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姜月窈有一瞬间的恍惚。 自从半个月前见了一面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 即便她人在万鹤楼,但皇城那边动静太大,先是太子参了安庆王一本,说他暗中勾结朝中重臣,觊觎皇位,有不臣之心。 安亲王却反手呈上一本册子,上面罗列着太子近几年暗中囤养私兵收受贿赂几项罪证。 证据放在御书房的案头,听说皇上整夜未睡 皇上震怒。 安亲王不愧是皇上的嫡亲弟弟,掐准了他的弱点,光‘囤养私兵’这一条,就让皇上对太子生了忌惮之心。 太子被软禁东宫,安亲王却毫发无损。 陆绥当天晚上被召进宫,次日傍晚才从皇宫出来,听说皇上发了好大的火,身为太傅的他被太子牵连,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姜月窈听说此事时,担心得不行。 便去了一趟太傅府,但被管家拦在门外,说陆大人谁也不见。 她想去找段砚舟问问,却不知他在哪儿? 沉鱼见她整日忧心忡忡,安慰她也不管用,便叹气。 “你的担心都是多余,陆绥是太傅不假,但他一直都是皇上这一边的;太子出事,罚他三月俸禄,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而已。” “也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为他担心受怕。” 可姜月窈根本听不进去。 她觉得沉鱼和她一样不懂朝政,怎么猜得透宫里那位的想法? 最近一段时间,她没事就往太傅府跑。 每一次都被拦在外面。 姜月窈想,陆绥定是出了大事,不然,怎会不见她? 直到今日早上。 她醒来时,满脑子依旧盘算着如何才能见到他? 她甚至想,要不去找陆衡青吧? 他毕竟是陆家人,定知道陆绥的情况…… 却不想,陆绥竟自己来了。 第74章 陆绥,你没良心 万鹤楼的伙计们都午休去了,大堂里,只剩下姜月窈和趴在柜台上睡觉的沉鱼。 耳边有脚步声传来,沉鱼立马抬头。 见是陆绥,眼皮一耷拉,又趴了回去。 陆绥进来时,姜月窈并未发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恰好有一道屏风挡住了门口视线。 直到感觉有人过来,这才抬头,当看到陆绥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呆了一瞬。 “大……大人?”她像是不确定般,呢喃地叫了他一声。 陆绥看着她呆傻的样儿。 勾着唇角,戏谑出声。 “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就把本大人给忘了?” 直到他低沉熟悉的嗓音入耳,姜月窈这才确定眼前之人真的是他。 她激动得站起来,根本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对方怀里。 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十几日的担心和害怕化作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突然被姑娘抱了个满怀。 陆绥怔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将她推开。 却不料,姜月窈却先一步将他松开来。 她后退一步,仰着脸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都是委屈和控诉。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趟吗?”她掰着手指头,“自从得知你出事,我每日都去太傅府找你,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我想去找段大人,却又不知到哪儿去找他。”她越说越委屈,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往下滑落,“我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即便是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我梦见你被砍头被活埋被五马分尸……” “姜月窈!”陆绥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原本和熙的脸色,这会儿都青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我怎么不盼着你好?我若是不盼着你好,我就不会如此担心受怕。”姜月窈瘪着嘴儿地抽泣着,眼眶红红的,“你根本不懂我对你的感情,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哇哇哇……呜呜呜……” 陆绥忍无可忍,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人连拖带拽地往后院而去。 姜月窈挣了挣,没挣脱,索性耍赖皮似地往他怀里倒,任由他半搂半抱地拽着进了后院。 两人去了十方阁。 一进去,陆绥就将姜月窈丢进一旁软榻上,随即在一旁坐下来,气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姜月窈翻身坐起来,一边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泪一边生气瞪他。 “你凶什么凶?”她很委屈,“我担心你,你还凶我,陆绥,你没良心!” “你有良心?!”陆绥冷声回她,“你的良心就是整日惦记着我死?” “……” 刚只顾发泄情绪的姜月窈,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生呀死呀’,再看一眼陆绥铁青的一张脸,一下子就怂了。 “哎呀我就是关心则乱,但陆大人,你要承认,我的出发点是好的。” “呵……”陆绥冷笑不语。 “真的真的。”姜月窈使劲点着小脑袋,“当我听说你被皇上斥责,又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她一脸肉疼,“三个月啊,那得多少银子。” 原本心中有几分感动的陆大人,听到最后一句话,整张脸都黑了。 他连着冷笑两声。 “所以说到底,你关心的不是我的死活,而是我的银子!” “……绝对不是!” 见他好似真生气了,姜月窈从榻上下来,蹲在他面前,可怜巴巴地仰着小脸。 “我是真担心你。” 见他一脸不信,姜月窈忙将自己那张小脸凑上去。 “大人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陆绥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姜月窈又往前凑了凑:“以前我每顿都是两碗米饭,最近因为担心你,只吃了一碗半。” “兰姐姐说我最近都瘦了好几圈。” “大人,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呢。” “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陆绥好似真的被感动到了。 他开口:“你这么担心我,我该如何报答你?” “报答就算了,若是有一日,你想要外室,一定要优先考虑我哦。” “……” 陆绥觉得他这一趟根本不该来。 但忍了忍,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要离京十日。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不要乱跑,我将小喜留给你,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就让她去找刘管家,他会帮你处理。” 姜月窈一愣。 “你要去哪儿?” “此事是机密,不便告诉你。”陆绥起身,一边整理着袍摆一边看她,“时间不早,我得出发了。” 他说着就抬脚往外去。 姜月窈见他就这么走了,心头一急,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陆绥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还有话要说?” 姜月窈看着他,心头突然生出一股子浓浓的不舍和担忧。 “去十天?这么久吗?是朝廷的差事?有没有危险?” 她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 陆绥却不急不躁地耐心回答她。 “事情顺利的话,十天差不多就够了;但若办事不畅,时间会更久。” “至于有没有危险,”他看着她,突然勾了唇角,语气透着几分戏谑,“反正死不了,别瞎操心。” 他抬脚往外去,姜月窈跟在他身后。 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又要消失那么多天,哎呀好烦。” “烦什么?没吃没喝没穿的了?” “和那些有什么关系?”姜月窈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边,仰脸去看他,“咱俩都半个月没见了,大人可有想我?” 陆绥摇头:“想你作甚?” “啧……”姜月窈伤心死了,“你这人真是半点不解风情,怪不得都快二十五了还是老光棍一条……哎哎哎大人饶命我错了……” 陆绥揪着她的耳朵。 恨得牙痒痒。 “总有一天,我会让青乙拿针缝了你这张不讨喜的嘴巴。” “……” 耳朵被他揪疼了。 姜月窈歪着脖子,可怜巴巴求饶。 “我错了嘛。” “你别生气。” “气大伤身。” “你本就不年轻,若是再生气,岂不老得更快.......” 第75章 你疯了,她是郡主 一晃进了六月,天儿更热了。 太阳一出来,连狗都不愿意出门了。 但来万鹤楼的客人只增不减,特别是晚上,若是来得晚了,就没了位置。 常来的客人,知道万鹤楼的规矩,若是需要包厢,便会提前派人来预订。 今日是六月六,适合请客、朋友相聚。 再加上万鹤楼最近新推出一款特别适合夏日饮品—西瓜冰沙饮,又有‘鸡丝凉面’这个夏日招牌,很多贵人因天热没胃口,都想着来尝尝。 夜灯初上,万鹤楼门口人来人往。 姜月窈刚将几位熟客送上二楼包厢,刚下楼就见孟家两姐妹手挽着手走进来。 孟知夏一见她,便朝她招手打招呼:“姜姐姐,我们来了。” 姜月窈笑着迎上来,任由孟知夏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看着孟知曳问:“上次给你送去的药方,你可照着吃了?” “吃了。”孟知曳脸颊微红,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个月好了许多,不是那么难受了。” “那就再吃上两个月试试,兰姐姐当时吃了三个月就彻底不痛了。” “好。” “今日楼上包厢都满了,你俩坐那边如何?”姜月窈指着大堂里剩的最后一个餐位,“今日客人较多,后院也满人了,不然就让你俩去后面了。” “坐哪儿都一样,我更喜欢大堂,热闹一些。”孟知夏开心地问着姜月窈,“我和姐姐今日是奔着那个冰沙和凉面来的,最近天儿可真热,我都没什么胃口,今日可得好好吃上一顿。” 孟知曳笑着拆穿她。 “今儿中午是谁一口气连吃两碗红豆饭?” “哎呀姐姐,才两碗而已,我平日饭量可不止这点……” 姜月窈忍俊不禁。 “嗯,的确胃口不佳。”她将两人领到那一处位置刚坐下,一道女声传来,“怎么连个人都没有?掌柜的呢?” 见有人找她,姜月窈忙转身往那边去。 还没靠近,隔了好几步的距离,她一眼就看到了香凝郡主。 如今太子被软禁,安亲王有功,皇上对他这个皇弟格外宽容,不仅没追究他暗中结交朝中重臣的罪责,反而给了不少赏赐。 如流水般的赏赐进了安亲王府,身为王府嫡出的香凝郡主,身份可谓是水涨船高,每次出门,阵仗比皇后嫡出的明月公主还要豪华几分。 更重要的是,她原本就目空一切嚣张跋扈的性子,愈发地肆无忌惮。 所以姜月窈看到她的那一刻,脑子都嗡嗡的。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心里虽抗拒,但来者都是客,她抬脚迎上去,笑意盈盈。 正要开口问好,对方身边的丫鬟先发制人。 “见了郡主为何不跪?” 来万鹤楼吃饭的贵人多得是,太子和明月公主都来了很多次,她身为万鹤楼掌柜,见了这两位贵人,也只是恭敬地福身行礼。 这里是酒楼,吃饭的地儿,非安亲王府,哪来那么多规矩? 但这话她不敢直说。 只道:“郡主身份尊贵,我这种平民小卒见了郡主理应该行大礼,但万鹤楼是个吃饭的地儿,来这里也大多都是身份尊贵的客人,大家图的就是个轻松愉悦……” “那又如何?”香凝郡主盯着她,冷笑一声,“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旁人有旁人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我让你跪,你就给我跪,哪来这么多废话?” 姜月窈一听这话,知道今日这一跪是躲不过去了。 为了不让她吵到大堂里吃饭的客人,姜月窈深吸一口气,撩起裙摆正要跪下,沉鱼过来了。 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看着香凝郡主皱了眉。 “郡主好大的威风,在你们王府摆谱还不够,非要跑来这里丢人现眼?” 上次在白玉龙湖,沉鱼痛骂她一顿,当时香凝郡主碍于太子在,没让人掌她嘴,但今儿,沉鱼又横冲直撞上来。 香凝郡主当扬就怒了。 她抬脚走到沉鱼面前,抬手就要扇她,沉鱼哪里会让她得手。 手一挡,接着一把抓住对方手腕,一使劲…… “啊疼疼疼……”香凝郡主脸色一变,痛嚎出声。 姜月窈害怕事儿闹大,毕竟是酒楼,客人都在吃饭,而且最近皇上对安亲王格外亲厚,她们这样撞上去,不会讨到便宜。 想到这儿,她伸手拉住了沉鱼。 “你疯了,她是郡主。” 沉鱼却不动,使劲捏着香凝郡主的手腕:“郡主又如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故意找茬,咱凭什么惯着她?” “……” 凭什么? 当然是凭人家身份尊贵是王府郡主。 她们不过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小胳膊如何斗得过大腿? 再说,若是香凝郡主受了伤,沉鱼罪过就大了。 殴打皇室,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慌慌张张地将沉鱼的手拽下来,刚想跟香凝郡主道歉,对方却一巴掌扇过来…… 十分响亮的一巴掌,重重地落在她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姜月窈感觉眼前有无数的星星在闪,耳边嗡嗡作响。 可想而知,这一巴掌,香凝郡主用了多大的劲儿。 一旁的沉鱼见她被打,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你找死。”她举着拳头就往香凝郡主脸上招呼,吓得姜月窈尖叫一嗓子扑过去,好在香凝郡主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她们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沉鱼。 香凝郡主的权威被挑衅。 她更是怒不可遏。 “快,给我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贱民,敢打我,剁了她的双手,扔出去喂狗。” 她的声音太大,整个一楼大堂都被惊动。 孟知夏和孟知曳两姐妹跑过来。 当两人看到姜月窈红肿的脸颊时,都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窈窈……” 孟知曳想拉着她,但姜月窈动作更快,她一个健步冲到沉鱼前面,张开双手,拦住了想要扑上来的那些丫鬟婆子。 “沉鱼你快走。” “走?”香凝郡主冷笑一声,“今日除非你俩都死,不然谁也逃不掉。” 姜月窈有些绝望。 她很清楚今日香凝郡主过来就是砸扬子的。 若是陆绥在京,她不会束手无策。 可陆绥如今不在京中,她又能求谁帮忙? 第76章 我后悔我是狗 “郡主大量,饶了姜姑娘和沉鱼姑娘这一次……” 她话没说完,就被香凝郡主厉声打断:“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孟知曳性子柔软又胆怯。 她鼓足了勇气站出来,想着替姜月窈说句好话,却不成想香凝郡主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说出来的话更是难听至极。 孟知曳粉唇颤了颤,晶莹的泪水瞬间弥漫上来,一张白皙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难堪至极。 见姐姐被羞辱,孟知夏急急出声:“你干嘛凶我姐姐?” “呵……”香凝郡主看她一眼,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狗玩意,你也配跟我说话!”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 众人万万没想到她竟动了手。 姜月窈离她最近,也最先反应过来,她根本来不及多想,伸手就去推香凝郡主。 但有一人比她动作更快。 直接一个飞扑而来,香凝郡主被扑倒。 紧接着,沉鱼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旁的丫鬟婆子一见,炸了锅。 “郡主,郡主……反天了反天了……有人谋杀皇室……” “来人来人,快来人。” 整个大堂乱成一锅粥。 姜月窈想上去拉沉鱼,不知被人推了一把,她整个人倒在地上。 尖叫声,怒喝声,嘶吼声……有那么一瞬,姜月窈真想眼睛一闭死过去算了。 就在这混乱时刻,一道厉喝声传来。 “干什么?都给我松开!” 对方声音有些耳熟,姜月窈一抬头,先看了匆匆跑来的小喜,接着看到了一身官服的段砚舟。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了几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去拉沉鱼。 偏沉鱼还掐着香凝郡主的脖子不松手。 “姑奶奶今日就要了你的命!” “沉鱼……”姜月窈吓坏了,扑上去拉她,却死活拽不动。 此刻的沉鱼像是被气疯了,双眼通红,那阵势像是非要掐死香凝郡主不可。 段砚舟走过来,用手中剑柄在沉鱼手腕间一敲,下一瞬,沉鱼的手就松开了。 香凝郡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死过去一样。 众人都吓坏了。 姜月窈腿都软了。 “段……段大人……怎么办怎么办?” 话音还未落,一群官兵冲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段砚舟看着为首那人,剑眉一皱。 “余大人?” 来人正是京兆府少尹余冲。 他对着段砚舟弯腰行礼,接着道:“下官是奉了胡大人的命令前来拿人。” “拿人?拿谁?” “京兆府衙接到报官,说有人在此殴打皇室。”他说着将眼睛瞄向姜月窈和沉鱼,“此二人就是罪犯,胡大人下令,立即带走。” 段砚舟脸色一沉“没凭没据,就要拿人,京兆府就这么办案的?” “段大人难道没看见郡主昏迷不醒?”余冲看着躺在地上不动的香凝郡主。 一旁有婆子跪着哭诉:“郡主被这刁民掐着脖子打,打得郡主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王爷向来最疼郡主,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我根本没下重手,她是装的。”沉鱼一脸不耐烦。 “大胆刁民,先动手殴打皇室郡主,后又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捆了去衙门。” 段砚舟还想再拦,余冲忙道:“此事关系安亲王府,下官劝段大人莫要插手。” 段砚舟没理他,而是走到姜月窈面前,低语了几句。 “香凝郡主装死,现在有理也说不清。” “你俩先跟着他们走一趟,我会尽快找人去捞你俩。” “切忌,不要和官府之人再发生冲突,不然罪加一等,到时候我也救不了。” 有他这几句话,姜月窈一颗彷徨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拉着犟得跟一头牛似的沉鱼跟着官府的人走了。 官府的人一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香凝郡主眼皮颤了颤,终于悠悠转醒。 众人见了,都不约而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段砚舟更是毫不留情。 “本打算给郡主请个大夫来看看,这大夫还没请呢,你怎么就醒了?” 香凝郡主看他一眼,扶着一旁丫鬟的手站了起来。 她扶了扶有些歪的发髻,挑了挑眉梢。 “本郡主劝段大人少多管闲事。” 说完,一拂衣袖,领着众人扬长而去。 孟知夏大哭出声。 “姐姐,怎么办?姜姐姐被带走了,咱们要想办法救她。” 孟知曳也急得眼眶泛红。 她不由得看向段砚舟。 此刻段砚舟正低声吩咐小喜:“去一趟太师府,将这东西交给老太师,让他自己看着办。” 小喜接过东西,转身匆匆离开。 段砚舟双手叉腰,看着混乱的一楼大堂,想着陆绥真会给他找事。 万鹤楼不能一日没有掌柜,他正想找个人先顶上一天半天,一道细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段大人。” 段砚舟回头,看着孟知曳。 “你是?” “家父国子监祭酒孟庆堂,我是孟家长女孟知曳,这是我妹妹知夏。” “原来是孟小姐。”段砚舟对上她通红的眸子,见她用手捂着胳膊,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不是,”孟知曳轻轻摇头,眼眶不由得又红了一分,“我只是担心窈窈。” “她和沉鱼还没嫁人,就这么被官府带走,日后……她们日后……”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流泪。 段砚舟懂她的意思。 但对上她脆弱的泪眼,他有些心慌。 “哎你先别哭,她们没事的,我保证。” “真的?” “真的,沉鱼她……”段砚舟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溜了回去,“反正你别担心,说不定一会儿她俩就回来了。” …… 姜月窈和沉鱼直接被余冲送进大牢。 牢门关上的那一刻,余冲站在门外,看着姜月窈,笑了笑。 “姜掌柜还真是厉害,竟敢和郡主做对,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姜月窈累够呛,她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懒得搭理她。 沉鱼抱臂靠在牢门上,看着余冲。 “你们来得这么快,可是事先预谋好的?” 余冲一听,两眼一瞪:“你这丫头,你说什么呢?什么预谋好的?小心我治你一个无故污蔑之罪。” “呵……”沉鱼一个白眼翻过去,“哎呦我好怕怕。” “你……”余冲被她嚣张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 他靠近牢门,一脸阴鸷,压低了声音。 “预谋又如何?你惹了香凝郡主,还想活着出这牢门吗?” 沉鱼一点不惧。 反而起了兴趣。 “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把我俩放出去,我可以给你双倍。” 余冲看着她,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你?双倍?”他看沉鱼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你一个酒楼打杂的,十两银子都掏不出来,还敢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我看你是活腻了。” 见他不信,沉鱼懒得再和多废话。 只丢下一句。 “少尹大人可不要后悔哦。” 余冲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我后悔?我要后悔我是狗!” 第77章 这玉佩哪来的 入夜,太师府。 管家急匆匆地进了老太师的院子。 正是晚饭时间,屋子里,老太师白昌明和老夫人乔氏正慢慢地吃着晚饭。 见老管家急吼吼地进来,白昌明不悦地看他一眼。 “多大年岁了?还如此毛毛躁躁。” 被斥责,老管家也顾不上请罪。 忙将手里的一块玉佩递过去。 “您先看看这个。” 白昌明本没当回事,一块玉佩又怎样? 他抬眸随意扫了一眼,本打算接着吃饭,突然手上动作一顿。 接着猛地一抬头,盯着那块玉佩,脸色微微一变。 “这玉佩哪来的?” 见他语气这般急,老夫人乔氏也不由得看向那玉佩。 这一看,脸色都变了几分。 “这……这玉佩不是宝卿那丫头的么?她常年戴在脖子上,轻易不会取下来,怎么会在你手里?” “就是,怎么会在这儿?你快说!” 老管家忙解释。 “对方自称是万鹤楼的人,说这玉佩的主人被京兆府的官兵抓走了,这会儿恐怕已经下了牢狱……” 老夫人一听,身子一晃。 若不是身边老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恐怕已经一头就栽了下去。 白昌明已经站了起来。 “京兆府?为何要抓她?” “小的不知,小的一收到这玉佩立马赶来见您。” “送玉佩那人可还在?” “在的,就在府门外。” “你说把他叫……”白昌明已经等不及了,抬脚往外去,“不用了,我亲自去见他。” 乔氏也想跟上去,却被白昌明拦住了。 “牢狱那种地方又脏又乱,你安心在家,若真是宝卿那丫头,我定会将她平安带回来。” 乔氏急得眼睛都红了。 “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去叫上老大老二一起。” “叫他们做甚?两个只会吃喝的玩意。” 一旁管家听了,嘴角抽了抽。 老太师和老夫人乔氏一共生了三个孩子。 大爷白晋岩乃兵部尚书,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出门在外,谁不恭着敬着? 二爷白晋光,太常寺卿,也是响当当的三品官员,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吃吃喝喝? 还有个小女儿,名唤白锦玉。 正是老太师嘴里‘宝卿’的母亲,嫁给平西大将军沈淮山做妻子,沈淮山一直驻守漠北,白锦玉也跟着他一直在那边,已经多年未回。 老两口本就对自己女儿一家牵挂得紧,突然听到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被人下了牢狱……哪能不急? 而此刻,太师府门外。 小喜焦急地等待着,她本想回一趟太傅府,找管家,但又怕误了事。 正焦急之际,见一位老者急匆匆从府内出来,一见到她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具体说来。” 小喜忙将万鹤楼发生的事说了。 听到是段砚舟让她来的,白昌明便不再多问,抬脚正要上马车,府内有两人急匆匆走出来。 正是太师府的大爷白晋岩和二爷白晋光, 白晋岩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见了白昌明,忙道:“儿子刚收到妹夫来信,说宝卿那丫头偷摸离开漠北,回京城来了。” 白晋光接着道:“丫头身边一个人没带,自己一个人偷摸溜走的,你说她怎么就这么胆大包天,漠北距离京城上千里之遥,若是半路出点什么事……” “出事?她已经出事了,这会儿在京兆府牢狱关着呢。”白昌明没好气。 白晋岩:“啊?!” 白晋光:“啥?!” …… 京兆府衙书房。 府尹胡大人正欣赏着桌子上的一个古董花瓶,此花瓶是下午安庆王府的人送来的,听说是前朝某大师手笔,放在今日,价值千金。 胡韬原本是不敢收的。 因为当他听说要抓的是万鹤楼的人时,当场就想拒绝。 上次因为万鹤楼的那个姓姜的丫头,陆大人亲自找上门,差点让他丢了乌纱帽。 自那之后,他是坚决不敢再碰万鹤楼任何人。 毕竟万鹤楼是陆绥的,弄了他的人,他就弄自己。 这价值千金的花瓶,和他的乌纱帽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胡韬最终还是收了这份礼。 随着太子被软禁,安亲王备受恩宠,陆绥遭陛下责罚……京中风口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胡韬想,陆绥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会去管万鹤楼一个小小掌柜的死活? 于是,心安理得地收了礼,一到约定时间就派人去将人抓了回来。 余冲敲门而入,看了一眼摆放在桌子上的花瓶。 色彩明艳,十分打眼。 他收回视线,开了口:“香凝郡主那边的意思是,让您自行处置,但不能让人活着出来。” 胡韬一听皱了眉。 “这可是两条人命。” 余冲立马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来,递过去。 “郡主又派人送了这些过来。” 胡韬看着那些银票,眼睛都直了。 他伸手要接,却又有些犹豫。 “若是旁人,死了也就死了,但这俩毕竟是陆绥的人,若过后他追究,咱俩可逃不掉责任。” 余冲却道:“我听说陆大人并不在京中。” “不在京中?去哪儿了?” “听说皇上现在不愿见他,便派他去安县治理洪水去了。” “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 胡韬一听,长长舒了口气。 他拿过那叠银票,抽出一部分给了余冲。 随后笑了笑:“既如此,这礼咱若是不收,岂不是对不起安亲王府一片心意?” “您和下官想到一块去了。” “那就先留她俩一夜晚,明天,找个时机,让她们自行了断。” “是。” 余冲将银票放好,正要出去,外面有人急匆匆进来。 “不好了大人,太师府的人来了。” 胡韬一听,吓得站了起来。 “你说谁?太师府?” “正是,来了好几个人,说要见您。” 胡韬一听,忙手忙脚乱地将那花瓶搬下去藏好,又整了整衣冠,正要出门,门外已经传来动静。 紧接着,有一道浑厚的嗓音传来。 “胡大人可在?” 胡韬一听这声音,忙不迭地一路小跑了出去。 借着廊子下的灯笼光,当他看清白昌明那张脸时,心惊肉跳。 这大半夜的,老太师怎么来他这儿了? 第78章 外......外祖父? 也不怪胡韬这么害怕。 老太师虽然已经致仕,但皇上对他十分敬重。 每年老太师的寿辰,陛下会亲自过来,亲手敬他一杯酒,名为长寿酒。 而且为官多年,被他亲手提拔的那些人,现如今都成了朝廷中流砥柱,再加上白家还有两位大爷,一个二品尚书,一个三品太常卿。 就这身份,别说怠慢,就是迎出来的速度慢了点,就得胆战心惊。 老太师的语气还算缓和。 “胡大人在忙公务?老朽突然过来,没有耽误你的事吧?” 胡韬哪敢说有半点不乐意,忙弓着腰行了礼。 “老太师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他问得小心翼翼。 胡韬将自己最近办过的案子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没发现和白家有关系的人。 就在他忐忑之际,白昌明出了声。 “我听说胡大人今晚抓了两个姑娘?” 胡韬愣了愣:“是……下官是派人抓了两姑娘来。” 可这两姑娘和白家有什么关系? 姓姜的那个是万鹤楼掌柜,原本是陆绥罩着,现如今陆大人已经自身难保,自然不会再有人管她。 至于另外一个……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沉鱼。 谁家好姑娘叫这个名字? 一听就是爹不管娘不疼,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在万鹤楼当伙计,一天挣不了几个银钱,像这种小平民,自然是和太师府攀不上丁点关系。 但偏偏,老太师的一句话,让他差点给跪了。 “不知这两姑娘现在何处?” “回老太师,今日这两位姑娘在万鹤楼无故殴打香凝郡主,导致郡主昏迷不醒,郡主府上的人报了官,下官便让人将这两人都带了过来。” “因涉及殴打皇室,下官不敢怠慢,便让人送了牢狱。” 老太师没说话。 站在他身后的白晋光开了口。 “殴打皇室?简单一句话就定了两个姑娘的罪,你可有经过调查取证?” “这……”胡韬一下子被问住了。 “就凭安亲王府上之人一句话,你就信了?”白晋光一脸不悦,“胡大人的断案手法当真是简单明了又快速。” 胡韬不敢说话了。 此刻的他已经听出来了,这两位姑娘恐怕当真和太师府有些关系。 一旁白昌明已经不耐烦了。 “带我去牢房看看。” 胡韬见他要下牢房,吓了一大跳。 “太师您……” “闭嘴!”白昌明动了怒,他一双虎目看着胡韬,“若真是我家宝卿……胡韬,你仔细你的脑袋。” 胡韬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了。 他再也不敢犹豫,领着白家人往牢房去。 …… 京兆府衙的牢房都在地下,姜月窈和沉鱼被关在负一层的某间牢房。 这里恶臭又脏乱。 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儿。 姜月窈靠在墙角,沉鱼躺在她腿上,翘着二郎腿,听到头顶传来叹息声,便仰头去看。 “你愁什么?” 姜月窈目光呆滞。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进牢狱,还是京城牢狱,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哎你还真别说。”她眼睛一亮,“这种机会对于咱俩来说的确珍贵,一般人根本捞不着,像我爹那种的,这辈子估计也别想进来。” “你爹?”姜月窈垂眼盯着她,“你不是说你无父无母,打小就成了孤儿?” 沉鱼眼神闪了闪。 “我……这话我说过?” 她这个模样一看就是撒了谎。 姜月窈深吸一口气,扭过身子不愿搭理她。 沉鱼见她生气了,一个翻身坐起来,凑到跟前去解释。 “我是个混江湖的,江湖上的事哪有真的?当初咱俩第一次见面,不知根不知底,我哪能直接上来就掏老底?” “来来来,正式认识一下子。” 她朝姜月窈伸出手去。 “沉鱼是我江湖上的大名,我真名叫沈……” 一道苍老浑厚的嗓音传来。 “宝卿啊……” 一听这声音,原本吊儿郎当的沉鱼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她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几个人,先是激动地的大叫两声,接着一把捂住脸:“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白家三人,原本拎着的一颗心,在看到她活蹦乱跳跟只猴子似的那一刻,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牢门被打开,白晋光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他站在沉鱼面前,又气又是心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白昌明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她手腕上一块淤青。 顿时脸色一沉,直接扭头质问一旁胆战心惊的胡韬。 “你对她用刑了?” 胡韬将脑袋摇得比什么都快。 “下官拿性命保证,绝对没碰两个姑娘一根手指头。” “那为何她手腕青了这么大一块?”白昌明指着沉鱼的手腕,两眼冒火,想要杀了胡韬。 胡韬‘扑通’一下,直接给他跪了。 “老太师明鉴,下官的确没动过姑娘一个手指头,至于她那淤青,下官也不知啊。” “狗东西。”大爷白晋岩一脚踹过去,“人被你关着受了伤,你今日不给我们个说法,我明日早朝就告去皇上跟前,让他给评评理。” “白大人饶命饶命啊……”胡韬有苦说不出。 他看着沉鱼,哀求着:“姑娘,您好歹说句话,我可真没招你……” “他的确没招我,这淤青是香凝郡主的人打的,当时可疼了……呜呜外祖父……” 外……外祖父? 不止是胡韬一脸震惊,就连站在一旁的姜月窈也瞬间睁大了双眼。 外祖父? 太师? 太师是她……外祖父? 姜月窈感觉自己有些眩晕……好一个无父无母? 好一个可怜孤儿!? 在她那儿骗吃骗住了那么久……呜呜她就是个大傻子。 白昌明一听,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被人打成这样,那还得了? 一把拉住沉鱼就要上安亲王府讨个说法。 沉鱼被他拽着出了牢房,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您等等。”她拉住白昌明,回头看着还在牢里发愣的姜月窈,“窈窈,走啊。” 姜月窈抬脚走出来。 白家三人,这才将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 当三人的视线落在姜月窈那张脸上时,不约而同都愣了一下。 白晋安:“你……” 沉鱼立马上前,拉着姜月窈的手,对三人介绍道。 “她叫姜月窈,是我刚回京认识的姐妹,我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和她住在一起。” 随后,又指着白家三人对姜月窈道:“这位是我外祖父,这个是大舅,这位是二舅,我娘是白家最小的女儿。” 面对白家三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姜月窈紧张得直打哆嗦。 “月窈……见过三位大人。” 第79章 像,太像了 姜月窈朝白家三人行礼,白家三人一直盯着她发愣,沉鱼觉得蹊跷。 “怎么了?窈窈还蹲着呢,你们吭声呀。” “哦哦哦。”二爷白晋光最你先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扶姜月窈,惊得沉鱼猛地睁大了双眼,直接挡在了姜月窈面前。 “二舅,有话说话,别动手。” “……”白晋光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是大爷白晋岩出了声。 “这位姑娘姓什么?哪里人?” 姜月窈刚想出声,一直没出声的白昌明突然开了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他看着姜月窈,语气缓了又缓,“孩子,先随我去一趟太师府如何?” “对对对,去太师府。”白晋光忙道,“你俩还没吃饭吧,我这就派人回去说一声,让人做好饭菜等着。” 面对白家人的热情,姜月窈有些犹豫。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万鹤楼,这会儿可以出去了,迫不及待想先回去看一眼。 沉鱼一眼看出她的想法,便对白昌明道:“她是万鹤楼掌柜,我俩刚好是饭点被官府的人带走,这会儿酒楼约莫是乱了套。” “反正马车一会儿要经过万鹤楼,不如先让她去看一眼?” “没问题。”白昌明颔首,转身往外走。 沉鱼拉着姜月窈走在中间,白晋岩和白晋光走在后面。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姜月窈,那眼神,比见到沉鱼还要激动几分。 但这份激动,被两人掩饰得极好。 五个人一起出了京兆府衙,京兆府尹战战兢兢地站在马车旁。 看着老太师欲言又止。 老太师根本没看他,径直上了马车,大爷白晋岩也懒得理会他,眼看白家人就这么将姜月窈和沉鱼带走了。 他心急如焚,害怕不好向安亲王府的人交待。 于是,看到二爷白晋光也要上马车,他赶紧出了声:“白大人,您就这么将两人带走了,若是安亲王府那边来要人,下官……下官没法交代啊。” “交待什么?我家好好的姑娘被送进牢狱,此事本官保留意见,若你处理不好,明日咱朝堂上见。” 说着,一拂袖袍,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驶离,渐行渐远,胡韬欲哭无泪。 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敢出声的余冲,见白家人走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过来。 “胡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本就焦头烂额的胡韬,一听他这话,立马一个眼神瞪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他转身气冲冲地往府衙里去,“安亲王府不能得罪,白家更是不敢招惹,我这个京兆府尹当得有什么意思。” 余冲跟在他身边。 “依下官看,大人就不该将她们放走,白家哪里比不得安亲王?若是王爷生气,这怒火可不是咱们能承受的。” “你懂个屁。”胡韬一脸阴沉,“安亲王听着风光,皇上也对其有几分恩宠,但比起老太师,安亲王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余冲是去年从地方调上来的。 对京城很多事都了解不深,看到的都是表面风光。 一听这话,他便多问了两句。 “老太师这么厉害?” “呵,能不厉害吗?”胡韬瞥他一眼,抬脚进了书房。 他将那尊藏起来的花瓶又抱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一边欣赏一边惋惜。 “这瓶子恐怕是留不住了。” 余冲:“没那么严重吧?”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胡韬瞥他一眼,“你可知老太师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余冲摇头:“下官只听说老太师当年辅佐皇上,功不可没。” “三十年前,先皇还没咽气,二皇子发生宫变,他先逼死皇上,紧接着杀死太子,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在叛军追杀中被老太师塞进皇宫密道,安全送出宫;他出去后,找到当时还在金吾卫当指挥使的的平西大将军沈淮山,和当时手握兵马的陆国公,也就是陆绥的父亲,杀进皇宫,将叛乱的二皇子斩杀在金銮殿之上。” “当时老太师为了护他出宫,被人追杀,连砍三刀,差点丧命。” 胡韬叹息一声。 “当今皇上又是个极重感情的人,老太师待他恩重如山,即便安亲王是他嫡亲的弟弟又如何?那也是比不上的。” 余冲听得连连咋舌。 “怪不得白家在京中地位一直这般牢固,原来竟有这份缘故在。” “只要皇上在位,白家荣耀会经久不衰。”他将瓶子放进一旁锦盒,往余冲面前一推,又将那沓还没热乎的银票拿出来,一并塞进去,“还回去吧,香凝郡主若是问,你就实话实说。” “白家也好,安亲王府也罢,这两家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去,我可不敢再插手了。” …… 姜月窈回了一趟万鹤楼。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酒楼客人不多,一切有条不紊,没出乱子。 酒楼的伙计见她回来了,都很开心。 七嘴八舌地围着她问东问西,姜月窈来不及解释,只吩咐大满:“我出去一趟,酒楼你先照看着,账目和银钱我明日再对账。” “掌柜的你放心,有我们在呢,出不了乱子。” 白家的马车还等在门口,姜月窈不好多待,转身要走,素兰从后厨跑过来。 她一脸急切,两眼通红,肯定是偷摸哭了好久。 “窈窈,你有没有事?他们打你了吗?你快让我看看……”她拉着姜月窈,上上下下将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见她好手好脚一点伤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你吓死我了。” “兰姐,我没事了,但我得出门一趟,今晚你别等我了,忙完自己先回去。” “你这刚回来又去哪儿?” 姜月窈靠近她,压低了声音。 “太师府你知道吧?” 素兰点头,虽然她不懂,但她听说过太师府,那可是一等一的权贵煊赫世家。 “沉鱼是老太师的嫡亲外孙女。” “啊?” “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得去一趟,若是无事,我便很快就回了,你别担心。” 姜月窈说着就走了。 她从万鹤楼出来时,白晋光撩着帘子看着她,神情隐隐透着激动。 “像,太像了!” 第80章 太师认识我娘 一路无话,马车进了太师府,到了中庭才停下来。 姜月窈跟着沉鱼下了马车。 即便是夜晚,借着廊下的灯笼光,姜月窈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太师府的大气磅礴之势。 这是京中百年世家独有的底蕴,让人一踏入,便心生畏惧之意。 院子里忙碌的丫鬟仆从,井然有序,着统一服饰,走路无声,见到老太师过来请安,个个规矩体面。 姜月窈跟着沉鱼一起,进了崇明堂。 崇明堂是老太师和老夫人乔氏住的院子,位于太师府的正东的位置,也是整个太师府最好的院子。 偌大的院子,里面灯火通明。 大概是得了信,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守在屋门口,见人回了,忙开心地朝里递了话。 “老夫人,回了,都回了。” 屋子里立马传来动静,紧接着帘子被掀开,老夫人乔氏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沉鱼。 “哎呦我的心肝啊我的宝,快来,让外祖母抱抱亲亲。” 沉鱼松开原本牵着姜月窈的手,几步跑过去,一把将老夫人抱了起来,然后开始转圈,一边转一边开心地叫:“外祖母,您的小卿卿回来了。” 见她就这么将已经六十五高龄的老夫人就这么抱着转起圈来,吓得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哎呦小祖宗别转了。”老嬷嬷吓得脸都白了,“快停下快停下。” 二爷白晋光一个健步过去,直接拽住了沉鱼的胳膊,让她停了下来。 他是又气又急。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胡闹?” 沉鱼将乔氏放下来,乔氏晕头转向,嬷嬷和丫鬟一起扶着她,稳了稳,这才睁开眼。 听到二儿子在训沉鱼,立马出了声。 “你凶什么凶?她对我亲才这样,我乐意。” 白晋光:“……行行行,您乐意,我错了。” 乔氏用手去摸沉鱼的脸,满眼都是心疼。 “瘦了瘦了,怎么瘦这么多?以前多胖乎的丫头,都瘦成皮包骨了,你爹娘没给你饭吃?” 沉鱼点头:“不给,他们不给饭还关我禁闭,所以我偷跑回来了。” “偷跑?”老太太一听,眼睛都睁圆了,“从漠北一个人偷跑回来的?” “别站在门口了,进去再说。”白昌明抬脚入内,乔氏也拉着沉鱼的手往里去,沉鱼却拉着她的手没动。 她回头朝姜月窈招手:“窈窈,快来。” 乔氏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小姑娘。 她微微转身,苍老的双眼,顺着外孙女招手的方向看过去。 夜深,廊下的灯火明亮,小姑娘站在院子里,一身素色衣裙,却有一张极其明艳动人的小脸。 看到她那张脸时,乔氏忍不住在心里惊叹:“年轻果然是好,水灵灵的,娇嫩得能掐出一把水来。” 接着又想。 “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和她家玉姐儿有得一拼。” “她的玉姐儿当年可是京城最好看的小娘子,也是长了一张和她一样脸蛋,巴掌大,精致得很。” 她跟沉鱼笑着说:“这姑娘谁呀?怎么跟你母亲长得这般像?” “莫不是我眼花了。你娘也回了?” 沉鱼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姜月窈。 “我娘?谁像我娘?你说窈窈?”她摇头,“哪里像了?我娘就是母老虎,哪有窈窈半点温柔……哎哎外祖母您去哪儿?” 乔氏没理会她的话,拄着拐杖朝姜月窈走去。 白晋光走过来,扶住她,压低声音:“您别吓着她,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乔氏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在轻轻颤抖。 “小光,你小妹回来了是吧?” “小玉没回……” “那她是谁呀?”乔氏已经走到姜月窈面前。 姜月窈正要福身见礼,却被老夫人一把握住了手。 她盯着她,轻轻地叫了一声:“玉姐儿?” 姜月窈有些懵。 是真的有些懵,而且内心莫名有些不安。 刚在京兆府衙大牢,老太师和白家两位大人看着她的眼神就不太对劲,当时她没多想,但这会儿,老夫人对着她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她莫名心慌起来。 难道她和这个叫玉姐儿长得很像吗? 但感觉到老夫人握着她手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为何,姜月窈心里涌出一股子莫名的酸涩。 她忙回道:“回老夫人,我姓姜,叫月窈。” “月窈?”乔氏摇头,“不,你是我的玉姐儿……” “她不是你闺女。”白昌明又从屋子里走出来,拉着乔氏,“你仔细看看,你姑娘的眼尾可没这颗小痣。” 姜也窈左边眼尾处有一颗红色小痣,就像一朵小花。 柳如烟曾经说过,眼尾这颗是桃花痣,说她对感情不专一,是个多情种。 姜月窈自然是不信的。 柳如烟就是嫉妒她长得比她好看。 而此刻,老夫人听了老太师的话,眼睛看着她眼尾的那颗小痣,神智渐渐清明起来。 “两个孩子还没吃饭呢,咱们先进屋,让她俩吃口饭再说其他。” 一听到还没吃饭,乔氏忙拉着姜月窈的手往屋子里去。 “快,让厨房送饭菜过来。” 说着,拉着姜月窈进了屋子。 站在门口的沉鱼,眨了眨眼:“不是……我才是您嫡亲的外孙女吧?” 她抬脚跟进去,嘴也没闲着。 “老太太,您这样我会吃味的。” 走在后面的白晋岩和白晋光,听见她这话,都不约而同露出一抹笑来。 这丫头,几年不见,性子是一点没变。 片刻后,众人都落了座。 饭菜也送了进来,五菜一汤,摆了一桌。 一旁有丫鬟伺候着,姜月窈吃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举止不合规矩,让人笑话。 见她吃了一碗米饭就放了筷子,便问:“你吃饱了?” “嗯。” “你平时可不是这个饭量,再吃一碗?” “……不是很饿。” 沉鱼一听,也放了手里的筷子。 “算了,我也没什么胃口,刚在牢里,闻了臭味,这会儿也实在吃不下。” 饭菜撤下去,又送了茶水点心和果子进来。 白昌明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了乔氏身边的老嬷嬷守在门口。 姜月窈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紧张。 她知道老太师有话要问她。 果然,白昌明出了声。 “你叫……” “我姓姜,名月窈。” “哪个窈?” “窈窕淑女的窈。”姜月窈抬眸看他,唇角梨涡浅显,“我娘说我整日像个假小子,东溜西窜没个正形,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便给我取名窈。” “你娘?” “我娘三年前已经去世。”姜月窈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娘是苏城人,她家是开客栈的,外祖父去世后,我娘便接管了客栈,她去世后,我又接手了她的客栈,直到今年四月,我才入京。” 她看着白昌明。 轻轻出声。 “太师认识我娘?” 第81章 插翅难飞 当白家人听到姜月窈说她娘的时候,满怀的希望落了空。 老夫人乔氏更是一脸失落。 她看着姜月窈,视线落在她眼角眉梢,嘴里说着:“像,真的太像了,我真的难以相信,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谁呀?”沉鱼听得一脸懵,“你们在说谁呀?” 乔氏将她抱在怀里,轻叹一声:“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娘啊,窈窈长得和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娘?”沉鱼睁大眼,盯着姜月窈看了又看,“可我觉得不像呀,我娘现在又白又胖,脸都长圆了。” “我是说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你娘刚及笄,长得又娇又俏,京城的世家公子,十家就有八家喜欢她。” “那她怎么嫁我爹了?”沉鱼一脸迷惑。 “你爹怎么了?当年的武状元,金吾卫指挥使,后又升为平西大将军,战功赫赫,喜欢他的姑娘都排到城门外,可是个抢手货。” ‘扑哧……’姜月窈被老夫人的话,逗得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乔氏见她笑了,朝她招手。 “孩子,过来。” 姜月窈起身坐到她身边,乔氏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爱。 “你照顾了我家卿卿这么久,又长得和我小女儿很像,我对你很是喜欢,总觉得咱们是有缘分的,若你不嫌弃,日后就和卿卿住在太师府如何?” 不等姜月窈出声,一旁沉鱼着急开了口。 “不成不成,我不要住太师府,我要继续和窈窈住在一起。” “胡闹!”不等乔氏开口,二爷白晋光出了声,“你偷摸回京,连家都不回,就这么在酒楼打杂做工,我没罚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沉鱼是有些惧她这个二舅的。 二舅最喜欢板着脸,脾气又大,动不动就罚人。 可白晋光话音刚落,就被老太师瞪了一眼。 “就你能耐,卿卿愿怎样就怎样,我都没出声,你倒先厉害上了。” 见他这样在小辈面前落自己面子,白晋光无奈至极。 “您就惯着她吧,小妹来信说了,她此次回来恐怕是要造反。” “造反?造什么反?” 白晋光冷笑:“还能造什么反?皇上到现在可一直没放过她和陆绥那小子的亲事。” 陆绥亲事? 姜月窈猛地抬头,看着沉鱼。 吓得沉鱼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你别他瞎说,我可不喜欢陆绥,没想过嫁他。” “不是……你急什么?你想嫁就嫁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一直立志要当他外室?” 一屋子白家人:“……” 好一个远大志向! 被一屋子人盯着看,那异样的眼神,姜月窈一把捂住脸。 “不是我……和我无关,沉鱼你不要瞎说。” 白家人:“……” 真乱啊这关系。 姜月窈最终还是回了春门巷。 沉鱼也想跟着她走,毕竟住在府外,自由自在天天乐乐呵呵,她不想当沈宝卿,想继续当她的女侠沉鱼。 但白家人最终是不放心,将她留了下来。 姜月窈临走时,老夫人送给她一副八宝项圈。 “府上生的都是小子,卿卿是白家和沈家唯一的姑娘,这个八宝项圈她有一个,这个是原本给……”说到这儿,老夫人哽咽了一下,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亲手将项圈戴在姜月窈的脖子上,随后打量了一下,满眼慈爱,“真好看,特别适合你。” 项圈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 姜月窈作势要取下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老夫人摁着她的手,“你若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日后多来府上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窈窈,我很喜欢你,见到你就像是看到年轻时的玉姐儿。” “我的姐儿跟着淮山去了漠北,已经十年未回了。” “我很想她……” 老夫人说着忍不住落了泪。 姜月窈忙点头:“我会的,我会常来看您,只要您不觉得我烦。” “不会不会,我很喜欢。” 沉鱼送姜月窈出门。 一路上,她十分忧郁:“早知道今日就低调一点,不出事,我舅他们也找不到我。” “哼,你真能耐啊沈、宝、卿!”姜月窈十分不爽。 被人骗,滋味可真不好受。 “哎呀,我错了嘛,我都跟你道歉了,你怎么还这么小气?” “这是小气嘛?啊!”姜月窈气得不轻,“我什么底儿都跟你说了,你却对我藏着掖着。” “唉也对,堂堂平西大将军嫡女、太师府最宝贝的娇小姐,自然不能随意向外人吐露自己的身份,我懂我明白。” 啧,阴阳怪气,听得沉鱼直挠耳朵。 “祖宗,我的祖宗,我错了,我真诚地向你道歉行了吧?你饶了我成不?” “不成!”姜月窈将脸扭到一旁,板着不理人。 她油盐不进。 沉鱼也恼了。 上手就要去扯她脖子上的八宝项圈。 “行,不理拉倒,把这坨金子还我。” 姜月窈这个小财迷,一听这个,立马变了笑脸。 “哎呀闹着玩,咱俩谁跟谁呀,我就随口一说,我那么在乎你,哪能真生你气?” “……你在乎的是我吗?你在乎的是这坨沉甸甸的金子吧?” “看破不说破,咱俩还是好姐妹。” 姜月窈一把将她搂住,“我以后叫你什么?沉鱼还是宝卿?” “随你喜欢,我都爱。” “那还是叫你宝卿吧,我觉得宝卿很好听,卿卿,你爹娘好爱你呀,给你取这么好听的名字。”姜月窈一脸羡慕,“我能感觉出来,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两个舅舅都很疼你。 “沈宝卿,我真羡慕你。” 沈宝卿得意洋洋。 随后眼睛一亮。 “我爹娘年底会回京,要不我让他们认你做干女儿?” 不等姜月窈同意,她开心地抚掌。 “我真是太聪明了小窈窈,以后我爹就是你干爹,我娘就是你干娘,我哥……”沈宝卿想了想,有些忧郁,“可我还想让你做我嫂子。” “……” 这关系可真乱啊。 姜月窈朝她摆手:“嫂子就算了,我还是想做陆大人的外室。” “那也行。”沈宝卿挽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外走,兴致勃勃,“不如我就勉为其难嫁给陆绥好了,我做正室,你做外室,咱俩里应外合,陆绥插翅难飞。” 第82章 她是捡来的? “那你到时候多让他送我些金银珠宝,可别太小气。” “好说好说,我有的东西,你肯定少不了。”沈宝卿越说越激动,“我给你多些金银珠宝,那你多生两个娃吧。” “我不喜欢陆绥,自然不愿和他生娃,你多生两个,给我养一个。” “我想要个儿子,到时候教他武功,让考武状元,跟着我爹去漠北打突厥。” “那也行。”姜月窈也跟着兴奋起来,“那我再生个姑娘,让她跟着我开酒楼挣银子。” “挣那么多银子干嘛?” “银子还嫌多?”姜月窈白她一眼,“我要让她成为大业女首富,到时候我就是女首富她娘了,整日花天酒地买买买,别提有多滋儿了。” “不错。”沈宝卿朝她竖起大拇指,“咱俩都很有志向。” 她说着朝对方竖起手掌:“来。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 …… 此刻,远在四百多里地的洪县,陆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旁伺候的青书忙走到一旁关上窗子。 “近日多雨,主子爷还是多注意一些身体。” 陆绥头也不抬:“京城可有信来?” “今日的还未到。” 青书一边说一边往外看:“按理说该到了,以往每天这个点都来了。” 陆绥放下手里的笔,将写好的信放进信封,青书接过,拿到一旁做了密封。 刚弄好,青风进来了。 “主子,刚接到密报,董刚已经准备逃跑。” 陆绥起身,走到一旁窗户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嗓音冷而沉。 “派人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青风走后,青书见时间不早了,便问陆绥:“主子爷可要休息?小的去帮你准备热水。” 陆绥点了头。 当他洗好出来,京城那边的信依旧没到。 陆绥有些等不及,召来青玄:“你连夜回京一趟,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青玄点头,正要离开,一只黑色的信鸽从远处疾飞而来,在空中盘旋了几瞬,落在了书房的窗户上。 青玄上前,托起信鸽将信取出来,转身交给了陆绥。 陆绥接过展开,一目几行看完,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一个个真当我死了!” 他将纸条丢在一旁,脸色沉得可怕。 青书拿起那张纸条,看了看,脸色也变了几分。 “香凝郡主可真是嚣张,主子您这才走几天,她又盯上了姑娘。” “不过好在白家出手,不然姑娘和沈姑娘不知还要受多大的罪。” 陆绥站在窗边没动。 袖长的手指抚着鸽子身上的羽毛,动作慢条斯理,嗓音却寒凉如冰。 “青玄,你还是回京一趟,将之前搜集的关于胡韬贪污受贿的证据交给白家二爷白晋光。” 沈宝卿是白家人捧在手心的宝。 这么个宝被人欺负下了牢狱,白家人不会善罢甘休。 他这边也快收网了,正好,趁此机会,先拿胡韬开第一刀。 “顺便告诉段砚舟,让他盯紧安亲王府,董刚狗急跳墙,我在这儿逼他走绝路,他肯定会和安亲王联系。” 而他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人赃俱获。 青玄:“是。” …… 沈宝卿送走了姜月窈,回到崇明堂。 一进屋子,发现大家都还在,大舅二舅还稳稳地坐在那里喝茶呢,瞧着他们一点要自己院子的意思都没有…… 沈宝卿脚步一顿,接着转身,就要跑。 白晋光冷笑一声:“你敢跑个试试?!” “……” 沈宝卿身子一僵。 她转身回头,立马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面孔,看着老夫人乔氏,开始撒娇:“外祖母……” 乔氏立马瞪了白晋光一眼,随后朝她招手。 “来,到外祖母这儿来,我看谁敢凶你。” 沈宝卿立马跑到乔氏跟前,紧挨着她坐下来,然后得意地朝二舅挤眉弄眼。 气得白晋光大喘气:“您就惯着她吧,等下一次,她再偷摸跑到别的地方去,我看你们去哪儿找。”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沈宝卿举手发誓,“我就在京城不走了,您打我也不走了。” “哼!” “行了。”老太师白昌明出了声,他看着自己的外孙女,语气缓了了些,“你为何自己偷跑回京?回了京为何又不归家?” “我偷听到父亲母亲说,皇上对我和陆绥的婚事还没死心呢,可是外祖父,陆绥那人我一点也不喜欢,整日板着脸,说话也不中听,我若是嫁给他,还有好日子过么?” “再说了,他今年都二十五了,我才十八,他大了我整整七岁。” “你们说说,我嫁给他图什么?图他年纪大吗?” 大舅白晋岩出了声。 “只是七岁而已,我比你大舅母不也大了七岁?七岁怎么了?我觉得刚好合适。” “就是,男人年岁大一点,知道疼人,而且人家陆绥长得不差,品性上佳,家世和你旗鼓相当,再说了,人家年纪轻轻就贵为一品太傅,放眼整个大业,有哪家儿郎比他更出色?” 白晋光极力游说她,“卿卿啊,皇上这可是真心疼你,不然,这么好的人,他早就自己收了做女婿,哪还轮得到你?” “我可不稀罕,反正这亲事我不同意。” “可你跑回来能改变什么?” “虽然暂时没改变什么,但我发现陆绥他也不想娶我。”沈宝卿得意洋洋,“他不想娶,我不想嫁,两难的事,皇上肯定不会强人所难。” 老夫人乔氏突然抓住了重点。 “他不想娶你?你俩见过面了?” “万鹤楼是他名下产业,我在里面做工,自然是见过的,不止见过,还见了很多次。”沈宝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相府嫡女裴云锦好像挺中意他的。” “京城里中意他的姑娘多了去了,也就你没眼光。”白晋光突然想起一事来,“你刚才说那个姜姑娘……她和陆绥怎么回事?” 提起姜月窈,沈宝卿收了脸上的笑。 她轻叹一口气。 “窈窈其实很可怜,若不是陆绥救她,她恐怕早就被她那个狼心狗肺的未婚夫给弄死了。” “未婚夫?那小姑娘都有未婚夫了?” 沈宝卿点点头,将陆衡青的事说了。 白家人听了,个个都忍不住骂上一句忘恩负义。 乔氏更是心疼不已。 “看着她比你还小一些,没想到竟遭遇这么多磨难。” “嗯。”沈宝卿靠在乔氏身上,“她十六,我十八,我比她大了两岁。” “十六?”白昌明突然出声,“她生辰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年底。”沈宝卿又接着说了一句,“窈窈说她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生辰是哪月哪日,如今这个生辰是她娘当初捡到她的那个日子,后来就当是她生辰之日。” “你说什么?”白家人异口同声,“她是捡来的?” 第83章 证明窈窈就是宝柒 沈宝卿被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了?”她结结巴巴,“窈窈的娘并非她亲娘,这事她刚才没提过吗?” 老夫人乔氏,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声音微微颤抖着。 “那你可知,她是几岁被她娘捡回去的?” “这个我没问。”见外祖母眼眶都红了,沈宝卿有些慌,“您怎么哭了?” 乔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激动得哽咽不止。 “宝卿啊,她长得如此像你母亲,很有可能就是你那丢失十四年的妹妹宝柒啊……” 沈宝卿愣住了。 可以说是整个都傻眼了。 “宝……宝柒?” “妹妹……宝柒?” 她喃喃地重复了好几遍,眼神是茫然的,仿佛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 “卿卿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妹妹?”乔氏温声细语,“当时你五岁,她三岁,中秋那天晚上,你母亲带你们去看花灯,她走丢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沈宝柒的眼神依旧是茫然的。 她根本不记得了。 直到二舅白晋光提了件事。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给你买过一只小兔子?” 当他提起‘小兔子’时,沈宝卿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段陌生的回忆。 那段记忆里,有个叫‘宝柒’的小女孩非要抢她的小兔子,可那小兔子是她最爱的小宠物,一个不愿给,一个非要抢。 最后一个松手,另一个也松了手,刚满月的兔子就这么活生生被摔死了。 这是沈宝卿幼年时最深的痛。 她还给小兔子挖了个坑,埋了不说,还给立了个牌子。 上面让哥哥代笔,写着‘沈宝卿至爱之墓’。 因为这个牌子,她又被母亲揍了一顿。 打击太重,伤害太深,以至于这么多年,只要提起小兔子,沈宝卿就能记起当年的事…… 她双眸一亮,大叫一声:“您说她是宝柒?” 二十年前,太师之女白锦玉嫁给武靖侯世子沈淮山为妻,婚后一年,先生了长子沈凛川。又过两年,生了嫡女沈宝卿。 白锦玉生沈宝卿时,身子有些亏损,丈夫沈淮山疼惜她,不想再生。 但意外还是来了,等发现时,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那会儿,已经有了胎动,白锦玉心有不舍,不舍得打掉,坚持生了下来。 好在生产时一切顺利,沈家老三生下来时七斤二两,白白嫩嫩,眉眼已显精致,负责接生的产婆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夸赞,说她接生了这么多娃娃,沈家的三姑娘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随着慢慢长大,沈宝柒也印证了接生婆的话,越长越精致。 每次被带出门,都引来各家夫人抢着要抱,两岁时,就有好几家要和她定娃娃亲。但都被沈淮山拒绝了。 开玩笑,他的宝贝闺女,未来嫁的人自然是京城最最好的儿郎。 一般人他可看不上。 原以为,小姑娘会顺风顺水一路平安长大,可谁知,三岁那年,中秋花灯会上,她拉着白氏身边的大丫鬟去买花灯,然后就不见了。 沈家和白家,发动了所有的人,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护城河底找到被淹死的丫鬟,和一双沈宝柒走丢时穿的小绣鞋。 大家都说,孩子定是已经死了,之所以没找到尸首,恐怕那小小的尸首早就被河水冲走了。 闻此噩耗,白锦玉疯了。 是真的疯了。 精神错乱,整日怀里抱着枕头,哼着摇篮曲,嘴里一遍遍叫着。 “宝柒,娘的宝柒……” 原本幸福的家庭,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压得无法喘息。 看着失了神智的妻子,和年幼的两个孩子,沈淮山压下心底的悲痛,一边派人去寻访名医一边又是当爹又是当娘,那么俊朗潇洒的金吾卫指挥使,一夜之间,黑丝变白发,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艰难地度过三年,白锦玉的病在名医的精心调理下,终于慢慢好了起来。 但她彻底忘了小女儿的存在。 当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或许也是件好事。 但这三年里,沈淮山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小女儿,可一波接着一波的人派出去,送回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失望。 沈宝卿十岁那年,突厥来犯,沈淮山被任命平西大将军,领二十万兵马前往漠北。 他不放心白锦玉和一双儿女,便一起带上了。 这一去就是八年,除了每隔两年回京述职一次,这八年里,他没踏入京城一步。 每次回京,都要经过护城河。 每次经过,都让他心如刀绞。 他的宝柒,才三岁的宝柒,那么软那么娇的宝柒…… 因为白锦玉失忆的关系,沈淮山对身边所有人下了死命令,不管是谁,都不许再提起小女儿的名字。 他担心会刺激到妻子。 那三年疯魔的日子,他再也不想回去了,太痛太痛了。 宝柒丢失那年,姐姐宝卿才五岁,记忆很短,再加上那时出事之后,她就被送去了白家,年幼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有个妹妹的,突然就不见了。 她也哭过几次,想娘亲,想妹妹。 每次这个时候,外祖母就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陪着她一起哭。 后来,慢慢长大,跟着父亲去了漠北,日子一长,记忆就断了…… 这会儿突然被二舅提起,沈宝卿这才想起沈宝柒来。 那个在三岁走失,再也没回来过的妹妹。 她激动不已。 起身就要走。 嘴里念着:“我要去找窈窈……” 大舅白晋岩起身拦住了她,“卿卿,莫要冲动,现在一切都只是咱们的猜测,姜姑娘不一定就是宝柒。” “不会的,她是宝柒,她肯定是宝柒。”沈宝卿一把揪住大舅的衣袖,“大舅,快,给父亲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二舅白晋光也走了过来。 “什么都没弄明白,写信给你爹有什么用?”他微微拧眉,“你如今都十八了,性子还如此毛毛躁躁,半点没长进。” 被他这么一斥责,沈宝卿瞬间冷静下来。 “那要怎么办?” “自然是要证明窈窈就是宝柒。”白晋光转头回老夫人乔氏,“母亲可有什么好办法?” 乔氏想了想。 “当年宝柒出生时,产婆说过她左边屁股上有个拇指大的红色胎记,后来我也看过,那胎记的形状像一个花瓣,颜色极深,红艳艳的,格外醒目。” 第84章 明日就去扒了她的裤子 沈宝卿一听。 “这个好办,我明日就去扒了窈窈的裤子,看看她屁股上有没有花瓣胎记。” 白家人个个一脸不赞同。 二舅白晋光道:“你切莫太急躁,凡事总要个循序渐进,若是太过冲动用事,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岂不是吓着了人家?” “哎呀二舅,您放心,我不过就嘴上说说,又不会真的扒了她裤子看。”她一脸笑得意,“我自有办法。” 老太师却道:“事情没有确定之前,暂时不要声张,小姑娘那边也暂时别提,她虽然和玉姐儿长得像,但世间长得相像之人也并非没有。” “嗯。”沈宝卿点头,“一切都听外祖父安排。” “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待白家大爷二爷离开后,乔氏拉着沈宝卿:“今晚你先与我睡,明日我让人将你那院子重新打扫一遍,添些新的东西进去。” “好。” 当天晚上,躺在乔氏身边,听着她讲妹妹小时候的事。 当听到妹妹一岁学说话时,叫的第一个人不是娘亲,不是爹爹,更不是哥哥,而是‘姐姐’时,沈宝卿这个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人,竟意外地失了眠…… …… 安亲王府。 已经深夜了,香凝郡主住的院子,传来打砸东西的动静。 “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尖利的声音伴随着瓷器落地的声音,“胡韬那个狗胆包天的,竟敢把她们放出来了,不行,我要去找父王,这一次,我必须让那两个贱人死。” 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屋子里冲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 此人正是香凝郡主,她怒气冲冲地出了院子,朝前院而去。 而此刻,书房内,安亲王正在和人密聊,为了不让人打扰,他让人守在门口。 香凝郡主走过来,头也不抬地往书房里闯,对方拦住了她:“王爷有事在忙……” “滚开!”她抬手就给了对方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挨了一巴掌的侍卫,身子没动。 他挡在她面前,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 “王爷交待,任何不准进去。” “任何人?”她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冷笑,“你睁大自己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郡主也不行。”对方油盐不进。 “你……”香凝郡主气急败坏,索性站在门口大叫起来。 “父王,父王,胡韬那狗东西不办人事,东西都给他送过去了,他又把人给放了。” “女儿的脖子还肿着呢,你得为女儿做主……” 房门打开,一脸阴沉的安亲王走出来。 一见他出来,香凝郡主立马停止了哭嚎。 她忙走过去,一把挽住安庆王的胳膊,撒着娇:“父王,女儿刚得了消息,胡韬将姜月窈那两贱人又放了出来。” 安亲王被她吵得脑仁发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气。 语气还算温和。 “怎么又被放出来了?可派人去打听了?” “哼,我的人亲眼看见她俩出来了,还有马车来接,除了陆绥的人,还能是谁?”香凝郡主仰着脖子,露出一抹红色印记,“女儿何曾受过这般委屈?那贱人差点把女儿掐死了呜呜呜……父王,我堂堂郡主,一个贱民却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他们不把我放眼里,也就是不把您放眼里。” 安亲王一听,脸又黑了几分。 他虽贵为亲王,也是皇上嫡亲的弟弟,但这么多年,因宫里那位忌惮,手中一直没有实权。 京城各大世家,明面上对他恭着敬着,但又有几人能看得起他? 香凝郡主一下子就戳到了安亲王的痛点。 “一个小小酒楼的掌柜竟让陆绥这么护着?” “父王有所不知,那姜月窈长着一副狐媚子相,整日到处勾搭人,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听她这么一说,安亲王倒是起了好奇心。 “勾人?” 他倒要看看有多勾人。 “今晚暂且就这样,待我明日再派人去打探打探。” “别急,你是父王唯一的女儿,我自然是要为你出这口恶气的。” 香凝郡主一听,这才有了笑模样。 “我就知道父王最疼我了。” …… 姜月窈一早就去了万鹤楼。 昨晚的事,似乎并没影响到万鹤楼的生意。 但孟家姐妹也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见到她安然无恙,姐姐孟知曳松了口气。 “我一听说你出来了,就立马赶了过来。”她拉着她的手,“窈窈,你没受伤吧?” “没有,好着呢。”姜月窈轻轻转了一圈,“你们看,身体倍棒,一点事没有。” 她说着看向一旁孟知夏:“夏夏的脖子没事吧?” 孟知夏仰着脖子让她看:“有些淤痕,不过大夫说没事,抹上几天药就好了。” 她恨得牙痒痒。 “香凝郡主真是太可恶了,若不是沉鱼姐姐,我差点被她掐死。” 一道清脆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谁在念我呢?” 众人循声看过去,正好看见沈宝卿从外面大摇大摆走进来。 “沉鱼姐姐。”孟知夏抬脚迎上去,“昨日谢谢你救了我,母亲说要请你吃饭呢。” “哎呀你母亲太客气了,吃饭就算了,姐姐最近忙着呢,等我忙完,下次请你们如何?” 孟知夏:“啊?你忙什么呢?” 姜月窈好笑地走上来,拉着沈宝卿原地转了一圈。 然后看向孟家两姐妹。 “有没有觉得她今日有哪点不一样?” 孟知曳一早就注意到了。 她看着沈宝卿:“沉鱼今日真漂亮,这一身衣裙,若我没猜错,应该是云锦所织,上百两银子一匹,十分金贵。” 她说着轻轻一笑。 “难不成进了一趟牢狱,换了一个身份出来了?” 姜月窈震惊地看着她。 忍不住朝她竖起大拇指。 “曳曳你聪明绝顶了。” “……这好像并不是夸人的词。” 孟知曳哭笑不得,她看着沉鱼,“所以你如今的身份是?” “自我介绍一下。”沈宝卿朝她伸出手,“我爹是镇守漠北的平西大将军沈淮山,我娘太师府嫡女白锦玉,我哥正四品轻车都尉沈凛川,我……” “沈宝卿,沈家嫡长女,江湖名号沉鱼,你们叫我什么都行。” 除了姜月窈。 众人:“……” 魔幻啊。 小小一个酒楼女跑堂,身份怎地……如此显赫? 果然,能孤身一人出门混江湖的,背后都有好几棵擎天大树遮着挡着呢。 不然你以为江湖这么好混吗?! 第85章 超越兄弟之情 姜月窈亲手泡了茶,又去厨房挑了几样点心蜜饯,四个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孟知夏好奇地问沈宝卿:“那你还在这儿干跑堂吗?” “我倒是想,但我外祖父他们不同意。”沈宝卿一脸遗憾,“我还挺喜欢干跑堂的,没什么烦心事。” 正在整理账本的姜月窈抬头看她一眼。 “要不咱俩换吧?我去太师府当小姐,你来当掌柜?” “好啊,正合我意。”沈宝卿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当小姐有什么难的,说不定你就是。” 姜月窈轻轻白她一眼,又和孟知曳说话去了。 段砚舟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孟知曳靠在姜月窈身上,笑得温软动人。 他大步而来:“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听到声音的孟知曳立马坐直身子。 姜月窈站起身,迎了上去。 “昨日的事,多亏了段大人相助,不然我和宝卿可有得罪受。” 听到她对沉鱼称呼上的改变,段砚舟轻挑眉梢。 “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了?” “看来段大人早就知道了?”姜月窈看着他。 “一开始我没认出来,毕竟这丫头女大十八变,还是你的陆大人最先认出她来的。”段砚舟笑了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沈宝卿和你家陆大人……” “你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沈宝卿突然靠过来,她伸着自己的耳朵,“我和陆大人怎么了?” “还能怎么?指婚呗,段大人以为我不知道,故意吊我胃口呢。”姜月窈让春花泡了壶新茶来。 段砚舟在隔壁桌坐下来,看着沈宝卿。 “你这次回京不会是为了和陆绥的亲事吧?怎么呢?真准备嫁给他?” 沈宝卿瞥他一眼。 “段大人,你这么关心我的亲事做什么?难不成你和陆大人真像传言那般,超越了兄弟之情!” 闻言,段砚舟直接原地炸毛。 “沈宝卿,你给我注意言词,什么传言?什么超越兄弟之情?我和陆绥清清白白正正直直……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就随口一说,你急什么?”沈宝卿扯着唇角,轻嗤一声,“真不经逗!” “……” 段砚舟气得起身就走。 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着姜月窈:“最近京城估计会不太平,万鹤楼早些关门,回家后就不要再出来,若有事,让小喜找我。” 听说‘京城不太平’,姜月窈一下子紧张起来。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觉得你最近流年不利,担心有人对你使坏。” 段砚舟说完就走了。 他身为金吾卫指挥使,不仅要确保皇上安全,更要对整座京城的人安全负责,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 段砚舟离开之后,孟家姐妹也走了。 姜月窈坐在沈宝卿对面,一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她:“你今日无事?” “我能有什么事。”沈宝卿盯着她眼也不眨地看。 刚才孟氏姐妹在扬,又有段砚舟在,她没敢太明目张胆。 这会儿身边没人,她盯着姜月窈,一双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试图从她身上找出记忆里那个模糊幼小的身影。 但时间太久,她那时又小,除了兔子那一段记忆之外,便再也寻不到妹妹的半点影子。 可自从昨日得知她有可能是妹妹宝柒之后,今日再看姜月窈,就觉得她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像极了母亲。 同样都是白到发光的肌肤,好看的杏眼,小巧而精致的琼鼻,桃花瓣的唇形…… 沈宝卿长得随父亲沈淮山,身形高挑细长;妹妹宝柒长得随母亲,娇小玲珑。 她忍不住想,世上哪有这般相似的长相? 只有亲生的,才会如此相像吧。 所以她定是自己的妹妹沈宝柒! 嗯! 绝对没错的! 想到今日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沈宝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我今晚不回太师府了,我还是回春门巷吧。” “怎么了?” “段砚舟不是说最近不太平么?我不放心,还是陪在你身边比较妥当。” “小喜在呢,她会武功,我没事的,你别担心。”姜月窈收起账本,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别让你老太师和老夫人担心你。” 沈宝卿打定主意晚上去找她。 也就暂时不和她争论,很听话地就走了。 酒楼的生意并没受昨日的影响,但因为天热,大堂没满桌。 二楼三楼的包厢和后院都满员。 姜月窈忙完一波回到柜台前,正要看一眼晚上的预订,有人走进来。 她一边抬头一边笑着迎客。 “欢迎光临。” 安亲王楚裕看着站在柜台后面的小姑娘,视线不经意间划过她玲珑有致的身子,落在她那张脸上,当看清她的模样时,整个人一愣。 “你是……” 姜月窈一眼就看出对方的身份不凡。 她视线划过他腰间的青龙玉佩,心底便有了数。 此人不是皇子便是王爷。 身份尊贵,她不敢怠慢。 抬脚走出柜台,福身一礼,不卑不亢。 “我是姜月窈,万鹤楼掌柜,请问贵客可有预订?” 她一口独具南方软糯口音完全不同于记忆中那一抹温柔女声,安亲王瞬间回神。 他盯着姜月窈,难以置信 “像,实在是太像了。”他一边说一边问她,“你姓姜?” “是!” “那你可认识白锦玉?” ‘白锦玉’这个名字,姜月窈昨日已经听过一次。 她是老太师最小的女儿,后来嫁给平西大将军为妻,也是宝卿的母亲。 只是,眼前这人为何会提起她? 来人不知善恶,她不好回答。 只道:“我初来京城,认识的人极少,还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吗?”安亲王喃喃自语,“可你们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我刚才还以为看到了她……” 他说着又摇摇头。 “我也是傻了,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她现如今远在漠北,怎么可能会是她?” 姜月窈不语,只安静地听着。 安亲王又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眼神透着隐隐的痴迷。 姜月窈很排斥这种眼神,她正要找个借口走开。 却听见对方开了口。 “听说你昨日因香凝郡主被送进官府?” 第86章 偷看洗澡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自觉后退一步。 见她如此,安亲王楚裕忙出声。 “你别紧张,本王今日过来,并非是为了她找你麻烦,而是替她向你表示歉意,香凝被我从小娇惯,养得有些任性,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对你造成伤害,我可以弥补。” “王爷言重了。”姜月窈神色淡淡,“民女不过是万鹤楼小小掌柜,实在担不起您的歉意;此事已经过去了,民女亦不想再提,只要日后郡主不再找民女麻烦,民女就心满意足。” 她态度冷淡,安庆王也不恼。 声音越发温和。 “你放心,我已经责罚过香凝,她日后定不会再来找你。” 姜月窈轻轻点头:“那民女先谢过王爷。” 说完,又接着道:“王爷今日过来只为了这事么?若无其他事,我先去忙了。” “可还有位置?” “现在只剩下大堂还有两处位置,王爷若是不介意,我可以领你过去。” “我无妨,吃个饭而已,坐哪里都可。” 姜月窈便在前领路,将他带到大堂后面的一处角落,安排好后,就离开了。 安亲王看着她走开的身影,越看越觉得和记忆中那一抹倩影重合。 他不仅纳闷,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他在万鹤楼用完午饭回到安亲王府,刚换了衣服,正要去书房,香凝郡主就来了。 一见面,她就问:“父王可将姜月窈那个贱人给发落了?” “你听听你听听,谁家好姑娘整日将‘贱人’挂在嘴上。”安亲王突然就大动肝火,“我就是太惯着你,才养得你无法无天的性子。” 袁香凝整个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的父王,不明白他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一贯如此,父王从未说过她什么,可就去了一趟万鹤楼,为何回来就冲她发脾气? 她不理解,不明白,更是觉得委屈。 “父王为何冲我发火?姜月窈那狐媚子,本就是个贱人,顶着万鹤楼掌柜的名头,来一个贵客就勾搭一个,你别看她长得清纯,实则就是个万人骑……” ‘啪!’地一声脆响,安亲王一巴掌扇在了袁香凝脸上。 他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一道人影冲进来,一把将袁香凝抱在怀里。 心疼得用手去摸她被打的那半边脸,随后看向安亲王,一脸不赞同。 “王爷为了一个外人,竟对咱的凝儿下如此重的手,你可是她亲生父亲。” 此人正是安亲王妃焦氏。 焦氏心疼地将袁香凝揽在怀里,轻声哄着:“凝儿不哭,母妃为你做主。” “做什么主?她欺辱人家,你还替她做主,你真当我这个王爷做得太轻松是吗?” 焦氏多少是有些惧怕安亲王的。 但在孩子的事上,她极少见他如此大动肝火。 便生了几分好奇。 “到底因为何事?” “你问她!”安亲王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袁香凝,气愤拂袖离去。 待他离去后,袁香凝便扑在焦氏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父王他为了一个贱人竟打了我,母妃,你要为我做主。” “好好好,母妃为你做主,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香凝好歹是止住了哭。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将昨日的事说了,末了又添了一句。 “父王昨日明明答应我要替我出这口恶气的,可谁知今日去了一趟万鹤楼,回来就打了我,母妃,定是那个姓姜的贱人在父王面前说了什么,她一贯巧舌如簧,又生得一副勾人的模样,勾了陆绥不说,又来勾父王……” 焦氏越听,脸色越阴沉。 她冷笑一声:“呵,我倒要看看这位姜掌柜生得有多勾人。” “母妃现在要去?”袁香凝突然止住了哭,她拉着焦氏就要出门,“那咱们快去,今日定要好好收拾那贱人。” “不慌。”焦氏坐着没动,“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我派个人去调查清楚再说。” …… 晚上从万鹤楼回来,姜月窈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洗香香的沈宝卿,有那么一瞬间是无语的。 “我同意你来睡了吗?” 对方一本正经:“你不同意我就不来了吗?你看我像是那种自觉的人吗?” “……” 姜月窈累了一天,懒得和她打嘴仗,等春姨送了洗澡水进来,她便拿着自己的寝衣进了净室。 陆绥当初盖这套宅子,是为了自己偶尔来住住。 因此虽说是净房,但里面足够宽敞,里外用屏风隔档,里间放着一个大木桶。 木桶旁放着衣架。 姜月窈脱了衣服刚挂上衣架,就听见身后有动静。 她一扭头,见屏风那边有道黑影,吓得她尖叫一嗓子。 “谁?” 那黑影一溜烟就消失了。 姜月窈哪还有心思洗澡,裹上衣服就出去了。 外面卧房,除了睡在床上的沈宝卿,连个鬼影都没有。 姜月窈问她:“你刚才没听到什么动静?” “没呀。”沈宝卿翻着手里的话本子,“我看得正入迷,然后听见你在里面叫了一嗓子。” 她头也不抬问她:“你鬼叫什么呢?” “我刚才脱了衣服正要进浴桶,突然发现屏风那边有个影子,我当时吓坏了,就叫了一嗓子。” “你不会看花了眼吧?”沈宝卿迅速抬头看她一眼,接着又盯着话本子,“也有可能是风吹,吹得院子里树影摇摇晃晃,被你误认成人影也有可能。” 被她这么一说,姜月窈突然就犹豫了。 “刚才有风吗?” “有啊,还挺大的。”沈宝卿合上话本子,从床上起来,揽着她的肩膀让净室去,“你放心大胆地去洗,我替你守着。” 姜月窈没疑她。 还挺感激。 “卿卿,你对我可真好。” “……咱俩谁跟谁。” 沈宝卿见她进去,还不忘添上一句,“你放心大胆地脱,洗干净些,我有洁癖。” 原本已经走进去的姜月窈又折返回来。 她盯着她。 眼神古怪。 “沈宝卿,你莫不是对我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吧?” 原本就做鬼心虚的沈宝卿,一听这话,眼神闪烁了一下。 “怎么可能?我可没想要偷看你!”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话明明就很有问题。 姜月窈冷笑一声,伸手将她往外推。 “沈大小姐,偷看别人洗澡会长针眼的!” 第87章 沉寂多年的心 偷看姜月窈洗澡的计划失败之后,沈宝卿又开始计划另外一件事。 这一日,她兴致勃勃来找她。 “窈窈,听说玉泉山庄的温泉十分养生,你前几日不是腿抽筋么?走,我带你泡泡去。” 姜月窈看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宝卿。 “六月天,你让我泡温泉?” 接着又一脸质疑地盯着她:“沈大小姐,你最近真的好奇怪,前几日偷看我洗澡,今日又……” 话没说完,就被沈宝卿捂住了嘴巴。 “祖宗,小声点吧,若是被人听见,岂不是当我是变态?” 姜月窈拉下她的手,冷笑:“你现在干的就是变态的事。” “说吧,你最近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没呀,我一切正常,只是偶尔想关心一下你的身体。” “不需要,我一顿两碗饭,身体好着呢。”姜月窈见她堵在柜台前,便朝她摆摆手,“回去吧,别耽误我挣银子。” 沈宝卿恹恹地往外走。 她觉得自己好笨,不过就是验证一下窈窈屁股上有没有胎记,这么简单的事,她忙活好几天毫无进展。 唉,好废物。 沈宝卿前脚离开,后脚安亲王妃领着香凝郡主来万鹤楼。 姜月窈不认识安亲王妃,但香凝郡主却是老熟人。 她一见她,头就大。 正要躲去后院让夏莺来接待,对方眼尖地看到了她,直接拦了她的去路。 “看见本郡主,不过来见礼,你还想躲?”她伸手就要来抓姜月窈,一旁的小喜立马过来,拦在了她面前。 “姑娘先去忙吧,这里属下来处理。” 姜月窈转身要走,一道女声传来。 “去哪儿?” 这声音一听就不好惹。 虽说这会儿不是饭点,但也快到饭点了,一会儿便有客人陆续地来,姜月窈实在不愿自己的私事影响万鹤楼的生意。 于是转身,看着说话那人,视线在对方身上扫一圈。 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她上前几步,规矩行礼:“见过安亲王妃。” “抬起头来。”焦氏看着她,“一直低着头,见不得人么?” 这话听得格外刺耳。 怪不得香凝郡主这副讨厌的德性,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这样的母亲教导着,能教出什么好玩意来? 被这对母女纠缠着,姜月窈心里实在厌烦,但她身份低微别无选择,只能照做。 可当她抬起头看向对方时,却发现对方脸色大变。 “你你……”焦氏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前一阵恍惚,“你……白……” 一旁嬷嬷及时阻止了她未开口的话。 “王妃,她只是一个小掌柜,并非当年那人。” 被嬷嬷一提醒,焦氏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盯着姜月窈那张脸,看了好久好久,终于确定眼前此人非彼人。 正要暗暗松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 “前几日王爷可来见过你?” 姜月窈点头:“是。” “原来如此。”焦氏突然大悟,她咬牙切齿,冷笑一声,“我说他怎么像是突然转了性,对着香凝又打又骂,原来竟是为了你这个小贱人!” 母女俩一口一个贱人。 即便是个泥人,也有了三分气性。 姜月窈看着焦氏,眼神泛冷:“民女整日在这万鹤楼里忙着,没主动招惹过任何人,王妃和郡主一来,对着民女一口一个贱人的辱骂。” “你二位身份高贵不假,但也不能仗势欺人吧?” “好一个伶牙俐齿!”焦氏脸色一沉,“敢在我面前放肆,冬嬷嬷,给我掌她的嘴,让她知嘴贱的下场。” “是。” 那老嬷嬷一撸袖子就要抬手,姜月窈一转身躲到小喜身后。 气得那老嬷嬷动手就要去扇小喜的脸,小喜一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紧接着嚎叫声传来。 “哎呦哎呦疼死了……” 焦氏一看她竟敢动手打她身边的老嬷嬷,当场变了脸。 “你们一个个是死的吗?还不去把她给我捆了……” “我看谁敢!”一声厉喝声传来,众人回头,便看到安亲王从门外大步走进来。 原本趾高气昂的焦氏一看到他,脸色变了几变。 但最后还是带笑迎了上去。 “王爷,您怎么来了?” 安亲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几步走过去,一脚将那冬嬷嬷踹开,接着看向躲在小喜身后的姜月窈,缓了缓脸色。 “你没事吧?” 姜月窈看着他,头更疼了。 安亲王府这一大家子人,她一个都不想招惹,眼前这位安亲王看着和蔼,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黏黏腻腻,让人觉得难受。 姜月窈不动声色地往小喜身后站了站。 她低着头,声音极淡。 “多谢王爷,民女无事。” “母妃你看,她当着你的面都敢勾、、引父王,这个贱人……” “你给我住口!”安亲王转身,瞪着袁香凝,“你真是无药可救。” “父王又为了这个……这个女人凶我?我可是你嫡亲的女儿,你向来冲我,如今却为了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凶我,你还说不是为了她?” 安亲王脸色铁青。 他懒得和她废话。 “来人,带郡主和王妃回府。” “是。” 立马有侍卫上前来,焦氏惨白着脸色。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安亲王。 “原来这么多年,你还不曾忘了她!” 安亲王怒斥一声:“你给我闭嘴!” “呵……”焦氏眼眶通红,伤心欲绝,“王爷当真是痴情,可惜呀,人家远在漠北,你如今是想见也见不着……” 她说着看向姜月窈,一脸讽刺。 “好在现在有个现成的,虽说不是真的,但好歹也有八九分像……” 安亲王忍无可忍。 一巴掌扇过来。 焦氏被扇倒在地。 众人惊呼:“王妃……” 几个丫鬟婆子涌上去扶,一时之间,万鹤楼大堂乱哄哄一团糟。 姜月窈觉得厌烦极了。 她上辈子定是挖了他们的祖坟,不然这辈子怎么会被他们纠缠上? 焦氏很快被带走了。 乌泱泱一群人离开之后,大堂整个安静下来。 姜月窈垂着眉眼,一语不发。 安亲王看着她,觉得她此刻这模样,像极了记忆中那人的模样。 她也如同她这般,一旦被人纠缠烦了,只垂着眉眼一语不发。 不由得,沉寂多年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 第88章 选择嫁给我 当天下午,安亲王派人送了很多礼品来,说是为了表达歉意。 姜月窈连看都没看,直接让人退了回去。 晚上回家的路上,素兰有些担心。 “我听说那个安亲王表面看着温和无害,实则是个心机深沉的,他这两日一直来找你,莫不是存了不好的想法。” 为了不让她担心,姜月窈宽慰她。 “没事,他是亲王,身份尊贵得很,哪里看得上咱们这些人?” 可素兰依旧忧心忡忡。 “我这两日,右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别担心,有小喜在呢,她会保护咱们的。” 到家之后,她简单沐浴一番就上了床。 不知道是天热还是怎么,浑身无力,异常疲惫。 姜月窈睡得很快,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了。 半夜,突然被惊醒。 一睁眼,发现自己被一黑衣扛在肩头,剧烈的颠簸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 身后有打斗声,她抬头看去,见小喜被七八个黑衣人围在中间,刀光剑影,小喜一边频频朝她这边看,一边大喊:“姑娘……” 姜月窈张了张嘴,想回应。 可发现,嘴里发不出任何动静。 她吓坏了,拼命地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想挣扎,可浑身像瘫痪了一般,根本动不了。 姜月窈吓坏了。 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全身,她绝望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小喜,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黑衣人砍了一刀…… 她想,这次恐怕真的要完了。 出了大门,门口有辆马车,姜月窈被人一把塞进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去了城南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看着极其普通,像极了平民住的老巷子,黑衣人扛着姜月窈穿过巷子,走进最里面那座宅子前,有人早已守在门口,见他来了,立马将门打开来。 黑衣人背着姜月窈入内,径直去了某一间院子。 院子里,有灯。 屋子里,坐着一个人,此人正是安亲王楚裕。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站在桌子前,面前放着一幅画儿。 画上之人一身水绿色长裙,外面是一件胭脂色长衫,顾盼生辉,一张巴掌大小脸,美若春花。 此画有些旧了,画上有些磨损,像是被人抚摸了无数次。 姜月窈被人送进来,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 她看着站在书桌前背对着她的男人,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安亲王。 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家子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一想到安亲王看她时,黏腻的眼神,姜月窈好绝望。 唯一可以来救她的小喜,这会儿被一群黑衣人缠住,不可能来救她了。 她想自救,但浑身无力,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即便她再迟钝,也感觉到不对劲。 肯定有人给她下了药。 可,是谁呢? 今日一整天,她吃喝都在万鹤楼,没碰过外面的任何东西。 除了…… 她猛地睁大眼,想起来了,她喝过一杯小桃替她泡的菊花茶。 姜月窈最近有些上火,晚饭没吃几口,一旁小桃见了,便主动给她泡了杯菊花茶。 她当时捧着杯子还挺感动…… 现如今再细想,才发现小桃当时是有些异常的。 比如将杯子递给她时,手是抖的。 水当时还洒出来一点,落在她手背上,烫了她一下。 可当时的姜月窈哪里会想到这些,菊花茶都被她喝了,一滴不剩。 估计药量下得极重,不然,她也不至于一点劲儿都没有。 绝望的同时也有些心痛。 当初招小桃当跑堂,也是可怜她多一些,小桃娘死后,她爹就娶了后娘,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后娘生了两个儿子,家中银钱短缺,便想将小桃卖掉换些银钱,恰好姜月窈招工,小桃逃出来后,就进了万鹤楼。 万鹤楼本来是不包住的。 但对方没有落脚处,姜月窈就自己花银子给她租了个小屋,当做她暂时的家。 为此,小桃对她感激涕零。 并指天发誓,日后定要回报她。 呵!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回报! 还真是挺感人的。 姜月窈突然发现自己不太适合做好事。 当初救陆衡青,她心甘情愿养他七年,后来却被他派人捅死。 现如今,她又好心帮助小桃,却被她背刺,让她陷入这绝望境地。 于是,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有机会从这儿全须全尾地出去,她再也不滥好心了。 尊重各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不帮人就不会死! 不帮人就不会被下药! 唉!真他娘的…… “在想什么?”安亲王温和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来。 姜月窈猛地回神,抬眼对上他落下来的视线,浑身一僵。 他……他这是什么眼神? 含情脉脉? 深情款款? 温柔似水…… 姜月窈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张了张嘴巴,示意他能不能先给自己解药? 安亲王像是才意识到她不能说话。 忙柔声安抚她。 “你别着急,我这就让人送解药进来。” 他朝外吩咐了一声,很快有人送了解药来。 安亲王伸手接过,坐在床边,示意姜月窈张嘴,然后将解药放进去,又喂她喝了口水。 药丸顺着喉咙下去,很快,姜月窈感觉浑身的劲儿回来了。 她试着发了发声,也能说话了。 一骨碌从床上起来,不动声色地躲到另外一边,然后盯着安亲王,秀眉紧蹙:“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别怕。”楚裕看着她,一脸温柔,“窈窈,我不会伤到你的。” 被一个能当自己爹的男人叫‘窈窈’,姜月窈恶心极了。 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害怕惹恼对方。 “王爷派人将我弄来这里,是不打算让我回去了么?” “这里你不喜欢?”安亲王指着屋子里的一切,“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亲手布置,每一样东西都是你喜欢的。” 他指着一旁那副十六开的屏风。 “这屏风你还记得吗?那年元宵,你我在街头相遇,都看上这扇屏风,但你得知我是王爷,便将其送了我。” “这么多年,我每次见到它,就会想起你。” “阿玉,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若是没有沈淮山,你当年是不是会选择嫁给我?” 第89章 强扭的瓜不甜 她不敢说话,害怕一开口,她和‘阿玉’声音不像,会刺激到他。 因此,不管安亲王说什么,她都不吭声。 安亲王自顾自地表白了一会儿,见她一直不出声,便俯身过去,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吓得姜月窈大叫一声:“你且慢!” 对方立马停了动作,看着她,有些难过。 “阿玉,我哪点比不上沈淮山,他一个武将,粗鄙又不懂风月雅意,你的风雅情趣,只有我能懂。”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阿玉。”他再次朝姜月窈伸出手,姜月窈一把抓起一旁枕头,挡在两人之间。 她板着脸,义正言辞。 “王爷,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喜欢你,莫要强求!” “不喜欢?阿玉怎么会不喜欢我?她明明喜欢的是本王,是沈淮山那不要脸的,对阿玉死缠烂打,这才逼得阿玉嫁给他。” 安亲王像是突然又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姜月窈:“你不是阿玉!”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窈窈。” “太好了,你是窈窈,你是本王一个人的窈窈。”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抱她。 姜月窈一把将手里的枕头塞到他怀里,转身就要下床。 她速度很快,但安亲王的速度比她更快。 对方一伸手,直接连枕头带人一把抱进怀里。 被抱住的姜月窈,使劲挣扎着,却挣扎不了半分。 情急之下,她一把取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地朝安庆王的手背扎去。 吃疼之下,安亲王一把松开紧抱着她的双手,姜月窈趁机下了床,抬脚朝门口跑去。 到了门口,她伸手去拉门,才发现房门被反锁。 这时,安亲王捂着手背朝她走了过来。 他手上染着鲜血,却不管不顾,看着姜月窈的眼神透着阴鸷的痴狂。 “跑啊,继续跑啊。”他看着姜月窈,志在必得,“这座院子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窈窈,你逃不掉的,不如乖乖地从了我,我答应你,等我大功告成,便封你做贵妃如何?” 贵妃? 他这是要造反? 姜月窈听得心惊肉跳。 但脸上表现平静。 “别说是贵妃,就是皇后,我也不稀罕。” 安亲王步步逼近,眼看就到了跟前,姜月窈一把举起手里带血的发簪,抵着自己的脖子。 “你别过来!” 尖锐的簪头抵着她纤细白嫩的脖颈。 安亲王脸色一变,忙停了下来。 “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放我走。”姜月窈趁机提出条件,“只要你放了我,出去之后,今日发生的事,我绝口不提,不会告诉任何人。” “放你走?”安亲王轻轻摇头,“窈窈,你死了这条心,我宁愿你死在我面前,也不会允许你踏出这院子半步。” 姜月窈一听这话,眼前一黑,更加绝望。 安亲王朝她笑了笑:“我喜欢白锦玉,她不喜欢我,她是白太师最宝贝的小女儿,我不敢对她用强,但对你,一个小小商女,也敢拒绝本王?” “姜月窈,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他说着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被逼绝路,姜月窈也懒得再和他废话。 “王爷,你这岁数都能当我爹了,还想让我做你的女人,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你……” “你什么你?”姜月窈抱着必死的决心,索性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不带怕的。 “你没镜子,难道还没尿么?没事撒泡尿照照自己吧,长得歪瓜裂枣,当年白锦玉不喜欢你就对了,像你这种人,就配焦氏那种毒妇,再生一个满嘴喷粪的袁香凝。” “哦对了,你还想造反呢?” “这事皇上知道吗?” “我若是有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弟弟,索性拿刀剁了他喂狗……” 话说到一半,脖子被掐住。 呼吸阻断。 姜月窈看着满目狰狞的安亲王,轻轻一笑,闭了眼。 果然是父女俩,袁香凝喜欢掐别人脖子,这老子也喜欢。 有其父必有其女。 都一个烂德行! 但姜月窈是不惧的。 死了就死了吧,死了也别他玷污了强。 她或许本来就该死的,重生回来,多活了这么几个月,也值了。 只是,她大概完不成自己的志愿了。 她立志要给陆大人当外室。 可她都要死了,却连陆绥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到底是有些遗憾。 楚裕气疯了。 他的大手紧紧掐着姜月窈的脖子,大声嘶吼着:“你这个贱人,敢在我面前大逆不道,你找死!” 呼吸被阻断。 眼前一阵阵发黑。 姜月窈想,她这次恐怕真的要死了! 死了也好,娘亲说不定还在下面等着她呢。 到了下面,母女团圆,也是一种幸福。 意识开始涣散,姜月窈感觉自己灵魂出窍,马上就要飘出去,突然,房门被人撞开。 ‘砰’地一声巨响,下一瞬,紧掐着她脖子的大手松开。 姜月窈身子软下去,眼看就要摔落在地上。 一只大手伸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紧接着,一道低沉含着冷意的嗓音在耳边传来。 “除了安亲王,其余人,全部斩杀!” 熟悉的嗓音...... 是陆绥! 姜月窈想睁开眼看看他,但眼皮像是坠了千斤重,她挣扎了几下,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而此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路绥,看着已经被人摁在地上的安亲王。 脸色冷到极致。 “安亲王楚裕,意图谋反,皇上密令,暂时软禁此地,等候发落!” 被摁在地上的安亲王。 在慌乱之余,一脸震怒。 “陆绥,你狗胆包天,竟假借皇兄密令,本王光明磊落,不曾有过半分谋反心思,你别给我乱扣帽子!” 陆绥懒得理他。抱着姜月窈大步离开。 安亲王大吼大叫。 “陆绥,你敢私押本王,我看你是活腻了!” 一旁段砚舟出了声。 “别叫了,吵死了。” 安亲王看着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段大人,你父亲与本王一贯私交甚好......” “停停停,我爹都死了好几年了,你和他哪来的私交?”段砚舟一脸好奇,“看来王爷不仅擅长谋反,更精通阴阳。” “那什么,下次你再下去找我爹,你顺便告诉他一声,让他保佑我,赶紧找个媳妇,然后生个大胖小子,给我老段家续续后。” 第90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青乙看着她脖子上鲜红的印记,忍不住摇头叹息:“姑娘这脖子跟着她真是受罪了,一次两次被掐,再来第三次,恐怕就要断了。” “你废什么话?”青书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口吩咐青风的主子爷,又朝青乙使了个眼色,“赶紧治啊。” 青乙一边替姜月窈号脉一边看他一眼。 “急也没用,今日若非主子及时赶到,看姑娘这脉象……”他长叹一声,“当真是凶险。” 青书也气得不行。 “这个安亲王,简直得了失心疯,怎么就他一家子人都盯上了咱姑娘,可怜咱家姑娘,挨了这个挨那个……” 正说着,有脚步声靠近,青书立马止了话头。 陆绥走过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姜月窈,她皮肤白嫩,红色淤痕留在上面,格外触目惊心。 “如何?”他问青乙。 青乙收回号脉的手指,转身打开药箱:“能治。” 陆绥在床畔坐下来,看着昏迷不醒的姜月窈,脸色沉到滴水,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小喜虚弱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 “今日姑娘受损,皆是属下保护不周,请主子责罚。” 陆绥没说话,一旁青书看了他一眼,抬脚走出去。 此时是深夜,头顶月朗星稀,廊子下的灯落下来,将跪在院子里的小喜照得清清楚楚。 一身的血,胳膊上还插着半支刀刃……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去。 这时,屋子里,男人低沉冷厉的嗓音传来。 “先治伤,治好了去暗卫营领二十鞭子!” “是,多谢主子。” 小喜强撑着想要从地上起来,但身子一晃,青书见了,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扶住。 小喜稳了稳心神,一手捂着胸口,痛得整张脸都白了。 “姑……姑娘……她没事吧?” 疼得都快死了,还在担心姑娘。 青书叹了口气:“你都成这样,还惦记着姑娘?” “姑娘没事,就是被安亲王那混蛋给掐了一把,脖子都要断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小喜到底是没撑住,一口鲜血喷出来,眼睛一闭,整个人倒了下去。 青书一把接住她,背着就往暗卫营跑去。 …… 姜月窈醒来时,正是午后。 屋子里很安静。 她看着头顶水墨青色的帐幔,又摸了摸身下铺的金丝软面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原来做鬼这么舒服?死了还能睡这么好的金丝楠木双人大床,比她在人间的日子强多了。 她一骨碌翻身,想要起来,但一动,疼得她龇牙咧嘴。 “嘶……”她用手摸着脖子,才发现上面缠着纱布。 脑子里随即涌进来一段记忆,安亲王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她感觉呼吸不了,眼看就要死了,身后房门被撞开,然后她好像听到了陆绥的声音。 陆绥? 她愣了一下,再看一眼头顶的帐幔,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莫非她没死成? 这里是陆绥的卧房?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强忍着脖子上的疼下了床,一撩开床幔,果然,屋子里大气低调中透着奢华的装饰,无不炫耀住在此屋子的主子,身份显赫。 姜月窈往外去,刚拐过屏风,外面进来一人。 对方一身官袍,刚从宫里回来,脸色冷沉,一身凛冽气息在看到她醒了的那一刻,一瞬间缓和不少。 “醒了?”他一边问她一边大步朝她走来。 姜月窈看着眼前这个半月未见的男人,莫名觉得委屈得很。 她眼眶一红,唤了一声‘大人’,然后就朝他跑过去。 陆绥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姜月窈扑到他怀里,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终究是没将她推开。 “呜呜呜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你别再离京了好不好?没了你这个大靠山,我日子过得太难了。” “还有,安亲王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光逮着我一个人欺负。” “安亲王都能当我爹了,还想纳我做妾。” “他不要脸……呜呜呜不要脸……” 姑娘将脸埋在他胸膛前,哭得稀里哗啦。 大业朝夏季官服轻薄透气,即便里面隔了一层里衣,也被姜月窈哭得湿透。 有洁癖的陆大人低头看了一眼,见她一边哭一边拿他官服蹭着眼泪水,忍了又忍,总是没忍住,抬手,握着她的胳膊想将她扯开。 谁知,他不动还好,一动,人家抱得更紧了。 “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 陆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不那么生硬。 “你先放开。” “不放!”姜月窈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小脸。 一张巴掌大的白嫩小脸,哭得两眼通红,通红的双眼含着莹莹泪水,粉腮上还挂着两行泪,粉唇嘟着,眼神幽怨得不行。 “你不抱着我安慰几句就算了,我抱抱你,你还不乐意。” “我这是官服……”陆绥觉得自己多余解释这一句。 “我不管,反正都是要洗的,你让我再贴贴又怎么样?”她说着,像耍无赖似的,将自己的脸贴上去。 “我就贴,你有本事就把我丢出去。” 说着还收紧了搂抱着他腰的两条纤细胳膊。 昨日还在他怀里悄无声息。 今日又活蹦乱跳开始瞎嚷嚷。 陆绥抿着的唇角微微有了弧度。 “姜月窈,你要勒死本大人。” 姜月窈冲他咧开唇角,嘻嘻一笑:“大人的腰好细。” 她说完,还不忘在上面摸了一把。 陆绥一下子就变了脸。 他抬手,一把掰开她抱着他腰身的双手,将人扯到一旁,抬脚往内室里去。 “别跟进来,我要换衣服。” 姜月窈就跟没长耳朵一样,颠颠地跟在他后面。 “哎呀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陆大人亲自动手呢?还是我来帮你换吧。” 陆绥猛地停住脚步。 他转身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姑娘。 对上她兴致勃勃的眼神,他不由得冷笑一声。 “你整天净想美事!” “没呀。”姜月窈一脸无辜,“我只是感激你昨晚救了我。” “有句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你不想我当你外室,当个丫鬟,伺候伺候你总行吧?” “伺候什么?” 姜月窈凑到他跟前,‘嘿嘿’地乐。 一双明媚的杏眸,满是对他身子的渴望。 “搓背、按摩、暖床……” 她说着眨了眨眼,好奇地问他。 “大人当真没需求吗?” 第91章 本姑娘人美心善,喜欢我的公子多着呢 不由得想,她受伤昏迷时,他担心。 这会儿她醒了,他却闹心。 他索性懒得理她,抬脚往里去,姜月窈还想往里进,被陆绥一把拎着衣领,直接丢到一旁的软榻上。 冷脸警告:“敢偷看挖了你的眼。” 姜月窈撇撇嘴角,不屑一顾。 “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像沈宝卿那样,干这种不入流的事。” 陆绥看她一眼,抬脚进了内室。 内室后面,用屏风隔开的地方是个换衣间。 陆绥解下腰带,脱了官袍,今日天热,里面的黑色里衣有些湿,他抬手解开斜襟的带子,正要脱,突然外间传来惊呼声…… “啊!” 一声尖叫,接着就没了动静。 陆绥唤了一声‘姜月窈’,对方没理,他大步冲出换衣间,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外间。 外间的榻上,姜月窈好好地坐在那儿,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青书刚送进来的蜜瓜在吃。 看到陆绥跑出来,她双眼紧盯着他,散发着奇异灼热的光芒。 见她好好的,陆绥暗暗松了口气。 紧接着皱了眉头:“鬼叫什么?” 姜月窈没说话,盯着他因跑动而散开的衣襟处,那里面,壁垒分明的白皙胸肌,一块接着一块,漂亮得让她眼睛亮了又亮。 见她不说话,就盯着他身上看。 陆绥一低头,看着自己敞开的衣襟,一把将其拢住,再看姜月窈还盯着那处看,脸都黑了一圈。 他暗暗咬牙:“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呀。”姜月窈一脸遗憾地盯着他合拢的衣襟,随口敷衍他,“我本想提醒你衣襟散开了,谁知大人动作如此迅速。” 她说着吃了口蜜瓜,见陆绥盯着她看,便好心地将手里的蜜瓜递过去。 “大人想吃?很甜,你尝一口。” 陆绥没动,又问一句:“你刚在鬼叫什么?我叫你,你为何不答应?” “我正吃着蜜瓜呢,是这蜜瓜太甜了,我从未吃过这么甜的蜜瓜,青书说还拿井水冰镇过的,实在太好吃了,我就是吃得高兴叫了一声而已。” 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姜月窈十分贴心地凑过去。 “大人为何生气?” “难道是因为我叫了一声?” “叫了叫了嘛,你何必急匆匆跑出来?” 随即又一副恍然模样。 “哦我知道了,你莫不是故意想让我看你的……” “闭嘴!”陆绥知道她想说什么,立马厉声打断,“你给我安分点,再闹腾,就让青玄丢你去后院喂猫。” 说完,转身大步进了内室。 “喂猫?”姜月窈喃喃自语,恰好青书进来给她送茶。 听了这话,忍不住笑着解释。 “姑娘别怕,主子爷定是吓唬您的。” 姜月窈不以为意:“我又不怕猫。” “您还真别说,此猫非彼猫,那是主子爷五年前在玄武山打猎带回来的虎崽,养到如今已经五岁了。” 一听原来竟是‘大猫’,姜月窈有些蠢蠢欲动。 “真是老虎?” “如假包换。” 她立马将手里的蜜瓜一放,下了软榻:“走,我们去看看。” “姑娘莫急,等主子爷出来,您和他一起去。” “我才不要等他……” 话音未落,身后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让她自己去。” 姜月窈脚步一顿,回头看他,视线落在他身上,官袍换成竹青色对襟细布直?,陆大人肩宽腿长,最简单的直?,穿在他身上,闲适却不失矜贵、 他就像行走的衣服架子,再加上皮肤并非像一般武将是古铜色,白皙的皮肤,愈发俊美无双。 姜月窈看得心中欢喜,嘴上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大人,你长得如此俊美,你自己知道么?” 陆绥看她一眼,在一旁坐了下来。 青书立马送上刚泡好的茶水,他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杯盏。 有男色当前,什么老虎大猫都靠边站。 姜月窈又坐了回去,她双手托腮,看着对面的男人,眼神直勾勾的。 “真好看呢。” 陆绥头也不抬,不搭理她。 姜月窈自顾自说:“人家也都夸我长得好看,你若是让我当你外室,我定要多给你生几个孩子。” “就咱俩这优越的条件,咱的孩子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女儿倾国倾城,儿子俊美无铸……” “姜月窈。”陆绥突然叫她。 “啊?” “白天不适合做梦。” “……” 姜月窈轻轻瞪他一眼,将脸扭到一旁,再不想理他。 陆绥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微微嘟着的脸颊上,起身往外去。 见他出去,姜月窈立马跟上去。 “你去哪儿?” “你不是想看虎仔?” 姜月窈看着他轻轻摆动的袖袍,伸手过去,轻轻地拉住,摇了摇,小声地说了一句。 “可我更喜欢看你呀。” 陆绥没理她。 两人走了几步,姜月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脸色大变。 “不好,我得回去。” 她说着,松开陆绥的袖子,抬脚往外跑。 只是没跑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她回头,看着陆绥,都要急哭了,“我把兰姐姐春姨还有小喜她们忘了。” “兰姐和春姨都没事,只是吸入了些迷药,小喜受了些伤,并不致命。”陆绥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沉声道,“你脖子伤不轻,这几日就住在太傅府,等伤好了再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照我说的做。” “那万鹤楼呢?我是掌柜,没了我……” “没了你,酒楼照样转。”陆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后院去,“整日急急躁躁,半点也不稳妥,真不知道你平日在万鹤楼是怎么当的掌柜。” 这话不中听。 姜月窈怼他。 “我也只有在我熟悉的人面前如此,在万鹤楼,谁不夸我一声好?” “是吗?”陆绥怀疑地看她一眼。 “当然。”她轻轻哼了一声,“我若不是为了当你外室,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本姑娘人美心善,喜欢我的公子多着呢。” 原本走在前面的陆大人突然停了脚步。 他停得猝不及防。 姜月窈一头撞上他后脊背。 疼得她捂着鼻尖正要控诉,一抬头,对上他落下来的冰冷视线…… 第92章 他想娶她 “干……干嘛?” 陆绥冷冷勾唇:“哪家公子如此没眼光,竟喜欢你?” 这话听着格外刺耳。 姜月窈当扬炸了毛。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绥抬脚就走,也松开了原本一直握着她手腕的大手。 姜月窈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走远的陆绥,气愤不已,抬脚追上去。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不配被别人喜欢了?”见陆绥走得很快,她一把揪住他的袖摆,气得呼呼地,“陆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差劲吗?” 陆绥停下来,转身回头。 对上她泛红的眼眶,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那句话有多伤人。 正要开口道歉,姜月窈却一把松开他的袖摆,转身就跑。 “你去哪儿?”他抬脚追上去,拦了她的去路,脸色微沉,“伤还没好,你跑什么?” 本就心里难受的姜月窈,一对上他不虞的脸色,愈发气恼。 “你凶什么凶?”她朝他大吼,“陆大人既然觉得我差劲,那我就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我回春门巷。” “姜月窈……” “不要叫我名字,我现在很烦你,不想再见到你。” 她吼完,扭头就跑了。 陆绥站在原地没动,一张脸冷得吓人。 青书看了一眼跑开的姜月窈,几步来到自家主子爷面前,急声:“主子,姑娘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要不小的去追她回来?” “追什么?”陆绥嗓音冷得像淬了冰,“既然想走,那便让她走!” 跑出没几步的姜月窈一听这话,心里更气了。 她加快速度,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陆绥转身去了后院,青书急得直转圈,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是朝姜月窈追了出去。 姜月窈一口气跑出太傅府,门口没有马车,她跑出大门,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径直往巷子口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不停地抹泪。 心里好难过。 原来她在陆绥心里一直都很差劲,差劲到连被人喜欢都不配。 可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姑娘,长得不差,脾气也好,又会挣钱。 娘亲说过她,虽然嘴巴有点欠,但能说会道,又懂事孝顺,日后谁娶了她,谁享福。 可又有什么用呢? 在陆绥眼里,她好像什么都不是。 有人骑马从巷子口过来,姜月窈忙低了头,往一旁躲了躲,她不想让人看到她在哭。 对面来的是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正要从她跟前经过,突然都停了下来。 一道熟悉的男声落下来。 “姜姑娘?” 姜姑娘一抬头,便看到了端坐马背之上的袁铮,以及一旁的段砚舟。 见她哭了,袁铮立即翻身下马。 他走到她面前,放柔了嗓音。 “谁欺负你了?” 姜月窈不想说话,只摇了摇头,抬脚就要走。 袁铮忙拦了她的去路:“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姜月窈本想摇头,可一想到太傅府离双门巷,坐马车就得半个时辰,若是走路回去,她的两条腿都得折了。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麻烦袁大人了。” 见她同意了,袁铮有些开心,正要吩咐人找马车来,太傅府一旁的侧门开了,有马车从里面出来。 青书坐在车辕上,先跟段砚舟和袁铮见过礼,最后看向姜月窈。 “姑娘,上车吧,小的送您回去。” 姜月窈摇头:“青书,袁大人说送我回去,就不麻烦陆府马车了。” “……” 得,连陆府的马车都不愿坐了,姑娘这次定是真的伤心了。 一旁段砚舟全程没出声。 直到这一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好奇地问姜月窈:“陆绥他怎么欺负你了?” 姜月窈将脸扭到一旁,不说话。 段砚舟又看向青书,青书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见两人都如此,段砚舟愈发好奇了,翻身下马,大步进了太傅府,一脸兴奋地去找陆绥去了。 而此刻,大门外,袁铮要的马车已经来了。 姜月窈上了马车,袁铮亲自驾车,马车缓缓出了巷子,朝着春门巷的宅子驶去。 青书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郁闷地用手挠了挠头,接着吩咐马夫将马车放回去,自己转身进了府去。 -----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春门巷的巷子口。 袁铮先下了马车,他抬手撩开车帘,对着里面坐着的姜月窈温声道:“姜姑娘,到了。” 姜月窈弯腰下了马车。 此时的她,早已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虽然眼眶还有些红肿,但到底没那么丢脸了。 她看着袁铮,轻声道谢:“今日多谢袁大人送我回家,下次去万鹤楼,我请你喝玉梨春。” 袁铮对玉梨春并不感兴趣。 他看着她依旧泛红的眼眶,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怜惜。 “你怎么了?可是陆大人对你......” 姜月窈摇头:“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争吵了几句。” “为了万鹤楼的事?”袁铮忍不住猜测。 姜月窈不好和他解释,只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吧。” 袁铮一听,不由得为她打抱不平。 “你将万鹤楼打理得十分出色,陆大人还不满意吗?” 姜月窈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她想了想,抬头看他,突然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很差劲?” 袁铮一怔。 眼前的姑娘,脖子上缠着纱布,好看的杏眼,此刻通红一片,眼底是掩藏不住的难过。 她一身水绿长裙,娇得如三月最美的海棠。 美得让他一眼就入了心。 袁铮摇头:“不,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是吗?”姜月窈鼻子一酸,泪水差点落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朝袁铮福身一礼:“多谢袁大人夸赞,我身体不适,就先回了。” “你......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姜月窈仰着脸,冲他咧了咧唇角,“你放心,我只是难过这么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袁铮还是不放心。 正要说什么,姜月窈冲他摆摆手,转身朝巷子里走去。 看着她纤弱的身影,一点点在眼前消失不见。 袁铮体内涌着一股子冲动----- 他想娶她! 娶姜月窈做他的妻子! 第93章 你就后悔去吧 太傅府,茶室。 六月底的天儿,外面烈日当头,屋内茶香四溢,一旁放着大冰桶,正散发着清凉。 段砚舟喝了口茶,简单说了下陆绥交待他的事,随即话头一转。 “你把小窈窈怎么了?” “哭哭啼啼出门,惹得袁铮心生怜惜,连你的面都不见了,找了马车来,亲自送了她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看对面坐着的男人。 见他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不由得更加好奇。 “你对小窈窈到底什么意思?” “要说你对她没想法,你千里迢迢将人从苏城带来,放在自己身边,还安排了小喜护她周全。” “再说昨日,你那一身暴戾的样子,直接撞门而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你为谁这么冲动过?” “老陆,你不会是老树开花,对她心动了吧?” 陆绥终于有了动静。 他抬眸,凝着段砚舟,冷着脸。 “你说够了吗?” “你急了!”段砚舟指着他,再次肯定,“你急眼了,你就是喜欢她。” 陆绥放下茶盏,将身子微微后仰,阖上黑眸。 昨天奔波百里,从外面赶回京城,一回京就接到姜月窈被安亲王带走的消息,将她带回来已是凌晨,又守了她一整夜,今天一早进宫,一直忙到现在。 书房里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他,但此刻的陆绥没有任何心情。 段砚舟说他喜欢她。 陆绥不好反驳,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对姜月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与其说是感情,不如说是一种占有欲。 她是他带来的京城,又是他万鹤楼的掌柜,在陆绥心里,姜月窈是‘属于’他的。 所以,当听到她说,喜欢她的男人多着的时候,他体内突然涌出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暴戾之气…… 段砚舟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本就心烦气躁的陆绥,懒得再听他胡说八道,起身出了茶室。 段砚舟扭头,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 “万一窈窈喜欢上袁铮,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 陆绥大步而行,头也不回。 后悔吗? 他问自己! 他的人生从未有过后悔二字。 更何况,天生鳏寡孤独之命,无妻无子,命中注定,他何必强求? …… 姜月窈在家休息了三日。 这三日里,青乙每日过来给她换药,到了第三日,脖子好多了,不疼,活动自如。第四日一早,姜月窈就去了万鹤楼。 暂时顶替她的夏莺,一见她来了,抱着哭唧唧。 “掌柜的,您终于来了,我真的应付不来,昨日因算错账,赔了十几两银子呜呜呜……” 姜月窈好笑地摸摸她的头。 “没关系,算错了就算错了,不碍事。今日给你放一天假,你回去休息一天,明日再来。” “那不行,”夏莺摇头,“你伤刚好,小桃又被段大人带走了,酒楼本就缺人手,我可不能休息。” “再说了,我一点不累。” 见她如此,姜月窈也不再坚持,让她将账本拿来,自己坐在角落里开始核算这三日来的收支账单。 沈宝卿来的时候,她已经全部弄好了。 “你不是陪老夫人去避暑山庄了?” 沈宝卿看着她脖子上还残留的淤青,轻叹一声:“我就说陪你一起睡,你非说我对你图谋不轨,现在好了,小命差点交待在了安亲王手里。” “你这脖子没事吧?我怎么看着淤青还这么重。” 姜月窈轻轻摇头:“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已经不疼了。” 她收起账本:“我总不能事事都要人护着,再说了,想防也防不住,我对小桃那么好,她不照样要害我。” 提起这事,沈宝卿就骂骂咧咧。 “她人呢?我弄死她……”说着就开始撸袖子。 “被段大人带走了。”姜月窈情绪低落,“我突然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真不行。” “这话我不愿意听。”沈宝卿开导她,“你没错,错的都是他们,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日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话还没说完,有人进来。 沈宝卿一抬头,看着走进来的陆衡青,不由得冷笑一声。 “啧,说白眼狼,白眼狼就来了。” 姜月窈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懒得搭理。 陆衡青今日休沐,是特意来找姜月窈的。 他进来时没发现她,找了一圈才发现她,然后抬脚朝她走过来。 走近了,他也看到了沈宝卿。 见两人都没看他,便咳了一声。 谁知两人依旧连眼皮都没抬,一个在喝茶,一个在弄账本,仿佛没看到他一般。 不得已,陆衡青只好先开了口。 “窈窈,我找你有点事。” 姜月窈头也不抬,声音淡漠疏离:“陆公子,咱俩之间已经没有事情可谈,我现在很忙,你该干嘛干嘛去,我没空搭理你。” 她说着起身朝柜台走去。 陆衡青立马跟了上去。 一改之前高高在上,声音也温柔起来。 “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和香凝郡主的婚约取消了,我终于不用娶她了。” “她之前欺辱你,我都看在眼里,现如今安亲王府众人都入了狱。她已被贬为庶人,你若是想报仇,我可以为你出这口气。” 闻言,姜月窈手上动作一顿,接着抬眸看他。 她轻轻一笑,满眼嘲弄。 “她是欺负过我,但她在我这儿也没讨了好。” “她如今入狱,我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再去报复。” “陆衡青,我和你不同,你眼里只有利益,若这人对你有帮助,你可以跪下来给这人当狗;但,若有人碍了你前程,你就会毫不犹豫除掉她。” “就像我,”她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冷冷逼问,“你敢说没派过人暗杀我吗?” “若非机缘巧合,我这会儿恐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所以陆衡青,咱俩之间,只有深仇,此生不会有和解的一天!” 她的话,惊得陆衡青脸色都白了。 “你……”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窈窈,我心里一直都有你的,现如今,我和香凝郡主的婚约解除,若你愿意,我可以……” 姜月窈挑眉。 “娶我?” 陆衡青表情尴尬。 “我现如今身份不同,而你的身份……我之前就说过,可以纳你做贵妾。” 第94章 姑娘她晕倒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陆衡青恶心到,本就心情不爽的姜月窈,当场就怒了。 她抬手,指着他的鼻子,清脆的声音噼里啪啦。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是脸上贴金了还是裤裆里那坨玩意镶了金?你哪来的脸开口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还贵妾?我贵你三舅奶奶!” “你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也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我骨子里不卑贱,不像你,白眼狼忘恩负义落井下石。” “说你是个东西都抬举你了,你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陆衡青,下辈子投胎畜生道吧,我觉得你只配当个畜生。” 她一顿卷,卷得陆衡青目瞪口呆。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你你……” 姜月窈根本不想听他废话,也不愿多看他一眼,抬手抓起算盘就往他脸上砸去。 “姓陆的没一个好东西!” 她砸的猝不及防,陆衡青万万没料到,算盘砸下来,正中他鼻梁的位置。 有一抹温热从鼻子里流了下来。 他抬手一摸,手指上一片鲜红……他眼前一黑‘扑通’就栽了下去。 姜月窈:“……我忘了他晕血!” 沈宝卿一边替她鼓掌叫好,一边吩咐人去叫了陆府的人来,将陆衡青搬走了。 “女中豪杰,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小意思。” 胡乱卷了一通,姜月窈一直抑郁的心情突然大好,不由得哼起小曲来。 见她心情转好,沈宝卿开始提过分要求。 “晚上召我侍寝吧?” “滚!” …… 陆衡青去了外地十几天,安亲王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傍晚回了英国公府。 照例是一大家子聚在宁安堂。 陆绥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 他先给父亲母亲请了安,随后抬眸将在座众人扫了一遍,视线在陆衡青脸上停顿了一瞬。 鼻梁红肿,显然被人砸过。 但对于他,陆绥一向不关心。 落了座,吃了饭,其他人先离开,陆绥留下来陪母亲说了会话。 等他离开老宅,时间已经不早。 从宁安堂出去,他走得极慢。 身心倦怠,他在放空自己。 青书在他身边一直说着话,他半听半不听,直到听到对方说---- “小的刚打听过了,三公子鼻子上的伤,是姑娘拿算盘砸的。” 陆绥脚步一顿。 他看向青书:“为何事?” “小的听说三公子今日休沐,去了万鹤楼,被姑娘骂了一通不说,还拿算盘砸了一顿……” 说到这儿,青书顿了顿,看着陆绥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有话就说。” 陆绥收回视线,抬脚往前。 青书忙跟在他身侧,吞吞吐吐。 “主子,您听了,心情又该不好了。” “说!” “是。”青书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姑娘砸了三公子后,还说了一句话,她说……” 眼瞅主子爷脸色沉下来,他忙出了声:“姑娘说……姓陆的没一个好东西。” 陆绥再次停了脚步。 他沉默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随即双手叉腰,一贯沉稳内敛的陆大人当场气得脸色铁青,呼吸都重了几分。 “她这是什么意思?指桑骂槐呢?” “姑娘她或许不是有心的……” “呵!”陆绥连连冷笑好几声,“我今日招她惹她了不成?” 青书:“……” 您今日是没惹,但您前几日惹了呗。 姑娘这是心里一直装着气呢,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陆家人,那不得把他当出气筒使劲骂? 陆绥在原地停了片刻,平复了下情绪,这才抬脚往外走。 这一次,步子大又快。 青书小跑着跟在后面。 “主子,天儿不早了,姑娘这会儿估计在万鹤楼正忙着呢,您……” 他话没说完,就被陆绥冷声打断。 “谁说我要去找她了?” “那您这是……” “去找段砚舟!” 可怜的段大人,刚从皇宫出来,就被陆大人给薅来了太傅府。 青书让人送了酒菜上来,段砚舟看着对面脸色黑沉的男人。 “谁惹你了?” 陆绥不理他,拿过酒壶给彼此倒了酒。 段砚舟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这段时间累死老子了,天天从早到晚,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辛苦。”陆绥朝他举了举酒盏,随后一饮而尽。 见他一口就干了,段砚舟愣了愣,随后看向一旁青书:“他今日又和窈窈吵架了?” “您瞧您说的,我家主子爷身份尊贵,怎么会吵架?”青书笑眯眯的,“再说了,姑娘她都好几日没来太傅府了。” “也就是说,你家主子已有好几日没见到他的小窈窈了?” 青书重重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一道冷眼斜过来,吓得他立马闭了嘴,随后默默地退到一旁。 段砚舟见了,不由得哼笑一声。 他看着陆绥。 “为情所困?” “借酒消愁?” “陆大人,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吧?向来手段了得雷厉风行的太傅大人,这是怂了?” 陆绥把玩着手里的酒盏,轻轻晃动,酒液在杯盏中摇晃。 他看着,沉沉出声。 “不是因为她。” “那是为谁?难不成还有其她女人。”段砚舟好奇极了。 “你眼里只有女人?”陆绥又喝一口酒,抬眸看他,“安亲王倒了,听闻太子昨晚在东宫跪了一晚上,皇上虽没见他,但今日早朝结束,去了贵妃那边用早膳。” 太子乃贵妃所生。 自太子被责骂,软禁在东宫,皇上就再也没去过贵妃的坤宁宫。 段砚舟也收敛了脸上的嬉笑。 “皇上对太子终究是偏心的。” 他接着问陆绥:“你什么想法?” “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他放下酒盏,问段砚舟,“四皇子一直想见我。” “四皇子的母族太弱,和太子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若是……”段砚舟没再说下去。 但两人心知肚明。 母族太弱,又有野心。 但陆绥知道,四皇子看着温和无害,实则心机深沉,并不好掌控。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两人正沉默着,青风急匆匆走进来。 “主子,不好了,姑娘她晕倒了。” 第95章 这里是我私宅 她摸了摸额头,也没感觉到烫,便觉得自己是累的。 等客人全部走后,素兰给她盛了碗绿豆汤,两道小菜。 姜月窈肚子很饿,但一点胃口也无。 她靠在素兰肩头,有气无力:“我好像累着了,有些难受呢。” 素兰摸了摸她额头,温度正常,便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来。 姜月窈喝了,又勉强吃了几口菜,见时间不早,两人便起身回春门巷。 马车就停在外面,姜月窈拎着裙摆正要上马车,突然眼前一黑,一阵晕头转向,她一把抓住车辕,稳住了身子。 素兰见她有异,一把将她扶住,一脸焦急:“窈窈,你没事吧?” 姜月窈摇了摇头,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 轻声说了句‘我没事’就上了马车。 素兰也跟着坐进去,一路上,姜月窈将身子靠在她怀里,倒也还能坚持。 马车到了春门巷,姜月窈撩开帘子,一抬眼就看到了等在巷子口的袁铮。 袁舒妍前些日子跟家人去了避暑之地,临走前来找姜月窈,说那边的西瓜超甜,会派人送些回来给她尝尝。 姜月窈看到袁铮脚边的筐子,借着巷子口的灯火,她一眼就看出筐子里装的是西瓜,翠绿,圆溜溜的…… 她钻出马车,站在车辕上,正要跟袁铮打招呼,一阵浓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身子一晃,整个身子往前栽了去。 耳边是素兰惊恐地大叫:“窈窈……” 正要抬脚朝她走来的袁铮,突然见她整个人往下倒,一个飞身扑过来,稳稳地接住了她摔落的身子。 待站稳之后,他看着怀里脸色惨白,已经不省人事的姜月窈,一贯冷静的袁大人,瞬间慌了神。 “姜姑娘、姜姑娘……” 姜月窈靠在他怀里,双眼紧闭,无声无息。 这时,素兰过来了,她一脸焦急:“袁公子,快,麻烦你送窈窈进屋,我去找大夫。”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袁铮叫住了她。 “太晚了,你一个人太危险,我派人去。”他随即吩咐一旁小厮,让他赶紧去找大夫,随后抱着姜月窈大步进了宅子。 陆绥来的时候,姜月窈还没醒。 大夫刚诊治完,对袁铮道:“姑娘无甚大碍,不过是中了暑气,再加上没休息好精神不济,我给开一剂药方,三碗水熬成半碗,熬的浓浓的给她喝下去,保准明日就好了。” 袁铮点头:“多谢。” 正要抬脚往内室去,有人进屋。 他转身,看着大步走进来的陆绥,愣了一下:“陆大人。” 陆绥没理他,径直去了内室,袁铮紧跟其后,见他就这么直直地往床边去,不由得拦了过去。 “陆大人这是做什么?” 陆绥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上,没任何表情。 “这里是我的私宅!” “你的?”袁铮脸色一变,“你……姜姑娘她为何……” 陆绥冷冷勾唇,对上他质疑的视线,沉沉出声。 “我的事,自然轮不到一个外人过问。” 见袁铮还挡着他的去路,陆绥不由得脸色一沉。 “让开!” 袁铮站着没动,陆绥耐心耗尽,正要动手,不远处的床上,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袁大人。” 一听她在叫他,袁铮立马转身走了过去。 姜月窈已经醒了,脸色依旧白得厉害,额角有冷汗不停地渗出来。 袁铮见了,不由得心疼起来。 “大夫在给你开药,喝了药就好受了。” 姜月窈冲他露出一抹虚弱地笑:“多谢……” 话音还没落,一道人影走过来。 姜月窈抬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无视他的存在,继续和袁铮说着话,一旁的陆绥,脸色冷得就像是淬了冰。 他朝外叫了一声,青乙立马背着药箱走进来。 先叫了一声‘姑娘’,接着就要给她号脉,谁知姜月窈将手一收,放进被子里。 她声音淡淡:“不用了,大夫已经看过了。” 青乙为难地朝自家主子爷看过去。 这一看,吓得他眼皮一跳……主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眼睛盯着姑娘,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变了。 如此让人胆战心惊的修罗扬,青乙只想连滚带爬的离开。 但没有主子发话,他不敢走啊不敢走。 好在这时素兰走了进来,她看着陆绥和袁铮。 “我泡了些茶水,两位大人移步外间,喝点茶润润喉。” 袁铮还没说话,一旁陆绥出了声。 “不用,我不渴。”他伸手拎过一把椅子来,放在床边,然后坐了下来。 见他坐了,袁铮立马有样学样,也拎了把椅子来,正要坐呢,段砚舟大步走进来,一把扯了他的胳膊,将人往外拽。 “袁家出事了,你爹叫你回去。” 袁铮一愣:“我家出事?出了何事?” “不知道啊,我刚从那边过来,恰好遇上你爹,他说家中出事,问我可见过你?我知道你在这儿,自告奋勇过来找你。” 家中出事,父亲半夜寻找。 袁铮不好再待下去。 但…… “你又去哪儿?”见他又转身往里去,段砚舟一把薅住他,“你爹都急疯了,你还在磨磨唧唧,你这孩子,真愁人。” “我去和姜姑娘说一声……” “她不需要你说,你走就是,我一会儿替你去说。” 袁铮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接着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小厮疾奔而去。 见人跑没影了,段砚舟双手叉腰,松了口气。 “草,为了姓陆的,我他娘的都成了江湖骗子!” 青书却在一旁朝他竖起大拇指。 “您这可是大大功德一件,日后可是要去天上做菩萨的。” “呵呵呵……我信你个鬼!” 他转身往里去,却被青书一把拉住。 段砚舟看他:“几个意思?刚还说我是活菩萨,这会儿又拦着我不让进了?” “都这么晚了,您小酒也喝了,小风也吹了,要不先回府休息?” “卸磨杀驴?” “段大人,您也是个知情趣的人,袁大人刚走,您又去,这……”青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家爷和姑娘闹了点小矛盾,正好趁着今晚这好时机缓和一下......您就可怜可怜我们爷吧。” 第96章 不敢再生妄想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一个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个死活不睁眼,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就这样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素兰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 “窈窈,喝药了。” 姜月窈这才睁开眼,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一阵眩晕袭来,她身子一软又倒了回去。 素兰见了,正要将药放在一旁去扶她,有人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我来。” 陆绥站在床边,俯身弯腰,伸手要去扶她,手刚碰上她的胳膊,就挨了一巴掌。 他动作一顿,抬眸看她,脸色更沉。 姜月窈才不怕他,将脸扭到一旁,冷冰冰地开口:“我不用你假好心!” 她说着,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但无奈,胳膊没劲,根本坐不起来。 姜月窈多少觉得有些丢脸,正要破罐子破摔,一只大手落下来,一把扣住她的后背,将人往上一揽,姜月窈正要反抗,对方一把将其摁在怀里。 低沉冷厉的嗓音压下来:“再乱动试试!” 他嗓音太冷,冷得有些骇人。 姜月窈到底是惧他的,立马老老实实地不敢再乱动。 陆绥看她一眼,接过素兰递过来的药碗,试了试温度,便将其放在姜月窈嘴边。 鼻端的药味,浓烈又苦涩。 姜月窈捂着鼻子,嫌弃地将脸扭到一旁,满身抗拒,,不想喝! 陆绥微微皱眉,正要开口,一旁素兰忙轻声解释。 “姑娘每次喝药,得先吃颗盐渍梅子。” 她说着转身,从外间拿了一盒盐渍梅子过来,拿了一颗放进姜月窈嘴里,姜月窈一点点吃完,借着嘴里的酸甜味,赶紧将嘴儿往药碗那儿凑。 陆绥见了,将手里的药碗贴过去,姜月窈借着他的手,一口气将药喝光了。 喝完,一连又塞了好几颗梅子进去。 陆绥看着,一言不发。 素兰接过药碗走了出去。 内室之中,再次剩下他们两个。 察觉到自己还在他怀里,姜月窈挣了挣,陆绥随手将她放了回去。 一躺好,她就闭了眼。 主打一个不看、不理将他无视彻底。 陆绥站在床边,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她脸上,若非不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他当真是不想再管她。 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 陆绥再开口,嗓音不似刚才那么冷。 “你打算一直这么对我?” 姜月窈闭着眼没理。 “呵!”陆绥冷笑一声,“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对,我就脾气大,脾气大怎么了?我娘惯的,若是碍了陆大人的眼,您走便是,非得在这儿找气受吗?” 她不张嘴则已,一张嘴噼里啪啦一通,像炮竹一样,却让陆绥原本含着冷意的脸色缓了几分。 “嘴巴这么厉害,看来是好多了。” “哼,你若不来,我早就好了,连药都不用吃。”姜月窈轻轻白他一眼,鼻子哼了哼。 “那真是抱歉,我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威力。”陆绥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抬眸看她,“不过才几日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不过是中了点小暑而已,大夏天的,谁还没中过暑气?” “万鹤楼就这么忙?” “忙不忙你心里没点数!” “姜月窈,你非得和我阴阳怪气?” “对!”姜月窈梗着脖子,双眸瞪得溜圆,“我现在根本不乐意见你,是你非要往我跟前凑……” “你想见谁?”陆绥突然俯身而来,身上的气息又冷了,“袁铮?” 他突然离得极近,压迫感十足。 姜月窈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手刚抵上他胸膛,就被陆绥一把握住。 他身子压得更低。 低沉的嗓音更冷, “袁铮三番四次地救你,你心里门儿清,他对你有好感。” “你不喜欢他,却拉着他在我面前做戏,若有一日,他入戏太深,非要娶你,你又当如何?” 他的话,让姜月窈莫名感到羞恼。 “我能如何?自然是嫁,袁公子乃大都督府嫡出大公子,若是能嫁他,那是我上下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如此好的姻缘,打着灯笼都难找,我自然是欢喜不已。” 陆绥冷笑一声。 仿佛是在笑她的天真可爱。 “你也知道他出身都督府,父亲乃朝廷正一品都督,袁家是世代的簪缨世家,府上的每一个公子,娶的都是门当户对的百年世家的嫡出姑娘。” “你什么意思?”姜月窈瞬间炸毛,“原来你和陆衡青那狗东西是一样的,都瞧不起我商女出身。” 陆绥并不否认。 只在陈述事实。 “袁铮那人,品性还算正直,言出必行,他说娶你,自然是要娶你的,但不会是正室!” 姜月窈突然不说话了。 “自古以来,男女婚嫁,讲究的皆是门当户对和强强联合。” “你放眼整个京城,从来没有例外。” “袁铮是袁家嫡出大公子,肩负着整个家族的责任和使命,他未来的夫人,不可能是毫无家族背景的姑娘。” “而且我听说,他母亲袁夫人已经在帮他相看亲事。” “所以我劝你,尽早看清事实,免得误伤自己。” 一直没出声的姜月窈,突然抬眸,看他。 她双眸清透,含着一抹难过。 “这就是大人一直以来不同意我做你外室的原因吗?” 陆绥一怔。 姜月窈继续:“我自知身份低微,在这京城权贵圈里,我从没想过要高攀谁。” “对袁大人,他三番四次救我,我对他心怀感激,从未生过其他念头。” “刚才的话,也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 “我向来摆的正自己的位置,从来不敢奢求什么。” “唯一的奢求,不过是大人你的外室罢了。” “但现如今看来,我这种想法也终究是太高攀了。” “想想也是,哪怕是外室,您太傅大人的外室,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哪像我,没爹没娘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孤儿,哪里能入得了陆大人的眼?” “大人今日的话,窈窈会铭记在心,日后绝不会再生妄想。” “夜深了,我要睡了,大人请回吧。” 第97章 一切都和我无关 姜月窈有时候特佩服自己,昨日晕倒,今日又生龙活虎,想借病矫情一下,都不被允许。 吃过早饭,她出了一趟城。 城外的小河庄,庄子里的蔬菜瓜果极其新鲜,万鹤楼每日用的食材都是从这里来的。 近日天热,马上要入伏。 西瓜解暑解渴,她想订一批瓜,每日弄成西瓜甜汁,配上冰沙,来万鹤楼的客人,每人一盏,肯定受欢迎。 到了庄子上,看了几家瓜地,订了其中一家价格和质量最合适的,临走的时候,那家瓜农还给她装了满满一大竹筐子的西瓜。 姜月窈自然是不肯收。 一大筐子的西瓜,目测有二十多个,她如何能收? 但对方执意给,双方一直推拉着,最后没法,姜月窈收了瓜,却在马车跑起来的时候,将兜里的几块碎银子丢了出去。 对方捡了银子,追了老远,想要将银子还给她。 姜月窈朝他摆摆手,随即放下帘子。 她看着筐子里的西瓜,挨个用手敲了敲,原本沉闷的心情,不自觉轻松不少。 回到万鹤楼,时间已经不早。 她跳下马车,正要进去,一辆马车正好驶过来。 待车停稳,袁舒妍从车里走了下来。 看到姜月窈,她几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窈窈,你没事吧?哥哥说你昨日晕倒了,我本想一早过来看你,临出门的时候,舅母带表妹过来了,便耽搁了一会儿。” “我没事,好着呢,你看,”姜月窈转了个圈圈,“我今日一早出了趟城,去小河庄订了一批西瓜。” 她说着走到一旁,撩开车帘,示意袁舒妍看。 “瓜农送的,十几个呢,一会儿你带几个回去。” 袁舒妍点点头,随即挽着她的胳膊,两人一起往里去。 “哥哥一早去了宫里,临走前嘱咐我一定要过来看你。”袁舒妍接着道,“我让嬷嬷给你炖了鸡汤,里面加了天麻,这个汤治头晕最管用,一会儿你趁热喝。” 姜月窈回头,看着身后丫鬟手里捧着的食盒,一时之间,感动得差点红了眼眶。 她伸手抱了抱袁舒妍,吸了吸鼻子。 “你对我真好。” “嗯。”袁舒妍冲她乐,“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不如你做了我的嫂子吧?” 姜月窈轻轻嗔她一眼:“别闹。” 两人一起进了大堂。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各处都有条不紊的忙着。 大堂内打扫得窗几明净,姜月窈亲手泡了壶凉茶来,两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窈窈,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希望你做我的嫂子。”袁舒妍一本正经,“你知道今日舅母带我表妹来为何?” 姜月窈给她倒了杯茶。 “莫非是为了你哥的亲事?” “嗯。”袁舒妍点头,“表妹喜欢我哥,一直想要嫁进我家,我母亲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知根知底,又门庭相当,若是他俩能成,自然是亲上加亲。 “但我哥不喜欢,”袁舒妍看着姜月窈,“他喜欢的是你。” “从你俩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喜欢你,以前在我面前从不提哪家姑娘,现如今在我面前,三句不离你的名字。” “他如今二十一,之前家中替他张罗了不少亲事,都被他一一回绝。” “我哥是个有主见的,若是不愿意的事,旁人强迫也无用。” “窈窈,”袁舒妍拉着她的手,轻声问,“今日没有旁人,你和我说说,你对我哥什么感觉?” 面对袁舒妍的问题,姜月窈脑子里冒出的竟是昨晚陆绥质问她的话。 他问她:“若袁铮执意要娶你,你又当如何?” 她当时还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太过荒唐。 袁铮,大都督府嫡出大公子,怎会娶她一个小小商女? 可此刻,面对袁舒妍突然的询问,姜月窈才发现陆绥的质问,并非一时冲动。 她敛了敛心神,对上袁舒妍的视线,开了口。 “妍妍,你哥三番四次救我,我对他只有感激之情,并无男女之意。” 袁舒妍一脸失望:“其实我能猜得到,我哥一厢情愿罢了。” 姜月窈轻轻摇头。 “我来了京城之后,在陆大人的安排下进了万鹤楼当掌柜,这几个月来,也结识了不少世家公子,可能是看在陆大人的面子上,他们对我和颜悦色,也有几位公子曾对我表示过欣赏之意。” “可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未对谁有过半点妄想。” “如今,我只想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酒楼上,多赚些银子,日后若有机会,还是想回苏城,赎回自己的客栈,偏安一隅,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说着,将视线投向窗外。 看着街上锦绣之景,幽幽出声。 “这里纸醉金迷,繁华富贵,可又能如何?这里的一切和我都是无关的。” …… 忙完中午那一阵,姜月窈去了一趟太师府。 沈宝卿听见她来了,忙迎了出来。 “我看看今日刮的什么风,竟把我的大忙人给刮来了?” 姜月窈指着马车里的一筐子西瓜:“今日一早去瓜地里带回来的,挑了几个好的给你送来了。” “还是窈窈最疼我。”沈宝卿说着吩咐府上下人,将西瓜抬下来,每个院里送上几个,随后挽着姜月窈的胳膊往老夫人住的崇明堂而去。 “昨日晚上,外祖母还在念你,说让我接你来家中吃顿饭。” “我家厨子会做苏城的松花桂鱼,一会儿做给你尝尝。” 姜月窈摇头:“我已经吃过饭了。” “吃了就再吃一顿,你又不胖,用得着节食?” 姜月窈说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到了老太师和老夫人住的院子,一进院子,守在门口的大丫鬟见了她,赶紧往屋子里递话:“老夫人,姜姑娘来了。” 里面立马有动静传出来。 帘子掀开,老夫人乔氏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姜月窈见了,忙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把将她扶住。 “您慢点……” 老夫人看着她那张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小脸,心头一阵情绪翻涌。 但她死死压着,不敢吓着姜月窈。 只握着她的小手,将人往屋子里带。 “说好过几天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怎地这么久才来?” 虽是埋怨的话,但让姜月窈心头一暖。 “是我的不好,日后我定记住,每隔三日就来看您一次,到时候您可不要烦我才是。” 老夫人一把将她抱怀里。 满眼慈爱地嗔她一眼。 “你若是不来,我就派人把你抓来。” 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啧……’沈宝卿一脸吃味,“她也就比我白点,脸蛋长得比我好看一点,小嘴比我甜点,您怎么眼里只有她,我这嫡亲的外孙女在您老跟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您直接无视是吧?” 第98章 侄儿媳妇哪有儿媳妇好 姜月窈靠在她怀里,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内心的烦闷一瞬间被抹平。 她唇角微扬,那手指戳了戳沈宝卿的胳膊,对方立马伸手,来挠她痒痒,两人在老夫人怀里闹作一团。 屋子里欢声笑语,一旁的丫鬟和婆子也跟着不自觉笑了起来。 直到门帘再次被掀开,老太师白昌明走了进来。 屋子里笑声一顿,姜月窈忙从老夫人怀里站起来,上前一步见礼:“您一切安好。” 即便已经见过一次,但再次见到,白昌明依旧被她那张和女儿有八九分相似的脸再次震惊到。 但他的情绪比老夫人更加内敛。 只抬了抬手,一贯严厉的脸上,此刻有了笑模样。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姜月窈有些不好意思:“我一早去了一趟城外的庄子,带了些西瓜回来,便送了些过来给您和老夫人尝尝。” “好好。”老太师在一旁坐下来,又问了她几句关于万鹤楼的生意,见她有问有答,头头是道,频频点头,满眼欣慰。 又过一会儿,大爷白晋岩来了,姜月窈又坐了一会儿,陪着大家说了会儿话。 眼看时间不早,姜月窈正要提出离开,二爷白晋光匆匆掀开帘子进了屋。 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像是刚从府衙回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公子,五官模样和二爷长得有些像,端正俊朗,举止有礼。 姜月窈起身,先朝白晋光见礼。 白晋光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待姜月窈站稳后,他微微侧身,指着站在身后的那位公子,笑着对姜月窈道:“他是我儿子白绍川,今年二十,刚及冠,目前在国子监做监丞。” 姜月窈虽不懂他为何将白绍川年岁和官职都一一介绍给她,但还是很乖地和对方见了礼。 白绍川看着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三个月前,我见过你一次,在万鹤楼,那时候罗掌柜还在。” 姜月窈自然不记得那时的情形。 当时刚到万鹤楼,需要学的东西很多,她跟着罗掌柜楼上楼下,前堂后院到处忙,来的客人也很多,有的有印象,有的便没了印象。 “我那时刚到京城,万鹤楼的一切都还不熟悉,不过,我学了几日就上手了。” “嗯,姜姑娘一看就很聪明。”白绍川夸得极其自然真诚。 被他这么一夸,姜月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一旁坐着的众人,特别是老夫人,一双眼睛在自己孙子和姜月窈之间来回流转,那眼神,愈发明亮灼人。 老太师脸上带笑,看着白二爷,眼神满是赞许。 这孩子打小就机灵。 沈宝卿眨了眨眼,多少有些搞不懂,二舅把四表哥带回来作甚? 这个点,四表哥不该是在太子监上值么? 只有大爷白晋岩,看着自己的嫡亲二弟冷笑一声。 “老二,你这事办的不地道。” 他打的什么主意,旁人不知,他可是一门清。 不就是想抢先一步,将窈窈这姑娘和川哥儿凑一对? 呵! 他家庭哥儿这会儿是不在,若是在这儿,还有川哥儿表现的机会? 白晋光挑了挑眉梢:“大哥,这种事吧,讲究的是先来后到,地道不地道,嘿嘿……那都不重要。” 姜月窈听得有些糊涂。 她见时间真的不早了,万鹤楼那边估计已经在为晚上的饭菜做准备,便不敢再久待。 转身,她看着老太师和老夫人。 “时间不早,我得回万鹤楼了,下次再来看您二老。” 老夫人一听她要走了,自然是一脸不舍。 但也知道万鹤楼太忙,便吩咐一旁丫鬟将早已准备好的几样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前几日,给宝卿做衣裙时,我见颜色鲜亮,特别适合小姑娘,就顺便给你做了两身。” “还有这簪花,打了两对,宝卿一对,你一对。” “这手钏也是,她一支你一支。” 姜月窈自然是不肯要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若是不要,便是看不起我这老婆子。”老夫人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过起来。 “……” 姜月窈只能诚惶诚恐地收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沈宝卿送她,白晋光笑眯眯出了声。 “川哥儿,你也一起送送窈窈姑娘。” 话音刚落,沈宝卿就扭头看他:“二舅,我和窈窈要说悄悄话,你让表哥跟着做什么?” 白晋光脸上的笑一僵。 一旁大爷白晋岩‘扑哧’乐了。 “就是,卿卿说得对,她要和窈窈说悄悄话,川哥儿一个男人跟着去作甚?” 白晋光斜楞他一眼,正要开口。 一旁白绍川出了声:“我正要往万鹤楼那边去,咱俩顺路,一起吧?” 姜月窈自然不好拒绝,便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出了门。 二爷白晋光洋洋得意:“我儿就是机灵。” 大爷白晋岩:“哼,在这种事上,不用教比谁都机灵。” “哎呀大哥,川哥儿可是你嫡亲的侄儿,窈窈若是能嫁进来,日后就是你嫡亲的侄儿媳妇,这可是大喜事。” “喜什么呀?侄儿媳妇哪有儿媳妇好?”白晋岩站起来,一拂袖子,“你且等着,等庭哥儿回来,我让你川哥儿靠边站。” 说着就往外走。 白晋光双手叉腰:“我家川哥儿也不是吃素的。” 一旁老太师和老夫人一边喝茶一边观战,等两人吵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出了声。 “吵什么?又不是只有一个窈窈,卿卿这不是还单着的么。” “娘,卿卿的婚事皇上那头还挂着呢,年底妹妹妹夫回京,到时候说不定就将亲事提上日程了。” 一提起这事,老夫人就头疼。 “可卿卿和陆家那小子,你看我不喜,我看你不欢的,如何能成亲?” “那也没办法,皇上说的话,他只要不开口作废,咱们都得干等着。” …… 姜月窈挽着沈宝卿的手往外去。 白绍川落后两人一步,他的视线落在姜月窈身上,很快又收了回去。 父亲说,这位窈窈姑娘很有可能是他那丢失了十几年的小表妹,因为她长得和年轻时的姑母一模一样。 白绍川没见过年轻时的姑母。 长大后,更是很少见姑母,好几年才见一次,他对姑母的印象其实很模糊,只知道长得好看,皮肤很白,被姑父捧在手心里宠着,即便已经四十了,性格还像个小姑娘。 所以见到姜月窈,看着她那张娇若春花的脸。 白绍川忍不住想,姑母年轻时可真好看。 怪不得父亲总说,你姑母是白家长相最出众的那一个,当年喜欢她的世家公子,从皇城根到城南,数都数不过来。 第99章 哪儿来回哪儿去 毕竟他知道,在父亲眼中,他的妹妹是最好的。 但此刻,看着走在前面的姜月窈,白绍川又觉得父亲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可信的。 沈宝卿走了一段路,才想起后面跟着的四表哥。 她回头看他一眼:“表哥今日不上值?” 白绍川无奈一笑。 “我正忙着呢,被父亲叫了回来。” “叫你回来作甚?可是有什么急事?”沈宝卿迷茫眨眼。 白绍川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 “那你现在去哪儿?” “有位同僚托我去帮他取样东西,就在万鹤楼附近的铺子。”白绍川快走两步,走到她们身边,和她们并肩而行。 他看着姜月窈:“恰好明日有个同僚聚会,我记得万鹤楼后院的位置需要提前预订,你先帮我留个位置,明天傍晚下了值我们就过去。” “好,大约几个人?” “三个。” “后院恰好有个曲水亭是三人间,我先替你留着,若是有事来不了,白公子派人来说一声。” 白绍川点头:“多谢。” 沈宝卿也对姜月窈道:“那我明晚也过去,我好几日没吃兰姐姐做的凉面了,突然有些想吃了。” “行啊。”姜月窈朝她伸手,“先交定金。” 沈宝卿一巴掌拍过去。 “小气鬼,我就不交。” “不交不给吃。” “我看你给不给吃。”她说着就用手去挠她痒痒。 姜月窈浑身痒痒肉,一招就恨不能将身子扭成麻花,沈宝卿就爱这么逗她,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白绍川看着,唇角扬起,满眼都是笑意。 出了大门,沈宝卿站在马车前,等姜月窈上了马车,她看向翻身上马的白绍川。 “表哥定要将窈窈送到万鹤楼门口。” “遵命。”白绍川笑着看她,“你放心,肯定不会将她半路弄丢了。” “嘿,你若将她弄丢了,二舅舅定会拿藤条抽你。” 白绍川点头,一本正经。 “所以,为了自己不被我爹打死,我定会拼尽全力,将窈窈姑娘安全送到。” 沈宝卿乐得前俯后仰,姜月窈挑开帘子,看着两人:“走啦走啦。” “路上慢点,明日我去找你。” “好,等你。” 姜月窈朝她摆摆手,随后放下了帘子。 马车驶离原地,白绍川策马走在马车旁,高头大马,风光霁月的白家二公子,很快就吸引了来往过路行人。 白家人一向低调。 京中世家子弟好聚会,今日踢蹴鞠,明日赛马,后日办诗会……像这些活动,白家四位公子基本不参加。 大公子和二公子早已成亲,对这些小孩玩的东西自然没兴趣。 三公子白绍庭和四公子白绍川,一个是大理寺的司直,一个国子监司业,虽说官职只有正六品,但没靠家中权势,全凭自己一路走上去的。 二人同样出色。 这也是为何大爷白晋岩郁闷的原因。 他家老二可不比川哥儿差,就因为这几日在外地办案,来不及回京,差了这么一丢…… 此话暂且不提,就说此刻白绍川骑马走在姜月窈马车旁,一路往万鹤楼去。 一路上,二人没说话,直到马车停在万鹤楼,姜月窈下了马车。 白绍川也翻身下了马。 姜月窈看着他,笑意盈盈:“多谢白公子送我回来。” “窈窈姑娘不必客气,我不过也是顺路。”他垂眸看她,一脸温柔,“你快进去吧,咱们明日再见。” “好,你慢走。” 说完,姜月窈转身,进了万鹤楼。 白绍川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走进去,这才收回视线,转身上马,接着调转马头,朝国子监而去。 他请了一个时辰的假,这会儿估计已经超了。 到时候免不了又要被孟祭酒训责一顿。 不过…… 白绍川开心地想,即便是训责,也是值得的。 父亲说,虽然还没确定窈窈姑娘是他表妹,但那姑娘实在招人喜欢,他若是能将人娶家门,别说他了,就是祖父祖母,也同样会开心不已。 他策马离开后,却没注意到一辆马车恰好从马路对面经过。 青玄驾着马车,青书坐在一旁车辕上。 马车往前走,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万鹤楼的方向,就在刚才,他们的姑娘站在那里,和白家四公子有说有笑。 特别是姑娘,眉眼之间,都是明媚笑意。 那是他们许久都不曾见过的笑颜…… 青书心头一咯噔,不由得看向身后的马车……里面没有一丝动静,他不由得在心里祈祷,但愿主子爷什么都没看见。 而此刻,马车内的男人,视线落在晃动的车帘上。 随着车帘晃动,外面大街上的情形,被他尽收眼底。 包括刚才万鹤楼门口,姜月窈和白绍川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一幕...... 他收回视线,闭上黑眸。 原本沉郁的脸色,此刻更冷几分。 她可真是厉害。 昨日是袁铮,今日又是白绍川,一个大都督府嫡出公子,一个太师府的四公子,个个出身不凡.......她倒真是好眼光! 回到太傅府,陆绥刚进书房,管家就过来了。 手里拿着账册:“这是今日上午万鹤楼的姜姑娘派人送来的,说最近一个月的账目都在这儿,让您过目。” 陆绥手上动作一顿。 一旁青书听了,忙问:“姑娘没来吗?” “没来,派了伙计送来的。”管家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事没事,账册给我吧,您先去忙。” 管家离开后,青书正要将账册正要往书桌上放,陆绥出了声。 “派人将此账册送回去,说有很多不明的地方,让她明晚自己来一趟。” 青书一听,手一顿。 “姑娘性子犟,未必会......” “想当万鹤楼掌柜的人比比皆是,她若不愿,就让她哪儿来回哪儿去!” 嗓音极冷。 极沉。 青书一听,哪里还敢说半句? 忙拿着账册出了门,找了个人来,叮嘱了一番。 最后又特意交代一声。 “姑娘若是不愿意,你就跟她说,主子爷的胃疾又犯了......” 第100章 不在乎他死活 姜月窈刚回到万鹤楼不久,太傅府来了人。 对方将她今日上午派人送过去的账册又还了回来:“主子爷说账册上有几处明显错误,让姜姑娘您亲自过去一趟。” 姜月窈一听,立马拿过账册,从前到后仔细地翻了一遍,她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日的收入和支出也都写得明明白白,哪里有错? 于是,抬眸看向送账册那人。 “陆大人可有说哪里出错?” “小的不知。” 姜月窈让他稍等片刻,自己拿了算盘来,将这个月的账目从前到后,又仔仔细细地盘算了一遍,依旧是没有任何错处。 她不由得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问那小厮:“你家主子爷刚回府?” “是。” “也就是说,这账册他看也没看就挑我刺?”姜月窈一下子就恼了。 小厮一见她要发火,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了嘴。 姜月窈冷笑:“呵!堂堂太傅大人,小肚鸡肠,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她将手里的账册丢给那人:“告诉他,账册没错,我忙着呢,没工夫去看他那张臭脸。” “姑娘,这……” 小厮见这招不行,立马想起青书交待的话,重重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哎,并非主子爷故意为难姑娘您,他今日又犯了胃疾,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额角都是冷汗,显然是疼得不行了……” 姜月窈手上动作一顿。 嘴上却道:“他身体难受,就活该折腾我么?” “爷这几日都没好好吃过饭。”小厮欲言又止,“姑娘若是有空……” “没空!”姜月窈看着他,“身体难受就去找青乙,我又不是大夫,找我作甚?” “再说了,我身份低微,哪里配去太傅府,这账册你拿回去,他想看就看,不想看就算了,反正该做的我都做了。” 小厮见劝不动,看着手里的账册,左右为难。 “这……”他想了想,将账册又放回姜月窈面前,“您不管,小的更不能管,这册子还是先放在您这儿吧。”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姜月窈:“……” 属猴的么,跑这么快。 她拿起账册,直接放回抽屉上了锁,爱看不看,她才不会去找他。 …… 送账册的小厮回了太傅府。 他找到青书:“姑娘说什么也不来。” “你可将说了我交待哪句话?” “自然是说了,我还特意表演一番,谁知姑娘铁石心肠,还说咱主子爷若是身体难受就去找青乙,找她作甚……” “你小点声,”青书恨不能一把捂住他的嘴,他看了一眼一旁紧闭的窗子,压低了声音,“主子爷就在书房,你这么大声找死不成?” 吓得小厮一把捂住了嘴,赶紧溜走了。 青书头疼得很,在原地转了两圈,想了想,去泡了壶莲心茶来,此茶清心又降燥火,主子爷今日喝,再合适不过了。 他将茶端进去,才发现自家主子爷靠在椅背上,拳头抵在腹部,额角冷汗涔涔,那张冷峻的脸上,此刻白得吓人。 “主子,”青书大叫一声,将手里托盘一丢,几步跑过去,“主子,您怎么了?” 陆绥没说话,双眸紧闭,像是极力忍受着痛苦。 青书见他拳头抵着腹部,便知他胃疾是真犯了,他朝外大叫一声:“青风,快去,叫青乙。” 青风一阵风似地冲进来。 “主子怎么了?” “胃疾犯了。” 此刻的青书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主子明明好好的,就因为他这张臭嘴,说什么不好,非要提主子爷的胃疾。 现在好了,一语成谶! 青乙很快赶了过来,快速给陆绥行了针,一盏茶之后,疼痛缓解,陆绥的脸色好了不少。 此时已经天黑,青书从厨房端了碗药膳粥来。 “您今日都没吃什么东西,这药膳粥味道清淡,您多少吃点。” 陆绥没动。 青书都要急哭了:“都怪小的这张嘴……” “你先出去。”陆绥开口,嗓音低沉暗哑,“粥端走,我不饿。” 见他如此,青书也没法,只好端着药粥走了出去。 他将东西送回厨房,回来的路上,越想越气,抬手给了自己的嘴一巴掌:“让你贱!” 青玄从外面匆匆进来,见他狠扇自己的嘴巴,不由得好奇:“你又偷吃什么了?” “……” 青书连哭都哭不出来。 ------ 原本定好,第二天沈宝卿要去万鹤楼吃凉面的,但白老夫人要去相国寺听经,顺手将沈宝卿一起带去了。 她原本不想去的。 毕竟听经哪有凉面好吃? 再说了,她一个好姑娘,听什么经?还不如在家睡觉呢。 可外祖母却说:“我刚听说上一任主持云游去了,相国寺新来的主持,长得比你三表哥还要俊美几分,你真不想去看看?” 沈宝卿一听,眼睛一亮。 比三表哥还要俊美?! 太师府的四位公子,长得都很出色,但最出色的那个,当属三公子白绍庭。 肤色白皙,一双桃花眼,长得异常妖孽俊美,整个京城的姑娘,有多半对他芳心暗许,可他无心男女之情,只钟情探案办案,愁的大舅母吃不下睡不着,却又无计可施。 沈宝卿当即心动。 派人去万鹤楼跟姜月窈说了一声,便跟着老夫人出发了。 姜月窈接到她今日不来的消息,还挺意外。 “你刚说她去干嘛了?” “姑娘跟着老夫人去相国寺了,需要在上面住上三日,三日后才回城。” 姜月窈点点头:“听说相国寺的斋饭很好吃。” “姜姑娘您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可不是奔着斋饭去的,而是听说新来主持长得好看……” “有多好看?”姜月窈特好奇。 “这小的就不知了。” 待对方走后,时间还早,今日阴天,外面有风。 姜月窈搬了张凳子坐在万鹤楼门口的那棵合欢树下,六月底正是合欢花盛开的季节,粉红花朵缀满枝头,有风吹来,花儿飘落,有一朵落在姜月窈的发髻上,她坐在那儿,一身水红色长裙,极美。 有马车经过。 驾车的青玄目不斜视,坐在一旁的青书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第一眼觉得,姑娘真美。 又看一眼,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幽怨来---日子过得这么悠闲自在,看来姑娘是真不在乎主子爷死活。 第101章 吵架了 傍晚,陆绥从宫里出来,恰好遇上段砚舟下值。 “明日休沐,去喝点?” 一旁青书忙道:“段大人自个喝去吧,主子爷昨日胃疾又犯了,可不敢沾酒。” “青书,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老太医都说了,胃里面的问题多数和情绪有关,情绪好了,你主子的胃自然就舒服了。” “您这是无稽之谈。”青书自然不信他,挑开帘子等陆绥上马车。 陆绥抬脚往马车上去,低沉的嗓音落下来。 “去哪儿?” 段砚舟一听,轻挑眉梢:“还能去哪儿?当然是你的万鹤楼,有吃白食的地儿不去,我脑子有病才去花钱吃别家。” 陆绥不置可否,弯腰进了马车。 段砚舟翻身上马,看着气呼呼瞪着他的青书。 “你家主子愿喝,你还能管得了他不成?” “哼,您若不提,主子爷自然不会往那儿想。”青书坐上车辕,突然想到什么,原本无精打采的脸上突然又活了过来。 去万鹤楼啊? 那得去啊,姑娘就在那儿,主子爷一去,姑娘定要主动上前接待的,这一来一往,两人之间冰释前嫌,不就又和好如初了么? 青书越来越美,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心里想的是,其实主子爷并非想喝酒了。 恐怕也是想姑娘了吧? 借此去看看姑娘,然后……嘿嘿嘿…… 马车从皇宫大门口离开,行了一个时辰才到锦绣坊。 此刻天色已暗,整座锦绣坊灯火辉煌,犹如白昼。 万鹤楼位于锦绣坊最繁华地段,楼上楼下、包括大门口的灯笼,将整座酒楼照得灯火通明。 马车停在门口,青书跳下马车,伸手正要去挑帘子,一只大手从里面伸出来,白皙修长的手指挑开车帘,陆绥弯腰而出,大步下了马车。 段砚舟已经站在台阶上等他:“你快些,我都饿了。” 陆绥没理,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速度,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段砚舟耐心有限,见他走得太慢,懒得等他,先他一步进了万鹤楼。 此刻,大堂内,姜月窈正在给客人结账。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她抬头一看是段砚舟,原本微微含笑的脸上,立马笑意盈盈。 “段大人。” 她一边说,手里一边拨着算盘,清脆的‘啪嗒’声伴随着她娇软的声音,格外好听。 “您刚下值?” “可不嘛,累死了这一天天的。”段砚舟靠在柜台上,见她娴熟的结账找零,忍不住赞她一句。 “你现在越来越有当掌柜的样儿了。” 姜月窈扬起唇角:“您若是夸我其他的,我可能会脸红,但这活,我干了七八年,自然是熟练的。” 她说完,又问他:“你没预订吧?恰好后院刚走了一桌----你就一个人?” “哪能呢。”段砚舟抬手朝门口一指,“你的陆大人也来了。” 姜月窈扭头,看着自门口走进来的陆绥,脸上的笑一滞。 接着,她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 “那正好,贰贵房是二人位,我领你们过去。” 她说着,从柜台那儿转过来,领着段砚舟就往后院去,也不说等等陆绥。 段砚舟开始还没觉察到异样,直到穿过园子,进了‘贰贵房’。 他和陆绥都坐下了,姜月窈只看着他说话时,他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于是,一脸耿直地打断姜月窈未说完的话。 “小窈窈,以往每日过来,你根本没工夫搭理我,一直跟在你的陆大人屁股后面‘大人、大人’亲热地叫个不停,今日为何不搭理他?” 正试图无视陆绥的姜月窈,被他这么一说,表情一僵。 “我之前有这么烦人吗?” “啊?”这次轮到段砚舟一愣,“我不是这么个意思……” “没关系,我不在乎。”姜月窈将手里的菜单一合,“那暂时先上这几个菜,不够您再吱声。” 说完,小腰一扭,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后,‘贰贵房’有长达数息之久的静寂。 段砚舟看着坐在对面的陆绥,视线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转了好几圈,最后实在憋不住,压低声音开了口:“吵架了?” 陆绥倒还好。 他拿过一旁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喝了两口,放下茶盏,这才缓缓出声。 “算是吧。” 一听两人吵了架,段砚舟眼睛亮了又亮:“为何吵?你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 “我的。”陆绥倒是答得极干脆。 “你?”段砚舟摸不着脑袋了,“你怎么惹她了?小窈窈脾气这么好,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她不高兴了?” 大概被他问烦了。 陆绥微微皱眉。 “你就这么好奇?” “必须的呀,谁能想到堂堂太傅大人有一日竟惹得小姑娘发脾气不待见,这可是稀罕事,我若是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他说着又凑过去。 “快说说,到底因为何事?” 陆绥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一脸冷漠:“再问就滚!” “啧。”段砚舟接过水杯,一脸不爽地看着他,“你不说我也知道,就你这样的臭脾气,除了我,谁能受得了你?” 一旁青书忙插嘴进来。 “段大人,这话不兴乱说,您和主子爷那点事本就被人传得乱七八糟,这话若是被人听见,指不定又传成什么样儿。” 段砚舟一脸不在乎。 “传就传呗,小爷我还在乎这个。” “再说了。”段砚舟故意逗青书,“你家主子爷长得这么俊,身材又好,体力持久、耐力强,赚的又多,我俩若是好上,这辈子也算值了……” 话没说完,就被青书扑过来一把捂住了嘴巴。 紧接着,他听见青书结结巴巴解释。 “姑娘,姑娘莫要听段大人瞎说,我家主子爷正得很,不可能喜欢男人。” “是吗?”一道慢慢悠悠的女声传来,“他喜欢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我觉得段大人挺好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和你家主子爷挺般配的。” 段砚舟一把挣开青书捂着他嘴的手。 一扭头,看着端着托盘往上来的姜月窈,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果然,脸色沉郁,浓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完了完了。 嘴嗨惯了,这次嗨过头了,误会大了。 小窈窈,你听我解释---- 第102章 情真意切 姜月窈将端来的两道开胃小菜和酒壶放上桌,转身离开的时候,被段砚舟一把拽住衣袖。 “小窈窈,你不会真信了吧?” 姜月窈轻挑眉梢:“段大人说的情真意切,我岂能不信?” “再说了,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轻轻挣脱段砚舟揪着她袖子的手,抬脚就走了。 一旁青书:“完了完了,姑娘定是误会了。” “都怪段大人,没事乱说,姑娘和主子爷本就有点小误会,这下子误会更深了,要猴年马月才能和好了。” 段砚舟乐。 “青书,你纯纯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家主子都没吭一句,你急个什么劲儿。”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一边吃着一边看向对面的陆绥,“从你进来到现在,小窈窈连看都没看你一眼,看来你这次真把人惹急眼了。” 陆绥没说话,给自己倒了杯酒。 段砚舟接过酒壶,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口:“还是你家的玉梨春好喝,别家都差点意思。”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然后看着杵在一旁的青书。 “你站在这儿作甚?我家石玉都自觉地守在亭子下,就你像管家婆似地盯着你家主子。” 青书握了握拳头,转身下了亭子。 他站在石玉对面,看着来时的方向,想着一会儿姑娘再过来,他定要跟上去再解释解释。 姑娘一向人美心善,善解人意,到时候说不定他说什么,她就信了什么。 可结果注定让他失望了。 姜月窈没再出现,来送菜的是酒楼其他伙计,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青书,唉,想哭。 …… 忙完最忙的那一波,姜月窈站在门口吹风。 明日就七月初一,即便是晚上,也热得汗流浃背。 万鹤楼大堂内摆了很多冰鉴,但她楼上楼下,后院前堂,忙里忙外,即便是穿了薄薄的衫裙,也还是出了汗。 她站在门口吹了会夜风,待身上凉爽了些,这才转身进了酒楼。 恰好有客人从楼上下来结账,她结了账,送了人出门,转身又有两桌结账,一通忙碌过后,酒楼的客人,已经所剩无几。 她松了口气,抬脚去了厨房。 素兰见她进来,顺手递给她一盏刚做好的蜜桃冰山酥酪,姜月窈接过,拿着勺子先喂了她一口,然后端着出了厨房。 刚回到柜台,便看到白绍川和他的两位同僚一起从后院走进来。 姜月窈笑意盈盈的和他打招呼:“几位大人可吃好了?” 其中一位姓李的大人笑着回道:“万鹤楼的菜品自然是最好的,特别是那道酸汤凉粉,甚合我胃口,我家夫人最近孕吐得厉害,她恰好喜酸,明日带她来尝尝。” 姜月窈含笑着夸赞:“李大人可真是个好夫君。” “哈哈哈夫人为我生儿育女,对她好都是应该的。” 几人寒暄几句,另外两个提前走了。 白绍川留了下来,他结了账,随后看着姜月窈:“是不是快打烊了?” 姜月窈点头:“一会儿将账目结个尾就能走了。” “好。那我等你一会儿。” 姜月窈看着他,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白绍川解释:“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很不安全,我也总要回家的,顺捎你一程。” “没事,我和兰姐姐一起,还有小喜,小喜她会武功,路上很安全。” “其实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白绍川轻轻一笑,“祖母喜欢你,若是知道我就这么走了,定要唠叨个不停,你就当是为了我的清净,顺带让我跟一路,我不会打扰你。” 他这么一说,姜月窈哪好意思再拒绝。 但对上他无奈的眼神,想到白老夫人对她的喜爱,姜月窈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说实话,我可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当然是你的家人。”姜月窈发自内心,“你家中每一个人都很好,白太师和老夫人好,大爷和二爷也好,我虽然还未见过大夫人和二夫人,但总觉得也差不了。” 提起家人,白绍川脸上也有些笑。 “是,我家人虽比不上比别的大家族人丁兴旺,但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敬爱长辈,爱护幼小。” “后院也是干净的,从曾祖父那一辈开始,一直到如今,家中不准养妾室,祖父只有祖母一人,大伯只娶了大伯母,我父亲也是,后院只有母亲一人。” “外界皆传,白家男人皆惧内,但从祖母到母亲,她们个个都是温柔性子。” “我倒觉得,父亲他们并非惧内,不过是一生一世只钟情一人罢了。” 姜月窈听得满眼都是惊奇不可思议。 “白家儿郎呢?也是如此吗?” 白绍川颔首:“大哥二哥皆已娶亲,后院只有大嫂二嫂一人,我是家中最小的那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三哥在大理寺,他最近在出外差,不在京中。” “三哥醉心办案,之前说过不想娶亲。” “至于我,”白绍川对上她清透的眸子,柔声道,“家风如此,我也只想找个两情相悦的姑娘,娶回家。” “晨起替她画眉,归家时为她带一支簪花;恩爱不移,白首偕老。” 他眸光灼灼,姜月窈却沉浸在他说的那种唯美画面中,并未注意到。 只是点头。 “真好……” “好什么?什么好?”一道男声传来,“小窈窈,你俩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姜月窈和白绍川一起转身,朝一旁看过去。 后院,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段砚舟。 他一步当先走在前头,落后几步,便是陆绥。 他走得极慢,当姜月窈的视线落过去的那一刻,他原本低垂的眉眼抬起,朝她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他眼眸深沉,如一方深山古井。幽深不可测,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姜月窈也没打算探究他的情绪,仅仅一瞬,便收回视线,看向段砚舟。 “大人吃饱喝足了?” 段砚舟走过去,靠在柜台上,看她一眼没理,随后看向一旁白绍川。 此时,陆绥已经走了过来。 白绍川朝他们二人拱手见礼。 “陆大人,段大人。” 段砚舟随意摆摆手:“白大人无需多礼,你也刚吃完?” “是。” “那你怎么还没走?” 段砚舟这人,特别护朋友。 在他眼里,姜月窈是陆绥的,旁人不可有半分觊觎。 面对段砚舟不太客气的问话,白绍川也不气。 只温声解释:“姜姑娘一会儿忙完,我顺道送她一程。” 第103章 大人这是向我道歉 白绍川的话一出,面前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姜月窈。 被特别关注的姜月窈,谁也没看,只顾着手里的账本。 段砚舟看着她:“白家家规甚严,白大人若是回去晚了,定会受到责罚。” 话音刚落,白绍川的话就接上了。 “无妨,昨日窈窈去府上,父亲再三叮嘱我,若是在外碰见她,定要多照顾一二。” 段砚舟一脸意外。 “小窈窈,你和白大人认识?” “认识啊,”姜月窈拿笔写上最后一个数,一边合上账本一边道,“段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沉玉就是沈宝卿,而宝卿正是白公子嫡亲的表妹,我去过太师府几次,白家人待我都很好。” 她说着锁好抽屉,转身从柜台走出来,谁也没看,只看着白绍川。 “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兰姐姐。” 白绍川微微颔首:“好,不急。” 姜月窈抬脚往厨房那边走,在经过陆绥身边时,胳膊突然被他一把握住,不等姜月窈回过神来,就被他拽着往外走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 大堂内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快走出大门,白绍川一个健步冲上去,拦住了陆绥的去路。 “陆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陆绥没理,脚步绕过他,拉着姜月窈大步出了万鹤楼。 而此刻,蒙了一圈的姜月窈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挣扎着,试图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但陆绥握得极紧,她越挣扎,他手上力道越重。 疼得姜月窈小脸一白。 “你放开我!” 陆绥充耳未闻,继续拉着她大步往前去。 见姜月窈被他这样拽着不放,白绍川眉头一皱,抬脚正要追上来,却被段砚舟一把勾住了脖子。 “白大人有所不知,窈窈是陆绥带来京城的,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你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白绍川却一把将他推开。 义正言辞。 “关系再好,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对待一个姑娘,段大人难道没看见,窈窈姑娘被陆大人拽着,都要哭了吗?” 他说着大步去追,但再次被段砚舟拦住。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陆绥还能欺负了她不成?” “再说了,你就这么横冲上去,惹了陆大人生了气,你可想过后果。”段砚舟实在没法,只能拿权压人。 但偏偏白绍川出身太师府,打小就走在权势的顶端。 白家子弟在外温和有礼,但从来不怕事。 闻言只轻轻一笑,想要推开段砚舟,却发现被他压得死死的。 他脸色一变。 “段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得罪了,为了好友的幸福,我只能牺牲下自己。” 白绍川气得脸颊都红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姜月窈被陆绥推上马车,接着,马车驶离原地,渐渐消失不见。 等马车跑的没影了,段砚舟才放开白绍川。 他一边整理着弄皱的衣袍一边挑眉肆笑。 “你可不要让老太师来找我麻烦,小事一桩而已,白大人不会这么记仇吧?” 白绍川深吸一口气,懒得再看他,抬脚匆匆离开。 他骑马往春门巷的方向追赶,但追到巷子口,依旧没看到陆家马车。 在巷子口等了好大一会儿,素兰都回了,却依旧不见姜月窈。 素兰劝他:“公子先回吧,陆大人不会把窈窈怎么样的。” 她的话,让白绍川心头发沉。 但他一言未发,转身骑马离开。 回到府上,恰好遇上从书房出来的白晋光。 “和同僚吃饭现在才回?” “是。” 见他脸色有点差,白晋光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白绍川想了想,抬眸看着自己父亲。 “父亲,我记得皇上有意要给表妹和陆大人赐婚,这事后来为何不了了之?” 白晋光叹了口气。 “还能为何?两个都不情愿。” “陆绥也不愿吗?” 两人一边往后院去,白晋光一边出了声。 “陆绥十二岁时,被当年相国寺主持批过命,说他命带孤辰寡宿,天生孤独,与佛道有缘,生来六亲缘浅,若是强求,会伤到至亲之人。” 白绍川突然消了声,眉目之间的沉郁也消散不少。 “这种话岂能相信?” “当时陆家人的确是不信的,陆绥自小聪慧过人,十四便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仕途坦荡,但在他十八岁那年,他的母亲陆老夫人突然病重,昏迷不醒,毫无征兆。” “陆家当时找了许多名医,没有一个诊出病因。” “当时还是相国寺主持的寂圣大师主动来到英国公府,二话没说,只将陆绥带去相国寺住了三日。” “三日后,老夫人苏醒,身体无任何异样。” “从那之后,陆绥便搬出英国公府,住进他的私宅。” “直到三年前,他被任命为皇太孙太傅,皇上赐太傅府,他这才从私宅搬回太傅府,但依旧是一人独居。” “听说他半个月回老宅一次,陪家人吃顿饭,便离开。” 白晋光轻叹一声:“皇上见他孤苦伶仃,便想让他娶门亲事。” “当时正值新年宫宴,你姑父从漠北回京,皇上一时兴起就提了这事。” “当时,陆绥就拒绝了。你姑父也没同意。” “但皇上依旧没死心,这亲事就一直吊着……” 他说完问白绍川。 “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来?” 白绍川摇头:“只是今日恰好在万鹤楼碰见陆大人,便想起此事来。” 白晋光没多想,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各回各的院子休息去了。 …… 夜深人静的珠宝楼-金镶满玉大门口。 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那里。 马车内,姜月窈将脸扭到一旁,整个人气呼呼的,连看都不愿去看坐在对面的男人一样。 陆绥敛着眉眼,看了一眼手背上那一排清晰的牙齿印。 不由得冷笑一声。 “姜月窈,你是属狗的?” “对,我就是属你的!”姜月窈立马反唇相讥,不甘示弱。 陆绥抬眸,幽深的视线落在她气鼓鼓的小脸上,深吸一口气。 再开口,冷厉的语气也缓了几分。 “上次的事,是我说话的方式欠妥,你生气不理我也应该。” 姜月窈震惊地睁大双眼。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太傅大人这是在向我道歉?” “为何不可?”陆绥看着她,“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不可以。” 原本板着脸的姜月窈,眼珠轻轻转了转。 “别以为你道歉,我就会原谅你。”她说着将白嫩的手腕往他跟前一伸,“你自己看,手腕都青了。” 她皮肤白得通透。 他刚才的确是使了些劲儿…… 看着她腕子上的淤青,陆绥挑开帘子,回头看她。 “金镶满玉今日来了不少新款,下去看看?” 第104章 我就肆意,我就妄为 透过撩开的车帘,姜月窈看了一眼金镶满玉。 不可否认,陆绥对她果然了如指掌,知道她喜欢什么,便拿什么东西来哄她。 但……哼,她虽然金银珠宝,但也是有骨气的。 生气了这么多天,难道是一两件首饰就能哄好的吗? 她将脸一扭,不看不看就是不看。 见她还生气,陆绥放下帘子,坐正了身子,抬眸看她。 “你就打算一直和我这么冷下去?” 被他哄得差不多的姜月窈,本就不怎么气了,原想着让他再哄哄,他只要再哄上几句,她就会好的。 可谁知,对方竟是半点耐心也无。 冷言冷语,板着个臭脸,就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呵! 说到底,她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宠物,就像沈宝卿说过的那样,高兴了就逗逗,生气就扔一旁。 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在意她。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火冒三丈。 “对,我就乐意这样,陆大人不乐意可以走。” 她刁蛮又放肆。 陆绥当真被她气到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傅大人,竟被气得额角青筋直爆。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地压着脾气。 “我今日来找你,不是为了更加激化咱俩之间的矛盾,而是在解决矛盾。” “你若一直是这个态度,你要我如何解决?” 正在气头上的姜月窈,想也没想,直接回他一句:“解决不了就算了,反正我现在一点不想和你说话!” 陆绥原本还能看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他俯身过去,一把掐住她的下颌骨,将她扭在一旁的脸扳过来,强迫她看着他。 目光深沉,薄唇紧抿,浑身隐忍着怒意。 “不想和我说?那你想和谁说?” “走了一个袁铮,来了一个白绍川!” “接下来还有谁?满京城的公子哥你都要招惹一遍吗?” 姜月窈瞳孔一颤。 一瞬间酸涩过后,便是恼羞成怒。 她盯着陆绥,狠狠地还了回去。 “那又如何?我愿意招惹谁就招惹谁?” “陆绥,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三番四次救你死里逃生!”陆绥压低了身子,愈发靠近她,眼神暗得吓人,“不懂吗姜月窈,你的这条小命都是我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肆意妄为?!” “我偏要……” “那我就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变乖!” 姜月窈被他气的七窍生烟。 情急之下,她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拿脑袋去撞他。 好巧不巧,一头顶在他鼻梁上。 陆绥当场被撞得流鼻血,姜月窈一看闯祸了,赶紧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 身后,马车内,陆绥气急败坏的嗓音传来。 “姜、月、窈!” 姜月窈双手叉腰,连连冷笑:“我就肆意!我就妄为!谁怕谁呀!” 她说完,大摇大摆地进了‘金镶满玉’。 一直守在门口的掌柜见她进来,一言难尽地看她一眼。 刚才马车里的动静,他可得听得一清二楚。 这姑娘可真猛啊,连太傅大人都敢顶,啧啧啧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姜月窈将手一挥:“陆大人说了,让我随便挑选,掌柜的,都拿来吧。” 掌柜的看了一眼马车,车帘紧闭,主子爷在里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吩咐一旁伙计将今日新到的首饰都拿出来,随后抬脚朝马车走去。 刚靠近,就被站在一旁青玄给拦住了。 紧接着,车帘被掀开,陆绥从里面走了出来。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除了鼻子红了些,脸色阴沉了些,其他一切无恙。 他这才放下心来。 陆绥抬脚往‘金镶满玉’里面去,一进去就看到姜月窈站在柜台前,她的面前,一盘盘的珠宝首饰,琳琅满目。 她一改刚才在马车里的浑身是刺一身反骨,这会儿正捧着一朵簪花爱不释手。 “这个我好爱,装起来吧。” “还有这个,天啊,谁的手这么巧?我好喜欢,也装起来。” “这枚簪子挺适合兰姐姐的,带回去给她吧。” “这手钏好漂亮。”她戴上试了试,绿宝石的手串,衬得她白嫩的皓腕愈发细腻如脂。 她举着手问伙计:“你觉得怎么样?” 伙计自然是狠夸。 “这手串简直为姑娘量身定做,姑娘戴着美不胜收。” “好,那就装起来吧。” 姜月窈挑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那尊金元宝上。 纯金打造的金蟾,金光闪闪,姜月窈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抬手一指。 “我还想要这个。” 伙计:“……姑娘,这个不能拿,这个是镇店之宝。” “哦是吗?”姜月窈一脸失望,回头轻轻瞟了某人一眼,“那我都不要了……” 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给她。” 姜月窈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偷瞄他。 陆绥看了她一眼,一脸头疼:“都给她。” 姜月窈一脸得意,看着那伙计,伸手就要去抱那尊大金蟾。 伙计一脸肉疼,小声嘀咕一句。 “万鹤楼没有么?姑娘怎么还来抢我们的镇店之宝。” “你错了,这金蟾我要私吞,谁管万鹤楼有没有。” 她抱着装好的锦盒往外走。 雄赳赳气昂昂,像是打扫战场的胜利大将军。 陆绥走在后面,身后的掌柜,怀里抱着三四个锦盒。 上了马车,姜月窈看着放在一起的大小锦盒,打开其中一个看了看,珠光宝气,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晚上,差点闪瞎了她美丽的大杏眼。 陆绥上了马车来,坐在她对面。 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欢喜之意,伸手打开一旁的暗格,从里面拿了一个药膏来。 随后唤她:“左手伸过来。” 姜月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算配合地将左手伸了过去。 陆绥执着她手腕,将袖子挽上去,修长的指尖沾了些白色药膏,轻轻地抹在她那一块淤青处。 他动作放得极轻,揉摁的力道也合适,清清凉凉,很舒服。 姜月窈那股子憋在心头的恼意一点点地消了去。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 十分傲娇。 “那我今天就原谅你了。” 陆绥头也不抬,手上动作愈发轻了几分。 “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多谢姑娘原谅?” 第105章 你吃醋了对不对 姜月窈愈发有点小嘚瑟。 “像我这种人美心善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哪找,大人下次若再惹了我,可没这么好哄。” 陆绥放在她的手腕,将药膏收起来,拿了帕子擦了手,随即身子后仰靠在一旁,黑眸轻抬,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揶揄。 “姜月窈,你还有脸说自己好哄?” 他用手指着自己高挺的鼻梁:“你若是力道再重些,我这鼻子也别想要了。” 想起刚才他被自己撞得流鼻血的模样,姜月窈一下子心虚不少。 “谁让你刚才那么凶的……”随即又理直气壮,将自己下巴凑过去,“你怎么不说你把我下巴都捏疼了呢。”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陆绥哼了一声:“这话是这么用的?” “我不管,反正你下次再欺负我,我就不撞你了,直接用牙咬死你。” 说着亮出自己白净的小门牙,凶神恶煞的瞪着陆绥。 陆绥勾唇。 伸手过来,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 “小傻子。” “你才傻呢。”姜月窈朝他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拿鼻子在他身上到处闻,“让我闻闻,这几日没见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 “什么坏事?” “当然是背着我见其她漂亮姑娘,你们男人个个朝三暮四,没一个好东西。” “姜、月、窈!”陆绥气得额角直突突,他伸手一把将她扯开,咬牙切齿,“谁是东西?!” 对上他喷火的眸子。 姜月窈怂了。 忙用手指着自己:“我,我不是东西。” 见他依旧黑脸,姜月窈又扑上去,抱着他的胳膊摇呀摇:“哎呀大人,别生气了,我说错了嘛。” “你怎么会和他们一样?你可是男人中的男人,京城公子中的男德模范……” 陆绥一把捂住她的嘴。 “闭嘴吧你。” 没一句他爱听的。 姜月窈躲开他的手,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大人这几日过得好吗?” “有没有食不下睡不着?” 陆绥:“本大人过得挺好。” “是吗?看来有良心的人只有我一个。”姜月窈轻叹一口气,幽怨得不行,“我吃不下睡不着,做梦都在和你吵架,整日心情糟糕透了。” “大人,以后咱不吵架了好不好?” 陆绥对上她期盼的眼神,半晌点了点头。 “嗯。” “说好了哦,你下次若是再惹我生气,你这辈子娶不到媳妇。” “......”陆绥的脸又黑了。 青玄驾着马车,听着姑娘叽叽喳喳妙语连珠,其中还掺和着主子爷气急败坏的动静,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自从上次姑娘和主子爷闹了别扭,太傅府死气沉沉。 主子脸上没半点笑模样,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更是心情沉闷。 现在好了,姑娘原谅了主子,他好像还听见主子刚才笑了一声……嗯真挺好。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春门巷的宅子门口。 陆绥先下了马车,随后来接姜月窈。 姜月窈站在车辕上,看着他伸过来的大手,轻轻一笑,将自己白嫩的小手放上去,对方轻轻握住,带着她下了马车。 待她站稳,陆绥正要松开手,却被她反手一把握住。 他看她:“怎么了?” 姜月窈冲他狡黠一笑,也不说话,拉着他想往院子里去。 陆绥被她拉着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马上宵禁,我得回去了。” 姜月窈有些失落,仰脸看着他,试探着出声:“要不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陆绥没说话,但看着她的眼神含着深意。 惹得姜月窈小脸一红。 “大人莫要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这里是你的宅子,空院子多得是……”见他依旧一脸不信,姜月窈轻轻跺了跺脚,“哎呀随便你,快走吧,我要进去了。” 她说着松开原本紧紧握着他大手的手。 陆绥将手背后,手掌间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触感。 细细嫩嫩,柔腻软绵…… “后日我休沐,带你去吃鱼?” “好啊。”姜月窈又开心起来,“后日晚上吗?那我等你。” 月光下,姑娘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 明眸皓齿,格外动人。 陆绥点头,待青玄将东西送进去,这才对姜月窈道:“快进去吧。” 姜月窈点头,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转身回头,看着陆绥。 突然开口问他。 “大人,你是不是吃醋了?” “什么?”陆绥一怔。 姜月窈回到他面前,仰着脸,轻声道:“为何你不愿让我和旁的公子走得太近?你是不是吃醋了?” 陆绥突然抿起了唇角。 “你就是吃醋了对不对?”姜月窈扬起唇角,突然朝他靠近一步,“那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陆绥没答。 姜月窈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失望。 但也在预料之中。 她无所谓轻挑眉梢。 “哎呀,你别为难,我就是随口一问,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反正日子还长,我相信以我的美丽和才华,你总有一日会被我征服,然后跪倒在我的胭脂长裙下。” “美丽和才华?”陆绥冷笑。 “我不好看吗?”她将小脸使劲凑到他跟前,“你仔细看看,我这巴掌小脸,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这粉嫩的樱桃小嘴……” 她说着还挺了挺自己发育极好的身段,冲陆绥一脸小骄傲。 “看到了吧?” 陆绥猛然收回视线,偏向一旁。 耳根发烫。 好在有夜色遮掩,无人发现。 他冷着嗓子。 低声训斥。 “没脸没皮,姜月窈,你哪里有个姑娘样儿?” “我不是姑娘难不成还是爷们?”姜月窈见素兰还在门口等着自己,便转身往院子里去,“大人回吧,后日晚上我等你。” 陆绥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她。 大概是心情好了,她拎着裙摆一路欢快地跑向素兰。 到了对方跟前,她一把勾住其胳膊,娇软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呢,你不回,我哪里睡得着。” 素兰可以压低的声音传来:“你俩和好了?” “嗯,我大人大量,原谅他了。” “我刚看到青玄抱了不少锦盒进来,你又让陆大人买东西了?” “哎呀我没想要的,是大人非要塞给我的,推都推不掉呢......” 娇软中透着几分为难的声音传来,陆绥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无声地笑了...... 第106章 夸您呢 次日上朝,陆绥满面春风。 皇上见了,忍不住问了一句:“陆爱卿今日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陆绥拱手回道:“回皇上,昨日晚间温度适宜,臣睡了个好觉。” “这也值得你高兴?” “是,臣睡眠一向不好,能睡个好觉,足以心情愉悦。” 皇上自然是信了。 站在第三排的段砚舟,看了一眼陆绥,在心里哼笑:“这大尾巴狼还挺能装。什么睡个好觉?明明就是把小窈窈哄好了,这才心情愉悦舒畅的吧?” 说到底都是他的功劳。 一会儿定要敲他一竹杠。 早朝结束,从大殿出来。 陆绥和段砚舟走在一起,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下了殿前台阶,正往宫门外去,太子撵了上来。 “太傅……” 两人停了下来,看着靠近的太子,先行了礼、 太子摆摆手,随后看着陆绥:“本宫昨日去太傅府,府上人说你有事未归,太傅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绥,眼神中满是探究。 自从上次被父王软禁,陆绥便开始疏远他,虽然他做得不明显,但太子几次想见他,却都被他婉言拒绝。 即便迟钝,太子也感觉出来了。 陆绥这是想放手,不愿再帮他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太子就有些慌。 他最大的靠山,一是大都督府袁家,那是他外祖家,和他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扯也扯不开,他自然担心。 再就是陆绥,自从他被父皇立为太子,陆绥便一直站在他这边。 太子知道,这并非陆绥的选择,而是父皇让他这么做的。 父皇爱母妃,爱屋及乌,也爱他这个孩子。 父皇是真心希望这大业江山能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可自从被父皇软禁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父皇不再像以往那般对他信任和喜爱,大都督府那边虽没说什么,但几次暗中劝母妃,要谨言慎行,规规矩矩,莫要行差踏错。 再看陆绥……他本就性子清冷,但和他关系一直还不错,但最近一段时间,对方的明显的疏远,让太子心中警惕。 他莫不是…… 想到这个可能性,太子心头一凉。 陆绥虽年轻,但足智多谋,很多事,他想破脑袋想不通,对方一句话便能让人拨云见月。 但他不知道的是,争权夺利者需要这样的谋士,但谋士也需要英明强大的主子。 再说陆绥,面对太子的试探。 他微微勾唇,嗓音是一贯的清淡。 “昨日下值后,和段大人去小酌了两杯,回府已经不早。”他随后又道,“太子找臣,怎么不派人提前通知一声,臣好在府上等您。” 太子看向段砚舟。 段砚舟一笑:“殿下,他本不愿喝的,是臣非要拉着他喝了几杯,您知道的,他酒量浅,臣昨日都没喝过瘾。” 太子听闻‘哈哈’一笑。 “日后你若是想喝,不如找本宫,本宫陪你如何?” 段砚舟一脸惶恐:“臣岂敢。” 三人随意聊了一会儿,便分开了。 陆绥和段砚舟一路走出宫门,临上车时,段砚舟突然问他:“小窈窈被你哄好了?” 陆绥看他一眼,没理,径直上了马车。 “啧,你这人忒没良心,昨日要不是我,白绍川那厮准坏你好事。”他走到车窗前,抬手敲了敲,“不如你再请我喝一杯?”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车内传来。 “没空。” 段砚舟还想说什么,一旁青书笑嘻嘻地出了声:“段大人,我家主子还要回去看账本呢,哪有时间陪您日日喝酒呢。” 他说完又添了一句。 “您也太黏我家爷了,我家爷现在和您可不一样,爷可是有姑娘的人。” 段砚舟一听,气得双手叉腰。 “你家爷有姑娘了不起?” “嗯呐,不如您也找一个?” “找就找,谁还没那点本事?”他翻身上马,一脸自信,“小爷我从头到脚,哪点不如你家主子?喜欢他的姑娘多,但喜欢小爷的也不少。” 说完,打马离去。 陆绥回了太傅府,刚吃过晚饭,老宅那边来了人。 来的是国公府的管家。 “下个月二十是国公爷六十六寿辰,今日早上,老夫人跟二夫人提起了这事,二夫人拿不准,让小的来问问您的意思。” 陆绥坐在茶案前。 他一边摆弄着案几上的茶具一边缓缓出声:“父亲那边什么意思?” “依国公爷的意思,他不想大操大办,还像以往每年那样,一家子聚在一起简单吃个饭。”管家又接着道,“但老夫人的意思是,六十整寿没办,六十六得办一次,恰好今年三公子也回了,一家人齐聚一堂,为老爷子祝寿,也是个好意头。” 陆绥颔首。 “那便依母亲的意思去办。” “二嫂如今掌家,但办这种寿宴还是第一次,你受累,多帮帮她。” 管家诚惶诚恐。 “您言重了,这都是小的份内之事,小的定尽心尽力。”他顿了顿,又问,“至于邀请宾客名单……” “我过几日派人送过去。” “是。” 待管家离开后,青书进来了,手里拿着账本。 “今日一早姑娘派人送来的,还是前几日送来的那本。”青书笑嘻嘻地开口。 陆绥接过,随手翻看起来。 账册做得很好,字也写得清秀,字里行间,每一个数字都清晰明了。 他拿着账册,起身去了书房。 吩咐青书研墨,他执笔在账册最后一页,写了些字,随后交给青书。 “明日一早给她送去。” 次日一早,姜月窈刚到万鹤楼,青书就进来了。 见到她,青书一双眼睛都笑眯了。 “姑娘早啊,小的给您问安了。” 姜月窈浑身一抖,忍不住后退两步。 “大清早的,想干嘛?” 青书忙将手里的账册递过去:“小的还能干嘛?自然是给您送这个来了。” 姜月窈接过账册:“大人看完了?可有出错的地方?” “自然是无错的,我家爷还夸姑娘您了呢。” 一听说夸她了,姜月窈来了兴趣。 “夸我什么?快说说。” 青书指了指账册,偷摸地笑:“都在后面写着呢。” “您慢慢看,小的先走了。” 第107章 继续前缘 青书走后,姜月窈走到柜台后面,悄悄打开了账册。 之所以是‘悄悄’,主要因为刚才青书那笑太过诡异,她担心陆绥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将账册从前翻到后,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陆绥写给她的字。 第一眼,哇,陆大人的字好漂亮,挺劲有力,从容高古。 再看一眼,小姜掌柜更是喜上眉梢。 因为她的陆大人,看在她这么努力勤恳替他挣银子的份上,大手一挥,就免了她的房租。 房租啊,一年好多银子的房租啊,就这么被他免了。 姜月窈那个开心,直接抱着账册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恰好素兰从后院过来,见她这么开心,忍不住打趣:“一大早捡银子了?” “捡银子啦捡银子啦。”姜月窈开心地跑到她面前,生怕别人听见,小声说,“陆大人说了,要免了咱们的租金呢。” “租金?”素兰一时没明白过来。 “嗯,春门巷院子租金。”姜月窈越想越美,“免费给咱们住,陆大人可真好。” 素兰忍不住笑话她。 “你前段时间可不是这么说的。”素兰压低了声音,故意逗她,“有个人说陆大人心思狭隘脾气大脸也臭……” 姜月窈一把捂住她的嘴。 “姐姐哎,闭嘴吧,这里到处都是陆大人的眼线,若是被他听见,咱又得交租金了。” 两人说闹一番,各自忙碌起来。 到了傍晚,万鹤楼开始上人,姜月窈一边忙一边等陆绥。 近几日,京中炎热异常,城中的贵人都去了避暑之地,万鹤楼又做的都是贵人的生意,生意比之前是差了些。 刚送了几位贵客去后院回来,姜月窈正想看看楼上还有几个包厢空着,有人走进来。 “欢迎光……”她一边抬头一边迎客,可当看清对方是谁时,一下子就冷了脸。 陆衡青一身绿色官袍,显然是刚下值过来的。 他满面春风,显示得了什么喜事,大步走到她跟前,嗓音愉悦。 “窈窈,今日皇上夸我了。” 姜月窈将脸扭到一旁,懒得搭理他。 她喜欢黏人,以前在苏城,他在书院读书,她隔三差五地借送东西之由,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多说两句话,但他话少得很,接了她送的东西,就要赶她走。 当时的姜月窈还以为他就是这个性子。 毕竟平日在家中也是如此。 但后来偶尔一次,她听见他跟他同窗抱怨,说她不仅话多,事也多,他烦不胜烦。 姜月窈哪能不难过? 从那之后,她便去书院找他少了…… 一想到过去自己在他面前费力却不讨好的样子,姜月窈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奶奶的腿,吃她的用她的,她还得看他脸色? 怪不得柳如烟老是骂她:“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伐。” 果然是旁观者清。 见她没理他,陆衡青又叫了她一声:“窈窈,我在和你说话,你可有在听?” 姜月窈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在柜台上到处扫,一边扫一边头也不抬。 “什么脏玩意在这儿乱叫?” 陆衡青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嗓音:“姜月窈,你别太过分!” “过分?”姜月窈不由得拔高了嗓门,“裴钰,我不理你就是过分?那你忘恩负义,攀了高枝,扭头想要杀了自己的未婚妻,坏事做尽,你是不是得千刀万剐?” 此刻,大堂内也坐了好几桌客人。 听到这边的动静,都不由得回头看过来。 陆衡青脸色大变:“你在胡说什么?” “呵!”姜月窈盯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陆衡青,我看见你一次就恶心一次,咱俩之间的关系,现在只剩下仇人,你别再痴心妄想让我给你做什么小妾,我宁愿嫁狗,也不嫁你!” 话音刚落地,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传来。 “你嫁谁?!” 姜月窈回头,看着大步走进来的陆绥,原本嫌恶的一张脸突然笑开了花。 “大人,你来了。” 陆绥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随后落在了陆衡青身上。 而此刻的陆衡青,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脸色大变。 他以为陆绥今日不会来…… 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见礼:“三叔。” 面前的男人一直没说话,但视线落在他身上,如有实质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额角开始渗出冷汗之际,头顶,男人淡漠的嗓音落下来。 “你为何在此?” 陆衡青直起身子,忙解释:“今日下值早,便想来看看窈窈。” 一句‘窈窈’,让陆绥脸色瞬间变冷。 “陆衡青,婚书已退,银钱两讫,你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他停顿一瞬,冷冷一笑,“你莫不是还想与她继续前缘?” 不等陆衡青开口,一旁姜月窈连‘呸’了好几声。 “大人,您说这些不吉利地作甚?别一会儿恶心得我吃不下饭。” “和他继续前缘?” “我还没活够呐!” 这话说得难听,陆衡青脸色变了几变,但碍于陆绥在场,他不敢发作。 只隐忍着怒意,低声道:“三叔误会我了,我并非此意,不过是念着之前在苏城我和窈窈的情分,想着过来看看她罢了。” 若不是清楚真相,陆绥当真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但此刻,看着他那张虚伪的嘴脸,他脸色愈发的冷。 一旁姜月窈更是又恶心又生气。 “陆公子,就当我求你了,把之前咱俩在苏城的情分忘了吧。” “您若是不忘,我便日夜不安,生怕哪一日你看在咱俩往昔的情分上,又让人捅我几刀,让我死不瞑目。” “窈窈,你如何能诬陷我?”陆衡青一脸受伤地看着她,脸色泛白,“你好好地站在这儿呢,什么捅你几刀?什么死不瞑目?你莫不是白日梦魇,在说疯话不成?” 姜月窈看着他,真恨不能给他几巴掌。 若不是上天怜悯,让她重生一回,她这会儿早已是一堆白骨,时间久了,被风一吹,随风而散,世上属于她的最后一点存在也消失殆尽。 所以陆衡青,你他娘的怎么还有脸在这儿振振有词? 但这些,她无法说出口。 只能用恨恨地眼神盯着他,恨不能眼神化作利刃,将他一刀刀戳穿。 陆绥看她一眼,将她的愤怒和委屈全都看进眼底。 再看向陆衡青,眼里冷意更深了。 “陆衡青,你俩以前的事我不管,但如今,她在我身边做事,便是我的人,你若是再来惹她,我定不饶你!” 这两天感冒难受,昨日吃了药早早的睡了,今日一早起来,先码了这一更先送上~~ 第108章 你会后悔的 姜月窈跟着陆绥上了马车。 街对面的树下,陆衡青站在那儿,脸色阴沉,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地握紧了。 他紧盯着远去的马车许久,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近乎扭曲的笑来。 “我嫡亲的三叔,堂堂朝廷一品太傅,放着京中这么多贵女不要,偏要和我抢女人?!” “姜月窈,你会后悔的!” …… 姜月窈跟着陆绥去了上次的‘小鱼庄’。 天气炎热的原因,来这里吃饭的客人也不多。 后院清幽,亭子四角都放着冰桶,帐幔轻垂,鱼锅子缓缓地煮着,味美香浓。 陆绥给姜月窈盛了碗汤,她伸手接过,慢慢地喝了一口。 “鲜!” “好喝!” 陆绥看她一眼,一边给自己舀汤一边道:“过几日皇上要去避暑山庄,我伴驾,你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我吗?”姜月窈一愣,“我也可以去吗?” “嗯,你若想去,到时可扮作我的丫鬟。” 姜月窈立马就心动了,但…… “我若是去了,万鹤楼怎么办?” “没了你,万鹤楼就不做生意了?”陆绥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鱼汤,“店里我会派人打理,你无需担心。” 他这么一说,姜月窈便放下心来。 她听说过皇家的避暑山庄。 听说在玉龙山那边,玉龙山脉风景秀丽,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连绵起伏的山脉。清澈的河流,打不完的野味。 姜月窈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何时出发?” “六日后。” “那我需要带什么吗?” “你的日常起居所用之物,其余的,我会让人准备。”陆绥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鱼肉,“你会骑马?” “会的。”姜月窈一脸小骄傲,“我娘会骑马,小时候,她经常带我骑马玩,慢慢地,我也就会骑了。” “可自从长大后,她便不再让我骑了。” “总说女孩就该有个女孩的样子……” 想起娘亲,姜月窈有些难过。 娘希望她变成安安静静的小姑娘,闲时绣绣花啊看看书什么的,但她打小就不安分,比男孩子还要皮上三分。 长大后,特别是娘亲离世之后,她的性子倒是安稳了不少。 陆绥看出她的难过。 轻巧地岔开话题。 “可有骑马服?” 姜月窈轻轻摇头:“没。” 接着又道:“我明日便去买布料,让春姨给我做一身,应该还来得及。” “一身恐怕不够,现做恐怕也来不及。” “明日上午,我带你去成衣铺子,给你买几身。” “大人,你明日还休沐吗?” “嗯,皇上念我上次出外差辛苦,便多给了我一日的假。” “太好了。”姜月窈心情好极了。 她拿公筷,殷勤地给陆绥夹了好几块鱼肉,笑眯眯地看他:“大人,你多吃点。” 陆绥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从‘小鱼庄’出来,时间已经不早。 陆绥将姜月窈送回春门巷,就回了太傅府。 青风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您和姑娘前脚离开万鹤楼,后脚三公子就去了后街的临江鲜。” “属下打听过了,今日四皇子在那边会友。” 陆绥脚步未停,大步朝自己住的院子而去。 浑身散发着冷肃之气,薄唇紧抿,没说话。 青风跟在他身边,继续开口。 “自从上次太子被软禁,四皇子一直想私下见您一面,但您一直推脱没开这个口,现如今三公子主动去找四皇子,对方会不会误以为……” “那是他俩的事,与我无关。” 陆绥冷然出声,“找个人,把我不喜三公子的消息散出去,我倒要看看,四皇子还会不会多看他一眼。” 青风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 陆衡青回府已经很晚了。 二房的灯还亮着,二夫人王氏正靠在临窗的软枕上,手里轻摇着扇子一边问身旁的婆子:“青哥儿还没回吗?” 婆子回:“没呢。” “夫人若是困了就先睡吧,老奴替您去院子里等着。” “不用了。”王氏动了动身子,轻叹一口气,“我若是不等他,他又该多想了。” “这孩子刚被找回来那会儿,我看着他,总觉得样样都好,出类拔萃,学识渊博,出门在外,他也替我挣足了面子,谁见了我不夸他一声好?”她顿了顿,“我以为这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可谁知,他竟有那么不堪的一面。” 王氏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姓姜的小姑娘。 她一字一句将她青哥儿刻意隐藏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王氏是不愿相信的。 但婚书就在那儿摆着,让她如何不信? 原来……原来她失而复得的儿子,竟是个狼心狗肺之人! 自那之后,陆衡青对她的恭顺不如以前。 以往都是日日来给她请安,现如今,两三日来一次,来了就走,连一口也不愿多喝了。 王氏对他,是既心疼又有几分失望。 失望他的人品。 心疼他丢失那几年所受的苦难。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她的错。 若非十五年前,元宵灯会,她不带他出去,他便不会丢。 事情也不会到此地步。 一切都怪她! 又等了一会儿,有一年轻丫鬟匆匆进来。 “三公子回了。” 王氏听了,忙道:“快,将厨房温着的梨水拿来,我听着他这几日有些咳嗽。” “可……”丫鬟吞吞吐吐。 见她这般,王氏眉头一皱:“有话就说。” “是。”对方忙道,“三公子回了自己院子,没往您这边来。” 王氏一听,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那你现在给他送过去,叮嘱他趁热喝了。” “是。” …… 陆衡青今日心情不错。 他刚从屋子里沐浴完走出来,新到他身边伺候的小厮长贵便开了口:“夫人院里的翠珠来了,送了夫人亲手熬的梨水。” 陆衡青眼皮未抬,本不打算喝的。 但突然想到什么,又开了口。 “让她进来。” 翠珠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将托盘放在一旁,伸手端起那盏梨水,看向陆衡青,声音娇滴滴的:“公子,夫人亲手熬的,您尝尝。” 陆衡青今晚高兴,喝了不少酒。 这会儿身体正燥热。 对上她飞过来的媚眼,身体立马有了反应。 他看了长贵一眼,对方是个机灵的,立马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屋子里传来一声娇呼。 “哎呀公子您做什么呀……” 第109章 陆大人最好看 次日上午,姜月窈跟着陆绥去了一家成衣铺子。 这家铺子很大,一楼是各种布料,二楼是各种不同风格的成衣。 太傅府有自己的绣娘,自然是不需要在外面买衣服。 但陆绥一进去,掌柜的就看出他身份不凡,忙恭敬地迎了上来。 “这位大人,要男装还是女装?”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姜月窈。 陆绥开口:“有没有现成的骑马服?姑娘穿的。” “有的有的,都是最近新出的款,都很漂亮。”他说着往楼梯上去,“您二位这边请。” 陆绥让姜月窈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一起上到二楼。 二楼干净宽敞。 掌柜的拿了四五身骑马服来,姜月窈随手拿了一身,进了一旁用帘子遮着的换衣间。 再出来,她换了一身杏黄色骑马服。 颜色明艳,但她长得太白,虽然也好看,但总觉得这个颜色衬托不出她的明艳来。 陆绥摇头:“换一身。” 姜月窈站在镜子前,看了一眼,也觉得差一点意思。 转身走到衣架前,看着上面剩余的四身骑马服,问陆绥:“你觉得哪身好看?” 陆绥抬脚走到她面前,视线扫过,最后抬手,指着其中一件:“试试这一件。” 姜月窈取下,仔细地打量着。 这一身颜色十分明显,娇艳的桃夭色和水碧色混合搭配,浅粉配水绿……姜月窈很怀疑陆大人的眼光。 可当她换好走出来,一旁掌柜就率先出了声。 “这一身像是为姑娘量身定做,无论尺寸还是颜色,都是极衬您的。” 青书也夸赞:“也只有姑娘这么好看的人才能将红配绿穿得这般清新脱俗。” 姜月窈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娇俏明丽的自己,忍不住朝陆绥竖起大拇指。 “大人眼光不错。” 陆绥轻勾唇角,随后拿过那件海棠色骑马服:“再试试这一身。” 姜月窈接过,在身上比划了比划,感觉不错,就要了这两件。 买完衣服,又给她买了两双骑马靴。 靴子轻薄透气,十分精巧。 结完账,抱着东西出了门,姜月窈正要上马车,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她忙转身去寻,就看见有辆马车慢慢地驶过来,一颗熟悉的脑袋从马车内伸出来,对方朝她拼命招手。 “窈窈,是我,我呀,你的宝卿。” 自从上次沈宝卿跟着白老夫人去了相国寺,原本说好住个两天就回的,谁知这一去就是五六天。 姜月窈昨日还在跟素兰念她呢,她今日就回了。 马车停了下来,姜月窈立马抬脚走了过去。 沈宝卿也下了马车来。 车帘这时打开,老夫人那张慈祥的脸露出来,看着姜月窈笑眯眯的。 “窈窈。” 姜月窈原本走向沈宝卿的双脚一转,走到车窗前,朝老夫人微微一福身。 “几日不见,老夫人可安好?” “好好好。”老夫人看着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声音愈发慈祥,“我在菩萨面前给你求了一张平安符,你明日过府一趟,到时候我拿给你。” 姜月窈一听,满心惶恐,又感动不已。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只是满心感激地道了一声‘谢谢’。 这时,陆绥也走了过来。 他向老夫人问了安,老夫人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 “你是?” 白家一向低调,又很少举办宴请,老夫人更是深居简出,很少在外行走。 如今很多年轻一辈,她都不认识了。 陆绥态度谦恭。 “晚辈姓陆,出自英国公府,我在家中行三,名绥,字仲谦。” 白老夫人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你就是陆绥?” “正是晚辈。” 老夫人看向沈宝卿,沈宝卿立马瞪眼警告,示意她少说话,老太太一看乐了,倒是没再多问什么,又和姜月窈说了几句,交待沈宝卿早点归家,便走了。 待白府的马车离开后,沈宝卿一把勾住姜月窈的胳膊:“走啊,咱俩再逛逛去。” 她说完,像是才发现陆绥的存在。 挑了挑眉:“陆大人今日不忙?” 陆绥双手负在身后,挺身玉立,嗓音清淡。 “不好意思,今日休沐。” “啧,你一个堂堂太傅,没事休什么沐?就该能者多劳。” 陆绥冷笑一声,懒得理她。 姜月窈一看两人这般,忙拉着沈宝卿:“你也累了吧?渴了吗?饿了吗?要不要回万鹤楼吃凉面喝西瓜甜汁?” 沈宝卿一听,拉着她就往马车上去。 “渴了也饿了,咱俩先上车说悄悄话,我跟你说,相国寺来的那个新主持长得好看死了,即便是穿着僧袍,我也能想象出他身材有多棒。” “有多好看?难道比陆大人还要好看么?”姜月窈好奇极了。 沈宝卿一脸无语:“你心里只有你的陆大人。” “可是放眼满京城,所有的世家公子里,我觉得陆大人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她撩开车帘,看着骑马走在一旁的陆绥,双手托腮,一脸花痴相,“大人,我说的对不对?” 端坐在马背之上的陆大人,目视前方,闻言只是轻轻勾唇。 一旁沈宝卿见了,浑身一抖。 “咦,肉麻。” 她说着‘啪’地放下了帘子。 将两人送回万鹤楼,陆绥就走了。 姜月窈拉着沈宝卿坐在大堂最凉快的角落,让素兰给她上了凉面和瓜汁。 沈宝卿却嚷嚷着:“吃肉吃肉,我还要吃肉。” 姜月窈有些好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逃荒去了。” “你是不知道,相国寺那素斋,吃上一顿两顿还行,我是硬生生跟着外祖母吃了五六天。” “你可知我为何觉得那主持长得好么?还不是馋肉馋的。” “馋人肉?” “嘿嘿一样一样。” 姜月窈又让厨房给她上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现烤的鸽子。 沈宝卿吃得一点不剩。 她吃得心满意足,这才想起正事来。 “皇上过几日要去避暑山庄,点了二舅一起,二舅母想带我一起去玩玩。”沈宝卿问姜月窈,“你想去吗?我带你一起去玩玩。” 姜月窈忙将陆绥要带她去的事说了。 沈宝卿听得直咂舌。 “你看他那张冰块脸,我还以为是个不解风情的呢,谁料,对你倒是事事想得周到。” 第110章 又沦陷一个 出发的那天,姜月窈坐的马车,陆绥骑马而行。 玉龙山距离京城二百多里地,路上走了三天多才到。 这里是属于皇家的避暑山庄,位于玉龙山山脚,仿皇宫建造,虽没有皇宫面积大,但对于一个避暑之地来说,已经够大够开阔。 每一个随行的官员都分了属于自己的院子,院子大小根据官品高低来定,陆绥是一品太傅,两进两出的院子,房间很多,姜月窈在里面转了一圈,里面早已被太傅府提前派来的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的房间就在陆绥隔壁,出门走两步就到了。 收拾好东西,姜月窈就去了隔壁。 陆绥坐在临窗的榻前,一旁的小几上放着刚泡开的茶水,看到姜月窈进来,他开口:“都收拾好了?” 姜月窈点头。 她坐在他对面,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屋子。 和她屋子差不多大小,但分成了两部分,旁边用大屏风隔开,那边被分成一个书房。 青书送了刚切好的西瓜进来。 见到姜月窈在,笑着道:“刚从井水里拿出来的,还沁凉着呢,姑娘快尝尝。” 姜月窈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唔……果然比城里的西瓜甜。” 她见陆绥没动,便催着:“大人也尝尝。” “姑娘有所不知,主子爷胃不好,太医特意叮嘱过,要让少沾寒凉,这些瓜果,主子爷从来不吃的。”一旁青书忙解释。 姜月窈看着陆绥。 “我只听说过那些吃不饱的人会落下胃疾,大人出身矜贵,为何也有这毛病?” 陆绥给自己倒了盏茶,闻言抬眸看她一眼:“打小就有的毛病。” “这么多年了吗?”姜月窈有些担心,“青乙也没办法吗?” 在姜月窈眼里,青乙的医术已经很厉害了。 却连一个小小胃疾也治不好吗? “不是什么大毛病,别担心。”陆绥喝了口茶,“我一会儿要去皇上那儿,你出门让小喜跟着,不要跑太远,晚上前面有晚宴,我可能会伴驾,你到时候可以去找沈宝卿。” “嗯嗯。”姜月窈很听话地点点头,“那你忙完记得来接我。” “你自己没长腿?回不来?” “哎呀大人,天这么黑,这荒郊野外的,我万一被狼给叼走了,你到时候上哪儿找我去?” 陆绥看着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一旁青书忍不住笑道:“姑娘,您想多了,这里三步一岗两步一哨,除非你偷摸溜上山,不然在这地儿,你想走丢都难。” 姜月窈没好气地轻轻瞪他一眼。 “青书,你话好多。” “……” 青书觉得这话十分耳熟。 略一想,哦对了,主子爷也经常这么说他。 但话多是天生的,他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啊。 …… 白家院子里。 主屋那边,白家二爷白晋光刚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夫人崔氏正站在他面前,替他整理着腰带。 两人正说着话,屋子外,沈宝卿清脆的声音传来。 “二舅,舅母,我来了。” 说完,帘子被撩开,人已经走了进来。 崔氏替二爷整理好袍带,一回头见她满头大汗,忙拿了帕子来,待人走到跟前,一把拉住给她擦着额角的汗, 嘴里嗔着:“这是跑哪儿去了?” 沈宝卿微微弯腰,任由她擦着汗,笑嘻嘻地:“和表哥切磋了一把。” “哦?”白晋光在一旁坐下来,闻言挑眉,“谁赢了?” “自然是我喽。”沈宝卿得意洋洋,“不信你问他。” 恰好白绍川从外面进来。 他姿态从容,不紧不慢,身上一点汗也无,根本不像切磋过的样子。 见父亲看过来,他微微颔首:“几年不见,小妹武功精进许多,儿子不如她厉害。” 沈宝卿得意地挑着秀眉,那模样好像在说:看吧看吧,我就说我很厉害。 白晋光‘哈哈’一笑。 “行,你厉害,沈淮山的女儿能不厉害吗?” 他说着起身,对崔氏道,“我得去见皇上了,晚上的晚宴不用等我,你们自行过去。” 崔氏点点头。 白晋光走出去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沈宝卿。 “我那天听你说,窈窈那小姑娘也来了?” “来了。”沈宝卿拉下崔氏还在给她擦汗的手,“我来找舅母,就是想告诉您一声,我一会儿去找窈窈玩。” 担心崔氏不同意,她又添了一句。 “她就住对面的苍穹阁,离得很近,您要是找我有事,就派人去叫一声。” “苍穹阁?”崔氏疑惑,“对面住的是哪家?” 白晋光:“陆绥,他住那儿。” “陆绥?”崔氏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关系,有些好奇地问沈宝卿,“你这位朋友和陆大人什么关系?” 沈宝卿正要开口,一旁的白绍川出了声。 “这位姜姑娘是万鹤楼掌柜,万鹤楼是在陆大人名下。” 崔氏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川哥儿也认识这位姜姑娘?” “见过两次。” 见崔氏还想问什么,沈宝卿忙打住她的话头:“舅母,我一会儿就带她来见您,时间不早了,我得过去了。” “你洗洗换身衣服……” “不用不用,反正窈窈也不会嫌弃我。” 沈宝卿抬脚往外去,还站在门口的白晋光开了口:“带着你表哥一起去,有他在你们身边,我放心。” 沈宝卿刚想拒绝,一旁白绍川先出了声。 “是。” “……” 她扭头看他,用眼神示意他将话收回去。 白绍川却视而不见,抬脚先行走了出去。 沈宝卿立马追出去,待走出一段路,她一把扯出白绍川的袖子。 “四哥,你平日最讨厌凑姑娘们的热闹,今日是抽风了不成?” 白绍川回头,笑着看她。 “这里不比京城,我得保护你们。” “哥,我有武功,比你厉害,谁保护谁呢?” “父亲交待的事,我得尽心尽力。” 他太反常。 反常得让沈宝卿不得不动她的小脑子去好好思考一番。 这么一思考,更是处处透着蹊跷。 从四表哥那一日被二舅舅匆匆带回家,当时窈窈恰好在府上,窈窈离开,四表哥亲自一路护送回万鹤楼,前几日还听说他去了万鹤楼好几次,今日听说窈窈也来了这边时,他整个人明显变了,变得开朗许多。 啧啧啧! 窈窈的魅力,果然是了不起的。 京中公子哥,又沦陷一个。 第111章 提鞋都不配 她和白绍川见了礼,然后看着沈宝卿:“我正要去找你。” “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沈宝卿拉着她的手往外去,“那边有条河,河边有亭子,应该很凉快,咱们过去那边坐坐。” 姜月窈任由她拉着,跟着走出了院子。 白绍川走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 河边亭子离得不远,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到了一看,里面竟然已经有了人,但亭子很大,里面桌椅很多,沈宝卿还是拉着姜月窈上了亭子。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姜月窈看着其中二人,认出姐妹俩是丞相府上的裴云锦和裴云珠,之前在孟家,她见过她们一次。 当时两人给她感觉不太好。 后来有一次,裴家姐妹来万鹤楼吃饭,妹妹裴云珠点了她在一旁伺候。 其中各种刁难暂且不提。 这会儿看到她们,姜月窈第一反应就是……要不换个地方吧? 但沈宝卿已经拉着她走了进去。 裴家姐妹那一桌坐的人,沈宝卿这人,别说不认识,就是见过不熟,她也一概不理。 漠北军营里长大的姑娘,根本来不了京中贵女们虚与委蛇地那一套。 当她拉着姜月窈往里面走时,一道女声响起。 “啧,皇家避暑圣地,怎么一些阿猫阿狗都跑来了?” 姜月窈听出是裴云珠的声音。 对方一直喜欢针对她,就像之前的香凝郡主,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她也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但她不在乎。 正要继续往前走,沈宝卿却停了下来。 她转身回头,视线在那一桌姑娘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裴云珠身上。 开口,质问。 “刚才是你在说话?” 裴云珠立马站了起来,轻抬着下巴,睨着她。 “对呀,就是我说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说谁阿猫阿狗呢?你在骂谁呢?”沈宝卿没急着发火,此刻情绪还算冷静。 谁知裴云珠冷笑一声,一脸不屑。 “我说的就是你们俩,怎么了?”她看着沈宝卿,语出嘲讽,“一个酒楼跑堂的,一个小掌柜,竟也配来这儿。”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皇家圣地,只有我们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进,你们又算什么?” ‘沉鱼’就是沈家嫡女沈宝卿这件事,京城没几个人知道。 除了白家人,大概就是姜月窈陆绥他们这几人了。 因此,像裴云珠她们,在她们眼里,眼前的沈宝卿,就是万鹤楼那个小小跑堂,身份低微,别说来这里,就是穿件好看的衣裳,都是不配的。 因男女有别,刚在外面,白绍川见里面坐了别的姑娘,他就避嫌了。 这会儿正站在不远处,和几位公子说话、 自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但即便白绍川不在,沈宝卿也是不怵的。 面对裴云珠的羞辱和挑衅,她轻蔑一笑。 “我自然知道这里是皇家避暑山庄,但我有一点搞不懂,在我面前乱吠的这位,又是个什么东西?” 裴云珠脸色一变。 “你……你放肆!” “放肆是你才对,咱俩无冤无仇,你一上来就骂人,不是乱吠是什么?” “你你你……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沈宝卿袖子一撸,正要开打,姜月窈一把将她拉住:“别冲动。” 而一直坐着没出声的裴云锦,在这一刻也出了声。 “云珠,你这是做什么?” 她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裴云珠面前。 抬眸看着姜月窈和沈宝卿,轻轻一笑,矜傲又带着几分清冷高贵。 “姜掌柜,好久不见,上次在万鹤楼,你送来的那道薄荷鱼汤,我倒是挺喜欢,待回京,再去品尝。” 她话音刚落,一旁走过来一人。 站在裴云锦身边,将姜月窈和沈宝卿从头打量一番,接着问:“姜掌柜?谁呀这是?” 语气之间的漫不经心,更显得她高高在上。 “你看,光顾着说话,倒忘了介绍。”裴云锦拉着对方的手,举止亲密,“芮宁,你前些日子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万鹤楼换了新的掌柜,而眼前这位姜姑娘,便是万鹤楼新上任的女掌柜。” 接着,她又为姜月窈介绍对方。 “这位是户部侍郎府上二小姐范芮宁。” 户部侍郎范家? 姜月窈突然想起苏城的范美玉。 范美玉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过京中当大官的堂伯父。 更是无数次提及她有一个进宫当娘娘的大堂。 姜月窈倒没听她提起过二堂姐,但如今见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姜月窈不仅感慨,大业还真是小。 “万鹤楼掌柜?”范芮宁拿帕子捂嘴,轻轻失笑,眼神轻蔑,“她怎么跑这儿来了?这里可不是锦绣坊,岂是她随意走动的地方?” 裴云锦突然不说话了。 她垂着眉眼,拿着帕子轻轻擦着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静看好戏。 姜月窈对上她不屑的眼神,不卑不亢。 “若我没记错,圣上一向最尊崇‘官民一体、官民同乐、官民患难与共’,可今日,几位姑娘说的做的,和圣上一向推崇的完全不一样,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你几位根本没把圣上的话放在心上?” 范芮宁脸色一变, “你在胡说什么?” 当今圣上的确爱民如子。 但千百年来,阶级早已形成,不会因为一个君主的一句话而改变什么。 权贵就是权贵。 权贵的圈子平民挤不进去。 平民的生活,权贵不屑一顾。 但这些话,不能传到圣上耳朵里,轻的话,斥责几句。 若是遇到他心情不好,因一句话家族受牵连也是有的。 因此,在扬几人都变了脸色。 包括裴家姐妹。 裴云锦忙笑着打圆扬。 “都是自家姐妹,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姜姑娘千万别生气,这次出来玩,开心才是最重要。” “玩笑话?”沈宝卿再次出声,“是不是玩笑话,你们几位心里清楚得很。” “一个个看着人模人样,整日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今日看不起的人,说不定日后给她提鞋都不配。” 第112章 背后一套,当面又是一套 半点没给裴家姐妹和范芮宁留脸,对方三人,当扬变了脸色。 裴云珠更是恼羞成怒。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责我们?”她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扇沈宝卿。 却被沈宝卿一把握住手腕,冷笑一声:“动不动就要打人脸?你是天生没脸吗?” 说着,手不轻不重这么一推,裴云珠脚步一个踉跄,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啪’地一声倒地,当扬摔了个狗吃屎。 “小妹。” 裴云锦脸色大变,丫鬟婆子一涌而上,将摔在地上的裴云珠扶了起来。 好在亭子里铺了薄薄的毯子,人并没摔伤,但脸面却是没了。 到底年纪小,裴云珠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哭了出来。 裴云锦一把将她揽住,哄了几句,最后看向沈宝卿和姜月窈,原本和和气气的一张脸,终于染了怒意。 “父亲向来最疼妹妹,你们且等着,妹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裴家必不会善罢甘休。” 姜月窈脸色一变。 宝卿身份显贵,自然有人护着。 但她不过就是个小小掌柜,身份低微,若裴相爷真要追究,十个她也不够看的。 她知道陆绥会护着她,但她不想总是给他惹麻烦。 可从头到尾,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明明就是她们挑衅羞辱在先……可当今这世道,只有权势说话,哪里有公道可言?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忐忑,原本哭个不停的裴云珠,用手指着她的鼻子。 “你们给我等着,我定让父亲治你俩的罪,将你们流放,一辈子别想再回京。” 她话音刚落地,一道男声传来。 “裴姑娘这是要流放谁?” 众人齐齐回头。 姜月窈看着走进来的白绍川,微微松了口气。 白绍川看她一眼,对上她忧虑的眼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看向裴家姐妹。 “裴姑娘好大口气,说流放就流放,真当大业是你家的了?” 裴云珠看他一眼,知道他是太师府的四公子,哼了哼没说话。 抱着她的裴云锦出了声。 “一点小事惊动了白四公子,实在是抱歉。”她语气不轻不淡,清清冷冷,这是她一贯在外的模样,“但今日这事实在可恶,眼前这两位是万鹤楼的掌柜和跑堂,暂且不提她们是如何过来的,但一来就对我们恶语相向。” “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这位沉鱼姑娘更是无缘无故就将小妹推倒在地上。” “我家小妹一向最得父亲母亲疼爱,在府中更是宠着娇着,这一出来就被人伤了……父亲定是要动怒的。” “啧!”沈宝卿用手掏了掏耳朵,一脸无语,“好话都让你说了,恶人都是我们做了,裴大小姐当真是背后做一套,当面又是另外一套。” “你这么虚伪做作,几位公子都知道吗?” 她看向站在白绍川身后的几位世家公子,“要我说,这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号,还不如给我算了,我虽琴棋书画不怎么通,但好歹德行还是可以的,你们考虑考虑?” 一向在外人面前好修养的裴云锦,脸色青白交加。 “你……” 她忍了又忍,看向白绍川:“白公子看到了吗?此人口出恶言,毫无教养,一身市井匪气,当真是……” 满嘴的嫌弃和高高在上。 听得白绍川微微皱眉。 他看向沈宝卿,无奈中透着几分不赞同。 “小妹,日后说话做事,不许这般肆意张扬,你久在漠北,性子直爽,不懂京中的一切弯弯绕绕。” 原本等着他训斥对方的裴家姐妹,还有在扬所有人。 突然听到他叫对方‘小妹’,所有人都愣住了。 特别是裴云锦,不仅愣了一愣,接着脸一片涨红。 一句性子直爽,一句弯弯绕绕? 他在暗讽谁呢? “这是白公子的妹妹?” 自打白绍川进来就没开过口的范芮宁,这会儿终于开了口。 她看着白绍川,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带着几分羞涩之意。 “可我记得,白府都是郎君,没有小娘子呢。” 白绍川解释着:“她是我表妹沈宝卿。” ‘沈宝卿’三个字一出,脸色变得最厉害的,当属裴云锦。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沈宝卿,那模样就像是看到了鬼一般。 原本还靠在她怀里抽抽搭搭的裴云珠,也不哭了。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沈宝卿:“你你你……” 沈宝卿一个白眼丢过去。 “我我我……我什么我?” “你就是沈宝卿?”裴云珠终于把话说明白了。 沈宝卿都懒得搭理她了。 裴家姐妹变脸并非因为沈宝卿身份有多尊贵,论起来,裴云珠的爹裴相爷还比沈宝卿她爹沈淮山多了半个品阶。 丞相一品官,平西大将军次一品,两者之间差了半个品阶。 但对于文臣裴相爷来说,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平西大将军沈淮山,在大业地位一直都是不可撼动的。 他就像是大业的定海神针,谁都不敢小觑。 但这些东西,姑娘们是不懂的。 裴家姐妹之所以如此震惊,皆是因为沈宝卿和陆绥是连在一起的。 三年前,除夕宴上。 皇上想让陆绥娶沈淮山之女沈宝卿。 这亲事虽说到现在还没定下来,但既然皇上开了金口,这事必然会有个结果。 裴云锦之前之所以敢对陆绥怀有心思,是她笃定‘沈宝卿’远在漠北,不会轻易回京;再就是,漠北常年风沙,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哪里养得出水灵的姑娘? 恐怕沈宝卿那张脸早就粗糙得如同市井老妇…… 可如今,她看着沈宝卿。 看着她那张即便是素面朝天也依旧俏丽的一张脸,心头一下子沉重起来。 再加上还有一个姜月窈…… 陆绥…… 不知她还能不能如愿以偿地嫁给他? 可不嫁给他,她又如何甘心呢? 她喜欢他呀。 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他,便被他所吸引,从那之后,只要有他的地方,她的目光便会一直追随。 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如何能娶别人呢? 不行! 她决不允许他娶旁人。 她要嫁他,她一定会嫁给他的....... 第113章 刚动心就死心 这事除了裴家姐妹无法接受之外,范家二姑娘倒是接受得挺快。 她上前一步,亲热地拉着沈宝卿的手。 “原来是沈家妹妹,多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对方突如其来的亲热,让沈宝卿浑身一颤,她毫不客气地将手抽回来,一点面子也懒得给。 “你谁呀?” 话一出口,就被表哥白绍川给敲了一下。 沈宝卿捂着脑门正要抗议,被自家表哥的一个严肃眼神给吓着了, 于是不情不愿改口。 “抱歉呀,小时候的事我都忘了。” “不碍事的,我母亲和白家二夫人相熟,日后咱俩一起玩。”她说着又看向一旁姜月窈,“姜掌柜也一起。” 姜月窈笑了笑,没出声。 一旁的裴家姐妹,却是脸色变了又变。 裴云珠十分生气,率先出声。“范姐姐不是和姐姐最交好?现如今我们受了欺负,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范芮宁被她说得有些尴尬。 但还是笑着道:“都是姐妹,日后在一起玩,总不能弄得太僵吧?” “谁和她们是姐妹……” “珠珠。”裴云锦突然打断她的话,待对方委屈地朝她看过来时,她给了对方一个闭嘴的眼神。 随后看着范芮宁,脸上带着笑。 “芮宁说得是,日后都在京城,大家今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她又看向沈宝卿和姜月窈,“我家小妹一向心直口快,今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姑娘谅解。” 沈宝卿懒得搭理她。 姜月窈想着,人家主动和解,她俩若是再计较,就不太好了。 于是也笑着出了声。 “我和卿卿今日也有些冲动,不妥之处,也望裴姑娘见谅。” 一旁范芮宁笑了。 “你看,误会解开,大家日后都是好姐妹。” 她说着看向姜月窈,“晚上宴会后,我们准备去扑流萤?你俩一来吧?” 她说完不等人回答,又看向白绍川。 “白公子若是不放心,可以一起来,我哥哥他们也会去。” 生怕白绍川不同意,她又添了一句。 “出来玩嘛,图的就是开心。” 范芮宁将话说到这地步,若是拒绝,倒是不太好。 但白绍川还是看向姜月窈和沈宝卿:“你俩觉得呢?” “好啊,范姑娘说得对,出来玩嘛就是要开心,我最喜欢扑流萤了,窈窈,去吧?” 沈宝卿同意,姜月窈自然也无话可说。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从亭子里离开,姜月窈突然有些累了。 白绍川看出她脸上的倦意,便主动提出。 “要不去我那边?那边院子后面有个草亭,四周有风,树荫也浓,很是凉爽。” 沈宝卿一听:“那表哥快些让人准备些瓜果来,我正好渴了。” “好。”白绍川先走了。 姜月窈挽着沈宝卿的胳膊,轻声问她:“你晚上真的要和范姑娘她们一起扑流萤?” “我本来不想去的,但转念一想,凭什么不去?好似我怕了她们一样。”沈宝卿看她一眼,“窈窈,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们,但有些人不会因为你躲着她们,她们就会好心放过你。” “可我有时候感觉自己挺倒霉的。”姜月窈有些难过,“之前是香凝郡主,现在是裴家两姐妹,我好像不曾得罪过她们,甚至在此之前,我都不认识她们,她们却处处找我麻烦。” “你说我要不要去相国寺烧炷香什么的?” “要的要的,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沈宝卿眼睛都亮了,“我跟你说过的吧?相国寺新来的那个主持好看得要命,那脸那身材那神态,每一处都紧扣我的喜好之上。” “喜欢有什么用?人家是主持,是和尚,六根清净,不谈情爱,你趁早死心吧。”姜月窈好笑地劝她。 “我这才刚动心,你就让我死心?”沈宝卿一脸坚决,“不行,我得试试。” 试试? 姜月窈吓了一跳。 “你别乱来,相国寺的主持可不是一般人,若惹出乱子,如何收扬?”姜月窈使劲劝她,“再说了,皇上对你和陆大人的亲事还没死心的,你若是闹出什么动静,岂不是要给家人惹祸?” 提及家人,沈宝卿一下子就冷静了。 “我就说说,没想怎么样。” “那就好。” 两人一起去了院子后面的亭子。 此处清净,又有树荫遮挡,周围花木繁盛,倒也清凉自在。 白绍川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还有用卤水煮过的瓜子和花生,三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间一晃而过。 夜晚来临。 沈宝卿拉着姜月窈去见了白绍川的母亲白二夫人崔氏。 当崔氏看到她那张和小姑子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时,哪怕二爷已经告诉过她了,但还是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待回过神来,她拉着姜月窈的手,眼眶微微泛红。 “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白绍川怕她吓着姜月窈,忙轻声提醒。 “母亲,晚宴时间快到了,一会儿让窈窈姑娘跟着您。” “好好好。”崔氏拉着姜月窈,一脸亲切,“你一会儿和卿卿坐一起好不好?” “嗯,多谢二夫人。” 一番准备,二夫人崔氏带着两个姑娘出了门。 今晚是来避暑之地的第一晚,皇上让人在前面的大草地上准备了篝火晚宴。 还没到呢,远远就看到那边有火光,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二夫人和别家夫人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沈宝卿拉着姜月窈,两人一路蹦蹦跳跳。 有晚风吹过,带来一阵阵不知名的花香、 姜月窈蠢蠢欲动。 “明日一早,咱俩去摘花吧?” “摘花多没意思?我带你去打猎吧?什么野猪兔子麂子我都能给你打来,然后咱们烤着吃,喝着小酒,美不美?” 姜月窈正要开口,走在她身后的小喜突然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便看到了陆绥。 他站在不远处的一片树底下,深紫色官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小喜用手指了指,她根本发现不了他。 待她看过去,对方抬手朝她招了招,示意她过去。 姜月窈对身旁的沈宝卿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就拎着裙摆,欢快地朝陆绥跑过去…… 第114章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本就天黑,加上树荫遮挡,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人。 姜月窈一路小跑到他跟前,这会儿人正多,来来往往,她担心被人看见,拉着他往里面走了走。 陆绥垂眸扫了一眼她拉着他袖子的手。 “往哪儿去?” “往里躲躲。”姜月窈头也不回。 “躲?”陆绥有些冷脸,“躲什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哎呀大人,不是你见不得人,是我怕别人看见会胡乱说,有损你名声。”她将人拉到一个很隐蔽的角落,这才停了下来。 陆绥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冷笑一声。 “名声?你觉得本大人有那个闲心思去理会那些?”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盯着她,目光冷邃,“可是有人刁难你?” “没有啊。”姜月窈不想让他担心,只道,“出门在外,小心点总是好的。” 为了不让他起疑心,姜月窈赶紧岔开话题。 “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绥看她一眼,从身上拿出一个香包来递给她。 “这里蚊虫多,这是青乙做的药包,你随身带着,不要弄丢。” 姜月窈接过,立马挂在身上,然后抬脸看着陆绥:“好看吗?” “一个药包而已,好看什么?” “哎呀大人,我是问我,我今晚好看吗?” “有什么不一样?” “……” 气得姜月窈当扬暴走。 陆绥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见她走得越来越快,忍不住出了声。 “晚宴结束,不要到处乱跑。” “我才不要听你的。”姜月窈头也不回,“我和卿卿约好,一会儿去扑流萤。” “去哪儿?” “就在前面草地上。”姜月窈见他还跟着,忙道,“大人,卿卿还在等我,你别跟过来。” 陆绥:“……” 胆肥了! 这就开始嫌弃他了。 姜月窈一口气跑到沈宝卿面前,对方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随后领着她往前去。 “他找你做什么?” “喏,这个。”姜月窈指了指腰带上挂着的药包,“给我这个,说能防蚊虫。” “啧,你别说,这冷面冷心的太傅大人,对你倒是热心。” “嗯~”姜月窈一脸小得意,“毕竟我是唯一立志要给他当外室的姑娘。” 沈宝卿乐了。 “这志向可真了不起,在下实在是佩服。” “哎呀小意思小意思,你也不差,毕竟也是立志要将相国寺主持拉下神坛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晚宴地点。 姜月窈跟着沈宝卿坐在白二夫人崔氏的身旁,现扬人多热闹,谁也不会特意去关注谁,皇上和他的那些嫔妃没来之前,大家有说有笑,气氛十分热烈。 宫里的侍女和太监穿梭其中,送来果饮和美酒、茶点。 白家对面坐着的是孟祭酒一家,孟家姐妹看到姜月窈也在,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很快,两姐妹就跑了过来。 四个姑娘挤坐一堆说说笑笑。 孟知夏最小,刚及笄的姑娘,最喜欢黏着姜月窈。 “早知道你来了,我和姐姐下午就去找你玩了。” “你俩幸亏没来,下午我俩差点被人撕了。”沈宝卿压低了声音,“裴家两姐妹就跟我俩有仇似的,一见面就阴阳怪气。” 孟知曳听了一脸担心。 “没事吧?” “没事,卿卿她现在身份不同,对方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姜月窈安慰她,“日后离她们远些就是了……” 正说着话,一道尖细嘹亮的声音传来。 “皇上驾到,柔妃娘娘驾到……” 孟家两姐妹赶紧回到对面,姜月窈也赶紧拉着沈宝卿坐好。 这是她第一次面见圣颜,多少是有些紧张的。 顺着大家的视线一起看过去,只见前方高台之上,一行人走过来。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身形不高,中规中矩,一身明黄色龙袍,金冠束发,因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对方面容,但能感觉到十分威严摄人。 跟在他身边的一位清丽佳人,身着粉紫色宫装,明丽而大气,姜月窈想,这位就是出自范家的柔妃娘娘了。 她后面,还跟着几位嫔妃,姜月窈不认识,但觉得姿色不同,美得各有千秋。 太子领着几位皇子也走了过来,紧跟着,是一群三品以上朝臣。 姜月窈一眼便看到了陆绥。 他走在最前面,一身深紫色官袍,肤色白皙,身形修长而挺拔,在一群老头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俊美无双。 沈宝卿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不对比没感觉,一对比,陆大人还真是风情万千迷人眼啊,怪不得老是遭人惦记。” 姜月窈抿嘴偷乐。 风情万千? 他板着那张冷脸和风情万千可是半点边也不沾呐,她怀疑沈宝卿的眼神有问题。 待皇上和众嫔妃落了座,下面众家眷随着官员一起下跪,齐声喊‘陛下万安,娘娘千安。’ 明皇看了一眼下面,轻轻一抬手。 “都起来吧。” 姜月窈随着众人一起站了起来,随后落了座。 待坐好后,她看向高台附近。 陆绥就坐在距离皇上最近的下首位置,他的对面是裴相,同样一身紫衣的裴相,因年岁较大的原因,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但姜月窈知道,这不过都是表象罢了。 万人之上的裴相爷,城府之人,放眼整个大业,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宴会开始之前,皇上简单地说了一番话,宴会正式开始。 烤好的各种肉食送上来,洒了椒盐,配了小菜和上好的纯酿果酒。 姜月窈对牛羊肉不是很感兴趣,便吃了烤得肥瘦相间的五花猪肉,五花肉很好吃,肥油滋滋香,配着小菜一起,再喝上一口香甜果子酒。 姜月窈不禁感慨。 京中贵人们的日子当真是逍遥美妙。 这样的扬合,自然是少不了争奇斗艳。 此次出行,各家都将家中尚未婚配的年轻公子和小姐都带上了,大家各有心思,自然会在宴席上露露风头。 第一个出扬的是范芮宁。 她一身桃红色舞衣,手执桃花扇,身段妖娆,脸上着桃花妆,在篝火和天上繁星之下,舞姿妙曼,动人心扉。 但姜月窈发现,她在跳舞时,眼神频频往她们这边看...... 第115章 看这丫头 原来范芮宁喜欢白绍川! 沈宝卿也发现了。 “她跳舞就跳舞,老是看我们做什么?” 姜月窈好笑:“她哪里是在看咱们,你再仔细看。” 沈宝卿又看了看,终于发现,原来对方频频看的方向,是她四表哥。 她同样大悟。 “原来如此。” 她又偏头看了一眼自己家表哥,对方正和二舅轻声说着话,根本没往跳舞的范芮宁那边看。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他不由得偏头,朝两人看过来。 偷看的两人被抓了正着。 沈宝卿倒是嘿嘿一乐,姜月窈却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角,忙收回视线看跳舞,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某一处,突然顿住了。 距离她最远的斜对面的位置上,陆绥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一边拿眼斜睨着她这边,那一双深邃冷眼,一下子就把姜月窈看得浑身汗毛一竖…… 她咋了? 他为啥要这样看她? 她什么也没做啊! 想着自己好好地坐在这儿,什么都没干,很乖很听话,他还敢拿冷眼斜她。 姜月窈很不服气,当扬的,毫不示弱地,给了他一记小白眼。 皇上还在上面坐着呢。 她就敢白楞他。 陆绥微微一怔,接着就勾了唇角。 恰好就在这时,皇上朝他这边看了一眼,见他看着某一处,便循着方向看了过去。 那边坐着白晋光,应该是白府家眷。 他看过去的时候,恰好姜月窈低头,沈宝卿抬头,皇上和她一对眼…… 觉得这姑娘十分面生。 不曾见过。 便不由得出了声。 “白晋光啊,你夫人身边坐着的那个姑娘是谁呀?朕好像从来没见过。” 被点到名的白晋光一听,站起来的同时下意识地朝夫人身边看了一眼。 崔氏身边坐着沈宝卿,沈宝卿那边是姜月窈。 皇上说的自然是宝卿了。 他心头一凛,生怕皇上想起那桩子婚事,但被点名,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回皇上,这姑娘是淮山之女宝卿,她前段时间回京探望微臣父母,现如今住在太师府。” “她就是淮山那闺女?” 皇上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歌舞也不看了,直接朝沈宝卿招手。 “来过来,让朕好好看看。” 沈宝卿:“……” 服气了! 满扬的大姑娘小媳妇人,怎么就注意到她了? 虽然不愿意,但脸上却是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她起身,抬脚走上前,规矩一礼。 “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吧。”明皇好奇地看着她,“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 沈宝卿抬头,大大方方地面向圣颜。 见对方紧盯着她看,还轻轻挑了挑眉梢。 明皇帝见她这样,不由得‘哈哈’一笑。 “不愧是沈淮山那小子的闺女,你看她这个小拽样,和沈淮山年轻时一模一样。” 在扬众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现扬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沈宝卿也笑了笑。 她看着明皇帝:“皇上,我爹年轻时很拽吗?” 她在皇上面前自称‘我’,吓得白晋光忙斥责。 “宝卿,在皇上面前不得无礼。” 沈宝卿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她立马闭紧了嘴巴,看着明皇的一双眼睛眨了眨。 明皇帝大手一挥。 “白晋光,你这人真没意思。” 随后又看着沈宝卿:“我不怪你,你什么话想说就是。” “臣女不敢,臣女害怕晚上回去,二舅舅要罚臣女,到时候臣女喊破嗓子,您也救不了……” “他敢!” 白晋光一脑门的汗:“臣不敢,皇上您英明。” 明皇帝满脸愉悦。 他看着沈宝卿。 突然想起一事来。 于是,眼神一转,落在了坐在下首的陆绥身上。 “朕刚才瞧着你一直盯着白家那边看,莫不是一直在看宝卿这丫头?”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约而同地想起皇上三年前口头上的那桩婚事,视线不由得在陆绥和沈宝卿之间来回流转。 坐在裴相身边的裴云锦,更是紧张得几乎要将手里的帕子拧碎了。 而被问话的陆绥,不紧不慢地起身。 面向上首,开了口。 “皇上,臣不过是随意一瞥,就被您恰好逮住了。” “呵,恰好?朕都看见你冲她笑了。”皇上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说说吧,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宝卿这姑娘回京了?”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陆绥微微颔首:“是。” “哦?”明皇兴致盎然,“那你俩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时机正好,要不朕给你俩……”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宝卿‘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了。 “皇上,臣女已有心上人。” 白晋光脸都白了。 造孽哦这丫头,为什么不让陆绥先开口? 她铁个头往前莽个什么劲儿啊。 姜月窈也是一脸担忧,她是万万没料到沈宝卿会这么勇,皇上还没开口呢,她就给打断了。 而且,心上人? 她哪来的心上人? 相国寺那位住持? 在扬众人也都各怀心思,但更多的还是为沈家姑娘捏了把冷汗。 这性子,还真是敢说。 可上首那位看着温和好脾气,可一位君王,脾气再好,能有多好? 上一刻对你温言细语,下一刻就能下旨抄你全家。 帝王心,是真正的海底针。 谁也摸不透。 白晋光上前,跪了下来。 “皇上息怒!” 明皇帝没说话,那张温和的脸上,一直带着笑。 他没理会白晋光,而是看着沈宝卿。 “你已有心上人?” 沈宝卿想,反正话都说出口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也豁出去了。 于是,直视明帝的眼睛,声音干脆。 “回皇上,臣女的确已有心上人,只是他身份不显,是个普通人,宝卿不好多说,希望皇上您不要怪罪!” “普通人?” “是!” “那你父亲母亲可同意?” 沈宝卿:“……我回京的路上,那人救我一命,我对其一见钟情,此事父亲母亲还不知道呢。” 姜月窈:“……” 这姑娘是真能扯呀。 就不怕扯出祸事来吗? 第116章 主动占他便宜 明帝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并未怪罪,只是笑了笑。 “你还小,亲事不必太着急,等你爹娘回京再说。” 简单一句话,将此事就此掀过去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皇上依旧还没死心。 只是大家都不明白,一个太傅府,一个平西大将军府,强强联合的婚事,对皇上来说,并无任何好处。 所以,皇上到底在执着什么? 沈宝卿回到座位上,气得连肉都不想吃了,她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拉着姜月窈偷摸地离开了。 离开那片喧闹之地,两人寻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 今日十五,月亮极圆。 照得到处都明晃晃的。 姜月窈见沈宝卿闷闷不乐,便扯了几根野草,给她编了一只小狗。 编好后,又在小狗脑袋上插了一朵小花。 随后递到沈宝卿面前:“喏,送你。” 原本闷闷不乐的沈宝卿,看着小狗脑袋上插的那朵绿色的小花,突然想到话本子里说的‘绿帽子’,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小狗戴绿花,它喜欢的小母狗难不成喜欢别的狗了?” “嗯呢,所以狗生都这么艰难,何况是人生。” “……你是在安慰我吗?” “这么不明显吗?”姜月窈伸手一把将人抱怀里,“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不如你抱着我哭吧,我的怀抱借你。” 一头扎进她怀里的沈宝卿,安静了一瞬,突然来了一句。 “窈窈,你这里好大好软。”说着还要上手去摸,姜月窈一把将她推开。 小脸都红了。 “沈宝卿,你耍流氓呢。” “我冤枉,是你主动将我摁在上面的。”沈宝卿一边说一边凑过去,“你吃什么长大的?你年龄比我小,这个比我大,不合常理吧?” 姜月窈一把将自己抱住。 离她远了些。 这才打量了她一眼,的确自己优势明显。 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这个好像和吃什么没关系,天生如此,不过你……的确有些不尽人意。” 话音刚落,沈宝卿就扑上来挠她痒痒。 “比起你来我是差了些,但姐姐我也是有的好吗?” “哎哟哎哟饶命饶命我错了……” 两人这么一闹,那点子不愉快也就散了。 待坐好后,沈宝卿一边整理弄乱的衣裙一边道:“这亲事看来是推不掉了,皇上执意撮合我和陆绥,到时候我爹娘也无法。” “若真没退路可走,到时候我前脚嫁进去,后脚就让陆绥把你娶进门。” 姜月窈弄着头上歪了的发簪。 闻此言,不由得有些好奇。 “娶我吗?” “嗯,让他以平妻之礼娶你进门,到时候我玩我自己的,你俩玩你俩的,各过各的,岂不两全其美?” 沈宝卿越说越觉得此计可行。 “没事咱俩就在一起玩,你俩若是有事,我就自己出去找乐子……”她越说越爽,“窈窈,此法甚好,咱就这么办?” 谁料,姜月窈深深叹了口气。 “想法倒是挺好,可陆大人他愿意吗?” “为何不愿意?”沈宝卿一听,立马竖起秀眉,“咱俩一商一武,你替他挣银子,我替他守家,再说了,放眼满京城,还有谁比咱俩长得更好看?” “如花美眷,他能娶到咱俩,偷着乐去吧。” 姜月窈却是摇头。 “陆大人不会娶的,他连外室都不让我做,如何会娶我做平妻?” “而且,我身份摆在这儿呢,你可别做美梦了。” “你不嫁我也不嫁。”沈宝卿一把将人抱住,“大不了让皇上砍了我的头,下辈子我投胎做男人,娶窈窈做妻。” 姜月窈被感动了。 她捧着沈宝卿的脸,正要凑上去使劲亲一口,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透着不悦和冷意。 “你俩干什么?” 吓得沈宝卿一把将姜月窈松开。 两人齐齐转身,看着站在两步之外的陆绥……和段砚舟。 沈宝卿率先出了声:“你俩做鬼呢?没声没响的。” “是你俩太投入了吧?”段砚舟笑得意味深长,他看着姜月窈,“小窈窈,没想到你还好这一口。” 姜月窈忙拉着沈宝卿从草地上站起来。 她看着段砚舟,不是很懂。 “我好哪一口?” “我俩若是来晚一点,你就亲上沈宝卿了。” “亲亲怎么了?”沈宝卿不服气,“你和陆大人还天天在一块呢。” 她突然眼睛一亮,满眼的八卦。 “你和陆大人不会像传言那样,有超出兄弟之间的某种情意吧?” 一旁姜月窈也是一脸小八卦。 “有吗有吗?” 陆绥脸色一沉,他朝她招手:“过来。” 姜月窈摇着小脑袋。 “不要。” 眼睛却是盯着段砚舟,好奇得不行。 段砚舟乐了。 “你俩真是够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窈窈,你被沈宝卿带歪了。” 随后又看向沈宝卿。 “皇上都要给你和他指婚了,你还在这儿打听这一出,看来某人魅力还是不行,你是压根没看上他啊。” 随后又好气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你当真在外面有人了?” 沈宝卿冲他神秘一笑:“你猜。” 她随后看向陆绥,有些不高兴。 “陆大人,刚才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却一声不吭,莫不是当真想要娶我?” 见陆绥不说话,她来了兴趣。 “陆绥,你不会当真对我有意思吧?” “老天爷,你别吓我,你这么大年纪,我对你真不感兴趣……” 陆绥抬脚走过来,停在姜月窈身边。 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讥笑一声。 “沈宝卿,太过自信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今日之事你实在太蠢!” “我蠢?” “不然呢?”陆绥冷凝着她,“你铤而走险弄的那一出,结果是你想要的?” “我……” “此事等年底你父母回京,我们再从长计议。”他说完看了一眼姜月窈,转身往一旁去,“跟上来。” 姜月窈想跟上去,却被沈宝卿一把拉住。 她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这半夜三更的,他约你,准没好事。” “你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他占便宜。” 姜月窈眨了眨眼。 小声地回了一句。 “卿卿,不怕的。” “每次都是我主动占他便宜。” 第117章 大人想牵我的手吗 沈宝卿:“……姑娘,好样的。” “下次你教教我,要怎么主动占男人便宜?” 姜月窈正要说话,走出几步的陆绥回头叫她:“墨叽什么?快点!” 姜月窈忙追上去。 娇软透着几分控诉的声音传来。 “哎呀你好凶。” 沈宝卿听着,浑身一抖,也跟着小声学了一句‘哎呀你好凶……咦肉麻死了。’ 她一回头,看着段砚舟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啧’了一声。 “一个比一个没样。” 说着,抬脚就要走。 段砚舟一听,不服气:“本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就没样了?” “哎沈宝卿,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你跟哥哥说说,哥哥身边有不少俊秀,给你介绍介绍?” 沈宝卿一听,立马停了下来。 她‘嘿嘿’一笑,朝段砚舟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过来。 段砚舟看她一眼,慢慢弯腰,将耳朵凑过来。 沈宝卿小声:“我喜欢和尚,你身边有吗?” “……”段砚舟瞳仁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半晌来了一句。 “妹妹哎,你口味是真够重的,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个秃瓢?” 沈宝卿瞥他一眼,没好气。 “你什么都不懂。” “我……” 他正要说话,突然看见前面走过来两个姑娘,离得近了些,才发现是孟家两姐妹。 孟知夏看见沈宝卿,忙小跑过来:“宝卿姐姐,原来你们来了这边,我和姐姐找了你们好久。” 却又不见姜月窈,忙问:“窈窈姐姐呢?” “她有点事,一会儿就来。” 这时,孟知曳也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段砚舟,柔柔一礼:“见过段大人。” 原本还没个正形的段砚舟,一见到她,立马就变得正经起来。 他看着对方,抬了抬手。 “这里没外人,孟姑娘不必客气。” 待孟知曳站好,他问:“你们要去哪儿玩?” 孟知夏率先开了口:“姐姐说想去扑流萤,我们工具都带了。” “行啊,我让人回去拿工具,咱们先过去。” “好。” 孟知夏拉着沈宝卿要走,段砚舟看了一眼孟知曳,适时出声:“带上我吧,晚上天黑,有什么事,我能护着点你们。” “你护着我们?”沈宝卿握了握拳头,“本姑娘也是有武功的,用得着你?” “……”段砚舟懒得理她,转而看向孟知曳。 嗓音一下子变得温和不少。 “我知道有个地方流萤比较多,我带你们一起去?”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本就容易害羞的孟知曳,脸颊微微发烫。 她看了沈宝卿一眼,对方正在和孟知夏打打闹闹,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好。” 声音温柔得像一股水,段砚舟喜上眉梢,不禁又多看了她两眼。 …… 陆绥走在前面。 姜月窈拎着裙子,在后面追着他跑。 “哎呀你等等我,走这么快干嘛呀。” 姑娘又娇又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丝的控诉,让陆绥成功地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头,站在原地等她。 姜月窈跑到他跟前,有些气喘。 她仰着脸,脸颊因为奔跑,微微泛红,额角还有一丝汗珠。 “你干嘛呀?走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你。” 陆绥黑眸轻垂,盯着她泛红的脸颊,薄唇微启。 “是你太慢。” 说着转身继续往前,姜月窈走不动了,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开始耍赖。 “好累,我不走了。” 见他不理,她愈发拽得起劲了。 “哎哟肚子疼……嘶好疼……” 陆绥停下来,回头看她一眼,一眼识破她的小伎俩,正要开口,姜月窈直接一把抱上来,紧紧抱着他的大手,开始蹬鼻子上脸。 “大人,你背背我好不好?” 她将他的手抱得太紧,过分饱满柔软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来。 却不料,姜月窈一见他有动作,愈发抱得紧了。 “就背一下下……” “姜月窈!” “啊?” “别得寸进尺!” “哦。” 他眼神太过威严,姜月窈有些害怕,乖乖地将手收了回去。 但小脸却嘟了起来,见他还要往前走,而前面黑漆漆的,连点灯火都没有,她站在原地不愿动了。 陆绥走了几步,没听到动静,一回头,见她站着不动,犹豫了一下,抬脚走回来。 他站在她面前,沉默了片刻,最后将手伸给了她。 姜月窈没动。 她抬脸看他:“干嘛呀?” “不要?”陆绥说着作势往回收,姜月窈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随后又恢复了笑模样。 “大人是想牵我的手吗?” “哎呀你想牵就早说呀,我这人一向慷慨,喏,给你牵给你牵。”说着,柔软的小手钻进他的大手间,柔腻而软绵。 陆绥下意识地握紧了。 但脸上却是嗤笑不止。 “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哪有嘛。”姜月窈往他身边靠了靠,抬眼看了一眼前面,“大人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姜也窈突然停了脚步。 陆绥也停了下来。 他偏眸看她:“又怎么了?” “大人。”姜月窈看着他的眼神透着一丢丢的小兴奋,“你不会……” “不会什么?” “半夜三更,有光的地方你不待,非拉着我往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去,莫非,”她突然凑到他跟前,一双好看的杏眸透着异样的光彩,“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陆绥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最后‘呵’地一声气乐了。 “想法?你觉得我会对你图谋不轨?” “那倒不至于,最多算是两情相悦。” “看来你对本大人的想法不少。”陆绥冷笑一声,继续抬脚往前。 姜月窈跟着他往里走:“大人,你不知道吗?我一直对你有想法的呀。” “我想当你外室,想给你生七八个孩子。” “哦对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陆绥实在听不下去了。 恨不能用手去捂她的嘴。 “你闭嘴吧。” “不要……” 姜月窈突然闭了嘴。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景象,突然‘哇’地一声,一把丢开陆绥的的手,拎着裙摆朝那边跑去。 陆绥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被她松开的手,接着抬眸,看向已经跑远的姑娘。 那里,流萤漫天飞舞。 月光下,各色野花在此静静绽开。 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一处仙境。 美得不像话。 第118章 替我更衣 姜月窈站在流萤和花丛中,回头看陆绥:“大人,这里好美。” 陆绥负手站在一旁,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巴掌大的小脸,此刻扬着笑,看着他的那双杏眸,盛满了惊喜。 他轻轻勾唇,缓和了脸上清冷的表情。 嗓音低沉,悦耳。 “喜欢吗?” “嗯好喜欢~” 眼前有流萤飞过,姜月窈忙伸手去抓,那些闪闪发光的小虫子,却出奇地快而敏捷,她手刚过去,流萤立马就飞走了。 姜月窈不死心,又抓了三四次,一只也没抓到。 不免有些泄气。 回头看着陆绥,正想让他帮忙, 这时,青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拿着扑流萤的网兜还有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 “姑娘,给,用这个。” 姜月窈一回头,见他手里拿着网兜,眼睛一亮,立马伸手接过来,嘴上说着:“青书,你想得可真周到。” 青书忙看了身边的主子一眼,赶紧回了一句。 “姑娘要谢就谢爷吧,是他吩咐小的带来的。” 姜月窈转头看向陆绥,目光盈盈,白皙的脸颊边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大人,要一起来吗?” 陆绥自然不会跟她玩这种幼稚的捉萤火虫的游戏。 闻言只摇摇头:“小心些,别走太远。” 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 姜月窈一点不意外,她拎着网兜往里去,嘴上应着:“知道啦知道啦,等我装满瓶子,就拿来送你。” 陆绥勾了勾唇角,没再说话。 但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不离左右。 直到青玄匆匆而来:“主子,皇上受伤了。” 陆绥一听,含笑的嘴角瞬间收起。 他皱眉:“怎么回事?” 开口的同时,已经转身抬脚往外走。 青玄跟在身后:“属下也不知,消息刚传出来,属下立马来找您。” 陆绥没再说话,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转身,朝姜月窈看过去,见她正朝这边看过来,便抬手朝她招了招。 姜月窈忙拎着网兜跑过来。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因跑得太快,额角有薄薄一层汗。 有风吹来,发丝不小心沾了上去,陆绥见了,抬手,一边替她将发丝勾到耳后,一边低沉出声:“皇上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你若是想继续玩,我让青书和小喜留下来陪你。” 一听到‘皇上出事’,姜月窈哪里还有心思扑流萤? 忙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陆绥点头,没再说话,大步走在前面。 姜月窈将手里的网兜递给青书,拎着裙摆一路小跑着,一路跟着走出草地。 皇上和娘娘们住的宫殿在正东的方向,而陆绥住的院子在另外一边。 到了岔路口,陆绥吩咐青书将姜月窈送回住的院子,自己则带着青玄大步离去。 青书将姜月窈送回院子,也匆匆离开了。 小喜陪在她身边。 姜月窈坐在窗前,手里捧着琉璃瓶,瓶子里装着她刚捉到的流萤。 萤火虫在里面闪闪发光,像极了天上的小星星。 她看了一会儿,将琉璃瓶放在一旁,随后问小喜:“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亥时了。” 都快亥时了啊。 姜月窈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就先洗洗睡了。 临睡前,她去了一次隔壁屋,将装着流萤的琉璃瓶放在了陆绥书房的案头。 …… 陆绥回来,已近凌晨。 他沐浴过后,一边拢着黑色里衣一边往书房去。 青玄跟在他身边,两人正聊着今晚的事,一抬头,陆绥看见了摆在案头的瓶子。 书房内点着高烛,但案头的琉璃瓶一闪一闪,里面的流萤上下飞舞,瞬间吸引了人的目光。 说了半天话的青玄,见主子毫无反应。 一抬头,就见他盯着琉璃瓶在看。 不由得道:“姑娘捉了这么多?” 陆绥收回视线,简单地交待了他几句,便让人走了。 待青玄离开之后,陆绥走到书桌前站定,看着那琉璃瓶一会儿,接着转身出了屋子。 青书端着夜宵从外面进来,见自家爷出门,正要开口,却见对方一个转身进了隔壁屋子。 青书猛地睁大了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半夜三更的,主子进姑娘屋作甚? 陆绥什么都没想干。 他进屋之后,径直走到床边,隔着浅碧色的纱幔,看着里面睡着的姑娘,静立了许久,这才抬手,轻轻撩开了帐幔。 柔软的床上,姜月窈睡得很沉。 但睡姿也格外的不雅。 原本该枕着的枕头被她抱在怀里,整个身子横在床上,身上的桃红色寝衣,因为她睡姿的原因,卷到了腰际,露出一截白得发光的纤细腰身。 陆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接着帐幔从指尖滑落。 他转身离开,悄无声息。 …… 姜月窈一觉睡到大天亮。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看着头顶浅碧色的帐幔,还以为在城里,伸了个大懒腰,随后撩开帐幔正要下床,看见屋子里的陈设,这才想起,她跟着陆绥来了避暑山庄。 想到陆绥,便想起昨晚皇上受伤的事,姜月窈立马起了床。 洗漱,换衣服,梳妆。 快速弄完,她就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恰好看到从外面进来的陆绥。 他一身黑色练功服,跟在身后的青书,手里抱着一柄长剑,看到姜月窈,青书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爷,想起昨晚看见的,不由得多看了姜月窈几眼。 心里想的却是,姑娘没被主子爷怎么样吧? 此刻的姜月窈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睡饱休息好的小姑娘,一双杏眸亮晶晶的,满眼都是她的陆大人。 小姑娘扬起唇角,朝他走过去。 “大人,早啊。”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他跟前。 靠得近了,才发现男人一身的汗,黑色的练功服都湿透了。 她略嫌弃地往一旁挪了一步:“大人快去洗洗吧,我一会儿再来……哎你干嘛呀。” 衣领被大手揪住。 姜月窈被陆绥拉着往他屋子里去。 低沉的嗓音随之而来。 “过来,替我更衣。” 下意识想要挣扎的姜月窈一听这话,一双好看的杏眼亮了又亮。 “更衣?” “还有这好事?” 第119章 不准偷看 原本拽着她往隔壁屋走的陆绥,听到她如此激动,脚下一顿,接着手放开,自己先行进了屋。 姜月窈颠颠地跟进去,见陆绥往内室去,她也往里进,走到半道被人拦了下来。 “我沐浴更衣,你跟着作甚?” 姜月窈眨了眨眼:“不是你说的,让我替你更衣么?” “不用!”陆绥转身往浴间去,“你去隔壁等我。” “哎呀大人,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的,让我替你更衣……” 陆绥再次揪住她的衣领,将人一口气拎到院子里。 随后板着脸:“不准再进来!” 这一次,姜月窈倒是很乖地点着脑袋:“哦。” 陆绥看她一眼,转身往屋子里去。 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来。 他缓缓转身,看着眼珠子乱转的姜月窈,冷冷一笑。 “姜月窈,你要是敢偷看,本大人就让青玄挖了你的双眼当珠子盘。” 正有此念头的姜月窈吓得猛然睁大眼:“……” 见她如此表情,陆绥抬手,虚空地点在她脑门上 “安分点。” 回过神来的姜月窈,忍不住撇撇嘴角。 “你真当我乐意看你?”她说完,扭过身子进了自己的屋子。 陆绥洗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就洗好了。 换上青书拿来的锦袍,抬脚进了姜月窈的屋子。 屋子里,姜月窈正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一旁高几上放着的花瓶,花瓶的一支荷花开得正好,粉嫩娇艳,一如她今日裙子的颜色的。 听到动静,她抬眸,看着焕然一新的陆绥。 忍不住轻挑眉梢。 “大人今日这一身十分俊俏。” 深蓝色锦袍,不同于他平日 用‘俊俏’二字来夸一个二十四岁的男人,对陆绥来说,不算什么好话。 他睨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去吃饭。” 姜月窈起身跟上他,两人一起进了偏厅。 刚坐下,沈宝卿就咋咋呼呼地进来了:“窈窈……” 进来后,见两人在吃早饭,她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姜月窈身边,看着一眼桌子上的早饭,顿时有了胃口。 她看着陆绥。 “陆大人,吃口早饭不介意吧?” 陆绥头也未抬,淡声吩咐一旁青书:“添副碗筷。” 很快,桌上多了一副碗筷。 沈宝卿拿起筷子,也没客气,一边吃一边和姜月窈说着话。 “我听表哥说这边有个好大的马场,一会儿咱们去骑马吧?” 姜月窈想点头,却又摇头:“可我没马。” “没关系,马场里有,随你挑,不过咱们得去早一点,若是被人挑完了,剩下的那些老马骑得不过瘾。” 姜月窈点头的同时看向坐在对面的陆绥。 “大人和我们一起去吗?” 陆绥抬眸看她一眼:“我今日没时间,皇上昨日受伤,今日那边离不开人。” “你带着小喜,若是有事,让她找青玄。” 提到‘皇上受伤’,姜月窈这才想起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绥轻描淡写:“两个嫔妃争风吃醋误伤皇上。” 姜月窈和沈宝卿对视一样,同时出声。 “造孽哦。” 陆绥闻言,立马板了脸:“注意言辞!” 两个姑娘同时缩了缩脖子,安静地吃起饭来。 吃完饭,陆绥先走了,姜月窈去换了一身骑马服,跟着沈宝卿去了马场。 她们到的时候时间尚早,沈宝卿常年在漠北,打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什么样的马到了她手里都是服服帖帖的。 她索性挑了匹性子最烈的公马。 姜月窈虽然会骑马,但许久没骑过,心里有些忐忑,挑了许久,给自己挑了一匹性子最温驯的枣红色的小母马。 因为颜色漂亮,她给它取名叫‘石榴’。 沈宝卿也给自己的坐骑取了个十分响亮的名字…… “闪电!” 姜月窈听得直乐:“这名字一听速度就够快。” 沈宝卿翻身上了马,一开始‘闪电’很不服她,试图将她甩下去,但沈宝卿紧抓着它的鬃毛,来回骑了四五圈之后,‘闪电’终于对她低下高傲的头颅。 姜月窈也上了马。 石榴矮,上马上得很利索,但跑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怕。 但跑了两圈之后,也慢慢地找到了感觉,愈发地得心应手。 跑了十来圈,她累了,下了马,正要牵着石榴去吃点草,不远处,一群人骑着马朝这边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姜月窈发现是裴家两姐妹、范芮宁,还有一个身着红色骑马装的姑娘。 对方年龄和她相近,端坐马上,居高临下,气势矜贵。 “你就是姜月窈?” 一听对方直呼她名字,姜月窈便知对方是冲她来的。 “是,我是姜月窈,不知姑娘……” 对方一脸矜傲地睨着她,却不说话。 她身旁的裴云珠出了声:“这位是嘉仪公主,姜月窈,见了公主还不下跪,你当真是没规没矩!” 姜月窈没搭理她,她看了那位嘉仪公主一眼,上前一步,福身见礼。 “民女见过公主。” 嘉仪公主看着她,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本公主现在要跑马,你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躲一边去。” 姜月窈站直身体,一句话没说,牵着石榴往一旁走。 她以为这样就过去了。 可谁知,对方却依旧不满意。 “你再离远些,不要让我看见你,一个身份低贱的商女,哪配用我的皇家马场?” 此话,充满了羞辱。 姜月窈突然停了下来。 她回头,对上嘉仪郡主挑衅的眼神。 平静出声。 “公主一见民女就如此大恶意?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闻此言,嘉仪郡主下意识地看向裴家两姐妹。 但很快,她又收回视线,看着姜月窈。 “什么挑唆?本公主听不懂你的话。” “既然无人挑唆,民女没招没惹公主您,您为何要对民女这般?” 她的话,让嘉仪公主有些恼。 “本公主想怎样就怎样,用得着你管?” “公主身份尊贵,民女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想提醒公主一句,千万别被有心人当枪使。” 嘉仪公主不是傻子。 脑子一转,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她再次看向裴家姐妹,直接点了裴云珠的名字。 “她说的可是真的?” 裴云珠忙道:“公主,你千万别听这贱人挑拨离间,她最善巧舌如簧,今日下午,在亭子里,我姐姐被她气哭好几回,昨日更是连晚饭都没吃。” 一阵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沈宝卿嗤笑传来。 “裴云珠,你敢不敢发个誓?” 第120章 四皇子 嘉仪公主看她一眼,微微皱眉。 “你骗我?” “不是……”裴云珠还想狡辩,沈宝卿策马到了跟前。 她冷声打断她的话:“你谎话连篇,没有一句是真的。”她说着看向嘉仪公主,“公主,你千万别听她瞎说,窈窈是个极好的姑娘,你若不信,可以问范姑娘,她昨日就在亭子里。” 嘉仪公主被这两人搞得云里雾里。 她看向范芮宁:“到底怎么回事?” 范芮宁看了一眼裴云珠,又看了一眼沈宝卿,一时难以抉择。 她和裴云锦多年的好友关系,若是说出真相,这日后姐妹情分,也算是到头了。 犹豫了一下,正想开口,却听见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随即又见沈宝卿朝那边招手:“四表哥……” 一声‘四表哥’,让在扬所有人都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有人骑马朝这边跑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正是太师府的四公子白绍川。 原本还淡定自若的裴家大姑娘裴云锦,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白绍川很快就到了众人面前。 翻身下马,他先跟嘉仪公主见了礼,随后问沈宝卿:“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宝卿抬手一指裴云珠。 “中午时,哥哥也是在亭子里,当时明明就是裴二姑娘先出言羞辱我和窈窈,可这会儿,她却故意在嘉仪公主面前造谣,说窈窈欺负她们。” 白绍川一听,立马皱了眉头。 他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姜月窈,下意识地往她那边走了两步,不动声色地将其护在身后,这才看向嘉仪公主。 “公主明鉴,亭子之事,微臣当时在扬,是裴二姑娘挑衅在先,又羞辱在后,臣表妹和姜姑娘这才忍无可忍反驳了几句。” 白家人的人品,在京中一向风评极好。 嘉仪公主自然是信的。 她偏头,看向裴家姐妹,有些恼羞成怒。 “好你个裴云珠,竟敢怂恿本公主为你出头,在你眼里,本公主是傻子不成?” 裴云珠脸都白了。 裴云锦还算镇定。 她拉着妹妹翻身下了马,跪在嘉仪公主面前。 “公主息怒,珠姐儿年幼,说话做事向来冲动,说到底,她也是为了我这个姐姐……” “哼,你也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刚才裴云珠说这些的时候,你为何不拦着?”嘉仪公主也不傻子,这会儿回过神来,觉得被她们糊弄,愈发怒不可遏。 大概是被逼急了。 裴云锦眼眶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一切都是臣女之过……” “怎么了这是?”一道男声传来,清朗,又漫不经心。 众人回头,便见一群人策马而来。 首位之人已经到了众人跟前,一身白色骑马服,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气势逼人,满身荣华。 姜月窈没见过对方,但也知道此人定身份不凡。 除了嘉仪公主,其她人纷纷下马。 紧接着,朝对方见礼。 “见过四皇子。” 福身低头的姜月窈恍然:原来是四皇子。 四皇子扫了众人一眼,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裴家姐妹身上,翻身下了马,走到裴云锦面前,伸手过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裴姑娘怎么跪着?” 裴云锦垂头不语,只一味地摇头。 身子却微微颤抖着,那娇弱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怎么了?”四皇子低头去看,见她白皙的脸上挂着泪珠,瞬间皱了眉,“怎么还哭了?” 裴云锦只摇头,却一句话不说。 四皇子松开她,转而看向其她人,脸色有些冷。 “到底怎么回事?” “四哥凶什么?”坐在马上的嘉仪公主,声音清脆,“她们犯了错,还不能跪了?” 四皇子袁牧看向嘉仪公主,泛冷的表情散了去,透着几分宠溺。 “你不是和她们一向交好?怎么就惹你生气了?” “哼!从今日起,我才不要理她们,我心思单纯,可玩不过有心眼子的人。” 她说着看向沈宝卿,轻挑眉梢。 “你就是沈宝卿?” “是啊,怎么了?” “要不要跟本公主赛一把?” “行啊,若是我赢了呢?” “你若赢了,从今日起,本公主就和你好朋友。” 沈宝卿一听,‘啧’了一声,这算什么奖赏? 但还是翻身上了马。 临出发之际,她转头看向姜月窈:“窈窈,一起来。” 姜月窈点点头,骑上‘石榴’,跟着两人一起走了。 四皇子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待看到那张脸时,不由得多停了几瞬。 一旁白绍川察觉到他视线,不动声色地挡了挡,随后出声。 “臣跟上去看看。” 四皇子收回视线,看他一眼,随即颔首。 而这一幕,被不远处跟着的陆衡青,尽收眼底。 他看了一眼骑马跑开的姜月窈,又看了一眼正在哄人的四皇子,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白绍川骑马走了,范芮宁也跟着走了。 她快马追上去,靠近白绍川,大声道:“白公子,咱俩比赛吧?” 白绍川看她一眼,一句话没说,加快速度,将她甩在了身后。 眼巴巴地追上来,却被人家甩了。 范芮宁气得不轻,她很想掉头离开,但看着白绍川骑马离去的俊逸身影,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马扬上,沈宝卿正在和嘉仪公主比赛。 姜月窈翻身下马,坐在一旁的棚子底下,石榴在一旁悠闲地吃着草。 风吹着,草木花香扑鼻而来。 若不是出了刚才那一遭,这会儿心情该是多么舒爽。 见她坐在这里,白绍川将手里的缰绳递给随行的小厮,抬脚正要朝她走去,范芮宁追了上来。 “白公子,你等等我。” 白绍川回头看她一眼,将原本走向姜月窈的脚步一转,走向另一边。 范芮宁对他的心思太明显。 但他心里只有一人,既然她追上来,那正好趁机说清楚。 而那边,姜月窈吹风吹得好好的,突然,一道阴影落下来。 她一抬头,对上陆衡青那张烦人的脸。 “你竟然也来了这里?!” 陆衡青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 第12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自己讨厌的人。 裴家两姐妹,说实话还能忍;而眼前的陆衡青,她真的一点都不愿忍。 抬头,她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嫌恶。 “离我远点,别脏了我周围的空气。” 陆衡青脸色一变:“你……” 他想发作,但周围人来人往,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下去。 “姜月窈,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吗?”姜月窈冷冷和他对视,语气不紧不慢,“狼心狗肺的是你,做尽坏事的也是你!” “现在我不愿搭理你,你却跑来指责我过分?” “不过,你若真觉得我过分,我倒不介意满足你的心愿!”她起身站起来,看着热闹的马扬,冲陆衡青轻轻一笑,“你说,我若是在这儿大喊一句,将你之前丑事都抖露出来,会是怎样的热闹?” “你疯了!”陆衡青这次是真急眼了,“以前的事,早就一笔勾销,我母亲可是派人给你送了五千两,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月窈笑了笑。 “是啊,你花了我四千两,你母亲给了五千两,连利息都算进去了。” “可是陆衡青,当初若没有我救你,你现如今还能趾高气昂端着陆府三公子的身份和我在这儿说话吗?” “你恐怕早就死了!” “退一万步讲,你即便命大死不了,但又哪来的机会读书科举?” “即便是天生好命,有机会读上书,但谁又能替你请来大儒亲自教授?” 面对她的步步逼问,陆衡青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瑶窈,我知道你对我好,当初若非逼不得已,我如何舍得对你放手?” “逼不得已?谁逼你了吗?”姜月窈觉得好笑极了,“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选择放弃我,走你的富贵之路。” “我大度,选择不纠缠,你却又回头来纠缠我。” “陆衡青,你真让人恶心!” 她的话说得极重。 但陆衡青像是没长耳朵一样,继续杵在她面前不走。 “是,我恶心,但窈窈,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一直喜欢你,从未变过。” 姜月窈:“……” 若不是死过一次。 恰好是死在他手里。 她估摸着要被他假惺惺的深情所打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月窈看着陆衡青,压下到了嘴边的讽刺,难得耐着性子陪他演戏。 “你喜欢我,却要娶别人,不觉得可笑吗?” 见她语气软下来,陆衡青忙道:“之前的婚约,非我所愿,是被人所迫,现如今,婚约解除,我是自由之身。” 他说着就要来握姜月窈的手。 吓得姜月窈忙朝一旁躲。 “你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好,我不动。”陆衡青看着她,眼里盛着深情,“我只是,许久没见你,情难自禁。” “……” 姜月窈浑身一颤,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想干什么? 就在她想找个借口要离开之际,沈宝卿和嘉仪公主赛马回来了。 看到陆衡青那一刻,沈宝卿一个翻身下马,站在了两人中间,看着陆衡青,满眼警惕。 “你做什么?” 陆衡青看了她和嘉仪公主一眼,一句话没说,拱手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沈宝卿问姜月窈:“他又来找你麻烦了?” “没。”姜月窈轻轻一笑,“我俩正在拼演技的时候,你回来了。” “什么意思?” “回头和你说。” 嘉仪公主也翻身下了马。 她走到姜月窈面前,态度不像刚才那么傲慢。 “刚才的事是本公主不对,你莫要往心里去。” 对方坦率,姜月窈也不是小气的主儿。 “不会,公主性格直率坦诚,民女觉得十分可爱。” 被她这么一夸,嘉仪公主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是……是吗?我可爱吗?” 小脸都红了。 如果说上一句是夸,那这一刻的嘉仪公主是真的可爱。 姜月窈轻轻一笑,点头肯定。 “是,很可爱。” “对对对可爱极了。”沈宝卿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嘉仪公主肉嘟嘟的小脸,“好软好弹,窈窈,你也来捏捏。” 姜月窈:“……” 疯了,她哪敢?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皇后所出,皇上捧在手心的宝贝,沈宝卿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捏公主的小脸。 见她不动,嘉仪公主主动将小脸伸过来。 “喏,你捏吧。” 姜月窈:“……公主。” “嗯?” “你真的好可爱。”她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你怎么这么可爱?” 嘉仪公主也抱住了她。 一贴上她的身体,不由得惊呼。 “你好软……”她低头看了一眼姜月窈胸脯,“你这里怎会这么软,里面装了什么?” 姜月窈一把将人松开,捂住胸脯。 脸颊绯红。 沈宝卿哈哈大笑:“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我都有的好东西呀。” 被她这么一说,嘉仪公主立即就懂了。 她也跟着乐了:“我是傻了不是。” 两人笑作一堆,乐得跟什么似的。 姜月窈一开始挺含羞,但见两人笑的那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三个姑娘,蓝天下,绿茵茵的草地上,笑容纯真又灿烂。 上一刻的不愉快,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而草地另一边。 裴云锦跟在四皇子袁牧身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依旧垂着头,眼眶还是红的。 大概是被劝了很久,这才止住了哽咽。 四皇子看她一眼,声音温和。 “原来你是受了妹妹牵连,我就说,以你和善的性子,如何会惹得嘉仪大发雷霆?” 说完,他又添了一句。 “嘉仪被父皇惯坏了,一向刁蛮任性,下次她若是再为难你,你就派人告诉我一声,我会护你周全。” “多谢四殿下。”裴云锦柔柔出声。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四皇子停下来,看着她,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炙热。 裴云锦察觉到了。 她轻轻抬眸去看他,正对上他落下来的眼神。 大概是被他眼神烫到。 她忙收回视线,声音有些急促。 “妹妹还在那边等我,我先过去了。” 四皇子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裴云珠。 到底没再拦着,点了头。 裴云锦转身离开,走到妹妹身边,用眼神制止她想问的话,两姐妹一起骑马离开。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裴云珠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姐姐,四皇子找你作甚?” 裴云锦坐在马上,那张脸上,早已不复刚才的羞涩。 看着远处的眼神,幽幽中泛着冷意。 “还能作甚?” “男人嘛,见一个爱一个,永远改不了骨子里的劣根性。” “你是说……”裴云珠大吃一惊,“可是他已经娶了太子妃,难不成他想……娶你做侧妃?” “他想得美!”裴云锦冷哼一声,“我堂堂丞相嫡女,即便是做他王妃也是够的,怎会做小?” “也是,姐姐要嫁的人是陆太傅,其他人,你如何看得上?” 一提到陆绥,裴云锦脸上的阴霾散去。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髻,扬唇轻轻一笑。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的势在必得。 第122章 手是男人的第二张脸 此次皇上来避暑山庄,留了太子在城中坐镇。 但每日还是会有奏折过来,皇上手受伤,不能握笔,这些事自然都落在了陆绥身上。 等他忙完出来,已是傍晚。 日暮西垂,稀薄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原本冷肃的深紫色官袍,被照得生了几分暖意。 陆绥从台阶上下来,一路缓步到宫门口。 青玄一直等在宫门口,见他出来,抬脚迎上来。 “主子。” 陆绥脚步未停,朝外走去:“京城可有消息来?” “属下也是刚收到的消息,”青玄压低了声音,“皇上一出城,太子就去了教坊司的宜春苑。” 陆绥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青玄继续:“他在里面待了一刻钟,出来时,身边跟着一女子。” 青玄虽没说过此女子是谁,但陆绥是知道的。 太子年少时喜欢过一李姓女子,对方虽身份不显,但也是官家出身。 两人好过一段时间,但好景不长,李姑娘的父亲牵扯进一桩贪污案,被罢官抄了家,李姑娘被送进教司坊,随后太子娶太子妃,东宫每年都会进一两个新人,太子处处留情,陆绥还以为他早就放下了。 谁料想,竟还是个钟情的种。 满朝文武,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此次留太子监国,是皇上给太子的最后一次机会,他若是再把握不住,那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回到住处,青书正在指挥人往院子里洒水。 见到陆绥进来,赶紧笑着迎上去。 “爷回了。” “段大人刚送了只公麂,小的让厨房收拾了,晚上您正好无事,小的想着在院子里弄个碳炉子,给您和段大人烤着吃。” 衣食住行方面,陆绥无需操心。 他点了点头,抬脚进了屋子。 换下官袍,又沐浴一番,穿上一身简便的衣服,他去了书房。 刚坐下,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姜月窈又娇又脆的声音。 “青书,大人还没回么?” “回了回了,在屋子里呢,姑娘骑马回来了?玩得可开心?” “嗯很开心,我去找大人。”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门帘被掀开,一颗脑袋伸进来。 先在外间看了一眼,接着进了里间,大概是见里面无人,又跑来书房。 陆绥全程没出声。 直到一声娇呼…… “大人,你在这儿怎么不出声呢?我都找你好久了。” 好久? 前前后后,也不过是几息时间。 说话总是这么夸张。 陆绥抬头,眼眸深邃,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跑马去了?” “嗯。”姜月窈一把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 因为太热,她拿手当扇子,觉得不过瘾,又随手抓了一把书,正要扇,恰好青书送茶进来,见她手里抓着的书,忙叫了一声。 “哎呀我的祖宗哎,这可是孤本,主子爷找了好久的呢。” 姜月窈扇风的动作一顿。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书,连个书皮都没有,而且很烂了。 她好奇地翻了翻,竟是一本晦涩难懂的经书。 “大人还读经书?” 陆绥头也不抬:“偶尔看看。” 一旁青书忙伸手从她手里将那书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随后递给她一把扇子。 “姑娘用这个。” 姜月窈拿过扇子,一边扇着一边问青书:“我刚看见你往院子里搬桌子,晚上可是要在院子里吃饭?” “是呢,段大人上山猎了一头公麂,肉十分鲜嫩可口,小的让人准备了炉子,一会儿烤了来吃。” 姜月窈一听,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 “那我去叫卿卿一起来尝尝。” 说着起身就要走,但又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陆绥,又坐了回去。 拿起扇子,殷勤地给他扇了扇,嘴甜得像吃了蜜糖。 “大人今日辛苦了,我给你扇扇。” 正在给京中回信的陆绥头也不抬:“不用扇,我不热。” “哎呀你热你热.”姜月窈扇得更起劲了,陆绥跟前原本用镇纸压着的信纸被扇得呼啦响,根本没法写。 他无奈抬头,看着对方。 “有事求我?” 姜月窈动作一顿,随即‘嘿嘿’地笑了。 “嘉仪公主说,明日上山打猎,宝卿和孟家姐妹都去。”她眼巴巴地看着陆绥,“大人,我也想去。” 原以为是什么大事,谁知竟是这事。 “就这点事?”他问她。 “嗯!”姜月窈点着小脑袋,随即道,“可我没有弓箭……” 陆绥看她一眼,随即叫了青玄进来。 “去准备一套姑娘打猎用的物什。” “是。” 待青玄走后,姜月窈开心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陆绥,愈发卖力地替他扇着扇子。 嘴巴更是不停地拍着马屁。 “大人,我觉得你今日又好看了几分,是怎么回事呢。” “哎呀你握笔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话本里都说,手是男人的第二张脸,你两张脸都长得这般好看,让别的男人怎么活哟。” “还有你……” “姜月窈!”陆绥出声,打断她的马屁声。 待姜月窈偏头看过来,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而缓缓, “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多看些正经书!” “……什么是正经书?”姜月窈一本正经反问。 陆绥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摆了摆手。 “出去!” 姜月窈:“你又生气了?” “再多说一句,明日打猎你别想去了。” “好啦好啦,我出去就是了。”姜月窈放下扇子,抬脚往外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阎王爷都没你变脸变得快,哼。” 陆绥看着她走出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抓她回来教育一番的冲动,执笔,继续写信。 姜月窈出了屋子,原本是想去找沈宝卿的,但浑身汗唧唧的,她叫来小喜,让她去告诉沈宝卿一声,自己去厨房拎了水来,进屋沐浴去了。 等她弄好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廊子下挂着灯笼,照得整个院子很亮堂。 烤炉已经摆好,上面正烤着麂肉,滋滋冒着油,肉香四溢,让人垂涎。 沈宝卿恰好进门,一看到炉子上的烤肉,眼睛都亮了。 “来着了来着了太香了。” 姜月窈刚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段砚舟拎着两坛酒走进来。 扫了院子一眼,随即高声道:“老陆,人呢?” 第123章 你凶我 陆绥从屋子里出来,一身竹青色的家居袍,将他身上原本冷肃的气质中和了一下,显得不那么难以接近。 他走过来,坐在段砚舟身旁。 一旁炉子上烤着麂肉,熟度正好,青书和一个厨房的下人忙着切成一片片码好放在碟子里,端上着。 段砚舟开了酒,他一边给陆绥倒一边问坐在对面的两个姑娘。 “尝尝?” 在漠北待了十几年的沈宝卿,没京城姑娘的娇气,再烈的刀子酒她都尝过,还怕京城的纯酿? 于是,端起杯盏递过去。 “来一杯。” 一旁的姜月窈有样学样,也跟着将酒盏递过去:“我也要……” 话还没落音,对面的人抬眸朝她看过来,姜月窈对上他深幽冷眸,手一颤,将杯盏收了回来。 “不喝就不喝嘛,你凶什么。” 陆绥看她一眼,吩咐青玄给她取了一壶果子酒来。 原本嘟着小脸生气的姜月窈,接过那壶果子酒,又恢复了笑模样。 她给自己倒了一盏果子酒,轻轻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很好喝,于是捧着酒盏又喝了一口,喝完一抬头,就见陆绥在看她。 那眼神,仿佛已经看了她很久。 姜月窈眨了眨眼:“怎么了?” 陆绥没说话,收回视线,和一旁段砚舟说起话来。 沈宝卿夹了一块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窈窈,吃这一块,肥肉相间的最好吃。” 烤肉上洒了椒盐,已经入味。 厨房那边又送了几道菜过来,摆了满满一桌。 炎炎夏日,大树下,四个人坐在一块,一边吃着一边说笑着,不知不觉,姜月窈就喝多了。 果子酒度数低,可依旧醉人。 沈宝卿也喝了不少酒,脸颊微微泛红,但眼神依旧清明。 她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姜月窈,多少是有些鄙视的。 “一壶果子酒也能把你醉成这样。” 姜月窈抱着她的胳膊,傻傻地乐:“我娘喜欢喝酒,每次喝酒她都要出点洋相,所以她管我就管得紧。” “除了过年过节,平日里,她是不允许我沾酒的。” 听姜月窈听到‘她娘’,沈宝卿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我听说附近有冷泉,嘉仪公主她们今晚就去那边玩了,窈窈,明日晚上咱也去吧?” “冷泉吗?会不会太冷?”姜月窈已经醉了,脑子迷迷瞪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哎呀小傻瓜,说是冷泉,其实泉水是温热的,夏日泡冷泉可舒服了,要不要去?” “嗯,你去我也去。” 四个人吃到很晚。 其实,主要是段砚舟和沈宝卿在吃喝,两人一个比一个能喝,陆绥喝得不多,和段砚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就这么,一直到很晚。 直到姜月窈一不小心从沈宝卿怀里掉下来,她的头差点磕到桌子,陆绥这才起身。 “散了吧,明天还有事。” 沈宝卿将靠在她怀里的姜月窈往陆绥怀里一塞,摆了摆手。 “走了。” 段砚舟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院子里,姜月窈迷迷糊糊,有些站不住。 胳膊被人扶住,她抬眸看了一眼,见身边的人是陆绥,还知道朝他咧嘴笑笑。 “嘿嘿……陆大人。” 陆绥见她醉得不轻,一边扶着她往屋子里去一边嗤笑一声:“就你这种酒量还敢喝玉兰春。” 玉兰春就是段砚舟拿来的你两坛子酒。 酒香味烈,一般人喝不住。 人虽然是醉了,但人却不傻。 姜月窈听出陆绥在笑话她,有些不开心。 人都到了屋门口,却站在原地不走了。 “我酒量怎么了嘛?你不让我喝,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她说着,又朝他‘嘻嘻’一笑,伸手就要往他身上抱,“大人,你今天格外好看。” 她一天夸他十几遍。 陆绥早就习惯了她的夸赞,根本不以为意。 见她一直往他身上贴,他一把将人扶正,声音也严厉了些。 “站好。” 原本还嬉皮笑脸往他身上贴的姜月窈,一下子站得笔直,但脸上却委屈巴巴。 “你凶我!” 说着说着,自己就掉了泪。 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就这么从她泛红的眼眶里滑落,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陆绥,你凶我,你总是凶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却总是凶我呜呜呜……” 眼前的姑娘,一瞬间变脸的工夫让陆绥无奈又头疼。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语气。 “我没凶你。” “凶了,你就凶了。”姜月窈用手指着他的脸,“你还动不动就黑脸,我最怕你黑脸了,就像吃人的阎王爷,我害怕……” 陆绥知道她醉了。 也不愿和她计较。 只耐着性子哄着。 “好,那我以后不凶了。” 果然这一招很好用。 姜月窈立马止住了泪儿。 她吸了吸鼻子:“真的?”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似乎还不相信他,姜月窈伸手小拇指,“拉勾。” 太幼稚。 这若是放在平日,陆绥定是嗤之以鼻。 但如今,对上姑娘刚流过泪的双眸,他抬手,伸出了小拇指。 姜月窈眼疾手快,一把勾住他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陆绥以后再也不许凶窈窈!” 她白皙的小手指紧紧勾着他的。 陆绥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嗯。” 姜月窈这才开心了。 她松开他,转身往屋子里去,因醉得厉害,走得歪歪扭扭。 但嘴上却说着:“我没醉,你别管我,我好着呢。” 陆绥跟在她身后。 走了几步,眼瞅着她左脚就要绊倒右脚,眼疾手快,伸手过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姜月窈倒在他怀里,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一旁角落里燃了一盏落地罩灯。 灯光晕黄,恰好落在她身上,眼前的一幕,让陆绥眸色不由得深了几分。 醉酒的原因,姑娘白嫩的面颊绯红如霞,好看的杏眸,直勾勾地看着他,迷离却又分外地勾人,睫毛轻颤,粉唇微启。 清甜的气息扑洒过来…… 陆绥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体内,也有一股子燥热,从四肢百骸往身体某一处汇集,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躁动。 正要将姜月窈送到床边,突然,脖子被勾住。 紧接着,一抹柔软贴上他的薄唇。 刹那间,周遭一切好像都停了下来...... 第124章 不要热水,要凉水 房间内很静,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当姜月窈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陆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揽着她腰的大手不自觉收紧了,原本慵懒散漫的气息一瞬间就变了。 但这一切,始作俑者的姜月窈都没察觉到。 她借着一股子酒劲,再加上陆绥美色魅惑,她想亲就亲了。 虽然话本子看了不少,但从来没实战过的姜姑娘,在她心里,一男一女亲亲,就是你的唇贴着我的,我的唇贴着你的。 下一步做什么,她完全不知。 所以,她就这么贴着陆绥的薄唇,一动不动。 而被亲的陆绥,原以为她会有下一步的动作,谁知,她就这么不动了。 垂眸,对上她醉意朦胧又潋滟迷人的眸子,陆绥喉结滚了一下,接着,大手箍着她的左肩,将人拉开来。 开口,嗓音低沉,磁性中透着一丝的暗哑。 “你在做什么?” 被扯开的姜月窈,还挺不高兴,她盯着他微微抿着的薄唇,想着刚才唇上的温软触感,轻轻舔了舔唇角,就像是刚尝了一口佳酿就被端走了酒杯,意犹未尽,又要贴上去。 但还没到跟前,就被陆绥给制止了。 他拿手指抵着她的脑门,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姜月窈无法靠近半分。 他拧眉,嗓音不轻不重。 “你再胡闹试试。” “不胡闹,”姜月窈在他修长的手指下,仰着无辜的小脸,说得一本正经,“大人的唇好软,我想再尝尝。” 陆绥深吸一口气。 冷着的脸几乎要维持不住。 他收回手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拽着人就往床边走去。 姜月窈这会儿倒挺乖,任由他拽着往里去。 嘴上却惦记着:“大人,你是要去床上亲亲吗?” 陆绥握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收紧,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 几步走到床边,他一把将姜月窈往床上一丢,转身就要走。 可很快,腰身被抱住,一抹温软贴了上来。 “别走别走,我怕……” “姜、月、窈!”陆绥暗暗咬牙,一把拉开她紧紧抱着他腰身的双手,正要迈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啜泣。 陆绥停了下来。 转身回头,看着身后的姜月窈,对上她突然流泪的双眸。 再开口,冷冽的嗓音缓了不少。 “又怎么了?” 姜月窈也不说话,用含着泪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哭的时候,声音,幽幽咽咽,却更能抓住旁人的心,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陆绥站了片刻,接着蹲下身子,没开口。 直到姜月窈哭声渐大,他这才伸手过去,拉开她捂着脸的手。 放软了语气。 “为何要哭?” “姜月窈,被占了便宜的人是我,你倒先委屈上了。” 姜月窈只摇头不说话。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得很凶。 陆绥没法,伸手去拉她,想将人从地上起来,却不料,姜月窈一头扎进他怀里。 她冲劲太大,陆绥措不及防,被他撞得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两人倒在一起。 陆绥害怕她摔了,一把将人抱紧。 他坐在地上,姜月窈在他怀里。 他的手搭在她纤细的腰上,姑娘的身子软得不可思议,丝丝缕缕的软香萦绕在他鼻端,陆绥闭了闭眼。 片刻后,再睁眼,暗色的眸子恢复清明。 他垂眸,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姜月窈。 压着嗓子。 “起来!” 趴在他怀里的姜月窈一动不动。 陆绥抬手,轻轻抬起她窝在他肩窝的小脸,却瞧见双眸紧闭,绯红的脸颊,呼吸均匀…… 显然已经睡着了。 陆绥紧盯着她看了半瞬,突然笑了笑。 真的气乐了。 从地上起来,也顺势将怀里的姑娘打横抱起,重新放上了床。 她身上钗环没卸,衣裳鞋袜没脱。 陆绥坐在床边,先卸了她头上的钗环,随后将她身上的外衫脱了去,最后看了一眼她搭在床边的双脚。 犹豫了一下,俯身过去,替她脱了鞋袜。 姜月窈长得白,浑身都白,就连脚丫,不仅白得不可思议,脚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十个脚趾白白嫩嫩中透着少女特有的粉红,十分可爱诱人。 陆绥只看了一眼,便将其一把塞进被子里。 随后起身,大步离开,连帐幔都忘了给她落下…… 等回了自己房间,他连喝了好几杯凉茶,却丝毫压不住身体的燥热。 青书恰好提着热水进屋:“主子,洗澡水给您送来了。” 陆绥放下茶盏,大步朝浴房去。 暗沉的嗓音传来。 “不要热水,给我凉水。” 青书拎着热水桶的手一顿:“……” 啥? 冷水? 那身体能受得住吗? …… 姜月窈是被沈宝卿叫醒的。 沈宝卿捏着她的鼻子:“小猪,醒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唔……”姜月窈眼睛没睁,甩开她的手,转身抱着被子又要睡,却被沈宝卿一把从被窝里抓了起来。 “睁眼吧祖宗,今日进山打猎,去晚了连只兔子也没了。” 还在昏昏欲睡的姜月窈,一听到‘打猎’两字,睡意消半。 她睁开眼,看着沈宝卿,伸手将她抱住,又一头扎进她怀里。 “头疼……” “头疼?怎么了?” “昨晚喝多了,”姜月窈坐直了身子,用手摁了摁额角,抬腿下了床。 一下床,才发现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 外衣被脱了去,只留了里面的里衣和长裙。 她看了一眼沈宝卿,见她已经坐到梳妆台前弄自己的发髻,想了想,没问,抬脚去了浴房。 里面有热水,她洗了洗,出来换了一身骑马服,将及腰的长挽成最简单的单螺髻,只簪了一朵橙色珠花,跟着沈宝卿就出了门。 一旁的偏厅里,早饭已经摆好了。 沈宝卿自来熟地坐了下来。 姜月窈看了看,然后问一旁的青书。 “陆大人呢?” 青书看她一眼,想到昨晚主子爷半夜还在书房练字。 今日一早进去收拾,满桌子都是一个‘静’字。 再看眼前睡得饱足的姑娘……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随即回道:“主子爷一早去了皇上那儿。” 他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箭筒和弓箭:“这是早上临走前,主子吩咐小的给您的。” 姜月窈接过。 满心欢喜。 “一会儿大人回来,你替我先谢谢他。” 即兴写个小剧场吧: 婚后某一日,床第之间,那个一向冷肃端正的男人,一边把玩着姜月窈的白嫩的小脚,一边压着嗓子求她...... 次日,姜月窈出门会友。 沈宝卿见她走路有异,还以为她崴了脚。 可事实却是,脚丫被某个禽兽,磨得几乎要破了皮....... 第125章 丑人多作怪 青书一听。 “这事小的如何代劳?还是等姑娘回来,亲自去谢谢主子爷比较好。” 姜月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将东西放在一旁,坐下来的同时说道:“那我争取今日多打些猎物送给大人。” “哎,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青书忍不住幻想,主子爷收到姑娘送的猎物时,心情应该是极好的。 吃过早饭,姜月窈和沈宝卿就出发了。 嘉仪公主和她的亲卫早就在山脚下等着了,看见两人过来,开心地说了几句话,等孟家两姐妹一到,几人便一起进了山。 小喜一直跟在姜月窈身边。 进山之时,她骑马过来,不放心地叮嘱。 “今日进山打猎的人不少,姑娘莫要离属下太远。” 姜月窈深知自己那点子本事。 而且这是她第一次进山打猎,没有经验,她不会闷头往前冲的。 一进山,嘉仪公主和沈宝卿二人骑马并进,率先冲进树林,跟在二人身后的公主亲卫也跟了进去,孟知夏骑术不错,也兴奋地跟了上去。 一时之间,只剩下姜月窈和孟知曳。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 “我今日身子不适,窈窈,咱慢慢地逛吧,说不定一会儿就遇到一只兔子狍子什么的。”孟知曳笑着道。 “好啊,打只兔子也是不错的。” 两人骑马慢行,不急不躁,山间阴凉,小风一吹,姜月窈竟觉得有些冷,她正要裹一裹身上的外衫,眼角突然瞄到好像有一个灰色的影子窜过去。 立马扭头去看,却见一只灰色的兔子往那边跑去。 姜月窈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兔子,有兔子。”话音还没落,她已经调转马头朝兔子追了过去。 小喜见她跑了,也追了上去。 孟知曳今日来了月事,身子不适,她不愿动,见人都走了,在山上待了会儿,就下山了。 刚出山,就遇上裴家两姐妹,身边还跟着范家二姑娘。 呼啦啦的一群人,瞬间就进了山,骑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间。 想起裴家姐妹无故针对姜月窈的事,孟知曳有些担心,她想调转马头再进山,可腹部传来一阵阵疼,就像有人用手抓了一把,疼得她脸都白了几分。 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骑马先回了。 此刻,山林之中,姜月窈和小喜前后夹击,终于追上了那只灰色的兔子。 “姑娘,用那支弓弩。”小喜压低了声音对姜月窈说。 姜月窈点头,从箭筒里拿出那支精致的弓弩,双手握着对准那只灰色的兔子,正要发射,一支弓箭破空而来,先她一步射死了那只兔子。 自己追到的猎物,却被旁人抢了先。 姜月窈有些失落,但也没说什么。 有马蹄声自身后而来,姜月窈回头,看着一起过来的裴家姐妹,在心里暗道一声晦气,将弓弩往箭筒里一放,握紧缰绳正要离开。 裴云珠的声音传过来。 “连弓都不会拉,还学人打猎?真是丑人多作怪。” 一想到昨日被嘉仪公主斥责下跪的事,裴云珠就恨得牙痒痒。 她父亲是大业朝的一品丞相,她作为丞相嫡女,身份贵重,出门在外,那些恨不能用手捧着她夸赞。 可昨日,她和姐姐却被人逼着跪在地上认错。 姐姐昨日更是一夜未睡,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她可是京中第一才女,何时受过那种屈辱? 本就想找机会出口恶气的裴云珠,这会儿见到姜月窈,恨不能上前抽她一巴掌,以解心头之恨。 今日可没有嘉仪公主,也没有那个沈宝卿。 裴云珠看着姜月窈,毫不掩饰对她的嫌恶。 “一个从乡野出来的贱人,也配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你脸皮怎地如此厚?” 跟在姜月窈身后的小喜,实在听不得她的羞辱。 “裴姑娘身份尊贵,说话怎地比乡村野夫还要粗鲁不堪?” 见她一个下人也敢出声,裴云珠冷笑一声:“石横,给我掌她的嘴。” 跟在她身后的一名男侍卫上前,正要动手,小喜一把抽出腰间软剑,直接横上对方的脖颈。 “你也配跟我动手?” 对方立马不敢动了。 气得裴云珠大叫:“我可是相府嫡女,你一个狗奴才你大胆……” “那不好意思,我是太傅派来保护姜姑娘的,裴姑娘若是不服,可以去找陆大人理论。” “你……” 姜月窈懒得和她多说一句话。 看向小喜:“咱们走。” “是!” 姜月窈策马离开,刚和小喜走出没多远,突然身后传来有东西破空而来的动静。 小喜大叫一声:“姑娘,趴下。” 姜月窈动作也快,直接伏在马背上,身后那支利箭从她头顶堪堪擦过,直直地射入不远处的大树,‘砰’地一声,钉在上面。 姜月窈抬头,看着那入木三分的箭身,脸白了又白。 若不是小喜大喊一声,这会儿她恐怕已经被这支利箭穿透胸膛…… 她稳了稳神,回头看过去。 不远处,裴云珠手持弓箭,正对着她的方向。 见她回头,勾唇一笑。 “行呀,挺命大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你还有没有命在。” 最后一个字出口,箭已经被放出来。 小喜一个纵身而起,身影一闪,拦下了那支羽箭。 她回头正想让姜月窈先走,却见她突然翻身下了马,然后径直朝裴云珠走了过去。 “姑娘……” 姜月窈看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看向裴云珠,开口,声音清脆而郎朗。 “小喜,你记住了,今日但凡我出一丁点意外,你就告诉陆大人,说我被裴云珠所伤。” “若我死了,你就告诉他,我是被裴云珠弄死的。” “今日我倒要看看,堂堂丞相府的嫡女,要草菅人命到何等地步?” 裴云珠原本就气,此刻被她激得更是不管不顾。 她手搭弓箭,想要再次射向她,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妹妹,不可胡闹。” 裴云珠回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噘着嘴吧。 “这个贱人三番四次惹你难过,你为何还要护她?” 裴云锦没理她,而是纵马来到姜月窈面前。 她端坐马上,看着姜月窈,脸上带着笑,却居高临下俯瞰过来。 “姜姑娘莫怪,妹妹一向喜欢和人开玩笑,刚才之事我替她给你道个歉。” 第126章 胎记呢 双眸明亮而清透。 她平静与她对视:“可我不喜欢被人开玩笑,尤其是被人拿命来开玩笑。” 原本扯着唇角笑得一脸端庄的裴云锦,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住。 一旁裴云珠更是气道:“贱人,别给脸你不要脸。” “裴云珠,你一口一个贱人,说话粗鄙不堪,哪里像是相府嫡女?说出去,和那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姜月窈想,她避着让着,对方并不会因此放过她半分。 索性就豁出去了。 她到底要看看,裴家两姐妹究竟敢不敢弄死她? “你……”裴云珠气得半死。 若非裴云锦拦着,她真恨不能一箭弄死她。 见她好似突然大胆起来,裴云锦收起脸上的笑,定定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随后调转马头。 对一旁裴云珠道:“走吧,今日咱们出来打猎,图的是个开心,不要为了无关紧要之人影响了心情。” 裴云珠一听,得意地看了姜月窈一眼。 也跟着调转马头,故意拔高了声音。 “姐姐说得对,有些人,根本不配和咱们说话。” 姜月窈站在原地,目送一群人离开之后,转身走过去翻身上马。 “小喜啊,人不能因为踩了一坨屎就不敢走路了吧?” “走,继续打猎。” 小喜乐了,故意扬高了声调。 “姑娘说得对。” 那边,裴家姐妹还没走远,自然是将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裴云珠恼羞成怒,作势就要调转马头去找姜月窈理论。 却被裴云锦拦住。 “此人难缠,不急于这一时,回头再说。” …… 大概是怼了人,心情好,姜月窈这一趟收获不少。 在小喜的帮助下,她不仅活捉了一窝兔子,还采了一兜子的菌菇。 当她得意洋洋的骑马下山,正想着找沈宝卿和嘉仪公主炫耀一番的时候,却发现人家打的猎物,大的小的,堆了满满一地。 顿觉惭愧,正想溜走,却被眼尖的嘉仪公主看见了。 “窈窈……” 姜月窈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还没到跟前,她就开始抚着头,一脸累得不轻的样子。 “哎呀公主,你们可真厉害,打了这么多猎物。” “我不行了,头晕脑胀,我得回去休息了……” 说完正要走,却被沈宝卿一把揪住。 对方瞅了她一眼,随后看向她的马儿,她马上除了一个箭筒什么都没有,倒是小喜马上,挂着一个筐子。 她走过去,一掀开筐子,看着里面的一窝小白兔,还有半筐子的菌菇…… 回头看着姜月窈,眼神一言难尽。 “这就是你一上午的成果?” 姜月窈挠了挠头,眨了眨眼:“还……行吧?” 大概为了证明自己也很能干,她又添了一句:“那小兔子,我活捉的。” 沈宝卿乐了。 随即朝她竖起大拇指。 “嗯不错,能活捉到兔子,也只有鹰了,你是雄鹰般的女人。” 气得姜月窈想捂她的嘴。 这时嘉仪公主过来了,她一看见那窝小兔子,眼睛都发光。 “我要我要。”她扭头看着姜月窈,“窈窈,给我一只。” 自己逮的兔子被人喜欢,姜月窈立马开心起来:“好啊,你自己挑。” 嘉仪公主挑了一只最小的,抱在怀里,用手摸着,爱不释手。 沈宝卿见了:“那我也要一只。” “你要做什么?” “烤了吃。”沈宝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拎了只最大的。 姜月窈一听,伸手就要去抢:“这么多野味还不让你吃,偏要吃兔子?你给我,我送去给知曳。” “你那里面不还有一只?” “那只我要送给陆大人。” 沈宝卿一听,撇着嘴角‘啧’了一声:“姜月窈,你就贴吧,使劲贴吧,陆绥一个老男人就这么好?值得你什么事都想着他。” “大人对我也很好呀。”姜月窈从箭筒里拿出那把精致小巧的弓弩,有点小得意,“大人送我的,好看吧?” 沈宝卿看了一眼,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转身离开之际,撂下一句:“晚上我过来接你,咱们去泡冷泉。” “知道了。” 姜月窈回到院子,陆绥还没回来。 青书给她找了个笼子,她将小兔子放进去,随后坐在院子里,双手捧腮,一边拿胡萝卜逗兔子一边看着院门的方向,期盼着陆绥早点回来。 但等呀等,等到太阳落山,等到沈宝卿来找她去泡冷泉。 陆绥依旧没回来。 去泡冷泉的路上,沈宝卿见她兴致不高,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姜月窈摇了摇脑袋,将失落的心情摇出去,随后问沈宝卿,“我没泡过,要怎么泡?难不成要脱光衣服?” 沈宝卿‘哈哈’大笑。 她将手里拎着的小篮子掀开,里面放着两身薄纱样式的衣裳。 “二舅母让人连夜赶制出来的,你一身我一身。” 事实是,昨晚吃饱喝足回去后,沈宝卿就去找二舅,说了今天要带着姜月窈泡冷泉的事。 白晋光一听,忙将她拉到一旁。 “胎记,别忘了。” 沈宝卿点头,随后又道:“万一她身上没那块胎记呢?” “若是没有,那便证明她不是宝柒。” 随后又道,“可她长得太像你母亲年轻时,不可能没有的。” 次日一早,舅母就派人送来两身轻薄衣物。 沈宝卿收下,表示会积极完成这次的任务。 到了泡冷泉的地方,里面已经有不少姑娘在。 大家穿着轻薄的衣衫,花花绿绿,泡在水中,在烟雾缭绕间,像极了瑶池仙子,嬉笑玩水,好不自在。 这边有大池子,也有小池子。 大池子已经被人占了,沈宝卿就带着姜月窈去了里面的小池子。 池子旁有屋子,供贵人换衣之所。 沈宝卿拉着姜月窈:“咱俩一起换吧?” 姜月窈害羞,想拒绝,但还是被她一把拉了进去。 一开始很正常,沈宝卿先脱了衣服,大大方方的。 姜月窈也不好扭捏,脱了衣物。 正要穿上衣服,沈宝卿却一把抓住她的左臀部,惊恐地大叫一声。 “你上面的胎记呢?” 第127章 有一点喜欢她的吧 “你做什么?” 沈宝卿却还一直盯着她臀部看,那眼神,让姜月窈看不透。 她伸手推了她一把。 “你做什么呀?” 沈宝卿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着姜月窈,说不失望是假的。 之前舅舅他们都说姜月窈是她丢失多年的妹妹,她最近也一直坚信她就是妹妹。 可如今,姜月窈身上根本没有外祖母说的胎记…… 见她表情不对劲,姜月窈穿好衣服,伸手去拉她。 “你怎么了?你刚才说什么胎记?” 沈宝卿缓了缓神,没想瞒她。 将胎记的事说了。 最后还添了一句:“你和母亲年轻时长得太像了,用舅舅的说话,若不是很近看你,你不论相貌还是身姿,就连走路,都和母亲是一样的。” 姜月窈听得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 沈宝卿还不死心。 拉着她的手:“你屁股上真的没胎记吗?会不会是小时候有,长大自己消了呢?” 姜月窈摇头。 “在我记忆里,我身上并无胎记。” “那可能只是长得像罢了。”沈宝卿难掩失望之色,“幸亏没写信告诉父亲,不然他们也会跟着失望一次。” 见她这般,姜月窈拉了拉她的手。 “抱歉呀卿卿。” 沈宝卿看着她,突然又笑了。 “抱歉什么呀?是我们误会了,你又没错。” 她换上衣服,心情也慢慢好转。 “窈窈,没事的,我相信宝柒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嗯,一定会的。” 沈宝卿先出了门,却迟迟不见姜月窈出来。 她打开门,见她犹犹豫豫地站在门边,不敢出来。 “干嘛呢?” 姜月窈看着身上只堪堪遮住大腿根的薄衫,虽然刚才一路走来,见大家都这么穿,但她还是很害羞。 “会不会太薄了?” “害羞什么?你有的,别人都……” 她的视线落在姜月窈鼓囊囊的胸口时,突然噤了声。 姜月窈一把捂住,红着脸嗔她:“看什么,你没有吗?” “啧啧啧,别说,我还真没有,你这……得挺沉吧?” 羞得姜月窈拿手去掐她。 “闭嘴吧你。” “哎哟掐死人啦,救命……” 两人边打边闹,随后一起下了冷泉。 泉水温热,十分舒服。 姜月窈身上肉多一些,沈宝卿特别喜欢抱着她,软软的香香的还特别饱满…… “我要是男人,我定要将你娶回家。” 说着,手也没闲着,上下摸着姜月窈。 姜月窈一把将她推开,捧了一把水去泼她。 “我才不嫁你呢,你这个小色鬼。” “对对对我就是色鬼,来呀美人,快到本公子怀里来。” 两人在池子里嬉闹着,丝毫没注意到,有一条细小的蛇朝她们快速游过来。 嬉闹了一会儿,沈宝卿热了,长腿一迈上了池子,坐在一旁拿了果子吃。 姜月窈在池子里嬉水, 苏城河流多,她打小会水,能在水里游上好一会儿都不带换气的。 正从这头到那头游得正欢,突然脚踝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抬腿去看,正看见有条细小的蛇从那边游开…… 姜月窈吓坏了。 大叫一声:“蛇,有蛇。” 正在吃果子的沈宝卿一听,一把将姜月窈从水里拽出来,随后抽出随身携带的薄刃飞了出去。 那条蛇在咬人之后来不及逃掉,就被薄刃钉在了冷泉的石壁上。 姜月窈坐在一旁,看着被咬的左脚踝,那边已经开始泛红,隐约已经开始肿了。 沈宝卿不敢大意。 漠北毒蛇太多,每年都有不少人被毒蛇咬死。 而刚才那条又细又小的蛇,颜色乌黑,和她之前在漠北见过的毒蛇极其相似。 一想到姜月窈会毒发而亡。 她根本来不及细想,捧着她的左脚踝,使劲地往外挤血水。 “这很有可能是条毒蛇,窈窈,你忍着点,我先把毒液挤出来。” 她手法极狠极重,疼得姜月窈忍不住叫了几声。 这边的动静引来旁边大池子里的姑娘们。 大家一听有人被蛇咬了,冷泉也不敢泡了,都围了过来。 哪怕沈宝卿再用力地挤毒,但姜月窈的脚踝还是肿了起来。 她不敢再等了,快速地拿了衣服来,将衣服随便一穿,又拿衣服将姜月窈随便一裹,背起她就冲了出去。 快到院子里,里面跑出来一人。 正是刚回来不久的陆绥。 沈宝卿一见他:“窈窈被毒蛇咬了,快,找大夫。” 陆绥却一把将她背上背着的姑娘拦了下来,打横抱着,大步进了院子。 此刻的姜月窈,已经开始起了低热。 不得不说,这蛇的毒性太厉害。 陆绥将她放在床上,二话没说,掀开裹在她身上的衣服去看她的脚踝。 昨晚还白嫩如霜的脚踝处,此刻一片红肿。 还隐隐泛着青紫…… 很明显中毒的迹象。 站在一旁的沈宝卿,一边喘着气一边道:“我刚给她挤了一些血水出来,但好像不管用……”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睁大了双眼。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个清冷如佛子一样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 这个身份尊贵目空一切的男人…… 正低头,薄唇落在窈窈的左脚踝上,正使劲地想要将毒水吸出来。 感觉到异样的姜月窈,一抬头,看到这一幕。 吓得惊呼一声:“大人……” 她下意识地想将脚收回来。 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他的唇依旧落在上面,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紧绷。 他一边使劲地吸着伤处,一边抬眸扫了沈宝卿一眼。 沈宝卿会意,转身拿了痰盂过来,陆绥吸了一口,吐出去,又接着低下头去。 他吸得极重,疼得姜月窈小腿直哆嗦。 她紧紧地咬着唇瓣,双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一双眼睛看着正在给她吸毒的陆绥,一颗心像是被泡在蜜水里。 甜甜的、也胀胀的。 陆大人他......是有一点喜欢她的吧? 青乙背着药箱跑进来的时候,陆绥已经吸了好几口毒血出来。 随后跑进来的青书,见主子爷这般,吓得忙去找水壶。 然后一杯接着一杯地让他漱口。 “爷哎,您漱仔细点吧,那可是毒啊,万一不小心吞了下去,您让小的如何是好……” 陆绥简单地漱了两口就停了。 他走到床边,看着正在清理伤口的青乙,沉声问:“怎么样?” “属下刚喂姑娘吃了一颗清毒丸。”他仔细地看着伤口,那边虽肿得厉害,但没有蔓延的迹象,“属下先清理伤口,一会儿再号脉。” 一顿忙碌,等青乙号完脉。 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姜月窈已经睡着了。 陆绥走出内室,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杌子上坐着沈宝卿。 她衣衫不整,却也没心思整理。 眼巴巴地盯着青乙。 “如何?” “从脉象上看无大碍,但姑娘起了起低热,可能是从冷泉里出来,风一吹,又受了凉。” 此话一出,沈宝卿突然觉得脑门一凉。 她抬头看着对方,对上陆绥含着冷意的眸子,颇有些无语。 “当时那种情况,我背着她往回跑的时候,恨不能长四条腿,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哎受凉就受凉吧,总比毒死了好吧?” 她拍了拍手站起来。 “她没事我就放心了,这儿就交给你了,我身上又是水又是汗的,先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再过来。” 她说着起身往外去。 走到门口,却听见陆绥说。 “别来了,好好歇着吧。” 第128章 不喝药,苦 内室的床上,姜月窈已经睡着了。 被咬伤的那只脚搭在一处鹅黄的垫枕上,红肿的脚踝上敷着淡青色的药物,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陆绥在床边坐下来,视线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抬手,清瘦白皙的手背轻轻地贴了上去,触感有些热,的确是起了低热。 却又发现她发丝凌乱又潮湿…… 想起她在冷泉被毒蛇咬伤,身上的衣服恐怕也是湿的,陆绥忙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果然,被子下面,衣衫凌乱,像是匆忙裹上去的。 伸手一探,下面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起身,弯腰下去,手指落在她衣襟上,正要解开,却又收了回来。 站在床边犹豫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很快,小喜走进来,她麻利地替姜月窈换好衣服,又将头发轻轻擦干,换了一床干净的薄被,随后走出去。 陆绥站在院子里,青书和青玄站在他身旁。 青书在说话:“皇上的避暑之地,不管是山林、草地还是冷泉,整个山庄,各处都有宫人在打理,每日恨不能清理上几十遍,生怕有意外发生。” “特别冷泉那边,这么多年,水里干净得连只虫子都没有,怎么会有蛇?” “这可是贵人的嬉水之地,昨日柔妃娘娘还去过,宫人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大纰漏。” “主子,定是有人想害姑娘。” 陆绥背手而立,目视前方,脸部线条冷硬,沉默不语。 小喜抬脚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主子,若说有人想害姑娘,属下觉得丞相裴家的两位姑娘大有嫌疑。” 陆绥收回视线,看向她。 “怎么回事?” 小喜便将今日在山林之中的事说了。。 当听到裴双喜拿着弓箭对准姜月窈时,一旁的青书,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爷身上的气息变冷不少。 他打小就跟着他,身为高位者,最忌讳情绪外露。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除非他是真的动了怒气。 果然,下一瞬,他听见主子吩咐青玄。 “去查,下午和姑娘被毒蛇咬期间,裴家姐妹都在做什么?” “是。” 青玄离开后,陆绥就进了屋子。 姜月窈已经被收拾得清清爽爽,如瀑的黑发散落在枕间,她脸颊好似更红了些,陆绥俯身,拿手背贴了贴她额头。 果然烫得厉害。 低热成了高热。 陆绥的脸更沉了。 又让青书找了青乙来,青乙给开了一剂退热的汤药,亲自熬好,递到陆绥的手边。 一旁小喜见他一手抱着姜月窈,一手端着药碗,根本忙不过来。 “主子,属下来吧。” “都出去。”陆绥头也没抬,沉声吩咐。 小喜不敢再多说话,和青书一起退了出去。 到了外头院子,青书看着树下挂着的灯笼,幽幽叹了口气。 “外人都道咱家主子冷血不近人情,可你看看,他是如何对姑娘的?” “若毒蛇真是裴家姐妹放的,咱家爷定不会放过她们。” 小喜却气得咬牙:“那就弄死她们,一个比一个毒,特别是裴大小姐,看着无害,实则心机深沉,比她那个妹妹可恶多了。” “看来这人呐,真不能看表面,看那裴大小姐,人前装得文静高雅,举手投足更是进退有力,谁能想到,竟是这般人物。” 两人在外面,你一句我一句。 此刻,房间内,陆绥一手扶着姜月窈,一手将摊凉的药碗放在她嘴边。 嗓音低沉,带着几分难得温柔。 “喝了药再睡。” 被他叫醒姜月窈,昏昏沉沉,因为高热,她又冷又热,忍不住往他怀里贴了贴。 “大人……”声音娇软,又透着高热的嘶哑。 “嗯。” “我难受……”她将脸埋在他胸膛间。 哼哼唧唧,声音里透着一丝哽咽。 白日里那般灵动活泼的一个人,此刻,被高热和毒蛇弄得难受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陆绥低声安抚着。 “我知道,你先喝药,喝了药就没这么难受了。” “不喝药,苦。” “给你备了酸梅干。” 上次发热,姜月窈不喝药,素兰给拿了酸梅干来,她才肯喝药。 这次,陆绥提前让人提前准备了,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听到有酸梅干,姜月窈这才将脸从他怀里抬起来。 陆绥将药碗递到她嘴边,见她乖乖地张嘴喝下去,那双隐藏着怒意和冷意的眸子,这才缓和不少。 喝完药,塞了两颗酸梅干进去,姜月窈又躺回了床上。 酸梅干嚼完,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绥守了她片刻,见睡得沉,便叫来小喜守着,他回了自己屋子。 外面夜色沉沉,白日里喧嚣的避暑之地,这会儿已经静的只剩下外面的虫鸣鸟叫。 青玄敲门而入,看着站在桌前写字的主子,低声开口。 “从山上回来后,裴家姐妹就一直在院子里未出去,但就在傍晚时分,姑娘和沈姑娘前脚去了冷泉,后脚裴云珠身边的贴身丫鬟出去了一趟,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属下查了,她去了马扬,找了王六。” “王六和她是同乡,都是彭城下面的一个镇子来的,而王六之前就是靠捕蛇为生。” 陆绥头也没抬,他正在写一个‘孽’字。 就差最后一笔。 青玄安静地等着,直到那一笔落下来。 陆绥这才出了声。 “人呢?” “在后院。” 陆绥放下手里的笔,抬脚去了后院。 后院里,王六被捆着躺在地上,见到陆绥过来,原本一直发出‘呜呜’抗议的他,突然不敢再叫了。 一旁的灯笼光落下来,将来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棱角分明,又冷硬凌厉。 他认出是陆绥! 那个可以和裴相在朝堂之上分庭对抗之人! 陆绥眼皮未抬,径直在一旁坐下来。 青玄上前,一把将王六嘴里的破布拿出来。 对方立马跪在地上,一边朝陆绥磕头一边大喊‘冤枉’。 他连喊几声,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声音也弱了下来。 “陆大人,奴才冤枉,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话没说完,便听见男人低沉嗓音响起。 “彭城的平桥镇,你可听说过?” 王六猛地抬头,对上男人落下来的幽暗锐眸,心头一哆嗦。 他突然不敢说话了...... 第129章 我没那么无聊 陆绥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继续出声。 “平桥镇的百姓,世辈以捕蛇为生,京城许多酒楼的蛇羹都来自那边。” “你多大了?” 陆绥突然话头一转,看向王六。 王六一身冷汗涔涔:“奴才……奴才今年二十二。” “父母可还在健在?” “……你……你想干什么?” 绥突然起身,朝他靠近一步,嗓音不紧不慢。 “我既然能查到你头上,即便你没罪,这罪你也逃不掉的。” “只是这罪可大可小,王六,你考虑好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王六脸一白。 哪还敢再有隐瞒。 “蛇是奴才的,但奴才并不知玉屏拿去做什么.......直到......直到入夜时分,突然听说有贵人被蛇咬了,当时奴才......奴才就知道要出事了。” “陆大人,求陆大人明察,一切都是玉屏做的,和奴才无关啊。” “玉屏?”陆绥看他一眼。 “她是裴家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和奴才是老乡,她家也是靠卖蛇过活,那蛇她自然是不怕的......” ------ 姜月窈被蛇咬伤的消息传来时,裴家姐妹正在用晚饭。 裴云珠激动的想要说什么,被裴云锦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等吃完饭,两姐妹回了屋子,身边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她们俩时,裴云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拉着姐姐的手。 “太好了,那贱人真的被蛇咬了,我看她这次还怎么嚣张。” 裴云锦轻轻勾唇,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坐到一旁拿起书,一边翻看着一边轻描淡写。 “旁人被咬与咱无关,你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她虽身份低微,但身边还有个沈宝卿……”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精致的眉眼蹙了蹙。 “你说她若是被咬伤,太傅他会不会……” 沈宝卿不足为惧。 凭她的能力也不可能查到王六身上。 但若陆绥插手……想到这个,裴云锦脸色一变。 “哎呀姐姐放心好了,”裴云珠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不过是万鹤楼一个小小掌柜,陆大人即便对她有几分好颜色,可那贱人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陆大人只要脑子不坏,他即便查到又如何,还能为了一个姜月窈得罪咱父亲不成?” “父亲可是裴相爷,除了宫里那位,在外,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 被她这么一劝,裴云锦也放下心来。 只是…… “我只是担心,若真闹出事……”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裴云珠。 裴云珠拍着自己的胸脯。 “此事都是我自己出的主意,和姐姐你无关,反正牵连不到你身上,你怕什么?” “可你是我妹妹,”裴云锦拉着她的手,一脸关切,“你若出事,我哪里会好过?” 她说着,轻叹一口气。 “珠珠,我是姐姐,我不想任何人伤害你。” 裴云珠心头一暖。 她靠过去,一把将裴云锦抱住。 感动不已。 “可我也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你,看到你为陆大人伤心难过,我恨不能将姜月窈那贱人剥皮抽筋!” 随后又道:“你放心好了,若真的查到什么,我一人承担,绝不拖累姐姐。” ……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裴家姐妹原本还拎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裴云珠更是得意洋洋。 “看到了吧?身份低微之人,哪怕被咬又能如何?运气不好,死了也就死了,贱命一条而已。” “不过,这次算她命大,被人给救了,若有下次,恐怕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裴云锦坐在亭子里,手执小扇,一边慢悠悠地扇着,一边听着,没说话。 裴云珠坐在她对面,喝了口水。 见她兴致缺缺。 便拎着她感兴趣的话说。 “姐姐之前还在担心陆大人会为她出头?现在看来,就是瞎操心。” “陆大人是什么人?他如何能看得上一个平民丫头?” “我瞧呀,不过是图一时新鲜,放在身边逗逗乐罢了。” “像陆大人这样的人,要娶,自然是要娶门庭相当的高门贵女。” “就像姐姐这样的嘻嘻……” 果然,原本兴致缺缺的裴云锦,一听到她说这个,脸上的表情立马生动起来。 但她还是佯装羞恼地掐裴云珠。 “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哎呀好姐姐,妹妹哪里说错了,本来就是嘛。” 两人正闹着,玉屏走过来,脸上带着笑。 “姑娘,奴婢刚得了信,说皇上明日要上山围猎,刚下了圣意,让各家公子小姐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就上山,若猎物打得多,听说还有奖赏。” 裴云珠一听,立马兴奋起来。 “看来皇上的手已经好了。” “姐姐,你不是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吗?” “放眼整个京城,有哪位骑射能比得过姐姐?姐姐三年前,可得得了姑娘组第一呢。” 裴云锦也很开心。 但很快,她又蹙了眉头。 “可我听说沈宝卿骑射很厉害,今年第一,恐怕非她莫属。” 提起沈宝卿,裴云珠脸色也不好看。 她眼珠子一转。 “姐姐放心好了,妹妹自然有办法。” 裴云锦看她一眼:“你别再胡闹了。” “知道知道了。” 可就在当天下午,沈宝卿经常骑的那匹骏马突然瘸了腿,而别的马儿早已被人预订,她根本没马可骑。 没马可骑的沈宝卿,自然退出比赛。 并遗憾地放出话来。 “难得回京一趟,竟遇上这倒霉事,那就祝各位姐妹旗开得胜,玩得开心~” 放完话的沈姑娘,一脸不满地堵在陆绥面前。 “你为了让我照顾你的窈窈,竟将我骑的马给弄瘸了,陆绥,你阴险奸诈心思叵测简直令人发指。” 陆绥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半晌后,他撂下一句话。 “我没那么无聊!” 说完,抬脚进了姜月窈的屋子。 屋子里的床上,姜月窈靠在床头,手里捧着话本子,正被里面冷情王爷小宫女之间无极限拉扯的感情迷得死去活来,突然感觉头顶有暗影落下来。 她猛地一抬头,对上陆绥暗沉的黑眸。 吓得她忙将话本子往枕头底下塞,却被对方先一步给抢了过去…… 第130章 看了不说,还摸了 她一把塞在枕头下,对上陆绥不悦的冷眸,一脸心虚地冲他笑了笑。 “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陆绥看着她:“你天天就看这些?” “哎呀,我一个小女子,又不考功名,也不追求利禄,看点话本子打发时间怎么了嘛?” 她靠在床头,看着陆绥,转移话题:“我刚听卿卿说,明日一早皇上进山狩猎,大人要一起去吗?” “嗯。” 陆绥转身在一旁坐下来,小喜送了茶点进来又出去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随即视线落在姜月窈还敷着药的脚踝上:“今日如何?” “好多了,昨日还隐隐的疼,今日就没那么疼了。”姜月窈觉得坐着不舒服,便抱着软枕躺了下去。 她侧躺着,看着陆绥,有些意兴阑珊。 “早知道就不来了,老老实实待在万鹤楼,比躺在床上不能动强多了吧。” “后悔了?”陆绥抬眸看她。 “不后悔,只是觉得最近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差。”姜月窈轻轻叹了口气,“什么倒霉事都能让我遇上。” 陆绥没出声。 姜月窈看着他身上还没来得及的官服,想起一事来。 “卿卿说,那日我被咬伤,是大人你帮我吸的蛇毒?” 陆绥垂了眼睑,一边喝茶一边回她:“当时情况紧急,无法顾及太周全。”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你不必多想。” 因为他多加了一句,惹得姜月窈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这话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怪异。 “我没多想啊。”她看着陆绥,不由得反问一句,“难不成……大人多想了?” 一直低眉喝茶的陆绥,一听这话,抬眸看她。 “我多想什么?” “我哪儿知道。”姜月窈半开玩笑似的,“难不成大人觉得捧着我的脚,给我吸蛇毒有损您尊贵的身份?” 见他不说话,姜月窈一骨碌翻身坐起来。 “哎呀……” 见她大惊小怪,陆绥皱眉:“又怎么了?” “我的脚只有我未来的夫君才能看呢。”她轻轻瞟了陆绥一眼,“大人不仅看了,还摸了,摸了不说,还啃了……” “闭嘴!” 陆绥突然站起来,耳根泛红,脸上却带着几分薄怒。 “我都说了事出紧急……” 见他突然就失了平日里的冷静和稳重,姜月窈不由得笑起来。 “哎呀大人,我和你闹着玩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陆绥对上她笑嘻嘻的一张脸,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反复几下,最终撂下一句。 “从今日起,话本子没收,再让我逮到一次,月银扣光。” 说完,大步离开。 一听到话本子要被没收,姜月窈也不嘻嘻了。 “大人,我闹着玩呢,真是闹着玩呢,你千万别当真呀。” “哎呀你这人,怎么连玩笑都开不起……” 已经回到隔壁屋的陆绥,一边扯着腰间的束带一边脸色铁青吩咐一旁青书。 “去把她嘴堵上。” “啊?” “啊什么啊?我让你去把她的嘴堵上,没听见?” 青书忙劝他:“爷您息怒,姑娘她跟您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若跟她计较,那天天不得气上几回。” “呵……”陆绥冷笑一声,拿冷眼睨他,“你倒挺护着她。” “哎哟我的爷哎,小的哪敢护着姑娘?那姑娘不是您一直护着的吗?”青书替他将官袍挂在一旁,又将绶带收起来,“您若是不惯着姑娘,小的们哪敢替她说好话?” 陆绥抬脚往浴间去、 闻言停下来,回头看他:“你的意思,我惯的我自己受着?” “……” 青书垂着头,不敢看他。 头顶传来一声轻呵,吓得青书头皮发麻,但很快,对方就进了浴间。 里面的动静比平日大了不少。 …… 次日一早,姜月窈还没醒呢,陆绥就跟着皇上出发了。 等她醒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刚蹦着一条腿洗漱完,沈宝卿就来了。 见姜月窈身上还穿着寝衣,忙道:“你今日要穿哪一身?我帮你拿,” “怎么了?”姜月窈坐在一旁,“我又不出门,陆大人今日也不在,我随便穿穿就行,不用穿的那么麻烦,反正一会儿还要上床躺着。” “今日恐怕不行,”沈宝卿替她找出一身来,递到她手里,“我表哥来了,他昨日就想来了,但你躺在床上,不方便见人。” “白公子?在哪儿呢?” “就在院子里呢。” 姜月窈一听,忙拿着衣服进了里间,但脚还有些肿,好在小喜给她找了双比较宽松的绣鞋。 弄好,沈宝卿这才将白绍川叫了进来。 他手里拎着锦盒,先看了一眼姜月窈,随后将锦盒放在一旁。 “这是我让人从城里送来的几味滋补药材,对你脚伤有用。” 姜月窈一边笑着道了谢一边请人落了座。 小喜送了茶点进来,便守在她身旁。 白绍川喝了口茶,随即看着姜月窈出了声:“你伤如何了?” “好多了。”姜月窈看着他,“蛇毒已经清了,只是脚还有些肿,再养上几日应该就好了。” 她随后问他:“白公子今日没随皇上进山?” 不等白绍川出声,一旁坐着的沈宝卿便开了口。 “打猎有什么好玩的,表哥说他不感兴趣,还是比较关心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姜月窈不由得看向白绍川,白绍川没躲,大大方方地迎着她的视线,眸色温柔,唇角含笑、 大概是他眼神太过温柔,看得姜月窈心头一跳,她忙移开视线,和一旁的沈宝卿说起话来。 白绍川并未待多久。 虽说这里是避暑山庄,但这屋子也算是姜月窈的闺房,即便有沈宝卿在一旁,他也不宜多待。 姜月窈脚不能沾地,便让沈宝卿送送他。 沈宝卿将白绍川送到院子门口,突然开口问他。 “表哥是不是喜欢窈窈?” 白绍川只沉默了一瞬,接着笑着颔首。 “表妹要不要帮帮我?” “我自然是想帮你的,但是吧,自从上次知道她身上没那块胎记之后,我更想将她留给我亲哥。” “你知道的,我亲哥比你还大两岁,到如今还没个嫂子,我爹娘可着急了。” 白绍川一听,抬手朝她敲过去。 “果然,平日里白对你好了。” “哎呀,但我哥如今在漠北,哪里有表哥来得便利?” “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最大竞争对手不是我哥,而是……陆大人!” 第131章 我害怕 沈宝卿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暂且不提窈窈心里如何想陆绥,但经过这次被蛇咬,我算是看出来了,陆绥他对窈窈也并未全无男女之情。” 见白绍川不吭声,沈宝卿拿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我说的,你懂?” 原本低垂着眉眼的白绍川,抬眸看她,“我懂,但我不会轻易就放弃,只要她一日不嫁人,我一日就有机会。” “好样的。”沈宝卿朝他竖起大拇指,“虽然我想让她做我嫂子,但表嫂和亲嫂子也没什么区别。” “加油表哥,我看好你。” 白绍川轻轻一笑,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好!” …… 狩猎出发之前,所有人都聚集在山脚。 旌旗招展,号角阵阵,陆绥一身黑色骑装端坐马上,段砚舟一身白色骑装,两人一黑一白护在皇上身后,犹如‘黑白双煞’。 但因为两人出身高,颜值高,身板正,气质出挑,即便都冷着脸,但也吸引了不少姑娘看过来。 特别是裴云锦,视线不时地瞟向那道陆绥的身影,看得次数多了,被一旁妹妹裴云珠看见,便来打趣她。 “见惯了陆大人穿官袍,今日这一身骑马装,更是出众呢。” 她说着凑到裴云锦面前,“哎哟,某人眼睛都看直了。” “讨厌。”裴云锦收回视线,脸颊绯红,拿着马鞭作势要去打她,却被裴云珠躲开。 两人笑闹了一阵,裴云珠四下看了看:“咦,怎么没看到范姐姐?她今日没来么?” 裴云锦扯了扯唇角。 “听说白绍川没来,她估摸着觉得没意思,也不愿来吧。” “范姐姐对白公子还真是情有独钟。”裴云珠撇撇嘴角,不再说话。 她话音未落,一道娇蛮的声音传来。 “裴云珠,窈窈被毒蛇咬伤,那蛇是你放的吧?” 裴云珠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姐姐裴云锦。 裴云锦垂着眉眼,谁也没看,但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喂,裴云珠,你耳朵聋了,本公主在问你话呢,咬伤窈窈的毒蛇是不是你放的?” 裴云珠忙抬头,看向几步之外的嘉仪公主。 一张脸涨得通红。 “公主可不要冤枉好人,臣女天生怕蛇,怎么放蛇咬人?” “哼,你怕人不代表身边的人也怕蛇。”嘉仪公主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若是被我知道,是你伤害窈窈,本公主定不会放过你。” 她撂下这话,收回视线,一夹马腹,率先离开。 被公主当着这么多人斥责,当周围那些人的视线落过来。裴云珠一张脸红透了。 她哪里受过这委屈? 忍不住抬头看向自己姐姐。 可那个往日护着自己的姐姐,这会儿一言不发,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长号角被吹响,皇上一马当先冲上山,陆绥和段砚舟紧随其后,其他官员也毫不示弱,一起冲进林子。 姑娘们也各自翻身上马,虽然比不上男人的速度,但一个个英姿飒爽,五颜六色的骑马装,让一片绿意增添了不少好颜色。 裴云珠也上了马,但比起刚才激动的心情,这会儿的她兴致缺缺,都有想要掉头回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裴云锦走过来。 摸了摸她的手,柔声安抚她。 “莫要和公主置气,她就那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姜月窈受伤的事和你我都无关。” “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对上裴云锦坚定的眼神,裴云珠彷徨委屈的一颗心也平静下来。 “我知道了。” 两姐妹一起进了山,到了山上,大家都分散开来。 皇上进山没多久,就猎到一只大公麂,一下子就燃起了他宝刀未老的雄心壮志。 回头一看,见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不由皱眉。 “除了段砚舟和亲卫,其余人都该干嘛干嘛,围着朕作甚?” 此言一出,那些早就按捺不住的年轻官员,一马当先冲进丛林,陆绥走在最后面,他骑着马,走得极慢。 当离了所有人的视线,青玄骑马过来,靠近他:“一切都准备好了。” 陆绥没说话,却调转马头,朝皇上相反的方向策马离去。 …… 裴云锦一进山,就到处找陆绥的影子。 她对打猎并不感兴趣。 她感兴趣,一直都是陆绥这个人。 但在山林里转了好久,倒是遇到不少人,却没一个人是陆绥。 其他世家子弟见了她,有的过来和她打招呼,想着和她一起,但都被她冷淡拒绝。 这些人虽然家世都很出众,但比起陆绥,他们不过是一群纨绔罢了。 想着男人打猎好往山里去,她便带着裴云珠往里走了走,裴云珠却有些害怕。 “姐姐,父亲交待过了,让咱们就在山边转转,别往深山去,听说那里面真有老虎和熊瞎子。” “你若是害怕,就留在这里,我不强求。”裴云锦说完,一马当先,率先跑了进去。 裴云珠回头看了看,身后也是望不到头的密林。 她咬了咬牙,也跟着跑了进去。 密林里,树木参天,头顶几乎没有阳光照射下来。 即便是白日,也有暗淡。 裴云锦骑马走在前面,她又找了一圈,却依旧没有陆绥的影子。 她一脸失望,正要换个方向,突然,远处有马蹄声过来,接着有人骑马从她不远处的林子里疾驰而过。 即便只是一个身影,裴云锦也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陆绥。 她心头大喜,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裴云珠不敢落单,自然也跟了上去。 那道马蹄声一直就在前面,裴云锦一门心思地想要追上陆绥,根本没注意到,她此刻已经越过护林人画的那道又粗又长的横线。 刚在山脚,狩猎之前,皇上身边的宫人都已经特意交待过了。 横线之内随意走动,但不能越过横线,因为那边,是真正的深山老林,哪怕是被亲卫护着的皇上,也不敢往里去。 等裴云锦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原本就在耳边的马蹄声忽然就消失了。 更别提那道一闪而过的影子。 裴云珠跟在她身后,看着几乎和黑夜一般的密林,吓得忍不住哭了起来。 “姐姐,咱们走吧,我害怕。” 裴云锦也害怕了。 她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往外去,但没走几步,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心惊肉跳。 一抬头,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树枝上,密密麻麻的蛇,蜿蜒着朝她们快速围过来…… 第132章 姐姐,救我 跟在她身后的裴云珠,一开始没看到蛇,她还在纳闷姐姐为何突然不走了,待她靠近一看,密密麻麻的蛇已经到了跟前。 她不可遏制地发出尖叫。 “蛇……” 她的尖叫,让裴云锦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她稳住心神,策马连连后退,声音因为恐惧颤抖不止。 “快走!” 说完,她调转马头,往一旁山坡上冲去。 而裴云珠,因为恐惧,整个身子都是软的。 再加上她今日骑的是一匹刚成年不久的小母马,小马儿怕蛇,看见密密麻麻的蛇围过来,前腿一软,直接就倒下去了。 裴云珠从马背上滚了下去,正好滚在了蛇堆里。 那些蛇,犹如看到了美味,一拥而上,将她整个人都缠绕起来。 “救……救命……姐姐……” 耳边是妹妹痛苦的呼救声,裴云锦一下子停下来。 她坐在马上,看着下面被蛇缠绕的裴云珠,大叫一声:“珠珠……” “姐姐救我!”裴云珠一边痛苦的翻滚着,一边朝她伸手过去,满眼的恐慌,还有浓浓的祈求,就像一个快溺死的人,看到有人经过。 她拼命呼救,想要姐姐将她救出去。 裴云珠想,姐姐定会救她的。 她对她那么好,平日里都会护着她……她那么喜欢她.......姐姐一定不会弃她不管的。 可当她看到裴云锦坐在马上,手握缰绳,没有一丝想要下马的意思。 她的那匹高头大马一直焦躁地在原地打圈,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这危险之地。 “姐姐……”裴云珠突然害怕了,她拼命地朝她伸出手去,“救我,姐姐……” 有蛇缠上她的口鼻,话音淹没了去。 但她一双眼睛却依旧看着自己的姐姐。 她依旧在等,等她最好的姐姐来救她。 有蛇发现了裴云锦,开始往一旁山坡上爬去。 裴云锦发现了,吓得大叫一声,扬起马鞭随着‘驾’一声喝出,那原本就迫不及待想要冲出去的高头大马,几乎是一瞬间就冲了出去。 很快就没了身影。 原本还在翻滚挣扎的裴云珠,突然不动了。 她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裴云锦离开的方向,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满眼的绝望和恨意,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边,裴云锦一口气冲出深山老林,当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人声,她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但很快又想起妹妹裴云珠,正要慌着去找人。 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随即翻身下了马。 她找到一块大石头,站在上面,看着下面的荆棘,一咬牙一闭眼从上面滚了下去。 衣裙被划破,发髻散乱,更让她满意的是,小腿断了。 钻心的疼痛,不仅没让她感到痛苦,反而一阵轻松。 她痛苦地大声呼救,很快吸引了一群人过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爱慕了她多年、临安侯家的世子俞承。 见自己喜欢的姑娘受了伤,对方立即下马,和其他人一起将裴云锦救了上来。 裴云锦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她一把抓住俞公子的袖子,一脸急切。 “快……救珠珠……” “珠珠?你妹妹?她在哪儿?” 她颤抖着唇,想要出声,眼泪已经滚滚落了下来,惹得俞公子恨不能一把将其搂在怀里,安生安抚着。 直到哭够了,裴云锦这才出声。 “她进了老林,我不让她进,她偏要进……”她一把抓住俞承的手,满眼祈求,“我想追她,却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 “俞公子,求你,帮我将她找回来。” 一听裴云珠进了深山,俞承也犹豫了。 世家公子,哪个不惜命? 深山老林那地儿,连皇上身边武功最高的侍卫都不敢进,他一个连功夫都不会的公子哥,如何敢进? 但对上裴云锦苦苦哀求的通红双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想了想,反正有这么多人,一起进去,总不会有事? “好,我帮你去找你妹妹,那你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好。”裴云锦作势要站起来,可刚一动,钻心的疼传来,她一脸痛苦地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俞承怀里。 “腿……我的腿……” 俞承这才发现,她的腿流了好多血,他想要伸手去碰,不等挨上,裴云锦又痛苦地叫了起来。 “它好像断了。” 俞承哪里还管什么裴云珠,一把背起她就要下山。 裴云锦痛哭不止:“俞公子,我的妹妹,先救我妹妹,求你。” 一旁有人劝她。 “三年前狩猎,有个侍卫进了深山,被人找到时,就剩了一堆白骨。” “裴大小姐,我劝你,还是放弃算了。” “你那个妹妹一向骄纵,明知道那里面不能进,偏要去,若是出了事,也只能怪她自己。” “就是,那里面危险,我是不敢去的,要去你们去吧。” 说着,那人骑马率先离去。 接着又有好几个人离开。 裴云锦看着,只顾着哭泣,俞承也没法。 “这样,我先送你下山,山上有巡防的侍卫,若是遇上他们,咱们让他们想办法,你看如何?” 裴云锦哭得浑身颤抖不止。 “珠珠……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该拦着你的……” 俞承满眼心疼:“你自己都伤成这样,如何能怪你呢?” “说到底都是你妹妹的错,若不是她,你如何能落到这地步?” “别哭了,再哭,我就要心疼了。” 他试探着伸手,见对方没反抗,便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等抱够了,这才将人一把抱起,上了他的马,朝林子外走去。 也算裴云珠运气好。 走到一半,遇上巡防的侍卫。 俞承忙将裴云珠的进老林的事说了,对方一听,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那可是裴相嫡次女,也不敢耽误,立马领着人朝老林跑去。 俞公子想先带裴云锦下来,可她坚持要跟上去。 无奈,他只好调转马头,谁知走到一半,裴云锦突然身子一歪,直接晕倒在他怀里。 “裴姑娘?裴姑娘……”见她无应答,俞承哪里还有心思往里去,调转马头,抱紧了裴云锦,朝山下冲去...... 第133章 以身相许 姜月窈听到这个消息,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 那只受伤的脚搭在脚凳上,一旁的小桌子上放着刚洗好的葡萄,听说是刚从山庄附近的村子里运过来的,很甜很多汁。 她丢了一颗葡萄在嘴里,听了这事,差点没把自己呛着。 “咳咳咳……你说谁?” “裴云珠。”沈宝卿也丢了一颗葡萄在嘴里,又甜又好吃,让她舒服得眯了眯眼,“这人呐,坏事做多了,报应迟早会来。” 她吐掉葡萄皮,又丢了一颗在嘴里。 一边吃着一边说:“你被蛇咬的这件事,我一直怀疑就是她干的。” “反正,不是她干的,就是她那个姐干的,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毒蛇咬的滋味不好受。 姜月窈虽然讨厌裴家两姐妹,但人都昏迷,生死难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问:“皇上狩猎,林子里早就被清得干干净净,哪来的蛇呢?” “清得再干净,那也是座山,危险无处不在,特别是越往里去越危险,我还听说她俩过了界,是进了深山老林才被咬的。” “原来是这样,那裴云锦呢?她没事吗?” “她也没好哪儿去,听说为了阻拦裴云珠进深山,慌忙之中从马上摔了下来,小腿都断了。” 听了这话,姜月窈一阵唏嘘,但同时又害怕起来。 “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着,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陆绥。 一身黑色骑马装,单手拎着一只用藤条编的笼子,笼子上盖着一块黑布,下面有弱弱的叫声传来。 姜月窈一看到陆绥,忙从椅子上起来。 单脚跳着朝他迎上去。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陆绥见她就这么跳着过来了,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好好坐着就是,慌什么?” “人家担心你呀,我刚听说裴云珠被蛇咬了,想着山林之中不安全,便一直盼着你回来。” 话音刚落,她听见有声音在叫。 于是循声低头看过去。 见是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发出来的,于是,伸手过去,一把扯开黑布,当看到里面的小鹿崽时,眼睛都亮了。 沈宝卿也被吸引了过来,一看是只纯白的小麋鹿,伸手就要去拿,却被陆绥躲开。 他瞥她一眼,将笼子递给了姜月窈。 “养着玩,我先去洗洗,一会儿再过来。” “嗯。” 待陆绥离开之后,沈宝卿一把将笼子抢了过去。 她坐回位置上,将笼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看着里面还不会走路的小麋鹿:“爹呀娘呀,陆大人太残忍了,这小家伙还没断奶吧?” 姜月窈坐在她对面,双手托腮,看着里面‘嗷嗷’叫的小家伙,想到自己的身世、 她就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于是喜欢变成了负担。 想着一会儿等陆绥来了,和他说说,将这小家伙送回去。 陆绥很快就过来了。 他换了一身夏季锦袍,水蓝色锦袍,不同于平日深色衣服的沉闷和冷肃,显得他整个人年轻不少。 他在姜月窈身边坐了下来。 见她兴致不高,便问:“不喜欢?” “不是,很喜欢,可它是不是太小了,有些可怜呢。” “是挺可怜的。”陆绥拿过一旁桌子上的茶盏,端起喝了一口,这才接着道,“它爹娘成了狩猎者的战果,我若是不把它带回来,它今晚就有可能死在深山之中。” 姜月窈和沈宝卿同时一怔。 “那你算是做了件好事。”沈宝卿一把抱住笼子,问姜月窈,“借我玩两天呗。”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养它的,它现在还这么小,卿卿,你会养吗?” “我不会,身边人还不会吗?刚好舅母有喝羊奶的习惯,我喂它羊奶就是了。”她说着抱起就走,“窈窈,我明日再来找你玩。” “嗯,明日你把它带过来。” “知道啦。” 沈宝卿离开后,姜月窈看着陆绥。 “我听说裴云珠被毒蛇咬伤,现在生死未卜,是真是假呀大人?” 陆绥喝完茶,把玩着茶盏头也不抬。 嗓音不紧不慢。 “我刚从皇上那儿回来,倒是听说了一些,具体不知。” 接着抬眸看她:“你心疼了?” “我?”姜月窈觉得好笑,“她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蹊跷,她胆子看着也不大,怎么会往深山里钻,听说那里面真的有老虎呢。” 青书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篮子鸡蛋,还有一篮子甜瓜。 “附近的村民送来的,说感谢主子救了他家孩子。” “啊?”姜月窈忙看向陆绥,“大人今日还救了个孩子?” “嗯,上山迷了路,我派人给送回去了。” 姜月窈一听,看着陆绥的眼神,红光闪闪,一脸的仰慕和崇拜。 “大人,你怎么这么好?不行了,我快要被你迷死了,你得赔我……”她说着就要往陆绥那边倒,但很快,身子就被对方给按住了。 “说话就说话,别动来动去,没一点姑娘样。”话虽说得厉害,但还是吩咐青书,“鸡蛋还回去,香瓜留下,给姑娘洗了尝尝。” “哎呀主子哎,您以为小的没拒绝吗?小的说什么都不收的,但人家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一点心意,若是不收,这救命之恩如何相报?会一辈子良心难安的。” “小的没办法,只好收了下来。” 闻言,陆绥抬眸看向姜月窈。 “听见了吗?” “什么?” “救命之恩不报,良心难安。” “姜月窈,你算算,我救了你多少次?” 姜月窈一听,十分认真地掰着手指头:“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哎呀大人,你前后救了我五六次。” “呵……”陆绥冷笑不语。 “可我早就说了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你若是觉得一次不够,那就六次好不好?” “反正我迟早是要做你外室的,不如等我脚好了,咱俩把这事办了,你觉得如何?” 第134章 我真是太惯着你 明明是很羞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理所当然正大光明。 就跟在说,今日吃什么,明日穿什么…… 都给陆绥给气乐了。 他抬手过来,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一下。 “天天将外室挂在嘴边,你知不知羞?” 姜月窈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脸颊上,嬉皮笑脸耍着小无赖。 “知不道。” 打小在江南长大的姑娘,皮肤细腻光滑,陆绥这只握笔拿剑的手,手心有剥茧,带着剥茧的手贴着她滑腻柔软的肌肤…… 陆大人的耳根又红了。 他一把抽回手来,板着脸训斥:“你给我正经点!” 姜月窈在他面前一向肆意。 但除了板脸生气,他一冷脸,脸一板,身上那股子冷厉的气势瞬间就出来了。 姜月窈挺怵的,立马端正坐好,捧着青书切好刚送上来的甜瓜啃着,也不敢多看陆绥一眼。 见她这个样子,陆绥深吸一口气,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此时,正是傍晚,因靠山,避暑之地,一到日落,有风,凉快得很。 只是蚊虫较多,青书一早就点了驱蚊香,此刻就连蚊虫也不敢靠近半分。 小厨房今晚包的水饺,又凉拌了两道小菜。 桌子摆在院子里,姜月窈和陆绥面对面坐着。 她吃一口,抬头看他一眼;再吃一口,再看他一眼。 陆绥忍无可忍:“有话就说。” “我今晚想和卿卿一起睡。” 陆绥头也不抬,拒绝:“不行!” “为何不行?”姜月窈将脚伸到他面前,让他看了一眼,“我脚好多了,走路不是很疼……” “不行就是不行,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陆绥说着,夹了一块卤的麂子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可谁知,刚放进去就被丢了出来。 他缓缓抬眸,看着不高兴的姜月窈,剑眉微微拧起。 脸色一沉:“你在和我闹脾气?” 姜月窈不敢说话了,但她将筷子一放,饭也不吃了,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 随着‘砰’地一声响,门关上了。 一旁青书偷摸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阴云密布,又冷又沉。 吓得他缩了缩脖子,躲在一旁不敢吭声。 陆绥拿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最后也丢了筷子,起身回了屋子。 青书看着还剩不少的饭菜,郁闷地看了一眼两扇紧闭的房门,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的吃着饭呢,怎么就生气了? …… 姜月窈很快就后悔了。 洗了澡,她扒在窗户前,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特别后悔刚才的自己不该使小性子。 不让去沈宝卿那儿就不去嘛,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此刻,已是半夜,她躺在床上依旧没睡着。 不是不想睡,而是饿得厉害,晚饭一盘水饺,她就吃了两三个…… 一想到饺子馅还是她最喜欢菌菇鲜肉的,她忍不住开始回味,越回味越饿,最后躺不住了,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 此刻,已是深夜,门外寂静无声。 只有外面传来的虫鸣鸟叫。 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偷摸去听隔壁的动静。 听了好半天,隔壁安静得很,她知道陆绥该是睡着了。 于是悄悄打开房门,悄喵喵地走了出去。 小厨房就在院子的东南角,她一路摸黑过去,没惊动任何人,到了厨房前,见门虚掩着,她悄悄推开,溜了进去。 小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灶台有两个锅灶,里面那个放着一口锅,锅盖得极紧。 她伸手将其拿开,看着里面还散发着热气的水饺,差点没激动得落下泪来。 呜呜呜呜刘叔太好了,竟然还留了夜宵。 她找了双筷子,就这样站在灶台前,借着一旁窗户外的月光,一口一个饺子,吃得不亦乐乎。 一盘水饺大概有十五六个,她一口气都吃完了。 觉得还不饱,又在角落的筐子里抹了一个小甜瓜来,洗干净一边啃着一边抬脚往外走。 走到厨房门口,突然有道影子落下来,吓得她猛地抬头。 正要尖叫出声,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对方一身黑色寝衣,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双手背后,那双深邃的冷眸正直直地盯着她,因为太黑,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姜月窈知道,他肯定在笑话她。 半夜偷吃被人逮了个正着,这种心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紧接着有些恼羞成怒。 姜月窈手里还抱着啃了一口的甜瓜,她看着堵在门口的男人,想伸手去推他,却又顾忌着沾了甜瓜汁水的手,于是,生气地跺跺脚。 “你让开!” 陆绥没让,垂眸看她,视线她绷着的小脸上,冷笑一声。 “晚饭时甩筷子起身就走的那劲儿呢?” “说不吃就不吃,说撂脸子就撂脸子,姜月窈,我真是太惯着你了!” 原本就觉得没脸的姜月窈,被他这么一说,更觉得没脸了。 她仰着脸,睁大了眸子,里面有水光盈动。 “我只是想和卿卿睡一晚,你就不同意……” 姑娘委屈得不行,原本软耙耙的声音,这会儿添了浓重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那我还有没有一点自由啦?” “你脚没好,到处乱跑什么?”陆绥不为所动,脸依旧冷着。 “她就住对面,才几步路而已,怎么就乱跑了。”姜月窈瘪着嘴角,委屈更重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她说她藏了好看的话本子,让我今晚和她一起看……你就不同意。” 陆绥看着她:“那些东西少看!” “再说了,白天不让你看?非得晚上挤在一堆偷摸看?” “你一个男人根本不懂,我们姑娘就喜欢这样,”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甜瓜,突然就吃不下了。 于是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转身在盆子里洗了洗手。 不等擦干,她就走到门口,伸手去推还堵在门口的男人。 “你走开,我不想理你。” 陆绥没动。 姜月窈抬头,凶巴巴地瞪他。 “我叫你让开,你耳朵聋了。” 话音一落,耳朵就被揪住了。 下一瞬,陆绥不悦的嗓音落下来。 “姜、月、窈!” “你再给我说一遍!” 第135章 陆绥,你耍流氓呢 “你有胆再说一遍!” 他力道不是很重,但还是疼得姜月窈蹙了秀眉。 “我疼,你放开。” 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掰他的手,陆绥一动不动。 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将他手弄开,姜月窈气得小脸通红,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清脆的一声响,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眼瞅陆绥脸又冷下来,她忙伸手抚了抚,声音也软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 对上她可怜巴巴的眸子,陆绥也松开了原本捏着她下巴的手,姜月窈摸着被捏疼的下巴,气鼓鼓地:“你看吧,明日这里定会青一块,大人真狠心。” 陆绥看了一眼,见那块皮肤果然泛了红。 他也有些后悔。 不知为何,最近心情烦躁,特别是在面对姜月窈的时候,有时候恨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姜月窈,转身朝外走去。 姜月窈跟在他身后,突然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你半夜三更怎么不睡觉?” 陆绥头也不回,嗓音冰冷:“自然是被一只半夜偷食的老鼠给弄醒了。” “老鼠?” 姜月窈最怕的就是那个玩意,她浑身一麻,几步窜到陆绥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四下看了看,紧张得不行,“哪里?在哪里?” 陆绥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神,多少有些无语。 姜月窈自己蹦跶了一会儿,突然一抬头,对上陆绥像看傻子似的眼神,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你说我是老鼠?” 陆绥难得夸她一句:“嗯,很聪明。” 气得姜月窈举着拳头往他身上捶:“坏蛋,你个坏蛋,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 头顶落下一声轻笑。 极轻,也极愉悦、 姜月窈停了下来,抬头看他,对上他含着笑意的深邃黑眸,也跟着弯起眉眼。 “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 陆绥立马收起笑,又变回那个冷面太傅。 姜月窈不乐意了,踮着脚尖,伸手过去,捏着他嘴角,想让他再笑一次,却被陆绥一把按了回去。 “做什么?” “你再笑笑。” “胡闹!” “我整天笑给你看,你为何就不能多笑一下子让我看看?这不公平!” 陆绥不搭理她,抬脚就走。 但走了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哎哟’,他猛地转身回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姜月窈,忙大步走过去。 “怎么了?”说话的时候,身子已经蹲了下去。 姜月窈抬眸,用手指了指那只受伤的脚,可怜巴巴:“疼。” 陆绥伸手过去,轻轻托着她的脚踝,正要看她伤口,脖子突然被人勾住,紧接着,姜月窈得逞的笑声轻轻传来。 “抓到你了,看你还跑不跑?” 陆绥抬眸,对上她得意的眸子,正要说话,却看见她嘴角还残留着刚才吃甜瓜留下的汁水。 他抬手过去,温热的指腹落在她唇边,动作放得极其轻柔。 姜月窈一直看着他,他替她擦嘴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不自觉地看向他微抿的薄唇,之前没注意,此刻才发现,陆绥的唇虽薄,但唇形却是极好看的。 她不由得抬手,抚了上去。 但很快,手被握住。 她对上陆绥落下来的视线,然后听见他说:“做什么?” 嗓音低沉,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暗哑。 “别乱摸!”他压低了嗓音,警告她。 姜月窈想将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轻轻瞪他一眼:“谁让你先摸我的?” “我何时摸你了?” “就刚刚,你拿你的手摸我的嘴角。”她用手轻轻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就准你摸我,不准我摸你。” 推完之后,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随后直接将手按了上去,隔着薄薄的黑色寝衣布料,掌心是结实的肌理,还有很明显的流畅线条…… 姜月窈两眼忍不住放光。 她手不自觉往下滑,挑了他的衣摆就要往里进,被陆绥一把摁住。 呼吸有些重。 “姜、月、窈!” 这次是真急了,“你胆大包天!” 近在咫尺的美色,她垂涎已久的,再加上今晚月色正好,整个院子,就她和他。 而且,姜月窈看着陆绥,见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涌动,以及掌心下紧绷的肌肉…… 这一切的一切让她突然想起昨日看到的话本子。 小宫女撩拨王爷,王爷浑身紧绷,眼底满是克制的欲望……最后这种克制,全部败在了小公主主动亲亲上。 姜月窈就想,此刻的陆绥就是那王爷,而她是那小宫女。 她若是亲他一口,他会不会反客为主,一把将她抱住…… 想到这儿,姜月窈不带丝毫犹豫,微微起身,对着陆绥的薄唇就贴了上去。 比想象中还要软上三分。 姜月窈浑身叫嚣着兴奋,终于……终于让她亲到了陆大人。 亲了就得负责、 这外室定是跑不掉了。 就在她幻想着陆绥被她逼得退无可退、反攻为主一把扣着她的后脑勺压下来时,衣领被人一把揪住,紧接着,身子被扯得后仰。 下一秒,男人隐忍含着冷意的嗓音传来。 “你是欠揍。”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整个趴在他大腿上,接着‘啪啪’几声脆响。 她屁股上挨了好几巴掌。 姜月窈傻眼了。 她被松开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陆绥抬脚就走,她这才反应过来,拔腿追了上去。 姜月窈直接拦在陆绥面前,小脸都红了。 “你……你你……” 陆绥也不说话,黑眸沉沉的看着她,那里面藏着的情绪,幸亏此刻是黑夜,夜色浓郁遮掩了一切,不然定会吓得姜月窈落荒而逃。 “你,”她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胸脯上下起伏,“你打我……我的……” “陆绥,你耍流氓!” “呵!” 一声冷笑自男人薄唇间溢出来。 “恶人先告状?” “我为何打你?” “你说!” 原本还很气恼的姜月窈,一听这话,就心虚了。 她将脸扭到一旁。 小声地嘀咕着:“我哪儿知道?反正我没错……” “没错?” “谁家好姑娘动不动就往男人身上扑?” “还……”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说不下去了…… 第136章 一棵树上吊死 浑身的气息一下子就变了。 他一句话没说,抬脚就往屋子里去,姜月窈一看,立马追上去:“你还没跟我道歉呢。” 陆绥停下来。 垂眸朝她看过去。 此刻,他就站在廊子下,廊子下挂着灯笼,灯笼晕黄的光落下来,也没划掉他眸底的冷意。 还想再缠着他闹的姜月窈,心头一凛,后背一下子就挺直了。 但她还是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你又冷脸干嘛呀?我害怕……” “害怕就别往我跟前凑!”男人冰冷的嗓音,透着明显的不耐,“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胡闹够了吗?” 姜月窈一下子愣住。 她嘴巴张了张,声音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你干嘛这么凶?我……” 话说到一半,就被陆绥冷声打断。 “姜月窈,我是太惯着你,才让你在我面前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他说着,抬手过去,掐着她的下颌骨,冷冷地警告,“今日之事,我只当你睡迷糊了,若再有下次,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话音落下,下颌骨松开,陆绥转身进屋。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隔绝了姜月窈的视线,可她依旧紧盯着门板,直到视线渐渐模糊…… 如果说上一刻,她还是开心的,那么此刻,一股酸涩将她紧紧包裹。 心口的位置就像是被一只大手使劲地捏过,又疼又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自从来了这里,陆绥对她处处体贴照顾,让她生出一股子错觉来。 她觉得陆绥有点喜欢他了。 这个错觉,导致她愈发地在他面前放肆且大胆。 她抱他、亲他、甚至上手去摸了他…… 她在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沦陷的时候,自己却先掉进坑里,而陆绥……他站在坑边,看着一身狼狈的她,无动于衷。 甚至发出冷冷警告,警告她不要再靠近她。 姜月窈不知道是怎么走回自己屋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 外面依旧安静。 可这一刻。她却觉得静得可怕。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那一刻,姜月窈想,不愧是铁石心肠的陆大人,果然和传说中一样,不喜女色不近女色。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一直立志要成为他的外室…… 姜月窈突然觉得太可笑了。 放弃吧! 这个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她非要在他这个树上吊死不成么? …… 次日醒来,姜月窈心情低落。 但估摸是老天爷见她情扬失了意,昨日还有些不舒服的脚踝,今日彻底好了。 她掀开床幔下了床,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觉得无碍之后,便进了浴室。 等再出来,已经穿好了衣服。 小喜推门进屋,手里端着早饭。 “姑娘醒了,今日有您喜欢的手擀面,刘叔知道你喜欢芫荽,多给您加了一些,快来吃。” 姜月窈坐过去,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小喜见她一声不吭,多少有些奇怪。 谁不知道姑娘小嘴最能说,从她醒来到睡着,这一天不知道要说多少话呢,跟谁都可以聊上两句。 以往这个时候,吃到她喜欢吃的东西,她就会开心地夸上几句。 可今日,她几口吃完饭,漱完口,对她说了一句‘我去找沈宝卿,你不用跟过来’就出了门。 …… 姜月窈去找沈宝卿。 恰好在半路遇到了白绍川。 “我正要去看看你。”他率先开口,“你脚好些了吗?” 满腹委屈的姜月窈,突然对上白绍川的关心,压抑的心情微微有了好转。 “嗯好多了,你看,”她在原地走了两步,“没事了,完全好了。” “那就好。”白绍川微微松了口气,“这么早来找宝卿?她估摸还睡着呢,昨夜我见她屋子里亮了半夜的灯,应该又在偷看话本子。” 他看似埋怨的话透着浓浓的宠溺,这让她不可遏制地想到了陆绥。 每次逮到她看话本子,他总要板着脸训她一番,就好像话本子是什么禁书。她看不得碰不得。 可谁家姑娘不看呢? 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他不喜欢,难道所有人都不喜欢吗? 见她垂着头不说话,情绪仿佛很低落。 白绍川忙问:“怎么了?” “没事。”姜月窈抬头,冲他笑了笑,“那我去找她,顺便看看她又偷看了什么话本子。” 见她笑了,白绍川也跟着笑了。 他长相俊朗,气质矜贵,不同于陆绥浑身那股子淡漠得让人不敢靠近的劲儿,白绍川言行举止处处透着温和,让人很容易接近。 “好,中午留下来吃饭,母亲让人烤了兔肉,你也尝尝。” “嗯。” 两人一起进了院子。 白绍川去找母亲,姜月窈去了沈宝卿屋子里。 屋里,窗帘紧闭,床幔掩得紧紧的,没有一点动静。 她上前,轻轻撩起床幔,果然,沈宝卿趴在被子里,睡得跟只小猪似的,她伸手过去,轻轻捏住她的鼻子。 很快,沈宝卿就被憋醒了。 正要发火,看到是姜月窈,不但不生气,还一把将人勾到床上去了。 “哎哎哎我的头发……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姜月窈一把扶住发髻,推开沈宝卿,坐在床边。 “你陪我再睡会,”沈宝卿扭着身子过来,将头枕在她腿上。 姜月窈没好气地拿手戳她脑门:“都快午时了你还睡?快起来吧,咱俩出去玩会。” “去哪儿呀?” “随便走走。” 两人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太阳有些炙热,但好在避暑之地,到处都是林木,林木成荫,到处都是花草,有风吹来,空气里都是花香,还有清脆鸟鸣…… 姜月窈原本绷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松缓下来。 走了一段路,迎面遇上孟家两姐妹。 一见到姜月窈和沈宝卿,妹妹孟知夏便脆生生地道:“我和姐姐正要找你们呢,这么巧就遇上了。” 孟知曳走过来,关切地看着姜月窈。 “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已经无大碍。” “那便好。” 几人一起朝一旁亭子里走去。 孟知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哎你们知道吗?裴云珠的腿好像残了。” 第137章 关你屁事 一旁沈宝卿也愣了一下,随即问:“真的假的?” “真的。”孟知曳也开了口,“听说当时从山上被救回来,其中一条腿已经黑了,若不是皇上派了身边最厉害的太医过去,恐怕这会儿人都没了。” 四人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直到进了亭子,坐下后,沈宝卿这才缓缓出声:“她也是胆大包天,那深山老林,连最厉害的猎户都不敢靠近,她怎么就敢往里冲?那林子里到底有什么?” “谁知道呢。”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就换了话题,主要是孟知夏和沈宝卿在说,孟知曳一贯文静话少,姜月窈一反常态,竟也阿静下来。 孟知曳最先发现她的异常。 于是起身坐到她身边,轻声问她:“怎么了?可是脚还不舒服?” 姜月窈轻轻摇头:“没事,不过是昨晚上没睡好。” 一旁沈宝卿接了话:“我昨晚也没睡好……” 她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见她盯着亭子外面看,其余三人回头,看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的一行人,为首那位是四皇子。 见他是往亭子这边来,姜月窈第一时间便是想离开。 刚来避暑山庄那会儿,在跑马扬,她被裴家两姐妹羞辱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四皇子是站在裴云锦那边,极其护着她。 不想再惹不必要的麻烦。 姜月窈看向沈宝卿,沈宝卿会意,便对一旁孟家姐妹道:“咱们要不换个地方?” “好。” 四人站起来,正要出亭子,四皇子就过来了。 他抬脚上了台阶,视线扫过沈宝卿和孟家姐妹,最后落在姜月窈身上。 此前,他见过她一次。 最近一段日子,他想见她,却总是遇不到。 一打听,才知前几日泡冷泉时被毒蛇咬伤了脚踝。 同时她的一切都被他查的清楚,知道她是苏城人,年初才来的京城,如今在万鹤楼当掌柜。 袁牧想起之前在京城,倒是听说过她的事。 说万鹤楼来了新的掌柜,是个小姑娘,人长得好看,嘴巴又甜……他当时一门心思地想要扳倒太子,其他事自然是靠边站。 再说了,他身为皇子,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得是,哪个长得不好看? 他对好看二字,并不感兴趣。 可自从见了姜月窈,那一日,她从他面前一晃而过的那一小截颈后雪肌,便让袁牧一直惦记到现在。 这会儿,他一来她就要走。 袁牧眼角含笑:“怎么我一来你们就走?” 见他一直看着姜月窈,沈宝卿抬脚上前,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后,随后行礼:“加过四殿下。” 其余三人也跟着行礼。 视线被遮挡,袁牧不得不收回落在姜月窈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沈宝卿。 在沈宝卿面前,他身为皇子也不敢太放肆。 毕竟她身后是太师府和平西大将军府,而平西大将军和父皇君臣的感情一直很深,即便沈大将军一直待在漠北,父皇却还时不时地提起他。 可想而知,对沈淮山,父皇是极其看重的。 袁牧看着沈宝卿,忍不住想,父皇对陆绥可真是好。 三年前,除夕宫宴上,父皇提了他的婚事,也提了陆绥的婚事。 他的王妃,家世平平。 而沈宝卿,家世显赫,一个太师府,一个平西将军府……袁牧不止一次地嫉妒陆绥,父皇对他比自己这个亲生的儿子还要好。 而对方却还不领情,将婚事一直拖到现在。 当真不知好歹。 蹲着行礼的沈宝卿,久久没等到四皇子的声音、 不由得抬头看他,却对上他微微眯着的双眼,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让她心头一跳。 “四皇子?”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四皇子袁牧这才收起心思,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说着抬脚入内,坐在石凳上。 “你们几个一见了我就往外去,可是怕我不成?” “哪能呢。”沈宝卿依旧站在前面,她看着袁牧,一脸坦荡,“臣女四人正要去那边走走呢,您恰好过来,赶巧了。” “是吗?” 沈宝卿笑了笑:“要不您坐?臣女去那边逛逛,趁着日头不大。” “一起。”四皇子突然起身,率先出了亭子。 沈宝卿下意识地看向姜月窈,姜月窈看着她,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犹豫着,四皇子声音传来。 “还愣着作甚?莫不是不愿去?” “……” 谁敢呢? 四人抬脚一起出了亭子。 四皇子领着几个世家公子走在前面,姜月窈一眼就看见了陆衡青。 他故意落在后面,等她走近,靠过来压低了声音。 “听说你脚伤了?可是好妥了?” 姜月窈瞥他一眼:“关你屁事!” “就是,管你屁事,你离窈窈这么近作甚?”沈宝卿一个冷眼扫过去,“假惺惺的,令人作呕。” “你……” 陆衡青正要发作,突然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伴随着杂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动静很大,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大家循声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匹黑色高头大马直直地朝这边冲过来。 它后面,一群人追着喊着。 “快闪开,野马,是野马……” 受了刺激的野马无疑是最可怕的。 所有人都听见了。 反应快的,已经转身朝一旁安全地带躲避,四皇子被身边侍卫簇拥着往一旁躲,沈宝卿拉着姜月窈也往一边去,但那匹马像是故意朝她们而来。 她俩刚躲开,它却调转方向,朝她们的地方疾奔而来…… 两人吓得小脸都白了。 沈宝卿拉着姜月窈,想要往一旁树上轻功而去。也不知道是姜月窈最近养伤养胖了,还是说自己最近光知道吃喝玩乐,荒废了武功,竟突然提不起劲。 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那野马已经到了跟前,高高扬起了马蹄。 眼看两人就要被马蹄践踏。 突然有黑影飞掠而来。 吓傻的姜月窈被人一把抱起,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稳稳地落了地。 头顶,熟悉温柔的嗓音传来。 “没事吧?” 姜月窈惊魂未定的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白绍川。 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又一阵马蹄声传来,好似就停在他们面前。 姜月窈一抬头,就看到了陆绥。 他端坐马上,看着她…… 不! 确切地说,是看着还揽着她的白绍川,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冷硬无比…… 第138章 说不出的喜欢 直到沈宝卿跑过来。 她一把拉住姜月窈的手:“窈窈,你没事吧?” 姜月窈这才回神。 她收回视线,看着沈宝卿,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她轻呼一口气,“刚才好险……” 说着看向白绍川:“表哥,你幸亏来得及时,不然我俩今日不死也要重伤。” 白绍川也松开了原本还揽在姜月窈腰间的手。 他往后退了半步。 看着沈宝卿:“你怎么回事?反应这么慢?” 语气温和,听着不重,但还是让沈宝卿红了脸颊。 她为自己感到丢脸。 “是我懈怠了,从明日起,我跟你一起早起练武。” “嗯。”白绍川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四皇子这时也从那边走了过来。 原本还坐在马上的陆绥和段砚舟一起翻身下了马,白绍川也走了过去,几人一起朝四皇子行礼。 四皇子径直走到陆绥面前,笑着开了口。 “太傅今日怎么有空出来?可是父皇那儿忙完了?” 陆绥缓缓起身,抬眸看他,低沉的嗓音平静无波。 “皇上今日陪柔妃娘娘。” 一听自己父皇在陪柔妃,四皇子那张含笑的脸,有些端不住了。 柔妃乃三皇子母妃,父皇一贯宠她得很,连带着三皇子也在父皇面前颇得脸。 而他的母亲,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嬉嫔。 想到这儿,四皇子突然没了游玩的心思。 和陆绥简单的聊了两句,转身领着人走了。 他一走,在扬的人走了一大半,原本热闹的扬子一下子就变得很安静。 这时孟家两姐妹从那边跑过来。 两人的脸都白了。 “姜姐姐,沈姐姐,你俩没事吧?” 姜月窈朝她摇摇头:“没事,别担心。” 孟只夏拉着她的手:“外面好危险,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我再也不想出门了,刚才可把我吓死了。” 她说着拉着姜月窈往一旁走。 在经过陆绥身边时,姜月窈明显感觉到,他在看她。 压迫感极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心头不由得狂跳,但她依旧没抬头,就这么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陆绥背手而立,一身玄色锦袍,身上气息本就冷淡,再加上此刻抿着的薄唇,给人很难接近的感觉。 段砚舟看他一眼,有些莫名。 “小窈窈怎么不理你?” 陆绥没说话,视线一直追着姜月窈的身影,冷而深邃。 “你惹她了?”段砚舟忍不住猜。 陆绥没搭理他,一个转身,翻身上了马,接着策马离去。 “哎哎……”段砚舟想跟上去,却看到孟知曳拉着沈宝卿走过来。 视线落在孟知曳脸上,见她脸白得跟鬼一样,不由得上前一步,关心道。 “刚才可是吓着你了?” 他突然出声,吓得孟知曳一把抓紧了沈宝卿的手。 沈宝卿还以为他把她吓着了,立马两眼一瞪:“干什么干什么?段砚舟,你离我家曳曳远一点,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老是往她跟前凑呢。” 段砚舟是个厚脸皮的,自然无所谓她说什么。 不仅没反驳,还笑了笑。 “谁让你家曳曳长得好看,小爷我对她一见钟情。” 孟知曳原本垂着的脑袋不敢置信地抬了起来。 她看着段砚舟,白皙的脸颊爆红。 又气又羞。 “段大人你……你不能胡说!” 说完,拉着沈宝卿跑了,满脸通红地跑了。 两人跑出去好远一段路才停下来。 沈宝卿见她脸红得不成样子:“段砚舟那人就是这个德性,你日后别搭理他就是了。” 孟知曳咬着唇角,没有点头也没摇头,耳根更红了。 四个人一起回了孟家的院子。 恰好快到午饭,孟夫人吩咐厨房那边做了饭菜,四个小姐妹坐在一起,一边吃着一边说说笑笑,也渐渐都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吃完饭,下午打叶子牌。 傍晚时,白夫人崔氏派了人过来,让沈宝卿带着姜月窈回去。 从孟家离开,回去的路上,沈宝卿看着姜月窈。 “你和陆大人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姜月窈垂头不语。 “昨天我离开的时候,你俩不是还好好的么?” “嗯。”姜月窈轻叹一声,抬头看着别处,声音幽幽,“我以为他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但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你昨晚问他了?”沈宝卿问她。 “没,但他言行举止,一切一切都透露着他不喜欢我。” “不可能啊,”沈宝卿有些纳闷,“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 “是挺好的,但这种好,和男女情爱无关,我只要稍微主动一些,他不是冷脸就是躲着我……卿卿,我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不懂情爱的沈宝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 想了想,对她说:“他不爱有人爱,你等我哥回京。” “我哥长得比陆绥好看,还比他年轻,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漠北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我觉得你俩是极般配的。” 见姜月窈不说话,她拿胳膊肘捅了捅她。 “怎么呢?当我嫂子还不乐意?” 姜月窈忍不住笑了笑。 和她闹着玩。 “嗯,乐意,就怕你哥不乐意。” “怎么会?我哥和我眼光一样,像你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我哥定会十分喜欢的。” “那你先叫声嫂子听听?” “哎呦喂迫不及待了是吗?”沈宝卿去挠她痒痒,两人你追我赶,很快就到了白家人住的小院门口。 白绍川已经等在那里,远远地,见两人打闹着过来了,两道俏丽的身影,一浅蓝一水红,他的视线追着那道水红色的身影,唇角不自觉有了笑。 两人到了跟前才发现他,忙停止了打闹。 姜月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抬手弄了弄散落在额角的发丝,一旁沈宝卿直接问:“表哥,我饿了,今晚吃什么?” 白绍川收回看向姜月窈的视线,转而看她。 “你天天除了吃,也没别的事。” “看你说的,人生三件大事,吃喝玩,缺了哪一样都没趣。” “是,你都是理儿。” 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院子的亭子里,正在上菜,一旁的崔氏见三人走进来,她的视线落在恰好并肩走着的姜月窈和白绍川身上,公子长得俊姑娘长得美。 崔氏说不出的喜欢。 第139章 掌柜已有婚配 白家娶媳妇,看重的人品,只要家世清白,没那么多说法。 姜月窈也看到了崔氏。 立马紧走几步,上前见礼。 “二夫人。” “又不是外人,日后不必多礼。”崔氏拉着她的小手,领着人进了亭子,“今日烤了你们喜欢的兔子,这条鱼是二爷下午钓回来的,本想着清蒸,但想着这鱼清蒸不好吃,便也让人一起烤了。” “就钓了一条吗?”沈宝卿跟着走进来,“二舅舅也太弱了吧……” 话音未落地呢,白晋光不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我哪里弱了?” 沈宝卿转身,笑嘻嘻迎上去,殷勤地扶着白晋光。 “我的意思是,您别的地方都太强了,相比较而言,钓鱼的本事是差了点。” “哼,算你会说话。” 白晋光进了亭子,姜月窈正要行礼,被一旁的崔氏给摁住了。 “行了行了,没外人,都坐吧。” 白晋光率先落了座,崔氏也跟着坐了下来,姜月窈这才随着沈宝卿一起坐下来。 饭菜很好吃,氛围也好,白家二爷看着严厉,可在家人面前,说话幽默风趣,再加上沈宝卿在一旁捧哏。一顿饭吃下来,姜月窈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酸了。 吃完饭,又吃了些水果点心,眼看时间不早,她提出告辞。 本来是沈宝卿送她的,但临出门时,突然闹肚子。 崔氏忙笑着开口:“那就让川哥儿送。” 姜月窈正想说‘不用’,白绍川已经率先抬步往外去,她只好抬脚追了上去。 出了院子,白绍川也慢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有风吹来,带着几分白日里没有的凉爽。 两人的脚步不自觉慢下来。 走了几步,白绍川垂眸看着身边的姑娘。 正要开口,姜月窈突然抬头朝他看过来。 “白公子今日救了我,一直还没跟你说声谢谢。” “姜姑娘,你和卿卿是闺友,卿卿是我表妹,白家就这么一个姑娘,全家都疼得很,你和她在一起,我们也会对你多加照顾,所以不用说谢。” “而且,”他看她一眼,“父亲母亲也都很喜欢你。” “嗯,我感觉到了。”姜月窈和他一起往前走,“今晚这顿饭,我吃得很开心,不瞒你说,自从我娘去世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回到自己的家。” “既然喜欢,那以后常来。” “好。”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都带着笑。 眼看就要到院子门口,白绍川突然停了下来。 正在和他说话的姜月窈,见他突然看着前面,便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几步之外的院门口,陆绥站在那里,一身玄色锦衣,和黑夜几乎融为一体。 他正看着他们,视线笔直,凌厉而深邃。 莫名地,姜月窈心跳漏了一拍。 她停下来,转而看向白绍川。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白绍川也收回了视线。 垂眸看她。 “听说这附近有座名刹,许愿很灵验,你明日若有空,叫上宝卿,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好啊。”姜月窈笑着点头。 白绍川离开之后,姜月窈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陆绥也没动,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那眼神,比刚才还要浓郁三分。 夜色如墨。 两人面对面,无声对峙。 直到一阵马蹄声靠近,有人骑马过来。 姜月窈扭头,看到了骑马而来的青风。 青风来不及和她打招呼,翻身下马,大步来到陆绥面前。 “主子,不好了,太子……死了!” …… 太子的死,让此次避暑提前结束、 皇上连夜回京,陆绥也连夜走了,只带了青玄和青风。 姜月窈一夜未睡,次日一早就起来了。 青书和其他下人在收拾东西,见她出来,便道:“姑娘赶紧吃点东西,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简单吃过早饭,剩下的官员家眷一起出发,乌泱泱往京城而去。 三天后,回到京城,姜月窈又恢复往常的日子。 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万鹤楼。 太子的死,让整个京城的生意都变得萧条起来,姜月窈便给一部分伙计放了假,自己守在店里,无所事事。 好在沈宝卿每日都会来着她,两人待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不是那么难熬。 转眼,京城进入八月。 八月初的一扬大雨,彻底告别炎热的酷暑,迎来了凉爽的秋天。 沉寂了大半个月的京城又渐渐热闹起来。 万鹤楼的生意也渐渐恢复到往日的客满。 姜月窈也更加忙了,早出晚归,身心都扑在万鹤楼的生意上,愈发在京城出名。 提起万鹤楼,就不得不提一提姜掌柜。 提起她,无外乎就是那几个词—长得好看,嘴甜能干,除了出身差一点,其余没什么毛病。 这也导致她烦不胜烦。 京城那几个出名的纨绔,动不动就往她跟前凑。 “你若是跟了我,我给你在外面置办一套大宅子,再给你买上一堆丫鬟婆子,你只管享福,哪里用得着你在这儿累死累活干这些脏活?” “我府上只有两名妾室,你若是跟我回去,我让你当贵妾,给你最好的体面。” “窈窈,我对你一见倾心,你就跟了本公子,本公子发誓这辈子只对你好。” 姜月窈烦不胜烦。 最后不得已,在门口立了个牌子。 “掌柜已有婚配!” …… 陆绥从宫里出来,天色已黑。 太子突然离世,朝堂风云变幻,皇上还在悲痛之中,几位皇子就已经蠢蠢欲动,没有一刻是安分的。 他揉了揉眉心,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倦。 回到府上,简单地吃了晚饭,沐浴过后,他进了书房。 青书送了热茶进去。 陆绥在看奏折。 太子突然离世对皇上打击很大。 虽然太子能力平平,但他是贵妃所生,贵妃是皇上青梅竹马,两人感情自然和旁人不同。 太子一次次做错事,一次次令他失望。 可皇上从未想过把他怎么样。 他是太子,以前是,现在是,往后等他老了,自然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可悲剧来得太突然……明皇一夜之间白了头,贵妃更不用说,整日流泪不止,眼睛都要哭瞎了。 朝堂之事,一半在陆绥手里,一半在裴相手里。 两人共同把持朝政,两派势力,你来我往,都想压对方一头。 等他处理好折子,已经很晚。 青书一直守在一旁,见他放下手里的笔,忙上前整理好,随后又给他添了盏茶。 陆绥起身,走到窗户前,借着廊下的羊皮灯,看着满地的落叶,恍然已经入秋。 青书上前,轻声问。 “明日是中秋,昨日老宅那边派人过来,问您是中午过去还是晚上过去?” 陆绥收回视线,抬脚出门。 低沉的嗓音传来。 “晚上,稍晚一些。” “是。”青书跟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今年万鹤楼出的月饼卖的极快,姑娘派人送了几盒过来,主子爷若是饿了,要不要尝尝?” 第140章 中秋1 直到青书以为他嫌他烦、正要悄悄出去的时候,低沉的嗓音传过来。 “万鹤楼那边如何?” 青书一听,忙笑着道:“自从入了秋,万鹤楼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了,听小喜说,姑娘还想将后院重新规划规划,客人太多,饭桌太少,眼看着贵客流失,姑娘心疼呢。” 陆绥面无表情:“随她。” “哎,是是是,小的明日就去跟姑娘说一声,后院随她折腾,怎么的,主子爷您也是不会生气的。”青书笑眯了眼。 陆绥瞥他一眼,吓得青书立马收了笑。 “我发现你最近话挺密的,要不让青乙把你嘴缝一半留一半?” “别呀,爷,只要不缝嘴,小的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绥没理他,转身在一旁坐下来。 他伸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青书又凑过来。 “有件事,小的还是想和您说说。” 陆绥头也不抬,依旧喝着茶。 了解他的青书,知道他这是愿意听,忙道:“前段时间,京城那几个二流子没事就往万鹤楼去,搅得姑娘发烦不甚烦,小喜说姑娘没招了,便立了个牌子放在门口……”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陆绥依旧喝着茶。 但青书知道他在听。 便笑着出了声。 “牌子上写着‘掌柜已有婚配’六个大字,自那之后,嘿您别说,还真管用,那几个二流子吃饭归吃饭,但不再缠着姑娘了。” 话音刚落,陆绥放下茶盏,起身朝外去。 青书忙追上去:“哎主子,您去哪儿?哎呀您也别生气,这个点万鹤楼早就关门了,您去……” 见他大步朝后院去,青书一下子就闭了嘴。 姑娘说得对,太傅冷血冷情不值得被爱。 …… 京城的四大最隆重的节日,中秋是其中之一。 大业朝最讲家族团结,每当这种节日,都要赶回家吃中秋团圆饭,酒楼无人,但饭点过后,各大茶楼、戏楼、其他铺子都红红火火。 姜月窈给伙计们都放了假,自己原想着和兰姐春姨待在春门巷,做几道爱吃的菜,也算是过个中秋。 却不料,中秋这一日,一大早,沈宝卿就来了。 “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家。” 彼时,姜月窈还躺在被窝里赖床呢。 听到她这话,迷迷瞪瞪睁开眼:“回什么家?” “回我家。”沈宝卿伸手来拉她,“快起来,昨日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跟我说了,让我来接你,我今日懒觉都没睡,就跑来接你了。” 姜月窈揉了揉眼睛:“我去你家?” “对的,快起来,外祖母为了你,还特意请了一个苏城的厨子,听说做东坡肉一绝,我馋的不行,今晚定要多吃两口。”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姜月窈。 姜月窈被她拉起来,一把塞进浴间:“我只等你半个时辰。” 姜月窈洗漱完,换了衣服坐着,当她坐在梳妆台前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卿卿,这样不好吧,今日是中秋,又不是平时,我一个外人……” “那又怎样呢?谁让你长得这么招人喜欢,外祖母现在一天在我面前念你八遍,”沈宝卿有些吃醋,忍不住拿手掐她脸颊,“我都要失宠了,都怪你。” 春姨走进来。 手里端着早饭。 见姜月窈在梳发,她走过去,接过梳子,笑着道:“今日过节,别再总是梳螺髻了,我给你梳个流仙髻。” “好,流仙髻好。”沈宝卿顺手打开她的妆匣子,从里面拿了一支八宝蝴蝶流苏簪来,又取了一对同色系的耳坠放在一旁,“今日就戴这些,我出去是你的面子,你出去也是我的面子,必须打扮得光鲜亮丽的。” “好麻烦哦。”姜月窈一身懒骨头地靠在沈宝卿身上,“这么隆重干嘛呀?反正老夫人和老太师也不嫌弃我,就你嫌弃我。” “呵,对我就嫌弃你,天天一身素,咱晚上吃了饭可是要出去看花灯的,到时候满大街都是花姑娘,长得没你好看,穿得比你好看,你亏不亏?” “咱又不是没有。” 她说着从匣子里扒拉出一支镶绿宝石的金钗来。 “这玩意虽贵,但也太老气了。外祖母今儿好像戴的就是这个。”沈宝卿一脸嫌弃。“谁送的?这么没眼光?” 姜月窈瞟了一眼,没说话。 见她不说话,沈宝卿哪还有不明白的? “是不是陆大人?” “啧,我就说嘛,一般年轻公子哥怎么会如此没眼光?也只有像他那么大年纪的老男人才会相中这种老样式的。” 姜月窈没说话,一旁春姨却替陆绥说起话来。 “我看着还行,那绿宝石多珍贵啊,又大又圆还好看。” 沈宝卿忍不住乐。 梳好发,吃了早饭,姜月窈就跟着沈宝卿去了太师府。 白绍川在门口接的她们。 见她还带着礼品来,主动伸手接过:“你这么客气,一会儿外祖母又要念叨你了。” “该有的礼节总该有的。” 三人一起进了老夫人住的崇明堂。 一家人都在。 沈宝卿拉着姜月窈走进去:“哎哟不要再念叨了,我把人给你们带回来了。” 姜月窈一进去,老夫人就朝她招手。 还没来得及问安,老夫人就朝她招手:“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怎么觉得瘦了?” 姜月窈快走几步到了她跟前,正要福身行礼,却被老夫人一把揽在了怀里。 对方摸着她的小脸,有些心疼。 “我没看错,果真是瘦了,你看这脸,本就巴掌大,现在越发小得可怜。” 老人温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满眼的慈爱。 不知为何,姜月窈鼻头一酸,好想哭。 一旁沈宝卿却哼了哼。 “您老的眼神可真不咋地,昨日还说我胖了,今日却说她瘦了,可我最近练武,比她还轻半斤呐。” “是吗?”老夫人瞥她一眼,“你看你那脸上的肉,一走一颤……” “哎呀谁是你亲外孙女?是她吧?哼!”沈宝卿作势要走,被老夫人一把扯进怀里,她一边抱一个,满脸的满足。 就在这时,丫鬟挑开门帘往里递话。 “三公子回了。” 第141章 中秋2 但很快就被另外一道身影挡住了。 白绍川迎着对方走过去打招呼:“三哥回了。” 白绍庭看他一眼,微微颔首,接着绕过他径直走向首位。 “孙儿给祖父祖母问安,今日回来迟了,二老莫要见怪。” 老夫人极喜欢家中小辈。 哪还舍得责怪? 再说了白绍庭身为大理寺司直,哪里有案子,哪里就有他,再加上他热衷断案,今日若不是中秋,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不怪不怪。”老夫人笑着出声,“庭哥儿,你快看,这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小姑娘。” 对方突然抬眸朝姜月窈看过来。 姜月窈立马从老夫人怀里站出来,朝他见礼:“见过三公子。” 白绍庭看她一眼,接着偏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白绍川。 他轻挑眉梢,给了对方一个只能意会的眼神。 白绍川轻轻一笑,随即在一旁坐了下来。 不是他没信心,而是三哥这人,不管哪方面都要比他优秀一些,再加上最近不管他怎么努力,姜月窈那边一直对他还如以前那般,客客气气。 白绍川心里实在没底。 但此刻,三哥一个眼神让他知道,大伯说得果然不假,三哥眼里只有案子,没有姑娘。 他不懂情爱。 白绍庭抬了抬手:“窈窈姑娘莫要见外,往后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这话听得姜月窈有些云里雾里。 她站直身子,看着白绍庭,眼神清透,却又一丝不解。 白绍庭冲她一笑,接着转身在白绍川身边坐了下来。 一坐下就收到对面爹妈的白眼。 那两道白眼,翻出了对他的‘怒其不争’的失望和无力。 特别是白晋岩。 恨不能给他两脚。 这死孩子,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就这么白白地拱手让人了。 悔啊! 他是真悔啊!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让他进大理寺,天天跟死人犯人打交道,这下好了,连姑娘都不感兴趣了。 一旁的大夫人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 偷摸伸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都怪你!” 大爷白晋岩欲哭无泪。 相比较大房这边的失望,二房那边可算得上是喜气洋洋。 二夫人崔氏朝姜月窈招手:“窈窈过来,坐在这儿。” 之前在避暑山庄,崔氏待姜月窈很好。 姜月窈对她也亲近。 她坐到她身边,崔氏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和她说着话。 屋子里,其乐融融。 愉悦又轻松,姜月窈身在其中,不觉恍惚。 她抬头看向沈宝卿,她正倚在老夫人怀里,一边撒着娇一边吃着点心;老太师和两位爷说着话,白家的几位公子也凑到一起,说说笑笑…… 真好! 这种温暖,让她沉溺,让她无法自拔。 晚饭的时候,老夫人和老太师给每个孩子都送了礼物。 姜月窈收到的是一条红珊瑚的南珠项圈,和沈宝卿一模一样,她用手抚摸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何其有幸,能遇到如此真心待她的一家人?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待她很好,老夫人上次还送了她一个平安锁,和宝卿的也是一对,还有从相国寺求来的福牌…… 他们拿真心待她、 可她好像什么都给不了。 吃完饭,沈宝卿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姜月窈要出去玩。 老夫人有些担心,便吩咐自己的两个孙子。 “庭哥儿和川哥儿一起去,看着点两个姑娘,莫要走丢了。” 白绍川自然应允。 比起逛街,白绍庭更喜欢待在书房,多看几本有关案子的书籍。 但今日中秋,他自然不会拂了祖母的面子,也点了头。 四人去了锦绣坊。 今夜的锦绣坊,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到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今夜无宵禁,猜灯谜的,投壶的,射箭的,还有胡姬跳舞,马戏团猴子表演……以及护城河那边,年轻男女约着去放花灯…… 沈宝卿拉着姜月窈,一会儿看猴子表演,一会儿又投了壶。 最后,她见人家猜灯谜赢了好看的花灯,也拉着姜月窈去凑热闹。 两个不爱看正经书的人,看着灯谜,犯了难。 沈宝卿拿胳膊肘捅了捅姜月窈:“你上。” 姜月窈往后退了一步;“还是你来。” 一旁白绍川见了,忍俊不禁。 “我来吧。”他问姜月窈,“你想要哪盏灯? 姜月窈一来就盯上最上面那盏四面羊角宫灯,灯光柔和纯净,十分惹眼。 “那个。”她看着白绍川,“最上面的那个行吗?” 白绍川对上她清亮的眸子,笑着颔首。 “好,我给你赢。” 身为白家公子,小小的灯谜对他来说,不过是随口拈来。 姜月窈捧着那盏四面羊角灯,开心得不得了。 火树银花下,姑娘鹅黄糯衫,下面是素白长裙,白皙娇嫩,因为很开心,眉眼弯弯,白绍川看得意识入了神。 一旁沈宝卿立马拉着白绍庭的胳膊:“快快,三表哥,你也给我弄一个,我要那个圆的。” 白绍庭自然应允。 两位姑娘,一人一个花灯,走在前面,一娇一俏。 而她们身后,两位玉树兰芝的年轻公子,一个比一个俊美。 这样的一行四人,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视线。 对面茶楼,二楼雅室。 段砚舟和陆绥商议完事,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到了姜月窈。 猜灯谜的摊子就在茶楼对面,再加上一群人中,他们四人不管是衣着还是模样,都是极其扎眼的,段砚舟能一眼看到她,倒也不意外。 他收回视线,看向对面正在喝茶的男人。 “转头,看下面。” 陆绥没理他,自顾自地喝着茶水。 气得段砚舟踢他一脚:“你家小窈窈都要被人抢走了,你还喝个屁茶。” 陆绥抬眸,看他一眼。 随即调转视线,看向窗外。 他看过去的时候,恰好是白绍川将赢来的羊角灯递到姜月窈手里。 姑娘开心地伸手接过羊角灯,笑得眉眼弯弯,她好像在对白绍川说着什么,对方也笑了。 满眼的温柔似水,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姑娘看。 姑娘好似毫无察觉,依旧看着对方笑得开心不已。 陆绥握着杯盏的手骤然收紧…… 第142章 唇被狠狠堵住 见白绍川一直跟在姜月窈身后,不时地替她挡着从后面横冲直撞过来的小孩,动作很不经意,但处处都是关心和爱护。 包厢内很安静。 段砚舟不由得偏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视线落在他冷硬的脸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是我说你,就算是小窈窈惹了你不开心,但一个多月不管不问,小姑娘也该伤透了心。” 陆绥没说话,眼睛却一直落在窗外。 此刻,楼下大街上,沈宝卿已经拉着姜月窈停在某个卖首饰的摊子前,两人站在一起挑着首饰,而白绍川和白绍庭两兄弟一左一右站在两人身边,沈宝卿拿了簪子往姜月窈头上比划,随后看向一旁白绍川。 白绍川说了句什么,陆绥清楚地看到,姜月窈笑了…… 他猛然收回视线,不再去看,起身大步朝外去。 段砚舟一看,立马追上去。 “哎哎,你别冲动,人家又没干什么,不过就是简单逛个街。” 陆绥没理,大步下了楼。 出了茶楼,他下意识地抬眸朝对面的首饰摊看去。 那里已经没了姜月窈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眼前人来人往,嘈杂声也随之而来。 陆绥仿佛一下子从自己的世界回到现实,上一刻翻腾如岩浆般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下来。 他抬脚往一旁马车走去。 “哎你做什么去?”段砚舟追上来。 陆绥头也不回,嗓音无波无绪。 “回府!” 他上了车,马车很快驶离原地,段砚舟站在茶楼门口,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觉得不可思议。 “就……这么走了?” “不是,老陆,你天不怕地不怕,你在怂什么?” …… 姜月窈今晚很开心。 赢了花灯,看了猴子表演,也放了河灯……回来的路上,四个人有些饿,找了家摆在大街上的小吃摊,吃了碗鱼肉馄饨。 原以为味道一般,可谁知,竟是出奇的好吃。 沈宝卿和白家两位公子将她送到双门巷,姜月窈和他们分别后,抱着怀里今晚的收获进了院子。 院门口里亮着灯,很安静。 她以为兰姐和春姨都睡了,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院子。 一进去,她就看到了青玄。 一身黑衣,抱剑站在阴影里,若不是对他太熟悉,她定要以为家里进了小偷。 看到他的那一刻,姜月窈心头一紧。 青玄没动,只是在黑暗中冲她抱了抱拳。 姜月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 里面亮着灯,却无一丝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的东西,抬脚进了屋。 一进去,她就看到了陆绥。 一身玄青色锦袍,就坐在靠墙的圈椅上,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扶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支着额角,像是闭目养神,又好似睡着了。 姜月窈看着他,没动。 上次见他,还是在避暑山庄。 那一日,她吃过晚饭从白家院子回来,他站在门口,好像特意在等她,浑身散发着冷意,就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 可明明前一天晚上,他对她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不等彼此开口,太子骤然去世的消息传来,陆绥连夜跟着皇上离开避暑山庄,而她次日也随着其他官眷回了京城。 自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 她知道他不想见她。 她更是识趣地没往他跟前凑。 这一个月她过得很平静,已经没了想要肖想的东西,她的想法也变了,想着这样一辈子也挺好,开心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可此时此刻,看到骤然出现的陆绥。 姜月窈还是低估了他对她的影响。 她还是会难过…… 难过的情绪一涌上来,姜月窈又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人家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在难过个什么劲儿? 她现在就该拿着笤帚将他赶出去。 但一想到这宅子是人家的,顿时偃旗息鼓。 但心里压着火气,她收回视线,也懒得去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再也懒得放轻脚步,放开脚步往内室去。 在经过陆绥跟前时,胳膊突然被人拽住。 紧接着,一股子极大的力道传来,手里紧紧抱着的东西‘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姜月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下一瞬,就被人按在了怀里。 周身瞬间被男人清冽干净的气息所包围。 反应过来的姜月窈想要挣扎,却被使劲摁坐在腿上。 紧接着,陆绥低沉含着冷意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告诉我,什么时辰了?” 语气不悦,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强势。 但这会儿,姜月窈在气头上,她抬头,狠狠地瞪他:“你管我!” 话音一落,下颌骨就被男人的大手捏住了。 他强迫她抬高下巴,对上他落下来的视线,一双冷眸,此刻微微眯起,里面像是藏着寒霜冰渣,看得姜月窈心头一颤。 “陆绥,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我记得之前就告诉过你,归家时间,再晚不准晚于辰时!”陆绥嗓音又冷又厉,扑面而来的强势和威慑力,让姜月窈忍不住大声反驳。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凭什么管着我?” “凭什么?”陆绥压下身子,朝她逼得很近,一身凌厉,“凭你的命是我救的……” “那好,我现在就还你!”姜月窈一把将他推开,起身就往一旁墙上撞去。 大概是被逼急了。 她的动作又急又快,但陆绥比她更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一个转身将她抵在了一旁墙上。 此刻的姜月窈,就像是被逼急的兔子。 她不停地挣扎,嘴上也不饶人。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条命就是了,从此咱俩两不相欠。” “你拦着我做什么?你让我去死好了,我死了,就你再也没人缠着你。” “我不再缠着你,你不开心吗?” “陆绥,为何还要来找我?” 陆绥没说话。 他看着她,薄唇紧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线条紧绷,仿佛是压抑着什么。 见他不说话,姜月窈突然就笑了。 “大人今晚为何来找我?莫不是也上了街?” “说不定看到我和白绍川在一起,所以你生气了?” “你这人真的好奇怪,不喜欢我,却不允许我和旁的男子走得太近。” “可怎么办呢?我如今不喜欢你了,倒觉得白公子不错,他家人待我也很好,一点不在乎我的出身,我想若是能嫁进白家……” 话没说完,眼前一道暗影落下来,唇被狠狠堵住...... 第143章 你这个疯子 她之前眼巴巴求着的东西,突然就得到了,可她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股子悲凉从心底冒出来。 陆绥不喜欢她,不过是被她的话激的而已,他强大的占有欲,不允许她在他面前提其他男人。 大概是被她气极了。 陆绥的动作又急又狠,再加上他又没亲过人,没有一丝经验,全凭感觉而来。 很快,唇角被咬了一下,疼得姜月窈微微蹙眉。 她伸手去推他,可对方将她抵在墙上,胸膛压下来,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她根本撼动不了丝毫。 忍不住呜咽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像是小猫叫。 男人的动作一顿,接着,唇被放开。 姜月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双杏眸,大概是被气的,里面含着水光。 她狠狠地瞪他:“陆绥你疯了!”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我现在给你,你为何不高兴?”陆绥一手箍着她的腰身,一手将她乱动的双手紧扣在头顶。 两人本就身高相差悬殊,此刻,姜月窈在他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但嘴上却不饶人。 “被你亲,还不如被猪啃!” “你再说一遍!”陆绥一张脸黑到极致,沉沉的嗓音,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姜、月、窈,你有胆再给我说一遍!” 姜月窈很想再回他一句,但又担心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而且她也感觉到了,此刻的陆绥根本不是往日里里稳重克制的太傅大人,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窈,今晚像个疯批。 担心再惹恼他,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姜月窈一向识时务,对上他火气翻涌的眸子,她缩了缩脖子。 再开口,语气软了几分。 她将唇往他跟前凑了凑。 “都咬破了,你没看见吗?” 陆绥垂眸,幽深的视线落在唇上,刚被他蹂躏过的唇,此刻又红又艳,唇角的位置有点点血丝渗出来。 果然被他咬破了。 陆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但很快又落了回去。 薄唇动了动:“我并非有意……” 姜月窈懒得理他,将脸扭到一旁,气呼呼地。 陆绥靠过来,暗沉的嗓音不自觉缓了几分:“要不……给你咬回来?” “我才不稀罕!”姜月窈拿眼瞪他,“什么太傅大人,你就是个莽汉,我不喜欢你,一点不喜欢。” 原本已经缓了脸色的陆绥,因她这句话,眼底又掀起了暴风雨。 “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白绍川还是程铮?”他嗓音压得极低,却透着暴风雨来临前的窒息和冷意。 当‘程铮’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姜月窈一怔。 接着一阵恼意从心口直冲脑门。 “对,不管是白绍川还是程铮我都喜欢!” “呵!”陆绥怒极而笑,“你这个见异思迁三心二意的女人,你真是欠收拾!” 他说着重新欺上来。 这一次,不再满足于只在唇上,他撬开她的贝齿,攻城掠地,直入城池。 大概是气极了。 这一次的动作,比刚才还要凶狠三分。 姜月窈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她挣扎着想要逃脱,对方却压着她不放,他的唇、他的舌搅得她逃无可逃。 直到快要窒息,她终于逮到机会,使劲咬了下去。 耳边一声闷哼。 陆绥动作一滞,接着缓缓将她放开。 得了自由的姜月窈,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朝他使劲扇了过去。 极清脆的一巴掌,仿佛用足了她全身的力气。 陆绥没躲。 硬生生地受了。 打完后,他甚至还盯着她问:“还打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姜月窈眼眶泛红。 她狠狠地瞪着他。 “你这个疯子!” 她伸手,狠狠将她推开,转身往内室去。 但走到一半,就被追上来的男人一把抱了起来。 吓得姜月窈叫了一声,接着举着拳头去捶他。 “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陆绥,你要发疯去别的地方……” 陆绥任由她捶打着。 他携裹着一身的暴戾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她放下去,随即欺身而上。 姜月窈吓坏了。 她用手抵着他压下来的胸膛。 好看的杏眸通红,里面都是慌乱。 “陆绥,不要……” 陆绥没理她,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上来。 相较于刚才的冲动和不顾一切,此刻的他,又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贴了贴她的唇角,这才温柔地‘掠夺’。 姜月窈开始是抗拒的。 但她整个身子都在他掌控之中,抗无可抗,逃无可逃。 挣了两下挣不动,她索性也放弃了。 开始就这么任由他摆弄,不知怎地,身体开始热起来。 他的唇舌勾着她的…… 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姜月窈无意识地回应了一下,陆绥猛地将她松开,眼尾泛红地盯着她看一眼,接着又欺上来。 她本就对他一直觊觎。 而他一直在克制…… 如今,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彼此都控制不住。 直到青玄的声音从窗户旁传进来。 “主子,刚收到边关急报,宫里来人,皇上急召您进宫。” 床榻之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身子都不由得同时一僵。 过了好一会儿,陆绥才将姜月窈放开。 他一个翻身坐在床边,凌乱的衣袍,胸膛微微起伏着…… 而姜月窈则一个翻身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窗户那边,青玄还在叫他。 “主子,宫里人在催……” 陆绥起身,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凉茶入喉,浑身的燥火瞬间消了几分。 他一连灌了好几杯,身体这才好受些。 抬脚正要走,突然又转身走到床边。 “我去看看就回来。” “别等我,先睡。” 嗓音低沉又暗哑。 昭示着刚才两人经历了什么。 姜月窈气不过,一把抓起枕头朝他砸过去。 陆绥一把接住,又将枕头放回去,想说什么,最终没开口。 青玄又在催,他起身,大步离开。 待听到关门声,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姜月窈这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身上衣衫凌乱,腰带不知何时被解开,里面的肚兜都散了…… 想起刚才他那只作乱的手,姜月窈又羞又气。 什么风光霁月太傅大人?! 他根本就是个臭流氓大无赖登徒子...... 呵呵呵呵大家好,陆疯批上线~~~ 第144章 被猪啃的 原本还沉浸在失去太子悲痛之中的皇上,也瞬间振作起来。 此刻已是凌晨,御书房里,内阁所有官员都到齐了。 坐在陆绥对面的裴相慢条斯理地提出建议:“皇上,依老臣之见,既然平西大将军无法抵御匈奴,不如派宣武大将军齐泽前往,接漠北大帅之印,掌管漠北军,老臣相信在他的英明神武之下,咱大业定能击退匈奴,振我军心。 “呵!”坐在一旁的兵部尚书白晋岩冷笑一声,“裴相这话说得轻巧,若真就一个匈奴,沈淮山如何会惧?他孤身一人杀进匈奴帐营,长刀取下盟里单于的脑袋时,你估摸着还在府上抱着新得的小妾一口肉一口酒醉生梦死吧?” 裴相气得胡子都在抖。 “白晋岩,你休要胡说!” 白晋岩懒得理他。 他起身面向皇上,“此次匈奴联合鲜卑、羌人、突厥分别从四面围攻漠北,沈淮山即便是再骁勇善战,漠北军再强大,面对四大异族集中兵力的围攻,难免束手束脚。” “皇上,微臣认为,当务之急,便是立即派兵增援漠北,匈奴此次联合其他三大异族对漠北军进行大肆进攻,目的就是为了攻破漠北这道大业最牢固防线,若此防线破,大业将不堪设想。” 立马有人站起来反驳。 “微臣倒觉得裴相说得极对,沈淮山年轻时骁勇善战,能当一军主帅,但现如今他年岁已大,此次对战匈奴,已败下风,若不及时调整,漠北恐怕……” “一军主帅岂是说换能换的?王大人,你莫不是以为战扬是你家后院,今日换这个当家,明日换那个当家,没规没矩,全乱了套!” “你……” 眼看两边的人又要吵起来。 明皇烦不胜烦。 “吵吵吵,一遇上点事,你们就先吵上一架。” “我让你们拿主意,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他说完看向一直坐着没出声的陆绥、 “陆爱卿,说说你的看法。” 陆绥起身,深紫色官袍,沉稳冷肃、 开口,嗓音低沉,不急不缓。 “微臣以为漠北军情告急,并非沈将军之过,此次匈奴之所以联合四大异族大肆进攻,不过是因漠北军太过强悍;如果依裴相之言,这个时候换主帅,不仅不能稳定军心,反而寒了沈大将军对皇上的一片忠心。” “所以,微臣以为,需立即派兵支援,四大异族虽小,但漠北军被四方牵制,再强的兵力,也被被消耗殆尽。” 皇上颔首。 “那依你之见,派谁去最合适?” “从京城派兵过去,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如就近取兵,臣听闻尧疆节度使袁大人善用兵,手底下能人将士不计其数,皇上不如立即下旨,命人火速前往尧疆,任命袁大人为威武大将军,前往漠北增援沈大将军。” 此话一出,立马遭到裴相反对。 “尧疆背靠乌恒,就怕袁大人前脚去增援,后脚尧疆就被乌恒所攻占,岂不是得不偿失?” 陆绥抬眸,对上裴相看过来的视线。 对方满眼算计,陆绥轻轻一笑。 “漠北失守意味着什么,裴相不会不知吧?” 裴相还想说什么,但嘴巴张了张,最终闭了嘴。 漠北若失守,大业将亡。 这是整个大业上下,从权贵到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实。 所以平西大将军沈淮山,即便常年不在京中,在老百姓心里,威望也是极高的。 他守护漠北十几载,护着大业无数子民的安居乐业,也护住了京城权贵的纸醉金迷。 如今,不过是一时之困,想要朝廷增援,就被这些争权夺势之人在背后针锋相对,恨不能将他拉下马,好换自己的人上位…… 所以,自古忠臣难做,良将难寻。 好在明皇一向英明。 黎明时分,一支小军队火速出了京,朝尧疆疾奔而去。 …… 姜月窈醒得很早。 天微亮她就醒了。 一醒来,昨晚发生的事,一幕幕往她脑门钻,她一把将自己闷在被子里,直到喘不过气来,这才从里面出来。 洗漱过后,走出内室。 才发现散落一地的东西。 想起陆绥那个莽汉,不顾一切将她摁在墙上亲……姜月窈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管不顾、想怎样就怎样,强制霸道、一点也不尊重她…… 越想越气! 姜月窈将东西捡起来放在一旁,又将那盏羊角灯挂在一旁,这才坐在一旁梳妆。 一抬眼,就看到破了皮的嘴角。 她抬手抚了一下,一阵刺疼。 ‘嘶……’秀眉蹙起,怨气更重了。 吃早饭的时候,兰姐和春姨虽然没问什么,但眼神一遍遍往她嘴角扫,姜月窈不好解释,几口吃完早饭,就去了万鹤楼。 伙计们见她来这么早,嘴角还破了皮。 夏莺凑过来,好奇地问:“掌柜的,你昨晚吃什么好东西了?上火成这样?” 姜月窈不搭理她,径直去了后院。 路上遇到小满,他一见姜月窈就惊呼道:“掌柜的,你的嘴被什么咬了?肿了呢。” 姜月窈烦不胜烦。 没好气地撂下一句:“被猪啃的!” “……” 于是那一天,万鹤楼的伙计都在传……看到了吗?掌柜那嘴角,好像是被猪啃的…… 此话传到了青书耳朵里时,是深夜。 他依旧守在皇宫门口,自家主子已经进去一天一夜了,还没出来呢。 青书刚打了个哈欠,然后消息就这样传了过来。 他也震惊了。 “被猪啃了?姑娘怎么会被猪啃了?哪来的猪?” 昨日外出,青书留在太傅府,跟在陆绥身边是青玄。 因此。关于昨晚的事,青书根本不知道。 但青玄知道啊。 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冷眼扫过来。 “你瞎说什么?” “哪是我瞎说?刚才你也听见了,姑娘自己承认的……” “你闭嘴吧!” 青书瞥他一眼,正要开口,却见宫门口出来一人。 一见是自家主子,青书立马迎上去。 “主子爷,您辛苦了,您饿了吧?小的带了点心来,您先垫吧一口。” 陆绥没说话,径直上了马车。 身子后仰,靠在枕上,阖了双眸。 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待在御书房,直到这一刻才出来。 已此刻,已是酉时三刻。 天已黑透,青玄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主子,您要回哪边?” 陆绥睁开眼。 昨晚被咬的舌尖还残留着疼意。 原本冷硬的脸上,表情柔和几分。 “去万鹤楼。” 第145章 昨晚的一切就当没发生 他激动的扭头看向马车内。 “主子爷,小的刚听说姑娘的嘴不知怎么被猪啃了,您今日去的巧,一会儿得好好问问,怎么好好的还能被猪啃了?哪来的猪呢?京城谁家养猪了?” 他嘴太快了。 快得青玄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担心地看了一眼被帘子遮着的车厢,果然,里面静得可怕,没有一丝的动静。 青书还一脸纳闷。 他悄悄凑近青玄:“主子爷好像心情不怎么好。” “……你闭嘴吧!” ----- 今日一整天,姜月窈心情差极了。 但在客人面前,她依旧和平常一样,笑意盈盈,迎来送往,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的时候,沈宝卿来了。 姜月窈忙拉着她的手坐在柜台后面:“我听说漠北出事了。” “嗯。”沈宝卿表现得挺平淡,“没大事,父亲镇守漠北多年,再艰难的困境都破了,不用担心。” “再说了,皇上已经派援军过去了,相信没多久便会传来捷报。” 听她这么说,姜月窈也放下心来。 留了沈宝卿吃过晚饭,吃过晚饭,对方也没待多久就回家了。 姜月窈又忙了一阵,有些累,便在柜台后面坐了下来。 此时,已将近戌时三刻,店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她歇了会,觉得有些饿,正要去厨房找点吃的,一道人影从头顶罩下来。 姜月窈还以为是客人,正要扬起唇角笑意盈盈,却在看清对方那张脸时,笑脸瞬间凝固。 她收回视线,将头扭到一旁,不看不理。 陆绥双手背后,就这么笔直地站在柜台前,看着她一秒变脸,一天阴郁的心情瞬间好转。 “我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在宫里,并非故意不来找你.” 他嗓音低沉,属于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嗓音,悦耳极了。 但听在姜月窈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一想到昨晚他将自己压在床上为所欲为……姜月窈就恨死他了。 陆绥等了片刻,见她依旧不理,便径直走进柜台,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拉着往后院去。 姜月窈下意识地挣扎:“你放开我!” 陆绥一把将人拉到身边,俯身过来,压低了嗓音。 “乖一点,别逼我在这儿亲你!” 姜月窈猛然睁大双眸,一脸难以置信。 陆绥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重新拉着人往后院去,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堂,站在一旁的青书目瞪口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他一把拽住要跟着往后院去的青玄。 “主子和姑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青玄冷笑一声:“如果我说,姑娘的嘴角是主子爷咬的呢?” “……” 这句话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但青书脑子里第一念头……完了他完了! 刚才马车上,他都说了啥? 哦,是了! 他说姑娘的嘴角是被猪啃的……呜呜呜主子饶命啊主子~ …… 陆绥拉着姜月窈进了十方阁。 进去之后,他便松开手,径直坐在一旁。 这一路走来,姜月窈一直忍着火,这会儿周围无人,再也忍不住,直接爆发了。 “你想干什么?” 陆绥抬眸,静静地看着她,狭长的双眸因内双显得深邃无比。 他突然用手抵着腹部,眉心微皱。 “今日一整天,就中午吃了点东西。” “胃又难受了……” 原以为他会为昨晚的事解释几句,谁知这人一上来就卖惨。 这若是放在以前,她定又急又心疼,恨不能上手替他揉揉。 但现如今,见他疼得脸色都变了,却只是冷笑一声。 “难受就回家啊,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见她不为所动。 陆绥疼得额角的汗都出来了。 “想吃兰姐煮的面。” 声音虚弱,哪有刚才那股子威胁人的劲儿? 姜月窈本不想理,但又想着,万鹤楼是人家的,她不过就是掌柜的,还能不给人吃的? 于是抬脚去了厨房,再回来,手里端着一碗面。 她将面放在陆绥面前时,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窝囊。 忍不住拿眼剜他一下,正要走,却又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陪我一会儿!” 姜月窈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他,故意阴阳怪气。 “陆大人,为了给您挣钱,我还没吃晚饭呢。” 陆绥立马吩咐站在亭子下的青玄。 “去给姑娘拿点吃的。” 青玄应声离去,姜月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想了想,自己也有话要问他,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陆绥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青玄很快过来,也给姜月窈端来了一碗面。 姜月窈拿起筷子,两人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将面吃完。 吃完饭,青书又赶紧送来茶点,随即拉着青玄守在亭子下,眼观六面耳听八方,生怕别人知道了自家主子爷和姑娘的小秘密。 亭子内,陆绥喝了两口茶,这才抬眸看向对面坐着的姑娘。 姑娘依旧板着小脸,还在生气。 视线下移,落在她唇角上。 还有些红,或许是刚沾了茶水的原因,红艳又水润饱满…… 陆绥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出声。 “下次若有人问你嘴角怎么破的,你便实话实说,为何非要说猪啃?” 姜月窈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她语气不爽,表情狰狞。 但陆绥不气不恼,甚至好心情地勾起薄唇。 “为何?昨日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咱俩之间……” “咱俩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姜月窈立马出声打断他的话,“别以为亲了我就怎么样?我才不在乎,就当被猪啃了一口……” 陆绥听得剑眉一拧。 “除了猪,你想不出其他的了?” “我乐意,我想怎样就怎样。”姜月窈胆肥得很,“不中听你就别听!” 她起身作势要走。 却又停了下来。 “我警告你,昨晚的事,我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 “兰姐和春姨不会往外说,你那边……”她瞄了一眼青玄和青书,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显而易见的撇清关系和逃避,让原本心情极好的陆绥瞬间沉了脸色。 他站了起来,朝她抬脚靠近。 目光深邃而凌厉。 “你的意思,昨晚的一切,你就当没发生?” 第146章 本大人全听你的 “对,什么都没发生,你别再来找我。” 她说完就走,却被陆绥一把拽住。 他微微使力,一把将人圈住。 “胆肥了是吧?脾气也跟着见涨!” 姜月窈挣扎,无奈对方力气太大,她就像刚出生的小奶猫在老虎面前蹦跶,根本毫无震慑力,反倒觉得有些滑稽。 于是,索性偃旗息鼓。 却又气不过。 握着拳头去捶他。 “堂堂太傅大人欺负弱小女子,你的脸呢?” 陆绥垂眸,视线落下来。 “跟你在一起时间久了,这脸皮自然也跟着厚了,你都不要,我要那作甚?” 姜月窈:“……你去死!” 陆绥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 轻笑声悦耳动听,让姜月窈耳根到脸颊,红了个透。 “你放我下来……”她挣扎,“陆绥,到处都是人,你疯了不成?” “你我总要成亲,你迟早会是我的夫人,抱你有何不可?” 姜月窈一下子就结巴了。 她眼神飘忽。 小脸通红。 小嘴却很硬, “谁……谁要做你夫人?陆绥,你别痴心妄想,我不会从的。” “是吗?”陆绥轻飘飘的嗓音落下来,“那就别怪本大人不客气!” “你想怎么不客气?”姜月窈气呼呼的。 陆绥一边抱着她往外去一边低头在她耳边。 “继续昨晚没做完的事?” “……去死去死去死。” 姜月窈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下来,捂着脸就跑了。 陆绥站在原地,看着她害羞跑开的身影,薄唇勾起,心情极愉悦。 青书战战兢兢走过来。 ‘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 “主子,您饶命!” 陆绥收了脸上的笑,瞥他一眼:“你犯什么错了?” “小的不知道您和姑娘好了,小的……小的……小的是猪,小的是大蠢猪大笨猪,主子您就饶了小的这头猪一次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极淡的冷笑。 青书身子一抖…… 但接着,男人嗓音落下来。 “行了,多大点事,起来吧。” 青书感激涕零:“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还没谢完呢,却又听见自家主子爷说。 “明日你不用到我跟前来伺候,去把马厩打扫一下!” 青书浑身一颤。 “主子……” “滚!” “哦!” …… 姜月窈最终还是上了陆绥的马车。 因为她不上,他就一直堵在门口,虽然客人都走了,但万鹤楼的伙计们都看着呢,她到底是个姑娘,脸皮赶不上他的厚,最后妥协的自然就是她。 只是,一坐上马车,她就拿一旁的软枕砸他。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陆绥接过软枕放在一旁,随后一把将人扯进怀里抱紧。 姜月窈挣扎,却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嗓音,充斥着浓浓的疲惫。 想到他昨夜一宿未睡,今天又忙了一整天……姜月窈终究没再推他,任由他将脸埋在她脖颈间。 炙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落在她脖颈的肌肤上,姜月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不动还好,一动像是碰触了陆绥身上的某个机关,他一把将人抱坐在怀里,接着低头攫取了她的唇。 动作太快,姜月窈根本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对方的唇舌已经进来了…… 一开始有些急,不小心碰到了姜月窈昨晚被咬的伤口,她呜咽一声,伸手推了他一把。 陆绥停了下来。 微微抽离,幽暗的视线紧盯着怀里的姑娘。 嗓音沙哑。 “不喜欢?” 姜月窈红着脸捶他:“你咬到伤口了。” 陆绥轻笑一声,指腹抚上她受伤的唇角,随即低头,唇落下来,他温柔到了极致,就好像,她是易碎的珠宝,让他恨不能捧在手心呵护着宠爱着。 一刹那的心动,姜月窈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 她忍不住伸手,勾上他的脖子,主动将自己贴了上去。 后面……险些失控。 陆绥喘息着将她推开,靠在一旁车壁上,双眸微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胸膛起伏,眼尾微微泛红。 这一幕,看得姜月窈热血沸腾。 她伸手想碰他,刚挨上,就被陆绥一把拽住。 他双眸睁开,朝她看过来的那一刻的眼神,让姜月窈不由得联想到了野兽…… 张开獠牙,蓄势待发,想要吃肉。 片刻后,马车停在春门巷。 陆绥跟着姜月窈下了马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口停了下来。 姜月窈转身,看着他:“我到了,大人回吧。” 陆绥看着她,突然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轻轻勾在耳朵。 “进去吧,我看着你。” 姜月窈转身往里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她转身回头,看着站在院子门口的陆绥,突然又跑了回来。 她仰脸,双眸紧紧地盯着他。 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大人当真要娶我?” 陆绥垂眸,对上她那双明显有些紧张的杏眸,不由得好笑。 “姜月窈,我若不想娶你,我自然不会碰你半分。” “既然碰了,你就是我的人!” “自然是要娶的!” 姜月窈却道:“可我身份低微,与你家世不配,你家人不会同意!” 她今晚问题好多。 陆绥索性牵了她的手,一边抬脚往里去一边回她。 “我的婚事,父母不会插手!” “可皇上那边呢?你和卿卿的亲事,皇上好像还没打消念头,若是有一日……”姜月窈一脸担心。 若是皇上真的赐婚,谁又敢抗旨不遵呢? 到那时,她又能如何? “这些事,你无需担心,我自会处理。”陆绥将她送到屋门口停下来,“姜月窈,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靠谱的男人吗?” “哼。”姜月窈将他牵着的手抽出来,小脸扭到一旁,“谁让你之前不理我,一个多月不理我,你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是吗?”陆绥双手背后,睨着她冷笑,“我都这么无情,你刚才还抱着我亲得不舍得放手?” “你你你闭嘴!”姜月窈脸颊又红了。 “不许说!”她凶巴巴地警告他。 可谁知,刚警告完呢,陆绥就俯身而来,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一啄即离。 陆绥后退一步,看着她勾唇浅笑。 “遵命,我的姜掌柜,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大人全听你的。” 第147章 啃秃噜皮 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 人前,陆绥还是那副高冷克制的样子,姜月窈想拉拉小手,都要偷偷摸摸的。 但在人后,什么克制什么不让碰,那都不存在;没事就把人抱在怀里,摁着亲抱着亲……姜月窈那个小嘴,都要被陆绥啃秃噜皮了。 转眼八月已过,到了九月,京城的天儿一下子就凉了。 陆绥今日休沐,昨日两人约好,今日带她去城郊马场跑马。 前些日子,陆绥送了她一匹纯白色小马,是个小母马,马儿两岁半,重金从外地买来的,刚来的时候,小家伙还有些怕生,不敢靠近她。 但过了两日,两人就混熟了。 她给小家伙取了个很响亮的名字:来财! 陆绥听了,丢给她两字:太俗! 姜月窈只笑不语,隔日便给他的汗血宝马取了个更俗的名字----来福! 陆绥接不接受不知道,但‘长夜’是死也不接受的。 ‘长夜’是陆绥那匹马的名字,名字响当当,一听就十足高大上和贵气。 就连‘来财’靠近它,它都是嫌弃的。 有一次,来财亲昵地碰了碰它尾巴,就被它一蹶子撂开了。 气得姜月窈去找陆绥评理。 “你的马了不起,来财主动示好,它给它一蹶子,哪有这种马?” 陆绥当时在批阅公文。 闻此言,头也不抬:“你不觉得很眼熟?” “哪里眼熟?” “当初你在我面前,不就是和来财一个小德行?” “……” 气得姜月窈暴走。 他什么意思? 笑话她当时没脸没皮求着被撅? ------ 京郊的皇家跑马场,一望无际。 草地很干净,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清理除草,草浅正适合跑马。 他们去得早,跑马场无人, 陆绥将‘来财’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对姜月窈说:“你先上马,慢慢溜达一圈,让它熟悉下马场。” 姜月窈点头,迫不及待地上了马儿。 来财估计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这么干净这么豪华的马场,一进去,它就兴奋得不停地原地转圈圈。 姜月窈一坐上,它立马昂起马头,只等一声令下,就要撒开四蹄撒欢地跑。 可陆绥来了。 走到它跟前,修长的食指点着它的大脑袋,冷声警告。 “慢一点,先熟悉下地方。” 小家伙立马就老实了。 第一圈,果真跑得很慢,转了一大圈回来。 姜月窈和来财都没尽兴。 “陆绥,你和我一起吧,你在前面,我在后面,跑快点。” 陆绥翻身上马。 一身玄色骑马服,玉冠束发,英姿勃勃,好看得让人心花怒放。 若不是骑在马上,姜月窈定要过去亲他一下。 一想到这么好看的男人竟是她的,心里别提有多美。 陆绥骑着‘长夜’在前面,姜月窈骑着来财跟在后面,一开始陆绥不敢跑太快,怕她跟不上,但慢慢地加快速度,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驰骋在一望无际的马场之上。 姜月窈今日穿的是一身浅梅子色的骑马服,和陆绥一身玄色,一冷一艳,成了跑马场最亮丽的一景。 四皇子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坐在马上,微微眯眼。 “那谁呀?” 一旁马官忙躬身回道:“回殿下,是陆太傅陆大人。” “陆绥?”四皇子挑眉,“我怎么看着他后面像是跟了个女人?那女人哪来的?” “微臣也不知,那女子跟着陆大人一起来的,两人关系看着十分亲密。” 亲密? 四皇子倒是好奇起来。 全京城谁不知道,陆太傅一向对女人不感兴趣,今年都二十四了,还没娶亲。 就连父皇想要给他赐婚,都被他一而再地拒绝。 莫不是身边早就有人了? 只是藏得深而已。 一想到这个,四皇子就冷笑:“那今日倒来得巧了,本王倒要看看,此女子何许人也,能让陆绥藏得这么深。” 他说着回头,看向身后的裴云锦。 却见她死死盯着前方,顺着她视线一瞧,是那骑马女子。 于是笑着问:“裴大小姐认识那女子?” 裴云锦收回视线,收起脸上的表情,又变成清雅模样。 “见过几次。”她看着四皇子,“之前在避暑山庄,殿下好像也见过她的。” “我见过?”四皇子挑眉,仔细想了想,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你是说那个姓姜的女子?” “正是,此女子是陆大人名下万鹤楼的掌柜,听说她当初来京,是为了陆大人而来,两人关系……”她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下,“关系匪浅。” “是吗?”四皇子紧紧盯着她,轻挑眉梢,“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 裴云锦笑了笑。 “并非我想打听这些,而是总有些声音传到耳朵里,殿下是清楚的,我身为裴府嫡女,出门不用打听,自然会有些好事之人将这些话说给我听,我也是烦不胜烦。” 四皇子也跟着笑了笑。 “是吗?我还以为裴大小姐对陆绥有别的心思呢,看来,是本王多想了!” 他说着纵马上前,朝着陆绥的方向而去。 裴云锦坐在马上,却没动。 她冷冷地瞥了四皇子的身影一眼,接着看向远处。 那边,陆绥正在教姜月窈怎么提着缰绳带马跳跃,这样的话,若是遇到路障,就不会出事。 即便离得远,她也能感受到他的耐心和温柔。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一想到对方每次遇到她时的冷漠,裴云锦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再收紧。 凭什么? 她姜月窈不过是个低贱的商女,凭什么能得陆绥偏爱? 而她身为丞相府嫡女,不论年龄、家世还是相貌、都与之是极其般配的…… 可陆绥,却始终不愿多看她一眼! 想到这儿,她提起缰绳,策马朝那边奔去。 ----- 姜月窈觉得来财很笨。 来财却觉得她的主子更笨。 不过是个跳坑而已,她的动作和它的动作无法一致,来财几次会错了她的意,差点没把人撅翻了。 姜月窈坐在马上。 气鼓鼓的。 “来财,你好笨!” 来财嘶鸣一声,像是在反驳她的话。 一旁的陆绥,抬手抚着眉心,第一次觉得,马随了主子,一样笨得可怜。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他抬首,看着骑马而来的一行人,脸上的无奈瞬间化作清冷。 他纵马上前,不动声色地将姜月窈挡在身后。 而此时,四皇子领着一群人已经到了跟前。 姜月窈也认出了四皇子。 她忙跟着陆绥下马,上前一步见礼。 四皇子端坐马上,看了一眼陆绥,视线落在了姜月窈身上...... 第148章 永远一条心 之前的惊鸿一瞥,四皇子知道姜月窈好看。 竟没想到今日一身浅梅子色骑马服,竟衬得她肤色白嫩如脂,那张比花还要娇艳三分的小脸,此刻微微泛红,白皙的额角也出了汗,发丝散落下来,竟美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陆绥等了片刻不见动静。 忍不住抬头朝四皇子看过去。 见他一直盯着身后的姜月窈看,脸一下子沉了几分。 他往前一步,低沉的嗓音一下子就冷了。 “四殿下?” 大概是他嗓音极冷,四皇子一下子回神,他收回视线,对上陆绥敛着的眸子,接着就笑了。 “太傅不必多礼。” 陆绥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姜月窈趁机往他身后站了站,低着头不敢出声。 刚才落在身上那道让人极其不舒服的视线,她知道来自四皇子。 之前在避暑山庄,他就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过她……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比起那个见过一次面、已经去世的太子,眼前这位四皇子,就像一条毒蛇,让人滑腻又恶心。 她想赶紧走开,但四皇子却开了口。 “今日巧了,我正要找太傅说点事,咱一起下马走走?” 他说着就下了马。 陆绥官位再高,也是臣子。 他拒绝不了,便将长夜交给跟着的青玄,跟着四皇子往一旁去了。 临走前,他看了姜月窈一眼,低声道:“无妨,你随意就好。” 姜月窈点点头,牵着来财往一边去。 走了没几步,身后有马蹄声靠近,她一回头,看到了裴云锦。 裴云锦坐在马上,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翻身下马,朝她走过来。 看着她靠近,姜月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来者不善! 她拔腿正要开溜,对方却先出了声。 “姜姑娘。” 姜月窈在心里无奈叹息一声,接着扬起笑脸,迎上去。 “裴姑娘,好巧。” 裴云锦停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那张白里透红、嫩得能一把掐出水来的小脸上,暗暗咬了咬牙,脸上也带了笑。 “是挺巧,万鹤楼今日不忙吗?姜姑娘竟有空出来骑马。” “忙呀。”姜月窈索性丢开缰绳,让青玄领着来财去一旁吃草喝水。 自己则抬脚往一旁树荫下走。 裴云锦跟在身后。 她回头笑了笑。 “再忙也得休息,而且店里的伙计都很能干,我出来多久都没事的。” 裴云锦也跟着笑了笑。 “那你这掌柜当得可真轻松!” 阴阳怪气,听着就让人难受。 但姜月窈一点不在意。 还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呢,轻松又有月银,唉,你说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被我赶上了呢?” 裴云锦被她的话噎得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是淡淡笑了一声。 “所以人人都说,万鹤楼的姜姑娘是命好,遇到了陆大人,这种福气,还真是羡慕不来。” “是吗?”姜月窈还挺好奇,“人人都说?谁呀?谁在背后这么说我呀?” “……” 裴云锦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她也懒得再维持在其他人面前的亲和。 看着姜月窈冷冷一笑:“皇上要给陆大人和沈姑娘赐婚,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 “你和沈姑娘一向感情深厚,却在背地和陆大人走得这么近,此事沈姑娘知道吗?”她顿了顿,又接着出声,“你说她若是知道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人后两副嘴脸,后果如何?” 姜月窈挑眉。 “人前人后 两幅嘴脸?”她笑了一声,“裴姑娘说的是自己吗?” “你……”裴云锦脸色一沉,“姜月窈,你身份低贱,如何敢在我面前放肆?” “不放肆你就能放过我吗?”姜月窈一脸认真地问她,“如果能,那从一开始你就不会针对我!” “裴云锦,我和你无冤无仇,却被你莫名针对,几次三番想要害我。”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有些激动,小脸都红了,“所以,放不放肆,你都不会放过我,倒不如就放肆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你……” 大概是被她戳破了脸皮,裴云锦再也维持不了一贯的清高。 她脸一阵扭曲之后,压低了声音。 “你不会当真以为陆绥喜欢你吧?” 姜月窈轻轻一笑,故意气她:“喜欢啊,陆大人可喜欢死我了,一日不见我,便想得很呢。” “姜月窈,你可真贱!”裴云锦被气的口不择言。 “是啊,我贱,你高贵,你一个高贵的大小姐,却整日找我一个身份低贱之人的麻烦,可想而知,你也一样贱得要命!” “你……”裴云锦抬手就要打她、 却被姜月窈一把握住手腕。 她盯着她,压低了声音。 “裴大小姐,我听说你妹妹裴云珠瘫了?” 原本满脸怒意的裴云锦,一听这话,脸色一变,接着一把收回手来。 她紧盯着姜月窈。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莫不是在看笑话?” “当然不会,我这人可不像某些人,人前装得清纯无害,人后却心思歹毒如蛇蝎。”她淡淡地看了裴玉锦一眼,见她脸色极其难看,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可我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件稀罕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哼!”裴云锦将脸扭到一旁,一脸阴沉。 “就是说啊,有对亲姐妹,姐姐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妹妹,待妹妹是极好的,可有一日,妹妹受伤导致双腿瘫痪,从那之后,姐姐就再也没去看过妹妹。” 姜月窈眼看裴云锦握着缰绳的手颤抖起来。 忍不住又加了一把火。 “听说,那个妹妹日日夜夜躺在床上诅咒自己的姐姐,诅咒她吃饭噎死,出门被马车撞死……” “亲姐妹突然反目成仇。” “裴大小姐可知为何?” 裴云锦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但很快又笑了。 “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姜姑娘怎么还当真了?” “再说了,你问我,我又问谁去呢?” “反正啊,我和妹妹感情打小就好,如今虽说她腿受了伤,但父亲已经派人遍访名医,相信过不了多久,妹妹就能重新站起来。” “那便好。”姜月窈轻轻一笑,“那我就祝你们俩姐妹情深,永远一条心。” 第149章 爱情,总是让人患得患失 姜月窈看着无害,加上在京城这地界,她没有家世,不过是万鹤楼的一个小掌柜,看着就很好欺负。 可只有裴云锦知道,她身后不仅有陆绥这棵大树,还有沈宝卿在护着她。 裴云锦实在是搞不懂沈宝卿。 像陆绥这样的男人,她都不要,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放眼整个京城,能把陆绥比下去的男人,根本没有。 一想到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在沈宝卿眼里什么都不是,裴云锦就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一般,无法忍受。 陆绥和四皇子回来的时候,姜月窈已经偷懒躲到一旁休息去了。 看到陆绥过来,她立马起身,将编好的花环往头上一戴,仰着小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好看吗?” 陆绥双手背后,视线落在她头上。 五颜六色的野花编在一起,戴在她头上,原本就俏丽的小脸,愈发好看扎眼。 陆绥伸手过去,将戴得有些歪的花环正了正,又看一眼,接着点头。 “很适合你。” 很适合那就是好看了。 姜月窈立马笑眯了眼。 她四下看看,见四皇子已经带着裴云锦去骑马,便凑到陆绥身边。 小声道:“裴云锦刚才又来挑拨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呢。” 陆绥挑眉。 “她怎么说?” “她说你根本不喜欢我,还说我身份低贱,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 眼瞅陆绥沉了脸,她又嘻嘻一笑:“哎呀没关系,我当场怼回去了。” “我跟她说,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一日不见我想得要死的那种。” 原本沉脸的陆绥,听了这话,轻轻勾唇。 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宠溺。 伸手过来,轻轻捏住她脸颊的软肉。 嗓音低沉而悦耳。 “干得不错。” 他收回手来,问她:“可还想继续骑?” “不骑了,咱们回城吧,他们在这边,不自在了。” “好。” ----- 跟着四皇子跑了一圈的裴云锦,等她停下来时,抬头四处找陆绥的影子,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原本高涨的情绪,一下子泄了几分。 见她停了下来,四皇子策马过来。 “怎么不跑了?” 裴云锦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清淡的笑:“累了,想下来走走。” “行,那本王就陪你走走。” 两人翻身下了马,将马丢给身边之人,抬脚沿着马场慢慢走着。 见她一直不说话,四皇子出了声。 “刚才不是还挺高兴?怎么这会儿又不出声了?” 裴云锦抬手,弄了弄耳边的碎发,随即抬眸看他一眼,抿唇一笑:“哪有?不过是累着而已,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跑马?” “本王听说你最近心情不佳,哪里还有心思忙别的?”四皇子侧眸看她,话语之间,寓意明显。 裴云锦脸上不显。 但心里却忍不住冷笑,四皇子还真是可笑。 她堂堂丞相府嫡女,之前太子想要求娶,她都不心动,更何况一个四皇子? 四皇子的母嫔,宫女出身,毫无家世可言,根本入不了皇上的眼。 她若真要选,也该选三皇子、 自从太子离世,三皇子立即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连她爹都说,三皇子将会是下一任太子人选。 她还听说,皇上根本没考虑过四皇子。 今日,她本不想来的。 但在府上被妹妹闹得心烦意乱,听到四皇子相邀,也就来了。 可来了。并不代表什么。 她要嫁的人,只有陆绥。 见她不说话,四皇子脸上的笑敛了几分。 “本王知道你心悦于陆绥,但如今,陆绥身边已经有人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心思被拆穿,裴云锦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但她在人前一贯会装,即便如此,也没生气。 只轻声道:“那又如何?只要他一日不娶妻,我一日便有机会。” “你有什么机会?”四皇子不由冷笑,“裴云锦,你是个聪明人,却在男女感情上看不清现实,你爹和陆绥在朝堂之上是政敌,两人如今恨不能弄死对方,好一家独大霸占朝堂,你却在这儿做梦,真是可笑至极。” 他话说得极重。 即便是裴云锦再能装,也维持不住该有的体面。 她气得脸颊通红。 “那又如何?我爹不会干涉我的婚事……” “是吗?那咱俩不妨打个赌,你今晚就回去,跟你爹说你要嫁陆绥,看他会如何?” “再说了,”他突然俯身过来,声音压低极低,“陆绥那人,心思极深,又太无情,他心中有你还好,能护你一生,但若没你,即便强行嫁过去,你的日子能好过哪儿去?” 裴云锦有些气急败坏。 “这是我的事,与四殿下无关!” 她说着朝自己人走去。 袁牧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待她瞪眼过来之际,俯身在她耳边。 “裴云锦,若本王有朝一日登顶,许诺你皇后之尊!” 裴云锦脚步一顿。 她看着四皇子,一时忘了语言。 见她如此,四皇子又添了一句。 “权势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你想要的一切,都能通过它获得,比如……”他勾着唇角,“那些看不起你的、顶撞过你的人、还有你得不到的那些人……你都可以尽情地将她们踩在脚底!” ----- 姜月窈前脚回京,后脚沈宝卿就来了。 沈宝卿就站在万鹤楼的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骑马而来,眨了眨眼。 待姜月窈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她一把将人拉到一旁。 “你和他什么时候搞到一起了?” 姜月窈偷偷掐她一把。 “搞什么?我们不过是缘分到了!” 好一个缘分到了。 沈宝卿突然有些可怜自己的四表哥了。 人家缘分都到了,他还在那儿患得患失。 唉! 爱情啊,总是让人开心让人烦。 陆绥有事就先走了。 姜月窈拉着沈宝卿进了万鹤楼,此时还不到晚饭时间,看着沈宝卿嘴角起的火泡,她给她泡了盏菊花茶。 沈宝卿没喝。 忧心忡忡。 “窈窈,我后悔了,我不该回京的。” “怎么了?”姜月窈拿了账本,一边算着上午的账目一边抬头看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漠北那边战事一直没停,虽然有捷报传来,但匈奴和突厥此次进攻太猛,我真的很担心爹爹他们。” 姜月窈一听,收起手里的账本,坐到她身边。 “别担心,沈将军这么多年一直镇守漠北,对匈奴突厥那些异族该是十分了解的,俗话说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漠北军一定会将打败他们的。” “可是我已经十天没接到母亲的书信了。”她趴在桌子上,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沈报请,竟然红了眼眶。 “窈窈,我好害怕。” 第150章 陆大人,好巧 沈宝卿当晚没回太师府,和姜月窈住在一起。 那天晚上,她给她讲了她的父亲和母亲,讲了她的哥哥,讲了漠北军的骁勇,还讲了漠北的大好风光。 “人人都说沙漠荒芜,可去过才知道,那里除了有荒漠之外,还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窈窈,它是真正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春天的时候,草地上开满了野花,五颜六色,就像一条巨大的毯子,铺满了整片草原。” “沙漠之中也有绿洲,有胡杨林,有长河、有落日……还有最健硕英勇的儿郎。” “那里民风淳朴,没有京城的勾心斗角五花八门的心机,出门在外,大家都会亲切地唤我‘卿卿姑娘’” “那里的人都来自五湖四海,走马胡商,大街上的摊子里,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珠宝,价格便宜,童叟无欺。” “我想吃烤馕、手抓羊肉,想喝羊奶,也想娘亲做的沙葱炒蛋……” “窈窈,我是真想回去了。” 姜月窈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软声劝道:“如今漠北动荡,你一人,谁能放心?” “别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暂且再等等。” ----- 漠北战事一直未停,朝堂不安定。 明皇在太子去世之后,倍受打击,仿佛老了很多,朝堂之上,朝臣分为三派。 一派以裴相为首,也是三皇子党,人数众多,势力强大。 还有一派是四皇子党,人数虽然比不过裴相一党,但也不容小觑。 另外一派自然是以太傅陆绥为首,从始至终都是保皇派。 他们不站任何派系,只为皇上尽忠效力。 太子去世之后,三皇子一派和四皇子一派斗得死去活来之际,也都不约而同将目标落在了陆绥这些人身上。 陆绥身后不止他自己,有以前拥护太子的袁大都督府、白家,还有段家……虽然人不多,但每一个拎出来,都能吊打对方一大片。 因此,他们其中的每一家,都成了两位皇子争抢着想要拉拢的对象。 这一日傍晚,陆绥刚从皇宫出来,便看到停在一旁的马车。 马车车帘掀开,三皇子楚熠下了马车来。 “陆大人,好巧。” 陆绥停下脚步,看他一眼,拱手行礼:“三殿下。” “免礼免礼。”三皇子忙伸手过去轻轻扶了陆绥一把,待他站直身子,笑得一脸温和,“父皇这几日身体抱恙,陆大人辛苦了,恰好今日遇上,咱俩去万鹤楼喝一杯解解乏,我也许久没去那边了,听说上了不少新菜,一直想去尝尝。” 陆绥本想拒绝,对方又添了一句。 “听闻万鹤楼换了新掌柜,是个小姑娘,能干得很呢。”三皇子看着陆绥,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 陆绥轻垂眼眸,嗓音平静无波。 “微臣近日繁忙,也许久没去那边,既然三殿下邀请,那便一起过去看看。” “哈哈哈……那今晚这一顿你请,毕竟万鹤楼是你的嘛。” 陆绥没说话,待三皇子上了马车,他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进去,脸上的表情就沉了下来。 比起太子的温和性子,三皇子看似整日笑眯眯,却是典型的笑面虎。 再加上他的母妃是柔妃,柔妃的娘家是京城范家,柔妃的父亲乃户部侍郎,母亲也出身清河世家,再加上太子去世后,圣上对三皇子更是寄以厚望,裴相一党又站在他那边…… 现如今的三皇子,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未来储君。 一改之前的小心谨慎,做事也变得大胆起来。 以前那么在他面前谦虚恭敬的三皇子,也敢明里暗里威胁他来了。 可这世上,往往最笃定的事,最容易发生意外。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万鹤楼门前。 正站在门口送客的姜月窈,一看到陆绥的马车过来,立马扬起唇角,笑着迎了上去。 “大人……” 她每次一到陆绥面前,声音就会不自觉变得很娇。 本就是软糯的声音,再娇一点,就真的让人无法抗拒。 陆绥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姜月窈正要再靠近一点,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太傅,这莫不就是你那小掌柜?” 姜月窈回头,看着一旁走过来的锦衣男子。 年岁和陆绥差不多,一身锦衣华服,她的视线扫过他袍摆上的金线麒麟,暗想这又是哪位皇子。 果然,陆绥给她介绍:“这位是三皇子殿下。” 姜月窈暗道一声果然,接着朝对方福身一礼。 “见过三殿下。” “勿需多礼,本王和陆大人还没吃晚饭,可有什么新菜式?” 姜月窈领着两人往里去。 “那就看殿下是喜欢清淡点的还是重口的?店里最近新上了一道五味烘鹅味道极好,得了很多客人夸赞,您可以尝尝。” “好,你看着上,再来一坛你们店的招牌玉梨春,我许久没喝,今日定要和陆大人好好喝上几杯。” 姜月窈将两人领到十方阁就退了出来。 四皇子和陆绥相对而坐。 打量了一眼四周,笑着对陆绥道:“你这万鹤楼越来越像样了,比以前可有意思多了。” 陆绥不语,只笑了笑,抬手给他倒了一盏茶。 四皇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放下茶盏的同时出了声。 “仲谦,一晃眼,咱俩认识已有将近二十年时间过得可真快。” 陆绥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缓缓出声:“正是,微臣第一次跟随父亲入宫时才四岁。” “可不嘛,第一次见面,咱俩还打了一架,是为了何事来着?” “微臣不懂事,抢了殿下的九连环。” “哈哈哈哈也不能怪你,实在是我太笨,一个简单的九连环解了好几天都没成功,你却两三下就解了出来,当时父皇就夸你,日后定能成大事。” 陆绥:“皇上谬赞。” “事实证明,父皇金口玉言,一语成真,你如今身为太傅,为他分忧解难,为大业兢兢业业,实实在在的国之栋梁。” “为大业为皇上,都是身为臣子的职责所在。” 三皇子和他打了半天感情牌,正想着进入主题。 一道男声传来:“巧了,竟能在这儿遇到三皇兄和陆大人,看来皇弟这一趟来得也值了。” 三皇子楚熠看着突然出现的四皇子楚牧,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勾起唇角,一脸温和。 “四弟莫不是在本王身上安了什么追踪器不成?怎么我前脚刚来,你后脚就到了?” “哈哈哈三哥说笑了,就算有那么玩意,四弟我如何敢呢?” 说着话儿呢,人就已经在一旁落了座。 陆绥正要起身行礼,被他一把摁住。 “都是自己人,太傅勿需多礼。” 一句话,惹得三皇子不由得多看了陆绥一眼。 第151章 别太贪心 陆绥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谁也没看,他微微调整了下坐姿,浑身充斥着难得放松下来的慵懒。 三皇子收回视线,唇角的弧度一如既往的温和无害。 四皇子看了他一眼,也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只是垂下来的眼底,有一晃而过的阴鸷。 姜月窈带人来送菜,四菜一汤,还有一壶玉梨春。 摆菜的时候,姜月窈明显感觉到三皇子和四皇子的视线在她身上,直到她摆好菜走出来,那股子不好的感觉依旧没散。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陆绥。 他垂着眼帘,端坐在那里,姿态淡然,神情淡漠,偶尔扯唇笑笑,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回到前堂,她叫来小满。 “十方阁那边你伺候着,需要什么你去。” “好。” 等她再次忙完从楼上下来,便看到原本停在门口,四皇子和三皇子的马车都不见了。 姜月窈忙问一旁的夏莺:“两位皇子都走了?” “嗯,刚走。” “陆大人呢?” “没见呢,估计还在后院。” 姜月窈立马转身去了后院。 十方阁没人,她转身又上了观风亭。 果然,还没走近,便看到站在一旁的青玄。 青玄见她过来,拱了拱手,姜月窈点点头,抬脚进了亭子里。 亭子里,陆绥靠在椅背上,右手撑着额角,在闭目养神。 走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姜月窈弯腰靠近,仔细地看他,第一次发现,陆绥的眼睫很长,此刻合拢在一起,犹如一把小扇子。 她伸出手指,正要去碰,男人猛然睁眼,锐利的视线扫过来,吓得姜月窈猛地收回手去。 “你吓死我了。”她站稳,看着坐着没动的陆绥。 陆绥抬眸看她:“要做什么?” “没呀。”姜月窈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她喝了一口,抬头去看陆绥,见他一直在看她,那眼神,幽深难明,看得她心头莫名一紧。 “你怎么了?”她放下盏茶,“可是有什么不开心?” “无事!”陆绥坐直了身子,“你忙完了?” “还没,楼上还有几个包厢的客人没走,”姜月窈问他,“你是不是要走了?” “不忙,我等你一起。” “嗯。”她起身往外去,“那我去忙了,忙完再来找你。” “好。” 等姜月窈忙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她简单地交待了一声,就跟着陆绥上了马车。 此时,街上没多少车马行人,只有车轮压在路上发出的声音。 姜月窈坐在陆绥对面,见他今日十分很疲惫,便起身坐到他身边来,抬手替他揉按着额角。 陆绥没动,双眸微阖,任由她动作。 姜月窈一边替他按着额头一边看他,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陆绥整张脸轮廓分明,鼻峰十分优秀,双眸深邃,睫毛又黑又长,还有那双微微抿着的薄唇…… 她心头一动,低头,唇落在他鼻尖上。 轻轻一碰就离开了。 陆绥睁眼,掀起眼皮看她:“偷袭?” “哪有,是奖励。”姜月窈抿着唇角偷笑,“陆太傅为了大业子民这么拼命,我作为子民中的一员,代表大家给你一点好处。” “就这点好处?” “太傅别太贪心,能有一点……哎呀你……” 话没说完,就被陆绥一把扣住细腰,接着一个翻转,她就坐在了他身上。 两人靠得极近。 姜月窈听到了陆绥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问:“您今日心情是不是不好?” “何以见得?”陆绥挑眉。 “感觉。”姜月窈主动靠在他怀里,一边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一边轻声道,“是不是朝堂压力很大?” “还有,漠北的战事是不是很吃紧?”姜月窈想起沈宝卿来,也是一脸担忧,“卿卿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她担心沈将军和沈夫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吗?” 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陆绥叹息一声:“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可我看着卿卿……” “她着急上火又有什么用?漠北一旦起战事,非一月两月就能完事,一年两年,十年八年都是有的,她在漠北生活多年,难道连这点都不知?” “她只是担心……” “担心无用,不如把自己照顾好。” 姜月窈不再说话。 她其实也知道边关一旦起战事,非短时间内能打完的,但就是想让陆绥安慰安慰她,她再拿话去安慰沈宝卿。 可今日的陆绥,心情不好的原因,说话特别冷硬。 她一把将他推开,坐到一旁,将脸扭到别处,不再理他。 陆绥见她这般,不由得抬手捏了捏眉心。 “你又在闹什么?” 姜月窈回头,双眼莫名泛红。 “我哪里闹了?明明就是你心情不好,我说什么你都不待见!” 陆绥突然不说话了。 眼神笔直地看着她,薄唇抿在一起。 姜月窈是最怕他这个样子的。 一句话不说,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她,浑身都充斥着上位者的压力。 她将脸扭到一旁,不看不理。 想着马车快点到,她下次再也不要和他一起了。 本来就累。 好不容易见了面,又被搞得心情不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马车行了一路,停在了春门巷。 姜月窈挑开帘子下了马车,气冲冲地往院子去。 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知道是陆绥,也不等他,也不回头,径直进了院子。 春姨从一旁院子里出来,见她回来正要打招呼,却看到身后跟着的陆绥,于是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姜月窈进了屋,陆绥也跟了进去。 她气呼呼地转身看他:“你不回你的太傅府,跟来这里做什么?” 陆绥径直走到软榻上坐下来。 闻言,抬眸看她。 “这里是我私宅,我为何不能来?” 姜月窈一听更气了。 “行,那我明日就搬走,把它还给你好了。” 说着就要去收拾行李。 陆绥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一把将人扯进怀里搂紧了。 “我并没生你的气!” “可我都感觉到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让我心情很差!”陆绥终于坦白原因,“自从太子去世,东宫位置一直空着,这段日子以来,三皇子和四皇子明里暗里争储,弄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 “如今漠北战事吃紧,他们非但不关心边关战事,反而因争权夺利,使得运往漠北的一批粮草因将士人员不足,被山匪所劫走。” “啊?”姜月窈大吃一惊。 “我将此事上奏皇上,皇上命我暗中彻查此事,我明日得出京一趟。” 一听到他要走。 姜月窈哪里还有小脾气? 立马抱着他不舍得松手。 “要去多久?” “不知,但我会尽快回来。”陆绥低声交待她,“我离京这段日子,若是再遇到三皇子和四皇子,尽量躲开些。” 姜月窈点头:“好。” 第152章 陆绥,你个杀千刀的 陆绥前脚离京,后脚沈宝卿就不见了。 得到信儿的姜月窈,赶到太师府,白老夫人已经急得晕倒了。 白绍川白绍庭两兄弟领着人已经出城去找了。 大爷白晋岩从兵部赶回来,眉头紧皱:“肯定是回漠北去了,昨日她一早跑去找我,问我能不能给她几个暗卫。” “那你为何不给她?”大夫人抹着眼泪,心疼得要命,“你说她一个小娇娇,如今世道不稳,她一个人该多危险。” 二夫人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怪不得她前段时间让我给她做披风和麂皮靴子,我还说她,这还不到冬日,怎么就这么着急,原来她那个时候就打算要走了。” 白晋光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姜月窈跟在他身后。 二夫人崔氏一见了她,忙拉着她的手,急声问:“卿卿可去找你了?” 姜月窈轻轻摇头。 “她昨日去找了我,说她很担心沈将军和夫人,想回漠北,我当时只顾着安慰她,没想过她真的会走。” 此刻的姜月窈后悔死了。 当时沈宝卿对她说出这话时,定是想得到她的支持。 可她只顾着安慰她…… 一想到平日里,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沈宝卿都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一边,姜月窈说不出的难受。 她该早就想到的。 依她的性子,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在漠北,即便那边再危险,她也是要去的。 白晋光坐在一旁,眉头紧锁。 “这个丫头,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她以为外面还像她回京时那般安稳不成?如今世道乱成这样,她孤身一人,到处都是危险……气死我了,等找到她,看我不揍她一顿。” “你敢揍一个试试。”二夫人立马瞪眼,“你整日没事就凶她,她就是被你凶走的,白晋光,卿卿要是有个好歹,我铁定不和你过了。” 说着就开始抹起泪来。 二爷白晋光:“……” 一直坐在首位的老太师出了声。 “事已至此,都别再吵了,且耐心等等,看庭哥儿和川哥儿能不能将她追回来。” ----- 沈宝卿是半夜三更偷摸从太师府狗洞里偷摸溜走的。 又偷偷地躲在城门口,待城门一开,她立马骑上自己的胭脂一口气冲出去一百多里地。 到了晚上,她又累又饿。 便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找了家面馆,准备吃完继续赶路。 可谁知,面刚端上来,还没吃一口呢,就被陆绥逮了个正着。 说实话,看到她的第一眼,陆绥也挺意外。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偷跑出京的?”他站在她面前,拧着剑眉。 沈宝卿根本不想理他,面也不吃了,起身就想溜,却被陆绥一把揪住了衣领。 沈宝卿大叫:“救命啊救命啊,他是人贩子!” 面馆里吃面的众人,看着一身锦衣的陆绥,窃窃私语。 “人贩子如今都如此矜贵有气质了?” “一看这就是家里的不听话的小姑娘偷跑出来被大人逮住了。” “哎哟这下子可有得受了。” “唉……现在的小姑娘胆子大得很,外面世道这么乱,怎么还敢往外跑?当真是不怕死呢。” 气得沈宝卿扭头喊了一声:“不救就算了,别背后蛐蛐行吗?” 众人:“……” 收起视线低头吃面。 陆绥扯着她的衣领往外去。 沈宝卿一路挣扎:“陆绥,咱俩远无怨近无仇,看在我和你家窈窈姐妹情深的份上,你能放了我吗?” 陆绥根本不带搭理她的。 直接将她扔给青风:“送她回京,交给太师府。” 一听要送她回去,沈宝卿立马急了。 “陆绥,我劝你莫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着抽出腰中软剑,就朝他直直挥过来。 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剑风都没挨上陆绥,就被一旁青风阻止。 他一把夺了她手里软剑,拿出绳子将人一绑,直接扔进马车。 沈宝卿气得大叫。 “陆绥,你这个挨千刀的,我会恨你一辈子!” 骂了几句,又可怜巴巴地求他。 “陆大人,我求你了陆大人,我爹娘和哥哥都在漠北,我是真的担心他们,你就放了我吧,你的大恩大德,等我再回京,必定报答。” 陆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我劝你省些力气,想好该怎么向白太师认错。” 说完,收回视线,策马领着人趁夜而去。 被捆着躺在马车里的沈宝卿一脸绝望。 她冲陆绥的离去的身影大喊。 “陆绥,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我要是不把你和窈窈拆散,我就不姓沈!” 青风驾着马车,慢悠悠出声:“沈姑娘,别叫了,主子爷听不见!” “……” 沈宝卿哭了。 真的被气哭了。 青风送她往回走了二十多里地,恰好遇上白家两兄弟。 看着躺在马车里心如死灰的沈宝卿,白绍川还好一点,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呀,真不让人省心。” 白绍庭就不一样了。 他直接上前,拧着她的耳朵,脸色铁青。 “臭丫头,你可知祖母得知你不见时,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沈宝卿心虚地埋着头。 一句话也不敢吭了。 等两兄弟带着人回到太师府,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白家人都站在府门口,见马车停下来。 已经醒过来的老夫人被人扶着踉踉跄跄的几步到了沈宝卿跟前,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把将人抱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宝卿哭了。 哭得稀里哗啦。 一方面是内疚,因为自己的偷摸离开,让外祖母和亲人都担心了。 但更多的还是,出师未捷,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碰上谁不好,偏让她碰上了陆绥那个杀千刀的阎王爷。 ----- 姜月窈得到信儿,忙赶了回来。 彼时,沈宝卿正趴在床头要死不活。 姜月窈一把将人抱住:“对不起,卿卿,对不起,是我不好……” 沈宝卿一把将她推开,翻身坐起。 义正言辞。 “姜月窈,我问你,如果让你在我和陆绥两人之间,只能选一个人,你选谁?” 姜月窈眨眨眼。 “非得选吗?两个都要不成吗?” “不成!!!” 沈宝卿气得捶床,“只能选一个,快选!” 第153章 一个孤女罢了 姜月窈只知道沈宝卿被找回来了。 她还以为是被白家人找回来的,她根本不知道中间还有陆绥那一环。 见沈宝卿如此暴躁地逼着她做选择。 她无奈一笑:“我选你!” “很好!”沈宝卿舒了一口气,“等陆绥回京,你就和他划清界限。。” “啊?”姜月窈见她没开玩笑,忙问,“他怎么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沈宝卿再也抑制不住对陆绥的滔滔恨意。 “他怎么我了……哈……他怎么我了!!!”沈宝卿气得一张脸都扭曲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回漠北,我半夜钻狗洞,又骑马跑一个白天,又累又饿,想着好不容易离了京城地界,正想吃口面填填肚子……” “嘿……你猜我遇到了谁?” 姜月窈嘴巴动了动,看着沈宝卿的眼神既同情又觉得想笑。 “不会是陆大人吧?他前日跟我说,要离京一趟……” “猜对了,就是他,那个杀千刀的阎王爷,根本一点情面不讲,直接让人将我捆了……”沈宝卿一把抓住姜月窈的手,“窈窈,他那个人,心肠歹毒,实在不是可托付终生之人,你和他分了,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姜月窈忍俊不禁。 沈宝卿抱着姜月窈骂了陆绥一下午,这才心情好点。 见她心情好了,姜月窈这才离开回了万鹤楼。 马车到了万鹤楼门口,她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三皇子的马车。 三皇子这人看着温和无害,对谁都是笑眯眯的,‘贤名’一直在外,姜月窈虽然只见过他一次,但打心底对他有种莫名的抗拒。 下了马车,进了大堂。 夏莺就一把将她扯到柜台后面,压低了声音:“三皇子来了,点名说要见你。” 姜月窈蹙眉:“找我做什么?” “我没敢问。” “他在哪儿?” “十方阁。” 姜月窈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小声嘱咐夏莺:“我若是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出来,你就过去叫我。” “嗯。” 姜月窈抬脚进了后院。 今日后院又是客满,姜月窈径直去了十方阁,和上次不同,这一次附近站了几个侍卫。 她一靠近,就被人拦了下来。 只是不等她出声,十方阁内,三皇子的声音传出来:“让她进来。” 对方立马对她放行,姜月窈抬脚进了亭子。 亭子里,只有三皇子楚熠一人。 他点了两个菜一壶酒,正在自酌自饮。 看到姜月窈进来,他抬头朝她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将她上下打量着。 姜月窈强忍着不适,俯身行礼。 “民女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起身,朝她走来。 姜月窈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却被对方一把扶住了胳膊。 “姜掌柜勿需和我客气。” 姜月窈借机站起来,往后退了一大步。 三皇子收回手,看着她,唇角勾着笑:“你很怕我?” 姜月窈微微垂头:“三殿下龙章凤姿,尊贵无匹,民女身份低微,自然是怕的。” “陆绥是大业太傅,官居一品,你为何不怕他?” “他救过民女一命,是民女的救命恩人。” “是吗?”三皇子盯着她,缓缓出声,“只是救命恩人?” 姜月窈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不敢出声。 三皇子轻笑一声,接着在位置上坐下来。 “帮我倒酒。” 姜月窈上前一步,拿起酒壶,替他将酒盏倒满。 随后又退到一旁,低垂着眉眼。 “陆绥和我年纪相仿,我已有二子一女,可他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你知道为何?” “民女不知。” “你当真不知?”三皇子随后点头,“也对,你来京时日太短,不知道也是正常。” 姜月窈不语。 她心里清楚,三皇子不会无聊地跑来和她拉家常,定是带着什么目的。 三皇子见她一点也不好奇,倒是笑了。 “你这姑娘小小年纪,却如此能沉得住气,怪不得陆绥对你另眼相待,看来是有几分长处。” “民女粗鄙,陆大人也是可怜民女孤身一人,给民女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你不必一味贬低自己,陆绥那人我太了解了,他眼光一向高的很,满京城的贵女,个个要风姿有风姿,要才气有才气,却未能让他入眼半分。” 这次,不等姜月窈开口,他接着道。 “只是,即便他对你再好,你也只是万鹤楼小小掌柜,他能给你也只有这个。” 姜月窈抬头,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对方双眼含笑,却让姜月窈极其不爽。 “民女和陆大人的事,勿需三殿下操心。” “本殿下不过是好心想要帮你一把,毕竟即便是陆绥的一个外室,那也是要身份的,像你如今这种身份,实在是够不着。” “三殿下多心了,民女只想安安分分地赚点银子过自己小日子罢了,从来不敢肖想其他。” 她说着朝他福身:“殿下若是无事,民女便退下了。” 她说完,起身就走。 三皇子没出声,看着她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收了几分。 他身边的人走近,有些不满。 “不过是陆绥身边的一条狗罢了,主子对她这般客气作甚?” “小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我这人一向怜香惜玉,怕吓着她。”三皇子把玩着酒盏,“再说了,这么好的一个人,留着日后说不定用得着。” “主子意思是……” “你何曾见过陆绥身边出现过女人?” “还从未……” “她年初进京之后就被陆绥安置在春门巷,那里以前是陆绥的私宅,他没事就过去住几日,却白白让给她住,若说他对她没几分心思,谁信?” 对方一听,眼睛一亮。 “既如此,不如咱们先下手,抓了她来威胁陆绥,让他为您所用。” “不可轻举妄动,陆绥那人一贯冷血,一个孤女罢了,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三皇子想到什么好玩的,轻挑眉梢,“但咱们可以先试他一试。” “怎么试?” 三皇子示意对方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对方听得频频点头。 “殿下英明~” 而此刻,前堂,姜月窈快速写好一封信交给了小喜。 “给陆大人的,他何时能收到?” “属下不确定,快的话,一两日就能到。” “三皇子今日来者不善,我担心他搞事情。” 第154章 受伤1 回去的路上,恰好遇上四皇子楚牧的马车。 两辆马车,毫不相让,就这么堵在路中间。 幸好这里距离皇宫很近,几乎没有行人,不然定会引来围观。 京城老百姓谁人不知,现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为了争储,斗得死去活来,两人恨不能让对方早点死。 马车一南一北,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四皇子率先下了马车。 他走到三皇子的马车前:“还没到宵禁时间,皇兄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马车车帘纹丝不动。 三皇子无奈的声音从车厢传来。 “我倒是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但书房的案头还放着父皇派人送来的奏折,如今父皇身体不适,我只是要替他多分担分担。” “不像皇弟,无事一身轻,比我自在多了。” 他的话外之音如此明显,四皇子怎能听不懂? 脸色变了几变,再开口,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皇兄能者多劳,莫要累着了才好。”他话头一转,突然靠近车帘,轻笑一声,“我只是想提醒皇兄一声,做人不能太单纯,想得太简单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车帘被一把掀开,三皇子冷脸看他。 “你什么意思?” “你在日夜操劳为父皇分忧,可父皇却暗中派了陆绥去外地,调查粮草被劫一事。” “你确定?”三皇子脸色大变,“陆绥他明明旧疾复发,那一日我亲眼所见,他口吐鲜血……”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单纯,陆绥那人狡猾心机深沉,若真的旧疾复发,他只会遮着掩着,如何会在你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三皇子没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四皇子,想确定他话的真实性。 四皇子勾唇一笑:“不信的话,皇兄可以派个人去太傅府一探,看陆绥可在府中?” 当晚,三皇子派人夜探太傅府。 只是刚进去,就被府中暗卫逼得不得不逃离。 他将此事报给三皇子,三皇子没再犹豫,当晚立马派出一大批死士,往粮草的出事平阳而去。 而同一时间,又有一大批死士紧跟在其后,一起朝平阳方向疾奔而去。 ---- 自从上次将信送出去后,姜月窈就一直盼着陆绥给她回信。 前几日她还不是很急,想着路远,信来回需要时间。 但到了第五日,她依旧没收到陆绥的任何只言片语,便有些心急。 她每次见到小喜就会问上一句:“今日陆大人可有回信?” 小喜每次都是摇头。 到了第七日,不止她急了,小喜也暗暗焦急起来。 见她也急了,这下子姜月窈不仅干活没心思,连饭也吃不下去。 素兰还以为她身体不适,一天摸了她好几次额头,确定没发热,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第十日,姜月窈彻底坐不住了。 她一早去了一趟太傅府。 管家王伯见她来了,不等她出声,便先开了口。 “府上也好几日没收到主子的信,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大概是见姜月窈实在太焦灼不安,王伯又安慰她。 “姑娘莫急,主子爷行事一向稳妥,不会出事的。” 这话是早上说的,到了下午就出事了。 彼时,她正坐在柜台后心不在焉地整理账簿,突然见小喜从外面冲进来,表情凝重。 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是不是陆大人有消息了?” 小喜停在她面前,尽量放平了语气:“主子回京了。” “他回来了?”姜月窈喜出望外,抬脚就往外去,却被小喜一把拉住。 姜月窈回头看她:“怎么了?” 小喜欲言又止。 她身为暗卫,做事说话一向干脆利索。 今日如此反常,让姜月窈心头一跳,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一把抓住小喜的胳膊,声音微微颤抖。 “他是不是出事了?” “主子受伤了,已经陷入昏迷,青乙束手无策,皇上派了御医来……姑娘你慢点……” 从万鹤楼跑出来。 姜月窈甚至忘了坐马车,她自顾着往太傅府的方向跑去,满脑子只有那句‘陷入昏迷’四个字。 陷入昏迷,青乙束手无策。 青乙医术高湛,若是连他都治不了,那伤的是有多重? 她心乱如麻,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静。 直到小喜驾着马车追上来:“姑娘,上车。” 姜月窈手忙脚乱地上了马车,马车载着她朝太傅府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太傅府门口,姜月窈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去。 她一路跑着进了府,一口气跑到陆绥住的明隐堂。 院子门口,青书就等在那里,见她跑过来,忙将人拦住。 他压低了声音。 “姑娘,你暂时不能进去,皇上在里面呢。” 姜月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问:“大人怎么样了?伤得很重吗?会不会有危险?” 青书担心她吵到屋子里的人,忙将她拉到隔壁的院子。 待关上门,这才放下心来。 “皇上带着御医来的,此刻正在里面诊治,具体如何,小的也不清楚。” 一听他说‘不清楚’,姜月窈眼前一阵黑。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慌。 再次睁眼,对上青书担忧的眼神,她缓了缓声音:“为何会受伤?青玄和青风不都跟着的吗?他们武功那么厉害,怎么会……” “刚到平城不久,我们就遇到暗杀,对方派的死士众多,死了一批又来了一批,青玄他们都受了重伤……” 青书说着说着就眼红了,哽咽着说不下去。 姜月窈这才发现,他左边的胳膊被白布缠着,脸上和脖子上都添了新伤…… “你也受伤了。” “唉,都怪小的,武功不精,护不住主子爷。” “你别难过,这事如何能怪你……”她还想说点安慰的话,青书被人叫走了。 他临走前嘱咐他:“你暂时别出来,等皇上走了,小的再来叫您。” 姜月窈点了点头。 她待在院子里,等呀等,从半下午等到日落,青书才过来。 “姑娘来吧,皇上已经走了。” 姜月窈忙随着他走出去,进了明隐堂。 屋子里,只有青乙在。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是太医开的药方,他研究了一番,拿笔划掉两眼药材,然后命人去熬药。 姜月窈径直去了内室。 一进去,浓浓的血腥味伴随着药味袭来,待她看清床上躺着的陆绥时,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 第155章 受伤2 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双眸紧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因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苍白,仿佛没了呼吸一样。 姜月窈克制着内心的颤抖,一步步慢慢靠近。 明明离开时还好好的人,才半月不到而已,怎么就伤成这样? 青乙从外间进来,见她一把一把地抹着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主子爷,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安慰了一句:“姑娘莫急,主子的伤势虽然凶险,但好在能治。” 一句‘能治’一下子就将姜月窈的眼泪也止住了。 “青书刚才不是说你束手无策……” “那箭上有毒,我不敢轻举妄动,皇上刚才给主子喂了一颗解毒丸,应该是没大碍。”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过去替陆绥号脉。 姜月窈紧张地盯着他的手:“如何?” “一会儿可能会发高热。”他收起手转身往外走,“我得先备好汤药。” 姜月窈追上去:“我能做点什么?” “姑娘陪着主子吧,他若是想喝水,你用勺子喂他些水喝。” 姜月窈点头,进了内室,就这么蹲在陆绥的床边。 他伤在左胸口的位置,那里的血的颜色更深一些,两条胳膊都露出来,上面也有伤痕。 姜月窈抬手过去,轻轻地碰了碰,虽然伤得不深,但看着也是触目惊心。 又担心他起高热,姜月窈又探身过去,摸了摸他额头。 额头温度正常,她放下心来。 青书进来,见她就这么蹲在床边,忙给她端了张杌子过来。 “姑娘,坐着吧,主子爷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今晚恐怕得熬夜。” 大概是蹲得有些久。 姜月窈一站起来,双脚发麻,她忙坐下去,那股子难受劲儿,让她许久没缓过来。 青书送了茶点放在一旁:“姑娘若是饿了先吃些,小的让厨房给你做些晚饭。” “我不饿,你不用管我。” 青书轻叹一声,转身出了内室。 青乙又进来两次,号了脉,叮嘱了姜月窈几句,便去了外间。 这期间一直相安无事,陆绥一直还在昏迷中,但并未起高热,青乙说这是好事,说明主子平日身体底子好,说不定能扛过去。 但不能掉以轻心,伤的位置就在心肺旁边,十分凶险,再加上箭上有毒,虽说已经喂了解毒丸,但往回赶的这三日,余毒已经渗入体内…… “如果今晚不起高热,是不是说明没事了?” “正是,第一晚很凶险,若能平安度过,说不定主子爷明日就能醒来。” 姜月窈一听,忙双手合十,闭眼在心里祈祷…… “漫天神佛,请保佑陆绥今晚平安度过,不起高热,信女愿用一年寿命换他一夜平安。” “若是一年不够就两年……” 漫天神佛终究是没应下她的祈求,凌晨时分,陆绥起了高热。 高热来得十分凶猛,烫手的温度,吓得姜月窈声音都变了。 “青乙……青乙……”她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一把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青乙抓起来,“大人起了高热,好烫。” 青乙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立马惊醒。 他一个健步冲了进去,姜月窈紧随其后,青书也进来了,两人站在一旁,都紧张地盯着给陆绥号脉的青乙。 青乙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脉象不稳,青书,你赶紧派人去请田太医,让他务必快一点。” “好。”青书转身疾奔而出。 姜月窈吓坏了,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浑身紧绷,紧张得连呼吸都轻了。 退热的汤药送进来,但喂药的时候,把青乙难住了。 “主子爷牙关咬得极紧,药喂不进去。” 吩咐完事的青书跑进来,他撸起袖子,自告奋勇:“我来。” 他试图用勺子撬开陆绥的嘴,谁知,牙关紧得离谱,他不敢太使劲,怕弄伤自家主子爷,只好作罢。 “这可怎么办?”青书急得团团转,“这药都要凉了……” “给我吧。”姜月窈伸手过来,接过药碗,在床沿坐下来。 她一向怕苦,每次吃药,都得提前吃上几颗酸梅,这才勉为其难地将药喝下去。 但此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捧着药碗,喝了一大口,将药碗重新递给青书,然后在两人震惊的眼神中,双手捧着陆绥的脸颊,俯身靠近,将唇贴了上去。 她的唇贴着他的,薄唇滚烫,她用舌尖去抵他的牙关,原以为要费些时间,谁知一挨上,对方就张开了嘴。 药汁十分顺利地入了喉,她又喝了一口,再次贴上去。 就这样来回五六次,一碗汤药一滴不剩给他喂了进去。 喂完,她拿着帕子替他轻轻擦着嘴角,起身正要去漱口,却见一旁青书和青乙,红着脸有吃惊地看着她…… 姜月窈这才反应过来。 她的脸也红了。 “那个……我不是故意想占你们主子爷的便宜。” “嗯嗯!”两人同时点着脑袋,但眼睛却偷摸去瞄她的嘴…… 姜月窈:“……” 她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出了内室,站在桌子前给自己倒了碗茶水,漱了口,缓解了嘴里的苦涩,然后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下来。 田太医来的时候,见她一个姑娘坐在这里,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多问。 姜月窈想进去,却又担心打扰到他们,便站在隔断的地方,焦急的等待。 里面忙了一个多时辰,动静才小了些。 青书送田太医出来。 “劳烦您老跑这一趟,要不您今晚就在府上住下,房间已经备好了。” “行吧,今晚特殊,来回跑也不是个事。” “哎您老这边请。” 待两人走出去后,姜月窈这才赶紧走进去。 陆绥身上的纱布被换过,比之刚才要干净很多,没那么多血了。 青乙正在用湿布给陆绥擦身,姜月窈上前,接过湿布。 “我来,你去歇歇。” 忙了一个多时辰,青乙也累了。 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坐在一旁,呼吸都粗了几分。 “高热退了几分,如果能在天亮之前退下去,主子应该就无碍了。” 姜月窈没说话。 她将拧得半干的湿布折成方块搭在陆绥的额头上,随后又拿了一块来,拧干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掌心、胳膊、脖颈……一遍又一遍。 中间,青乙又给他施了一次针。 姜月窈又给他擦了很多遍,终于在天明之际,陆绥的高热退了下去。 当她的手落在他额头上,触感温凉的那一刻,姜月窈喜极而泣....... 第156章 醒了 陆绥昏迷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除了皇上来过一次,整个太傅府谢绝所有人探望。 包括老宅那边的人,除了老国公和老夫人之外,其余人都不准入府。 老国公和老夫人去的时候,姜月窈恰好回去拿换洗衣物,等她弄好回去,两个老人已经走了,听说老夫人在陆绥屋里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陆绥依旧没醒。 但青乙说他身上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早晚会醒。 姜月窈拎着的一颗心这才缓缓落下来。 青书让人将隔壁的院子弄好,她暂时住在那里,除了睡觉,她都待在陆绥的明隐堂。 旁人依旧灌不进去药,喂药的任务自然都落在了她的头上。 但她学聪明了。 喂药的时候,将屋子里的人都赶出去。 一开始,青乙和青书出去的时候,还捂着嘴偷摸的笑。 到后来,一到喂药时间,两人很自觉地转身出门,等姜月窈喂好药再进来。 这一日,京城下了场雨。 这场秋雨一过,京城的天儿一下子就凉了。 到了今日,已是陆绥昏迷的第七日。 昨晚半夜,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也莫名病倒了,三皇子在裴相一党的支持下,把控了朝政,四皇子一党自然是不甘心,明里暗里各种阻拦搞事。 而同一时间,漠北也传来坏消息----平西大将军沈淮北失踪! 原本已经转为抵御的匈奴和突厥,再次联合几个部落,像疯了似地大肆进攻,不过短短几日,漠北战事又强势进攻转为抵御。 同一时间,边关粮草、兵器告急。 一封接着一封的急报从边关送回,落在三皇子的案头,可都被他视若无睹。 他现在一门心思拉拢京中权势,和四皇子斗得你死我活。 陆绥已经昏迷,兵部尚书白晋岩和袁大都督联合其他几个世家,自掏家底,置办了一批粮草兵器运往漠北。 但这点对于二十万漠北大军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远远不够! 最后实在没办法,身为兵部尚书的白晋岩跪在金銮殿前,举着奏折喊破了嗓子,三皇子一党不闻不问。 次日一早,白老太师举着龙头拐杖,上了金銮殿。 有宫中侍卫想要阻拦,他直接一个龙头拐杖过去,将其活活打死。 他踏着鲜血,进了大殿。 看着满朝文武,痛声斥责! “若是漠北失守,匈奴铁骑入关,大业王朝永无宁日。” “到时候,国将不国,你以为你们能逃得掉吗?” “逃不掉的,没有人逃得过匈奴的铁骑,到时候在场所有人,一个也逃不掉。” “你们要么做他们的狗奴才,要么拿刀抹脖子自尽。” 见众人脸色难看。 他又缓了语气。 “现如今,边关将士没日没夜死守边关,没有粮草没有兵器,挨饿受冻,拿自己的血肉去堵异族长刀长矛,而你们,锦衣华食,站在这大殿之上,嘴上骂爹骂娘,争权夺利。” “若百姓亡,国必将亡!” 他一双虎目怒视坐在高位之上的三皇子。 “若大业的领土被异族铁骑践踏,你就是大业千古罪人!” “楚熠,这国库,你开还是不开?” 三皇子怕了。 明皇只是暂时病重,还没死。 他没承储没继位,若是父皇醒来,漠北关破,到时候会拿他第一个开刀。 再说,大业千古罪人…… 他不敢当! 当天,国库开,在白家人和其他几大世家的监督下,粮草和兵器一批接着一批地运往漠北。 而就在当天,陆绥醒了。 他醒的时候,是傍晚,姜月窈正坐在窗户前看账本。 这几日她几乎没怎么管万鹤楼,今日才让小喜去将账本拿过来,她正坐在一旁整理账簿,突然感觉有人在看她。 她坐的地方刚好就在床对面,于是一抬头,她就看到了陆绥。 他不知何时醒来的,偏头正在看她,熟悉的眼神,让姜月窈心头一颤。 她忙起身,几步到了床边,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你……你醒了。” 陆绥没说话,视线落在她脸上,见她眼眶突然泛红,双眸中漫起泪水,薄唇动了动。 “哭什么?” 大概是许久没说话,嗓音沙哑得厉害。 姜月窈一边摇头,那泪水一边往下滚,她根本顾不上去擦,蹲下身子,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青乙就在外面,我去找他。” 她说着,慌慌张张地起身就要去叫青乙,身子刚起来,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姜月窈回头,看着拉着她的陆绥,视线从他握着她手腕的大手缓缓移到他脸上,嘴角瘪了瘪,情绪突然间失了控。 她扑到他跟前,将脸埋在他胳膊间,终于哭出声来。 外面的青书和青乙听到动静,一起跑进来。 看到主子醒了,两人恨不能也抱头痛哭一场。 这十天,日日都是煎熬,虽说体内毒素已清,但主子伤得太重了,那支毒箭,几乎将他整个人射穿……虽然两人在外人面前装得风轻云淡,但是……但是……他们真的怕主子醒不来。 姜月窈抱着陆绥的胳膊在哭,两人也不敢靠得太近。 直到姜月窈哭够了,两人才走过来。 青乙替陆绥号脉,青书在一旁问陆绥:“主子饿了吧?想吃些什么?小的让厨房给您做。” 陆绥收回看向姜月窈的视线,又阖上了眸子。 片刻后,青乙收回手来,笑着出声。 “主子脉象平稳多了,再休息上些日子,就能彻底痊愈了。” 陆绥缓缓睁眸,看向他:“青玄青风如何了?” 一句话,让青乙一下子就红了眼。 “主子,没事,两人也都活过来了……” 陆绥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合了眼。 他又睡着了。 姜月窈又陪了他一会儿,见他睡得沉,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于是便拿着账簿回了一趟万鹤楼。 酒楼的伙计一看到她,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陆绥的情况。 姜月窈没说太多,只说人已经醒了,让大家伙放心。 等她再回到太傅府,陆绥已经醒了。 但她没见到他。 “袁大都督和段大人都来了,姑娘今晚不用在主子跟前守着了,如今主子已经无碍,您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大都督和段砚舟都来了,定是有急事。 姜月窈懂事地点头。 “那我晚些再过来。” 第157章 我已无大碍,你不用再陪我 深夜,姜月窈躺在在床上,刚洗过的长发散落在枕间,原以为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但不知为何,她一点睡意没有。 煎熬了一会儿,索性掀开床幔下了床。 已经快亥时,想着陆绥那边的人应该都走了,她换好衣裙,走出了院子。 隔壁明隐堂,廊下亮着羊角灯,她抬脚走进去,恰好遇上从屋子里出来的青玄。 青玄也受了重伤,胳膊差点被砍断,腹部中了两刀……好在福大命大,昏迷了五日,也醒了过来。 他看到姜月窈,正要见礼,姜月窈忙摆手。 “不用不用,你胳膊伤还没好。”她又问,“你主子睡了吗?” “没,姑娘进去就是。” 姜月窈点头,抬脚进了屋子。 屋子里无人,她进了内室,原以为陆绥依旧躺在床上,却发现床上无人。 心头一紧,正要转身去找,却听见里面浴房有动静传来。 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姜月窈脸颊一热,转身正要出去,陆绥低沉的嗓音传出来。 “帮我拿条干帕子。” 姜月窈脚步一顿。 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很显然对方是在跟她说话。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找了条干帕子,抬脚朝浴房走去。 浴房用屏风隔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晃动的人影。 两人虽然抱也抱过,亲也亲过,但就这么让她进去看他沐浴,姜月窈还是脸皮太薄,根本做不到。 于是,她走到屏风边边上,伸长胳膊,将手里的帕子往里递。 而此刻,站在浴桶旁正在擦身的陆绥,久久不见帕子送进来,正要再叫一次,一回头就发现眼前晃着一条帕子。 姑娘的胳膊白嫩纤细,就这样晃呀晃。 大概是晃了好久,却不见他来接,不由得出声:“你接呀。” 陆绥看向屏风上的人影,又看着她拿着帕子挥着的小手,快速看了一眼自己,接过帕子,三下五除二擦干净,穿上裤子,转身走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姜月窈已经在外间的榻上坐了下来。 听到动静,她抬头看他,见他虽然上身还缠着纱布,但下面已经换了一条黑色寝裤,脸上好不容易下去的燥意又爬了上来。 但她还装着若无其事。 “你伤没事吧?怎么不让青书在一旁帮忙?” “不习惯。”陆绥在她对面坐下来。 见他拎着水壶要倒水,姜月窈忙走过去,接过水壶,拿了茶盏来,给他倒了杯温水。 陆绥看她一眼,接过,一饮而尽。 姜月窈又给他倒了一杯,陆绥没喝,放在一旁。 这才抬眸看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姜月窈搬了张杌子过来,坐在他身边。 “伤口是不是还很疼?” 她说着,伸手就要碰他缠绕的纱布,却被陆绥一把抓住。 她抬眸看他,对方亦在看她。 那双冷眸,比之前更加深邃,就像一方深山古井,幽深难测,让人看不透半分情绪。 陆绥没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 姜月窈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你……” 她刚开口,对方突然放开她的手。 收回视线,看着一旁的窗户,平静出声。 “我已无大碍,你不用再陪我。” 姜月窈点头:“我知道的,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明日就回去。” 说完,她又添了一句。 “我中午和晚上会来看你。” “你昏迷这么久,是不是想吃兰姐姐做的菜了?我明日让她给你做一些送过来。” “不用……”陆绥刚出声,就被她打断。 “要的要的。”她拉着他的手,开心地说,“你昏迷的这些日子,万鹤楼的伙计们都很担心你,今日听说你醒了,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气。” 陆绥没说话,只垂眸看着她握着他大手的手。 她的手很小,小到塞到他掌心,他能一手掌握…… 陆绥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将手抽出来,突然起身往里去。 “太晚了,回去吧,我也得休息了。” 姜月窈站起身,想跟着往里去,里面的灯突然熄灭。 她站在那里,眼神暗了暗。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陆绥坐在床边。 内室一片黑暗。 无人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耳边是小姑娘忐忑又含着委屈的声音。 陆绥闭了闭眼。 他喉结滚了滚…… 再次睁眼,嗓音也淡了几分。 “听说沈宝卿已经几日没进食,老太师和老夫人心急如焚。” “你若是愿意,便搬过去陪陪她。” “万鹤楼那边你暂时不用管,我会派新的人过去接手。” 原本还有几分委屈的姜月窈,一听这话,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她最近十来天一直都在太傅府,连府门都没出去过。 今日也不过是回了一趟万鹤楼,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听了这话,她立马问:“卿卿怎么了?” “沈将军在漠北失踪,已经半月之久。” 姜月窈一听,连陆绥都没心思管了,转身就往外去。 但走了几步,又折了回去。 “大人,你好好养伤,我会抽空来看你。” 说完转身要走。 陆绥突然起身。 声音有些急。 “你做什么去?” “我等不了明天了,我现在就去白家。” 陆绥突然不说话了。 直到人走远了,他这才缓步走出内室,站在窗户前看着院子里浓浓夜色,久久没动。 直到青书进来。 “姑娘收拾东西要走,说是去太师府,小喜跟着她。” 陆绥开口:“派人暗中跟着,看着她安全进太师府。” “是。” ----- 姜月窈进了太师府。 太师府门口的侍卫像是得了谁的吩咐,见到她来,忙将人迎进去。 “二爷特意吩咐过,您若来了,直接去月华园。” ‘月华园’是沈宝卿住的院子。 姜月窈领着小喜进去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人都睡下了。 守夜的丫鬟见她来了,也没多少意外。 只问了一句:“姑娘怎地这么晚过来了?” “我担心卿卿,她睡了吗?” “睡了。”丫鬟将她领进去,压低了声音,“小姐已经两日没吃没喝了,送进去的饭菜又原封不动的端出来,在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姜月窈进了内室。 一旁的角落亮着一盏夜灯。 水碧色床幔轻垂,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姜月窈抬脚靠近,掀开床幔,却对上一双含泪的眸子...... 第158章 也算是一种缘分 看到她双眸含泪的那一刻,姜月窈一颗心像是被人使劲抓了一把…… 她弯腰下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卿卿对不起……” 她最近所有的心思都在陆绥身上,外界的一切都被她自动屏蔽,她根本不知沈大将军失踪的事。 一想到沈宝卿这几日的煎熬和难过,她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她每次遇到事情或是心情不好时,沈宝卿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而在陆绥出事之前,沈宝卿明明来找过她的,当时她跟她提过心情不好…… 可是,陆绥一出事,她就把所有人都忘了。 姜月窈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原本只是默默流泪的沈宝卿,被姜月窈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安静了一瞬,接着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在她怀里大哭出声。 姜月窈将她抱得更紧,也跟着落泪。 而此刻,院子里,被嬷嬷扶着的老夫人,听着屋子里的哭声,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安静地站了片刻,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对身边的嬷嬷说:“若窈窈这孩子是宝柒该多好啊。” 嬷嬷宽慰她:“虽说姜姑娘不是咱家的姐儿,但您刚才也看到了,两个姑娘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也算是有缘分。” “是啊,也算是一种缘分。” 而此刻,屋子里,沈宝卿终于哭累了。 她依旧靠在姜月窈怀里,抽泣着,声音都哭哑了。 “爹爹失踪了,娘亲病倒了,哥哥也受了伤,窈窈,我该怎么办?” “我想回漠北,可自从上次偷跑出去被逮回来后,我偷摸钻出去的狗洞就被堵了,大舅和二舅一天来看我好几趟,我跑不了,可我想回漠北,我想去找爹爹……” “我绝食抗议,他们视而不见。” “窈窈,我该怎么办?” 姜月窈柔声道:“如果你现在去漠北能让沈将军回来,能让你娘和你哥哥好起来,我相信你大舅和二舅定二话不说亲自送你过去。” “可是现如今,漠北战火不断,我又听闻,从京城去漠北的那条路,各路山匪横行,世道前所未有的乱……” “陆大人受伤的事你该是听说了吧?” “一支利箭从他左胸的位置,几乎将他整个人穿透……而他身边的暗卫青风和青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差点命丧九泉。” “你若是偷摸跑出去,受了伤出了意外,你爹爹若是平安归来……到那时,他又该如何面对?” 沈宝卿抽泣的声音小了。 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可我好担心他们……” “肯定要担心,但担心并不一定非得去找他们是不是?” “你且耐心等等,我觉得沈大将军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出事的。” 沈宝卿许久没说话。 姜月窈也没再开口。 直到一阵‘咕咕’叫的声音传来…… 姜月窈低头看了一眼红着脸的沈宝卿:“几天没吃饭了?” 沈宝卿不好意思地哼哼唧唧。 “两天……” “你真厉害,以前一顿少吃一口就和我闹半天,现在能忍两天,不愧是我佩服的沈女侠。” 沈宝卿一把将她推开,身子倒进被子里,将自己蒙了起来。 姜月窈好笑。 “反正这会儿厨房没人,我去偷些东西来给你吃吧。” “不要!” “哎呀反正除了你我,也没人知道……” “不要不要不要!” “那我给你煮碗兰姐教给我的清汤面吧?你两日没进食,也不能吃得太好,先吃点清淡的,待明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闷在被子里的沈宝卿不语。 姜月窈转身往外走,就在要走出内室的时候,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要加两个荷包蛋。” 姜月窈忍俊不禁。 但又不敢笑,只好忍着:“好。” 门口的丫鬟见她出来,领着她往厨房去。 到了厨房,太师府的掌厨张伯在,见她来了,松了口气。 “罐子里是炖了一晚上的鸡汤,里面加了小姐最喜欢吃的羊肚菌,她两日没吃东西,鸡肉不宜吃太多,但可以多吃些菌子。” 姜月窈笑道:“那就给她一只鸡腿吧。” “虽然不能多吃肉,但一只鸡腿会不会太少?您觉得两只如何?” 姜月窈乐得不行。 “那就依您的意思,两只就两只,我保证让她啃得干干净净。” “哎哎……” 姜月熬煮了面条,加了两个荷包蛋,又煮了些小青菜里面。 添了熬得醇香的鸡汤、两只鸡腿,又添了不少羊肚菌…… 满满一大碗,她端着进了屋子。 她一进屋子,沈宝卿就坐了起来。 饿了两天,一闻到香味,她就躺不住了。 掀开被子下了床,乖乖地坐在桌子前。 姜月窈将托盘放上桌,她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鸡腿。 知道她饿急了,姜月窈也没管她,在她吃鸡腿的时候,她用筷子轻轻挑着面条,一边挑一边吹着,想着让面条凉得快一点,沈宝卿一会儿好吃。 啃完鸡腿,沈宝卿就开始吃面条。 她也不说话,只低头吃着,吃着吃着又瘪了嘴角…… 姜月窈见了,抬手给她后脑勺一下。 “哭个屁呀,赶紧吃。” 沈宝卿看她一眼,哼了哼,将眼泪收回去,继续埋头吃起来。 一碗面条,两根鸡腿,还有不少的羊肚菌都都入了她的肚子…… 吃饱喝足,她躺在床上,突然又睡不着了。 姜月窈将东西送出去,转身进来,见她又坐在了书桌前,便问:“又怎么了?” “我要给娘亲写信。” 她拿起笔,“窈窈,你先睡,别等我了。” 姜月窈也没去管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上了床。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忙了一整日,她眼皮已经很沉了,原本是想等沈宝卿的,但一挨上枕头,就沉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 沈宝卿不在身边,她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出了内室,正要去找人,便见沈宝卿大汗淋漓地从外面走进来…… 她一身练功服,手里握着一把剑。 看见姜月窈,满血复活,精神气十足。 “窈窈,我想好了,从今日起我要苦练武功,争取有一日替父杀回漠北,砍了那匈奴和突厥两个首领的狗头。” 第159章 换掌柜 “嗯,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真的吗?”沈宝卿一把抓住她的手,“那从明日起,你也和我一起练吧,到时候我当将军,就封你一个副将当当。” 吓得姜月窈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副将还是算了,我比较喜欢当酒楼掌柜。” 沈宝卿一把松开她的手,给她一个白眼:“女将军不当,偏要当个小掌柜,你真有出息。” “嗯嗯,小女子一枚,要那么大出息作甚?” “……” 两人吃过早饭,沈宝卿要去老夫人院里,姜月窈还惦记着陆绥,便对她说:“陆大人昨日才醒,我还是有些担心他。” “那你去看看他吧,但你晚上要过来陪我。” “好。” 姜月窈带着小喜,开心地往外去。 走到半路遇到白晋光。 原本急匆匆出门的白晋光,一见到她,便停了脚步。 “你这是去哪儿?” 姜月窈紧走几步上前见了礼,接着回道:“去一趟太傅府,陆大人昨日才醒,我不放心,想再去看一眼。” “不用去了,他今日一早进了宫,不在府上。” 姜月窈一怔:“可他伤势还没好呢。” “皇上前些日子不是病重,昨日半夜醒了,一直嚷嚷着要见陆绥,这不一早人就进了宫。”白晋光看着她,“如今京城太乱,你一个小姑娘莫要到处乱跑。” 见姜月窈还蹙着眉头不说话,又加重了语气。 “你没听说过吗?” “昨日傍晚,一位给事郎中府上的小姐无故失踪,到现在还没找到。” 姜月窈:“啊?!” 她真不知道这事。 “你看你看,”白晋光一脸严肃,“你什么都不知道,心思又单纯,凶犯恐怕最喜欢你这种小姑娘。” “所以,老实地待在府上陪着卿卿。” “你别看她现在不哭不闹也吃也喝了,但只要她爹一日没找回,她一日不得安心;心里肯定还是难过的,你多陪陪她,开导开导她,也算是帮了我们全家一个大忙。” 见他这么说,姜月窈也便歇了出府的心思。 但在白晋光临走之前,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您可知,陆大人何时能从宫里出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一会儿就回了,也说不定要在宫里过夜。” “反正宫里都是御医,他那伤,谁都能治。” “这样吧,他若是出宫,我派人给你说一声。” 姜月窈忙点头:“那窈窈先谢过二爷。” 白晋光摆摆手,抬脚急匆匆走了。 姜月窈转身回了月华园。 想了想,又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起身对小喜说:“咱俩回一趟万鹤楼吧?” 小喜看她一眼,最后点了头。 姜月窈带着小喜出了府,坐着马车回了万鹤楼。 这会儿还不到午饭时间,店里没客人,她一进去习惯地抬脚往柜台那边去,走近了发现里面竟坐着一个人。 对方是个中年人。 他见到她过来,便起身站了起来。 “姜姑娘是吧?我是陆大人派来的新掌柜。” 当听到‘新掌柜’的那一刻,姜月窈突然有一种被抛弃的失落和难过。 她以为陆绥说找人替她,只是‘暂时’地替几日而已,谁知,竟是直接找了个新的掌柜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心里的感受…… 眼眶红了又红,眼泪一次次涌上来,但又被她极力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里翻涌的情绪。 平静出声:“陆大人怎么跟你说的?” “我并未看见陆大人,是王管家找的我,将我从其他铺子调到这儿来的,我之前一直在他手底下干活。” “王管家说,万鹤楼缺个掌柜,让我今日一早来接任。” 他说着拿出账簿,“这些账簿是王管家交给我的,他说之前是你在做,我刚看了看,不得不佩服姜掌柜的细心和能力,的确很厉害。” “只是我不明白,你这么能干,有这么厉害,陆大人为何不让你继续干了?” 姜月窈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了万鹤楼,上了马车,她对小喜说:“去太傅府。” “姑娘,主子进了宫,不在府上。” “我不找他,我去找王伯。” 小喜没再说话,驾着马车回了太傅府。 下了马车,姜月窈直接进了府,刚拐进内院,就遇上从里面出来的王伯。 王伯一见到她,便停了下来。 “主子进宫了,姑娘来……” “我找您。”姜月窈打断他的话,“我刚去了万鹤楼,万鹤楼换了新的掌柜,对方说是您去找他来的接任掌柜,可万鹤楼的掌柜明明是我,我从未说过不干的话。” “姑娘先莫急,人是我去找来的,但万鹤楼是主子爷的,他不发话,谁敢擅作主张?” “可我干得好好的,大人他为何……” “主子爷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姜月窈突然不想说话了。 她抬脚往里去,王伯追上去。 “姑娘……”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儿等他,我知道他去宫里了,但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里面吧?” 王伯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 姜月窈没去明隐堂,而是进了之前住的院子。 她从上午一直等到傍晚,一直不见陆绥回来。 小喜给她送了晚饭进来。 “姑娘,先吃些东西。” 姜月窈起身朝院子门口看了一眼:“陆绥还没回来吗?” “没呢。” “青乙呢?怎么也没见他?” “听说跟主子进了宫。” 姜月窈听了,明明是生着气的,但听到青乙跟在他身边,还是心安了几分。 一整天没什么胃口,午饭没吃几口,晚饭更是不想吃。 她简单喝了几口粥,就让小喜将饭菜收走了。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天儿已经完全黑透。 坐在窗户前的姜月窈,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动静。 她立马站起来,抬脚往外去。 穿过一道月亮门,再走几步就是明隐堂。 她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没人。 书房那边隐约有声音传出来。 有一道男声,有些耳熟。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靠近去听…… “你如今伤势未愈,还是得多休息,父皇今日病得有些糊涂了,竟让太傅你在宫里忙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此人声音温和,姜月窈想起来了。 是三皇子。 她下意识将身子隐在暗处。 然后听见陆绥的嗓音传来。 “多谢三殿下关心,都是微臣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他嗓音淡淡,又隐隐流露着疲惫。 想到他昨日才从昏迷中醒来,今日就被皇上叫进宫忙了一整日……姜月窈再大的怨气,也都消了。 就在她转身想要悄悄离开时。 三皇子声音再次传来。 “我听说你昏迷期间,姜姑娘不分昼夜地照顾你,她对你这般情深义重,你当真没半点触动?” 姜月窈脚步一顿。 她停了下来。 呼吸都轻了几分。 陆绥一直没出声。 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陆绥终于开了口。 嗓音清淡疏离,陌生又熟悉。 “殿下何时这般怜惜女人了?” “一个普通商女罢了,值得我花那个心思?” 第160章 陆大人,再见 她愣了一下:“姑娘怎么没点灯?” 说着就要走过去将灯罩打开,正要点灯,姜月窈急声阻止了她:“别点。” 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小喜的手一顿,接着将灯罩重新扣上,随后关心地问:“姑娘怎么了?” “我没事。”姜月窈拿帕子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会儿也要睡觉了。” 她说着起身,朝床边走去。 见她如此,小喜没再追问,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姜月窈坐在床边,听见小喜离开的脚步声,原本已经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 心口的地方,并没有像话本子里写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只有像小针扎过的感觉,细细密密、连绵不绝的隐痛……一度疼得她连腰都直不起来。 她曾经无数次庆幸自己,在遭遇陆衡青的狼心狗肺之后,还能遇到陆绥,他救了她很多次,也将她从苏城带来京城。 给她一个安定而舒适的住所,虽然一开始说有租金,可实际,他一次都没收过。 她给过一次,却被他敲了一暴栗。 “本大人不缺你这一点,自己拿着买糖吃。” 姜月窈这人本就是个小财迷,他不要,她自然就不再给了,不仅不给,隔三差五,陆绥还倒贴她一些。 生活中,他更是事事替她安排得周全,从未让她操过半点心。 如今,整个京城,还有谁不知她是陆绥的人吗? 没有! 也正是如此,裴家两姐妹处处针对她,那些明里暗里喜欢陆绥的人,处处对她冷嘲热讽。 可她根本不在乎。 在她心里,陆绥的喜欢和在意是高于一切的。 只要他喜欢她,其余一切都可以不在乎。 人本就活在世俗中,即便你再好,也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不去在意,便一切可破。 而一直以来,姜月窈也认为自己在陆绥心里是不一样的。 就连段砚舟都曾跟她说过…… “厉害呀小窈窈,连老陆这棵铁石心肠都为你化为绕指柔。” 沈宝卿也说过。 “窈窈,你说巧不巧,你前脚被蛇咬伤,后脚裴云珠就掉进蛇窝里了。” “……”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家陆大人替你报仇了。” 那个时候,姜月窈躺在避暑山庄的床上,心里别提有多美。 陆绥对她的看重,让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虽然那个时候两人还没捅破最后一张窗户纸走到一起,但姜月窈知道,他是喜欢她的。 现如今,再回头看。 一切都是自己的以为…… 陆绥从未说过喜欢她! 从未! 所以,从一开始,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喜欢。 姜月窈又想起沈宝卿最初说过的那句话…… “京城流行养宠物,什么波斯猫小京巴,没事就逗一逗,就是图一乐子。” “我觉得陆绥对你,就像养小宠物似的,放在身边,没事逗一逗抱一抱,然后给点好处,让你整日黏着他,颠颠地比谁都快活。” 这话是很早之前沈宝卿说的。 那时她刚回京不久,见每次陆绥来,姜月窈就颠颠地围在他身边打转,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对她说的这话。 大概是两人之间有牵扯,皇上一直想给两人赐婚。 导致沈宝卿看不上陆绥。 姜月窈也就只是听听,也压根没当回事。 但如今想来,沈宝卿说的是对的。 真相一开始就说给了自己,可她没听。 现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也活该自己倒霉。 姜月窈这一夜翻来覆去,始终没睡着。 天明时分倒是睡了一会儿,却又被噩梦惊醒。 梦里,陆衡青拿刀将她捅成一个筛子,而陆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任凭她如何哭着求救,他不为所动。 醒来的那一刻,心口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她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起了床。 天已大亮。 洗漱过后出来,小喜端着早饭进来了。 姜月窈问她:“陆大人在府上吗?” “主子今日没出门。” “好。” 简单吃了几口早饭,姜月窈就去了明隐堂。 陆绥半靠在床头,青乙在给他换药。 姜月窈安静地站在一旁没说话。 陆绥闭着双眸,直到换完药,青乙给他缠上纱布,他这才睁开眼。 也没看姜月窈,起身正要去拿放在一旁的衣服,姜月窈却先他一步拿了衣服过来。 她走到床边,也不看他,将黑色的里衣让他身上穿去。 陆绥抬眸看她一眼,没说话,站起身,任由她动作。 姜月窈动作很麻利,没碰到他伤口,全程视线在他脖子以下,没抬头看他一眼。 直到替他穿上中袍时,她一边给他系着对襟一边出了声。 “大人,你伤口没好,还是别太大动作,穿衣这些可以让青书进来帮你。” “朝堂之事我不太懂,但也觉得,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两人身高相差悬殊,她只堪堪到他肩头。 系好斜襟,她拿过腰带。 微微弯腰,拿着腰带的手穿过他的腰身,两人身体相贴,身上都沾染了彼此的味道。 姜月窈鼻头一酸。 她极力压下情绪,帮他将腰带系好。 又拿过外袍,替他穿上。 待一切弄好之后。 她后退一步,这才抬眸看向陆绥。 他一直在看她,眸色深得发暗,男人的脸,因为受伤,愈发削瘦,显得更加棱角分明。 姜月窈扯了扯唇角,弯了弯眉眼。 “大人,我走了,卿卿她还在等我呢。” “虽然昨晚将她哄得吃了饭,但感觉她心情还不是很好。” “万鹤楼那边有了新的掌柜,好像也不需要我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陪卿卿多住段时间?” 陆绥没说话。 他看着她,眉心拧着,薄唇抿着。 像在隐忍着什么。 姜月窈好像悟了什么。 忙道:“你是不是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她说着转身往外去。 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没回头,一派轻松。 “我住在太师府,安全得很,小喜就不带了。” 陆绥依旧没说话。 姜月窈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 心如死灰。 她抬手,背着身子朝他轻轻地挥了挥。 “陆大人,再见!” 第161章 她好像也失宠了 这一路,她放空自己,什么都没想,心情很平静。 直到进了太师府,直到看到沈宝卿那一刻,委屈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一把将人抱住,也不出声,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河水,瞬间涌了出来。 沈宝卿一开始不知道她在哭,直到感觉抱着她的身子在颤抖,肩头被泪水打湿…… “窈窈?”她伸手想将她拉开,可姜月窈抱她极紧。 沈宝卿没再动,只愈发焦急:“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姜月窈不说话,只一味地哭。 知道她这会儿难受,沈宝卿没再多问,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哭湿了整个肩头。 姜月窈哭了许久。 久到沈宝卿不由得想到那句话---江南的女人都是水做的。 哭够了、累了。 姜月窈这才将她松开,沈宝卿扶着她坐在一旁椅子上,又亲手给她倒了杯温水来,随后搬了张杌子过来坐在她跟前。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月窈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呵没什么?”沈宝卿多聪明一人呀,用脚趾头都猜到了,“是不是陆绥欺负你了?” 姜月窈不说话了。 一见她这样,沈宝卿一拍桌子,起身就要为她出头,却被姜月窈一把拽住。 “他没欺负我……” “没欺负你哭成这样?”沈宝卿根本不信,“到底怎么回事?” 姜月窈看着她,对上她恼怒的眼神,眼眶又红了一圈。 “他不喜欢我……真的……他不喜欢我……” “……谁不喜欢你?” “陆绥。” 沈宝卿沉默了两瞬,抬手挠了挠脑门,又问了一句。 “他亲口告诉你的?” 姜月窈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沈宝卿也犹豫了:“这话真是陆绥说的?” “我如何能听错?”姜月窈吸了吸鼻子,“我也希望自己听错了,可你知道吗?万鹤楼换了新掌柜,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 “卿卿,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沈宝卿皱眉,一脸意外。 “陆绥为何要这么做?可之前,他明明对你很好啊。” 姜月窈不说话,只轻轻摇头,她不知道,她也想不通。 沈宝卿再次站起来,气势汹汹:“我替你问问他去,凭什么?他受伤昏迷,你照顾他这么久,没日没夜,他醒来就翻脸不认人!” “别去!”姜月窈一把拉住他,“别去找他,他那性子,不喜欢人纠缠,而我……也是要脸的。” 沈宝卿又坐了回去。 她一把将人抱怀里,拍了拍她的脊背。 “放心,谁都可以抛弃你,但我不会。” “从今日起,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一口。” “男人算什么东西?” “让他们滚蛋吧!” 姜月窈在她怀里点点头,许久没说话。 沈宝卿抱了她一会儿,见人一直没动静,低头一看……好家伙,竟然睡着了。 昨晚一宿未睡,只早上眯了一会儿,还被噩梦惊醒,刚才又哭了这么久,姜月窈实在没撑住,在沈宝卿怀里睡着了。 幸亏是在沈宝卿怀里睡着的。 她个子高力气大,抱着她毫不费劲,直接将人送上了床。 她坐在床边,看了姜月窈一会儿,见她哪怕睡着,秀眉还蹙着,一脸的委屈和难过……放下床幔,她出了内室。 吩咐丫鬟看着点姜月窈,就想出府。 但最终没出去。 府门口的侍卫,见她过来,立马警戒起来。 不等她开口,直接拒绝。 “大爷二爷交待,没有他们的命令,姑娘您不能出门。” 沈宝卿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打着商量。 “我去一趟太傅府,找陆绥有点事,你俩给通融通融。” “小姐息怒,恕属下不能!” 沈宝卿转身去找老夫人,老夫人一听她要出门,便装聋。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大点声……” “……” 气得沈宝卿在原地直转圈。 好不容易等到白晋光回府,她立马跑去找他:“二舅舅,我去找陆绥有点事,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跟我一起。” 白晋光头也不抬。 “我没那个闲工夫,你老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沈宝卿突然觉得,她好像也失宠了。 ----- 边关战事不断,平西大将军沈淮山依旧毫无音讯。 朝堂之上,纷争不断,皇上依旧病重,朝政依旧把控在三皇子和裴相手里,四皇子一党一再被打压,他手下很多官员被栽赃陷害,然后被罢官砍头入狱。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就在三皇子风光得意,四皇子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一直保持中立沉默的陆绥走进他的阵营。 一夜之间,京城的风向变了。 据说在听到陆绥站到四皇子阵营那一刻,三皇子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他在宫殿大发脾气。 “本王三番四次、低声下气到他跟前求着他帮我,他一直拒绝,现如今却不声不响地就站到了楚牧那边。” “他就是故意和本王作对!” 裴相坐在一旁,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是故意的。” “怎么说?” “皇上一直昏迷当中,四皇子不配是您的对手,下扬必死无疑,若他依旧保持中立,这皇位就要顺顺当当地到您手里。” “与其说他是在帮四皇子,不如说他是在帮皇上。” “换个角度,他依旧是中立的保皇党。” 三皇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三皇子阴沉着脸色,“他那人可比老四难缠得多。” “怕什么?先按兵不动,等他出手!”裴相略一沉思,想到一件事,“你上次说的那个姓姜的女人……” “她?”三皇子不以为然,“我早就试探过,本想从她身上入手,但好像太高估她了,除了有几分相貌,别的,倒一无是处。” “聪明人喜欢聪明人!” “像陆绥那种的,那种只会点小聪明的女人,他看不上。” 三皇子说完,又问裴相。 “我怎么听说裴大小姐最近和四弟走得很近?” 裴相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语气淡淡。 “走得不近,我给您的那些情报从哪儿来?” 三皇子恍然大悟。 一下子就笑了。 “裴相大义,等我顺利登位,答应你的承诺我必会做到。” 裴相笑了笑,他端起茶盏。 轻轻抿了一口。 “我家锦姐儿一向是有眼界高的,一般的位份她可看不上。” “那是自然,等我顺利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封她做皇后,母仪天下,保你裴家几世尊荣。” 第162章 通敌叛国 气得三皇子再也维持不住在人前的温文尔雅,直接在大殿之上和他吵起来。 陆绥没露过面。 他以养伤为由歇在府上,除了几个人,他谁也不见。 段砚舟昨夜值守,他清晨下值,没回段府,而是直接去了太傅府。 人到的时候,陆绥正在吃早饭。 见他来了,一旁青书忙让人送了一套碗筷过来。 段砚舟一屁股坐在对面,一大早被气得半死。 “裴章远那狗东西愈发猖狂,竟敢光明正大地出入柔妃的咸福宫,前朝重臣和后宫妃子……他们还真是敢!” 陆绥拿起勺子,喝了口粥。 这才缓缓出声。 “柔妃当年和裴相青梅竹马,若非后宫选秀,她本是要嫁进裴家的。” 段砚舟冷笑一声:“可别说的这么好听,什么青梅竹马,利益当前,各取所需罢了。” 随后又气愤道。 “昨夜皇后腹痛,坤宁宫的人去请太医,却被告知,太医都被叫去了咸福宫,皇后身边的女使去咸福宫,却被人挡了出来,说柔妃娘娘身子不适,需要太医轮流看诊。” “三个太医,被她一人霸占着,一点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呵!” “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太后了!” 见他愈发气愤,陆绥抬眸看他一眼。 “气什么?他们正按照咱们设定的步骤在走,一切如此顺理成章,你该高兴才是。” “太憋屈了。”段砚舟使劲咬了口包子,随即又问他,“我听说昨晚四皇子来找你,你没见他?” 陆绥‘嗯’了一声。 段砚舟突然搞不懂他了。 “你选择支持他,却又不见他,裴章远那个人,狡诈得很,我担心他会看出什么。” “无妨。”陆绥放下手里的筷子,接过青书递过来的漱口水,“就怕他不疑心。” 漱完口,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大概是牵扯到了伤口,剑眉拧紧,段砚舟看他一眼:“你伤口如何了?” “好多了。” “前日我去太师府,恰好碰见小窈窈,”段砚舟一边说一边拿眼看他,“她瘦了不少,性子好像一下子就静了,见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段大人段大人’地叫得欢乐,规规矩矩的行礼,简单的说了两句就走了。” “说实话,我挺不适应的。” “白家人对她倒挺好,沈宝卿有的东西,她都有。” “还有那个白绍川,整日像个黏屁虫一样跟在她身边,看着贴心入微,实则别有用心……” 他话没说完,坐在对面的陆绥突然起身就往外去。 段砚舟也不急。 一边吃一边添了一把火。 “白二爷说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就给两个孩子把亲事给定下来……唔唔……” 青书急得捂住他的嘴。 “段大人哎,您就少说两句吧,主子已经够苦的了,你就莫再让他心烦了。” 段砚舟一把将他的手拿开。 生气道:“胆大包天,老子的嘴里也敢碰。” “是是是,小的知错,那谁让您总是往我家主子爷心口插刀的。” “再说了,太师府上的事,主子能不知道么?非得你再说上一遍!”青书无语极了,伸手过来就要收拾碗筷。 “我还没吃完呢,”段砚舟往嘴里又塞了口包子,起身站起来,一边擦嘴一边不满抗议,“你和你家主子一个德行,吃力不讨好!” 他抬脚去追陆绥,两人一起进了书房。 ---- 姜月窈最近过得很平静。 太师府的人对她很好,就像家人一样,特别是老夫人,每次她跟着沈宝卿给老人请安,老夫人就将两人抱在怀里。 一口一个‘乖乖’地叫着她,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有种被家人宠着爱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眷恋,让她喜欢。 沈宝卿依旧在为自己的父亲沈将军担心害怕。 那么一个坐不住的人,现如今,每日跟着老夫人待在佛堂,抄写经书,祈祷自己的爹爹平安归来。 姜月窈也陪着一起。 她也抄了厚厚的一沓经书,求的都是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她的性子愈发地静了。 老夫人对她有些心疼:“别拘着自己,该如何就如何,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性子。” 一晃进了十一月。 京城下了第一扬雪,天儿彻底冷了。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失踪将近一个半月之久的平西大将军沈淮山不仅平安归来,还带回了匈奴首领冒乙单于的头颅,还挟持了突厥小王子。 原本僵持不下的战局,一瞬间扭转乾坤。 突厥率先撤兵,并主动送上无数珠宝和牛羊,开始求和。 其余几个小部落见突厥撤了兵,立马扭头就跑,生怕慢一点,沈大将军就领人打去自己部落。 匈奴人见大势已去,想要撤兵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淮山领着漠北十万人马,直捣对方部落,将匈奴一干贵族全部活捉,一天杀一个,逼着新上任的单于割地献池。 这一扬持续了大半年的战争,终于以匈奴人让出六座城池和大量牛羊珠宝、并签下百年之内不入关的停战友好契约。 这一战,漠北军大胜。 消息传来,沈宝卿抱着姜月窈又哭又笑。 “太好了,爹爹没事,他没事。” 姜月窈也很开心。 如果说,之前的沈淮山,是大业最值得崇敬的英雄。 那么如今,在经历朝廷动荡,边关战乱,他披荆斩棘归来之后,扫平了所有的纷争和动荡,换来大业百年安稳。 他不再只是英雄,更是大业所有老百姓心里的战神。 一把红缨枪,一匹赤兔马,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活捉匈奴单于、突厥王子…… 消息一入京城,各种戏本子进了戏楼。 说话先生,更是说得唾沫乱飞,群情激昂,对沈淮山的崇敬之意又添了几分。 这是一个好消息。 紧跟而来是一个坏消息。 太傅陆绥通敌叛国,被押进大理寺诏狱…… 第163章 你早已和陆绥划清界限 姜月窈一开始并不知道陆绥入狱。 京城乱成了一锅粥,别说世家的姑娘们,就连普通老百姓家的闺女,都躲在家里,不敢随意踏出家门。 她是第三日知道这个消息的。 那一日清晨,沈宝卿练武,她无事可做,想着老夫人这几日有些上火,便去园子里采些菊花来,想着用苏城的老办法,给她煎一盏败火茶。 一大早,园子里无人。 她拎着篮子,找到一处蹲在那儿,正挑选着菊瓣,突然听见有人进了园子。 来人是府上的家丁,两人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四皇子昨晚死了。” “啊?真的假的?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什么呀?自从陆大人被查出通敌关进大理寺,四皇子被软禁,他死是迟早的事,三皇子不可能让他活。” “哎,你说陆大人真的会通敌叛国?我怎么不信呢?他一个太傅,位高权重,怎么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背叛大业……” 那人话没说完,突然,一个人影扑到他跟前。 吓得他正要后退,却被对方一把拽住胳膊。 “你刚刚说谁?哪个陆大人?” 对方回过神,看清是府上住的姜姑娘,微微松了口气。 “姑娘莫急……” “我问你是那个陆大人?”姜月窈双目赤红,整个人都在颤抖,“不是陆绥对不对?” 对方被她的模样吓到了。 “是……就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姜月窈一把将他放开,跌跌撞撞往外跑去,手里的篮子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她像是毫无察觉。 跑到半路,遇到来着她的沈宝卿。 “窈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正找你……你怎么了?” 迎面跑过来的姜月窈,神情慌张,眼眶泛红,像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一把将人拽住,急声问:“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姜月窈看着她,双唇轻轻颤抖着。 “陆绥……”她紧盯着沈宝卿的双眼,艰难地问出声,“他……出事了对不对?” 沈宝卿突然不说话了。 见她这样,姜月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一把将她松开,踉踉跄跄往外跑。 沈宝卿追上去。 “窈窈,你听我说,不是我故意要瞒着你,而是舅舅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说,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煎熬。” 见她一直不停地往外跑。 沈宝卿一把将人拽住。 “他已经入狱三日了,你出去又有什么用?别说你了,就是我外祖父,也是无能为力。” “我不相信!”姜月窈双眸通红,对上沈宝卿焦灼的眼神,一脸坚定,“他不可能会通敌,定是被人冤枉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大人肯定是被冤枉的,我舅舅他们已经在想办法救他,你先别急好不好?” “你舅舅?对你舅舅,他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姜月窈拉着沈宝卿的手,一脸急切。 见她已经六神无主。 沈宝卿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别急好不好?我来想办法,你是不是想见陆绥?” 姜月窈在她怀里点点头,再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想见他……” “好,我来安排,但你答应我,不要着急,也不要去找舅舅,若是被舅舅知道,他定不会让咱俩出门的。” “嗯,我都听你的。” ---- 入夜时分,白绍庭回来了。 一进院子,两道人影朝他扑过来,紧接着‘扑通’两声,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借着廊下的灯笼光,他看清是沈宝卿和姜月窈,深吸一口气。 “你俩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 沈宝卿一把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恳求着:“三哥,陆大人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窈窈想见他一面,你能带她进去见他一面吗?” 一旁姜月窈忙点头。 通红着双眼,眼里都是祈求。 “三公子,我就看他一眼,进去就出来,绝不多待。” 白绍庭看着两人半晌,愣是被气乐了。 “两位姑奶奶,你们不会以为那大理寺是我开的,我想让谁进就让谁进吧?我不过就是个司直,一个六品小官而已……” “六品已经不小了,我哥也不过才五品中郎将。”沈宝卿多嘴了一句。 白绍庭脸色一黑。 抬脚就走。 姜月窈突然站起来,对着白绍庭的背影:“你能见到陆大人吗?” 白绍庭回头看她。 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姜姑娘,现如今朝廷风云诡异,陆大人身陷囹圄,我若是你,就该安心地待在府上,不听不管不问。” “可我担心……” “担心是最无用的东西!”白绍庭言辞犀利,“你早已和陆绥划清界限!他好也罢,坏也罢,都与你无关!” “退一万步讲,即便我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将你带进诏狱,你又能做什么?” “隔着铁栅栏,对着关在里面的人哭天抹泪?然后再关心几句,表达一下你对他的真切情意?顺道再说上一句……你是无辜的!你多保重自己!” “有用吗?” 他靠近她,句句逼问:“你若觉得有用,我可以带你进去!” 姜月窈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眼泪却顺着白皙的脸颊,大颗大颗地往下流。 白绍庭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 他深吸一口气。 突然靠近姜月窈一步,压低了声音。 “眼见不一定为实,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 深夜的大理寺诏狱,就是人间炼狱。 三皇子一路掩着鼻子匆匆走进来,身后跟着大理寺卿佟天鸣和宫里的一群人,乌泱泱一大堆。 佟天鸣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 “殿下,不如让这些宫人在外等您?” 三皇子瞥他一眼:“怎么?本宫的人不配进这儿?” “倒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这里是诏狱,而您见的是陆大人……” 他的话不言而喻。 三皇子岂能不懂。 他想了想,停了脚步,看向身后众人。 “都留在这儿,晟鹰跟着。” 晟鹰是他身边暗卫首领,武功高强,对他寸步不离。 三人一起下到地下一层诏狱。 这里只有几间牢房,而每一间里,关的都是重犯。 三皇子在其中一间外停了下来。 牢房里,陆绥靠坐在墙上,身上的衣袍依旧整洁,被关三天,除了面容憔悴了一些,倒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那一身凛然凌厉之气,依旧让人心悸…… 第164章 别辜负一番心意 这半夜三更,三皇子之所以跑来诏狱见陆绥。 不是因为他有多恨他,更不是因为他多重要,而是心里不踏实。 从陆绥进诏狱,到今日,整整三天。 按理说,自己最大的对手和隐患都除掉了,他该开心该轻松才是。 但这三日里,他竟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噩梦惊醒。 扳倒陆绥的过程实在太容易。 容易到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那通敌的证据像是早已被人准备好,就等着他入坑。 可偏偏,那些证据又让人挑不出任何作假的痕迹。 忍了两日,今日是第三日,他终于忍不住,来了大理寺。 此刻,他看着靠在墙角闭目养神的陆绥,那种不安的感觉更甚,这让三皇子有些恼怒,莫名的恼怒。 他冷笑一声:“好一个陆太傅,枉费父皇那么信任你,你却在他病重昏迷期间,却暗中和匈奴来往。” “怪不得匈奴一个小小部落,竟突然变得如此难缠,原来竟是你暗中助了他们。” 陆绥依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三皇子更恼了。 “陆绥,证据都在这儿,你还想抵赖不成?” 陆绥这才缓缓睁眸。 他看了一眼三皇子,嗓音慢条斯理:“几封信而已,又如何能证明我通敌叛国?殿下真想置我于死地,不如找到那半张丢失已久的边防图,若它在我府上,这罪我认!” “哼,你让本殿下去哪儿找边防图?那丢失的半张早就被你偷摸送去了匈奴手里,不然他们如何得知漠北防守弱点?” 漠北边防图,一开始是完整的。 但后来,被奸细偷走半张,后来那奸细被找到,说有人半路将那半张边防图劫了去。 至于谁劫走的,无人得知。 如今,陆绥被指‘通敌’,众人都以为那半张在他手上。 但翻遍整个太傅府,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可偏偏,若没有这半张边防图,也无法定他死罪。 这三日来,裴相无数次提出对陆绥动大刑,逼他认罪,但朝中原来跟着陆绥的那批官员,一直在大力阻拦。 其中包括拥有‘龙头拐杖’的白老太师。 那柄‘龙头拐杖’可‘上打昏君,下斩奸臣’,陆绥入狱的第一日,裴相就想对他用刑,被白老太师举着龙头拐杖追着打。 打得裴相这几日走路一瘸一拐,整日指着白老太师叫他‘匪贼’。 老太师也不气。 只气定神闲地回他一句:“有本事就把那半张边防图找出来,若真是陆绥所为,你们要打要杀,我绝不拦着。” 可惜他们找不到,又不敢对陆绥用刑。 三皇子就恨不能让陆绥死。 但偏偏,现如今,明皇昏迷,玉玺和诏书都不见踪影,他就差一步就要登顶,可偏偏,上不去。 他如何不急? 如何睡得着? 三皇子在诏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走了。 ----- 次日一早,天没亮,姜月窈就起床了。 沈宝卿住的院子有个小厨房,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姜月窈会做的菜很少,她身边有兰姐,兰姐一手好厨艺,做的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这导致了姜月窈,连下厨房的机会都很少。 但她也会的,比如说煮面和馄饨。 陆绥一贯不喜吃肉,口味清淡,她便包了素三鲜,里面加了木耳碎和虾皮、鸡蛋,煮好后,她让沈宝卿尝了一口。 “唔唔唔好吃,我也要。” 姜月窈包了不少,给她煮了一碗,剩下的煮了一碗,加了鸡汤,小心装进食盒,去了白绍庭住的院子。 她去的时候,白绍庭正要出门。 见她手里的拎着食盒,二话不说伸手接过。 “有没有话对他说?”他抬脚往外去。 姜月窈跟在他身后,闻言只是轻轻摇头:“没什么话。” 白绍庭停了脚步:“确定不带句话给他?” “不知道说什么,他有胃疾,我只盼着他在里面吃好点。” 白绍庭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拎着食盒抬脚走了。 姜月窈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等人走远了,这才回了月华园。 沈宝卿已经吃饱喝足,见她回来,便问:“三哥愿意带了?” “嗯。”姜月窈在一旁坐下来,双手托腮,眼神放空地看着窗外,不想说话。 见她这样,沈宝卿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宽慰她。 “安心好了,陆大人会没事的。” 姜月窈点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白绍庭拎着食盒进大理寺,一进门就碰上大理寺卿佟天鸣。 他拱手:“佟大人。” 佟天鸣看着他手里的食盒,挑眉:“没吃早饭?” “吃过了。” “那你这是……给我带的?”佟天鸣说着就伸手来拿。 白绍庭轻轻一躲,笑着看他:“老爷子给下面那个准备的,今儿没您的份儿。” 也只有说祖父,佟天鸣才会给面子。 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果然,佟天鸣一听,有些不高兴。 嘟嘟囔囔。 “我可是你祖父嫡亲弟子,他陆绥算什么?不过跟着老太师在外游历了几个月,怎么他就比我更亲了?” “您这醋也吃呢?”白绍庭笑他,“您若是进去受罪,别说一顿饭,就是满汉全席,祖父也得给你搬来。” “滚滚滚,没一句中听的。” 佟天鸣抬脚走了。 白绍庭拎着食盒下了诏狱,他径直走向陆绥住的那一间,一旁的狱卒见他过来,打开了牢门。 牢房里多了一张桌子。 桌子上放了一盏油灯和几本书,陆绥盘腿坐在蒲团上,正在看书。 听到动静回头,见是白绍庭,视线落在他手里拎着的食盒上,没说话。 白绍庭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听说天没亮起来给你做的,你尝尝,别辜负了小姑娘的一番心意。” 他说着转身离开,没多停留。 陆绥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食盒上,久久没动。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门外传来动静,他这才伸手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碗馄饨来。 馄饨还冒着热气,个头不大,和兰姐包的很像。 汤水里没加芫荽和葱花,他不喜欢吃那些,她都记得。 拿起放在一旁的勺子,陆绥舀了一个放进嘴里,轻轻地咀嚼着…… 傍晚,白绍庭过来拿食盒。 碗里都空了。 他挑眉。 “味道如何?” 陆绥低头看书,嗓音淡淡。 “凑合!” 第165章 只要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冬月的天儿,日落时分,已经很冷。 她站在风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回来的方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新婚的小妻子满心期盼地等他归家呢。 白绍庭一下马车,姜月窈就看到了他。 双眸一亮,她抬脚朝他迎上来,第一时间先去接他手里的食盒,声音殷切。 “回来了?冷不冷?累不累?” 白绍庭停下脚步,轻嗤一声。 “姜姑娘,你这般模样,旁人若是不知,还以为咱俩关系非同一般。” 姜月窈一怔,接着往后退了一步,那一步退的,看得白绍庭都乐了。 “反应这么大?没必要这样吧?” “我觉得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若是让喜欢你的姑娘产生误会,那我的罪过就大了。”姜月窈笑着道。 白绍庭挑眉。 “喜欢我的姑娘?在哪儿呢?快出来让我瞧瞧。” 姜月窈被他逗乐:“卿卿说了,喜欢她三哥的姑娘从这儿已经排到城门外了呢。” “啧,她说话你也信?”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里去。 走了没多久,白绍庭话头一转。 “人好着呢,饭也都吃了,就是有些不知好歹,你别给他吃了。” 他说完看着身边的姑娘,等着她的反应。 谁知姜月窈只是轻轻一笑。 “我知道,他肯定会说‘味道勉勉强强入口’或者是‘凑合’。” 白绍庭一脸意外。 他忍不住朝姜月窈竖起大拇指。 “还真让你猜对了,我问他味道如何?他说凑合。” “我就很好奇,”白绍庭双手环在胸前,问她,“他那么一个老古板的性子,一举一动都不讨喜,你一个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姜月窈忍俊不禁。 “他没你说的那么糟糕,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至于为何会喜欢他?” “我也说不清,”她看着一脸不解的白绍庭,笑着道,“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姑娘,到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她拎着食盒朝前走了一步。 “那明日我再来找你。” 白绍庭挑眉,没说话,也算是答应了。 ---- 皇上昏迷多日,一直没有苏醒的症状。 裴相愈发肆无忌惮。 如果说之前去咸福宫找柔妃还遮遮掩掩趁夜而去,但在昨日,他傍晚去了咸福宫,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夜,次日一早才出来 出宫回到丞相府,一进院子,他就看到了裴云锦。 裴章远对他这个大女儿,一直都寄予很大的期望,他一直把她当做皇后来培养,前些年,太子年轻时,他想让她嫁给太子。 可她偏偏就喜欢上了陆绥。 陆绥那人,睿智聪明有手段,心机颇深,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但他极其讨厌他。 朝堂之上,两人针锋相对,有着属于自己的雄厚势力,皇上很清楚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两人斗得越狠,他的位置坐得越稳。 可自从皇上昏迷,朝廷动荡,裴章远支持的三皇子一枝独秀,将其他皇子都打压得死死的,谁知一直没动作的陆绥,竟站到了四皇子那边。 裴章远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他的举动。 他很清楚,陆绥连三皇子都看不起,如何能看得上四皇子? 接下来的事,仿佛一切都很顺利。 陆绥突然被他们放在太傅府的暗探找出通敌的书信,陆绥入狱,四皇子身亡…… 这段时间以来,裴章远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陆绥把自己送进诏狱,目的是什么? 可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任何理由。 因为进诏狱对陆绥来说,百害无一利…… 裴云锦等了她父亲一整夜。 她前半夜守在母亲身边,后半夜一直站在院子里,从天黑到天明,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是母亲哭红的双眼,一会儿是父亲对三皇子一直来的呵护和关心,还有柔妃那张和母亲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不! 不是柔妃像母亲,而是母亲像柔妃。 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曾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但母亲告诉过她,不要去理会,你父亲不是那种人。 可如今呢? 她看着一脸愉悦走进来的父亲,裴云锦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一瞬间崩塌。 “父亲,”她开口,声音是颤抖的,“母亲病了,父亲要不要去看看她?” 裴章远停在她面前。 一双眼睛,即便是在看自己亲生的女儿,也散发着犀利的光。 裴云锦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一开口,就哭了起来。 “父亲昨晚又去咸福宫了是吗?” 裴章远没说话。 默认了她的质问。 裴云锦突然就失了控。 “所以外面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三皇子他是你的……” ‘啪’地一声脆响,截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你……你打我?” “滚回你的院子,没我的允许,不准再到你母亲这边来!都是她教坏了你,让你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他拂袖转身离开,裴云锦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放下捂着脸颊的手,垂在身侧,渐渐握紧了拳头。 身后有动静传来。 她回头,看见了妹妹裴云珠。 对方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骄矜高傲的一个人,如今已经变得阴阴沉沉。 裴云锦一看到她,转身就要走。 可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裴云珠的声音传来。 “裴云锦,你害我失去双腿,我说过,你会遭报应的。” “如今,这报应不就来了吗?” “你喜欢的男人进了诏狱,你扭头想搭上三皇子,可谁知道,他竟是父亲的……”裴云珠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又一脸阴恻恻地盯着她。 “报应!这就是你的报应!” “像你这种恶毒伪善的女人,就该下地狱。” “你怎么不去死呢?” “你不是一直想求我原谅吗?那你去死好了,只要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裴云锦突然回头看她。 那张留着巴掌印的脸上,表情狰狞扭曲。 “现如今,你原不原谅又如何?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裴云珠,不要再试图惹怒我。” “下次再敢对我出言不逊,我会亲自教你如何乖乖做一个废人!” 第166章 做贼心虚 鱼丸需新鲜的鱼肉现做,吃起会格外鲜美弹牙,再佐以酸汤,更是入味。 白绍庭上值早,她依旧是天没亮就起了。 等她煮好鱼丸汤,又加了些金丝面进去,这样就成了一碗酸汤鱼丸面,面里加了几根青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她拎着食盒去找白绍庭,白绍庭已经等在院子里。 他接过食盒,随口问:“今日又做了什么?” “陆大人不喜欢吃肉,我便做了酸汤鱼丸面,你要尝尝吗?我那边还有。” “早说呀,我都吃饱了。”白绍庭拎着东西往外去,“晚上别再出来迎我了,我回来自会去找你。” “好~多谢。” 白绍庭走后,姜月窈也转身往月华园去。 半路遇上正要去上值的白绍川。 白绍川一身绯色官袍,玉树临风,温文尔雅,那一双眼睛正温和地看着她。 姜月窈上前几步,笑着出声:“四公子,你也要出门了。” 她一直叫他四公子。 礼貌而疏离。 他知道她喜欢的人是陆绥。 哪怕对方不理她了,她心里依旧装着她。 就像他一样,即便知道没有希望,还是不舍得放弃。 白绍川朝她走近一步,视线落在她冻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怎么不穿多点?” “出来得急,忘穿披风了。”她笑着解释。 白绍川微微颔首:“听说今天有雪,出门多穿些,急得让丫鬟灌汤婆子。” “好。” 两人没说几句,白绍川就走了。 姜月窈也回了月华园。 今日天儿阴沉沉的,沈宝卿还在睡,她没吵醒她,而是坐在临窗的榻前,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想的却是……听说大理寺诏狱阴冷潮湿,若是再下雪,岂不是更冷? 他身上的伤刚好,若是再受寒,日后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儿,她起身进了内室。 内室的床上,沈宝卿睡得极香。 自从她爹沈将军强势回归,她母亲的病自然是好了,哥哥伤势痊愈,一家人都在回京的路上。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好消息。 有时候睡着都能幸福的笑醒。 姜月窈也替她开心,但一想到陆绥在诏狱,她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坐在床边,姜月窈伸手去挠沈宝卿的咯吱窝。 被窝里的人立马扭动起来。 姜月窈趴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卿卿,陪我出一趟门吧。” 沈宝卿睁开眼,又闭上了眼睛。 她迷迷糊糊的摇头:“不要。” “去嘛去嘛,我请你吃暖锅好不好?” 沈宝卿这个吃货,一听到有好吃的,一个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暖锅吗?去哪儿吃?我知道有一家的牛肉锅子特别好吃。” “好,都依你。” 吃过早饭,两人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提了一句出门的事,老夫人听了,叫了一个丫鬟来。 “她叫秋棠,会些手脚功夫,让她跟着你们,我也放心。” 沈宝卿却说:“我最近武艺精进许多,不用人跟着,一般小毛贼,以一打十没问题。” “就知道吹牛。”老夫人嗔她一眼,接着又让人拿了一个钱袋子来,递到姜月窈手里,一脸慈爱地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是你俩的零花,不够我再给。” 姜月窈忙摆手:“我有的……” “你的银子好好存起来,日后嫁人当嫁妆。”老太太执意将钱袋子塞到她手里,然后拍了拍沈宝卿的屁股,“去吧,早点回来。” 两人从屋子里出来,迎面遇上二爷白晋安。 一见到他,两人瞬间紧张起来。 白晋光今日休沐,见两人站在门口,看他的眼神透着紧张。 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站在两人面前,双手背后,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一圈。 “你俩做什么错事了?” 姜月窈和沈宝卿一起摇头,动作前所未有的一致。 “没有!” 本来只是象征性问一句的白晋光,一看两人这德行,立马眼睛一瞪。 “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赶紧从实招来,若是被我发现,定不轻饶……” “看把你厉害的。”老太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白二爷一见自己亲娘出来了,忙上前扶住了她。 “这么冷,您出来作甚?” 老夫人轻轻瞪他一眼:“你没事吓她俩作甚?显着你厉害了是吗?” “儿子没……” “没什么没?你看把她俩吓的。” 白晋光不服气,“……您看她俩做贼心虚那样。” “什么做贼心虚?”老太太可护犊子了,“两人在府上憋了将近两个月,今日来找我,说想出去逛逛街,小姑娘喜欢逛街,就跟你们爷们喜欢喝酒一样,你能禁两个月滴酒不沾?” “他不能!”不等自己二舅出声,沈宝卿抢声,清脆得很。 气得白晋光,抬手就要敲她脑门。 沈宝卿一把拉住姜月窈往外跑。 “二舅舅,你再拦着我们,我就将上次你偷藏银子的事告诉二舅母,哼,她肯定罚你半个月不准上床睡觉。” 老夫人乐了。 一旁的丫鬟婆子都乐得直不起腰来。 唯有白家二爷,气得在原地打转。 “这孩子这孩子……” ---- 姜月窈先带着沈宝卿去了一趟布庄。 先挑了一匹水蓝色细布,又去隔壁买了一个手炉,沈宝卿问她:“你买这些做什么?府上多的是。” “不是我用。” “给陆大人?” “嗯。” 沈宝卿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轻叹一口气。 “你对他那么好作甚?他根本不会在意。” “无所谓,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他在不在意,我不在乎的。” “真不在乎?”沈宝卿不信,“你要是真不在乎,就不会整日郁郁寡欢。” 两人买完东西出来,经过金镶满玉。 沈宝卿一把将她拉住:“走,进去看看。” 姜月窈任由她拉着走了进去。 自从四皇子死了,陆绥入了狱,京城一下子变得风平浪静。 临近年关,铺子里都是人。 金镶满玉作为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楼,里面自然不缺贵客。 姜月窈一进去就看到了裴云锦。 她和范家二姑娘范芮宁站在一起,两人正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 大概是察觉有人看她,裴云锦拉着范芮宁转身,一起朝她看了过来…… 第167章 咱们很熟吗 看到姜月窈的那一刻,裴云锦的视线在她脸上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见她消瘦不少,心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之前还真以为陆绥会喜欢姜月窈这个身份低微商女! 现如今回头再看,当时自己也是个蠢的,明明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偏她当时失了理智,做了那么多蠢事。 范芮宁看到她们,立马上前,主动拉了沈宝卿的手。 “许久不见你们了,今日遇上,要不咱们找个茶楼坐坐?” 沈宝卿诧异地看她一眼。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范芮宁关系这么好了? 一见面就这么热情,实在是让人吃不消。 她看了姜月窈一眼,正要拒绝,一旁裴云锦出了声。 “姜姑娘不会不愿吧?” 姜月窈抬眸,对上她似笑非笑暗藏挑衅的眼神,实在不明白两人无冤无仇,为何每次遇到她,都要被莫名针对? 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 “的确不愿,裴小姐若是想去喝茶,自己去就是了,非得拉上别人作甚?” “再说了,咱们很熟吗?” 她毫不客气的反怼,让裴云锦几乎下不来台。 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几乎要维持不住身为丞相嫡女平日里该有的风度和体面。 “我只是客气邀请而已,姜姑娘何必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如此不客气!” “是吗?若裴小姐真心邀请,那便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个罪。 “……”裴云锦想说什么,最终闭了嘴。 姜月窈懒得再看她,拉了沈宝卿往一旁去。 沈宝卿偷偷朝她竖大拇指:“牛呀姐妹。” 姜月窈抿嘴偷乐,她也觉得爽快极了。 掌柜的上前,恭敬出声:“姑娘来了?楼下太吵,不如您和沈姑娘上二楼?” 姜月窈想了想,拉着沈宝卿上了二楼。 二楼果然清净许多。 只是两人刚坐下,裴云锦和范芮宁也上来了。 姜月窈正在挑选首饰,下个月就过年,老夫人待她极好,她想给老夫人做条抹额。 匣子里装着十几颗宝石,绿色、红色、宝蓝色、银白色和浅紫色。 她问沈宝卿:“老夫人喜欢什么颜色?我想给她做条抹额。” 沈宝卿指了指那枚紫色的。 “这个她定喜欢。” “好。” 姜月窈拿起来放在一旁的匣子里,又走到一旁去挑首饰。 裴云锦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 她手里拿着一串碧玺,打量了几眼又放了进去,随手又拿起一根金钗把玩着,声音漫不经心传过来。 “陆太傅之前待你不薄吧?他如今深陷诏狱,你怎么还有心思逛街呢?” 姜月窈手上动作一顿。 偏眸看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裴小姐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 “你……”裴云锦脸色一变,“我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已,姜姑娘对我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姜月窈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簪花。 语气不轻不重。 “随口一说就这么让人讨厌,裴小姐以后还是别随口一说了。”她说着看向一旁的沈宝卿,“卿卿,你说对吗?” “谁说不是呢?”沈宝卿将手里的步摇在头上轻轻比划了一下,“裴云锦,你这么无聊的吗?我们都躲你躲到楼上来了,你心里就没点数?非得让我俩跟前凑?” 裴云锦被两人气的脸色铁青。 但见范芮宁从那边过来,立马做出一脸无辜表情。 “咱们也算是姐妹,姐妹之间怎么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范芮宁恰好听到这话。 忙附和。 “是啊,大家都是姐妹,下个月我打算办个寒梅宴,请帖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便让人给你们送去。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 沈宝卿对京中的宴请毫无兴趣。 但范芮宁笑着邀请,她也不好当众拒绝,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裴云锦一直在这儿,姜月窈也没心情再挑选别的,拿这挑好的宝石拉着沈宝卿下了楼。 她去结账,掌柜的却说:“主子之前说过,姑娘若是喜欢什么,尽管挑选便是,喜欢就拿走,不收银子。” 姜月窈却摇头。 执意付了银钱。 从金镶满玉出来后,两人在外面吃了暖锅,便回了太师府。 ---- 大理寺诏狱。 白绍庭盘腿坐在陆绥对面,见他慢条斯理地将一一整碗酸汤鱼丸面吃得连口汤都不剩,不由得冷嗤一声。 “今日这一顿莫不又是凑合?” 陆绥放下筷子,抬眸看他:“你很闲?” “……” 白绍庭起身就走,还没走出牢门,就被陆绥叫住。 他回头,却见他将食盒递过来。 白绍庭气呼呼地接过:“明日打死也不给你带了!” “嗯!”陆绥淡淡应了一声。 “……” 这下子,白绍庭是真生气了,拎着食盒就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去。 “就你这种性子的男人,我真怀疑她脑子坏掉了,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撂下这句话,白绍庭就走了。 出去的时候,又遇上佟天鸣。 他盯着他手里的食盒,眉头一皱:“今日又有?” 不等白绍庭开口,他又来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他在里面待着比我在外面过得还舒坦?” 白绍庭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大人您说得是,咱们在外面忙得连饭吃不上,他在里面一天吃四顿,要不午饭就别给他了吧?” 佟天鸣给他一个白眼。 “就你馊主意多。” 说完,抬脚进了诏狱。 他径直去了陆绥的牢房外,没着急进去,就站在门口看他。 陆绥知道他来了,头也没回,坐在桌子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那一派闲适的模样,看得佟天鸣突然理解了刚才白绍庭说的‘饿他一顿’。 他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明争暗斗,他过得倒挺好,吃喝不愁,烦心事一件没有。 示意一旁狱卒打开牢门。 他抬脚走进去,径直在他面前的蒲团上坐下来。 陆绥头也没抬:“大理寺如今这么闲?” 佟天鸣自己拎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的人动作也太慢了,还有一个月过年,你莫不是还要在我这儿过年不成?” 陆绥放下茶盏。 嗓音清淡。 “裴章远那边如何?” “他府上守卫森严,书房附近更是重兵把守,我们的人进不去。” 陆绥听了,手指轻敲着桌面,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 佟天鸣问他:“你如何肯定那半张边防图就在他手里?” 陆绥抬眸看他,却没说话。 但那眼神…… 佟天鸣猛然睁眼。 “是你……” 第168章 今日没饭 裴云锦和范芮宁从金镶满玉出来,两人准备去万鹤楼尝尝新菜,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而来。 “姑娘,夫人出事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裴云锦抬脚就走,范芮宁追上去:“我也一起去看看吧。” 原本正要上车的裴云锦突然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烦芮宁,压下眉心的急躁:“母亲约莫身子不适,芮宁,你先回去吧,我有空再去找你。” 见她有些不情愿,范芮宁也没勉强,转身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裴云锦也上了马车。 当马车驶离原地,她原本端着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母亲怎么了?” 大丫鬟压低了声音:“你上午前脚刚从夫人屋里出来,老爷后脚就去了夫人那儿,他当时让奴婢几个都出来了,奴婢也不清楚老爷对夫人说了什么,等他走后,夫人就吐了血。” 裴云锦一听母亲吐了血,整个人都慌了。 “可请大夫了?现在如何?大夫怎么说?” “小姐莫急,大夫来过了,说夫人是气急攻心,情绪激烈所致,已经开了汤药,需要静养。” 一听到‘气急攻心’四个字,裴云锦突然沉默了下来。 父亲已经许久没去母亲那儿了,却日日在宫里待在很晚才回,有时甚至不回。 关于父亲和柔妃的事,满京城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大家都在说三皇子并非皇室血统,是父亲的私生子…… 这事若是放在之前,早就被父亲压了下来,根本不会传出来一星半点。 但现如今,整个大业几乎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他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皇上病入膏肓,他唯一的对手陆绥入狱,无人能与之抗衡罢了。 裴云锦一直都知道父亲的野心。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三皇子许诺的‘国丈’,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三皇子是他的私生子,‘国丈’不过是拿来哄哄他手底下为他拼命的那些人罢了。 他要的,一直都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宝座。 只要皇上一咽气,他立马就会将三皇子拉下马。 哪怕三皇子是他的儿子! 裴云锦觉得父亲有此野心是好事。 他若事成,她便是大业身份最尊贵的嫡长公主,到那时,陆绥,一个太傅而已,她若喜欢,自然是能嫁的。 可是她没想过,父亲对柔妃的深情,对母亲又如此绝情。 母亲身边的罗默默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锦姐儿,你得护着夫人,她被老爷已经逼得走投无路,若非还有你和珠姐儿,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逼得走投无路? 裴云锦能想到的,只有一条路……父亲在逼母亲去死! 然后等他登基为帝,好名正言顺地扶柔妃上位。 不要提伦理道德君臣之纲,再现如今裴章远眼里,他都不在乎。 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他有很多的办法,能让他的白月光重新回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共享着大好江山繁华富贵。 裴云锦其实也没有多爱自己的母亲。 她深知自己的性子,一直都是个自私的。 裴章远也无数次地说过一句话…… “锦姐儿是最像我的!” 小的时候,裴云锦还以此为傲,觉得自己能像优秀的父亲,也证明自己是很优秀出色的一个人。 但慢慢长大之后,她突然明白了父亲在说这句话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瞬间如坠冰窖。 更甚至,在裴云珠被蛇咬伤导致双腿瘫痪再也站不起来时,哭到父亲面前,控诉她的见死不救时。 父亲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那是你蠢,蠢笨无能,分不清好坏,又能怪得了谁?” 裴云锦想,她真的和父亲一样恶毒呢。 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所以,此时此刻,她不敢想象,若是父亲登上宝座,扶柔妃为后,那她们和母亲又能去哪儿?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母亲肯定是活不成的。 即便虎毒不食子,父亲好心留了她和裴云珠,那柔妃呢? 普通市井老百姓后院继母,都恨不能让继子女去死,何况一个掌控着后宫的女人? 她又如何能容忍她们的存在? 裴云珠会死! 她也会死! 想到这儿,裴云锦垂着的眉眼,划过一道阴冷的暗芒…… ---- 回府之后,姜月窈就将买来的细布仔细地洗了,又烘干,请府里的绣娘裁了尺寸,她连夜给陆绥缝了一件长直?的棉衣。 棉衣虽薄,里面填的都是今年的新棉花,很暖和。 做好衣服,天已大亮。 她来不及做饭,便抱着装着棉衣的包袱去找白绍庭。 白绍庭正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见她出来,怀里抱着包袱,不由得挑眉。 “今日不送饭了?” 姜月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 “我担心诏狱里会冷,给他做了件棉衣,里面还有个手炉,劳烦您给他添些热水。” 白绍庭气得直瞪眼。 “这位姑娘,劳烦你搞清楚,他是做坐牢,不是休假,怎么还伺候上了?” “白三哥,拜托拜托啦。” 姜月窈也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了些。 平日都是‘三公子’,这会儿‘白三哥’都叫上了。 一边叫着还一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又满眼期待…… “陆绥他何德何能?”白绍庭不由得叹气。 姜月窈轻轻一笑:“他救过我命的。” “那我也救过不少人,怎么不见有人对我这么好?” “哎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的功德老天爷都记着呢。” “……” 这话说得倒是中听。 ---- 狱卒一早给陆绥送了早饭过去。 馒头白粥和咸菜,以往都会面不改色吃得一口不剩的陆大人,今儿却看也没多看一眼。 狱卒笑着问:“陆大人这是在等白大人给您带早饭的吧?” 陆绥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闻言,转身淡淡地扫向对方。 那一双暗沉利眸,立马让狱卒扛不住,麻溜地转身走开了。 狱卒走后,陆绥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却迟迟不见白绍庭来。 那一双原本舒展的剑眉,不自觉拧紧几分。 在这牢房待久了,他的耐心极其有限。 又等了半个时辰,就在他耐心耗尽之际,白绍庭才姗姗来迟。 陆绥盯着他手里的包袱,不语! 白绍庭却扫了一眼桌子上一动没动的白粥和馒头,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立马转好。 “没吃呢?” “还等着我呢?” “哎哟不好意思,今日没饭.......” 第169章 美男计 “这个呀,”白绍庭故意卖关子,“陆大人不妨猜猜,” 能让陆绥主动开口的东西很少,白绍庭又不怕死地让他猜,陆大人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白绍庭立马老实了。 他忙将包袱递过去,陆绥接过放在一旁,并未立即打开。 见白绍庭还不走,他不由得皱眉:“还待在这儿作甚?” “你不打开看看?” “你走了我自然会看。” “啧……”白绍庭撇撇嘴角,“我就看一眼怎么了?还能看坏了不成?”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声音晃晃悠悠:“我听说这棉衣是小窈窈连夜做好的,早上她拿着东西来找我,眼圈都熬得发青,时间赶得太紧,因此没给你做早饭。” “哦对了,里面还有个手炉,她担心你冷……” 白绍庭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炉子,“唉,纯纯多此一举!” 他摇头晃脑地走了。 待他离开,陆绥抬手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衣。 棉衣用了最细软的布料,浆洗又晒过,里面的棉花都是新的,摸起来格外柔…… 他没穿,又将其叠好放在里面,搁在了案头。 但那手炉却拿了出来,里面灌了热水,他放在手里,叫来了狱卒。 “我要见佟大人。” 佟天鸣很快就过来了,他坐在他对面,见他手里又多了一个手炉,不由得撇撇嘴角。 但什么都没说。 陆绥看他一眼:“裴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自从你入狱,裴章远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出入咸福宫,听说他已许久没去其夫人张氏的院子,昨日从宫里出来,破天荒去看张氏,他离开后,张氏吐血陷入昏迷。” 陆绥挑眉。 “外面满城风语,他一点不顾忌。” “四皇子已死,你也被关进来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佟天鸣觉得好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要亡,老天必让其疯狂一阵子。” “依我看,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佟天鸣又问他:“你的人走哪儿了?神医久久不到,再这么下去,皇上恐怕真要撑不住了。” “从蜀地到京城,上千里,岂是说到就能到的?” “那还要等多久?” “三日!” 佟天鸣起身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折了回去。 “我差点忘了,前几日,裴章远的大女儿裴云锦想来见你,被我给拒了。” “她对你还挺有心思的。” 陆绥把玩着手里的手炉。 慢条斯理地回他一句。 “若她近日想要见我,让她进来。” 佟天鸣挑眉:“陆大人这是要施展美男计?” 陆绥抬眸扫他一眼。 “要不你来?” “别,我懒得遭那罪。”佟天鸣忙不迭地走了。 ----- 裴章远今日难得回府得早。 他前脚进了书房,后脚裴云锦就去了。 此刻,她就站在书房内,看着坐在书桌后忙碌的男人,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想到还在昏迷之中的母亲,裴云锦心底一阵阵发寒。 “父亲当真要将母亲逼死才罢休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裴章远头也不抬,声音冷漠,“我忙得很,你若是来说你母亲的,可以出去了,我没时间和你扯这些。” 裴云锦深吸一口气。 压住自己想要崩溃的情绪。 平静地问了一句:“在父亲心里,可还有我和妹妹的半点位置?” “你们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是吗?那若是范玉柔想要我们死呢?” 一直低头的裴章远突然抬头,那一双利眸满是不悦。 “柔妃娘娘一向和善温柔,怎会如此对你?” “锦姐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话,让裴云锦再次感到绝望。 “母亲嫁给父亲二十多年,您即便心中无她,也不该对她如此残忍,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您不该这么逼她。” “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少掺和!”裴章远一脸不耐烦,“滚出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再进我书房半步。” “可是……” 裴云锦还想说什么,裴章远已经很耐烦地叫了侍卫进来。 “送大小姐回去!” 裴云锦站着不动。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满眼的失望。 “母亲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妹妹怎么活?” 裴章远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她。 他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突然笑了。 “一个自私的人,突然变得博爱,是为了什么?” “担心你母亲死了,没人护着你吧?” “别怕,父亲还在呢,即便我日后再娶她人,你嫡长女的身份是不变的。” 裴云锦并未因他的话而感到高兴。 相反,遍体生寒。 和她的设想是一样的,父亲就是想要逼死母亲,好名正言顺地让范玉柔坐上那个位置! 他好歹毒的心思! 他太狠了…… 从书房出来,裴云锦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和力量。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直到进了院子,看见了母亲身边的罗嬷嬷。 罗嬷嬷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裴云锦喃喃自语:“嬷嬷,父亲太狠了,他真的想要逼死母亲,我该怎么办?” 罗嬷嬷一边抚着她的脊背,一边柔声哄着。 “夫人现如今能依靠的只有您了,您得想想办法才是。” “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如今他眼中只有范玉柔和他的权势,我们一家人什么都不是。” 罗嬷嬷眼神一闪。 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裴云锦原本昏暗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几分。 “可他如今在诏狱,如何能帮我?” “姑娘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见她犹豫,罗嬷嬷又轻声道:“说不定患难见真情,他若能出来,姑娘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裴云锦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想了想,对罗嬷嬷道:“那你先去打听,我明日就去。” “好,老奴这就去办。” ---- 棉衣送过去,却依旧没收到只言片语。 说不失望是假的。 姜月窈一边包水饺,一边在心里忍不住腹诽:“吃的都吃了,棉衣也收了,可偏偏一句谢谢都没有。” 她也不是非要他一声感谢。 就是想得到一丝回应,哪怕就一个字也行。 可偏偏,什么回应都没有。 她不免有些气馁。 于是,在调馅的时候,她加了些陆绥最喜欢的小葱进去。 食盒自然是一早就到了陆绥手里。 白绍庭走后,他打开,里面的水饺还冒着热气。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倏然停了一瞬。 垂眸看了一眼饺子馅,里面果然有他最不喜欢的葱花。 他直勾勾地盯着水饺看了许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抿着的唇角,突然抑制不住地上扬…… 第170章 吃屎去吧你 食盒照旧回到姜月窈手里,她打开,看着里面干净的碗筷,随手拿起来,正想再洗一遍,却看到碗底压着的一张纸条。 看到纸条的那一刻,她原本十分平静的一颗心,突然狂跳起来。 害怕被人看见,她一把将纸条攥在手心,转身出了厨房,径直回了自己屋子。 她的屋子就在沈宝卿隔壁。 关上门,屋子里烧着地暖,她做贼心虚地进了内室。 等坐到床边,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裹在掌心的纸条轻轻张开。 纸条上,字迹端正,却笔锋锐利。 一如陆绥那个人。 许久不见他,哪怕只有只言片语,姜月窈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等她看清上面写的什么时,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只因上写着…… “饺子皮偏厚,味道偏咸,葱花有点多余,明日想吃手擀面!” 姜月窈那点子伤感和思念,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将纸条甩在一旁,起身,气得双手叉腰。 “还想吃手擀面?吃屎去吧你!” 果然第二天早上,姜月窈没做饭。 白绍庭等了一会儿,见人没过去,便过来她院里。 “今日没饭?” 姜月窈气鼓鼓地:“没,不给他吃了!” “怎么了怎么了?”白绍庭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怎么突然不给他吃了呢?” 他一脸八卦,让姜月窈突然就闭了嘴。 “没什么,今日累了,不想做了。”她转身往屋里去,那模样,一看就是被惹生气了。 白绍庭那个好奇呀。 姑娘不愿说,他总不能追着人家问吧。 所以,憋着一肚子疑问,就去了诏狱。 陆绥瞥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他空空的两只手,眉梢微不可见地轻轻一挑。 白绍庭好奇地蹲在他面前。 “小窈窈今日没给你做饭呢。” “嗯。” “她为何不给你做饭了?” “你问我?”陆绥抬眸看他,“你何不直接问她?” “我问了,她说她累了,可我看着不像累了,而是烦你了。”白绍庭打量着陆绥的表情,“你惹她了是吧?” 陆绥突然不说话了。 “你怎么惹她了?”白绍庭惊呆了,“你昨晚偷跑出去了?” 回应他的,是陆绥手里的书。 被砸了一下的白绍庭,心里更痒痒了。 他特委屈地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说。 “我再也不给你送饭了,你俩竟然背着我还有小秘密。” ---- 今日不早朝,裴章远在府上多待了会儿。 他出门时,已是辰时末。 他离开之后,裴云锦又耐心等了一会儿,也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裴府管家,对方看着她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姑娘这是去哪儿?” 裴云锦拿出早就备好的帖子。 “芮宁邀我今日去逛街,快过年了,大街上热闹,出去走走,心情也好一些。” 管家笑着点头。 “姑娘这么想就对了。” 裴云锦出了府,并未立即往大理寺那边去,而是在街上逛了一圈。 进了几家铺子,买了几样东西。 这才趁人不注意,拐进一条小巷,从巷子里进了大理寺衙门后面的胡同。 早就有人等在后面上,见了她过来,二话不说,拉开门请了她进去。 一路拐过无数道弯,在对方的引领下,裴云锦下了诏狱。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这种地方,自然是害怕的。 一张小脸吓得惨白。 前方领路的狱卒见她吓得不轻,忙笑着道:“姑娘莫怕,这里是阴森了些,但不会有人伤害你。” 裴云锦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跟上他的脚步。 又走了半盏茶的工夫,狱卒停在一扇牢门前。 “姑娘,就在这儿了。” 裴云锦慌张地朝里看了一眼,她看到了陆绥。 心里的慌乱顿时消散一半。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狱卒:“劳烦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和陆大人说几句话就走。” “好说好说。”对方接过,转身走了。 待对方走后,裴云锦站在栅栏前,看着里面背对着她而坐的陆绥,眼眶一热,突然就落下泪来。 “陆大人……” 一声‘陆大人’叫得情意绵绵婉转动听。 陆绥回头,像是没料到她会在这儿,脸色微沉。 “裴小姐?你为何来此?” 他一句‘裴小姐’再次让裴云锦泪目。 他是她喜欢了许久的男人。 也是她一直想要嫁的男人。 如今却深陷诏狱! 她见他面容憔悴,虽然身上的狱服依旧无法掩盖他身上的凌然气质,但一想到往日那么清冷尊贵的太傅,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 看到他,裴云锦就不可控制地想到自己。 未来某一日的自己。 母亲若真被父亲逼死,父亲若真让范玉柔坐上那个位置,她可能比陆绥还惨。 一想到这个,她就浑身恐惧,彻夜难眠。 所以,她要救自己,也要救陆绥。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陆绥。 声音哽咽又娇弱。 “自从得知你入狱,我便彻夜难眠,我不相信你会通敌,定是有诬陷你的。” 陆绥看她一眼,嗓音淡淡:“你来此见我,你父亲可知晓?” 裴云锦摇头:“他不知……” 接着又道:“现如今,我去哪儿,他也根本不关心,在他心里,我和妹妹根本不算什么的。” 见陆绥不说话,她忙道:“我知道你是被诬陷,也知道你是被父亲所害,所以陆大人,我想帮你。” “帮我?”陆绥挑眉,觉得好笑,“你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帮我?” “你明知道我和你父亲是政敌,你确定还要帮我?”陆绥盯着她,缓缓收了脸上的笑,“裴小姐,时间有限,我最讨厌拐弯抹角,你有话不妨直说。” 见他一眼识破她的目的。 裴云锦收了眼底的泪。 她深吸一口气。 看着他,压制着内心的颤抖。 “父亲野心极大,他想要的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可我不想让他如愿以偿,若你能阻止他,我可以帮你做一切事。” 陆绥看着她,突然没说话。 见他不信,裴云锦急了。 “父亲手里有一本册子,那本册子一直被他贴身带着,我想那东西定十分重要。” “陆大人,我可以帮你偷来!” 陆绥对那册子毫无兴趣。 他淡淡出声。 “你父亲书房藏着一张纪老的画,那画虽然只剩下半张,但也十分珍贵,你若是舍得,可否拿来让我看上一眼?” 第171章 你拿什么和我争 她和一个坐牢的人计较什么呢? 想着他在里面吃不饱穿不暖,身上还有伤,姜月窈顿时就心软了。 她去了小厨房,现熬的鸡汤,又加了些羊肚菌,和面擀面,忙得不亦乐乎。 沈宝卿坐在小板凳上给她烧火。 “呵!竟还让他点上菜了,我要是你,才懒得给他做,爱吃不吃,坐牢就该有个坐牢的样子!” 姜月窈从罐子里捞了根鸡腿出来,放进小碗里,递到她手上。 沈宝卿吃着鸡腿,嘴里含糊不清。 “别以为堵了我的嘴,我就不说了,我告诉你,男人天生贱得很,上赶着对他好,他根本不懂得珍惜。” 姜月窈等锅里的水开。 毫不在意。 “我只是想着他之前对我的好,便不能对他坐视不管。” “我救不了他,但总能让他吃好一些。” 沈宝卿看着她,闭了嘴。 煮好面,姜月窈用一个砂锅装好,放进食盒。 沈宝卿擦了擦手:“我陪你一起去。” 姜月窈却摇头:“不用,我送过去就回来,耽误不了多久。” 她拎着食盒出了门,坐上马车直奔大理寺府衙。 此时,差不多到了午时,马车停在府衙门前的马路对面。 她拎着食盒走过去,衙门口的侍卫拦着她不让进。 “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谁都能进去的?” 姜月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递过去:“我来给白司直送东西的,劳烦官爷进去叫他一声。” 一听是给白绍庭送东西,对方没再拒绝,收了银子,就示意一旁的同伴进去叫人。 姜月窈拎着食盒站在一旁树下耐心等待。 等了一会儿,见旁边角门有人出来。 她还以为是白绍庭,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姑娘。 对方外面罩着披风,帽子将整个脸都遮住,她看不清长相,却莫名觉得对方很眼熟。 那人出来后,下意识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本打算转身离开,从另外一旁胡同里出去,可在看到姜月窈的那一刻,她脚步一顿,突然抬脚朝她走过来。 从对方转身朝她这边走过来的那一刻,姜月窈就认出了裴云锦。 她有一瞬间的意外。 堂堂相府嫡女,怎么从大理寺出来? 但当她走近,对上她不屑嗤笑的眼神时,姜月窈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食盒,看着走到她面前的裴云锦。 裴云锦站在她面前,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轻挑眉梢。 “你不会是来给陆大人送饭的吧?” 姜月窈没说话。 将视线瞥到一旁,耐心等白绍庭出来。 见她一声不吭,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裴云锦不免有些恼怒。 “姜月窈,你可真是没脸没皮,陆大人早就不喜欢你了,你却还不要脸地往跟前凑!我若是你,就躲得远远的,省得碍了他的眼。” 姜月窈回眸看她,轻笑一声。 “裴小姐在说自己?” 裴云锦脸色一变,但又很快笑了起来。 “你刚才可是亲眼看见我从里面出来的,知道我去见谁了吗?” 姜月窈抿紧了唇角,没说话。 她刚才就猜到的,可又不敢去相信。 见她这样,裴云锦愈发得意。 “我去见了陆绥,他现如今很少见人,我是唯一一个他想见的女子,所以姜月窈,别再痴心妄想,能配得上他的,从来都是我裴云锦。” “而你,一个外来的孤女,拿什么和我比?” 若不是亲眼看着她从大理寺出来,不论裴云锦说什么,姜月窈都是不信的。 可偏偏,她亲眼目睹…… 她眼神轻颤,提着食盒的手收紧。 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你在骗我,我不会相信你的!” 见她脸色发白,眉睫轻颤不止。 裴云锦愈发笑得得意。 “他的书案上放着一个包袱,浅蓝色,是你送的吧?” “里面放着一件衣服,你亲手做的?” “说句不中听的,像他那种身份的人,即便入了诏狱,也断断是不会穿那种粗麻布料的,你怎么也好意思往里送?” “好在呀,陆大人根本没穿,就嫌弃地搁在那儿呢,说不定呀,明日就给扔了。” 如果说上一刻,姜月窈还对裴云锦有一丝怀疑。 那么当她说出那个浅蓝色包袱那一刻,她什么都信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又如何能知道这么多? 心口的位置,就像被一只利爪抓了一把,疼得她呼吸都不稳了。 裴云锦看着她。 见她眼眶泛红,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畅快。 “姜月窈,别再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陆绥已经答应我了,等他出狱,便会找人上门提亲。” “我俩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而你,一个身份低贱的商女,凭什么和我争?” “姜月窈,你真是幼稚得可笑!” 撂下这句话,裴云锦转身匆匆离去。 待耳边脚步声渐远,姜月窈身子一个踉跄,靠在一旁树干上。 强忍的泪水,滚滚而落。 所有的希冀和对陆绥的眷恋,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其实她早就知道的,她不过是陆绥养的一只宠物。 喜欢的时候,恨不能抱在怀里,怎么也喜欢不够。 厌倦之后,将她弃之一旁不管不问。 可她偏不死心。 非要死皮赖脸地纠缠上来,妄图从他身上求得半点施舍和之前的爱意。 但没有! 陆绥那人,天生冷情冷血。 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死缠烂打只会让他更生厌。 这一刻,姜月窈心如死灰。 她拎着食盒,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白绍庭就出来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他问一旁侍卫:“人呢?不是说姜姑娘找我?” “走了。” “走了?” 白绍庭觉得莫名,但也没多问,转身又回了衙门。 …… 一连三日,陆绥没收到姜月窈送的早饭。 他特意让人叫来白绍庭。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绍庭一脸莫名。 “没呀,好着呢,昨日还跟祖母去了一趟相国寺,但看着,的确好像没什么精神。” “生病了?” “不知道呀。”白绍庭在他面前蹲下来,“你要是不放心,不如给她写封信,我帮你带出去给她。” 陆绥想了想,摇头。 “算了!” 白绍庭给他倒了一盏茶,压低了声音。 “你的人已经进了京,祖父说,他会安排好一切,您稍安勿躁!” “嗯。” “那我走了?”白绍庭起身往外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哦,忘了告诉你,” “我四弟最近没少往窈窈院里跑,他俩有说有笑,比以前可亲密不少。” “陆大人,你确定不写封信加强下你和小窈窈之间的关系?” 第172章 沈将军归京 姜月窈醒得很早,她站在窗户前,院子里、屋檐上,树上……到处一片雪白。 雪下得很厚,踩在地上‘嘎吱嘎吱’地响。 她回内室换了一身厚衣服,洗漱过后,就出了门。 屋子里烧着地暖,不觉得冷,一出门,迎面寒风吹过来,她忙将脸往兔毛围脖里缩了缩。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琥珀忙将手炉塞过来。 “不是很烫,拿着暖和些。” 姜月窈朝她笑了笑,抱着手炉往隔壁屋去。 琥珀是老夫人给她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做事稳重细心,待她极好。 白家人待她都很好。 上到老太师和老夫人,下到丫鬟仆从,她虽不是白家正经的姑娘,但没人看轻她半分,就连大房和二房的夫人,待她和沈宝卿也无两样。 所以,她是幸运的! 进了沈宝卿的屋子,她还在睡。 姜月窈脱了外面的披风,递给琥珀,抬脚进了内室。 沈宝卿已经醒了,但还赖在床上不愿起来。 见到姜月窈来,还往被窝里缩了缩:“这么冷,你起这么早干嘛呀?” “今日初一,咱们陪老夫人去佛堂,你快起来。” 她说着亲自给她拿了衣服来。 沈宝卿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唉声叹气。 “下雪行路艰难,不知道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何时能到京城?” 姜月窈一边替她整理着衣襟一边柔声道:“总会回来的,不过是晚上几天而已。” “也对。”沈宝卿又开心起来,“今日下雪,府上要吃暖锅,我一会儿去给张伯伯说,让他给我添份羊肉锅子,加辣子的那种。” 一番忙碌,两人吃过早饭,就去了老夫人住的崇明堂。 去的时候还早,老夫人在用早饭。 看到两人过来,老夫人脸上立马有了笑。 “吃过了?” “吃过了。”姜月窈坐到她身旁,替她舀了碗粥,“昨夜一扬雪下得挺大,路上不好走,一会儿出门,您得走慢点。” “知道啦知道啦。”老夫人笑得眉目舒展。 “昨日您肠胃不适,这芝麻糕不能多吃。”她说着将那盘芝麻糕往一旁放了放。 一旁沈宝卿见了。 “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管着我也就罢了,现如今都管上外祖母了。” 老太太乐呵地笑。 姜月窈看了沈宝卿一眼:“怎么?你不乐意呢?那我不管好了。” “哎哟哎哟,人家就随口一说,你管好了,让你管。” 姜月窈抿着唇儿偷笑。 一旁老夫人也笑了起来。 吃过早饭,又歇了一会儿,姜月窈和沈宝卿扶着老夫人往隔壁佛堂去。 佛堂建在崇明堂的隔壁,院子里种着翠竹,平日青翠一片,但今日被大雪压得弯了腰。 老夫人见了,对跟在身后的丫鬟道:“让人清理一下积雪,莫把这些竹子压断了。” “是。” 佛堂里早已燃着炭盆,姜月窈脱了斗篷,又净了手,便坐在一旁抄经书。 住在太师府三个月,初一十五跟着老夫人待在佛堂,姜月窈的性子愈发沉静。 以往坐不住的性子,现如今,已经能一坐一上午。 沈宝卿就坐在她对面。 她一直静不下来,抄了一会儿,就跑去床边看雪景。 看完雪景,又回到桌前写几个字,然后又跑去一旁喝水。 到了下午,姜月窈抄完一整卷佛经。 老夫人看了,满眼都是赞赏。 “窈窈的字愈发写得好看了,这一手的簪花小楷,可比宝卿那丫头强多了。” 姜月窈笑着道:“那是您教得好。” 沈宝卿不乐意了。 “你俩夸你俩的,为何要扯上我?” 老夫人拿手指戳她额头:“谁让你偷懒?这都快一天了,你抄了多少?拿来我看看。” 沈宝卿一把捂住宣纸,‘嘿嘿’一笑。 然后又开始‘哎哟哎哟’,“手腕疼,外祖母,不写了好不好?” 老夫人嗔她一眼,将人搂在怀里,一边替她揉捏着手腕一边道:“你这个性子,日后嫁去婆家,可如何是好?” “不嫁了呗,反正有人养我。” 三人正说笑着,老太师身边的官家兴匆匆而来。 “老夫人老夫人,小姐和姑爷回了。” 老夫人愣了一下:“你说谁回了?” 管家跑得一头汗。 他来不及擦一下,开心地说:“是小姐,小姐和姑爷到家了,这会儿就在崇明堂呢,还有表少爷也回了,都回了。” 原本还靠在老夫人怀里撒娇的沈宝卿,一听这话,直接蹦了起来。 她二话不说就往外冲,连斗篷都忘了穿。 “太好了,爹爹娘亲哥哥回来了。” 老太太也激动起来。 她忙站起来,抬脚就往外去。 却被姜月窈和身边的秦嬷嬷拉住了。 给她穿上斗篷,又塞了手炉在她手里,两人这才扶着她往隔壁崇明堂去。 走到半路,便远远看见有一中年美妇从那边匆匆而来。 老夫人也看见了,离得老远就伸出手去。 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玉姐儿?” 被叫做‘玉姐儿’的中年美妇,听到老夫人的呼唤,原本是走着的,然后就开始拎着裙摆往这边跑。 一边跑一边叫着。 “母亲……母亲……” 那一声声亲密的呼唤,让老夫人激动得落了泪。 姜月窈扶着她,一路迎上去,到了跟前,中年美妇一头扎进老夫人怀里,抱着她哭了起来。 “母亲母亲,玉儿回来了。” 老夫人紧紧地抱着她,老泪纵横。 “宝儿……我的宝儿啊……” 姜月窈往后退了半步。 母女久别重逢,相拥而泣,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哭了一会儿,一旁的秦嬷嬷担心老夫人身体受不了,忙扶着白锦玉起了身。 “姑娘,这儿天寒地冻,还是先进屋吧。” 白锦玉点点头,一边擦着泪,一边扶着乔氏往院子里去。 母女俩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忘了身旁所有人。 姜月窈跟在后面,犹豫着要不要一起进去? 一家人久别重逢。 她一个外人,平日也就罢了,今日这个时候,总有些突兀。 于是,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扯了扯秦嬷嬷的袖子。 待对方看过来,她忙压低了声音。 “嬷嬷,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来给沈将军和夫人请安见礼。” 秦嬷嬷知道她的心思。 笑着点了点头。 姜月窈回她一笑,领着琥珀往月华园而去。 还没走到月华园,就见崇明堂那边的丫鬟匆匆跑来。 “姜姑娘,太师请您过去呢。” 第173章 爹爹,你吓着窈窈了 姜月窈虽然不知道老太师为何在这个时候让她过去? 但想着肯定有事,便带着琥珀转身去了崇明堂。 一进院子,便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姜月窈刚迈上台阶,守在门口的丫鬟便打起帘子,笑意盈盈地朝里面递话。 “姜姑娘来了。” 姜月窈抬脚入内,屋子里的欢声笑语随着她的出现,一下子就小了几分。 不等她抬头去看,沈宝卿已经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她跟前,挽着她的胳膊,对一旁坐着的沈淮山开心地介绍着:“爹爹,看,这就是我给您说过的窈窈。” 沈淮山就坐在正前方。 姜月窈垂着的眼眸余光,看见他身上的墨色锦袍和黑色长靴。 她上前一步,福身见礼。 “窈窈见过沈将军。” 自她进来的那一刻,沈淮山的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 在漠北时,他曾收到二哥白晋光寄来的书信,信里说京中有个姑娘长得和年轻时的玉儿一模一样。 他原是不信的。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而他这个二舅哥一向说话做事夸张得很,沈怀上并未当回事。 可就在刚刚,姜月窈抬脚进屋的那一刻,沈淮山晃了一下神。 即便只是一道身影,也一下子将他拉回了二十五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白锦玉的那一幕。 年少初见,一见情深。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他依旧没忘! 姜月窈给沈淮山见礼,对方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忍不住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便让沈淮山看清了她的长相。 巴掌小脸,一双杏眸,柳叶眉,精致的琼鼻和花瓣唇……若不是她眼角多了一颗桃花痣,眼前的姑娘和他的夫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 这个在敌阵前又稳又猛的大业战神,却在这一刻,激动得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你……” 他反应太大,一双虎目瞪得溜圆,那股子强大的气势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吓得姜月窈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沈宝卿立马将她挡在身后,看着自己的父亲,哼了一声。 “爹爹,你吓着窈窈了。” 这时,白晋光走过来,伸手在沈淮山肩膀上拍了拍,压低了嗓音。 “小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莫吓坏了她。” 到底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沈淮山。 他看着有些惧她的姜月窈,忙敛了一身的气势,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 再开口,已经放低了嗓音。 “你叫……窈窈?” 姜月窈很乖地点点头:“我叫姜月窈,将军可以叫我窈窈。” 小姑娘的声音,又娇又糯,带着江南独有的吴侬软语。 听得沈淮山一颗心都要化了。 “好好好……” 年近四十的漠北战神,这一刻,竟通红了双眼。 他搓着双手,心跳猛烈,手足无措。 心底有个很强烈的预感…… 眼前这个叫窈窈的小姑娘就是他的宝柒! 就是他失踪了十四年的幺女宝柒! 一直靠在老夫人怀里的白锦玉,见自己夫君对着一个小姑娘如此激动,不由得好奇地站了起来。 她正要走过去,却被老夫人一把拉住。 老夫人紧张地看着她:“玉姐儿……” 白锦玉看她:“怎么了母亲?” 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白锦玉有些莫名:“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见众人都不说话,她不由得转眸看向沈淮山。 “山哥,大家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是不是沾上灰了?” 沈淮山蓦地回神。 他差点忘了一件事。 夫人在宝柒失踪之后,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疯了三年。 后来在名医治疗下,这才慢慢康复。 但她彻底忘了‘宝柒’,彻底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 在她的世界里,她的儿子是沈凛川,女儿是沈宝卿。 再没了其她人。 想到这个,沈淮山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几步走到白锦玉面前,紧紧牵着她的手,犹豫了一下,带着她走到姜月窈面前。 虽然姜月窈刚才在外面见过白锦玉一次,但刚才场面太混乱,白锦玉一见到老夫人就扑怀里哭,她根本没看清人长什么模样。只知道对方一身贵气。 而此刻,当沈淮山牵着对方走到她面前。 当姜月窈看清对方那张脸时,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心突然狂跳起来。 身体突然涌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而同一时间,白锦玉也看到了她。 原本温柔含笑的眼神,在看到姜月窈的那一刻,突然起了波澜,那是一种激烈的尖锐的……连眼球都在剧烈地颤动着…… “宝……宝……” 她突然大口喘息起来。 眼神开始涣散,整个人无力地往下倒去。 沈淮山一把将人抱住,大叫道:“快去叫元生。”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都围了过去,老夫人吓得抱着白锦玉哭个不停,沈宝卿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娘……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姜月窈呆怔在原地。 她无措地看着眼前一切,那双清亮的杏眸,此刻盛满了惊慌。 这时,白绍川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抚她。 “别怕,没事的。” --- 元生就是当初将白锦玉疯病治好的那个神医。 因为他说过,这个病并未彻底除根,说不定哪天再次爆发。 所以沈淮山不敢让他走,一直将人留在身边。 元山很快就到了。 此时,白锦玉已经被送进一旁的暖阁。 暖阁的床上,她安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 姜月窈也跟了进去。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元生施针。 屋子里静的可怕。 一直守在床边的沈淮山,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转身看向姜月窈。 小小的姑娘,安静地站在最后面,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都是惊慌失措。 他呼吸一滞。 转身来到她跟前。 姜月窈抬头看他,对上他关切的眼神。 嘴角动了动。 眼眶突然泛红。 “我不是故意的……” 沈淮山心疼得不得了。 忙安抚她。 “和你没关系,是你……我夫人她有旧疾,不能太过激动,一激动就会这样,一会儿就好,莫要担心。” 第174章 我会护着你 姜月窈先回了月华园。 是沈凛川送她回来的。 从崇明堂出来,沈凛川一直看着走在身旁的小姑娘,虽然他没见过母亲年轻的时候,但从父亲和母亲的异常来看,眼前这个叫姜月窈的小姑娘,大抵是他那个失踪多年的妹妹沈宝柒。 沈宝柒失踪时,沈凛川八岁。 八岁的他,很多的人和事,哪怕过去很多年,也是有记忆的。 他对宝柒最深的记忆便是,她很喜欢黏着他,晚上睡觉,都要让他哄睡。 每次见到他,都会奶声奶气地叫着‘锅锅……锅锅……’ 所以在面对姜月窈时,沈凛川是温柔的。 和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铁面无情的小将军是完全不同的。 两人走了一段路,沈凛川先开了口。 大概是害怕吓到她,他刻意放软了嗓音。 “听说你是苏城人?” 姜月窈看了他一眼,沈凛川身上有股子从漠北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铁血气息。 一般人见了,总是怕的。 但不知为何,姜月窈却觉得他亲近。 此刻,听到他嗓音很温柔的和她说话,她原本很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放松下来。 “嗯,我年初刚来的京城,之前一直生活在苏城。” “可以跟我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吗?”沈凛川看着她。 姜月窈不知道该怎么讲起。 只捡了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娘三年前已经去世,我十三岁起便接手吉祥客栈,这些年一直靠经营客栈为生,后来出了点事,就来了京城。” “听说你娘是你养母?你非她亲生。” 这事白家人都知道,姜月窈也没什么隐瞒的。 “我四岁时,被我娘捡回去的,我其实没什么记忆,都是娘告诉我的,说她在一个庄子的破庙里捡到的我,当时我快饿死了,她说我长得好看,又乖,就将我带回了家。” “娘没嫁过人,她将我养大,她对我很好。” 想起‘娘’,姜月窈情绪有些低落。 她抬头看着沈凛川。 “老夫人说,我长得像极了你母亲年轻的时候,沈大哥,你可有沈夫人年轻时的画像?” 沈凛川笑着摇头:“没有。” “但既然外祖母说像,那便是极像的。” 他说完,又满眼怜爱地看着姜月窈。 “养母去世后,你不过才十三岁,还未及笄,身边无人护着,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他的话,让姜月窈微微一怔。 从未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身边的人常说的都是…… “窈窈真厉害,这么小,买卖做得这么精。” 也有人说,“她这么小能干什么?姜家这家客栈,迟早要赔在她手里。” 更有人对客栈觊觎已久,想方设法想要整垮她。 过去几年,她努力经营着客栈,全力托举陆衡青科举…… 可识人不清,差点家破人亡。 想到这儿,她有些难过。 垂着眉眼不说话。 沈凛川突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 他将其递到姜月窈面前。 “这是漠北的奶疙瘩,是一种糖,你尝尝。” 姜月窈抬头看他一眼,对上他温和的眼神,伸手接了过去。 在沈凛川鼓励的眼神下,她打开小布袋,从里面拿了一颗圆溜溜的糖块,放进嘴里。 一进去,满嘴的奶香味。 不同于京城的那些甜的酸的糖果,这个奶疙瘩,软软的,很有嚼劲。 “好吃吗?”沈凛川问她。 姜月窈点点头:“好吃。” 见她含着奶块,脸颊鼓鼓的,像极了漠北的土拨鼠,可爱极了。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轻轻地拍了拍,满眼宠溺。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日后,我护着你。” ---- 沈宝卿回来的时候,姜月窈正准备吃午饭。 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边喊着冷一边脱了斗篷递给琥珀,然后一屁股坐在姜月窈对面。 “饿死了,我的饭呢?” 姜月窈一脸意外:“你还没吃呢?” “没呀,我回来陪你一起吃。”她又想起自己没洗手,站起来净过手,又坐了下来。 碗筷送上来,琥珀又去厨房添了几道菜来。 姜月窈看着沈宝卿:“你母亲怎么样了?” “还没醒,但元生说了,母亲身体无大碍,随时能醒来。” 听她这么说,姜月窈也放下心来。 沈宝卿拿起筷子,吃了口菜,接着看向姜月窈。 “窈窈,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你屁股上真没出现过胎记吗?有没有可能那胎记长着长着它就消了呢。” 姜月窈一脸无奈。 “可我自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身上有胎记。” 沈宝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素兰呢?你小时候是她照顾的吧?你娘捡到你时候的事情,她定也知道,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问问她好不好?” 姜月窈想了想,点了点头。 吃过午饭,两人就出了门。 虽然姜月窈不在万鹤楼,但素兰还一直在那儿做工。 私人恩怨,不牵扯她人。 再说了,她们还要生活,总要有收入。 今日恰好素兰休息。 看到姜月窈回来,素兰开心极了。 忙拉着两人进了屋。 屋子里燃着火盆,春姨坐在火盆旁做衣服。 见姜月窈来了,忙拉了她过来,拿着衣服往她身上比划着。 “正愁着这尺寸合不合适,你倒先回来了。” 姜月窈看着她手里的夹袄。 鹅黄色,极娇嫩的颜色,好看得很。 春姨比划了几下,一脸满意。 “大小正合适,等我做好给你送去。” 姜月窈拉着她坐下来:“不急,我衣服多得是。” 素兰泡了茶水,又拿了点心出来,四个人围着火盆坐下来。 “姑娘今日回来可是有什么事?”素兰看着姜月窈。 不等姜月窈出声,沈宝卿迫不及待先开了口。 “兰姐姐,窈窈被她娘捡回去的时候,屁股上可有一块花瓣形状的胎记?” 素兰看了姜月窈一眼,随后轻轻摇头。 “没有,姑娘身上白净净的,倒是有几块伤疤淤青,没有胎记。” 沈宝卿一听,满眼都是失望。 “你会不会记错了?” “怎会记错呢?当时我家小姐把她抱回来,是我给她洗的澡,那么小的人儿,脏得洗了四五盆黑水,这才露出原来的小模样。” 她疑惑地看着沈宝卿。 “沈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宝卿也没隐瞒,直接说了。 “我家人怀疑窈窈就是我丢失十四年的妹妹。” 素兰一听,眼睛猛然睁大。 “什么?!” 第175章 身世1 姜月窈看着素兰。 “我记得娘临死前,留给我一件小衣服,当初来京城,好像被你收起来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素兰也想起来了。 “对对对。” 她忙起身,去了自己屋子。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 她将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露出里面的所有东西。 沈宝卿赶紧凑上去,看着里面的东西,发出一声惊呼。 “这都是些什么呀?” 姜月窈也站了起来。 素兰将包袱都摊开,拿起放在最上面的拨浪鼓,突然红了眼眶。 “这些小玩意都是小姐给姑娘买的。” “还有这双小鞋子,也是小姐亲手给她做的,你看这些针脚,歪歪扭扭,是她第一次做针线,平日里,衣服上掉个扣子,都是我替她缝。” “这个老虎帽,是姑娘六岁生辰,小姐亲手给姑娘做的,上面的这颗宝石,是她花了十两银子买的。” “小姐一向节俭,平日里不舍得给自己买件像样的首饰,但对姑娘一向舍得。” “别家孩子有的,她家窈窈也要有。” “小姐没嫁过人,也没生过孩子,对姑娘犹如亲生。” “她曾不止一次跟我说,老天爷大概是是可怜她孤苦无依,才将姑娘送到她身边的。” 一旁的姜月窈早已泣不成声。 沈宝卿也红了眼眶。 素兰抹了抹泪,将压在最下面那件小衣服拿了出来。 她将衣服展开,递给了沈宝卿:“小姐将姑娘捡回家时,身上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当时已经破烂不堪,本打算扔了的,但我家小姐说,得留着,这是姑娘身上唯一的东西,说不定日后能帮她找到家人。” “这些补丁是我缝的,这些是衣服原来的布料,即便过去十几年,布料已经褪了色,但也能看出这布料很精贵。” 沈宝卿如获至宝。 她将衣服小心翼翼地收着。 “多谢兰姐姐,那我先拿回家让我父亲母亲看一眼,若不是,我再还回来。” “好。” 素兰见姜月窈还在哭,忙走过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别哭了,若你能找到家人,小姐定会为你开心的。” 姜月窈将脸埋在她怀里。 哽咽着:“我想娘了。” 素兰一句话没说,同样红着眼眶,将人抱得更紧。 沈宝卿要回去了。 她见姜月窈不舍地抱着素兰,便说:“要不你今晚在这边住一晚,我明日来接你?” 姜月窈点点头。 她许久没回来了。 今日不提娘还好,一提娘,她心情变得很低落, 送走了沈宝卿,她抱着素兰开始撒娇。 “我今晚和你睡。” 素兰摸着她的小脸,一脸无奈:“你都多大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娃娃呢。” “哎呀不管,就要和你睡。” ---- 沈宝卿带着那件小衣回了太师府。 大将军沈家虽说久未住人,但一直留着老仆看着庭院,接到将军回京的消息,家中下人就开始收拾打扫,但因白锦玉太过思念父母,一行人便先回了太师府。 本打算在太师府住上一晚就回将军府。 但如今,白锦玉突然昏迷,至今未醒。 老太师对沈淮山道:“离过年还有段时间,不如年前这段日子就在这边住,等新年再去那边。” 沈淮山点头:“一切都依您的。” 月华园隔壁的‘望月楼’是白锦玉未嫁人前住的院子。 她嫁给沈淮山多年,院子依旧给她留着,上下两层小楼,是整个白家唯一不同的特色,哪怕是冬日,院子里依旧绿意葱葱。 烧着地暖的屋子里,白锦玉躺在床上还没醒。 沈淮山坐在床边一直守着她,沈凛川站在一旁,低声和他说着话。 “当年宝柒失踪,儿子总觉得不是意外,这些年,父亲派出去的人依旧没线索,但儿子想,若姜姑娘就是宝柒,不妨派人去苏城查,顺着当年姜姑娘被她养母捡回去的地方顺藤摸瓜的查,总能查出些线索。” 沈淮山点头,正要说什么。 沈宝卿怀里抱着东西,从外面跑进来。 她风风火火,身上的斗篷还沾了雪花。 外面又开始下了雪,纷纷扬扬,挺大的,落了她满身。 但她顾不上这些,甚至顾不上将斗篷脱下,也顾不上还在昏迷当中的母亲,几步跑到沈淮山和沈凛川面前。 将那件一直抱在怀里的小衣服拿了出来。 “爹爹快看,这是窈窈被她养母捡到时身上穿的衣服。” 沈淮山一听,忙伸手接过那衣服。 衣服极小,上面打着补丁,但没破的地方,却是柔软的绸缎。 衣服陈旧,也褪了一些颜色,但依旧能看出本来的颜色。 沈淮山看不出什么,他一个男人,平日里孩子们穿的衣服都是白锦玉在打理,可如今,过去有关宝柒的事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他也不敢再刺激她。 见他眉头紧皱,沈宝卿有些失望。 一旁沈凛川却提醒道:“当年小妹身边伺候的丫鬟,除了那个玲珑之外,可还有其她人?” 玲珑就是当年和沈宝柒一起失踪的大丫鬟。 后来在护城河里找到,人早就溺死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淮山顿时想起一人。 他起身往外走。 白锦玉的乳母温嬷嬷恰好从外面进来,她手里端着热茶和点心。 沈淮山一见她,开了口:“日后这些小事嬷嬷无需亲自动手,交给其她人去做。” 温嬷嬷将东西放在一旁桌子上。 笑着道:“奴婢闲着也是闲着,老胳膊老腿的,走动走动也舒坦。” 身为白锦玉的乳母,温嬷嬷不管在太师府还是在沈淮山这儿,都是有几分体面的。 如今她年岁大了。 白锦玉和沈淮山商量着给她一座院子,再派几个人,给她养老。 可温嬷嬷却闲不下来,再加上白锦玉有这个旧疾,她一直不放心。 此刻,她见沈淮山手里拎着件旧衣。 破破烂烂,不由得问:“这是……” 沈淮山将衣服递过去。 “嬷嬷好生看看,可觉得此衣眼熟?” 温嬷嬷看他一眼,接过那件小衣服。 极小的衣服,府上没有小孩,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这么小的衣物了。 这是一件小孩穿的里衣,虽然已经褪了色,但还是能看出本来的颜色,春日里最娇嫩的桃花红,斜对襟圆领,领口是一对桃花扣....... 第176章 身世2 温嬷嬷的手,摸着那对桃花扣,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她猛地抬头。 看着沈淮山。 整个人因为激动,苍老的一张脸几乎变了形。 “将军,这衣服从何处来?” 沈淮山见她激动如此。 忙道:“您认识?” “认识,怎会不认识?这桃花盘扣是老奴亲手缝上去的,而这桃花扣是夫人一针一线所制,满京城,除了夫人,无人会这桃花扣啊。” 温嬷嬷泣不成声。 ---- 这一夜,紧挨着素兰,姜月窈依旧没睡踏实。 她做了一个梦。 宽阔的街道,繁华的夜景,琳琅满目的杂货摊子,她好像回到很小的时候,小小的身子,被一双温暖细腻的手牵着。 女人温柔似水的声音在她身边叫着她的名字……姜月窈很想听清她叫了她什么,但不论她怎么用心,只知道那声音温柔动人,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后来,这道声音离她越来越远。 她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紧紧地抱着她。 “小姐莫怕,奴婢会保护您的。” 可是她还是很怕。 她一直在哭,在叫着‘娘亲爹爹’,可爹爹娘亲一直没来…… 醒来时,姜月窈眼角还有泪。 素兰不在屋子里。 屋子里很静,她擦掉眼角的泪,稳了稳情绪,掀开被子下了床。 刚洗漱完,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 不等她走出去,沈宝卿便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一见到她,二话不说将人一抱。 姜月窈愣了愣:“你怎么了?” 沈宝卿也不说话,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姜月窈还以为她在哪儿受了委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替你出气。” 原以为沈宝卿会像平日那样,一把拉着她的手,说上一句‘走报仇去’。 可今日,她话还没落音呢,对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吓得姜月窈忙一把将人推开。 见她张着大嘴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正急着再问一句,对方却一把捧着她的脸,一边哭一边说。 “宝柒,你真是宝柒。” 姜月窈:“……” 她一瞬间忘了所有反应。 沈宝卿又抱住她。 “你是我的妹妹沈宝柒……呜呜你真是宝柒……太好了窈窈……你真是宝柒没错。” 大概是太过激动。 沈宝卿有些语无伦次。 但姜月窈都听清了。 她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再次将人推开,她看着沈宝卿,张了张嘴,像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问了出声。 “确定了吗?” “嗯,确定了。”沈宝卿拉着她的手,又破涕为笑,“你那件衣服,温嬷嬷说是娘亲手给你做的,上面的桃花扣也是娘亲手做的,满京城,就她自己一人会做那桃花扣,而且袖口有一处绣了一个小小的‘七’。” “虽然娘亲还没醒,但温嬷嬷说的话都是可信的。” 见姜月窈还傻呆呆的,她忙道:“温嬷嬷是娘亲的乳母,娘亲的事她都是知道的。” “窈窈,你是宝柒,你真的是宝柒,太好了窈窈。” 沈宝卿又将她抱住。 抱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爹爹和哥哥都来了,就在院子里呢。” 一听到沈淮山和沈凛川都来了,姜月窈这才缓缓回神。 她忙起身要出去,却又停了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虽然老夫人不止一次看着她怜爱地说她像极了她的小女儿。 沈宝卿也不止一次地说过她像极了她母亲年轻时候。 甚至为了着急验明身份,曾经在避暑山庄,还着急地扒过她的裤子…… 可长得再像又如何,她没有老夫人说的那个花瓣胎记。 所以哪怕昨日沈宝卿将那件小衣拿回去,她也没多想…… 昨日,她还能坦然面对沈淮山他们。 但此刻,当身世被揭开,亲人就在门外。 姜月窈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仅凭一件衣服就真的能确认吗? 可她没有胎记…… 他们会不会弄错了? 脑子里被各种念头充斥着,她站在门口,突然有些害怕。 沈宝卿见她站在门口久久不动,她还以为她害羞了,一把拉着她挑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一出去,姜月窈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沈淮山和沈凛川。 昨晚又下了雪。 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两人站在雪地里,皆都是苍柏青松之姿,沈淮山一身雪青锦袍,常年身在漠北军营,早就浸润了一身嗜血冷肃之气。 平日里虎目冷厉,但此刻,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小姑娘,他极力压下浑身的肃杀之气,那张被漠北风雪侵蚀过的脸上,挂着一抹和他不太搭的笑。 笑得有些别扭。 但很温和。 对上他的眼神,也不知道怎么了,姜月窈突然生出一股子从未有过的委屈和难过。 她红着双眸。 轻声说:“我身上没有那个胎记,会不会……” “不会!” 沈淮山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她一些。 却又害怕吓着她。 只停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一脸坚定。 “你就是宝柒,我的女儿沈宝柒。” “至于为什么没有那个胎记,我会派人去查,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他如此坚定。 哪怕没有那个胎记,他也认定她就是他的小女儿。 姜月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多年前,知道自己非姜家亲生孩子的那一刻,哪怕养母对她再好,她也曾无数次在黑夜之中,幻想过自己和亲生父母重逢那一刻…… 现如今,父亲就在眼前。 她却不敢朝他靠近一步。 明明他满眼都是她。 明明他是那般慈爱地看着她…… 她该主动上前,叫他一声‘父亲’,可双脚就像钉在地上,动也不动。 沈淮山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身边虽然有凛川和宝卿两个孩子,这两孩子都是在他跟前长大,面对他们时,他游刃有余,可这一刻,看着眼前的姜月窈,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她长得那么乖,又那么娇。 他担心自己会吓着她。 一旁沈宝卿见自己爹束手束脚想靠近姜月窈又不敢。 忍不住上前一步,拉着姜月窈的手走到沈淮山面前。 将人往他怀里一送。 “爹爹,快抱抱你的小宝柒。” 第177章 柒柒不哭,爹爹在呢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小女儿,威武勇猛的平西大将军,竟破天荒有些害怕。 他想抱她,却又不敢。 三岁丢失,如今快满十七。 中间隔了十四年。 她丢失时还那么小,仅仅三岁的小孩,什么都不记得,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她能不能接受?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姜月窈率先伸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朝他贴了过去。 当小姑娘贴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沈淮山眼眶瞬间通红。 他再没有犹豫,一把将人抱住。 已经四十的男人,嗓音里透着几分哽咽。 “柒柒……” 姜月窈更是‘哇’地哭出声来。 多年的孤苦无依,被人欺凌,从一开始的不敢反抗,到后来被逼无路可走,拿着菜刀对着那地痞无赖拼了命地追着砍,从砍伤了对方一条胳膊,被对方告上衙门,被对方讹了二百两,这才了事。 但也借此一战成名。 吉祥客栈保住了,但她的名声却坏了。 人人都说她和她那个养母一样,虽有几分姿色,但是个彻彻底底的夜叉。 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被人称之‘夜叉’。 也因此,原本对她没几分真感情的裴钰,更是毫不掩饰对她的嫌恶。 后来他上京,高中状元,又被陆家找回……大概是害怕她这个‘夜叉’对他纠缠不休,便暗中买了杀手想要她的命…… 想到过去种种,姜月窈哭得更大声。 好似将这些年没有父母庇护下所受的所有委屈和不平都通过眼泪宣泄出来。 而沈淮山听着她的哭声,心疼得几乎要了他的命。 “柒柒不哭。”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一遍又一遍,虎目通红,“柒柒不哭,爹爹在呢。” ‘呜呜呜……’沈宝卿在一旁,也哭得满脸是泪。 沈凛川走过去,一把将人抱怀里,眼眶早已泛红。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 终于哭够的姜月窈从沈淮山怀里退出来。 “外面冷,进屋吧。” “好。” 四个人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烧着炭火,暖意融融。 姜月窈泡了壶茶端过来,四人坐在桌子旁,沈淮山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随后看着坐在对面的姜月窈。 “听卿卿说,这院子是陆绥的?” 姜月窈点头。 “当初我和兰姐还有春姨是跟着陆大人从苏城过来的,到京城后,没有落脚之处,他便将这处院子给了我们住。” 沈淮山没说什么。 对陆绥那人,他不好评价。 暂且不论。 姜月窈给他倒了盏茶递过去。 沈淮山接过,看着她,再次开口。 “等过几日,你母亲身体好些了,我们便要搬回将军府,到时你和我们一起住进去可好?” 生怕她不同意,沈淮山又赶紧添了一句。 “将军府有两处小楼,一处叫‘明月阁’,是你姐姐的院子,一处叫‘宝珠园’,是你的院子。” “对对对,”沈宝卿拉着姜月窈的手,“明月和宝珠,是娘亲给咱们院子取的名字哦,到时候我住明月楼,你住宝珠楼,中间隔了一道水榭,到了夏天,水榭下面的池塘开满荷花,窈窈,别提多美了。” 姜月窈看她一眼,还没说什么呢,就被沈宝卿一把抱住。 “你昨晚答应我的,就在这儿住一晚,一会儿就跟我回去。” 她说完看向一旁的沈凛川,“哥哥,你也说说话。” 姜月窈不由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凛川。 今日的沈凛川,一身银灰色锦袍,更加衬得他俊美无双。 有这么一个长相出挑的哥哥,真的会骄傲。 姜月窈忍不住想。 沈凛川看向姜月窈,见她正看着他。不由得勾唇一笑。 “外面又下雪了,听闻京中一到下雪天就吃暖锅,我恰好知道一家好馆子,一会儿带你和卿卿去尝尝?” “好啊好啊。”沈宝卿抱着姜月窈撒娇,“去嘛去嘛,哥哥许久没回京,咱们也许久没出去吃饭了,一起去快乐快乐好不好?” 姜月窈被她逗乐。 不由得抿唇笑了。 她看着沈凛川,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沈淮山见了,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三个孩子要出门,沈淮山从身上掏出一沓子银票递给沈凛川。 “吃完饭,带着妹妹们逛逛铺子,两人想买什么买什么,不要节省。” 沈凛川好笑地将他的手推到一旁。 “这点小钱,儿子有。” 沈淮山看他一眼,又将钱往姜月窈手里塞:“那给小柒,想买什么买什么,别给爹爹省,爹爹有的是钱。” 姜月窈看着手里被塞的一沓银票。 突然有种一夜乍富的感觉。 她又将银票还给了沈淮山。 “我怕丢了,您……先拿着。” 沈淮山拿着银票,又看了一眼沈宝卿。 沈宝卿也在看他,眼巴巴地,双手已经做好了去接的准备…… 可谁知,一贯最疼她的爹爹,竟面不改色地将银票收了起来。 对! 收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不给我吗?” 沈淮山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将银子收起来。 “给你作甚?” “……” 气得沈宝卿在原地直跺脚,“我铁定不是你亲生的。” 姜月窈笑了。 沈凛川也笑了。 他一把勾住沈宝卿的肩膀,又轻轻拉着姜月窈的手腕,一起朝外走去。 “爹不养你,哥哥养。” 沈宝卿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又乐颠颠的:“还是哥哥最好。” 一旁姜月窈看着,犹豫了一下,也慢慢地朝沈凛川靠近一步。 看着三个孩子一起上了马车,沈淮山差点老泪纵横。 老天爷到底是对他不薄。 在四十岁这一年,终于让他找回了自己的小柒。 从此一家人,再也不分离了。 待三个孩子坐马车离开之后,沈淮山也回了太师府。 一下马车,就看到门口东张西望的二舅哥白晋光。 白晋光看他一眼,随后往他身后看。 见马车里再没出来人,便问沈淮山。 “宝柒呢?你不是去接人了吗?” 沈淮山抬脚从他身边经过:“川哥儿带他的两个妹妹去逛街了。” 特别是说到‘两个妹妹’的时候,嗓音突然挑高…… 那一脸的得意洋洋,看得白晋光直撇嘴。 本想刺挠他几句,却又想到了什么。 忙颠颠跟上去。 “宝柒如今找回来了,她也快十七了,年纪不小了,该嫁人了……” 他本意是想提一提白绍川和姜月窈的事。 却不料,沈淮山就像被猫挠了一把似的。 当场急了眼。 “嫁什么人?” “宝柒还小,卿卿还没嫁呢,她的亲事暂时不考虑。” “刚找回来就嫁人?” “我沈淮山是养不起她了吗?” 第178章 鱼目混珠 ‘望月楼’。 内室之中,白锦玉已经醒了。 沈淮山还未回来,老夫人乔氏陪在她身边。 “母亲,我怎么会突然晕倒?” 她靠在床头,精致的娥眉半蹙,昨日发生的事,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老夫人不敢刺激她,只道:“那位小神医说了,你身子骨本就弱,这一路长途跋涉,见了我又太激动,哭了太久,这才晕了过去。” “是吗?”她喃喃自语,“可我好像记得……” 她记忆模模糊糊。 昨日好像见了什么人,又好像根本不存在……白锦玉忍不住用手抱住头,想要强迫自己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 老夫人一见她这样,害怕又发病。 忙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玉姐儿,没事没事,不想了乖,不想了……” 在她慈爱的声音中,白锦玉慢慢平静下来。 她靠在老夫人怀里,声音疲惫又无力。 “母亲,我好像生病了,自从跟夫君到了漠北,我这脑子似乎不管用了,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老夫人抱着她,忍不住悄悄红了眼眶。 白锦玉窝在她怀里,并没发现她的异常。 依旧在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您有没有这种感觉?每当静下来的时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就好像这里缺失了一块。”她指着自己心口的地方。 “我问过小神医,我的身体是不是出了毛病?” “可他却说我十分康健!” “但母亲,我好像生病了,真的呀母亲,我好像真的生病了……” 她的一言一语,就像一把刀,割在了老夫人的心尖上。 她强忍着悲伤。 佯装平静。 “我的玉姐儿好着呢……好着呢。” 老夫人苍老慈爱的手轻抚着女儿纤弱的脊背,强忍着泪水,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 白锦玉在她慈爱的声音中,再次睡了过去。 待她睡熟,老夫人这才将人放开。 看着躺在被子里即便熟睡却依旧紧蹙着眉头的女儿,老夫人心如刀割。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起身走出内室,坐在外间的榻上,哽咽不止。 沈淮山恰好进来。 看到岳母哭红了双眼,还以为白锦玉出了什么事,心头一急,抬脚正要往内室去,却被老夫人一把拉住。 “她刚又睡着了。” 听到白锦玉睡着了,沈淮山这才放了心。 但他还是进去看了一眼,见自己的妻子睡得沉,这才从里面出来。 他在一旁圈椅上坐了下来。 老夫人拿着帕子抹泪。 “窈……宝柒呢?跟着一起回来了吗?” 一早,得知姜月窈就是沈宝柒,老夫人并未多大意外。 因为在她心里,早已将姜月窈当成了她的宝柒。 有没有那个胎记,又怎么样呢? 胎记可以随着长大而消失。 还有可能当初被拐的时候,被那人贩子用什么东西给抹去了。 这都是有可能的! 即便真有那个意外,姜月窈不是沈宝柒,那又如何,在她心里,她认定窈窈就是宝柒,那便是了! 提起姜月窈,沈淮山脸上立马有了笑。 “凛川带着她和卿卿去逛街了。” 老夫人一听,原本愁绪满面的脸上,顿时也有了笑。 “兄妹三人这么快就这么要好了?” 沈淮山笑眯眯地颔首,满心愉悦。 老夫人也跟着高兴。 但高兴过后,却深叹一口气。 “宝柒找回来了,原本是全家团圆开心的时候,偏玉姐儿这个病……可如何是好?” 沈淮山安慰她。 “我找过元生了,他说玉儿虽被刺激,但并非坏事。” “她的心病是宝柒,现如今宝柒回来了,药引回归,这病说不定那一天就不治而愈了。” 老夫人听了,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她又坐了会,便起身回了崇明堂。 沈淮山进了内室,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妻子。 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鬓角,心中情绪翻滚,喉结滚了几滚,压下澎湃的情绪。 放轻了嗓音。 “玉儿,这一次,你的宝柒真的回来了。” ---- 一到下雪的日子,京城各大酒楼都爆满了。 沈凛川先带着姜月窈和沈宝卿去吃了暖锅,吃完饭出来,又带着两人去了锦绣坊。 京中最繁华的一条街,一进腊月,更是车来人往,熙熙攘攘。 马车内,姜月窈和沈宝卿坐在一堆,两人挑着帘子往外看,沈凛川骑马而行,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 走了没多久,沈宝卿看到一家铺子,忙叫停了马车。 她拉着姜月窈下了马车,沈凛川也下马走过来。 “怎么了?” “哥,去那边看看。” 沈凛川将马交给一旁小厮,抬脚跟了上去。 沈宝卿进的是一间玉器铺子。 这间玉器铺子不同于其他的卖玉器的铺子,他是打玉器的店铺。 老板是个中年人,看到有人进来,抬头招呼了一声。 “贵客有什么需要。” 沈宝卿从身上掏出一块胭脂红的玉石来。 是一整块。 沉甸甸的。 她将其递过去:“这个可以打两个手镯吗?” 对方接过看了一眼:“请问是谁戴?” “我和她。”沈宝卿指着身边的姜月窈。 老板又看向姜月窈:“劳烦两位贵人将手腕伸出来我看一眼。” 姜月窈看了一眼沈宝卿。 沈宝卿率先将手腕伸了出去。 她犹豫了一下,也撩开袖子,露出自己那截白嫩的皓腕。 老板只扫了一眼,随即点了头。 “足够。” “需要量尺寸吗?” “不用,我的眼睛就是尺子。” 沈宝卿忍不住给他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三表哥推荐我来的地方,老板果然厉害。” 老板被她这么一夸,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交了定金,订了取镯子的时间,三人出了铺子 姜月窈拉着她轻声问:“怎么突然想起打手镯了?我手镯多着呢,都戴不过来了。” “你镯子再多,不是我的心意。” “而且你生辰快到了,我好不容易当回了姐姐,总要给你一份心意。” 一旁沈凛川听了。 立马停了脚步。 他看向姜月窈。 “小柒的生辰?” 姜月窈忙解释。 “是我养母当年捡到我的那个日子,腊月初十。” 沈凛川轻轻点头,正要说什么,一道女声传来。 “姜姑娘?” 三人一起回头。 姜月窈看着站在两步之外的裴云锦,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 她拉着沈宝卿就要走。 可还没抬脚呢。 裴云锦的声音再次传来。 “姜姑娘本事当真了得,知道陆绥不要你了,扭脸又攀上另外的高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走到沈凛川面前。 当她看清沈凛川的长相,不免在心里生出浓烈的嫉妒。 姜月窈当真好本事。 陆绥也好,眼前这位公子也好, 还真是个顶个地出色呢。 只是…… 她看着沈凛川,好言相劝。 “有些人呀,最喜欢鱼目混珠,公子可要慧眼识珠才是。” 第179章 变天了 她怎么每次出门,都能遇到她? 遇到也就算了,她就像是扒了她家祖坟似的,对方一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仇人,一张嘴都是恶意。 姜月窈看着裴云锦,正要怼回去。 一旁的沈凛川,突然抬脚走到她面前,将她挡在身后,正要出声,一旁沈宝卿先他一步开了口。 “裴云锦,下次出门记得漱漱口,嘴巴这么臭,恶心死了。” 裴云锦脸色一变,她冷笑一声:“沈宝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呀,我堂堂正正做人,我爹总夸我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她挑着眉梢,一脸得意,“我可比不上你,整日装来装去,还京中第一才女,我看呀,是第一烂人才对。” “你……” 裴云锦气急败坏,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扇过来。 不等沈宝卿抬手,一只大手越过的肩头伸过来,一把抓住了裴云锦高高举起的那只手。 “裴姑娘?”沈凛川冷冷压着眉头。 嗓音更是冷厉,“光天化日,先出口伤人,后又想打人,当这大街上是你家不成?” 他手劲极大,抓得她生疼。 骨头好像快要被他捏碎了似的。 疼得裴云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惨白,额角冷汗涔涔。 她身旁的丫鬟见了,忙围过来想要解救她,沈凛川冷笑一声,手上一使力,只听见‘嘎嘣’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碎了。 只听见一声惨叫,裴云锦两眼一闭,当扬疼晕了过去。 站在她身后的丫鬟家仆一窝蜂涌上来将她扶住,却对着沈凛川敢怒不敢言。 沈凛川冷笑一声。 “日后再敢对我妹妹出言不逊,我拔了她的舌头!” 他说完,一手拉着沈宝卿,一手轻轻勾着姜月窈的肩膀,三人一起走了。 穿过热闹的人群,走到一安静处。 沈凛川这才将两人放开,随后看着姜月窈:“她总是欺负你?” 姜月窈抬头看他,对上他心疼的眼神,心口一暖。 她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惹她了,每次碰见,都得羞辱我一番。” “岂止是羞辱,我怀疑上次在避暑山庄,窈窈被毒蛇咬伤,就是她设计的。”沈宝卿一脸愤愤,“裴云锦这个小人,心思阴毒得很,就跟那条毒蛇似的。” 沈凛川看着姜月窈,想到刚才裴云锦一上来对她言语上的羞辱,不由联想到过去十四年,没有家人在身边,她受过多少委屈和伤害…… 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摸摸她的头。 放软了嗓音。 “日后有我护着你,谁若是再敢欺负你,你就直接一巴掌还回去,知道吗?” 他的手很大,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姜月窈就像小猫一样,忍不住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然后扬唇,重重点了点头。 “嗯!” 见她这么乖,沈凛川又忍不住摸了摸她,一旁沈宝卿见了,也巴巴凑过来。 “哥哥,我也要。” 沈凛川看她一眼,无奈地勾唇,将手放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 然后来了一句。 “你胖了是不是?” 气得沈宝卿扭头就走。 姜月窈乐不可支,抬脚追上去,一把抱住沈宝卿的胳膊,笑得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这样,沈宝卿突然不气了。 她一把将人抱住,然后回头看向同样勾唇浅笑的沈凛川。 “哥哥,去戏楼吧?听说百花楼来了个新角,一口好嗓子,如黄莺般动人,咱去听听呗。” 沈凛川看向姜月窈:“柒柒想不想听戏?” “嗯。”姜月窈还没正儿八经听过戏,倒是挺好奇。 于是,一行三人转战戏楼。 刚到戏楼,刚坐下,沈凛川身边的侍卫来了。 他在沈凛川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凛川脸色微微一变,他站起身来,一旁坐着的姜月窈和沈宝卿见了,也跟着站了起来。 待侍卫说完退到一旁,沈凛川看向两个妹妹。 “今日恐怕没法看戏,咱们得回家了。” 沈宝卿想问,却也知道这不是合适的扬合,忙拉着姜月窈跟在沈凛川身后出了戏楼。 待上了马车,走出锦绣坊,到了人少的地方,沈凛川这才靠近马车,压低了声音。 “外祖父今日一早进宫,却被裴相故意刁难,如今被困养心殿无法出宫。” 姜月窈和沈宝卿两人,同时色变。 沈宝卿一脸急切:“裴章远那个狗东西,怎么敢为难外祖父?外祖父可是有龙头拐杖。” “慎言!”沈凛川看她一眼,“回家再说。” 沈宝卿只好压下心中怒火,放下车帘。 在路上时,还没感受到那种压迫感,等下了马车,一进太师府,虽然好像什么都没变,但不知为何,姜月窈觉得人多了。 原本只留了门房的太师府大门口,如今多了黑甲侍卫。 沈凛川一脸冷肃,带着两人进了望月楼。 而此刻,望月楼的正厅,大爷白晋岩、二爷白晋光,除了外派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没到,三公子白绍庭和四公子白绍川都到了。 府上的男人都到齐了。 见到沈凛川带着沈宝卿和姜月窈回来,沈淮山起身走过来。 他径直走向两个姑娘,脸色温和。 浑厚的嗓音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俩先回去,我们有事商量。” 沈宝卿想问什么,但对上父亲肃穆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虽然性子跳脱,但从来都知道轻重。 离开之前,姜月窈不由得回头看向沈淮山,那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让沈淮山一眼看出她心里的不安和担忧。 于是忙轻声安抚道:“别怕。” 姜月窈点点头,乖乖地跟着沈宝卿走了。 两人回了‘月华园’,坐在临窗的软榻上。 屋子里烧着地暖,榻上的小几摆着果脯和热茶。 茶香四溢,果脯诱人。 但两人都没心思吃。 沈宝卿问姜月窈。 “你说裴章远怎么如此大胆?外祖父手中可是有先皇亲赐的龙头拐杖,此拐杖可上打昏君,下可斩奸臣,他却不怕?简直不要命了。” 姜月窈脸色凝重。 “卿卿,京城可能要变天了。” 沈宝卿也想到了。 两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第180章 逼宫 老太师一早带着从蜀地找来的神医进宫为皇上治病,可进了养心殿,就被丞相裴章远派人给堵在了里面。 并颠倒黑白,指责老太师包藏祸心利用神医对明皇下毒手,存有逆贼乱国之心。 老太师气得在里面破口大骂。 说他贼喊捉贼,是要造反。 裴章远大概早就在等这一日,听到‘造反’二字,他突然就笑了。 “既然老太师这么看不起本官,那本官就遂了您的意。” 当即,提督九门五营统领带兵包围了皇宫,十万兵马,黑压压的一片,逼得皇宫禁卫军步步后退。 得了消息的四皇子,从刚得爱妾的床上连滚带爬地滚下来。 他想出门,却发现宫门紧锁,外面守满了侍卫。 上一刻还做着皇帝梦的四皇子,犹如当头一棒,终于从美梦中醒过来。 他先是破口大骂,随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如丧考妣。 什么辅助他登基为帝? 裴章远这个老贼,一切都是他的幌子。 他打着他这个皇室正统的大旗,将有用之人全部纳其麾下,就为了这一刻。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一切都晚了。 ----- 太和殿前的石阶上。 老太师一身深紫色官袍,手持龙头拐杖,他如今已快七十。 但身姿硬朗如青松,面对裴章远的十万兵马,他巍然不动。 苍老的嗓音充斥着愤怒。 “裴章远,你这个乱臣逆贼,圣上如今只是身体抱恙,你一介文臣,竟带兵逼宫,当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裴章远同样一身深紫色官袍,却未戴官帽。 而是金冠束发,一副稳握胜券的悠然自得。 听了老太师的辱骂,他轻挑眉梢,倒也不气。 “我劝您还是省些力气,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又曾经教过我几日,也算是我的恩师,您若是被我气出个好歹,那岂不是折煞了学生!” “你好不要脸,谁是你恩师?像你这种狼心狗肺觊觎金宝之人,简直禽兽不如!” 大概是被他骂狠了。 裴章远有些不耐烦了。 他抬眼,看着老太师,突然沉了脸色。 “白昌明,我给你几分脸色,你别给脸不要脸!” 老太师却冷哼一声:“今日你妄想踏进这里一步!” “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裴章远轻蔑一笑,轻轻一抬手,立马有将领举着弓箭对住了白昌明。 白昌明大骂。 “裴章远,你这狗贼……” 话刚出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禁卫军一拥而上想要护住老太师,那支羽箭却直直地穿透他的发髻,将他身后的一名禁卫军一箭射杀。 满扬寂静! 老太师也怔住了,用发簪束起来的发丝散落而下,一头白发落了一地。 他看了一眼,握着龙头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看着得意的裴章远,久久说不出话来。 白昌明并非怕死。 而是有些绝望。 这大业上百年的江山,莫非真要断送在这逆贼之手? 裴章远得意地欣赏着老太师脸上的表情,他觉得精彩极了,正要下令射杀禁卫军闯进养心殿之际,突然,宫门外,传来铁蹄阵阵。 就在这时,有一人骑马匆匆而来。 还没到跟前,就从马上翻下来。 跪在了裴章远面前。 “不好了大人,漠北军撞开了玄武门,进了皇城。” 裴章远以为自己听错了。 “漠北军?” “正是,平西大将军沈淮山率领二十万漠北军已经到了玄武门外。” “不可能!”裴章远脸色一变,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声音急切,“沈淮山的漠北军无军令不准入京,这是明皇下的死令,他如何敢?!” “况且我早就派人查过了,他此次入京,除了家眷,便只携带了百名暗卫,哪来的漠北军?你这个饭桶,莫要动摇我军心!” 对方脸色惨白。 想要说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出来。 只能用手指着玄武门的方向,浑身颤抖不止。 很快,又有一骑飞速而来。 还没到裴章远跟前,突然身子一歪,从马上重重跌落了下去。 当众人看到他身后插着的玄铁利箭,皆大惊。 提督九门五营统领姬弘看着那支利箭,手里的长刀都抖了一下。 他看向脸色同样不好的裴章远。 “裴相,这玄铁利箭的确属于漠北军!” “不可能!” 裴章远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白昌明身后的养心殿,再无刚才的自信闲适。 他一把抽出长剑,振臂一呼。 “逆贼作乱,众将士随本相冲进养心殿,保护皇上。” 十万人马齐呼。 整个皇宫为之一颤。 几百个禁卫军紧紧护在老太师面前,手持长剑,已经做好了做砍成筛子的准备。 就在这时,地动山摇。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犹如千钧之铁,直直地拦了裴章远的去路。 紧接着,城墙之上,一道浑厚嗓音破空而来。 “逆贼裴章远,还不束手就擒!” 裴章远回头,看着城墙之上的那个人。 一身银灰色玄甲,身披战甲,手持长枪,巍峨立于城墙之上。 只一眼……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沈淮山。 那个被大业世人封为战神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裴章远目赤口裂。 他手持长剑,指着沈淮山。 “沈淮山,你大逆不道,漠北军无令不准入京,你竟敢无视皇令,你才是真正的逆贼奸臣!” 沈淮山懒得和他废话。 直接看向提督九门五营统领。 “姬弘,不过才三年没见,我竟不知你如此有出息。” “若早知道你今日这般,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姬弘看着他,嘴巴张了张,脸色涨红。 一旁裴章远见了,忙道:“你莫要听他妖言惑众,等本相事成,必赏你大司马之职。” 沈淮山冷笑一声。 “姬弘,兔死狗烹,裴章远这人生性狡诈,又擅长游说蛊惑人心。” “你可莫要上了他的当。” 姬弘依旧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人群破开。 听到动静的裴章远回头,看着自人群中走出来的陆绥,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陆绥?” “你卖国通敌,不在大理寺诏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绥不语。 他着深紫色官袍,头戴四方官帽,步履平稳,一步步朝裴章远靠近。 裴章远看着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这种预感成真。 因为他看到了被两名黑衣暗卫挟持着的裴云锦…… “锦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云锦嘴里塞着布条,一身狼狈,看着裴章远‘呜呜’个不停。 陆绥一步步越过裴章远,稳步上了台阶,站在了白昌明面前,拱手深深一礼。 “老太师,您辛苦了。” 第181章 终是要嫁人的 但嘴上还是不由得埋怨:“你怎地来这么慢?” “下官从诏狱出来,一身脏秽,先回了一趟太傅府,简单清洗了一番。” 这话听的老太师嘴角直抽搐。 “仲谦啊,你倒是真爱干净。” “多年的习惯,一时无法改变,望太师谅解。” 站在不远处的裴章远见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将他无视个彻底。 哪里还沉得住气。 “陆绥,你这个小人,将我女儿捆了来作甚?” 正在和太师说着话的陆绥,听了他的声音,仿佛这才想起裴章远这个人。 他转身回头,站上金銮殿的台阶,双手负后,身上的官袍随风猎猎作响,一身凛然磅礴之气扑面而来。 他看着裴章远,那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 “逆臣裴章远,勾结异族叛匪,毒杀太子,虐杀皇子,在皇上昏迷期间,率兵逼宫想要造反,其罪当诛!” 哪怕宫门外有二十万漠北军。 但宫墙之内,却是被他十万京军把守。 裴章远根本不慌! 待他活擒了用来威胁沈淮山,一剑捅死陆绥这个杂碎,再弄死养心殿那个昏迷不醒的老东西,这江山就是他裴家的。 裴章远想得好啊。 想得那叫一个美。 所以即便陆绥给他扣了这么多的罪证,他依旧不惧。 不错,毒杀太子的是他。 虐杀皇子的也是他。 造反的也是他……可那又如何? 现在满朝文武,有一多半官员站在他这一边,至于剩下的那些……等他登了大宝,他有的是手段对付。 他轻挑眉头,嗤笑一声。 “陆绥,别他娘地在这儿废话,诏狱都拦不住你,非得跑来送死,那本相就送你上西天。” 他退后,示意姬弘去杀了陆绥。 姬弘持剑上前,可下一瞬,裴云锦被人推着挡在了陆绥面前。 “呜呜呜……” 裴云锦看着自己的父亲,呜呜着发出求救的声音。 裴章远看着她,嫌恶地皱眉。 “我养你十八年,你平日里帮不了我也就罢了,这种关键时刻却来拖后腿。” “你别怪父亲狠心,我努力钻营这么多年,为了的就是这么一刻。” “锦儿,我生养你一扬,你总该给我些回报罢?” “要不你先去吧,等你去了,我会让你母亲和妹妹一起下去陪你。” “也算是全了这些年,咱们的一扬父女缘分!” 原本满眼希冀的裴云锦,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整张脸血色全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她毕竟是他亲生骨肉。 她以为他肯定会救她的…… 虎毒还不食子,可偏偏她这个父亲,却是比畜生还要狠毒三分。 裴云锦不再哀求于他,而是转身看向陆绥,那一双哭得通红的双眸,露出决绝地光芒。 陆绥看她一眼,示意一旁青风将她松了绑。 一得了自由,裴云锦就跪了下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羊皮纸,高举头上,声音沙哑,却足以让在扬所有人都听见了。 “裴家女裴云锦愿将功折罪,主动揭发父亲裴章远勾结异族、偷窃国之边防图,叛国通敌罪行!” “这是我在他书房找到了边防图和一些信件。” 裴章远一愣。 接着暴跳如雷。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着了梦魇不成?在胡说八道什么?” 裴云锦根本不理他,继续将手中之物举得高高的。 陆绥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过,展开一看,俊颜震怒。 “好你一个裴相大人,原来丢失的这半张边防图竟在你手里,你却诬陷于本官,让本官承受多日诏狱之灾。” “不可能!什么边防图?我从来没见过!” 裴章远突然就慌了神。 他可以毒杀太子,也可以虐杀皇子,还可以野心勃勃夺了这皇位。 但唯一一点,他不能叛国。 谁会拥护一个叛国的人当皇帝!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原本护在他身边的姬弘,手里的剑已经开始不稳。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裴章远,原本不曾动摇的一颗心,已经开始左右摇摆。 他的神态,被陆绥看进眼里。 于是,抬脚走到他面前,将手中之物递过去。 “姬将军身为提督九门统领,想必对此物应该不陌生。” 姬弘伸手接过…… 这半张羊皮纸,正面是京城各处防守图,反面是边关防守图。 每一处,都标的清清楚楚、 因年代有些远,即便是羊皮纸,也微微泛了黄。 姬弘手剧烈颤抖着,他看着裴章远,气急败坏。 原本指着陆绥的剑,转而落在裴章远脖颈上。 “你你这个狗贼……” 裴章远张嘴想要辩驳,却被他一剑穿喉。 随着血溅一地,这扬风起云涌持续了将近数月的朝堂博弈,终于以裴相自刎画上句号。 又过两日,昏迷数月之久的皇上终于醒了。 当天晚上,他宣了几位重臣进宫。 次日,圣旨出,废三皇子为庶人,幽禁深苑。 又封已故太子所出嫡长子为小太子,陆绥任太子太傅,加封一等摄政王,尽力辅佐小太子。 平西大将军沈淮山,任大司马,加封一等镇国公,世代袭爵,荣盛不衰。 老太师赐绣金龙黄马褂,大爷和二爷都往上各提一个品阶,至于白绍庭和白绍川,一个直升大理寺少卿,一个从国子监调出来,进了吏部。 满门荣耀。 一时之间,太傅府、沈家、白家门庭若市。 但这一切,都和姜月窈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她待在太师府,每次除了陪老夫人之外,其余时间都在望月楼。 白锦玉身体已经恢复了。 虽然她依旧记不起姜月窈这个女儿,但不妨碍她喜欢她。 那股子喜欢,来得让她自己都很诧异。 这孩子好像跟她天生有缘分,长得像她也就罢了,连吃饭喝水睡觉,都和她的习惯几乎一样。 她惊叹之余,却又觉得世上缘分当真是奇妙。 每次见了人,就忍不住抱抱她,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再亲亲她。 但又觉得这样太冒犯了...... 晚上的时候,她趴在沈淮山怀里,跟他商量。 “窈窈实在是合我心意,不如将她留在身边,你觉得如何?” 闻言,沈淮山垂眸看她。 “她如今不就在咱身边么?日后也会一直在的。” “那不一样,她如今十七了,终是要嫁人的。” 第182章 咱俩很熟吗 她一把抱住沈淮山的劲腰:“夫君,儿子也到了娶亲的年龄,要不,让他娶了窈窈,给咱当儿媳。” “……”沈淮山抬手扶额。 次日一早,他就冲进小神医的院子,揪着他的衣领急得直跺脚。 “你这个庸医,你快想想办法吧,夫人她现在魔怔了,竟然要将我的宝柒嫁给她的儿子!” 元生被他摇得天旋地转。 忙一把将人推开,坐在一旁没好气地拿眼瞪他。 “我跟你说过,你要么来把狠的,直接刺激她再疯一次,只要再疯一次,她尘封的关于二姑娘的记忆才会显现,自然会记起这个女儿来。” 沈淮山摇头。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 “那样的痛苦,我不想让她再受第二次。” 元生两手一摊。 “办法给你了,你不用,怪我?” “就没旁的法了?” “有啊,慢慢来呗,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反正总有一日,她会记起她来的。” ----- 腊八这一日,沈宝卿带着姜月窈出了府。 上次的镯子打好了,原本是要送到府上来的,但沈宝卿想着,自从上次出门之后,两人再没出过门,又正值腊月里,锦绣坊最热闹的时候,便想出去凑凑热闹,顺便在外面吃个饭。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今日休沐的白绍川,恰好他今日无事,便跟着一起出了门。 两人先去了玉器店,拿到了镯子。 胭脂红的玉镯,戴在姜月窈白嫩的皓腕上,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两只镯子,一人一支。 沈宝卿乐滋滋地:“这叫姐妹镯,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哦小宝柒。” 姜月窈拿脸在她肩窝里蹭了蹭,满心欢喜。 白绍川不知后日是姜月窈生辰。 如今听说,不管她如何拒绝,非拉着姜月窈去了‘琼珍阁’。 此店铺在他名下,虽然比不上对面的‘金镶满玉’,但也没差哪儿去。 三人刚进‘琼珍阁’,一辆马车在‘金镶满玉’门口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青玄,青书坐在车辕上,待马车停下来,他下了马车,挑开了帘子。 紧接着,一道玄色的身影自里面走出来。 下车的时候,他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街对面,对面的‘琼珍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挂着太师府的名牌。 他视线一顿,随即投向对面铺子。 铺子里客人不少,没有他想要的身影,随即收回视线,大步进了‘金镶满玉’。 今儿的‘金镶满玉’依旧客满。 正忙着招客的掌柜,一转身看到陆绥,忙躬身迎了上来。 “您来了。” 陆绥颔首,抬脚直接往二楼去。 二楼也有客人,但最里面的雅座,一直给他留着。 陆绥坐下之后,看向赵掌柜。 “上次让你打的金簪可弄好了?” “回主子,三日前就做好了,本想直接送到府上,但王管家说,您亲自来拿。”他说着转身,走到一旁,打开了其中的暗格。 从里面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 盒子精美,上面雕刻精致花纹,盒子打开,被胭脂色绸缎包裹在其中的金簪露了出来。 陆绥伸手,将其拿了出来。 金簪极美。 簪头是极娇嫩的鹅黄色芍药。 芍药半开,用琉璃雕刻而成的花瓣,逼真又鲜活,花蕊轻颤,晨露欲滴。 但他只在簪头上停留一瞬,紧接着手指轻轻一滑,一枚银针从里面射出来,直直地钉进面前的梨木桌上,入木三分。 陆绥微微颔首,还算满意。 他将簪身复原,放进锦盒,重新扣上盖子。 随后起身,拿了东西就走。 从二楼下来,守在门口的青书忙迎了过来。 他压低了声音:“主子,姑娘就在对面。” 陆绥脚步一顿,忍不住抬眸,透过店里重重人影看向街对面的铺子。 那辆马车依旧在。 店里依旧人头涌动。 他抬脚走出‘金镶满玉’,没做任何停留,穿过马路,进了‘琼珍阁’。 ---- 琼珍阁内。 姜月窈站在柜台前,挑了一对珍珠耳铛。 她对着铜镜,将那对珍珠耳珰戴了上去。 随后转身,看向白绍川,轻轻晃了晃脑袋,笑着问他:“四表哥,好看吗?” 眼前的姑娘,杏眼桃腮,肤色胜雪。 珍珠莹润,戴在她双耳上,锦上添花,十分惹眼。 白绍川点头,正要开口,却突然见原本一直看着他的姜月窈,视线突然越过他肩头,看向他身后。 那原本含笑的杏眸,一瞬间笑意湮灭,巴掌大的小脸,表情也随之淡了几分。 他不明所以,转身一看…… 有人自门口进入,一身玄色锦袍,大概是前段时间进了诏狱的原因,整个人削瘦了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显得立体坚硬。 白绍川上前一步,拱手见礼。 “陆大人。” 陆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微微一颔首:“勿需多礼。” 嗓音清冷而低沉。 白绍川直起身子,看向对方,却见他正看着身后的姜月窈。 他正要不动声色将其挡住,不料陆绥却先他一步迈过来,站到了姜月窈面前。 他垂眸看着她,视线落在她姣白的小脸上,眸底暗流翻涌。 上次见她还是九月底。 如今已入腊月,两个多月的时间,久到让他一听到她在这边,什么也顾不上,便过来了。 陆绥从未有过这种冲动。 他一向沉稳持重。 如今又身为国柱大臣,更是愈发情绪内敛,不让人觉察他半点心绪波动。 其实今日不该来找她。 裴章远虽已被诛杀,但他的旧部依旧有人蛰伏在暗处。 伺机报复! 但陆绥知道,若再不出现,她恐怕真的要和他生分了。 比如此刻,久未相见,她却冷着小脸一言不发。 显然是生气了。 于是,率先开了口。 “后日是你生辰,这是给你的生辰贺礼。” 他说着将手里的锦盒递过去。 姜月窈看着他。 原本冷着的小脸,突然浮现一抹嗤笑。 “陆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咱俩很熟吗?” “我为何要收你的生辰贺礼?” 陆绥看着她。 原本和熙的脸色,渐渐敛了起来,身上的气息也在一瞬间就变了。 他紧盯着她看了一瞬。 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拽着她的手腕,带着人就要往外去…… 第183章 我不会再回头 反应过来的白绍川立马追了上去,拦在了陆绥面前。 他脾气一贯温和,可此刻也冷了脸。 “陆大人这是做什么?” 陆绥被迫停步。 他看着白绍川,冷眸敛着,面无表情:“让开!” 白绍川没动。 “陆绥应该知道,窈窈如今并非无父无母孤女,她是镇国公府嫡出小姐,也是我们白家捧着宠着的姑娘,今日她若不愿,谁也带不走她。” 他说着看向姜月窈。 姜月窈秀眉微蹙。 陆绥抓得她极紧,手腕有些疼,她下意识地挣扎着。 “你放开我……” “放开她!”从二楼跑下来的沈宝卿,一见陆绥欺负自己的妹妹,二话不说冲到他面前,伸手去推他。 “姓陆的,你有病是吧?光天化日,你抢人呢。” 被她推了一把的陆绥,纹丝不动。 他没看任何人,漆黑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姜月窈,嗓音低沉至极。 “我找你有话说,你随我来!” 他紧握她的手腕,抬脚就走。 白绍川去拦,却被他一手挡开。 陆绥虽是文臣,但他自小就习武,一身功夫不比身边的青玄差。 白绍川虽也习武,但白家人练的是体魄,并非打打杀杀。 即便只是简单一挡,白绍川的整条胳膊都麻了。 但他见陆绥拉着姜月窈往外去,还是和沈宝卿一起拦了上去。 再次被拦住。 陆绥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铺子里都是人,他们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有人甚至为了看热闹已经围了过来。 姜月窈不愿当街这般被人盯着当热闹看。 而且,她深知陆绥的性子,强硬而霸道,白绍川和沈宝卿是拦不住的。 于是,也索性放弃了挣扎。 她看向沈宝卿和白绍川,轻轻舒展秀眉,安抚道:“卿卿,你和表哥在此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宝卿怒气冲冲瞪着陆绥。 “你若是敢欺负窈窈,我和你拼命。” 说完,拉着白绍川让开了路。 陆绥拉着姜月窈离开,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 马车驶离原地,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沈宝卿急得直跺脚:“他们要去哪儿?” 白绍川握着依旧发麻的手臂,脸色不悦,抿着唇角,看着远去的马车,一言不发。 ---- 宽敞的马车内,燃着炉子,很暖。 两人上了马车,姜月窈的手腕还在陆绥手里。 他紧握着她的手腕,逼迫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姜月窈坐下后,见他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愈发气恼,使劲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她卯足了劲儿地想将手挣脱出来,大概是害怕将她伤着,陆绥终于松开了手。 终于脱手的姜月窈,得了自由的那一刻,立马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陆绥看着她迫不及待想要离他远一些的动作,不由得冷了脸。 但一言不发,直到马车停下来。 马车停在一座茶楼前,陆绥掀开帘子率先下了车,随后站在一旁等。 姜月窈知道逃不过,冷着脸钻出车厢,无视陆绥伸过来,想要扶她下车的大手,跳下马车,径直朝茶楼里走去。 青书在前面领路。 见她板着脸一语不发,知道姑娘定是被爷气狠了。 便笑着出了声。 “怪不得我一次见姑娘,就觉得姑娘您气度不一般,原来竟是沈大将军那个丢失的千金小姐,姑娘当真是有福气的人儿。” 如今知道姜月窈是沈宝柒的人不多。 除了白家,估摸也就陆绥了。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姜月窈也懒得去探究。 今日之所以跟着他过来,只是不想再和他纠缠。 有话说完! 说完滚蛋! 一拍两散! 再也不见! 姜月窈知道青书是想缓和一下彼此间冷掉的关系。 若是平时,她定会回应一二,毕竟主子做的事,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没关系。 但偏偏陆绥刚才的举动,将她惹了一肚子火。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青书就成了那条小池鱼。 见一向喜欢说笑的姑娘,这会儿板着小脸一言不发跟着他往楼上去,青书并不气馁。 他愈发笑得殷勤。 “姑娘莫气,主子爷从诏狱出来后,便一直在皇宫,直到昨日深夜才回府。” “即便如此,他依旧记得您的生辰呐,这不亲自绘了的图样,让赵掌柜请的巧匠……” “青书。”姜月窈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一贯软糯的声音,这会儿冷冰冰的,“他做了什么你不用跟我说,我不感兴趣。” 青书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三步之外的主子爷,乖乖地闭了嘴, 二楼临街的雅间。 姜月窈坐在陆绥对面。 茶点很快送上来,青书赶紧退了出去。 门合上的那一刻,姜月窈就出了声。 她抬眸看着陆绥:“陆大人有话就说,我一会儿还有事。” 到了这儿,陆绥反而不急了。 他慢条斯理地冲洗着茶盏。 闻言抬眸看她。 “咱俩许久未见,刚坐下就急着走?” 嗓音淡淡,不急不躁。 姜月窈突然觉得很可笑。 “是挺许久没见的。”她轻垂眉眼,唇角勾着一抹嘲弄的笑,“既然许久不见,陆大人还觉得有再见的必要吗?” 陆绥手里的动作一顿,他没急着回她,而是将泡好茶的倒了一盏,轻轻地放到她面前。 姜月窈将脸扭到一旁,看也不看一眼,小脸紧绷,很明显不愿喝他这口茶。 陆绥看着她,突然轻叹一声。 “当时形势所迫,我重伤未愈,四皇子和三皇子那边的人同时盯上了你,我只能出此下策……” 姜月窈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她转过脸来:“我如今不想再听你当时的身不由己!”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对,你的确有你的身不由己,听来也全都是为了我好,可是陆绥,我并不感激。” “没有一句解释,连招呼不打一声……万鹤楼的掌柜就换了人!” “你将我送去太师府,却只言片语都不曾给过我,却有痴心妄想,我依旧等你在原地。” 她无视他冷下来的脸色,继续。 “其实在你心里,我就是你养的一只小猫,喜欢时,恨不能整日抱在怀里宠着。” “若有一日,觉得厌倦了,烦了,就一脚踢开。” “可是陆绥,我是人,不是猫,走了就是走了,我不会再回头了!” 第184章 你莫要再做纠缠 薄唇微启,嗓音低沉。 “一,我不喜欢养猫,你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其次,你是姜月窈,在我这儿,独一无二。” “呵!”姜月窈觉得好笑,“好一个独一无二,这话你也对裴云锦说过吧?” 陆绥拧眉,漆黑的冷眸,划过一抹不解。 “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心知肚明!” 姜月窈一想起裴云锦就觉得恶心。 她恶心裴云锦,同样恶心陆绥。 一想到他在诏狱的那些日子,她没日没夜提心吊胆。 又是送饭又是送衣的,几次让白绍庭递话进去,她想见他一面。 每次都被他无情拒绝。 可扭头,他却见了裴云锦。 裴云锦那日的话,犹在耳边。 她生生熬了一整夜,赶制出来的棉衣,却被他弃之一旁,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这么些日子来,每次想到这个,脸颊发烫,觉得丢脸,又觉得愤怒。 如今再想起,更是难过。 她一分都不愿再和陆绥待在一起,起身就往外去。 只是,刚走了不到两步,就被人一把握住了胳膊。 紧接着,她就被抵在了一旁的屏风上。 不等她回过神来,陆绥压抑的嗓音落下来。 “跑什么?” 姜月窈也被他弄得火大。 一见面,不是拽就是拉,男人手劲儿又大,疼得她不行。 原本就憋着火的姜月窈,这一下更是炸了。 “陆绥,你是不是有病?既然决定娶裴云锦,那就去娶好了,我没有破坏人家婚姻的爱好,求你放了我行吗?” 她的话,让陆绥越听越离谱。 正要仔细问上一问,包厢的门被敲响。 紧接着,是青书着急忙慌的声音。 “主子,沈国公来……” 话还没落音呢,包厢门就被人踹开了。 动静之大,震得一旁屏风都在晃。 沈淮山一进来,便看到被陆绥在欺负自己的小女儿,脸色一变,虎目一瞪,撸着袖子,几步就到了他跟前。 他二话不说,直接一拳挥过去。 “爹爹……” 动作之快,快到姜月窈脱口而出的第一声‘爹爹’都没拦住他。 陆绥没躲,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拳。 就在沈淮山想要挥出去第二拳的时候,姜月窈急急扑上去,挡在了两人中间。 “爹爹,别打了。” 她急声叫着,娇俏的小脸上满是惊慌无措,“爹爹别打,陆大人他并未对女儿做什么。” 原本暴怒的沈淮山,在她一声接着一声地‘爹爹’中渐渐缓了脸色。 “小柒别怕,他陆绥虽说是个摄政王,但爹爹手握三十万漠北军,你真要看不惯他,咱今晚就把他的王府给平了。” 狂妄不屑的语气。 姜月窈强忍着回头去看陆绥的冲动,硬着头皮将沈淮山拉到一旁。 “我真没事,咱们走吧。” 沈淮山想,既然女儿都开了口,那他今天就放过陆绥。 于是,牵了姜月窈的手,正要转身离开。 一直没出声的陆绥终于出了声。 “我和裴云锦没有任何关系!” 姜月窈脚步一顿。 一旁沈淮山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聪明啊,一下子就从中听出了点什么。 于是回头,看着陆绥,冷哼一声:“好你一个陆绥,竟还和裴家那恶毒女子搅合在一起,平日里装得一本正经,却不想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刚生生受了他一拳的陆绥,左脸颊还肿着,原本看在他是姜月窈父亲的份上,再加上他本就对沈淮山心生尊敬。 苦守漠北十几年的将军,值得每一个大业人的尊敬。 可此刻,在他左一声道貌岸然,右一口伪君子的羞辱下,陆绥下颌线紧绷,眸色沉了几分。 “沈大人一向治军严谨,军中纪律更是森严,如今却在此捕风捉影,陆绥无辜,并未做出任何伤害窈窈的事!” 沈淮山却道。 “你伤没伤害,我都不计较了,只盼着陆大人日后离我家小柒远一点。” “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不允许任何男人……不!是任何人!” “我沈淮山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今日若是换了旁人,我早就拿剑捅了他。” “光天化日,当街劫走我的女儿,你这是在毁她名声!” 陆绥开口:“我会负责!” “你负责?”沈淮山不由冷笑,“你想得美!” 沈淮山被他气的不轻。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了缓语气。 “陆绥,你和小柒之前的事,我也都知道,我很感激你将她从苏城带到京城,让我有这个机缘再找回我的女儿。” “在这件事上,你是我家的恩人。” “这份大恩,日后我定会还。” 紧接着,他话头一转。 “但恩情是恩情!” “如今我家小柒不愿再见你,说明已经把你放下了。” “陆绥,你也莫要再做纠缠!” 陆绥没说话。 深沉的视线越过沈淮山,落在站在他身后的姜月窈身上。 可她垂着头,不发一言。 沈淮山拉着姜月窈转身离开。 陆绥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看着姜月窈离开的背影上,脸颊紧绷,浑身气息冷得让人心慌。 青书忙走进来。 看着他脸上的红肿,心疼得要命。 “主子哎,您这是何苦啊。” 随后又埋怨。 “那沈国公也是的,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揍人。” “哎哟青玄,快去请大夫……” “不用!”陆绥冷声打断他的话,“青玄。” 青玄大步而来。 “主子。” “去把裴云锦给我带来。” “是!” 待青玄走后,陆绥在一旁坐了下来。 他身子后仰,后背靠在椅背上,阖上了黑眸。 一向强大,凡事掌控,游刃有余的陆太傅,第一次有了失控的无力和挫败感。 裴云锦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如今她是罪臣之女。 但因将功折罪,皇上留了她一命。 如今她已不是裴相嫡女,从云端跌落污泥,现如今和她母亲还有妹妹三人住在东街巷。 那里,是京城三教九流之所。 青玄过去找她时,裴云锦正在一个摊子前捡烂菜叶子。 看到青玄的那一刻,她突然喜极而泣。 “是不是陆绥让你来的?” “他要接我去王府对不对?”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不会忘了我……” 第185章 被您护着,我好开心 陆绥现如今是摄政王,也是大业唯一的异姓王。 原来的‘太傅府’如今已是‘摄政王府’。 裴云锦还以为青玄要带她去王府,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还用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用银簪又将发髻重新弄了弄,激动又满眼期待。 裴云珠昨日还骂她痴心妄想! 今日陆绥就派人来接她的了。 裴云锦想,如今她孤苦无依,陆绥终究是怜惜她的。 直到马车停下来。 她一边纳闷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一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当看到眼前的茶楼时,裴云锦一怔,她忙问站在一旁的青玄:“不是要去王府?怎么会来这里?” 青玄冷冷睨她一眼,没做解释:“裴姑娘请吧。” 裴云锦不敢再多问,抬脚跟在青玄身后进了茶楼。 来到雅间门外,她抬手抚了抚发烫的脸颊,跟在青玄身后走了进去。 雅间内,茶桌旁。 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就坐在那儿,一身玄衣锦袍,俊美又尊贵,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裴云锦情难自禁:“陆郎……” 一声缠绵悱恻的轻唤还没落音呢,膝盖一麻,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盖落地,毫无防备,裴云锦疼得一下子白了脸。 青书走过来,冷笑一声。 “裴姑娘还真是大胆,见了主子不行礼,还敢在此胡言乱语,谁是你的陆郎?你还真是敢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被他一通奚落,裴云锦脸上表情青红交加,一时之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这时,陆绥平淡的嗓音幽幽传来。 “裴姑娘,本王有一事不明,还需你解惑。” 裴云锦忙点头:“您说。” “我在诏狱期间,你是否去找过姜月窈?” 他的话,让裴云锦眼神闪了闪,但她嘴上却说:“我没找过她。” “你确定?”陆绥突然起身朝她走过来,清冷嗓音淡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说实话,你该知道后果!” 裴云锦脊背一颤。 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 耳边是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撑在地上的双手不由得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她咬了咬牙,依旧咬定。 “王爷为何不相信锦儿呢?姜姑娘与我并无关系,我为何要去找她?” 她说着,鼓足了勇气,抬头看陆绥。 却在看到他左脸上的红肿时,吓得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王爷你……” 陆绥没再看她,转身朝茶桌走去,冷鸷的嗓音传来。 “青玄,拔了她的舌,将人丢去城隍庙。” 原本还嘴硬的裴云锦,一听到这个,脸上血色尽失。 她惊恐地看着朝她走来的青玄,再也扛不住,大叫出声。 “我说我说,”她对着陆绥磕头,“求王爷高抬贵手,不要让人拔我的舌头……也不要将我丢去城隍庙,那里……那里……我会没命的……” 因为惊恐,她吓得泣不成声。 陆绥没理,径直在一旁坐下来。 裴云锦哪里还敢隐瞒,将几次遇到姜月窈的事说了。 当说到‘还有一次见她,是在大理寺衙门外,您见我的那一次……’的时候,原本垂着眉眼的陆绥,猛地抬眸,锐利的视线朝她射过来。 “你对她说了什么?” 他眼神太过骇人,吓得裴云锦浑身发抖。 “我……我……”她不敢隐瞒,抖着声儿都说了,“……我见你桌上放着一个包袱,当时包袱是解开的,里面的棉衣露了出来……” “我……我便添油加醋……羞辱了她。” “为了让她对你死心,我……” 裴云锦突然说不下去了。 可刚犹豫一瞬,头发被人一把揪住,她看着突然出现的陆绥,强忍着头皮巨疼,惶恐叫着:“王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你对她说了什么?”陆绥下颌线紧绷,一贯沉稳自制的陆大人,这会儿已经忍不住了他想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我说我说,”裴云锦再也不敢犹豫,“我说你喜欢的人是我,想要娶的人也是我,她不过就是个身份低贱的商女,凭什么和我比?” 陆绥一把将其松开。 起身走到一旁净手。 浑身的气息冷到了极致。 嗓音却如阎罗催命。 “去吧!” 得了令的青玄上前,一把拖起裴云锦往外去。 裴云锦开始撒泼。 她一边奋力反抗一边朝陆绥求饶。 “陆大人,求您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我保证日后再也不敢了。” 见他不吭声。 裴云锦又开始哭。 “我哪里比不上姜月窈那个贱人?你为何不能喜欢喜欢我?” 见陆绥依旧不说话。 她像疯了似的诅咒他。 “陆绥,你这个奸臣逆贼,你欺我骗我,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青玄一记手刀劈下来。 人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青书拎着人走了,青书关上门,转身走到陆绥跟前。 陆绥还在净手,他一向有洁癖,轻易不会碰其他东西。 今日实在没忍住…… 见他洗得差不多了,青书忙递了帕子过去。 “爷,这裴云锦实在太可恶,她竟敢在姑娘面前胡说八道,怪不得姑娘如此生气呢。” 陆绥没说话,转身在茶桌前坐下来。 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原本压抑的心情也好了些。 青书给他倒了盏茶,他接过喝了一口。 想起姜月窈刚才紧绷着小脸说出那句‘让他去娶裴云锦’的气话,不由得勾了唇角。 又想到她比喻的猫…… 陆绥唇角弧度更大。 嗯! 可不就像只惹毛的小猫吗? 他看向放在一旁的那个没送出去的紫檀木盒。 交待青书。 “把这个送去给兰姐,让她给她。” 青书忙干脆地应了。 ---- 从茶楼出来,姜月窈坐上了沈府的马车。 沈淮山坐在她对面。 看着她垂着小脑袋一语不发,想着刚才自己对陆绥大打出手的暴戾举动,还以为吓着了自己的小女儿。 忙解释:“爹爹平日不这样,今日是被陆绥给气着了,所以脾气才爆了那么……一点点。” 原本还心情滞闷的姜月窈。 听着他小心翼翼地解释。 不由得抬头看他。 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忙摇头。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她眼眶轻轻泛了红,“被您这样护着,我好开心。” “真……真的吗?”沈淮山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单枪匹马杀进匈奴阵营,单手取单于脑袋的漠北大将军,竟因为小姑娘的一句话,激动的一张老脸都红了。 “哎呀这都是爹爹应该为你做的。” “你是爹爹的幺女,我是绝对不允许旁人对你不好。” “就算他是陆绥,那也不行。” 第186章 我觉得好幸福 腊月初十,姜月窈十七岁生辰这一日,沈淮山带着家人搬回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比姜月窈想象地还要大一些,比之她去过的太傅府,更多了几分精致。 哪怕是寒冬腊月,屋子里的粉瓷抱瓶里,养着几株刚从暖房里掐来的牡丹。 粉红的牡丹,娇艳动人,一旁的窗户前,摆着几盆建兰。 淡青色花瓣,红色花蕊,此刻正吐露着醉人的清香。 屋子里,软榻、高几、花屏、桌椅……无一处不精致华贵,再往里去,是她睡觉的卧房。 外间和内室,用莹白的珍珠帘子隔开。 掀开珠帘进去,一入眼便是好大一张红梨木的拔步床 床的四周铺着水青色长毛地毯,她脱了脚上的鞋子,轻轻地踩了上去。 既软和,又暖。 舒服极了。 拔步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绣着芍药的抱枕并排放着,水粉色纱幔轻垂,即便还没睡,也能让人知道它有多软多舒服。 一旁角落是一盏落地罩灯,罩灯上绘着她最喜欢的芍药。 灯火燃起,淡淡的清香袭来。 姜月窈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问琥珀:“哪来的香味?” “好像是这灯里,奴婢也是第一次见。”琥珀也算是开了眼。 姜月窈开心地围着罩灯看了一圈,抬脚走向梳妆台。 梳妆台就在窗户前,宽大的桌面,上面铺着上好锦面,锦面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首饰盒。 她随手拿起的梳子,竟是一把碧色玉梳。 梳子圆润,摸着触手生温。 一旁琥珀道:“奴婢听说,玉梳养发,十分珍贵。” 姜月窈轻轻点头,将玉梳放回原处,随即推开一旁的窗户…… 一推开,满目的艳红扑面而来。 她不由得惊呼出声:“好漂亮。” 琥珀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 这将军府之前虽然来过几次,但‘宝珠楼’却不曾来过,更不知这里有一片红梅。 她看着一脸惊喜地姜月窈,忍不住出声。 “夫人和国公爷当真是疼姑娘呢。” 姜月窈羞涩地点头:“嗯。” 她又轻轻添了一句:“琥珀,我觉得自己此刻好幸福。” “这都是姑娘该拥有的。”琥珀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脸怜惜。 若不是被拐,过去十几年,她都是锦衣玉食,每日都该是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像今日这般幸福的。 好在老天开眼,终于让姑娘回来了。 日后呀,会越来越幸福的。 两人正看着院子里的红梅时,沈宝卿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柒,你在干嘛呢?” 姜月窈转身往外间去:“我在这儿呢。” 她刚挑开珠帘,沈宝卿就从外面进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沓话本子。 “喏,我都看完了,给你。” 姜月窈伸手接过,正要说话,门口又传来声音,她抬眼一看,是哥哥沈凛川来了。 沈凛川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他走近她,将锦盒递过来。 笑着开口:“今日是你生辰,哥哥愿你从此无灾无难,快乐绵长。” 姜月窈接过,唇角扬起,开心地道谢。 “谢谢哥哥。” “打开看看。”沈凛川示意她。 姜月窈也没客气,打开了锦盒。 上好的锦盒里,放着一枚翠花蝶叶的玉佩,精致得仿若不是人间之物。 “好漂亮。”姜月窈眼神都亮了,“世上怎会有这么漂亮的玉佩,哥哥从哪儿买的?” 一旁沈宝卿说:“这可不是买的,是哥哥亲手雕的,他厉害着呢。” “看,我也有。”她说着从脖子上掏出一个带绳玉佩来。 只不过她的是莹白色,是弯新月。 “这是我及笄的时候,咱哥送我的。” “好看吧?” “嗯。”姜月窈拿起那玉佩,喜欢得不得了,“我真的好喜欢。” 见她欢喜的模样,沈凛川也跟着笑了。 “这玉佩本该是及笄就送你的,晚了两年,但好在一切都还不晚。” “嗯~”姜月窈突然想哭。 她让沈凛川给她亲手戴上,然后三人一起去了父母住的‘海棠园’。 ----- 沈宝柒真正的生辰是在四月,京城最美的春日。 但沈淮山想着,腊月初十,是他的宝柒被养母捡回去重生的日子,这个日子比出生更有意义。 便决定不改了,幺女的生辰就定在腊月初十。 虽然搬回来匆忙,但在得知她生辰那一刻,沈淮山就吩咐下人开始准备。 太师府的人都来了。 宴席开在‘春山台’。 这里是以来沈家用来宴请宾客的地方,厅堂里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红檀木桌,桌旁放着圈椅,圈椅上铺着锦垫。 四角摆放着鲜花和绿植,灯火莹润璀璨,府中丫鬟仆从进进出出,手里端着各种佳肴甜点,脚步极轻,统一裙装,训练有素。 沈凛川带着两个妹妹一出现,厅堂里立马静了一瞬。 因来得比较匆忙,姜月窈身上还穿着从太师府回来的那一身衣裙。 梅子色对襟夹袄,脖颈处用上好的兔毛镶了一圈,兔毛雪白而柔软,衬得她那张白嫩小脸,,愈发娇艳动人。 下身是一条水蓝色长裙,长裙上用金线绣着最艳的牡丹。 这种浓重的颜色,一般人根本压不住。 偏偏穿在她身上,让人觉得,这身衣服是绿色,衬得她这朵娇花,愈发惹眼几分。 流仙髻,珍珠发冠,白嫩的耳垂上是一对胭脂色琉璃珰。 即便是整日见到,一大家子人还是忍不住赞叹出声。 “咱家宝柒可真好看。” “之前还觉得她像极了小姑子,现如今这般看,竟是比小姑子还要美上三分。”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 “来,宝柒,坐到外祖母身边来。” 姜月窈抬脚走过去,正要行礼,被老夫人一把拉着坐在身边。 “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规矩?” 随后又道:“今日是你生辰,外祖母给你准备了贺礼。” 身后站着的老嬷嬷立马将一个长方形紫檀木盒送上来。 盒子太大,姜月窈伸手去接,手臂一沉,差点没接住。 一旁二夫人崔氏打趣。 “哎哟哎哟,母亲也太偏心了些,这贺礼恐怕是把攒了十几年的礼物都一骨碌都给了吧?” 老夫人嗔她一眼。 “嘴子精,少不了你的。” 老夫人一开了头,接下来,贺礼一件件往姜月窈跟前送。 很快,她桌前都堆了好高。 姜月窈哭笑不得。 “这下是真成小富婆了。” 恰这时,沈淮山带着白锦玉从门外走进来。 白锦玉刚才喝水不小心打湿了衣裙。 又回去换了一身过来。 她一进门就直奔姜月窈而去,到了跟前,二话不说将人从老夫人怀里捞出来。 “娘,您怎么老是和我抢窈窈?” 第187章 姐姐 姜月窈十七岁的生辰,是在全家的热烈的宠爱中热闹的度过的。 那天夜晚,一家人闹到凌晨才散,就连上了年纪的老国师老夫人,也乐呵到半夜才回白府。 几个孩子更是无所顾忌,吃喝到最后,玩起了叶子牌。 谁输了谁喝酒。 玩到兴起,谁也不让谁,就连亲哥哥沈凛川,到最后赢得姜月窈一杯喝一杯,气得老父亲沈淮山,走过来,抬手给他脑壳一巴掌。 “让你护着她,你就这么护的? 喝到最后,大家都醉了。 白绍川醉眼朦胧地看着姜月窈,好似有些难过。 “你就真不能嫁我吗?亲上加亲,谁敢欺你半分。” 姜月窈也醉了。 她冲他‘嘿嘿’地乐。 “爹爹说了,不让我嫁人。” 一旁醉醺醺的沈宝卿一把将她抱住,不满地瞪着自己的四表哥。 “痴心妄想,窈窈是我的。” 沈凛川点头附和:“卿卿说得对,你莫要痴心妄想,我们沈家可以养她一辈子。” 白绍川有些难过。 是真的难过了。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姑娘不喜欢他。 一旁白绍庭同情地揽着他的肩膀,安慰:“姓陆的她都舍了,还能看得上你?” “我怎么了?我长得不好看吗?我比姓陆的好了不止百倍。” “对对对你好你好。” 和一个酒鬼能说什么。 晚上,沈宝卿非要过来和姜月窈睡一堆。 两人醉得不轻,躺在一起,姜月窈突然偎进沈宝卿怀里。 轻轻地叫了一声。 “姐姐……” 沈宝卿原本是醉得不轻的,意识都沉睡了。 可姜月窈的一声‘姐姐’,直接将她从昏睡的深渊一把抓了回来。 她倏然睁眼,看着躺在怀里的姜月窈。 真的,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又觉得不像。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刚才叫我什么?” “姐姐,”姜月窈将脸往她怀里贴了贴,声音迷迷糊糊,软软糯糯,“真好,你是我的姐姐……” 没有人懂这一刻沈宝卿的心情。 算不上激动吧。 也谈不上有多感动。 但那泪就这么从她眼眶一下子就飚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自从姜月窈身份被确认之后,除了母亲她不敢叫‘娘’之外,其余家中所有人,她都叫了。 爹爹、哥哥、外祖父外祖母、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表哥…… 可就她是个例外。 依旧像以前一样,整日‘宝卿宝卿’地叫。 其实沈宝卿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两人自相识到现在,姜月窈处处都表现得比她成熟稳重,而且她早已习惯她日日唤她‘宝卿’。 虽然有时候,她来了兴致,逼着姜月窈叫她一声‘姐姐’来听。 姜月窈嘻嘻哈哈就是不叫。 不叫就不叫吧。 反正她也不在意。 毕竟两人从友情开始,如今成了亲情,在沈宝卿眼中,不管哪样,她都满足。 今日是姜月窈的十七岁生辰。 大家都很开心。 沈宝卿更开心。 现如今,她觉得人生处处都满足,唯一的遗憾就是娘亲一直没有想起宝柒来。 但这事不能急,她相信那一日很快会到来。 原以为今夜就已经圆满。 谁知竟还有更圆满地等着她…… 她一把将人抱紧,一边‘呜呜’地流泪一边在姜月窈那张因喝了酒白里透红的脸蛋上亲了又亲。 “宝柒……呜呜妹妹……” ----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的拔步大床上,沈宝卿四仰八叉地横着睡,她竖着睡,两人醒来的时候,都有些难受,就像昨晚‘你踹我我踢你’了一样。 沈宝卿揉着屁股:“你昨晚定是踹了我好几脚。” 姜月窈揉着自己的小腰:“你是不是踢我了?” 两人幽怨的互看一眼,起了床。 吃早饭的时候,沈宝卿逗姜月窈。 “你昨晚叫我姐姐了。” 姜月窈两眼睁得溜圆:“不可能!” “骗你,我就是小狗。”沈宝卿信誓旦旦。 姜月窈看她一眼,见好似不像做假,夹了一个小包子放进沈宝卿碟子里。 “估计是说梦话了。” “……” 吃过早饭,姜月窈和沈宝卿一起去了‘海棠园’。 这里是沈淮山和白锦玉住的主院。 她俩到的时候,沈凛川已经到了。 见两人手挽着手走进来,坐在一旁正准备喝药的白锦玉,原本因喝药暗下去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她看向沈淮山。 “夫君,我就觉得窈窈跟咱家有缘,你看这两人,猛打眼,觉得像极了。” 沈淮山看着她,试探着。 “这窈窈不仅和宝卿有些像,还和你年轻时的模样也是极像的。” 白锦玉眼底划过一抹茫然。 “年轻时?” “哦对了,我好久没想起自己年轻时了,我都忘了我年轻时的模样,夫君还记得吗?” 沈淮山突然不敢再往下说了。 他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看向两个姑娘。 “可用过早饭?” “吃过了。” 沈宝卿一屁股坐在沈淮山身边,偷偷和他咬耳朵。 “爹爹,昨晚宝柒叫我姐姐了。” 沈淮山看她一眼:“她从来没叫过你姐姐吗?” “……” “那你可比不上我,她几天前就叫我了,爹爹、爹爹叫得那叫一个亲呢。”沈淮山一脸得意。 气得沈宝卿差点要离家出走。 姜月窈则坐在白锦玉身边,见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碗药,药已经变得温和,她却一脸嫌弃。 “玉姨不愿喝药?” “不愿喝。”白锦玉皱着秀眉,看了一眼沈淮山,然后跟姜月窈告状,“我什么病都没有,他还日日逼着我喝这些药,窈窈,你说说他。” 姜月窈看着她,突然想到了自己。 大概是随了她,自己每次喝药,也都是满脸抗拒,能不喝就不喝,能少喝一口绝对不多喝一口。 想到这儿,她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 不冷不热,正好入口。 她见一旁放着糖块,便对一旁嬷嬷道:“劳烦嬷嬷拿些盐渍的梅子来。” 嬷嬷听了,忙吩咐人取了来。 姜月窈净了手,捏了一颗梅子放在白锦玉的嘴边。 “先吃了这个,然后再喝药,我保证不苦。” “真的?” “嗯。” 大概是眼前姑娘眼神太过真诚。 白锦玉虽然不愿喝,但无法拒绝。 张嘴,轻轻将梅肉含进去,嚼了几下,趁着嘴里的酸甜味,姜月窈将药碗放在她唇边,示意她喝下去。 一碗药就这么喝了下去。 喝完药,白锦玉惊奇地看着她。 “真的好受多了。” “哎哟小窈窈真厉害。” 一旁沈宝卿见了,又忍不住和自己亲爹咬耳朵。 “幸亏宝柒是她亲闺女,不然我真的会吃醋。” 第188章 怎么到你手里 次日,姜月窈回了一趟春门巷。 得知她要回来的素兰没去万鹤楼,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在厨房里忙活。 待姜月窈到时,暖阁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菜。 姜月窈哭笑不得:“这还不到午饭时间呢,我刚吃了早饭不久。” 素兰看着她,见她身着上好锦缎,鸦黑的发髻上戴着珍贵的簪花,满身的华贵,让她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 “你许久没回来了,尝尝我的手艺。” 一旁春姨拉开椅子让姜月窈先坐下来:“前天你生辰,素兰一直念叨着,不知道你有没有记得吃一碗长寿面。” “我就说她瞎操心,那么大的镇国公府,岂能少了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自然是吃了。 是白锦玉亲手煮的,用浓厚的鸡汤打底,窝了荷包蛋和鸡腿,撑得姜月窈连午饭都没吃几口。 她在吃那碗长寿面的时候,也想到了素兰……本打算昨日就过来的。 当时从‘海棠园’出来时,沈淮山跟了出来,然后将她带去了书房,给了她一张酒楼的地契。 “爹爹听说你善经营,未及笄就把你养母留下来的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经营得红红火火。” “来京城后,又在万鹤楼当掌柜,将万鹤楼经营得风生水起,连你那个眼高于顶的二舅舅都对你刮目相看几分。” “我名下恰好有一个酒楼,我们这些年一直不在京中,酒楼便交给手底下的人在经营,生意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也没挣多少银子。” “如今你回来了,我就把这个酒楼当做你十七岁生辰贺礼送给你。” “小柒,日后这个酒楼就是你的了。” 收起思绪,姜月窈拉着素兰坐下来。 “我本来昨日要来找你,当时爹爹找我有点事,没来成。” 三人坐在一起。 素兰看着她,一脸感慨和欣慰。 “谁能想到,一个差点饿死街头的小姑娘,竟是平西大将军的幺女。” 春姨笑着说:“窈窈这孩子,打小我就觉得她不平凡,可我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身份不凡。” 姜月窈被两人逗乐了。 “在你俩面前,我永远是你们的小窈窈。” 春姨开了一坛果酒。 三人边吃边聊。 吃到一半时,姜月窈突然话头一转,看着二人道:“不管我如今身份如何,兰姐和春姨,你俩在我这儿都是亲人。” “父亲是知道你俩的,还特意问过我,想接你俩去国公府住。” “府上院子多,仆从丫鬟也多,想着给你俩养老。” 她的话,吓得春姨和素兰忙不迭摆手。 “窈窈,这不行,我们不能去……” 见她俩吓得不轻。 姜月窈好笑地说:“哎呀我就知道你俩会这样,所以我当时就跟爹爹说,你俩肯定不会来。” 素兰说:“窈窈,你不用管我们,我和你春姨会照顾好自己的。” 姜月窈却摇头。 “吉祥客栈当时卖了四千两银子,这几个月花了一些,还剩下不少。” “我打算在锦绣坊附近给你俩买个小院。” “兰姐姐暂时也别再去万鹤楼做活了,因为我年后也要开酒楼了,到时候你来帮我。”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但也没敢多问,只说一切凭姜月窈做主。 临走前,素兰将姜月窈拉进她屋里。 她先拿出一个包袱。 “这里是你春姨给你做的夹袄,还有我给你做的一双软鞋。” “她不好意思给你,说如今你身份不同,估摸着也穿不着。” “哎呀春姨想太多了。”姜月窈打开包袱,拿出那件夹袄,鹅黄色缎面,领口还镶着兔毛,虽然这兔毛比不上她身上这一件来得精贵,但放在普通人家,已经算得上珍贵。 再加上春姨绣活极好,做出来的衣服,要样式有样式,要身段有身段。 姜月窈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开心地说:“我明日就穿上。” 素兰又从一旁拿出一个匣子来。 姜月窈一看,挺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抬眸看着素兰:“哪儿来的?” 素兰不敢看她:“前几日,我在酒楼正忙着,陆大人身边的青书找到我,将这匣子给了我,说是给你的生辰贺礼。” “我当时忙着并未多想。” “但晚上的时候,却越想越不对劲。” “陆大人若是想送你贺礼,直接找你送就是,还用拐到我这边来?” “那定是你不愿意收。” “我想还回去,可我不知道去哪儿找青书……” “窈窈,你别生气,我日后定多长点脑子。” 原本还因她收了陆绥东西的姜月窈,听到后面这些,又有些忍俊不禁。 “我不怪你。” “只是现如今,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若再收礼,难免还有牵扯。” 她说着还是接过那匣子,放在面前。 然后从身上拿出两张大额银票,一张五百两。 她摊开银票看了一眼,随即又折起,打开那个紫檀木匣子,正要将其放进去。 却看到了那枚躺在柔软锦缎中的金簪。 簪身金光闪闪,一看就份量不轻。 这金簪若是放在之前,姜月窈定要看得两眼放光,财迷的不行。 但如今,她好东西见得太多了。 就光前日生辰。收到的礼物,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只是看到那簪头时,脸上表情恍惚了一下。 是她最喜欢的芍药。 嫩黄花瓣,花蕊舒展,做工十分精致,栩栩如生。 她拿起来看着,渐渐入了神。 她不自觉想起那一日,父亲对着他一拳挥过去,他那脸瞬间红肿一半…… 见她盯着簪子入神,素兰在一旁轻声说:“姑娘若是喜欢……” “不喜欢!” 姜月窈将簪子放进去。 随后又从身上拿出一沓银票来,放进匣子里,然后合上盖子。 “咱们从四月入京,在这儿住了八个月,这是两千两,他当初和我说好,一个月二百五十两,你下次见了青书,将这一并都给他。” 素兰接过匣子,轻轻点头。 ----- 次日,素兰去了万鹤楼。 她笑着对掌柜的道:“我做完今日,明日便不来了。” 赵掌柜一听她这话,忙问道:“为何不做了?” 素兰没做解释,然后又将手里的那个紫檀木匣子递给他。 “劳烦掌柜的将此物交给陆大人。” 赵掌柜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 当天傍晚,陆绥从宫里回到府上,就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赵掌柜。 他脱去身上的大氅,净了手坐在一旁,接过青书递过来的热茶。 这才开了口。 “何事如此着急忙慌?” “回主子,厨房那边的素兰,让小的将这个交给您。”赵掌柜说着将手里的紫檀木盒子递过去。 陆绥抬眸,视线落在那匣子上,没接。 一旁青书见了,‘哎哟’了一声。 “这东西怎么到你手里了?” 第189章 陆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见青书如此激动,赵掌柜有些不明所以。 “小的也不知,是那素兰将其交给小的,让小的还给主子爷。” 青书还想问什么,陆绥出了声。 “东西拿来。” 青书忙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 陆绥接过放在一旁,抬眸看向赵掌柜:“可还有旁的事?” “回主子,厨娘素兰今日跟小的说,她明日不去万鹤楼了,若是旁人,不去也就不去了,再招一个人就是,偏她做得一手好菜,有两道甚至成了酒楼招牌,很多贵客都奔着招牌来的,她突然开口说不干了,这……” 陆绥正在喝茶的动作一顿。 “她为何不干?” “小的特意问了,她不肯明说,小的也不好再逼问。” 陆绥颔首,表示知道了。 赵掌柜离开之后,陆绥放下茶盏,看着放在一旁的那个紫檀木匣子,抬手打开来。 原本只放着簪子的匣子,里面塞满了银票。 站在他身边的青书见了,眨了眨眼:“爷您还送姑娘银票了?” 陆绥没理他,盯着那沓子银票半晌,突然拿起甩到青书怀里。 低沉的嗓音透着明显的火气。 “去,把素兰给我带来。” ---- 春门巷的宅子里。 自从姜月窈搬走之后,素兰和春姨每日的饭食就特别简单。 晚饭熬的白粥,清炒了两个素菜,简单地吃了些,便坐在屋子里的火盆旁做针线活。 冬日天黑得早,刚吃过饭,天就黑透了。 两人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聊着闲话,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两人脸色同时一变,还不等出去查看,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兰姐,春姨,在吗?我是青书。” 一听是‘青书’,两人脸上顿时一松。 素兰忙掀开帘子走出去,借着廊子下的灯笼,她看着自外面进来的青书,笑着迎上去。 “原来是大管家,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青书走到她面前,笑眯眯地,声音也和气。 “兰姐,吃过晚饭了吧?这会儿没什么事的话,随我去一趟摄政王府,主子爷想见见你呢。” 一听陆绥要见她。 素兰倒也没推辞。 虽然窈窈和陆大人不再联系,但人家陆大人也是实实在在帮过她们的,不仅救过姑娘几次,更是将这么好的大宅子给她们住,免了她们流离失所,住的十分安稳舒适。 所以在素兰心里,陆绥是好人。 肯定不会伤害她,于是就跟着青书走了。 因走得急,没跟春姨说明白,导致她前脚跟着青书出了门,后脚春姨就着急忙慌地去了沈家。 姜月窈正坐在软榻上学着绣花,想着给爹爹和娘亲一人绣副鞋垫。 她做衣服还凑合,但让她绣个蝴蝶绣个花什么的,那简直要了她的命。 这不,手指头又被针戳了一下。 她正要含在嘴里嗦一嗦,琥珀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姑娘,春门巷那边的春姨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 姜月窈下意识地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已经黑透了,春姨这个时候来,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赶紧道:“快,请她进来。” 说着话,自己也下了榻,穿上软鞋就朝门口迎去。 春姨跟在琥珀身后走进来。 一看到姜月窈,便急切地开口:“窈窈,不好了,素兰被陆大人的人带走了。” ---- 素兰前脚到了摄政王府,姜月窈后脚就去了。 当青书乐颠颠进了书房,看着坐在书桌后的男人,喜上眉梢。 “爷,姑娘来了。” 陆绥好似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站在一旁的素兰,一听姜月窈来了,忙转身朝书房门口看过去。 很快,那里便有了动静,姑娘娇蛮又恼怒的声音传来:“青玄,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还能在摄政王府杀人放火不成?” “呵……好一个摄政王,仗势欺人,说拿人就拿人……” 素兰听她越说越离谱。 忙抬脚迎出去。 “窈窈……” 正骂得起劲的姜月窈一抬头看到从书房里出来的素兰。 看到她从里面出来,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跑过来,一把拉住素兰的手,急切地出声:“兰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大人只是找我来问几句话而已,你别担心。”素兰小声说。 姜月窈却说:“我能不担心吗?我都担心死了,都这么晚了,人突然被带走。” 她瞥了一眼敞着的书房门,故意拔高了音调。 “有什么话不能白天问么?非得选在大晚上,天寒地冻,你跑来跑去,人家倒是暖和和的……” 青书实在听不下去了。 忙从里面走出来。 陪着笑。 “姑娘说得对,是小的考虑不周,下次在马车上添个碳炉,这样就不冷了。” 姜月窈一噎。 她哼了一声:“问完话了吗?我要带兰姐姐回去了。”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身影自书房而出。 他站在台阶上,借着廊檐下的灯笼光,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姜月窈。 薄唇微启,嗓音低沉而磁性。 “一路赶过来冷不冷?要不要进来暖和暖和?” “……” 姜月窈第一时间去看他的左脸。 她记得那天,爹爹一拳过去,陆绥半天脸都红了,他肤色白皙,吓得格外触目惊心。 见她一直盯着他脸上看,陆绥抬脚走下台阶,停在她面前,突然俯身而来。 吓得姜月窈拉着素兰往一旁闪。 “你做什么?” 陆绥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轻轻抬了抬眼皮,视线落在她紧绷着的小脸上,嗓音不疾不徐。 “不是你要看的?” “我不过是想让你看得清楚一些。” 姜月窈立马将脸扭到一旁,板着小脸:“谁要看你?陆大人还真是喜欢往自己身上贴金。” 陆绥直起身子。 双手负后。 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来到来了,进去喝杯热茶,我正好有话想问你。” 姜月窈不为所动。 “天色不早了,陆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说完我好带兰姐姐回去。” 见她如此,陆绥并未生气。 微微颔首。 直接开口。 “姜姑娘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镇国公府嫡出二小姐,身份显贵,过往誓言是不是也都不作数了?” 第190章 非她不可了 姜月窈回头看他。 “陆大人何意?” “当初来京城的路上,你在池州遭遇山匪,被我救了之后,拍着胸脯指天发誓,说要一直追随我左右不离不弃,当牛做马也好,为奴为婢也好,一心一意想要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不由得睁大双眼的姜月窈,继续。 “你还说,你的一片赤诚之心,此生只愿献给我一人!” 说着,他轻叹一声。 “誓言犹在耳边,可发誓的那人,如今连见我一面都不愿。” 明明外面天寒地冻。 可姜月窈却感觉脸颊开始慢慢在发烫。 她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到别处。 对! 没错,这些话都是她说的。 那时,她又是被人暗杀,又是遭遇山匪,性命岌岌可危。 当时的情形下,别说当牛做马,就是给他当条狗,她是也愿意的。 可如今……那自然是不同的。 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陆大人的救命之恩,我自然是要报的。” 她说着收回视线,对上他深邃黑眸,一本正经,“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 陆绥看着她。 勾了勾唇:“如今身份不同,说话都有底气了。” “我想要什么,你就能给?” 姜月窈冷笑一声:“你想得美,除了金银之物,其余一概免谈。” 陆绥一听,转身往书房去。 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萧瑟。 “既如此,姜姑娘请回吧。” “……” 上一瞬瞬还绷着小脸和他呛的姜月窈,这会儿都有些傻眼。 这人……她可什么都没做……她可什么都没干,就说了几句话而已。 不是! 他如今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茫然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青书,青书忙扭过脸,重重叹息一声:“爷就是命苦,如今贵为摄政王又有何用?这偌大的摄政王府,却连一个女主人都没有。” “唉,每逢过年过节,旁人家中都热热闹闹,只有我家爷,孤零零一个人……” 姜月窈拉着素兰就走。 她听不下去了。 陆绥她看不懂,但青书那个鬼点子多的,她能不了解他? 夸大其词! 虚假的很! 端午也好,中秋也罢,哪次过节,陆绥不都是回了沈家老宅,和家人一起热闹地过? 装什么可怜呢。 出了王府,上了马车,姜月窈还在生气。 素兰看着她,轻声道:“陆大人叫我过去,其实是问我为何突然不在万鹤楼干了?” 姜月窈有些意外。 “就问这个?” “嗯。”素兰点头,“旁的还没来得及问,你就来了。” 她说着又道:“此事也怪我,没跟你春姨说清楚,害得她担心,跑去找你了。” 姜月窈身子轻轻后仰,靠在车壁上,没再做声。 见她如此,素兰也不再说话。 马车停在春门巷,姜月窈将素兰送回去,回沈家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陆绥转身进书房那一刻的身影…… 堂堂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顶级权贵。 她竟然能从他身上看出了点一丝委屈来。 他委屈什么? 明明就是他先放的手。 一想到过去两个月她受的委屈和半夜偷摸流过的泪,姜月窈那颗软了下去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他如何,从此与她无关。 片刻后,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口。 姜月窈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淮山。 看到她回来,沈淮山立马走过来:“你那个兰姐姐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姜月窈看着他,“爹爹专门出来等我么?” “不等你还能等谁?府中上下,除了你娘,也只有你有这个面子。”沈淮山抬手拢了拢她身上的狐狸毛披风,“冷不冷?怎么不拿个手炉?” 姜月窈伸手过去,轻轻勾着他的手臂,软着声音。 “女儿不冷,手热乎着呢。”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府里去。 沈淮山在迈进大门的那一刻,突然回头朝街对面看了一眼。 漆黑的暗影之中,停着一辆马车。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他收回视线,无声冷笑一声,接着看向身边毫无察觉的姜月窈。 “以后出门,不管去哪儿,定要先跟我说一声,我若不在府上,你也要跟你娘说一声。” 姜月窈点头。 “今日我太心急了,没来得及和您说,下次一定记住。” 沈淮山点头。 随即又道。 “这样,我明日从暗卫营给你挑一个女卫,日后让她和琥珀一起,留在你身边做贴身丫鬟。” “嗯,多谢爹爹。” “小柒可不要怪爹爹多事,外面坏人多得是,像你这种好看的小姑娘,单纯又善良,谁见了不喜欢?若是遇到坏男人,特别是那种心眼子多的,哼,逃也逃不掉。” “……” 姜月窈总觉得她爹话里有话似的。 ---- 黑夜中,停在镇国公府街对面的那辆马车内。 青书气愤地对青玄道。 “沈国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坏男人?哪来的坏男人?” “嗓门那么大,生怕我们听不见么?” 青玄看了一眼紧闭的车帘,朝青书打了个眼色。 青书这才回过神来,忙向马车里的人告罪。 “爷您别生气,小的不是那意思……” 车厢内,陆绥放下挑起的窗帘,幽深的视线落在相携进府的父女俩身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待对方进了府,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放下帘子,身子后仰,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担心她天黑回去不安全,就这么偷偷摸摸跟了一路。 临了,却被沈淮山指桑骂槐说上一番。 陆绥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姜月窈下了蛊? 怎么就非她不可了? ---- 在沈淮山帮助下,姜月窈很快就找到一处小院。 锦绣坊的桂花巷。 因巷子口长着一棵上百年的桂花树得名。 搬家很快,东西很少,当天都弄好了。 小院虽然不大,但东西厢房,厨房,杂物间……应有尽有。 素兰和春姨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白锦玉还派了几个丫鬟过去帮忙收拾,又给添置了不少家具…… 等忙完这些,新年也到了。 明皇的身体还在恢复阶段,往年的宫宴今年取消了。 沈宝卿开心地欢呼一声。 “太好了,吃了年夜饭,咱们出门看龙灯去。” 第191章 你可真有福气 姜月窈回来之后,沈家的第一个团圆年,很热闹。 一向被白锦玉管着不让多喝酒的沈淮山,今晚喝多了,抱着自己的夫人,腻歪的不行。 嘴里还不停地夸着。 “谁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是你呀夫人。” “我的夫人怎么生得这般动人?” “夫人如今年方几何?可有嫁人?你看看我行不行?” 姜月窈捂着眼睛,不忍多看。 一旁沈凛川和沈宝卿,见怪不怪,连眼皮都没挑一下。 刚吃过饭,有丫鬟进来:“老爷,夫人,孟祭酒府上的两位姑娘来了,说是和姑娘们约好,今晚一起上街烟花呢。” 沈宝卿一听,忙拉着姜月窈站起来。 “爹爹,娘亲,我们去了。” 白锦玉一把将腻在她身上的沈淮山推开,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摸了摸两人的小手,最后吩咐一旁的随身丫鬟。 “给姑娘穿厚实些,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那烟花有什么看头。” 随后又嘱咐一旁的沈凛川:“照顾好她俩,早些回来。” “是,母亲。” 一旁丫鬟抱着披风走过来,姜月窈和沈宝卿穿上后,和沈凛川一起三人出了府。 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站着两位打扮漂亮的小娘子。 看到两人出来,孟知夏忙拉着姐姐孟知曳的手走过来,声音娇脆。 “两位姐姐,新年好呀。” 十五岁的孟知夏,平日吃好喝好,脸上的肉肉不少,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姜月窈没忍住,上手捏了一下。 她笑着回应:“新年好呀,小知夏。” “我不小了,只比你小两岁而已。”孟知夏视线一转,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凛川,“这位哥哥是?” “我哥,沈凛川。” “沈家哥哥好,这是我姐姐孟知曳。”孟知夏向来话多,和谁都自来熟。 她拉着孟知曳向沈凛川做着介绍。 沈凛川看着她们,礼貌地微微颔首。 简单寒暄一下,就各自上了马车,沈凛川骑马,马车旁跟着丫鬟小厮,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锦绣坊而去。 每一年的大年三十的晚上,锦绣坊的‘天乐台’附近不仅有烟花秀,还有杂技表演。 什么‘天女散花’‘猴子捞月’,大家都没见过,自然是好奇。 天乐台对面有一座茶楼,名叫‘水月楼’。 ‘水月楼’上下三层,除了一楼大堂之外,上面两层都是雅间。 沈家早早就派人订了位置。 一路上,人多车多,走得极慢,等到了地方,‘水月楼’门口的马车已经停了不少。 姜月窈随意扫了一眼,来的都是京城权贵。 待孟家姐妹下了马车,几人一起进了茶楼。 二楼雅间,视野开阔,姜月窈站在窗前,看着对面的‘天乐台’,那边人头涌动,比这儿更热闹。 孟知曳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外面的繁华夜景,又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姜月窈。 “自从知道你是宝卿妹妹后,我时常感慨世间缘分,真是太奇妙了。” 姜月窈抿嘴乐:“嗯。” “但你俩长得这不太像。” “她长得像爹爹,我长得像娘亲。”姜月窈回头看着和孟知夏说说笑笑的沈宝卿,轻轻扬唇,“她的性子也随爹爹,真诚也大方,很招人喜欢。” “你俩各有不同,我都喜欢。”孟知曳笑意盈盈。 姜月窈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很快想起一事来。 “我听说你要订亲了?” 提起这事,孟知曳原本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几分。 她轻轻点头:“嗯。” 姜月窈见她害羞了,不由得好奇地问:“京中哪一家?我可认识?” 孟知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原来你不知道?” “啊?”姜月窈眨了眨眼,“我只是听说你要定亲了,具体是哪一家,我当时忙着其他事,忘了问一句。” “谁呀?我认识?” 孟知曳微微垂眸,抬手勾了勾耳边的碎发,轻声道:“是段公子。” “谁?”姜月窈猛地睁大双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段砚舟?” 她声量一下子拔高。 吓得一向脸皮薄的孟知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小点声。” 姜月窈是太过意外。 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嗓子有多响亮,忙不迭地点头。 等孟知曳松了手,她忙问:“你和段砚舟……” 孟知曳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便红着脸简单解释了一下。 “一开始,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我面前,后来次数多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便开始躲着他,谁知,他竟直接找了媒人上门提亲。” “别说是你,我当时也是傻眼了的,他都没和我商量一下。” 话虽这么说,但她脸上的羞涩和甜蜜是没法掩饰的。 姜月窈很为她感到开心。 “那段大人可是赚大了,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姑娘,哼,便宜他了。” “不过呢,段大人家世好,人品贵重,模样又隽秀,再加上如今已是禁卫军统领……” “孟姐姐,你可真有福气。” 这是一段上好的姻缘。 孟知曳被她夸得脸颊通红。 拿眼轻轻嗔她一眼,随后偷摸小声问,“你和陆大人怎么回事?如今是不联系了么?” 提到陆绥,姜月窈慢慢收了满脸的笑。 她调转视线,看着窗外,平静出声。 “我也说不清楚。” 过了许久,就在孟知曳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又听见她轻声开了口。 “人和人之间的因缘际会,就好像一种宿命,一段感情从开始到结束,就好像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 这话是说给孟知曳听的。 可又好像说给她自己。 孟知曳看着她,许久不言。 而此刻,隔壁雅间。 一人坐在窗边,面前的桌子上,茶香袅袅,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掩住,让人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 隔壁姜月窈和孟知曳说的每一句话,一字不落,皆被他听进耳中。 当听到那句‘命中注定,强求不来’时,一直紧抿的薄唇,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嗤…… 段砚舟推门进来,声音清朗。 “路上人太多了,骑马都走不动。” 他一屁股坐在男人面前:“你往年不是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今年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陆绥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盏热茶。 这才开了口。 “无趣得很,出来凑个热闹。” 第192章 陆绥来了 段砚舟突然像不认识陆绥一样。 “你不是最喜欢清净?我平时在你面前多说两句,你就嫌我烦,如今却突然改性子了?” 陆绥没理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直到他安静下来,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个姑娘熟悉又娇俏的声音时,段砚舟一下子就悟了。 他抬手指着陆绥,无语至极。 “阴谋,全是阴谋。” 陆绥掀了眼皮看他一眼:“孟家两姑娘也在隔壁。” 段砚舟一听孟知曳在隔壁,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就要过去,却被陆绥拦住了。 “急什么?还能跑了不成。” 段砚舟看他一眼,随即又坐下来。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后看向陆绥:“你这人,平日做事一向干脆利索,想要什么,没人拦得住,可偏偏在窈窈面前,优柔寡断,行事都不像你的风格。” “你懂什么?”陆绥睨他一眼,“她看着脾气好,实则犟得很,认准的事……呵根本不听你解释。” “她不想听,那就不说,直接拿好话去哄。”段砚舟一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一本正经,“你就掏心掏肺地对她就行了。” “老陆,我跟你说,女人和咱们男人真的不同,她们在感情上,不怎么讲道理,一向感情用事,所以咱们就顺着她的意哄着就是。” 陆绥讶异挑眉。 “你懂的倒挺多。” “嘿嘿……”段砚舟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家曳曳看着脾气好,其实也是有脾气的姑娘,但我从来不和她争论对错,她对,也是她对;她错,也是她对。” 陆绥若有所思、 见他听进去了,段砚舟继续给他支招。 “你家小窈窈,有脾气那是自然的,她小小年纪,就一个人打理客栈,顶起一个家庭重担,若没点脾气,哪能顶的起来?” “再说了,她当万鹤楼掌柜期间,八面玲珑,那些个眼高于顶的世家,整日不是为难这个,就是为难那个,但除了香凝郡主之外,她对那些人游刃有余,哄得人眉开眼笑,见了面就是小姜掌柜亲切地叫着。” “你若说她没两把刷子,那怎么可能?” 段砚舟话头突然一转:“说到那个掌柜,我真得说你几句。”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把窈窈给换了?” “你明明知道她对万鹤楼有多尽职尽责,却一个招呼不打,就把人给撤了。” “老陆,我要是她,我也不想理你。” “太伤人心了。” 段砚舟的这些话,让陆绥陷入沉默。 他喜欢掌控一切,不管是家中父母哥嫂,还是府中小辈,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而他做的每一个决定,自认为都是为了他们好。 但从未想过,他们认不认可、接不接受。 就像,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姜月窈好,可如今,对方却连一句话都不愿和他多说。 陆绥想,他可能是真的做错了。 ---- 酉时三刻,烟花四起。 当一簇簇烟花在空中‘砰’地一声绽放,璀璨夺目的那一刻,姜月窈内心一阵激荡。 旧的一年终于要结束了。 过去这一年,她经历了太多太多。 死而复生、遇到陆绥,从苏城千里之遥来到京城,成为万鹤楼掌柜,遇到姐姐宝卿,认识了孟家姐妹、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有那么一刻,姜月窈是害怕的。 如果没有死而复生这段奇遇,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会遇到陆绥。 不会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现如今,虽然她和陆绥不在一起,但能找回亲生父母,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姜月窈感到很幸福满足。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双手合十,对着烟花四起的地方闭眼许愿。 “惟愿一家人无病无灾,幸福永远!” 烟花只放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沈宝卿坐不住,提议:“咱们下去逛逛吧,那边有杂技表演,还有好多外地来的小吃,去尝尝。” 孟知夏和她一个性子。 两人手挽着手,先出了雅间。 姜月窈拉着孟知曳,也跟着走了出去,沈凛川走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 她们前脚下了楼梯,后脚隔壁雅间的门开了。 段砚舟忙不迭跟了上去,陆绥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出了茶楼,沈凛川就跟得紧了,好在四个姑娘都年岁大了,知道矜持不会乱跑,一行人就挤在人群中朝玩杂技的地方而去。 她们去得晚。 玩杂技的台子四周,早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恰好不远处有个斜坡,这里地势不好,人也少。 沈凛川让几个姑娘站在此处,借着斜坡的角度,刚好看到台子上的表演。 姜月窈和孟知曳站在一起,沈宝卿和孟知夏站在最前面,沈凛川落后一步,站在几人身后。 杂技表演很精彩,天女散花和猴子捞月更是赢得满堂喝彩。 姜月窈也看得入了迷,直到身边的孟知曳轻轻拽了拽她,待她看过来,对方悄悄和她咬耳朵。 “段公子来了,他想和我说几句话……”孟知曳脸皮薄。 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毕竟两人都订亲了,别说说几句话,就是亲亲抱抱,也是可以的。 只是突然听她提到‘段公子’,姜月窈下意识去找。 果然在身后不远处,段砚舟一身白色锦袍,玉树临风地站在那儿。 见她看过来,还笑着冲她招招手。 对段砚舟,姜月窈其实很感激。 他帮过她很多次。 许久未见,再次见到他,姜月窈还是很开心,于是立马扬唇,回了一个大大的笑。 正要收回视线,突然看到了陆绥。 他其实就站在段砚舟身边。 不过他一身黑色大氅,恰好又站在一片阴影下,所以第一眼,她并未看到他。 她看过去的时候,陆绥正在看她。 目光笔直而深邃,像是安静盯着她看了许久。 两人隔着热闹的人群和明明暗暗的暗影,默默对视了几瞬,姜月窈平静收回视线,然后对身边孟知曳说:“难得出来一趟,他也找过来了,莫要辜负这良辰美景。” 孟知曳羞涩一笑,转身去找段砚舟。 身边突然空下来。 沈凛川走过来,和她并肩而立。 “陆绥来了。” “嗯!” “段砚舟走了,他留了下来。” “那又如何?”姜月窈抬眸看他,“哥哥想说什么?” “他明显在等你。”沈凛川垂眸看她。 姜月窈哼了哼:“他等我,我就要去么?” 第193章 姑娘,你怎么还抱上他了 姜月窈的话说得干脆又绝情,但陆绥就站在她身后,即便不回头去看,也能清晰感知到他投到她后背上的视线。 深沉,透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姜月窈一开始还很淡然,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眼睛虽盯着前方的杂技在看,但对方演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整个人都被一道视线紧紧包裹,让她心神不宁站立难安。 周围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 姜月窈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有些恼。 恰这时,青书上前来,笑眯眯地将一个手炉递过来。 “姑娘,冷了吧?这手炉还是您留在春门巷的那一个,主子爷给您带来了。” 姜月窈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手炉。 精致的秀眉蹙着,小脸板着。 “不要!” 见她拒绝得如此干脆彻底,青书依旧笑眯眯的,“姑娘……” 姜月窈轻轻瞪他一眼,“青书,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婆婆妈妈的青书灰溜溜地走了。 但过了没一会儿,他又来了。 这次手里捧着一盏热乎的梨汤。 “主子刚听到您咳嗽了一声,莫不是喝了冷风?这梨汤您赶紧趁热喝了,免得明日嗓子疼。” 姜月窈深吸一口气。 她想发火。 但对着青书笑眯眯的一张脸,实在是发不起来。 于是伸手接过那盏梨汤,在青书惊喜地眼神中,将其递到沈凛川面前。 “哥哥,喝。” 沈凛川看了梨汤一眼,又看了一眼青书,在对方受伤的眼神中,接过梨汤一饮而尽。 将杯盏递过去的时候,对上青书幽怨的眼神。 他轻挑眉梢:“味道一般,太甜了。” 青书接过杯盏,垂头丧气地走了。 姜月窈想,这下总该清静了吧。 可谁知,过了没一会儿,青书又来了。 这次手里捧着一个刚出炉的烤红薯。 烤得软软流心的红薯,香味扑鼻,不等青书将其捧到姜月窈面前,狗鼻子的沈宝卿一个转身看了过来。 当看到青书时,她先‘咦’了一声,随即就看到了他手里的烤红薯。 两眼一亮,一步窜过来,二话不说,拿过青书手里用油纸包着的烤红薯,乐滋滋地朝后边看了一眼,对着陆绥一脸笑嘻嘻。 “多谢了陆大人。” 说完又窜回了孟知夏身边,一人一半,捧着吃得不亦乐乎。 姜月窈低头,唇角使劲抿着,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一旁沈凛川看着青书:“堂堂摄政王也未免太小气了一些,这么多姑娘,他就买了一个,够谁吃?” “哎呀沈公子,您有所不知,不是我家主子不舍得,而是去晚了,人家就剩这么一个……”青书忙解释。 解释完,他忙不迭地走了。 但很快,他又过来了。 手里捏着一把糖葫芦。 先塞了一根到姜月窈手里,随后才叫了一声:“宝卿姑娘,孟姑娘,吃糖葫芦了。” 刚吃完烤红薯的沈宝卿,一见又有糖葫芦。 她看了一眼姜月窈,随后挑眉看着青书,一边接过糖葫芦啃着一边说:“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你家主子想干嘛?我沈家姑娘岂是他这么容易收买的吗?” “您瞧您说的,主子爷纯粹是想让姑娘们看得乐呵吃得开心,没旁的意思。” “哼哼,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宝卿啃了一颗在嘴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还想吃糖炒栗子。” “……”青书多少是有些无语的。 怎么还点上菜了? 青书走后,姜月窈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突然在心里轻叹一声,接着看向身边的沈凛川。 “哥哥,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沈凛川也被分了一根糖葫芦。 他不喜欢吃这些,将其给了一旁小厮,随后看向姜月窈:“莫要走远了,带着满花。 ‘金子’是陆绥给姜月窈安排的女暗卫。 冷脸女暗卫,竟有一个特别俗气的名字。 每次姜月窈见了她,都忍不住想笑。 姜月窈带着金子转身朝陆绥站着的方向而去。 刚回到主子身边的青书,一见她来了,比陆绥还激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主子哎,姑娘终是被您的真诚感动了。” 陆绥踹他一脚:“闭嘴!” 青书委屈地闭了嘴巴,退到一旁,不敢再吭声。 姜月窈走到陆绥身边,却没停,而是径直往一旁人少的地方继续往前去。 陆绥看了她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今夜大年三十,满城老百姓几乎都出了门,路上人不少,路上小孩很多,遇上一群孩子到处乱跑乱窜,若不是金子挡着,几次差点撞到姜月窈。 但孩子太多,这边窜过去一个,那边又冲出来一群。 身为暗卫的金子,杀人有一手。 但对这些皮孩子,她除了挡一下,连挡的动作都不敢太重。 因此,总有疏忽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一群六七岁的孩子从斜边冲出来,眼看就要撞上姜月窈,站在斜前方的金子来不及去挡,紧跟在姜月窈身后的陆绥,突然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护在了身前。 姜月窈看着那群横冲直撞跑过来的孩子,惊魂未定。 青书上前,大声呵斥一声。 “都乱跑什么?小心夜猫子抓了你们去。” 孩子们根本不怕他,纷纷冲他做各种鬼脸,然后手拉着手跑了。 气得青书鼻孔冒青烟。 他回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姑娘怎么跑去主子爷怀里了? 啧啧啧……男俊女美! 可真是般配极了。 天底下,哪有如此登对的两个人呢? 他立马乐滋滋地躲去一旁,经过金子身边时,随手拽了她一把。 却被金子一个手刀劈下去。 “下次再动手动脚,我剁了你!” 青书跳脚:“你行你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呢?” 金子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 青书怒了。 真的怒了! 他用手指着她:“你你你……” 金子根本懒得搭理他,转身看向一旁的姜月窈。 见她还愣在对方怀里,急得出声:“姑娘,您怎么还抱上他了?” “快放手快放手,若是被主子知道了,定剥了属下的皮不成。” 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上前,想要将姜月窈拉走。 青玄闪过来,冷冷挡在她面前。 “多事!” 第194章 我错了 金子一看青玄,就知他是陆绥的暗卫。 摄政王的暗卫,在他们这暗卫界,是出了名的厉害!听说个个拔尖,一身武功出神入化,犹如鬼魅。 但作为从漠北战场厮杀回来的沈家暗卫,那是正儿八经从血腥风雨中闯出来的,自然是不服的。 在他们眼中,京中这些权贵养的暗卫,不过都是些花拳绣腿,拿什么和他们这些硬拳头相比? 所以,当看到青玄的那一刻,金子是兴奋的! 当青玄说出‘多事’的时候,她二话不说,举着拳头就扑了上去。 青玄一个转身,窜进一旁的小巷子,金子二话不说追上去。 追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姜月窈。 “姑娘,属下去去就来。” 姜月窈这会儿也顾不上她。 因为她正使劲挣扎着想要从陆绥怀里出来,但对方不动声色,却将她揽得更紧。 她恼羞成怒,拿眼瞪他。 “堂堂摄政王,如今却成了泼皮无赖了是吧?” 陆绥垂眸看着她因生气显得格外明亮的杏眸,轻笑一声:“这不是怕你跑了?” 周围人来人往,也不是说话的好地儿,陆绥将她松开,就在姜月窈以为得了自由的时候,对方又握住她的手。 气得姜月窈一把甩开。 甩开后,她赶紧往一旁躲了躲,紧绷着小脸:“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回去。” 陆绥看着她,轻叹一声,什么没说,抬脚往一旁茶楼而去。 烟花结束之后,茶楼人不多了。 陆绥带着她上了雅间。 茶点准备好,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雅间内,只剩下姜月窈和坐在对面的陆绥。 陆绥端起茶壶,给她倒了一盏清茶,随后放在她面前,轻声道:“先喝点暖暖身子。” 姜月窈没动。 而是抬眸看着他,语气冷淡。 “陆大人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陆绥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并不生气,“这样你不喜欢?” 姜月窈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 但还是很坚决地点头:“不喜欢!” “好!”陆绥颔首,十分干脆,“那你喜欢什么?我照做!” “……” 见她说不出来话,陆绥缓缓出声。 “今日来找你,是想当面向你解释一件事。”他嗓音缓和,不疾不徐,“关于裴云锦,她只是一颗棋子,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在诏狱时,你给我做的棉衣,我十分珍惜,甚至不舍得在诏狱穿它,想着等出了诏狱,好好沐浴一番,再穿才显出这份礼物的珍贵!” “裴云锦去诏狱见我,的确是我提出来的。” “我利用她陷害了裴章远,目的是离间裴章远和他党派之间的关系。” “但她对你胡言乱语,挑拨离间咱俩的关系,所以她该死!” 姜月窈:“你说她……” “她咎由自取!” 陆绥继续,“我本来想留她一条命,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弄得咱俩之间生嫌隙。” 姜月窈突然不说话了。 那时的她,整日惊惶不安,十分没有安全感,突然亲眼看到裴云锦从大理寺府衙走出来,再加上她将一切说得那般逼真……即便有所怀疑,当时也是信了。 只是…… “你整日打着为我好的由头,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那样?”她看着陆绥,眼眶泛红,很是受伤,“你明明知道万鹤楼掌柜对我意味着什么,可你却不声不响就把我给换了?” “哪怕提前跟我说一声也好啊,也让我有一点心理准备,我也不至于那么难受失落。” “你一直都是这样,说话做事,一直都那么霸道强势,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姜月窈将脸扭到一旁,不愿再看他一眼。 陆绥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了身子。 他伸手,想要去碰她的手,却被姜月窈躲开来。 她红着眼眶撂下狠话。 “我不会原谅你的。” 陆绥仰头,看着白皙的侧脸,嗓音低沉而柔软。 “我错了。” 他又去抓她的手,再次被姜月窈躲开:“一句错了就完了吗?我伤心了那么久,难过了那么久……” 姜月窈越说越生气,见他还蹲在面前,举着拳头就去捶他。 “我也要你尝尝我当时的滋味。” “所以,你休想被原谅。” “我不会再要你,你爱找谁找谁去……啊你……干什么?” 陆绥彻底没招。 见软的不行,索性伸手一把将人从椅子上打横抱了起来。 他突如其来这般,吓得姜月窈惊叫一声:“陆绥,你这个王八蛋,你放我下来。” 陆绥任由她在怀里扑腾挣扎,不仅没松半分,愈发抱得更紧。 他垂眸紧盯着怀里的姑娘:“对,我是王八蛋,但姜月窈,你若是想让我放了你,不可能!” “你……” “不要再说不要我、离开我这些话,我不爱听!” 姜月窈气死了。 听听!听听! 这个死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霸道强势,他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举着拳头捶他,气得口不择言。 “你不爱听就去死……唔唔唔……陆……” 唇突然被堵住。 姜月窈被人抵在雅间的墙上,唇齿瞬间被掠夺,快到她来不及反应。 等她终于意识到不对时,陆绥已经撬开她的贝齿钻了进来。 “唔唔唔……”她伸手去推他,却被陆绥一手把控固定在她头顶。 整个身子被他紧紧抵着,姜月窈无法动弹半分。 男人的唇舌还在作乱,姜月窈怒火中烧,却只能放弃挣扎,故意软着身子在他怀里,待陆绥放松警惕,找准机会,一嘴咬下去…… 一声闷哼! 听得姜月窈爽快极了。 嘴里很快就有了血腥味,她以为对方肯定要放开她的,可谁知,陆绥这个变态,只是微微停顿一下,接着又开始了。 这一次,攻势极猛,力道极重。 姜月窈无法承受,呜呜咽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喘息不过来的时候,陆绥终于将她放开来。 他紧盯着她,视线落在绯红的脸颊上,抬手碰了碰唇角被她咬出血的地方,勾唇一笑:“姜月窈,你是属狗的吧?” 他说着,微微后退一步,将她松开。 趁此机会,姜月窈快速抬脚,往他腿根处踹。 陆绥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一脚,根本没做防备,被她一脚踹上…… 这一次,是实实在在一声痛苦闷哼。 他痛苦地蹲下身子,看着拔腿就逃的姜月窈,气得咬牙。 “你就不怕把它踹断了?” 第195章 姑娘吃了什么 姜月窈从茶楼跑出来,一眼就看到蹲在门口的金子,再往左边一瞟,青玄抱臂站在五步之外的位置,脸上多了一道抓痕。 抓痕太过明显,姜月窈想不注意都难。 见她出来,金子立马站了起来,姜月窈见她一直揉着手腕,便问:“手怎么了?” 金子恶狠狠地瞪了青玄一眼:“打不赢就偷袭,卑鄙无耻至极。” 青玄自然是听见了。 他黑着脸没辩驳,但脸上那道抓伤,显得愈发明显突兀。 他朝姜月窈抱拳,无声一礼,接着转身看向别处,一声淡漠冷傲。 气得金子又想扑上去和他打一架,姜月窈忙一把拉住她:“走了,该回去了,晚了哥哥会担心。” 金子跟在她身后,气呼呼地走了一阵,突然扭头盯着她的嘴,好奇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咦,姑娘吃了什么?嘴怎么这么红?” 姜月窈脚下一个踉跄。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有些肿的双唇,扭头看着别处,一脸心虚。 “嗯……喝了些热茶,可能是太烫了。” “哦。”金子觉得这个理由挺合情合理,没再多想。 路过一个糖炒栗子的小摊,姜月窈想起沈宝卿要吃这个,便给她买了一包。 付银子的时候,见金子盯着那一颗颗圆溜溜的栗子,又给她买了一包。 金子捧着牛皮纸袋,刚出锅的栗子,还滚烫的。 她开心地围着姜月窈打转:“姑娘,属下要为您赴汤蹈火一辈子。” “……” 姜月窈突然觉得这话十分耳熟。 仔细一回想,这不是之前她对陆绥说过的话么? 当时信誓旦旦,恨不能抱他一辈子大腿…… 回到看杂技的地方,台子上正在表演‘猴子捞月’。 孟知曳还没回来! 站在前面的沈宝卿和孟知夏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丝毫不知道姜月窈回来。 她继续挨着沈凛川站着。 沈凛川垂眸看着她,好在这儿光线很暗,他并未看出异样。 见她怀里抱着一包糖炒栗子,伸手拿了一颗,剥了放进嘴里。 待吃完这才出了声:“话都说明白了?” “嗯!”姜月窈使劲点点头,“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语气坚定。 坚定得让沈凛川忍不住挑了挑眉:“他若再缠着你呢?” “不会吧?”姜月窈抬眸看他,“堂堂摄政王,他不要脸了?” “呵……”沈凛川想到今晚陆绥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不由得冷笑。 等到孟知曳回来,几人去吃了夜宵。 夜宵结束,回到家中已经快子时,沈淮山和白锦玉还在守夜没睡。 三人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各回各院,洗漱睡去。 大概是逛累了,姜月窈这一觉睡得格外地沉,次日一早,就被琥珀叫醒了。 “姑娘,该起了。” 今儿大年初一,大拜年,自然是要早起的。 她下了床,洗漱过后,就任由琥珀往她身上穿衣服。 新衣是母亲让府上绣娘做的,一针一线都极其精致华丽,水蓝色夹袄,领口一圈镶着纯白色兔毛,兔毛柔软,簇着她的小脸,暖和又显得精致好看。 下身是一条百褶裙,梅子色,裙摆用金线绣着大朵的芍药,随着她的走动,裙摆摇曳,步步生花。 水蓝色配梅子色,颜色艳丽,一般人压不住,可穿在她身上,却格外娇媚动人,让人惊艳。 琥珀忍不住赞叹:“姑娘就适合这种明艳打扮,实在是好看。” 姜月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十分惹眼。 琥珀给她梳了弯月髻,鸦黑的发髻上插着金钗步摇,双耳上戴着一对宝石耳坠,最后拿了一个匣子出来,取出里面的宝石璎珞,戴在了姜月窈的脖颈上。 红宝石,熠熠生辉,华贵无比。 姜月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刚装扮好,沈宝卿就来了。 她一看到姜月窈,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姜月窈突然觉得她这形容好对。 她现在真的就是一朵富贵花。 又富贵又娇艳。 她伸手抱住沈宝卿,冲她‘嘿嘿’一笑:“那你呢?是小仙女吗?” “错!”沈宝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我是女侠,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打劫美人的那种。” 姜月窈抱紧她,被她逗得笑起来。 “打劫美人还算什么女侠?” 两人正闹着呢,沈凛川来了。 看到他,两人同时走过去,朝他伸手:“红包拿来。” 沈凛川负手而立:“想得倒美,不拜年哪来的红包?” 姜月窈和沈宝卿一听,两人对视一眼,直接扑上去,一个抱着沈凛川,一个往他袖兜里掏。 沈凛川哭笑不得:“小无赖,我给就是了,快放开我,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姜月窈才不听他的,一伸手从袖兜里掏了两个大封红出来。 “哎呀哥哥好大方,好厚的红包。” 沈宝卿一把将他松开,拿过一个打开一看:“哇!” 姜月窈笑盈盈地看着沈凛川。 “谢谢哥哥。” 三人聊了一会儿,就去了‘海棠园’。 白锦玉和沈淮山都准备好了。 三个孩子跪下来,给父母双亲磕了头,得了大红包,一家人就开始出发去太师府。 到了太师府,更是一番热闹。 老太师年岁高,又在年前的宫变中,不畏生死,坚定地守护着明皇的江山。 今日一早,明皇更是从宫里亲自来白府,给老太师拜年。 此消息一出,整个皇城的权贵都闻风而动。 一时之间,太师府门外,香车宝马,挤得走不动道了。 但这些和姜月窈都无关。 她一整日都在‘崇明堂’,上午陪外祖母喝茶,下午被沈宝卿还有二舅母娘家的两个姑娘打叶子牌。 因牌技太差,差点把压岁钱都输了。 那天,一家人就歇在了太师府。 因为第二天是年初二。 大业有习俗,大年初二去寺庙祈福,一年都能平顺安康。 老夫人自然是要去的。 除了主持中馈的大舅母之外,其余女眷都要跟着一起。 姜月窈自然也是要去的。 她前几日就和沈淮山商量过,要给养母在相国寺点一盏往生灯…… 第196章 朝三暮四 初二,天刚亮,姜月窈就起床了。 今日去相国寺的人肯定多,早出发,路上顺畅一些。 可谁知,马车到了城门口才得知,今日皇上带着小皇孙也要上相国寺,城门被拦着,两旁站着羽林卫,各府上的马车都等在一旁,都在等皇上的车驾到来。 太师府和沈家的马车排在一起,因来得较晚,排在靠后面。 姜月窈和沈宝卿坐一辆马车。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姜月窈还好,还能坐得住。 沈宝卿就不行了,她屁股上就像是长了刺,一会儿起身趴在车门往外瞧,一会儿又往姜月窈怀里倒。 最后实在坐不住,就和骑马跟在一旁的哥哥沈凛川商量。 “哥,你上来,我骑马。” 沈凛川瞥她一眼,低声警告:“你看看谁家姑娘像你?坐好,不准再给我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沈宝卿还是挺怕她哥的。 赶紧收回脑袋,然后一头扎进姜月窈怀里。 “睡没睡好,吃没吃好,冻得难受,命可真苦。” 姜月窈揽着她,正要给她讲个故事来听,突然听到马蹄声传来,像是有一队车马在靠近。 紧接着,听见有人说了一句。 “皇上的车驾来了。” 沈宝卿一个骨碌坐起来,掀了帘子往外瞧。 姜月窈也凑了过去,两颗脑袋挤在一堆儿,朝外看去。 身后不远处,前面有几个骑马的禁卫军开道,个个面色冷肃,一看就身手不凡。 他们过后,是一辆十分普通的车驾,除了比普通车驾大上一些,并无不同。 姜月窈一眼看到了段砚舟。 他身着禁卫军统领的暗红色制服,身挎宝刀,骑马紧随车驾旁,而另外一边…… “摄政王亲自护驾,看来暗处定有不少高手。” 沈宝卿小声说了一句。 姜月窈看着陆绥。 他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而修长,满身的尊贵之气,配着那一张棱角分明却又十分俊美的脸,立马吸引了周围马车上很多姑娘的视线。 姜月窈明显感觉到,自他出现,周围姑娘们的窃窃私语多了起来、 就连沈宝卿都跟她悄悄咬耳朵。 “抛开他年纪大、性子冷、说话不中听之外,陆大人长得可真带劲。” 姜月窈:“……” 眼看陆绥走近了,姜月窈正要收回视线,坐回身子,沈宝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窈窈快看,陆绥他嘴角破了?看着像是被谁咬的!” 姜月窈快速瞧了一眼。 果然,男人菲薄的唇角附近,很明显一处伤。 一看就是就是被咬的痕迹…… 她有些心虚,垂着脑袋不敢再多看,沈宝卿没放过她。 在她耳边咬牙切齿。 “窈窈,他定是背着你不知和谁搞到了一起。” “像他这种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狗男人,你日后千万不要再理他,离他远一些知道吗?” 姜月窈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只能心虚地缩回身子,躲进马车里。 她不看了,沈宝卿也懒得再看了。 她正要收回视线,却见陆绥突然朝她们马车看过来。 沈宝卿也没客气,一个超大的白眼翻过去,接着收回脑袋‘啪’地一声放下了帘子。 陆绥:“……” 车驾经过,原本还吵吵闹闹的城门处,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明皇一向勤政爱民,只要不是大张旗鼓,他微服出门时,不需要跪下行礼。 但骑在马上的男人都下了马,安静地站在一旁,目送车驾经过。 今日护送老夫人上相国寺,是沈凛川和白家两兄弟。 明皇的车驾在经过白家和沈家的马车车队时,突然停了下来。 很快,有一个面白无须的大监走过来,对着老夫人的车驾礼貌地问了一声。 “可是老太师府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乔氏忙在白锦玉和二夫人崔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姜月窈和沈宝卿也紧跟着下了马车。 “臣妇正是白乔氏,请问大监,可是圣上有何吩咐?” 大监朝老夫人一礼,笑眯眯道:“圣上并无吩咐,只是刚巧路过,看到白府马车,想着前面马车太多,您年岁最大,不宜久等,不如跟在圣驾后面,一起出城。” 乔氏一听,自然是一番感激。 待大监离去,众人重新上了马车,马车跟在圣驾后面,一起率先出了城门。 待出了城,沈宝卿才跟姜月窈咬耳朵。 “我刚看见了,并非皇上看到咱们的马车,好像陆绥跟皇上说了什么,那边才派了大监过来。” 姜月窈没说话。 沈宝卿好奇极了。 “哎,你说哪个胆大包天地敢咬他的嘴巴?” “啧,老男人真会玩。” 姜月窈默默地扭头看向一旁,白皙的脸皮,悄悄地红了几分。 这一路,有圣驾在前开路,一路畅通无堵。 一个时辰后,马车直接停在相国寺的山门前。 待马车停稳,众人下了马车,姜月窈跟在老夫人身边,看着前面不远处,一身明黄锦袍的明皇,牵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 他们面前,是一个身穿主持袈裟的年轻和尚。 对方长得十分俊美,明明是一双多情桃花眼,眼底却含着对世间苍生的慈悲和怜爱,一身清冷,不染凡尘,手持佛珠,对着明皇念了一句佛号。 即便面对是大业最高权力者,他亦不卑不亢,嗓音平静低缓。 让人如沐春风,浑身舒畅。 姜月窈碰了碰一旁沈宝卿的胳膊:“你之前说的那个主持就是这人么?” 沈宝卿直勾勾盯着年轻主持看。 嘴上说着:“他法号玄极,今年二十四,比我大五岁。” “我对他一见钟情,他却劝我回头是岸。” “窈窈,我命真苦!” 姜月窈看着她,再一次失语。 犹豫了一下,她劝她。 “要不你找个不是和尚的喜欢呢?” “那不行。”沈宝卿瞬间从萎靡不振中振作起来,“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的男人,玄极不论哪点,极合我心意。” “你看他鼻尖上的小痣,我昨晚做梦,梦到自己亲了它……” 姜月窈一把捂住她的嘴。 吓得半死。 人家可是相国寺住持,得道高僧……即便是做梦,那也是一种亵渎。 前面,明皇和玄极简单说了几句,便跟着他进了寺庙。 老夫人犹豫着要不要跟上的时候,原本跟在明皇身边的陆绥,突然转身朝白家人站的位置走过来。 他身高腿长,几步就到了老夫人面前。 先是恭敬一礼。 随后缓声开口:“老夫人,几位夫人,圣上说了,若是您几位有兴趣,可前往大殿一起上香听经。” 老夫人自然是点头。 她一向信奉初二头三炷香。 往年都是要抢的,今年却跟着皇上沾了这个光。 白锦玉和二夫人崔氏扶着老夫人进了寺庙。 沈宝卿也拉着着姜月窈跟了上去。 在经过陆绥身边时,就在姜月窈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她听见他说:“点往生灯在另外一个大殿,你随我来。” 第197章 都听你的 姜月窈假装没听见,跟着沈宝卿走了。 陆绥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平静注视片刻,唇角动了动,勾起一抹极其微小的弧度。 但随即,抬步跟了上去。 姜月窈跟着众人一起进了大殿。 她跟着众人一起上香、跪拜、听经。 听了半个多时辰,她就悄悄起身离开了,本想拉着沈宝卿一起出去,可见她双眼亮晶晶盯着玄极都要流口水的痴迷样,便没叫她,自己带着金子出去了。 门口就站着知客僧,姜月窈向对方问了去哪儿点‘往生灯’,得了答案之后,便带着金子去了。 皇上听经还没结束,因此,整个相国寺,只有他们这些人。 相国寺很大,路上除了忙碌的僧人,便看不见其他人。 姜月窈一路走一路打听,到了另外一处大殿,这个大殿就是刚才那位知客僧所说的点往生灯的地方。 姜月窈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就看到了陆绥。 他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尊佛像前,抬眸凝视,双手负在身后,仿佛来了很久。 听到动静,他转身回头,看向姜月窈。 目光平静,嗓音低沉缓慢。 “先来上炷香。” 姜月窈没说话,跟着他走到一尊佛像前,接过他递来的香,在一旁点燃,对着佛像虔诚地拜了几拜,随后闭着眼,默默在心里祝祷了一番、 再睁眼,将香插在香炉里,退了一步。 有僧人进来,一步步引着她点了往生灯,对方念了一段经文,姜月窈认真地听着,心里默念着:“娘,您若没投胎转世,得了这盏往生灯,愿它引领着您,一路往生,下辈子投个好胎。” 陆绥安静地站在一旁,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想着她曾经对自己说过,养母痴情一人,终生未嫁,最终抑郁早逝,她被逼挑起生活重担,十三岁的姑娘,别的姑娘像她那么大时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她却已经独当一面,将吉祥客栈经营得有声有色…… 陆绥一直都知道,姜月窈看着柔软好说话,实则极有自己的主见。 她认定的事,一时半会不可能会改变。 所以,目前来说,在哄她回头这条路上,他任重而道远。 从大殿出来,姜月窈走在前面,金子跟在她身边,而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陆绥慢慢地走着,他身后跟着冷脸青玄。 金子回头看了一眼,偷摸跟姜月窈小声唧唧。 “姑娘,您看那个叫青玄的,一天到晚冷着脸,和他主子一个德行。” 姜月窈瞥她一眼:“你老是看他作甚?” “哎哟姑娘,您以为属下愿意看他?看他那张大冰块脸,属下今天中午斋饭都少吃两碗,影响心情。” 金子说话特好玩。 姜月窈忍俊不禁。 两人一路走一路蛐蛐,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走岔了路。 等回过神来时,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那片火红的梅园。 金子:“姑娘,糟糕了,鬼打墙了,咱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姜月窈无语地看她一眼,转身正要带着她离开,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陆绥。 她看着对方戏谑的眼神,本不想搭理他,忍不住没好气地来了一句。 “阴魂不散,莫非王爷就是那个鬼?” 陆绥看她一眼,抬脚靠近,不仅没恼,反而唇角带着笑。 “前面就是相国寺占地百亩的梅园,往里去,还有一片七色梅,要不要去看看?” 姜月窈只看过红梅、腊梅、白梅,倒从未见过七色梅。 她对花花草草一向喜欢,也很想去看看七色梅,但一想到前日晚上陆绥对她所做的那些事,她一下子就冷了脸。 “不去!” 说完就要走。 陆绥没动。 嗓音不疾不徐传来:“姜月窈,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姜月窈这姑娘吧,聪明是聪明,但有那么点小性子,最讨厌被人激。 对方只要一激她,她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今日也不例外,一听他这么说,立马停了脚步。 她回头看他,秀眉蹙着:“谁怕了?” “呵……”陆绥没回她,只嗤笑一声,抬脚往梅园去。 见他这般,姜月窈当场就恼了。 想都没想,直接跟了上去。 “陆绥,你以为你是谁呀?就算你如今是摄政王,我也不怕你的,别在我面前摆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陆绥没回她。 慢条斯理,闲庭信步。 他越是这样,姜月窈越恼。 “我可烦你这个样子,每次我说十句,你一声不吭,你长嘴做什么的?除了吃饭就是喘气吗?” 陆绥突然停了下来。 他停的太突然,猝不及防。 姜月窈一头撞上去,鼻子撞上他的脊背,疼得她眼冒金星。 眼瞅着疼得她眼眶泛红,陆绥忙伸手过去,想要帮她捂捂,可手刚伸过去,就被她拍了一巴掌。 “谁让你碰我了?” 陆绥一脸无奈:“我看看你的鼻子……” “看什么看?你看什么看?”姜月窈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起来,她举着拳头往他身上胡乱招呼,“姓陆的,我恨死你了,你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你到底想怎样?” 陆绥伸手,不顾她的张牙舞爪的挥打,一把将其抱在怀里。 低沉的嗓音,含着歉意。 “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如何才能解气?” 姜月窈也不说话,只靠在他怀里抽泣着。 怀里的姑娘,哪怕穿着冬日最厚的衣服,也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她身子的娇弱。 陆绥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 站在一旁的青玄见了,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却又回头过来,一把拽了还在一旁发呆的金子一把。 身为暗卫,金子下意识地反手一击,两人又打了起来。 你追我赶,越打越远。 姜月窈也没哭多久。 哭着哭着,她觉得有些丢脸,一把将陆绥推开,抬脚往梅园去。 陆绥跟上去,不顾她的反抗,握住了她的手。 “你放开!”姜月窈抬眸瞪他。 陆绥目视前方,薄唇勾着,心情极好。 “除非我死,不然这辈子,我不会再放手!” 姜月窈一听,忙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他,急得不行。 “你乱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大过年的,不吉利,呸呸呸!” 陆绥垂眸,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唇角的弧度愈发大了。 他俯身下来,用唇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嗯,都听你的。” 第198章 不讨人喜欢 从相国寺回来之后,姜月窈和陆绥的关系缓和不少。 得了点甜头的摄政王,有些得意忘形,他每日就让人往镇国公府送东西,今日一件首饰,明日一件稀罕物,后日是什么吃食。 一连送了几日之后,沈淮山不乐意了。 初八这一日,姜月窈正要去对面‘明月楼’找沈宝卿,父亲却来了。 沈淮山进了屋子,一开始不说正事,东拉西扯。 “这宝珠楼可还住得习惯?” “嗯,女儿很喜欢,谢谢爹爹。” “哎哎咱们父女之间,勿需这些客气话,你这边若是缺什么,便让琥珀去找管家,他会给你安排。” “女儿知道。” “今日早饭吃了什么?” “馄饨,女儿觉得很好吃,多吃了好几个呢。” “你喜欢就好。” “昨日夜里睡得可好?晚上冷不冷?要不要给你换床厚被子?” “不冷,被子正合适,若是再厚些,恐怕就要热了。” 见他还要绞尽脑汁和她东拉西扯,姜月窈好笑地开了口:“爹爹可是有话跟我说?” 沈淮山看她一眼,抬手脑门上摸了一把,清了清嗓子。 突然靠近她,压低了声音。 “你和那个姓陆的和好了?” 姜月窈‘扑哧’笑出声来。 她就知道是这个事。 见她还笑,沈淮山板起了脸:“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跟他和好了?” 姜月窈憋着笑,点了点头。 “过去有些误会,现如今已经解开了。” 沈淮山一听,一脸不赞同。 “误会解开了,心结也还是在的。”他语重心长,生怕自己闺女吃了亏,“你想想他给你的冷脸,想想你半夜为他流过的泪,再想想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小柒,不是爹爹挑事,实在是他配不上你。” 姜月窈又想笑。 果然,在自己亲爹心里,自己女儿好也罢、坏也罢,旁人都是配不上的。 见她低着头偷笑,沈淮山深吸一口气,语气更沉重了几分。 “小柒啊,陆绥那人,心眼子比爹爹都多,那可是一只修行多年的老狐狸,专骗你这种单纯的小姑娘。” “这男人,一旦把女人骗到手,就立马没了新鲜感,然后将你抛弃一旁,不闻不问,到那时,你找谁哭去?” “再说了,他都多大年纪了?你如今才十七,他都二十五了。” “之前皇上要给他和宝卿赐婚,两人差了六岁,我都嫌他年纪大。” “如今,你俩相差八岁,更是不合适。” “而且,”沈淮山突然变了语气。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这事旁人或许不知,但我是知道的,陆绥他天生孤寡命格,不仅影响至亲之人,更是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妻子。” “小柒啊,你丢失十几年,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找回,如何舍得你去冒这个险?” 姜月窈没说话。 她突然想起刚来京城不久,跟着陆绥上相国寺回来的路上,陆绥跟她说过的话…… 那些话,犹在耳边。 和爹爹说的一样,他天生孤寡,上克父母,下克子孙,中间克妻,谁和他走得太近,谁倒霉。 但姜月窈是不信的。 她看着沈淮山,轻声道:“可是爹爹,是他三番四次救了我,又是他将我带来京城,这才让我重新回到你们身边。” 她看着沈淮山,本想将裴钰的事一直隐瞒下去,但又觉得瞒着没必要,索性一股脑说了。 沈淮山听得满眼震惊。 “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女儿差点就死了,死在了那个杀手手里。” 其实她想说‘我已经死过一次,现如今站在您面前的,是那个上天垂怜死而复生的宝柒呀’。 但她不敢说。 沈淮山‘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一个裴钰,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竟敢……他竟敢……” 大概是太过震惊愤怒,沈淮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我弄死他去……” 他说着就要走,姜月窈一把拉住他。 “爹爹,莫要冲动,裴钰已经得到报应了,陆绥他已经替我教训过他了。” “教训有什么用?”沈淮山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么一个巍峨不屈的中年男人,一想到自己的幺女差点丧命在那个人渣手里,就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 姜月窈拉着他坐下来。 忙倒了杯茶过去,轻声安抚道:“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和裴钰有任何纠缠瓜葛,他也许久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了。” 冲动过后,沈淮山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过去是不可能过去的。 他必须要让那个裴钰付出代价。 但被裴钰的事这么一打岔,沈淮山也不好再说陆绥坏话,父女俩又聊了会儿家常,他就走了。 他走后,姜月窈就赶紧去了对面‘明月楼’。 自打从相国寺回来后,沈宝卿就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她是家里最闲不住的那个人。 好动,好说,好玩,好吃。 她总说吃喝玩乐,人生四大件事。 但现如今,听沈宝卿身边的九香说:“姑娘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整日坐在窗前发呆,昨日厨房那边做了她喜欢的红烧肉,她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姜月窈想,她定是出了什么事。 ‘明月楼’和她的‘宝珠楼’是一样的格局。 她带着琥珀走进去,九香就迎了出来。 “姑娘去了亭子那边。” 姜月窈转身往亭子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传来阵阵剑声。 走得近了,才看到亭子那边,一道火红的身影在舞剑,一把长剑,在她手中犹如蛟龙,灵动而锐利。 姜月窈没出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惊叹。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人儿。 此刻的沈宝卿,每一个动作,刚柔并济,手里的长剑,在她手里听话地变幻着各种剑花,她身子轻巧儿灵动,轻跃而起,又轻然落地,每一个动作都好看得让人不舍得眨眼。 这才是她的姐姐。 镇国公府嫡长女沈宝卿。 过了许久,沈宝卿才收了剑。 她转身看着姜月窈,接过九香递过来的帕子,简单地擦了擦,将手里的剑递给她,抬脚就朝姜月窈走去。 “看傻眼了?” 姜月窈迎上去,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意盈盈。 “卿卿刚才真好看。” 沈宝卿没有一点欢喜。 “好看有用吗?照样不讨人喜欢。” 第199章 突如其来的撒娇 两人坐在亭子里。 一旁放着火炉,刚泡好的热茶雾气腾腾,姜月窈看着坐在对面的沈宝卿。 “自打从相国寺回来,你情绪就不对,平日一顿吃两碗饭的人,如今却是对着自己喜欢的红烧肉,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姜月窈突然凑过身去,放轻了声音:“玄极那臭和尚当真有这么好?” 沈宝卿没说话。 用手托着下巴,视线落在亭子外面的一株开得极盛的红梅上,平日里舒展开颜的眉心,此刻微微地蹙着。 白皙的脸上染着愁绪。 她何曾这般消沉过? 自遇见到如今,沈宝卿一直都是明媚又张扬的,她家世显赫,自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娇着,又在漠北之地长大,养成了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子。 她活得一向肆意,从不知忧愁为何物。 但如今,为了一个和尚,已经多日没笑过了。 姜月窈心头一滞。 她起身坐到沈宝卿身边,伸手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揉着她眉心的皱褶,轻叹一声。 “卿卿,你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他非普通人,在遁入佛门那一刻,就已经斩断尘缘,你对他的感情,注定是得不到回应的。” 沈宝卿将头靠在肩上。 “那天在相国寺,待皇上离开后,我去找玄极,他坐在蒲团上,我进去时,当时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大雄宝殿上的神佛,慈悲中带着怜悯……” “你知道我一向脸皮厚,我才不管他看我的是什么眼神,笑嘻嘻地盘腿坐在他面前,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递了过去。” “荷包?”姜月窈想了想,“就是你年前绣了拆,拆了绣的那一只?” “嗯。” “他没收?” “收了呀,不仅收了,还礼尚往来,送了我一本经书。” 姜月窈挑眉:“这不挺好么?” “好什么呢?”沈宝卿委屈地垮着小脸,“我都看到了,一旁筐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荷包,他身边的小和尚没一会儿走进来,手里捧着各种礼物,全是那些和我一样对他心怀不轨的姑娘送的。” 姜月窈‘扑哧’就笑了。 “好一个心怀不轨,你倒是对自己的评价很中肯。” 沈宝卿却笑不出来。 “他慈悲,又博爱,对众生一视同仁。” “窈窈,我这辈子没指望了。” 姜月窈抱着她轻轻地摇着:“你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一个和尚。” “谁让他长得太勾人。” ---- 年初十。 姜月窈带着金子出门了一趟。 沈淮山送她的酒楼需要重新装修一番,今天她先过去看一眼。 酒楼在锦绣坊,位置虽然不如万鹤楼,但也位于锦绣坊黄金地段,对面是京城最好的茶楼‘和风饮’。 酒楼只有两层,好在后院宽敞,但格局陈旧,没有新意。 姜月窈请了京城最好的工匠,说了自己的想法。 对方是个聪明之人,一点就透,还颇为认同姜月窈的想法,并时不时提出自己的一些意见,姜月窈一一采纳。 花了整整一上午,将装修的事情敲定后,姜月窈带着金子从酒楼离开。 刚上马车,走了没多久,突然就停了下来。 金子的声音传来:“姑娘,有狗挡道!” 姜月窈好奇地掀开窗帘,还以为真是半路遇到拦路狗,却一眼看到站在马车旁的青玄。 原本黑脸的青玄,一见露脸的姜月窈,抬脚走过来,抱拳行礼。 “姑娘,主子在前面的斑鱼庄等您。” 姜月窈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放下窗帘,又吩咐金子:“咱吃了午饭再回去。” 金子瞥了青玄一眼,驾着马车跟着他去了斑鱼庄。 这家鱼庄,姜月窈之前跟着陆绥来吃过两次,味道不错。 马车停下来,姜月窈弯腰钻出马车,一抬头,就看到站在车旁的陆绥。 还在休朝期,他穿了一身墨青色锦袍,外面是一件黑色狐狸毛大氅,身子高大挺拔,面容俊美无双。 他朝她伸过手来,玉质一样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十分养眼。 姜月窈将手搭上去,对方轻轻握住,带着她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他不仅没放开,反而一把将她的手整个裹在掌心,牵着她往一旁‘斑鱼庄’而去。 走出去两步,偏头朝她看过来。 “如今想见你一面,都得等上半天,沈老板如今真忙。” 听到他叫她‘沈老板’,姜月窈冲他挑了挑眉梢。 “你都知道了?” 陆绥笑了笑:“怎么?这是要和万鹤楼打擂台?” “我那小打小闹,哪能和你的万鹤楼比?”姜月窈看他一眼,“旁的不说,你那后厨的几位大神,可不是花重金就能请来的。” ‘万鹤楼’之所以出名,靠的是菜好吃,环境好,服务好。 最主要的就是菜好吃。 后厨的几位大厨,有自己擅长的菜系,不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能吊打旁的酒楼一群厨子。 有好厨子,才能开出好酒楼。 菜不行,环境再好,也无济于事。 她如今正愁这件事,不知道去哪儿请人。 陆绥看她一眼没说话。 姜月窈见他不吭声,抬眸去看他,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主动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开始撒娇:“大人,帮帮我好不好?” 她已经许久没跟他撒娇了。 没和好之前,她一直冷着脸,对他的靠近十分抗拒。 和好之后,如今她住在沈家,他想见她,并非易事。 所以这会儿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撒娇,陆绥十分受用。 他看她一眼:“怎么帮?” “帮我找几个好厨子。” “去哪儿找?” “……” 上一瞬还抱着他胳膊撒娇的姑娘,一听他这话,立马将其胳膊一甩,气哼哼地走在前面。 看着她甩开步子越走越快。 陆绥忍俊不禁。 他迈开步子,几步追上去,一把握住姑娘的胳膊。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哼!” “我是万鹤楼老板,却给对家找厨子,这不是抢在家买卖?” 姜月窈停了下来。 她瘪了瘪嘴角。 “说到底,在你心里,万鹤楼都比我重要是吗?” 明知道她在演戏。 陆绥还是入了她的圈套。 他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一脸无奈宠溺。 “好,给你找。” 第200章 嫌弃也正常 时隔五个月,姜月窈再次坐在了这家店里,等待上菜的时候,她多少有些感慨。 “那时,整日想着抱紧你大腿做你外室。” “如今本姑娘摇身一变,成了沈国公的小幺女。” 她看着陆绥:“命运是不是很神奇?” 陆绥看着她,深邃的眸色,格外温柔。 “如今这般喜欢吗?” “嗯。”姜月窈重重点头,唇角高高扬起,“虽然母亲暂时还记不起我来,但她一直在努力吃药,父亲说,不过是早晚问题,她总会记起我的。” “只是,我一想到母亲因我而疯,心里就好难受。” “我不敢去想,当时我丢失时,她该是多么绝望和痛苦……”姜月窈说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陆绥伸手过来,隔着桌面握着她的手。 “都过去了。” 他嗓音低沉,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姜月窈轻轻点点头:“对,都过去了。” 鱼锅子送上来时,下面还燃着炉子。 一顿饭下来,姜月窈只负责吃,全程被陆绥伺候得妥妥帖帖,就连嘴角沾了汤汁,也是他拿帕子替她轻轻擦了去。 从斑鱼庄出来,陆绥想带她逛逛。 姜月窈犹豫了一下,给拒绝了。 “若回去太晚,家人会担心。” 陆绥无奈勾唇:“沈国公?” 姜月窈突然睁大双眼:“这你都能猜到?” 陆绥轻轻一笑。 “不知道咱俩关系之前,你父亲每次见了我,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对我各种赞赏有加,说我是大业国之砥柱,并夸赞我人品贵重,行事稳妥,不骄不躁,十分难得。” “还说让你哥向我多学习!” “可自从知道咱俩好过,再见到我,满眼都是戒备,并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说什么我年纪大想吃天鹅肉。” 姜月窈听得目瞪口呆。 “爹爹真这么说?” “嗯。”陆绥执着她的手,揉捏着她柔腻的手指,抬眸看着她,“也对,我毕竟比你大了八岁,他嫌弃也是正常的。” 姜月窈对上他的视线,突然从中看出了一丝委屈。 她何曾见过此刻这般的陆绥? 要知道以前的陆大人,又冷又拽,也就是她脸皮厚,整日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他嫌弃,她也不在乎。 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姜月窈忍不住想笑,但硬生生被她忍住了。 她装得一本正经。 “那怎么办呢?我如今回了家,凡事都要听父亲的,父亲说什么都是对的,”她眼瞅着陆绥黑了脸,依旧不怕死地继续说,“不然咱俩之间就算了吧?毕竟在我心里,父亲比情郎重要……啊……” 姜月窈被陆绥拽着往一旁巷子里去。 她话都没说完。 一旁金子见了,抬脚就要过来阻拦,却被青玄一把拦住。 “别多事。”他警告她。 金子咬牙:“好狗不挡道!” 青玄黑脸,寸步不让! 金子恼了,抬手就打,两人又从地面打到屋顶。 打到一半,金子抽空往下面巷子里一看,顿时目赤口裂。 “堂堂摄政王竟敢轻薄我家姑娘,看我不杀了你们。” 青玄:“……” 他脸黑了又黑,在金子有一次下死手的时候,他一个擒拿,直接将她摁在了屋顶。 金子不服,一个反踢,直击他裤裆,两人再次打得不可开交。 而此刻,巷子深处,陆绥的大手紧扣着姜月窈的后脑勺,亲得更深了…… ---- 接下来的几日,姜月窈没再出府。 酒楼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再加上近日又下了场大雪,外面天寒地冻,连狗都不愿意出门,何况是人。 姜月窈每日上午在‘海棠苑’陪母亲,下午又拉着沈宝卿喝茶说话儿。 经过这几日她不懈地开导,沈宝卿突然就醒悟了。 “窈窈你说得对,玄极长得是好看,但好看有什么用?他会为了我坠入红尘吗?” 这话说得十分漂亮理智。 姜月窈忍不住朝她竖起大拇指。 “恭喜你,悟道了。” 谁料,这话没说两日,玄极就出现了,沈宝卿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拔出泥潭,又陷了进去。 事情是这样的。 姜月窈的外祖母乔氏不知怎么突然病倒。 皇上听说了,立马派了宫里最好的御医去替她诊治,可御医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连沈淮山身边的小神医都去看了,皆都摇头,皆都表示老夫人除了有些小毛病之外,身体很康健,不会出现昏迷不醒的症状。 可老夫人一直昏迷不醒,且每日都会出现半夜呓语不断的情况。 最后还是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是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老太师是个不信神佛的人,连带着白家的子孙皆都如此。 可老太太却是极信佛,每月初一十五不仅抄经上香,更是坚持吃素,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媳,也都是极信这个。 其实二夫人之前在私底下跟二爷白晋光提过一次,可刚开口,就被二爷爷训斥了一顿。 “整日神神叨叨,这世上哪来的鬼神之说?” 自那之后,她便不敢再提。 如今,见嬷嬷提了出来,崔氏忙附和。 “听闻相国寺的玄极大师佛法高深,儿媳听说北街口李侍郎的孙子前些日子遭了东西,整日啼哭不止,也是找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症状,最后请了玄极大师来,不过是一串佛珠下去,那孩子立马止住了啼哭,自那之后就完全好了。” 白晋光一听,刚想瞪眼,却见妹妹白锦玉‘噌’地一下从椅子站起来。 “好,我这就去相国寺,请了他来。” 沈淮山立马摁住了她。 “别急,若玄极真的能治母亲,我派人去请。” 他说着看向坐在一旁的老太师。 “父亲怎么看?” 白昌明紧皱着眉头。 “神神叨叨的,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如何能治病救人?” 白锦玉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父亲,如今不管有用无用,总要去试一试,母亲现如今这般,女儿……女儿……” 她说着便哭倒在沈淮山怀里。 白昌明一向疼她。 见她这般,哪里还敢再拖延,立即派了人去相国寺,两个时辰后,一身红衣袈裟的玄极被迎进太师府…… 第201章 玄极,我喜欢你 玄极进来的时候,姜月窈和沈宝卿就站在门口的位置。 红衣袈裟,手持禅杖,俊美出尘,慈悲满怀,他的步子看似不紧不慢,但不过转瞬间,就到了她们跟前。 姜月窈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沈宝卿。 前日还信誓旦旦‘傻子才入爱河’的宝卿姑娘,这会儿看着走近的玄极住持,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他的眼神直白而热烈…… 吓得姜月窈偷偷拽了她一把,等她终于将视线从玄极身上收回,快速凑过去压低声音。 “眼珠子都要黏在他身上了。” 沈宝卿一脸羞涩,声音都矫揉造作了起来。 “窈窈,我能收回前日发的誓言么?” “……” 姜月窈无语地看着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的喜欢注定没结果,为何就是执迷不悟? 玄极进了老夫人睡房,人太多,小辈们都被挡在了外间,只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梵音,低沉空灵,有种说不出的强大力量。 很快,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母亲……母亲醒了。” 姜月窈赶紧拉着沈宝卿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玄极站在床榻前,他微微俯身,取走放在老夫人额间的一串佛珠,接着指尖搭上她的脉搏,几息之后,他收回手来,转身看向站在一旁的白昌明。 “阿弥陀佛,老施主,夫人已无大碍,一会儿将其身上旧衣物脱了烧去,此灾便过了。” 白昌明看着已经苏醒过来的妻子,震惊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要知道,宫里的御医来了四五波,却无一人看出病症。 这和尚一来,不过才一盏茶的工夫,这人就醒了。 这会儿听到玄极和他说话,他忙掩了眼底的震惊,开口询问:“我夫人这是何种病症?” “并非病症,不过是沾了秽气。”玄极问他,“老夫人最近是不是去过一些地方?” 白昌明一听,倒是想了起来。 “前几日回过一次老宅。”他有些不明白,“老宅那边常年有人看守,也从无异样,莫不是……” “老夫人常年礼佛,身上纸火香烛气息甚浓,难免会招惹一些孤魂野物。” 见屋子众人都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玄极轻轻一笑。 “没关系,我已经将其超度,老夫人已无碍,放宽心。” 众人一听,皆松了口气。 这下子,一向对鬼神之说无感的老太师,连看着玄极的眼神都变得多了几分尊重。 他亲自将人一路送到府门口,一路上,玄极和他闲聊了几句佛法,老太师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双虎目慢慢亮了几分。 玄极骑马来的。 老太师站在府门口,满面春风目送他离去。 玄极刚走,一道火红的身影自府内跑出来。 清脆的声音特别利落。 “外祖父,我会将玄极大师安全送回相国寺的,您放心吧。” 白昌明眨了眨眼,看着已经翻身上马的沈宝卿:“哎你……” “我走了。” 她‘驾’地一声,骑马就跑了。 等姜月窈追出来时,沈宝卿早已没了身影。 她轻轻跺脚,看着一旁的老太师,急得不轻:“外祖父怎么不拦着卿卿点?” 白昌明:“……她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怎么拦?” 随后又问:“她这是何意?” 姜月窈如何敢说实话? 随口扯了一句:“可能是有什么佛法,需要和玄极大师探讨?” 她以为对方不会信,可谁知,睿智了一辈子的老太师,竟点了点头。 “这是好事,我刚和玄极大师聊了几句,他很年轻,但身上有种强大的力量,说的每句话,都十分有道理,让人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你姐姐的性子一向肆意不受拘束,若是能因此变得沉静下来,也是件好事。” “……” “玄极救了你外祖母,我明日得亲自去一次相国寺,多添些香油钱。” 说完,撸着自己一把胡子走了。 ---- 沈宝卿在城外追上玄极的。 一身红衣袈裟,在城外官道上格外的惹眼。 她纵马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待对方停下来,抬眸朝她看过来时,沈宝卿仰着脸,冲他展露笑颜。 “好巧呀玄极大师,咱们又见面了。” 玄极坐在马上,看着将他拦下来的沈宝卿,眸光平静,抬手打了个‘佛号’。 “阿弥陀佛,女施主可是有什么急事?” 沈宝卿摇头。 “我没事呀,你刚才救了我外祖母,于情于理,我都要将你平安送回相国寺。” “不必,这条路我每日都要走上几次,没有危险。” “那不行,万一遇到危险呢?到时候来个女土匪,拿着大刀抵着你的脖子,让你做她的压寨夫君,你做还是不做?” 玄极看着她不语。 沈宝卿赶紧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武功高着呢,保护你没问题,走吧,我送你回相国寺。” 她说着调转马头,朝前而去。 玄极看她一眼,策马而行,不近不远地行在后面,直到入了山门,他这才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一旁的僧人,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沈宝卿开了口。 “多谢女施主送我回来!” 沈宝卿看着他,视线落在他那张俊得不像话的脸上。 突然开口:“玄极大师可想过还俗入红尘?” “不曾!” “可这木鱼佛经伴孤灯又有什么意思呢?人活一世,不应该肆意而自由,喜欢什么便去做什么吗?” 她突然朝他靠近一步。 那张美丽而张扬的脸上,自信而明媚。 “玄极,我喜欢你!很喜欢!” 姑娘的声音明亮而坚定。 就像她此刻那双明亮的眸子,散发着灼人的光芒。 玄极收回视线。 打了一声佛号。 “我已皈依佛门,早已斩断红尘,还请女施主放下执念,尽早回头。” 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朝寺庙里而去。 沈宝卿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孤寂又高远,一身清冷,犹如入世修行的仙人。 她将双手合拢在嘴边。 对着玄极的背影,高声道:“玄极,本姑娘一定会得到你的,不信走着瞧!” 玄极头也不回。 那身红衣袈裟,慢慢消失在沈宝卿的视线当中。 第202章 离家出走 元宵一过,这个年也算过完了。 酒楼的装修进展得很顺利,姜月窈又找人重新打了桌椅,之前酒楼的伙计干活散漫,姜月窈又重新招了一批人,陆绥那边也替她找好了厨师,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找个好日子开业。 但就在这当口,出事了。 沈宝卿离家出走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姜月窈正在酒楼后院,吩咐酒楼伙计,将几盆绿植摆在相应的位置上,突然见金子着急忙活从外面跑进来。 “姑娘,不好了,大姑娘走了。 她一声‘大姑娘走了’,差点没把姜月窈吓死。 “你胡说什么?我早上出来她还好好的……”姜月窈话说到一半,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她双腿发软,扶着琥珀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 “是真走了。”金子着急辩驳,“她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家出走了。” “……” 终于听明白过来的姜月窈,气得一个健步冲过去,抬手给了她一拳。 “你就不能好好说?什么叫‘大姑娘走了’,我还以为……吓死我了。”她拍着胸脯,惨白的脸也缓和了几分。 金子一脸委屈:“本来就是走了啊……” 姜月窈轻轻白她一眼,一边抬脚急匆匆往外去,一边问:“留下一封信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离家出走?爹爹可派人去追了?”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本来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金子,愣是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 直到走出酒楼,她这才想起来了。 “主子发了好大的脾气,至于信里写的是什么,属下也不知。” 姜月窈知道问不出个什么,坐上马车,就回了府。 等她回到家中,家里已经乱了套。 白锦玉正靠在沈淮山怀里哭得两眼红肿,沈淮山一边哄着她,一边脸色铁青,浑身都是隐忍的火气。 一进去,姜月窈就迫不及待出声。 “卿卿去哪儿了? 不等沈淮山开口,白锦玉便一把将他松开,转身就抱住了姜月窈。 “窈窈,这下怎么办才好?卿卿她离家出走了。” “玉姨莫急,卿卿会没事的。” 沈淮山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直到姜月窈将白锦玉哄睡着,两人从屋子里出来,进了一旁暖阁。 沈淮山脸色铁青。 “你姐姐终究是被我和她母亲惯坏了,不知轻重,不知好歹,行事如此冲动不计后果……” 姜月窈忙问:“姐姐到底去哪儿了?” 沈淮山看着她,像是难以启齿。 最后咬牙沉声道:“她跟着相国寺那个玄极走了。” 姜月窈满眼震惊。 “玄极大师?” “嗯,玄极要出门云游,人家前脚走,她后脚就丢下一封信追着人家去了。” 沈淮山又气又急:“她真的要气死我了,喜欢哪个男人不好,偏偏喜欢一个和尚?” “造孽啊造孽!” 姜月窈担心他被气出好歹,忙上前,一边替他抚着胸口一边安慰着。 “爹爹莫急,这会儿最紧要的就是派人去将她追回来。” “已经派你哥去追了。”沈淮山重重叹息一声,“她昨晚就走了,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也不知能不能追得上?” 一听到沈宝卿昨晚就走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怪不得昨日傍晚,姐姐突然过来找我,当时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让我多陪陪母亲,替她多说几句好话。” “还说让您不要生气……” “我当时还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现如今想来,她定是早已有了离家的打算。” 沈淮山一言不发。 傍晚时分,沈凛川回来了,他有些丧气。 “儿子一路追到珑县,却没看到任何妹妹的踪迹。” 沈淮山深吸一口气,脸色极沉。 “派一支小队,顺着离京的方向一直往前追,直到把人追回来为止。” “是。” ----- 不知道是不是沈宝卿的突然离家刺激了白锦玉,还是因为吃了这么久的药物终于起了效果。 这一日,姜月窈正陪着白锦玉吃午饭。 当吃到那道虾仁蛋羹时,她突然来了一句:“这个菜,我的宝柒最喜欢了……” 正在吃饭的姜月窈动作一顿,抬头看她。 白锦玉还对着那道蛋羹自言自语。 “这孩子挑食得很,嬷嬷,你将这几个虾仁挑出来给宝卿吃,宝卿喜欢吃虾仁,宝柒喜欢吃蒸蛋……” 她说了半天,却见一旁温嬷嬷一动不动。 忙抬头去看,却对上温嬷嬷因激动泛红的眼眶。 “你怎么了?” 温嬷嬷忙擦了擦眼。 “奴婢无事,只是不小心眼里入了灰尘。”温嬷嬷看了一眼姜月窈,随后弯腰过来,拿过一旁的筷子,一边挑着虾仁,一边试探着出声,“夫人都记起来了?” 白锦玉突然又不说话了。 她见温嬷嬷在挑虾仁,眼神在迷茫和清醒之间反复挣扎了许久,突然两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姜月窈一直在看她,见她闭着眼,身子一晃。 忙一把丢开手里的筷子,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把将人接住了。 “温嬷嬷,快,请小神医来。” 元神很快来了。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白锦玉,边替她号脉一边问姜月窈:“姑娘可否将刚才发生的事讲一遍?” 姜月窈便将那一幕,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元生听了,没再说话。 直到替白锦玉号完脉,走出内室,他这才出了声。 “很可能,也就这么几天,她会想起你来。” 闻言,姜月窈瞳仁轻颤。 但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激动,稳着心神:“我该怎么做?” “一直陪着她。”元生看着她,“你可以在无意间,叫她一声娘或者母亲,这样能更好地唤起她对你的所有记忆。” “好。 ---- 白锦玉醒来时,已是傍晚。 床边坐着一人,她晃了好一会儿神,才认出这个是窈窈。 大概是陪她累了,她靠在床头在打盹,小脑袋一点一点,可爱得很,看得白锦玉心里软软的。 她伸手过去,用手托着她的小脑袋,想着让她睡得舒服些。 但她的手一挨上她,对方就醒了过来。 大概是看到她醒了,对方那双漂亮的杏眸,顿时明亮起来。 “娘,您醒了。” 第203章 不是好人呐 姜月窈这一声‘娘’其实是无意识的。 她一醒来,对上白锦玉温柔的双眼,心里一软,就这么叫了出来。 白锦玉明显一怔,接着就笑了。 “窈窈是不是想娘了?” “哎哟哎哟可怜的乖乖,来玉姨抱抱。”她一把将姜月窈抱进怀里。 姜月窈哭笑不得。 索性就赖在她怀里。 母亲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并非脂粉香,淡淡的馨香,让姜月窈好喜欢。 白锦玉用手抚摸着她的小脸,想起离家出走的女儿,不由得心情变得低落。 “也不知道卿卿如今在何处?外面这么冷,天寒地冻,她又没带什么衣物,也不知银钱够不够用……”说着又开始落泪。 姜月窈忙从她怀里出来。 拿着帕子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劝慰着。 “想当初,她一人从漠北回到京城,几千里地,就这么闯荡回来了。” “如今,她和玄极一起,那玄极大师身为相国寺主持,我虽不清楚他是否有武功,但佛法也是极厉害的,您可是亲眼见过的,像他那般的得道高僧,一般人不敢惹。” “所以,您暂且放心,卿卿会没事的。” 大概是她的劝慰起了作用。 接下来的几天,白锦玉的情绪逐渐稳定,没再为沈宝卿担心落泪,但也没再出现过之前那种盯着鸡蛋羹念叨‘宝柒’。 姜月窈想着,不急,慢慢来,母亲总有一天会想起自己的。 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 姜月窈酒楼开业,取名‘千味楼’。 明知是外祖父帮她取的,千人千味,适口者珍,知味者贵。 姜月窈很喜欢这个名字。 她依旧走的是吸引京中权贵的路线,贵客制,来千味楼消费多少次,送她名帖一张。 凭此名帖,便是‘千味楼’最尊贵的顾客,享受‘千味楼’最高的服务。 除了后厨的几位大厨之外,‘千味楼’的伙计都是年轻人。 清一色的姑娘小伙,个个年轻有活力。 十七八的小伙,十五六的姑娘,无论长相还是气质,在普通人当中都是上乘。 姜月窈又请了裁缝来,给她们统一了着装。 姑娘都是他桃红上衣,下面配浅绿色长裤。 为何没配裙子? 主要是楼上楼下,前堂后院跑来跑去,穿裙子干活没有穿裤子方便。 小伙们,则简单些,一身浅褐色,精神得很。 姜月窈既是老板,又是掌柜。 因造势得好,开业前三天,‘千味楼’每日爆满,姜月窈忙得不可开交。 亲爹沈淮山想要见她,还得来‘千味楼’。 “早出晚归,怎地比我还忙?” 这会儿恰好不忙,姜月窈让人泡了茶来,她拉着沈淮山坐在一旁桌子上,亲自给他倒了盏热茶。 沈淮山喝了一口,抬眸看她:“偷我的茶叶?” 姜月窈震惊。 “这都被你喝出来了?” 沈淮山不由得失笑,他抬手点了点她:“抠银子都抠到我身上来了,沈老板果然厉害。” “哎呀爹爹,我就拿了一小罐,平日没舍得给别人喝。” 沈淮山根本不信她。 拿过那茶叶罐子,看了一眼,见少了一大半,不由得冷哼一声。 “给谁喝了?” 姜月窈眨了眨眼:“我喝的。” “呵,再给你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哎呀哎呀爹爹您怎么这样,您都猜到了,还问我作甚。”姜月窈说完,还轻轻瞟他一眼。 沈淮山乐了。 气乐的。 “你行呀你,可有出息了,拿自己亲爹的东西去讨好陆绥!” 见他生气了,姜月窈立马起身坐到他身边。 抱着胳膊开始撒娇:“爹爹,女儿绝对没有讨好他的意思。” “哼!” “您知道吧,我后厨的那三位大厨是他派人从各地帮我找来的,您也尝过的,厨艺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开业那日,他又给我送了一尊纯金打造的招财进宝。” 她说着抬手一指,指着不远处柜子上摆着的那尊金坨坨。 今日天晴,有阳光照进来,愈发照得那半米多高的金坨坨金光闪闪,衬得整个酒楼金碧辉煌。 沈淮山一脸无语。 “俗!” “俗死了!” “他堂堂摄政王,眼光怎地如此俗不可耐?” 姜月窈捂着嘴笑个不停,待笑够了,这才替陆绥说了几句好话。 “真不是他俗,是我俗,女儿就喜欢这些金银俗物。” “他不过是投我所好罢了。” “呵!”沈淮山冷笑,“心机颇深,善于钻研,小柒呀,陆绥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沈淮山没待多久就走了。 他每日都很忙,不是在宫里就是城外军营,有点时间,不是来看看姜月窈,就是在府上多陪一会儿白锦玉。 沈宝卿依旧没消息。 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沈淮山前脚刚走,陆绥后脚就到了。 他刚从皇宫出来,身上还穿着深紫色蟒袍,玉冠束发,俊美无双。 姜月窈刚从后院折了几支红梅,正准备插瓶,便看到他进来。 想到刚走的父亲,她笑了。 “你早来一会儿就碰上我爹。” 陆绥站在柜台前,对上她笑意盈盈的杏眸:“怎么?沈国公又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姜月窈指着桌上的招财进宝。 “喏,他说你俗。” 陆绥笑了笑,走到一旁坐下来。 二月里,外面依旧寒风凛冽。 酒楼里烧着暖炉,暖意融融。 姜月窈将陆绥脱下来的狐毛大氅挂在一旁为客人准备的衣架上,随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双手托腮,一双杏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今日不忙?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 陆绥看她一眼,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刚从宫里出来,皇上怕我被小太孙气死,便好心放了我出宫透透气。” ‘扑哧……’姜月窈一下子乐了。 “你前日不还夸他聪明吗?今日怎么把你气成这样?” 陆绥摇摇头:“一言难尽。” 茶点送上来,姜月窈正要给他倒茶,陆绥却道:“中午没吃几口,这会儿胃部难受。” 姜月窈一听,忙让素兰给他煮了碗面端过来。 陆绥吃得不多。 但热面食,让他脸色好了很多。 他没待多久,就有人来找他。 姜月窈将他送到马车前,轻声问:“何时休沐?” “后日。” “来找我吗?” 陆绥挑眉,故意逗她。 “找你作甚?” 第204章 陆绥我警告你啊 姜月窈轻轻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陆绥一把拉上了马车。 “哎呀你干嘛呀……”姜月窈拿手去推他,却被陆绥一把抱坐在怀里。 他低头下来就要去亲她,却被姜月窈眼疾手快一把挡住了。 “想亲就让亲吗?说点好听的。”她轻抬眼眸,手心抵着他的薄唇,就是不让他靠近。 一声轻笑。 炙热的气息扑洒在掌心处,惹得姜月窈掌心酥酥麻麻的痒。 她轻轻嗔他一眼:“到底说不说?” “说什么?” “让我开心的。”姜月窈轻挑眉梢,故意逗他。 陆绥又笑一声,接着抬手将她挡着他嘴的手拿下来,随后微微低头,薄唇凑近她耳际,嗓音低沉,充满了属于成熟男人的磁性悦耳。 “我明日就去求圣上给咱俩赐婚如何?” 他这话一出来,吓得姜月窈小脸一变。 “不行不行,母亲现在还没记起我,宝卿还未回来,爹爹如今对你……哎呀反正不行。”姜月窈拿手推他,“咱俩的事,我做主,你不准擅自做主。” 陆绥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 “那我还要等到何时?” “再等等,等母亲记起我来。”为了安抚他,姜月窈主动凑到他跟前,亲着他抿着的嘴角,“再说了,哥哥都还没娶亲呢。” 作为家中最小的那一个,如何好越过他们去呢? 陆绥一听,不由冷笑一声。 “他不娶,我就不能娶了?” 他一把扣住姜月窈的下巴,沉声道:“等你母亲记起你来,咱们的亲事必须提上日程。” 说着就来亲她。 姜月窈还想抗议点什么,唇早就被堵住了,她只能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攫取。 ---- 次日早朝。 又有言官对沈淮山手握三十万漠北军再度提出抗议,想分他兵权,并再次让其返回漠北,镇守边关。 沈淮山这边的官员自然是当场就反驳了回去,一旦开了个头,双方人马唇枪舌战,朝堂之上顿时成了闹市,吵得不行。 沈淮山掏了掏耳朵,正要出声,一道低沉嗓音传来。 “既然王大人对漠北军执念如此之深,不如弃文从武,这三十万漠北军给你,你镇守漠北,顺便感受下漠北一年四季的风沙暴雪如何?” 沈淮山瞟了一眼替他说话的人。 在心里不由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嘴上却配合打机锋。 他拱手,看着高台宝座之上的明皇,朗声道:“皇上,自从出了正月,王大人以及他身边的那些同伙……” “沈将军慎言,什么同伙?满朝文武皆是同僚!”其中一个王大人的同伙怒了,立马反击。 “对对对,你看我这张嘴,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出来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他嘴里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毫无‘不好意思’。 “皇上,既然王大人想管漠北军,那臣这就交了虎符……” 一直垂眼不语的明皇,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随后看向王大人之流。 “王隶,你果真如此想?” 简单一句话,吓得王大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圣上明鉴,微臣只是想着漠北如今无人镇守,若是异族再犯,从京城赶过去,为时已晚。” “是朕留的沈淮山,他年后第一次上朝,便向朕递了折子,要求回漠北。” “但朕念他这十多年一直在那风沙之地,苦守边关,妻子如今一身病痛,一双儿女如今还未嫁娶。” “王大人和他一般年纪,如今已经当了外祖父。” “你在享受天伦之乐之际,可又想过他半分?” 一番话,让王大人之流顿时浑身冷汗直冒。 见皇上替自己说话,沈淮山一脸感动地看着他,恨不能捧出一颗真心献给明君。 退朝之后,百官依次往外走。 白晋岩过来找沈淮山:“卿卿那边可有消息了?” 一提起沈宝卿,沈淮山就叹气。 “走得倒是不远,但就是不回来,不仅不回来,还让人给我捎回来一封信,讨了些银子去。” 白晋岩一听,不由得瞪眼。 “你给了?” “不给又能怎么样?没有银子,她吃什么喝什么,晚上住在哪儿?”沈淮山看着自己的大舅哥,“你没闺女,不知道闺女有时候比儿子难养多了。” 打不得骂不得,唉说多了都是泪。 原本还对他有几分同情的白晋岩,一听这话,转身就走。 但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 “你要是觉得女儿难养,那你把小柒给我养,我乐意养,我不嫌累。” 沈淮山一听,立马瞪眼:“你想得倒美,我家小柒可听话了,满京城都找不出比她跟听话懂事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沈大人所言不虚,本王亦有同感!” 沈淮山和白晋岩一起回头,看着不知何时靠近的陆绥。 再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两人同时瞪眼,异口同声。 “与你何干?” 说完这句,沈淮山还不解气。 “你同感什么?我闺女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绥我警告你啊,你没事少往千味楼去,我那顶尖的碧螺春,自己都没舍得喝的,你一个人喝掉半罐子,你好意思?” 陆绥微微一笑。 “沈大人若是心疼茶叶,我那有新年刚得的武夷大红袍,一会儿便让人送些给您尝尝。” 他说完又看向一旁白晋岩。 “白大人若是喜欢,也一并送些尝尝。” 白晋岩最先反应过来。 他瞥了无事献殷勤的陆绥一眼,踹了沈淮山一脚。 “你有事说重点,重点是茶叶吗?” 沈淮山这才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陆绥。 深吸一口气。 “陆大人心机深沉,非我一个武将能比的?一句话不慎,就被你带偏。” “我家小柒如此单纯可爱,如何应付你这种老狐狸?” “你什么话都别说了,我不同意!” 他拔腿就走。 白晋岩也跟着走了。 临走前,眼神淡淡地扫了陆绥一眼。 不由得在心里暗哼:“肥水不流外人田,白绍川那个小废物拢不住自己小表妹的一颗芳心,他儿子白绍庭还拢不住吗?” 所以这一日,白绍庭刚下值回家,就被他爹白晋岩拉去了书房…… 第205章 就他这点手段 沈淮山前脚刚到家,后脚陆绥送的武夷大红袍就到了。 他看着捧着锦盒的官家,皱眉:“谁让你收的?” “哪里来送哪儿去,我缺他这点大红袍?” 等晚上姜月窈回来,沈淮山特意又嘱咐了她一遍。 “小柒,陆绥那人心眼子多得很,你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妥当。” 姜月窈哭笑不得。 “他今日惹你了?” “呵,惹倒是没惹,现如今开始对我献殷勤了,就他这点手段,都是我当年玩的剩下的。” 姜月窈忍不住笑了。 她凑过去,挽着沈淮山的胳膊,仰脸轻笑。 “爹爹当初是如何追娘亲的?我可听说了,当时京城,可有不少世家公子喜欢她呢,却偏偏被您娶到手了呢。” 说起这事,沈淮山自然是得意的。 他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剑眉挑着,满面春风。 “他们那些人哪能和我比?” “一个个不是长得没我好看,武功也没我好,嘴巴甜有什么用,追姑娘,必须得投其所好,落在实处。” “当初追你娘时,知道她喜欢吃樱桃,早春的第一棵樱桃树,就在城郊的高家庄。” “你娘吃樱桃的时候,宫里的皇后娘娘还没尝鲜呢。” “后来那棵樱桃树被我用五十两银子买下,直接移种在了你母亲住的院子里,如今还活着,长得可结实了,一如我和你母亲的感情,依然坚固如初。” “她喜欢吃鱼,清江鱼最鲜美,我天没亮出发,来回二百多里地,中午做好给她送去。” “铺子里时兴的首饰,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你娘的梳妆台上。” 姜月窈听得两眼亮晶晶。 “那外祖父当时可阻拦您了?” 沈淮山得意洋洋瞥她一眼:“我年轻有为,青年才俊,品性优越,岳父大人对我十分欣赏喜欢,恨不能让我早点将你娘娶回家。”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当时偷摸翻墙去看我娘,被我外祖父拎着棍子撵得到处跑呢。” 沈淮山:“谁说的?” “二舅舅。” 沈淮山立马心虚起来。 “你二舅那张嘴,十句话九句半都是假的,你不能信他。” “哦。” “小柒,你如今还小,婚嫁之事不急。” 姜月窈也乖:“嗯,都听爹的。” ----- 城西的杨柳巷,这里住着京城最底层的三教九流,巷子对面就是京城烟花之地,一出门就能闻到传来的浓烈胭脂味。 巷子最里面,有一处小院,院子极小,只有一扇木门。 拖着一条瘸腿的田文志从外面回来,他推开门,见屋子里黑漆漆的,心里一凉,忙一瘸一拐地跑进去。 屋子里很黑,但借着窗外的月光,还是能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影。 他点了油灯,灯光驱散一屋黑暗,给这一方逼仄又穷酸的小屋添了几分暖意。 他慢慢地靠近床边,看着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女子,松了口气。 大概是吵到她了,女子醒来,看着他一脸漠然。 田文志忙从怀里掏出捂了一路的包子递到她面前。 “小姐,快看,你最喜欢的鲜肉包子。” 躺在床上的女子,早已被利器划伤了脸。 原本一张姣白的脸蛋,如今伤痕遍布,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狰狞又可怖。 她就是裴云锦。 原本应该死在乞丐堆里的裴云锦,却活了下来。 她被田文志给救了。 对方原本是她的马夫。 三年前,她常坐的那辆马车的马儿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当时是去相国寺上香的路上,田志文为了救她,被马车压断了右腿,导致腿脚残疾。 但当时的裴云锦身份尊贵,不仅没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反而嫌他晦气,便将他撵走了。 可谁知,三年后,高高在上的相府嫡女沦落泥泞之地,却被曾经的残疾马夫所救。 被他救回来的时候,裴云锦想着,他定是要报复她的。 可谁知,对方将她带来家中,又花了所有积蓄给她请了大夫,终于留住了她一条命。 但裴云锦并不感激。 即便她沦落至此,在她眼里,田文志也是配不上她的。 因此,哪怕他对她再好,她依旧冷着脸,甚至连多看他一眼不愿意。 但田文志好似感觉不到她的冷淡。 每日除了做工之外,都在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 仿佛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相府嫡女,身份尊贵,享受荣华,不曾改变半分。 他双手捧着包子,再次递到她面前。 “包子还热着,小姐快尝尝。” 见她依旧没反应,田文志便将包子掰碎放在她的嘴边,可放过去,就被裴云锦抬手打翻在地上。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田文志,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狗奴才,你离我远些,身上这么臭,我都要被你熏死了。” 随后又指着地上的肉包子:“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喝燕窝粥。” 田志文看她一眼,蹲下身子。 将那些沾了灰的包子一个个捡起来,放在一旁桌子上,随后沉默地看着裴云锦,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自从三年前被裴云锦赶出裴府,田志文腿有残疾,没法做其他稍微体面点的活计,便在一家米铺子找了个卸货的活。 卸一车货五十文钱,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好在当初他爹留给他的老宅还在,也算有个容身之所。 但如今,唯一一张床被裴云锦占着,他便住在隔壁小屋。 屋子里没床,只有一块他捡回来的木板,上面铺着一层破破烂烂的衣裳。 今日卸了好几车的货,太累了,他一躺下就睡着了。 屋子里的裴云锦,听到隔壁没了动静,她悄摸下了床,看着桌子上的肉包子,一边嫌弃一边挑了一个没沾到灰的包子吃了起来。 吃完,擦了擦嘴,又躺下睡了。 如今她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虽然脸上还有疤痕,但她知道京城保宁堂有一种药膏,能消除疤痕,只要她有了银子,买到药膏,这张脸肯定会恢复如初。 只要脸好了,她就再也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 哪怕去对面的怡红楼,也比缩在这个又脏又乱的地方强百倍...... 第206章 要报复 只是如今要去哪儿弄银子? 自从裴家倒了之后,原本那些和她交好的姐妹,都视她如瘟疫,见了她,恨不能离得远一些。 无人能帮她。 现如今,唯一能帮她的人,只有隔壁的田文志。 但他太无能,每日起早贪黑,挣的那点铜板,还不够吃喝,保宁堂一瓶药膏二三十两,把他买了也值不了这个银子? 裴云锦躺在床上,心想明日出去碰碰运气。 其她人对她避而远之,是因为她和她们感情并不深厚,但范芮宁不一样,她们之前情同姐妹,交情不一般,她肯定会帮她的。 打定主意,裴云锦就睡了。 次日,她等田文志出了门,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简单梳洗一番,她戴上斗笠就出了门。 斗笠宽大的帽檐,恰好遮住了她脸上狰狞的疤痕,即便如此,她还是害怕被人看出来,一路低着头,匆匆往锦绣坊那边而去。 范芮宁最喜欢逛街,锦绣坊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 她便想去那边碰碰运气。 为了避人,她没走大路,走的巷子小道。 就在她从巷子里穿出来,低头急匆匆拐上锦绣坊大街,一辆马车突然出现。 眼瞅就要撞上,裴云锦吓得愣在当地。 好在对方车夫是个老把式,立马勒紧缰绳,堪堪地将马车停在了距离裴云锦一步之外的地方。 这个时间,街上人不多。 却有人在街上到处乱闯。 车夫气极了,忍不住斥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走路的?眼睛长在脚底板上不成?就这么跑出来,若是撞了算谁的?” 裴云锦不敢抬头。 如今不比以前,此事若是放在以前她还是裴府嫡大小姐时,谁敢如此对她?不怕拔了舌头? 但如今,一个低贱的车夫都敢随意对她斥骂…… 她深吸一口气,就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一道女声从马车里传出来。 “刘叔,怎么了?” 裴云锦难以置信地抬眼,一双眼睛紧盯着马车的车帘,一动不动。 白皙柔嫩的手指轻轻伸出来,挑开车帘,朝外看过来。 当对方抬眼的那一刻,裴云锦迅速低头下去,但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姜月窈! 竟是她! 一想到因为她,陆绥将她毫不留情地丢去乞丐窝,任由他们欺凌羞辱,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恨意,再次翻涌而至。 她死也忘不了那一夜,她被一群又恶臭的乞丐压在身下,一次又一次…… 当时她发过誓,即便是做了鬼,她也不会放过陆绥。 更不会放过姜月窈这个贱人。 若不是她,她如何会沦落到这般凄惨地步? 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点点收紧,满身的恨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她恨不能现在就扑上去掐死她。 而此刻,坐在马车内的姜月窈,看着站在马车前的一个人。 看身形像是女子,但看装扮又像是男子。 她不敢确定,但又担心对方受了惊,便温声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裴云锦自然不会回她。 今日天晴,偏对方戴着硕大的斗笠,和周围格格不入。 但她就这么呆愣地站着,像是被吓傻了。 姜月窈忙道:“这样吧,我还有急事,你若有事就去千味楼找我,我是千味楼掌柜沈宝柒。” 说完这话,她就让刘叔驾车走了。 她今日要出城一趟,去城郊的庄子里订一批食材,若是去晚了,中午就赶不回来了。 她的马车都走出好远,站在原地的裴云锦这才反应过来。 沈宝柒? 她明明就是姜月窈,怎么成了沈宝柒? 可这个名字,怎会如此耳熟…… 她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自觉就停在了千味楼门口。 千味楼恰好在招工,门口围了不少人。 她上前一步,听到周围人在议论。 “千味楼的掌柜果然出手大气,一个运泔水的杂役竟然二两月银。”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她虽然是掌柜,但也是千味楼的老板。” “可我怎么听说她之前在万鹤楼当掌柜?如今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千味楼老板?这酒楼可不便宜,一个小姑娘哪来的银子?” “哎哟你没听说吗?她如今身份大不同了,可不只是千味楼老板这么简单,更是沈国公府丢失多年被找回的嫡次女,身份尊贵着呢。” 沈国公? 就是那个从漠北打了胜仗回来的沈淮山? 原来姜月窈竟是他那个丢失了许多年的小女儿? 裴云锦站在原地,浑身一阵冰凉。 她从云端一朝跌落泥泞,苟延残喘度日,活得不如一条野狗。 而那个她曾经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多给的低贱商女姜月窈,竟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成了金凤凰。 裴云锦突然想大笑。 大笑命运不公? 为什么?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她恨! 她恨!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是姜月窈抢走了她的运势,抢走了她富贵好命。 所以她要报复。 她要让姜月窈这个贱人和她一样,从云端跌下来,最好也能让她尝尝被乞丐凌辱的滋味....... 裴云锦紧盯着那张招工的红纸看了许久,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好的复仇计划...... ----- 千味楼找杂役,来了不少人。 都是冲着二两月银来的。 姜月窈看了几个人,都觉得不合适,有人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她招的是运泔水的杂役,这几人却连一个一桶水都拎不动,如何拎得动泔水桶? 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人。 对方叫田文志,长得十分瘦弱,右腿还有些残疾,走路一瘸一拐,但话不多,又有一身蛮力。 姜月窈让他试用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不仅将酒楼各处泔水弄得干干净净,抽空还会做些其他活。 比如说,后院有一处池子。 池子里因昨晚刮风,落了一层落叶,他一声不响,将叶子全部捞了起来...... 她留下他,并给他多加了一两银子。 二月一过,京城入了三月。 三月的春风一吹,天儿就暖了起来。 ‘千味楼’的生意愈发好了,势头已经隐隐超过万鹤楼。 为此,她没少在陆绥面前嘚瑟。 “本姑娘一出马,你的万鹤楼也要靠边站。” 陆绥最近宠得她不行。 听了这话,便道:“你爹送你千味楼,那不如,本王就把万鹤楼也送给你如何?” 第207章 她比我好 姜月窈自然不会要陆绥的‘万鹤楼’,一个‘千味楼’她都忙不过来。 而且,如今回到沈家,她更想在酒楼稳定的情况下,多陪陪家人,特别是母亲。 自从沈宝卿离家之后,哥哥也整日在军营,家中就只剩下她了。 前段时间,酒楼刚开业不久,她整日待在那边。 如今一切稳定下来,她给自己找了个酒楼管家,每天抽空过去一次,有时候甚至不去。 三月初的时候,她陪白锦玉去了一趟相国寺,在上面住了七日。 从相国寺回来后,白锦玉便回了太师府。 老夫人如今年岁渐大,她便总想陪在她身边多一些,把前十几年没在身边陪伴的遗憾多弥补弥补。 她回了太师府,姜月窈便在千味楼待的时间多了一些。 三月中旬的京城,沿街的杏树都开了花,粉白一片,有风吹来,花瓣纷飞,姜月窈坐在酒楼门口的杏树下,微微仰脸,有花瓣落下来,恰好落在她眉心处。 她抬手正要取下,却不料有人先一步,拿走了那花瓣。 睁眼,姜月窈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出现的陆绥,晶亮的杏眸缓缓弯起愉悦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 “出城办了件事。”陆绥的视线落在她白嫩的脸上,巴掌大的小脸,比此刻的杏花还要娇艳几分。 她此刻看着他,明眸皓齿,灵动又迷人,看得陆绥心头一动。 他让人搬了椅子出来,和姜月窈坐在一起。 三月的午后,阳光极好,照在身上懒洋洋的。 陆绥偏眸看着坐在身边的姑娘:“沈老板今晚可赏脸陪我吃个饭?” 姜月窈看他:“你今日忙完了?” “嗯,没什么要紧事。” “好啊。”姜月窈将身子往他身边靠了靠,一脸幽怨,“爹爹和哥哥这几天都在军营,母亲在太师府陪外祖母,都无人管我死活了。” “还是你最好。”她仰脸看他,笑意盈盈,“咱们去哪儿?我突然想吃蜀菜了,听说对面街上开了一家,味道不错,咱们去尝尝?” 陆绥自然是什么都依她。 而此刻,对面街角的一处杂货铺子里,裴云锦站在暗处,一双眼睛紧盯着坐在杏花树下的一对男女,眼神阴沉沉的,浑身的气息都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阴郁之气。 有客人想进来买东西,看到她,被吓了一跳。 “老余啊,你从哪儿招的这么一个人,站在这儿一声不吭,吓死个人。” 老余一听,立马瞪了裴云锦一眼。 “要干给我好好干,不干给我滚蛋,成天摆脸子给谁看?” 裴云锦忙低下头,拿着抹布,走到一旁擦拭柜台。 但心里却恨极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如今活得这样卑微凄惨? 而他们,两个贱人,一个成了摄政王,一个如今却是镇国公府嫡次女。 裴云锦不由得想到过去她曾经骂过姜月窈的那些话…… “你不过是最低贱的商女,如何能配得上陆大人?他贵为太傅,家世显赫,风光霁月,即便是要娶妻,那也是娶我这种家世和才貌与之相当的姑娘。” 过去的话语犹在耳际。 自己说过的话,变成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自己脸上。 裴云锦失落、难过,却又不甘、嫉妒、憎恨。 她将自己的所有不幸都归结在外人身上,她恨自己的父亲,好好的一国丞相不当,非要造反,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她恨陆绥狂她骗她,给她希望,让她误以为他心中有她,最后让她绝望到甚至想死。 她最恨姜月窈。 明明什么都不如她,凭什么陆绥喜欢的是她? 凭什么她落魄,她富贵? 凭什么她能坐在杏花树下和陆绥谈笑风生,而她只能窝在此处,被人喝来唤去? 当天晚上,田文志回到家中,破天荒地,看到桌子上摆了四个菜一壶酒,两副碗筷摆在一起,裴云锦站在一旁,朝他递上一块热帕子。 “来,擦擦手,一会儿吃饭。” 那模样,像极了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田文志却没接,他看着裴云锦,小心翼翼地出声:“你今日怎么了?” “对你好也不行吗?”裴云锦走到他面前,一把拉过他的手,替他擦着手掌,“最近一段时间,我也想通了,如今我也不再是相府小姐,一个罪臣之后,身份还不如你,哪来的资格嫌弃你?” “田文志,我打算和你好好过日子,你愿不愿意?” 田志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嘴巴蠕动着:“你……你真愿意?” “当然。”她替他擦完手,转身将帕子放进一旁洗脸盆里,转身又拉着他的手,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她倒了两杯酒,递给田文志一杯。 “你虽然穷了些,但你踏实能干,我跟着你,最起码饿不着是不是?” 田文志有些激动。 他看着裴云锦,眼眶泛红,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会努力挣银子给你花……”他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子来,双手捧着递到裴云锦面前。 “今日花月银了,沈老板说我干活实在,又给我多添了一两银子,一共四两,你好好收着,等赚够五十两,我就给你买药膏。” 裴云锦接过钱袋子,垂着眼睫,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波动。 “沈老板?”裴云锦只当做不知,“哪个沈老板?我之前认识吗?” “你恐怕是认识的,她之前在万鹤楼当掌柜,后来她被沈国公认回,如今不仅是千味楼老板,更是沈国工府嫡次女。” 裴云锦猛地抬头,看着田文志,两眼通红,满脸都是泪。 “万鹤楼老板?” “她不是叫姜月窈么?” “怎么会变成沈国公的女儿?” 见她突然哭了,田文志一下子就慌了神。 “你……你怎么了?” 裴云锦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眼里都是恨意。 “你可知,珠珠她腿是怎么伤的吗?” 田文志:“是毒蛇……” “对,是毒蛇,但毒蛇是姜月窈让人放的。” 田文志不敢相信:“可沈老板并不像坏人……” “你懂什么?”裴云锦一把甩开他的手,原本含着的泪的眼睛瞬间变得阴狠起来,“她看着单纯,实则心机深沉,她和旁人起了口角,我不过是维护了两句,她便对我怀恨在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田文志没说话,眉头皱着,似乎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实性。 裴云锦见他如此,突然一抹眼泪。 换了语气。 “好啦,我不过是发了几句牢骚。” “她如今身为国公府嫡女,而我不过是人人喊打的罪臣之后,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想必在你心里,也是觉得她比我好……” 第208章 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田文志立马摇头。 他看着裴云锦,第一次眼神如此大胆而直白。 “不是!” “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裴府被抄家的时候,我就去找过你,但那时你跟你母亲住在一起,我身份卑微低贱,即便如此,也是配不上你的。” “后来我将你从破庙带回来……” “想着只要你愿意,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裴云锦像是被感动到了。 又落了泪,她拉着他的手,信誓旦旦。 “那从今天,你就把我当做你的妻子,咱俩好好过日子。” 那一晚,喝了酒,两人睡到了一起。 待田文志睡熟之后,裴云锦起身,烧了热水,站在院子里,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好几遍。 一个低贱的马夫,也配和她睡觉。 她愈发地憎恨姜月窈。 恨得想要让她立即去死! ---- 这一日,白绍川来了‘千味楼’,手里拎着食盒。 姜月窈很意外他过来。 自从她和陆绥重新走到一起,白绍川就很少出现在她面前。 即便是在太师府或是家中遇见,彼此间简单的问候几句,仅此而已。 但对方毕竟是自己表哥,之前又帮过自己许多,姜月窈本打算抽个时间请他吃个饭,缓和下有些尴尬的关系。 谁知,对方今日主动来找她了。 姜月窈自然是开心。 这会儿还不到午饭时间,店里不忙,她将他带到一张临窗的桌子前坐下来。 待人送来茶水,她亲手给他倒了一盏,递到跟前。 “四表哥今日休沐吗?我许久没见你了,上次问二舅舅,说你最近很忙。” 白绍川微微颔首,没多做解释。 只将食盒往她跟前放了放:“母亲做的杏花糕,让我送来给你尝尝。” “二舅母做的吗?”姜月窈眸子晶亮,唇角轻扬,“听说二舅母做的糕点最软甜了,上次在外祖母院里尝了一块,觉得很好吃,就夸赞了一句,没料到二舅母竟记在了心里。” 她说着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盘还散发着热气的杏花糕来。 也顾不上让人拿筷子来,直接拿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热乎乎的,很软,清甜,满嘴的杏花香。 她一边吃一边看着白绍川,点头如啄米。 “好吃~唔唔表哥也尝尝……” 白绍川看着她吃得开心没心没肺的模样,原本压在心底的一股郁气,也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 他能怪她什么? 怪她不喜欢他吗? 感情之事,向来是最不讲道理的,他喜欢她,而她不喜欢他。 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而且,即便他自己再自信,也不得不承认,陆绥无论哪方面都比他更出彩更优秀。 多日来的烦闷,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 见她吃了一块又一块。 白绍川忙柔声劝道:“少吃点,母亲说里面加了糯米,不宜多吃,不容易克化。” “好吃嘛。”姜月窈递了一块给他,“你也尝尝。” 白绍川不喜欢吃这些糯叽叽的糕点。 正要拒绝,眼角余光看到有人进来。 他轻轻抬眼,看了对方一眼,突然伸手,接过姜月窈递来的杏花糕。 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笑着道:“果真好吃。” 而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姜月窈,见他吃得开心,也跟着开心起来。 她又咬了一口,嘴角沾了东西。 白绍川拿了帕子出来,微微起身过去,在姜月窈目瞪口呆之中,轻轻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糕点。 收回手来的同时,一脸宠溺地出声。 “都多大了,吃东西还沾到了嘴上。” 姜月窈眨了眨眼,正要开口,一道暗影落下来。 她猛地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陆绥,对上他不悦的冷脸,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呵! 挺好! 这下误会大了。 她回头轻轻地瞪了白绍川一眼,随后赶紧起身,看着陆绥:“你怎么来了?” 陆绥冷脸瞥了白绍川一眼,随后看着姜月窈,语气不善。 “我不能来?” 姜月窈一听这语气,得,生气了。 于是,主动伸手,拉着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二舅母今日做了杏花糕,恰好表哥休沐,便给我送过来了。” 她说着拿起一块,递给陆绥,“尝尝?” 陆绥没动,却盯着她不放。 两人在一起久了,他那点小心思,姜月窈看得清清楚楚。 平日也就算了,她自然是满足的。 但表哥就坐在对面,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于是就装作不懂,又将手里的杏花糕放了回去。 陆绥的脸更黑了。 白绍川却心情极好地站了起来。 他朝陆绥拱手见了礼,随后对姜月窈道:“我还约了朋友,就不打扰你们了。” “哦对了,外祖母说了,让你今晚回家吃饭。” “嗯。”姜月窈也站了起来,“我会早些回去的。” 白绍川没再说什么,抬脚离开。 姜月窈想去送他,可坐在外面的男人一动不动。 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不由得好笑:“我去送送表哥。” “他自己没长腿?不会走?” “……” 已经走出好几步的白绍川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头,看着姜月窈。 “小柒,有的男人不能太惯着,就像我爹一样,被我娘整日惯着,你看如今,他都有些无法无天了。” 此话,姜月窈深表认同。 因为她好多次就见二舅舅对二舅母大喝小叫,她都觉得过分了,偏二舅母还一脸笑意盈盈…… 再看眼前黑着脸稳坐不动的陆绥…… 她可没二舅母的好脾气! 于是,收了脸上的笑。 冷哼一声。 “摄政王今日来我这儿耍威风来了?” 白绍川意满离。 待他走出去后, 陆绥轻掀眼皮看着姜月窈,凉凉出声。 “被人三言两语就挑拨成功了?” “……” “沈宝柒,你是傻子?” 姜月窈不乐意。 “你才是傻子!” “谁让你一进来就黑脸,我又没招你惹你。” 陆绥冷笑一声,一把将人扯进怀里。 压下声来。 “又是给人递点心,又是让人给你擦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情郎呢!” 姜月窈吸了吸鼻子。 “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第209章 失踪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 三月底的时候,姜月窈收到沈宝卿的来信。 她说自己跟着玄极在外见识了太多奇异诡事,等她回京,定要仔细一件件讲给她听。 还说玄极待她很好,遇到事会让她先跑。 姜玉窈当时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 这两人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 还有,遇事让她先跑……这就是对她极好? 那信,姜月窈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放进匣子,本想着给她回一信封,但信上无地址,她不知道该寄往哪里,最后只好作罢。 转眼入了四月。 四月初四,清明节。 昨晚半夜就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直到早上都没停。 姜月窈一早就醒了,没赖床,直接起了床。 听到动静的琥珀走了进来,见她起得这般早,便问:“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外面下着雨,有点凉呢。” 姜月窈坐在床边,接过她递过来的衣服,一边穿一边道:“今日清明,我得出一趟城,祭拜我娘。” 她这里说的‘娘’自然是她养母姜氏。 琥珀点头:“那奴婢一会儿去准备。” “不用,兰姐姐那边都准备好了。” 琥珀便没再多问,伺候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就让人送来了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沈淮山过来了。 平日里衣衫明艳的姑娘,今日穿的清淡,便问:“今日可是要出城祭拜你养母?” “嗯,昨日和兰姐姐说好,一早就过去,时间赶得早,中午能回来。” 沈淮山点头:“不急,多陪她说说话。” 随后轻叹一声,摸了摸姜月窈的头,“你若愿意,我可以派人去苏城,将她的墓地迁来京城。” 当初姜月窈来京城后,便给养母在城外立了一个衣冠冢,逢年过节用来祭拜之用。 她从未想过将养母的墓地迁过来。 毕竟苏城才是养母的家。 所以听到沈淮山这样说,她忙摇头:“她最喜欢的就是苏城,活着的时候常说,如果可以,下辈子投胎还要投到那处,所以爹爹,这样就挺好。” 见她如此,沈淮山不再强求。 只道:“等你母亲记起你来,我和她一起去看看你养母。” “好。” 吃过早饭,姜月窈就出发了。 她先去锦绣坊接了素兰,金子驾马车,一行三人出了城。 城郊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当初姜月窈找了许久,觉得此处娘肯定喜欢,便选在了此处。 马车上不去,三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地儿。 上次来还是过年,四个月没来,坟头草都长出好长。 三人一起动手,将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摆上贡品,姜月窈和素兰一起跪在坟前,开始烧纸。 她养母素爱银子,姜月窈便给她弄了很多金元宝,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素兰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和娘说着话,大多数都是在说她的事,事无巨细,就连她一顿吃几碗饭都说了出来。 姜月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话。 “您可别光听她瞎说,我上次不想吃饭,是点心吃多了而已。” “胖是真的胖了些,手上都长肉窝了。” “娘,你最近都没来我梦里,可是怪我许久不回苏城看您了?” “可苏城太远了,来回要好久呢。” “等我这边清闲下来,我再回去看您行吗?” 说着说着,话就扯远了。 “上次我说喜欢陆绥,你当晚就在梦里骂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娘,你是没见过他,他长得可俊了。” “虽然不像你喜欢的小白脸,但有模有样有棱有角……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权重钱多。” “要不下次带他来,你见见?” “您若是同意,今晚就来我梦里好不好?” 姜月窈原本还想多待一会儿,谁知好不容易停了的雨又下了起来。 这次,雨势很急。 三人赶紧收拾了东西下了山。 下了山,才发现停在山脚的马车不见了。 素兰急了:“哪来的毛贼?胆大包天,竟敢偷镇国公府的车马?” 姜月窈也觉得纳闷,此处是一片山林之地,周围并无人烟,马车怎么会不见了? 她看向一旁金子,却发现她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地上留下的痕迹。 有脚印,不大,不像是男人脚。 马车朝那边离开的,留下的痕迹极新,才走不久。 她起身看向姜月窈:“姑娘,您和兰姐等在此处不要乱跑,我去前面看看。” 姜月窈点头:“你小心点。” 金子循着马车的痕迹一路往前追,追出去没多远,她便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她骤然停了脚步,抽出长剑。 马车看起来毫无异样,但金子却闻到了一股药味。 她天生鼻子很灵敏,因此,即便在下雨,气息冲刷得极干净,还是被她闻到了。 一开始,金子还以为是小毛贼。 但走近之后,才发现,除了马车,什么人也没有。 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马儿在雨中悠闲地吃草…… 明明一切都好,可金子却突然浑身汗毛直立。 她顾不上马车,转身往姜月窈她们的方向疾奔而去,还没到跟前,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素兰,两把雨伞散落地上,而姜月窈不见了。 ----- 清明,朝休三日。 陆绥一早回了老宅祭祖。 每年清明都要开祠堂祭祖,自然是家族大事。 等他忙完从祠堂出来,已是中午。 守在外面的青书都要急哭了。 见到他出来,立马迎上去,压低了声音:“主子不好了,姑娘她不见了。” 陆绥脚步一顿。 “出了何事?” 青书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姑娘就这么消失了,到如今,依旧没有消息。” 陆绥脸色瞬间沉下来。 他抬脚,大步往外去,嗓音冷如寒冰。 “青玄。” “属下在。” “带上人,随我出城。” “是!” 与此同时,沈家和白家都得到了姜月窈失踪的消息。 金子跪在沈淮山面前,双眼通红,却不见落泪。 她悔极了。 也恨极了自己! 怎会出现如此大失误? “属下去追马车,前后不到半盏茶时间,姑娘就不见了。” “当时时间太短,属下想那贼人定跑不远,便将周围找了个遍,却依旧没找到姑娘踪迹。” “属下死不足惜,还请主子让属下跟您一起去找姑娘......” 沈淮山起身,一把抓过长剑。 满脸怒容地经过金子身边,冷冷撂下一句话。 “领罚,关禁闭!” 第210章 失踪2 姜月窈是被冻醒的。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冻得她直哆嗦。 周围一片漆黑,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着,好在嘴巴没被塞住,是自由的。 但也没傻到要大喊几声‘有人吗?救救我……’ 她是被人劫走的。 姜月窈很清楚地记得,当时从山上下来,发现马车不见了之后,金子去找马车,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她和素兰就遭了迷药。 那迷药厉害得很,一阵烟,就如同她刚给娘烧的纸钱,等闻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就在此处。 身子无法动弹,她安静地躺在地上,脑子还算清醒,想的最多的还是……她最近也没招谁惹谁,到底又是谁看她不顺眼,把她劫来这儿? 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出是谁来。 索性不想了! 既然人家没当时杀了她,说明留着她还是有用的。 就看是用她来威胁她爹呢还是陆绥? 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别的。 想着想着,她又迷糊了。 大概是那迷药的劲儿还没过去,只是这一睡,再醒来,浑身滚烫,骨头也跟着疼起来。 嗓子犹如火燎,她好渴,想喝水。 她想出声,想喊人,可嗓子哑得连声都发不出来。 她知道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人家说不定就是将活活饿死她冻死她、 若不自救,恐怕真的要下去陪娘了。 虽然她很想娘,但她还年轻,才十七,还没活够呜呜呜…… 姜月窈艰难地翻了身,借着一丝微弱的光,艰难地往前蛄蛹,期盼着那边能有出口…… 她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就在全身力竭之时,一块木板出现在她头顶。 透过木板稀薄的光,姜月窈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地窖。 怪不得里面这么冷,怪不得她听不见外面丝毫动静。 可出口在头顶,而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帮助她出去的工具…… 姜月窈无力地瘫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出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头顶的木板大叫了一声。 “救命……救命啊……” 喊出去,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姜月窈已经力竭,倒在地上。 她好难受。 嗓子犹如刀割一般,灼痛难忍,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骨头就像是浸泡在水里,酸痛得厉害。 脑子昏昏沉沉,感觉要死了。 ----- 此刻已是凌晨,镇国公府沈淮山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白家两位爷也在,三个人谁都没说话,沉着脸,眉头拧得极紧。 最后还是白晋光打破沉寂。 他看向坐在书桌后面的沈淮山:“城外已经被咱们的人翻了个遍,周边的十几个庄子也都找遍了,我觉得可以排斥城外,将所有人集中城内,挨家挨户地找,不信就找不出人来。” 白晋岩却摇头。 “城内牵制太多,闹出动静太大,宫里不好交待。” 沈淮山沉默不语,没有说话。 他面前摊着一张京城四大坊的图纸,这张图纸上,京城的每一条街,每一处巷子都被标记得很清楚。 他首先就排除掉了‘隆昌坊和平康坊。’ 京城有四大坊,隆昌坊和平康坊住的皆是权贵,虽然他在朝堂之上和人之间有龃龉,但朝堂之事不牵扯后宅。 而且,大家都是聪明人,他如今圣宠正隆,不会有官员蠢到因为在朝堂之上的几句争执而绑架了他的女儿。 他抬手,手指在‘锦绣坊’和‘钥汐坊’之间来回移动。 ‘锦绣坊’是京城最繁华之地,也是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因此什么人都有。 ‘千味楼’就在锦绣坊最中心地段,客人多,生意好,宝柒身为掌柜,有时候难免会跟客气闹点不愉快。 但紧接着,又被他否定掉。 ‘千味楼’并非普通酒楼。 去里面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再加上,大家都知道沈宝柒是他沈淮山的闺女,论身份而言,放眼满京城,也没几个人敢在她面前闹事? 那么就剩下‘钥汐坊’……俗称‘京城贫民窑’。 京城最穷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三教九流,烟花柳巷……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就在他沉思之际,身边的人进来说:“素兰醒了。” 沈淮山立马起身,二话不说,抬脚大步往外去。 白晋岩和白晋光跟在身后,进了一处客房。 客房内,素兰躺在床上,额头上缠着白布条,布条有血迹渗出来,她脸色惨白,正在默默流泪。 被迷药迷晕,倒下的时候,她的头正好磕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若非小神医出手,恐怕人都没了。 看到沈淮山进来,她忙从床上爬起来,跪在他面前。 还没开口,已经泣不成声。 “窈窈她被坏人掳走了。” 沈淮山脸色冷沉:“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仔细说来!” 素兰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金子姑娘去找马车,我和窈窈站在原地等她回来,可她走了没多大一会儿,我突然闻到一股子烟味,很浓的烟味,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有人在山上烧纸钱,因为那味道和它极像,但不等我细琢磨,突然眼前就开始摇晃,察觉不对劲我忙伸手去拉窈窈,却看见有个人影就站在她身后……” 沈淮山急声开口:“可看到对方长相?” 素兰摇头。 “我当时吓了一大跳,不等我喊出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淮山有些失望。 但好在终于有了些线索。 他又问:“那人身高如何?是男是女?” 素兰仔细回忆着。 “我只记得个子不高,当时只模糊一个身影,根本没看清是男是女,那迷药太厉害,前后不过几息,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淮山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素兰皆都摇头。 一旁白晋光出了声。 “既然那迷药味道如此特殊,何不从此处下手?” 就在这时,沈凛川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父亲,您看,这是不是您上次送妹妹的东珠耳珰?” 沈淮山忙走过来,拿起他掌心的东珠耳珰。 只一眼就看出来了。 顿时激动起来。 “是它,你从何处找到的?” “并非儿子找到的。” “是摄政王陆绥。” 第211章 失踪3 不知黑夜还是白天。 姜月窈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她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身上原本湿透的衣服,已经被她身上的高热烘干。 昏迷中,她好像再一次回到了苏城,回到了吉祥客栈。 那时候她还很小,七八岁的样子,调皮得很,整日到处跑,像个皮猴子。 她从外面玩得满头大汗回来,娘就坐在吉祥客栈门口,见她一身臭汗地往她跟前凑,一脸嫌弃地往后躲。 “你这个死孩子,你又疯哪儿玩去了?” “一身臭汗。” “素兰啊,素兰,小邋遢回来了,你给她好好洗洗。” 姜月窈一听洗澡,扭着身子又要往外跑。 她最不喜欢洗澡,每次洗澡,兰姐姐都将她摁在澡盆里,上搓上搓,搓得她浑身都红了。 可刚跑没几步,就被素兰一把薅住了。 拎着就往屋子里去。 她一边扑腾一边大喊着:“娘……娘……救命。” 娘根本不理她,和对面柳如烟一边唇枪舌战你不损我一句,我损你一句,说累了就歇歇喝杯茶,根本连头都没回一下。 小时候的姜月窈总觉得,她是娘捡来的,所以娘不疼她。 后来长大了,懂事了,才发现娘疼她得很。 有一次,她被前街上葛屠夫的儿子给打了,打得鼻青脸肿。 娘二话不说,拎着棍子就去了,葛屠夫的媳妇长得人高马大,一个抵了娘两个,但娘不怵,拎着棍子就扑了上去。 最后打得两败俱伤。 娘被挠花了脸,葛屠夫的媳妇被她打断了一条胳膊。 从那之后,姜月窈扬眉吐气,走到哪儿都得带上一句:“你等着我娘来收拾你。” 可后来,娘没了,就再也没人替她撑腰、护她周全…… 姜月窈哭得很伤心。 嘴里还虚弱地唤着:“娘……娘……” 就在这时,头顶那块一直没动过的木板被人掀开,紧接着,一道梯子缓缓落下来,有人从上面下来。 她手里拿着油灯,一步步地走向躺在角落里的姜月窈,最后停在她面前。 看着她一身狼狈,有气出没气进、快要死的样子,心里压了许久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她将油灯放在一旁,接着蹲下身子,手里拿出一把磨得锋利的剪刀。 “姜月窈,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 她用剪刀的剪刀对着姜月窈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即便是虚弱到如此地步,不仅不影响她的美,反而更将她增添了几分柔弱感。 任哪个男人见了,不怜惜三分? “都要死了,还做出这种狐媚子的作态给谁看?” “贱人就是贱人,天生就贱,整日顶着这张脸,到处勾搭男人,啊呸!” 她对着昏迷的姜月窈辱骂,觉得不解气。 便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可姜月窈毫无知觉,脸被扇到一旁,留下通红的巴掌印。 裴云锦再次扇过去,她依旧没醒。 于是,她皱了眉头,伸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鼻息很弱,快要死了。 她急了! 不行啊,死了多没意思。 她要让她受尽折磨而死,那样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于是转身出了地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水壶。 她捏着姜月窈的嘴,将冰凉的茶水灌进去。 而昏迷中的姜月窈,犹如久旱逢甘霖,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大口吞咽着…… ---- 今日已经是姜月窈失踪的第三日。 镇国公府,太师府,摄政王府,三大顶级权力大家一起出动,差不多将整个京城里外翻了个顶朝天,依旧没找到她的人。 此事惊动了皇上,一听是沈淮山那个丢失多年的女儿被人劫走,直接下令封了城门。 此举引来朝中许多老臣的不赞同。 但圣意已下,城门已关,谁劝也不好使。 封城门的消息一瞬间传遍京城的每一条街每一道巷子,老百姓惶惶不安,还以为出了什么大祸事。 后来一听是镇国公府刚找回的幺女被人劫走下落不明,便松了口气。 城门关了就关了吧,反正也不影响生活。 同时,官府贴出告示,悬金千两收集线索。 千两黄金,那是多大的数目? 普通老百姓上下三辈子也赚不来的数目。 一时之间,甭管有没有线索地都涌向京兆府衙大门口…… 而这几天的‘千味楼’,也因自己老板的失踪,虽然表面正常营业,但大家伙都揪着心,几个小姑娘都担心得哭了好几场。 田文志刚送完最后一趟泔水,累得不轻,靠在厨房的墙上休息。 厨子老李走出来,递给他一杯水:“今日受累了,先喝点水,给你留了饭菜,一会儿吃了好好回家休息,明天再接着干。” 田文志感谢地看他一眼,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歇了歇,抬脚进了厨房。 厨房很大,一旁放着桌子,桌子上扣着一碗饭菜。 他坐在小板凳上,拿开扣着的碗,看着里面的白米饭和堆满尖的肉菜,心里一阵暖流滑过。 他拿起筷子正要吃,就听见厨房的人在聊天。 “都三天了,咱们老板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胡说什么?”配菜的胡大娘立马哭出声来,“咱们的老板那么好,吉人有天相,老天爷都会保佑她的。” “是是是大娘您别哭,我这张嘴,该打该打……”说话那人扇了自己几下,“咱们都希望老板好好的,平安归来。” 有人轻轻叹息。 “都说好人没好报,我在外干活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老板遇到二三十个,可没有一个老板像咱们千味楼的沈姑娘这般大方慷慨。” “我儿子上次病重,到处求医无果,是她找的小神医治好了我的儿子的病。” 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说到这儿,忍不住抹起泪来。 “她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可如今……我媳妇如今天天烧香拜佛,祈祷姑娘早日被找回。” 原本饥肠辘辘的田文志突然放下手里的筷子,低头走了出去。 他想起那一日,沈老板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行动不便的左腿。 “我认识一个治病很厉害的人,他极擅长正骨,你若是愿意,我让他来给你看看可好?” 第212章 失踪4 田文志回了家。 家里空荡荡的,裴云锦不在。 这几日为了躲避搜查,她一直住在地道,每日吃食都是他偷摸送下去,但今日他煮了一碗面,进了地窖。 这是自他将姜月窈背回来之后,第一次进来。 他不敢! 不敢面对她。 田文志觉得自己不是个人,沈老板对他那么好,他却恩将仇报,听裴云锦的话,将她掳了来。 地窖很黑,他点了一盏灯,然后看着躺在角落里的姜月窈,浑身突然颤抖起来。 她的脸,又红又肿,不知道被裴云锦扇了多少巴掌,脖子上有掐痕,露出来的胳膊上布满了淤青…… 田文志低吼一声,终于控制不住地跪在了地上。 他发出的动静,吵醒了姜月窈。 因脸肿得厉害,她费力地睁开眼,借着一旁油灯微弱的光,看着田文志。 她一开始没认出他来。 油灯昏暗,再加上她脸肿眼睛肿,田文志低着头不敢看她。 直到对方抬起头…… 她终于看清对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说不意外是假的,她想过很多人,却万万没想到那一日站在身后的那个男人会是他。 她脸肿得厉害,这两日除了被灌了些茶水,再没吃过任何东西。 姜月窈虚弱极了,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就这么看着田文志,不懂他为何这般对她? 田文志不敢去看她的眼,他跪在她面前,不停地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可以,姜月窈想对他破口大骂,对不起有个屁用,她都要死了,死了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她最终是使出了全身力气,慢慢伸出手,轻轻揪住他的衣袖…… 田文志猛地抬头,看着她求助的眼神,愈发愧疚难当。 “为……什么?”她声音像是被砂石磨砺过,嘶哑又难听,“我还想着……帮你治腿的……” 田文志突然崩溃大哭。 他朝她磕头:“对不起沈老板,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喜……喜欢裴云锦?” 这两日来,裴云锦每日想着法地折磨她,扇她巴掌,拿针扎她……她越痛苦,她越满足。 这是变态。 裴云锦疯了。 面对一个疯子,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但田文志不一样,姜月窈能感觉他对她的愧疚。 面对姜月窈的发问,田文志没说话。 但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姜月窈突然笑了。 “你真傻……” 裴云锦那样的人,即便如今沦落到如今地步,也是不可能会喜欢像田文志这样的男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田文志不懂吗? 他懂,不过是甘之如饴罢了。 姜月窈突然不想再说话了。 说再多,田文志也不会放过她。 如其废那口舌,不如歇会。 见她闭了眼不再开口,田文志忙端起一旁的面碗,他用筷子挑着面条放在她嘴边。 姜月窈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放在嘴边的面条,毫不犹豫,也不管它有没有毒,张嘴就吃了下去。 她太饿了! 人的求生本能让她什么也顾不上,即便这面条除了一点咸味什么都尝不出来,可她觉得美味极了。 可还没吃几口,一道声音自地窖口落下来。 “田文志,你在干什么?” 正在喂姜月窈吃面条的田文志,手一抖,他忙收回筷子,慌慌张张地将面碗放在一旁,从地上爬起来。 姜月窈:“……” 一个大男人怕女人怕成这熊样? 田文志顾不上她了,站在一旁,一脸畏惧地看着从梯子上下来的裴云锦。 嘴巴张了张,正要解释,对方却几步走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就扇在了他脸上。 ‘啪’地一声,响彻在地窖之中。 姜月窈也跟着脸疼了一下。 裴云锦的巴掌有多疼,她这两日是深切领教过的,指甲又长,巴掌扇过来,指甲刮上来,疼得人自打哆嗦。 对方每次打她时,她还骂两句。 可田文志这个怂包,裴云锦打了他,他竟还想着安抚她。 “你别生气,我只是怕她死得太快,所以……” 姜月窈闭了闭眼,真想骂一句娘。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刚才竟还幻想着对方能放了她……如今看他对裴云锦卑躬屈膝的样子……呵!死吧死吧!没指望了。 扇了田文志一巴掌之后,裴云锦又过来扇了姜月窈一巴掌,随后一脚将放在一旁的面碗踢翻。 她蹲下身子,伸手一把掐住姜月窈的脖子,轻轻一笑。 “贱人,你可真行啊,像田文志这种低贱的马夫你都想勾引,你就是天生的贱货。” 田文志急声解释:“沈老板不是,你别误会……” “你闭嘴!”裴云锦转身对他怒目而视,“我等你半天,你不去给我送饭,反而跑来这边给她送吃的,田文志,你是不是疯了?” “我……” “你后悔了是不是?”裴云锦突然站起来,双手揪着他的衣服,“你是不是想放了她?你是不是想去报官?” “你是不是对官府悬赏的千两黄金动心了?”裴云锦冷嘲一笑,“但田文志,人是你迷晕背回来的,我充其量不过是帮凶罢了,到时候杀头的是你,我不过是坐个几年牢罢了……” “我没想报官!”田文志慌慌张张地解释,“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 “但如今城门封了,各处都守着官兵,悬赏金又多,我担心咱这地窖不安全。” “你不是说这地窖除了你知道,无人知晓吗?”裴云锦皱着眉头。 “我只是担心……听说摄政王的人将附近的狗洞都掏了好几遍……这里虽隐蔽,但他的人很厉害,昨日差点就搜到这里……” “还有你藏身的地道,说不定明日就被发现,到时候你要如何?”田文志一把抓住裴云锦的胳膊,“咱们走吧,从这地道里逃出去,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 裴云锦仿佛也害怕起来。 她沉默半响,最后指着姜月窈:“那她呢?” 田文志看了一眼姜月窈,犹豫了一下。 “你如今气也出了,她这个样子,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咱们不管她了,咱们现在就在……” 他说着拉着裴云锦就往外去。 但走了没两步,裴云锦突然停了下来。 “你先等一下。” 第213章 找到了 正在装死的姜月窈,听到‘裴云锦’说‘等一下’时,浑身一个激灵。 这疯女人不会要杀了她吧? 就在她凌乱之际,裴云锦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蹲下了身子。 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姜月窈猛地睁眼,对上裴云锦阴狠的视线,浑身一颤。 大概是刚吃了几口面条的缘故,浑身浑身还是无力,但不像刚才那么虚弱了。 她抬手,一把抓住她胳膊,拼了命地想要挣开。 裴云锦掐得越狠了。 她阴恻恻地笑着:“杀了你,我再逃出去,这样才心安。” “我爹和陆绥不会放过你的。” 田文志一瘸一拐走过来,伸手作势要来拉裴云锦,却被她一瞪眼,吓得他手又收了回去。 只得嘴上催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姜月窈在使劲挣扎着,裴云锦毕竟是个女人,手劲不足,根本掐不断姜月窈的脖颈。 她松开手,一把拽住田文志。 “你来!” 田文志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我们不能再作孽了,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为何你还不放过她?” “她该死!”裴云锦死拽着他不放,两眼圆瞪,狰狞可怖,“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让我如今过得这般凄惨,她必须死,你给我掐死她,现在马上!” 田文志‘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沈老板她……她对我有恩……” 话没说完,‘啪’地一声,裴云锦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她失望地瞪他一眼,一把扯掉身上的腰带,快速缠上姜月窈的脖子,正要收紧,头顶突然传来脚步声。 田文志慌了,伸手就去拉裴云锦,想带她离开。 可谁知,上面的人速度极快,同时有两道身影从上面飞速跃下,不等裴云锦和田文志反应过来,两人就被摁在了地上。 紧接着,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主子,姑娘找到了。” 姜月窈睁眼,借着一旁昏暗的灯火,她看着突然出现的青玄,心头一松,一直强撑着的意志涣散,眼看就要再次陷入黑暗。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窈窈……” 姜月窈想睁眼,但眼皮似有千斤重。 她手指动了动,彻底陷入黑暗。 陆绥看着姜月窈,原本娇嫩的小脸,除了红肿之外,都是尖利指甲划过的伤痕,身上淤青和针眼都满了,呼吸羸弱,好似下一瞬就离他而去。 这个一向自持冷静的男人,在这一刻,双手都是颤抖的。 他一把脱去身上的外袍,轻轻地将她裹在其中,随后抱起,大步走到地窖口,正要出去。 被人压在地上的裴云锦大喊了一声。 “我好后悔,后悔没一开始就杀了她。” “陆绥,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正要出去的陆绥,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只冷冷丢下一句话。 “把这两人做成人彘,放进诏狱,每日削一块肉,喂鹰!” 说完,身影一闪,出了地窖。 原本一副大义凛然不怕死的裴云锦,一听到‘人彘’这两个字,浑身一抖,直接吓死了过去。 田文志吓得直求饶。 “我错了,我悔改,求大人放过小的吧……” ---- 白锦玉这几日一直在做一个梦。 在梦里,不停地在重复着一个场景。 长街,热闹,灯火通明。 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娇滴滴地叫着她‘娘亲’,可一转眼,小姑娘不见了,她张皇失措,凄厉而绝望地大叫着…… “宝柒!” 再次从噩梦中醒来,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温嬷嬷。 这几日,为了不让她担心,姜月窈失踪的事一直瞒着她,她每次问起,总是以‘千味楼’太忙搪塞了过去。 第一天这么样说,她没怀疑。 第二天,勉强也相信,但今天是第三日,再加上沈淮山和儿子沈凛川白天黑夜几乎不见人影…… 又加上这几日老是噩梦不断,白锦玉终是觉察出了什么。 她问温嬷嬷:“窈窈今日还没回吗?” 温嬷嬷一边给她擦着冷汗一边轻声道:“没回呢,千味楼这几日太忙……” “连你也要骗我吗?”她看着温嬷嬷,“这都几日了,以前最忙的时候,她也是每日来看看我,如今却连着三天不见人……”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温嬷嬷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就在她为难之际,白锦玉一把掀开身上的毯子,从床上下去。 “我去千味楼看看。” 此时正是午后,白锦玉也不让人帮忙,快速穿好衣服,连发髻都没去整理,便抬脚往外走。 温嬷嬷不敢拦她,紧跟在身后。 “夫人咳疾未愈,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莫让你再受凉……” 清明这几日,阴雨不断,外面有些凉。 但白锦玉恍若未闻,她脚步不停地往外去,从海棠苑出去,一路往外,国公府大门就在前面,温嬷嬷见劝不住,只好让人去备马车。 刚走到一处角门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 白锦玉脚步一顿,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往一旁站了站。 陆绥抱着姜月窈,一路疾步朝姜月窈住的宝珠楼而去,身后,跟着一群人。 此刻的沈淮山,也没注意到站在角门里的夫人。 待管家一迎上来,他急声道:“去叫云生,让他赶紧去宝珠楼。”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角门处有惊呼声传来。 “夫人……夫人……” 沈淮山脚步一顿,转身一看,白锦玉晕倒在温嬷嬷怀里。 他忙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抱住。 “怎么回事?夫人怎么会在这儿?” 他一边往后院而去一边大声质问。 温嬷嬷忙道:“夫人今日又做了噩梦,醒来后非要去千味楼找姑娘,奴婢怎么也拦不住……” 沈淮山不再说话。 抱着人进了海棠苑。 而此刻,姜月窈也被陆绥送进了宝珠楼,云生拎着药箱匆匆而来,看着躺在床上面目全非的姑娘,倒吸一口凉气。 “谁他娘的这么缺德?” 陆绥浑身紧绷地站在一旁,那张脸上,布满了骇人的阴鸷和冷意。 整个屋子,落针可闻。 云生一边替姜月窈号脉,一边仔细观察她身的伤痕,片刻后,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这伤看着吓人,但都是表皮伤,不过被关太久,身体损耗太过,得慢慢养才行。” 陆绥听了这话,脸色才微微好转。 开了药,熬好,喝下。 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陆绥让人打了温水来,他坐在床边,拿着帕子一点点替床上的姑娘擦着脏污的小手。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214章 不会有好下场 白锦玉醒了。 睁眼的那一刻,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抬脚就要下床,嘴里激动而急切地叫着:“宝柒,我的宝柒……” 正要安抚她的沈淮山,一听这话,动作一滞。 见她下床,他一把扶住了她,犹豫着小心翼翼问出声。 “你刚才叫谁?” “宝柒,我们的宝柒。”白锦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神情急切,眼眶泛红,“夫君,我真该死,我把我们的女儿忘了,我的宝柒,我的小宝柒……” 她说着又一把推开沈淮山,急切地朝外走去。 沈淮山连忙拦上去。 他扶着她的双肩,沉声道:“你先别急。” “我想去见她,她好像受伤了,我刚才都看到了。”白锦玉挣扎着想要往外去。 沈淮山忙道:“你看你,衣服乱了,头发也乱糟糟,女儿若是醒了,看见你这样,会笑话你的。” 一句话,稳下了白锦玉的情绪。 她不敢往外跑,沈淮山趁此工夫给一旁丫鬟打了个眼神,让她赶紧去找云生。 就在白锦玉换好衣服梳好发髻的工夫,云生来了。 看到云生,白锦玉立马瞪向站在她身后的沈淮山。 “我已经好了,真的好了,我没疯病,别让我吃药好不好?” 沈淮山忙安抚她:“不吃药不吃药,只是让他给你把脉而已。” 白锦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伸过去。 云生的手一搭上去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脉象中滞凝了多年的一处,终于通了。 云生比沈淮山还要激动。 “她好了,我是不是就自由了?” “太好了,大好河山,我来了。” 沈淮山一个暴栗敲过去。 “来什么来,我闺女还昏迷着呢,你等她彻底好了再说。” 云生深吸一口气。 “我上辈子欠你的!” ----- 沈淮山带着白锦玉进了宝珠楼。 原本守在床边的陆绥,听到动静,起身迎了出来。 “沈国公,沈夫人。” 白锦玉一心想要见到姜月窈,只冲他点了点头,抬脚急匆匆走了进去。 内室,床榻之间,她的宝柒安静地躺在那里,浑身都是伤,看得白锦玉瞳孔颤抖,她扑到床边,抬手想要去抱她的女儿,可看到她身上的伤,手又收了回来。 “宝柒……小柒……”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随后握着女儿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脸贴过去,泣不成声。 “娘来了……娘该死,娘怎么能把我的宝柒给忘了。” “你都回来这么久,娘却始终没记起你,你肯定很难过对不对?” “对不起对不起,宝柒,娘对不起你……” “是娘把你弄丢了,你好不容易回来,可娘却不认识你。” “你醒来好不好?” “醒来打娘几下……” 她哭得满脸是泪,浑身颤抖不止。 一旁的沈淮山,担心她情绪太过激动又昏过去,连忙出声劝她。 “她刚吃了药,身上都是伤,你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等醒了,咱们再过来好不好?” “不好。”白锦玉抬手擦了眼角的泪。 她觉得沈淮山说得对。 她不能再哭,哭声会打扰到她休息。 于是,连忙止住了哭,然后坐在床边,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姜月窈的小手,表情坚决。 “你们都走,我守着小柒。” 沈淮山知道此刻根本劝不动她,便作罢。 他转身走到陆绥面前,语气真诚,满眼都是感激。 “此次多亏了你,若是再晚一步,宝柒凶多吉少。” 陆绥态度谦恭:“您无需客气,只希望日后沈国公不再阻着拦着我见宝柒。” “……此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沈淮山撂下他就进了内室。 陆绥站在屏风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姜月窈,知道自己如今再待下去也没必要,知道她安好,他也就心安了。 于是跟管家说了一声,就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他没回府,直接去了大理寺诏狱。 诏狱之中,裴云锦和田文志被人绑住了四肢在铁板上,就如同两头待宰的猪。 已经绝望的裴云锦,看到陆绥进来,痛哭流涕地开口求饶。 “陆大人,求你放了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陆绥没理会,他径直走到一旁的刑具架子前,看着上面摆放的刀具,修长的指尖一一滑过,最后落在那把长刀上。 他一把抽出来,丢给一旁的施刑者,随即在一旁圈椅上坐了下来。 轻掀眼皮,他看向裴云锦。 淡淡出声:“你用哪只手扇的她?又用哪只手扎的针?” 裴云锦吓得浑身颤抖不止。 “我错了我错了,陆大人饶命陆大人饶命……” 陆绥充耳未闻。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轻描淡写。 “你扇了她多少个耳光?” 裴云锦哪儿敢说,只一连声地求饶。 陆绥一个起身,一把抓了放在一旁的匕首,一个健步到了裴云锦面前,二话不说,对着她的右手扎了下去。 凄惨的嚎叫声传来。 裴云锦那只扇过人的右手掌心被匕首扎穿。 她痛不欲生,痛得脸扭曲着…… 男人的手还握着刀柄。 他嗓音依旧清淡:“我再问你一遍,你扇了她多少次?” “我说我说……”裴云锦抖着嗓子,哆哆嗦嗦,“一百零五次……对,就是一百零五次,我每打一次就会记一下……” 一百零五个巴掌!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陆绥垂着眼睑,再次问她:“拿针扎了她多少下?” 这次,裴云锦不敢再隐瞒。 “一百五十七次。” “除了这些,可还对她做过其他?” “掐……掐过她脖子……”裴云锦大哭着求饶,“就这些,真的就这些,陆大人,你要信我……” 陆绥一把将匕首抽出来,丢到一旁,重新坐回圈椅上。 他接过青玄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一边缓缓出声。 “砍掉双腿双手,做成人彘!” 他轻掀眼皮,落在被捆在铁板上的两人。 “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一阵尿骚味冲来,田文志在吓晕过去前,直接失了禁。 而一旁的裴云锦见陆绥不会放过自己,便破口大骂。 “陆绥,你就是丧门星,你天生孤寡之命,姜月窈那个贱人,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不会有好下场。” “哈哈哈哈你俩都不会有好下场……”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215章 汪汪汪 姜月窈整整养了半个月,那张脸才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身上被针扎过的地方早已经好了,淤青已消,她又满血复活。 但这些都不是最开心的,最开心的是,娘亲终于恢复记忆,过去属于她的记忆全部记起来了。 这半个月以来,娘亲和她吃住在一起,最开始那几日,她每日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生怕再一睁眼,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梦醒了,她的小宝柒又不见了。 随着姜月窈身子恢复得越来越好,白锦玉这才慢慢放下心,但依旧睡在姜月窈对面的厢房。 这期间,沈淮山不止一次地劝说她:“小柒如今回来了,再不会离开你了,日后有的是时间陪着她,你还是随我回海棠苑,省得每日从那边搬东西过来,多麻烦。” 一开始,白锦玉还耐心地跟他说不想回去想多陪陪小柒什么的。 后来次数多了,她不耐烦了。 每次沈淮山一开口,她一个白眼丢过来。 “沈淮山,你就这么离不开我?” 沈淮山急忙去看姜月窈,见她捂着嘴偷笑,老脸一红。 “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呢?” 又梗着脖子拍着胸脯:“笑话,我堂堂沈国公,离了女人不能活了是吗?” “没有你,我照样活得自在。” 撂下这句话,气呼呼地走了。 气得白锦玉追到门口,双手叉腰:“行,沈淮山,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要是来找我,你就是狗!” 喊完话,一回头,见姜月窈趴在桌子上乐不可支。 白锦玉脸一红。 见小女儿笑得停不下来,沉默了一瞬,也跟着笑了。 “我烦你爹。” “哦。” “我现在可烦他了,不会再理他了。” “哦哦。” “你是不是不信?” 姜月窈忙收了唇角的笑,拉着白锦玉的手,眼神坚定:“娘,我信!” 可到了半夜,姜月窈睡得正沉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传来狗叫。 她一开始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但过了一会儿,猛地睁眼,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府上没养狗,哪来的狗叫? 大概是上次被绑架留下的阴影,姜月窈突然有些害怕。 她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偷摸走到窗户前。 如今已经到了四月底,天气有些热,晚上会开半扇窗。 她偷摸趴在窗户前,透过那敞开的半扇窗,朝对面看过去。 接着挂在廊檐下的那盏四角宫灯,姜月窈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影趴在自己母亲的窗户前,正小声地对着里面的人‘汪汪汪……’ 对方身影甚是熟悉。 熟悉到即便光线不好,她也一眼认出那人就是她亲爹沈国公。 姜月窈无语极了。 她直起身子,抱臂站在窗户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爹对着自己亲娘的窗户叫了无数次的‘汪汪汪’之后,里面的人忍无可忍,一把打开房门,拿着鸡毛掸子打了出来。 可到底不是沈大将军的对手,对方一把夺了鸡毛掸子,将人直接扛起,大步流星地出了宝珠楼。 吃了一嘴狗粮的姜月窈:“……” 呵呵呵呵呵服了! 老夫老妻真会玩。 次日一早,姜月窈正在吃早饭,白锦玉进来了。 姜月窈朝她看了一眼,面颊红润,一夜回春。 白锦玉坐下来,见她吃得欢,小声地埋怨了一句。 “怎么不等娘一起吃?” 姜月窈一边给她盛粥一边睁着大眼睛看她:“娘,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汪汪汪……”姜月窈一本正经,“就这种动静。” “……”白锦玉原本红润的脸颊,一下子红得直滴血。 她轻轻瞪了一眼憋笑的姜月窈,知道她在打趣她,抬手轻轻捶了她一下。 “敢笑话你爹娘,看我不揍你。” 姜月窈趁机抱住她的胳膊:“娘,你搬回爹爹那边吧,再不回去,每晚都要被汪汪汪喵喵喵吵醒,睡不好,很痛苦的呀。” 白锦玉又羞又臊。 当天就搬回了海棠苑,但晚上沈淮山要上床,却被她一脚踹了下去。 “臭不要脸是,我在闺女面前都没脸了。” 沈淮山坐在地上,呲着大牙乐。 “咱闺女又不是旁人,有什么好羞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床边溜,气得白锦玉又一脚踹过来,却被他一把握住脚腕,顺势滚到床帷之中…… ----- 伤好之后,姜月窈又养了半个月。 云生调制的药膏十分管用,她那张肿成猪头、伤痕累累的脸,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嫩了几分。 为此,她缠着云生多要了两盒,准备送给孟家姐妹。 受伤这段日子,孟家姐妹俩经常来陪她,说话逗趣解闷,让她心情跟着开心不少。 今日是姜月窈出府的日子。 一大早,白锦玉就过来了。 她身后的大丫鬟环佩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裙。 见姜月窈穿得素,忙让她脱了下来。 她将那身衣裙拿出来,展开给姜月窈看:“我自己配的色,让绣娘做的,小娘子,就该穿得鲜艳一些。” 姜月窈站在那儿,任由白锦玉将衣服往她身上套。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京城的天儿已经热了,大家早已换上了夏装。 樱花红的抹胸糯裙,上面是一件水绿色薄衫,外面搭了一条石榴红的披帛,三种浓重的颜色配在一起,竟意外地看好。 白锦玉满意极了。 “我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日后你的衣裙,就交给娘来负责。” 她说着,又拉着姜月窈坐在梳妆台前,从一旁托盘里拿出一串珍珠璎珞,戴在了姜月窈的修长的脖颈上。 她往后退了一步,见她梳着最简单的单螺髻,不免有些嫌弃。 便让琥珀给她梳了最好看的流仙髻。 插上簪花和流苏,又配了一对珍珠耳坠,最后又给戴上一对手钏,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才是我白锦玉的女儿,必须珠光宝气,惊艳四方。” 姜月窈却哭笑不得。 “娘,我是去千味楼,又不是参加宴会,这样打扮不好吧?” 白锦玉拉着她的小手。 “有什么好不好的?小姑娘,正值花一般的年纪,怎么好看就怎么打扮着来,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哪怕是整日打扮着,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 姜月窈一把抱住她。 “哪有,娘还年轻,娘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