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之外[无限]》 1、塞西亚考核房间1 羁押区总是散发着令人难捱的血腥气。 戴安厌恨这里,每次值班进来都得用手巾掩着鼻子,即使没蹭脏,只要穿着进过羁押区的衣服就都得扔了。 守在羁押室门口的稻草人守卫看见他后整齐划一地低头致意,弯下来一片黑压压的稻草脑袋。 戴安抱臂,他沉着脸加快了脚步,只想着快点完成烦人的监管者职责。 “任务者薛赢。” 戴安照着档案袋上写的地址走进羁押室a12号房,他皱眉不耐烦道:“羁押期满了,你可以……” 下一秒,戴安感觉到皮鞋下有某种滑腻的大滩液体,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猝不及防便向前滑去,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跪伏在地。 精心熨烫的衬衫,脏了。 尊贵无匹的发型,乱了。 戴安大脑停转了两秒才顺着地上这摊水看到一旁歪倒的酒瓶。 关押任务者的羁押室里,为什么会有酒? 不止如此,酒瓶前方的小圆桌上醉倒了一圈稻草人守卫,没有哪颗稻草脑袋注意到他们的长官进来了。 “呀好久不见。”第一个注意到他的还是薛赢,这个惹人厌的任务者踹了脚地上的稻草人,燃了一半的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还不去扶着你们长官点。” 戴安脸色由青转紫。 薛赢看样子很困惑戴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很快他便想了起来,“哦对,羁押期满了,劳烦您接我出去。” 他规矩地将翘着的腿放下,“实在抱歉,我保证下次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青年二十七八岁,身量颇高,黑色背心下的躯体覆着线条流畅漂亮的薄肌,视线向上就能看见他那张扬过分的锐意眉眼。 除却脖子上那条猩红色缝线,这是张任何人都会夸奖的脸,然而戴安此时只想把他两只眼珠子扣了,再把脸碾的稀巴烂。 薛赢脊背上汗毛倒立,他反应极快地跳到了角落的座钟上,一回头就看见自己原来在的位置塌陷下来一块巨大砖块,带着蓝色电花硬生生砸出个冒着火星子的坑。 戴安被激怒了,他无法理解虫子一样的任务者怎么敢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 戴安矜贵贵族的模样荡然无存,他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了,躯干泛着怪异的青白,攀附着墙壁生长至三四米高,青白色巨人的身躯上正无限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纯黑眼珠,千千万万只黑眼珠紧盯着薛赢。 地面上的稻草人被压成了碎草,他们挣扎着从缝隙里挤出来,凄凄惨惨地拱到戴安脚边央求,然而转瞬间就被一簇簇从戴安手中烧起的幽绿色鬼火烧了个干净。 戴安的鬼火越烧越旺,惨绿色火光下他异形的身躯显得尤为恐怖。 薛赢身下的座钟烧了起来,一同进入火海的还有整间羁押室。 戴安没有如愿听见这个任务者的哀嚎声,烈烈火光里甚至连人都看不见了,戴安后背的眼睛发现了薛赢,他是趁乱翻到了走廊上。 薛赢神情轻蔑地挑衅:“准头不行啊。” 戴安眯起眼,一团滔天的鬼火点燃了整个走廊,眼前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滚烫的幽绿里,附近羁押室里的任务者不住地发出惊恐地尖叫,怒骂声和哀求声齐平。 薛赢嘴角微不可察的扬起,一切都和预想中一样。 鬼火没能再烧下去,事实上走廊上的火海在半分钟后就全数熄灭了,就连空气中残存的滚烫气浪也变回了羁押区惯有的阴冷浊气。 恐怖的巨观逐渐缩水,戴安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正了正自己剪裁得体的华服,面色依旧很沉,细看的话还能从那张贵气的脸上看出点难堪。 适才戴安脑子里接到了城池的警示,提醒他羁押区内监管者禁止杀死任务者,戴安并不打算为这种注定短命的任务者触犯规则,他阴沉道:“你该庆幸这是在羁押区,今天又是你的释放日。 薛赢笑意不达眼底,他就是知道城池对监管者的限制才敢这么挑衅戴安。 戴安一秒都不想看见这个惹人厌的任务者了:“滚吧。” 薛赢冲戴安挥了挥手便往外走,走到一半回过头,眼里明晃晃写着下次还来。 戴安表情扭曲,薛赢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往外走的时候视线正和对面羁押室小窗里的女人对上,女人模样很怪,她周身都被鲜红色长袍罩的严严实实,双手肤若凝脂,兜帽下却是张垂垂老矣的脸。 薛赢抬手朝女人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女人冲薛赢咯咯的笑,片刻后笑容消失在树皮般褶皱的脸上。 彻底离开羁押区的黑色大门后,薛赢才伸手往背后摸,刚才戴安的鬼火他没完全躲开,一摸便摸到了一手血水伴着火烧火燎的痛,薛赢低骂一声走进彩色玻璃窗下的电梯门。 【您已离开羁押区】 【欢迎任务者薛赢搭乘城池专属电梯 请选择您想前往的目的地 1,城池 2,任务塔】 电梯四面的镜子里倒映出薛赢的脸,卸下那点为了激怒戴安而故作的轻佻后,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便只剩下了恹恹的戾气。 薛赢眉宇里浸着疲惫,他半边肩膀靠着电梯壁。 一切都是计划,戴安是羁押区十个监管者中最容易被激怒的一个,容易激怒智商也不高。 歪倒的酒水,用小手段控制住的稻草人,故作轻佻的挑衅,甚至正好在轮到戴安值班的这一天出狱,这些都是他反复推演算计好的,为的就是让戴安的鬼火能烧到走廊上。 进入电梯后背上的伤口逐渐愈合,薛赢有些乏,他点了支烟提神。 费那么大功夫做的这些是因为和对门红袍老太达成的交易,红婆帮他算出秦雪时进入城池的时间,他帮红婆激怒戴安在走廊上引出鬼火。 薛赢想到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白色纸条,纸条上用触目惊心的鲜血写着,“城池纪年11年12月1日下午四时,塞西亚考核房间第一批。” 正好就是今天。 薛赢揉着眉心拨了个电话出去。 【由于您拨打的用户不在城池内 如需继续拨打请支付50积分 您已支付50积分,正在为您转接中】 “找到秦雪时了吗?”薛赢皱眉揉了揉太阳穴。 电话那头传来周桥的大嗓门,“没呢,你确定他在这房间第一批任务者里面吗,我都快翻出花了还没找着。” 薛赢撇了眼血糊糊的纸条,“信息是红婆算的,你不相信红婆还是不相信我?” 纸条上还沾着红婆身上那股散不掉的棺材味,薛赢离远了点,“不信的话你自己来羁押区呗,反正这里空房间挺多。” 周桥被堵的说不出话,紧接着他又想起那个神神叨叨的红婆,皱巴巴枯树皮一样阴森的脸隐没在斗篷下,时不时露出个怪异的微笑,周桥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当然相信你们,但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嘛,我也不能凭空变一个……” 【您的通话时长已到期,请明日再拨】 薛赢反手摸了摸后背,惨不忍睹的后背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薛赢这会太阳穴开始抽疼,他在电梯里抽完一根烟,才按下目的地任务塔这个选项。 电梯门上新出现了一行浮雕文字,文字下突起几个按键。 【本次任务方向选择】 第一座塔:塞西亚塔(已通关) 第二座塔:多木措塔(已通关) 第三座塔:碧依梨塔(已通关) 第四座塔:莫里塔(已通关) 第五座塔,麦加尔塔(通关中) 城池提示您,若选择已通关塔进行任务,所获得任务奖励减半,并将清除任务者对该塔的部分记忆留存,请您在三十秒内进行选择。 【任务者已选择塞西亚塔】 【请选择 1,塞西亚考核房间 2,普通房间 3,塞西亚终关房间 您已选择塞西亚考核房间,由于考核房间内均为历史任务<2的初始任务者,为防止高经验任务者恶意进入,请缴纳50000积分押金和500积分手续费 您已成功缴纳,祝您顺利完成任务。】 薛赢眨下眼的功夫,他已然出现在一列行进中的巨型船舶上,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平线,酒红色玛瑙石地板上铺着条华美的金丝长毯,覆盖住三四百米的主路。 两侧是整齐的象牙雕桌椅,前后门都被封死,只有这一节车厢内可以活动,此时车厢中已经聚集了百来号人。 会出现在第一座塔塞西亚考核房间的,90%都是只通关一局新手卡的新手,剩下的10%就是跟他和周桥一样心怀他图的。 周桥很好找,薛赢很轻易就在人群里看见了他那黄绿色的大花裤衩。 他走到周桥身后刚拍上肩,周桥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两下,手里的一个小物件啪嗒就掉在了地上。 “老天爷啊您不知道拍人别拍肩,这一盏阳火都给你拍没了。” 薛赢没理会周桥的念叨,他把周桥掉地上的怀表捡起来,怀表质量不错,被摔了连半点划痕都没留下,表盖褪色照片里的两个男孩都冲他笑。 “你怎么把秦祈的怀表都带来了?”薛赢问周桥。 “我们不是要找他弟弟吗,我寻思兄弟好歹有点心灵感应。”周桥宝贝一样把怀表揣回外套内兜里:“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离得近了这种信物会发烫,或者心里隐隐有直觉,就是他了。” 周桥转过身,和他黄绿色鲜艳裤衩一个色系的沙滩风外套刺的薛赢眼睛和太阳穴一样疼:“你感应到什么了么?” 周桥把怀表靠胸前捂住半晌,沉痛道:“没有。” 玻璃窗外的海浪声愈发响了,湛蓝如洗的海平线一望无际,一时之间他们倒真像是来旅行的游客,薛赢抬头看了眼玻璃窗上的数字【4/5】。 半秒后,数字变成了【5/5】,这行提示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船舱内多出来的几十个人。 船舱实在大,即使挤了百来个人依旧宽敞的过分。 新来的这一批精神看上去尤为差,个个眼睛里泛着血丝,神经质地盯着周围,薛赢很有先见之明地退到人群最后。 果不其然下一秒这群人中爆发出一道刺穿耳膜的哭天抢地。 “这里又是哪里!这又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浑身湿哒哒背着个双肩包的青年尖叫着,他双手神经质地抓着自己少年早秃的头发,“已经做完了一个任务还不够吗?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到底要怎么样!” 双肩包青年脸上挂着崩溃的泪痕,他正发泄般叫喊着,忽然嘴里落入了一只沾着血的断手,手腕根部横亘在他的齿间,青年瞳孔里晃动着强烈的惊惧,他弓着身子干呕着试图将断手从嘴里拔出来。 然而这只断手和他嘴部意外的严丝合缝,一时竟然拔不出。 2、塞西亚考核房间2 大多任务者都对双肩包先前的崩溃无动于衷,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异状惊退了周围的一圈人,嘈杂的议论声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 “谁看见刚才这只手是从哪过来的?” “没看见啊。” “难道这次任务规则是不允许发出噪音?” 老杨紧张地看向四周,“那卖情报的陈先生不是说现在还在考核房间没进入任务吗?” “他说什么你信什么啊?”回话的光头壮汉火药味十足的,老杨却没有被影响到,胖乎乎的圆脸上一派和气没去争辩。 旁边有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违背任务规则是会死的,他还没有死。”说话的矮个子驼背男人发出怪笑,“也许就只是惩罚一下,顺便让人尝尝断手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味呢。” 身旁的光头壮汉一阵恶寒地推开他,“你他娘怎么这么恶心,那小子把手拽出来了,你要不要上去啃两口。” 双肩包青年哭泣着费了好半天力才堪堪将断手拔出,拔出后他便一边哭着一边把手扔在地上。 地板上的断手只老实停顿了几秒钟,随即它便没有任何外力地升至半空,一路淌着血滴地飞往船舱尽头,直至回到一个蹲在地板上的红发华服青年手中。 薛赢呼出一口烟圈,瞥见了红发青年旁边还有个蜷缩在地痛苦捂着自己断腕的,缩成一团的少年。 少年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金黄色的漂亮卷发下是张稚嫩的娃娃脸,看着至多十五六岁的样子。 少年惨白着脸哭的梨花带雨的,惹人怜爱的紧,他身上缓缓亮起一个红色的“-1”,几秒钟后消失,薛赢若有所感地看向适才哭号的双肩包,果不其然在他身上也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红色标记,只是双肩包身上的标记变成了“-3” 双肩包面无人色哆嗦着嘴唇,“我,我是不是要,要死了。” 红发青年转着手里的断手直起身,似乎被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取悦到了,他容貌姣好的脸上绽放出巨大的笑容,“嘿别害怕朋友们,你们还没有进入任务,现在只是轻松愉快的考核房间,通过考核房间就可以进入任务啦。” “我是塞西亚,很高兴认识大家。”塞西亚环视着四周,视线经过薛赢时诡异地停顿片刻后又移开,他鲜艳的红发晃动,“人齐了,那就让我们来做一个有趣的小游戏。” 随着塞西亚响指落下,船舱尽头大片墙壁上的红色幕布被掀开,在明黄色吊灯的照耀下露出将近几百张面露微笑的人脸。 人脸密密麻麻布满了整面墙,一时悚人的壮观。 在最末一张人脸的旁边又缓慢浮现出一张新的脸——正属于地上这个蜷缩在地,抱着自己断手腕凄凄惨惨的少年。 瘦小,羸弱,长得倒漂亮,太漂亮了,玉琢一样。 墙上少年的那张脸还保持着刚才的痛苦神情,经过塞西亚几番扯动,这张复刻的少年脸泛起了和墙面上几百张脸如出一辙的僵硬笑容。 塞西亚满意地从口袋里拿出另外只保存完好的断手,断手涂了鲜红指甲油的食指上有一枚戒指。 “游戏很简单,只需要猜猜这只手是墙上哪位客人的就可以啦。”塞西亚指了指墙上的几百张人脸,俊秀漂亮的脸上满是和年龄相符的天真烂漫,只是红唇里吐出的字句却沾满血气。 “猜中了就告诉你一个有趣的小秘密,猜错的惩罚也很简单。”塞西亚又打了个响指,只见地板上的断手无风自动回到了少年的手腕上,随着生硬地旋转,整只手竟然严丝合缝地贴回了手腕,毫无伤疤和裂痕,除了地板上喷溅的血迹,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适才的血腥断手曾经发生。 少年脸上的痛苦趋于平静,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听身侧塞西亚笑吟吟,“我是一个非常仁慈的人,所以你们的手都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哒,这样来看的话你们毫无损失,很划算的交易呢。” “喏,最多就是你们的脸会被我放进题库里,这不过分吧?”费西亚拍了拍墙面上新生的属于少年的脸,他满面无辜地耸肩。 一秒,两秒,无人应答。 第三秒,没有人看清费西亚是如何从船舱末端闪现到人群正中的,他整个人倒挂着垂在双肩包青年面前,“就从你开始吧。” 双肩包刚才被口塞断手的恐惧还没缓过来,顿时额头冷汗直冒。 薛赢听见身旁有极低的交谈声。 “那个情报贩子呢?”酒红色短发一身朋克打扮的少女低声问道,得到答案后她轻手轻脚地移到个带黑色小圆眼镜的男人面前。 “喂,现在这情况怎么办?他不至于要把所有人的手都砍一遍吧。”少女轻轻扯着自己的黑红色手套。 前面被费西亚选中的双肩包青年浑身冷汗都在冒,他的视线从一墙人脸上快速划过,完全记不起来费西亚对刚才几百张人脸的介绍。 他盯着费西亚抱在怀里这只涂着红指甲油的断手,眼前一黑只想当场晕过去。 朋克少女感觉这双肩包不久就要被砍手了,她催促黑眼镜赶紧说,青年很有架势地扶了扶自己鼻梁上那像算命先生一样的黑眼镜,幽幽道,“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不出所料,双肩包的左手飞了出去,伴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和身上一个血红色的“-3”。 “下一位~”费西亚招招手。 “真变态啊。”朋克少女有些急,“这个情报多少钱。” 黑眼镜伸出五根手指。 朋克少女:“50积分?” 黑眼镜:“50000。”这副眼镜框架有点大,他又往上扶了扶,“反正手会被还回来的,你要不要买点便宜点的信息,比如这个红头发疯子是谁。红色的数字是什么意思之类的,像这些基础信息的话50积分一条。” 朋克少女咬牙:“行,怎么交易。” 她没太听清楚黑眼镜嘴里念了什么,下一刻眼前便出现了一块深蓝色的电子面板。 【任务者陈青柏申请与你达成信息交互契约 契约内容:信息和积分的等价交互。 信息一:红发华服青年的身份及塔内构成简要介绍(100积分) 信息二:出现在任务者身上的红色“-1”数字的含义(50积分) 信息三:…… 契约由城池担保并强制落实,请问是否同意该项交互契约。】 电子面板的最后一栏是签名,朋克少女输入了一串英文,刚输上去就被打了个红色的叉,面板自动补上了她的真名【童声】。 童声眯起眼,手指在信息栏里翻了翻先点了红发疯子和塔内构造的相关信息。 电子面板浮现出一段内容。 【信息一:任务者当前处于塞西亚塔考核房间,房间内守塔人为塞西亚。 城池内共有五座高塔,任务者需按顺序进塔,塞西亚塔为首塔。 塔内分为考核房间,普通房间,终关房间。 考核房间:该房间是进入普通房间的前置关卡,由守塔人全权控制,用途为考核,评级等,通常不会出现伤亡情况。 普通房间:房间内即是正式任务世界,数量无限,危险程度随机。 终关房间:任务者必须通过当前任务塔终关后才有权限进入下一座塔的领域。】 童声刚读完最后一个字,电子面板便提示她100积分已扣除,童声只通过了初始任务,手里积分少的可怜,她看看自己仅剩的100积分,没有犹豫点了下一条信息。 【信息二:红色“-1”数字即代表该任务者在塞西亚心中的好感度。】 童声看见好感度三个字的时候险些被呛到,信息二后面还有关于这一条的拓展信息,信息标价很高,童声已经没有积分了,她划拉了两下面板,思考倒卖信息的可行性。 此时远离嘈杂人群的角落里,薛赢正垂下眼看着地板上身形微抖的金发娃娃脸少年。 薛赢站着,少年还伏在地上,居高临下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让少年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他不喜欢面前这个浑身凶气的黑背心男人看着他的视线,像是在衡量某种价值,并且不出两秒就得出了毫无价值的结论。 少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随即却被薛赢脖子上那圈诡异的猩红色缝痕吓到了,他顿时手足无措地僵住身子,像只羔羊。 这个属于弱势群体的动作显然让薛赢更为烦躁,他点燃了一支烟,指了指地上狼狈的少年对周桥说,“你没长眼睛啊,他不就在这吗。” 周桥把视线从塞西亚那里抽离开,慢了半拍才回道,“你给我的照片明明是黑色头发的,他不是金发吗?”似乎是生怕自己真色盲,周桥把秦祈的怀表打开来给薛赢看里头兄弟俩的合照。 矮个子男生是黑头发,没毛病。 薛赢不客气地蹲下身揪着秦雪时的头发,拉扯间发心新生的一小寸黑发格外显眼,“那张照片是秦祈进来前来拍的,都他娘过去这么多年了,人不能染个头发啊。” “疼……”秦雪时弱弱出声,但对上薛赢满是戾气的眼睛,他顿时怯懦地闭上嘴。 薛赢松开手,烟灰细细簌簌地掉落在地,“这次断的是手,下次不知道还要断什么。” 秦雪时怯怯地抬头看他,苍白的漂亮脸蛋上写满了对他们是谁的疑惑。 “你叫秦雪时对吧。”周桥凑过去好声好气地说,“我们是你哥哥的朋友。” 秦雪时对名字点头肯定,但听到后半句时犹豫了片刻,薛赢嫌他蜷在地上的模样太难看,他朝秦雪时屁股上踢了一脚叫他起来,秦雪时扶着墙壁刚直起半个身子,就听人群最密集的塞西亚那边传来一阵高分贝的叫喊。 “你他娘是不是耍诈,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那么多人没有一个选中的。”光头壮汉一身夸张的健壮肌肉,他往那一站,高大的身躯几乎有两个费西亚那么高。 旁边他同伴驼背男也在起哄,引起了小规模的哗然,红发青年揉了揉自己湖色的眼睛打哈欠,“男子汉要愿赌服输敢作敢当……” 塞西亚当字都没有说完,光头猛地上前用力撕扯着塞西亚那面人脸墙,然而人脸墙不是纸墙,人脸温热滑腻的触感像附骨之蛆般粘在光头手上,令人恶心的粘腻感让光头撕扯的更加用力,他将人脸墙弄的七零八落后仍不解气,还试图将费西亚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费西亚自始至终都笑眯眯的,无论是目睹着人脸墙被毁还是被揪着领子扣在地上。 底下的任务者看局势有利都蠢蠢欲动,薛赢微微皱眉,背过身走远了些,避开了三秒之后光头倏然之间爆炸开的十几块尸块。 这个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人看清是怎么发生的,原本趾高气扬的光头瞬间就变成了地上一滩血肉模糊的尸块,红发的塞西亚站在血泊里,嘴角仍然挂着愉悦的笑容。 一片死寂的人群中忽然传出哐当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看去,是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秦雪时拼命往后躲,慌不择路被矮脚椅子狠狠绊了下,登时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 看清楚原委后便没人将视线浪费在秦雪时身上,少年乞求的视线只能望着面前这两个男人,黄绿裤衩的这个已经凑到塞西亚跟前看热闹攀谈去了,而穿黑色背心看着便很凶气的那位更是没有扶他起来的想法, 薛赢踢垃圾一样踢了踢地上的秦雪时,“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薛赢的脸色怪不耐烦的,好像晚几秒起来就会被打,秦雪时忙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刚站起来他便又对上了塞西亚那头鲜红色红发,塞西亚笑眯眯地将眼珠朝薛赢那转,“下一位轮到——” 塞西亚拖长的尾音和卡擦一声巨响一并传来,只见木质地板上陡然裂开一条贯穿整个船舱的裂缝,汩汩海水从裂缝里往外渗。 “砰!” 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着船板,猛烈的摇晃下所有任务者像台球桌上的台球一样四处滚动,几百道惊疑不定的视线聚焦,窗外原本碧蓝的天空乌黑一片。 塞西亚颇感遗憾地切了声,“哎呀,他们等不及了。” 3、塞西亚考核房间3 什么东西要来了? 船舱里乱成一团,名贵桌椅和摆设东倒西歪一地狼藉,秦雪时小脸苍白着,刚刚虚惊过后又来一记货真价实的惊吓,他不着痕迹地朝薛赢和周桥身边靠近了些。 地板上的裂缝崩的更大了,在汹涌漆黑的海水里依稀可见一张庞大的惨白色石膏质人脸,人脸四周簇拥着七八只手,整个眼部被完整遮住,若以人为单位丈量,一人长度仅为巨像的一截指节。 “哐当”一声巨响,船舱的玻璃窗被一只巨大的白色手臂完全撞碎,这只手在船舱内胡乱摸着,很快便让他捏到了几个躲闪不及的任务者。 它石膏白的手指轻轻收紧,就如同碾死一只恼人的蚊子般,噗呲一声血肉飞溅,这次任务者的躯体没有复原,哀嚎混着鲜血内脏一并流淌。 人群陷入不受控制的混乱,混乱过后许多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根本就逃无可逃,目睹这一切的塞西亚脸颊泛红,语调更加兴奋起来,“这次任务房间一共有四十间,每间人数不能超过十个人,该怎么公平地分配呢?” 塞西亚说话的时候,窗外那只一巴掌就能拍死几十个人的是石膏手缩回了海里。 周桥幽幽道,“整个船舱里有一百三十来个人,他留出的房间太多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塞西亚没那么好心。”薛赢吸了口烟,“这说明至少还有几百个没见到的任务者要跟我们竞争。” 塞西亚很装逼地打了下响指,墙面上大幅人脸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他手中一块足足有半人大小的石碑。 他指着外头海天一色的昏□□,“我的海里有四百块石碑,谁先碰到就是谁的,只有拥有自己的石碑才有资格进入任务房间哦。” 费西亚演示性地伸出手指点了下石碑,只见原本灰扑扑的光滑石碑上逐渐生出一张完整的嘴巴,嘴巴开口说话了,“你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请在十五秒内给出真实答案。” 费西亚眨了眨眼睛,整个船舱内拥有了十五秒葬礼般的寂静。 没得到答案的石碑从中裂开十几条缝,碎成了一地石块,石块又化成了灰飘进海里。 “很可惜,现在只剩下399块石碑了。”费西亚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他的手边转眼又出现了一块崭新的石碑,石碑这次的问题和善了很多,“你还憎恨赫连吗?” “请在十五秒内给出真实答案。” 塞西亚的声音被窗外波涛澎湃的海浪吞没了,他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便随着石碑一同消失在了船舱里,碎窗外的漆黑天幕上出现了血红色的【398】。 “这是什么意思?”双肩包见鬼一样捏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他不安地抱紧双肩包。 童声将酒红色短发别到耳后,“意思就是叫我们抢石碑呗。” “抢到石碑后还要如实回答石碑的问题才能进入任务。”黑眼镜接道。 “那几百块石碑在哪呢?”周桥左看右看。 薛赢踩灭烟头转过身问秦雪时,“欸,你会不会游泳。” 秦雪时傻愣愣地看着他,显然是一副被吓得灵魂出窍了的样子,金黄的卷发湿哒哒地粘在额头上,“你说什么?” 局势的恶化不容许他们有任何喘息的时刻,地板上的裂口正以极其快速地扩大,随着海里那只巨型怪物的猛烈撞击,整艘船终于轰然断裂,如潮的海水淹没了整间船舱,船舱内的任务者就像是被下锅的饺子。 海水比预想的还要冰凉几分,薛赢进了水下才彻底看清这只袭击他们船舶的诡异石膏像。 第一印象是大,太庞大了,石膏像的根部还在深不见底的更漆黑处,冷白色的表皮上覆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苔,他们所能看见的仅仅是从被蒙住眼睛的人脸背后伸出的几十只巨手,手心里的一圈锯齿张开了,满是锯齿的黑洞缓缓转向薛赢,露出了一个称得上微笑的弧度。 薛赢没敢再看下去,他冒出海面深呼了一口气,扶着还没完全沉没的船体朝远处喊,“周桥!” 周桥黄绿色的裤衩在远处晃,“石碑在海上,小岛上也有!”周桥说的小岛只有一个200米操场那么大,上头种了片树林,已经有熟水性的任务者上了岸。 每个人脑子里都盘旋着尽快逃离这个地方的念头,距离他们最近的石碑靠近小岛沿岸,就在一个任务者的手即将触碰到石碑的一刹那,他的脑袋忽然被一块绑着石头的木棍砸成了九十度弯曲,惨叫声堪堪卡在喉咙里便咽了气。 歪着脑袋的尸体被踢进了湍急的海里。 始作俑者是从石碑旁的灌木丛里突然冲出的,男人三十来岁,交叠的x字刀疤覆盖住了整张脸,在左上角额头又有一个红色的小x,整张脸看着惨不忍睹,刀疤脸狞笑着扣住石碑,十几秒后便同石碑一并消失了。 薛赢将顺着海流冲过来的尸体拨到一旁,“这人不在刚才船舱内的一百三十二个任务者里面。”周桥这时候已经游到了他旁边,“我也对这个刀疤脸没印象,我操……” 转眼的功夫,小岛树林里出现了黑压压几百个手中拿着武器的人类,“个狗娘养的刀疤动作真快。” “没事,这批石碑比上回多,我们管够。”粗哑男声操着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锋利的木刺从他不远处一个试图抓住石碑的任务者眼球穿过,凄厉的惨叫像是成为了兴奋剂,在这片海上爆发了完全成压倒性的战斗。 从树林里冲出来的这帮人无一例外额角都有一到两个红色的叉号,他们下手狠辣,动作娴熟,与薛赢所在这批惊慌失措的任务者截然不同,尽管他们手持的武器只是些石头和木棍制成的低级成品,但对毫无经验手无寸铁的对手来说无异于屠杀,此时抢到石碑的任务者没有一个是船舱里的,倒是海面上多了几十具神情惊恐的尸体。 朋克少女童声水性好,就在她即将游到就近一块石碑时,耳侧一阵劲风,她反手扣着石锤重重肘击了一下对方的鼻子,额头上顶着一个红色x号的男人没料到童声的动作怎么老练,再加上被打的鼻梁剧痛,一时武器被抢了还愣在原地,童声没工夫管他,她正要摸到石碑,就见从海底伸出来一只手抢先按在石碑上面。 是有个狡猾的任务者趁她和男人争斗时潜入水底,水底下的男人额头同样有一个红色的x,石碑和水下的任务者同时消失,童声一口郁气下不去,“这帮傻叉到底是什么东西?” 薛赢注意到了这群人里唯一一个额头有三个红叉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他眼疾手快地卸了男人手里的武器,反手将尖石压着男人的颈动脉,男人举双手投降的动作比薛赢眨眼都快,“别杀我别杀我!” 童声看的瞪眼,“我还以为叉号越多越厉害呢。” 薛赢还没问上两句,眼镜男就畏畏缩缩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考核房间每次都有很多任务者没能抢到去任务塔的石碑,抢不到石碑的复活后会和下一批任务者一起争夺石碑,头上的叉号则代表复活的次数。 得知抢夺失败也暂时不会死后童声稍稍松了口气,她大声问道:“那要是一直抢不到会怎么样?” “五次还没有抢到就会被送去羁押区。”男人面露恐惧,对羁押区这三个字都有点瑟缩。 童声不知道羁押区代表什么,她对男人面上的惊惶有些困惑,就在这时旁边的周桥突然发出了一声分贝颇高的尖叫,薛赢被惊的手一抖,“又怎么了?” 周桥喊道:“那小金毛呢?” 哪门子的小金毛?薛赢脑筋别了一下后猛地低骂了声,秦雪时不见了。 薛赢四下一扫便往海里扎去,他刚下海便被一截拦腰砍断的上半身撞了个正着,薛赢心跳漏了半拍,见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后心跳才恢复均速。 这个倒霉蛋腰以下的下半身体还被怪物的巨手握着,石像的整只手悉数覆着青苔和锯齿,在密密麻麻锯齿的啃咬下,面前这具只剩下半身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到看不出人形了。 石手轻轻握紧,尸体的下半身便如同被捏烂的西红柿。 薛赢躲开这只突然转移目标直冲他面门的巨手,青苔上腐蚀性的辛辣味冲的薛赢皮肤发痒,他强忍着不适紧紧环绕石像的手肘下方。 这里的青苔并没有那么密集,薛赢不知道石像那被自己石膏双手捂住的眼睛有没有视力,他在手肘处停留了两秒钟,另一只巨手纂成拳头猛然打了过来。 剧烈的动作让薛赢的储氧极速流逝,他掐着即将被捏碎的最后一秒顺着手肘翻至上臂,来不及转变方向的攻击撞上了薛赢脚下的这条手臂。 然而除了剧烈震动外,石像表层没有出现任何裂痕,薛赢也没有把握在水下打赢这只庞然大物,他焦躁地四下寻找着秦雪时,终于在石像背面发现了胡乱摆动手臂却越挣扎越往下坠的小金毛,秦雪时此时肺部所能承载的呼吸量已经到了极限,他极力想让薛赢注意到他,一张嘴却被水呛得几近窒息。 薛赢暴力捂着秦雪时的嘴巴避免他再次犯蠢,他扯着秦雪时的衣领往上拖时被人脸石像背后密密麻麻的未知符文刺的眼前发晕,一个个歪歪扭扭的符文细看起来像一只只神态各异的眼睛,而当薛赢和秦雪时在这些符文的注视范围内时,石像便停止了攻击。 薛赢手中传来了剧烈的挣扎,力道之大把他硬生生往下拽了半米,是秦雪时肺部的氧气完全耗尽,他开始因窒息陷入慌乱。 薛赢一记手刀快准狠得打在秦雪时后颈,那股拽着他往下的力道骤然消失,秦雪时像是随行的尸体一样被薛赢拖在后头。 随着他们逐渐上游脱离了符文的注视范围,石像钢鞭一般的手掌猝不及防从后方袭来,薛赢反应神经极快地朝一侧躲去,但此时他并不是一个人,溺水近乎窒息意识模糊的秦雪时成了最大的累赘。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微末误差,薛赢的右肩被石膏手上细细密密的锯齿生生咬下来一块肉。 4、塞西亚考核房间4 粘着血肉的石膏手臂由于惯性径直向前刺去,而后却像是被隐形墙壁拦截一般折弯,薛赢多看了一眼便无暇顾及。 由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在海里如病毒入侵般弥漫开,尽管此时海里还有其他不通水性逐渐淹死在海里的任务者,但石像对已经到手的食物毫无兴趣,他全部的攻击力都集中在薛赢和他的拖油瓶身上。 薛赢下意识将手伸向自己后腰别的位置,然而后腰上原本别枪的位置空空荡荡,薛赢心里暗骂,他不断的左躲右闪,终于游进了沉没的船舶底仓,很快底仓里的救生圈就被套在了秦雪时身上。 石像的巨手背后灵一般袭来,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船舱彻底四分五裂,船舶尸体的碎片里露出石像布满青苔的,庞大的无暇人脸,被许多只手簇拥的面部带着一缕称得上温柔的微笑,像是早已被某个古老文明抛弃的神迹。 薛赢险险躲过,就见一把绑着尖石的武器砸在石像的手臂上,尽管见效甚微,但是成功将石像的注意力转移到周桥身上,周桥食指向上示意薛赢先带着秦雪时上去。 薛赢没推辞,他游上海面将秦雪时摔在岸上,还没等薛赢的拳头砸上去,秦雪时就醒了,湿漉漉的金发下整张脸惨无人色,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像把五脏六腑全呕出来一般咳嗽着。 他拼命呼进氧气的声音像个破风箱,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来的双手四下乱动,不当心蹭到了薛赢肩膀上那块剧痛的烂肉,随即就挨了薛赢一脚,疼的秦雪时整个人蜷了起来。 他透过手指缝隙间小心翼翼地盯着薛赢看,即使海下的意识昏昏沉沉,但他知道是薛赢救了他的命。 秦雪时像被烫到一般将视线从薛赢惨不忍睹的右肩上移开,他沙哑的喉咙发出模糊的字节,最终很失落地发现薛赢把他拖上来后便对他毫不在意,此时薛赢正盯着海平线上方的昏黑天空看。 天幕上血红的倒计数已经只剩下109了,原先数量恐怖手持武器疯狂攻击的岛上任务者们此时已经消失半数,应该是都随石碑进入了任务塔,除却不通水性的任务者为了争夺陆地上剩下的最后一块石碑互相残杀,更多的争端发生在海面上。 还没有石碑的任务者只能往更远处游,薛赢拉了水下的周桥一把将人拽上岸,意料之中石像几十只庞然巨手并没有跟上岸,周桥还没平复几秒呼吸就听见薛赢问,“石像周围有没有石碑?” “没注意,海里面全是尸体碎末。”周桥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我帮你们去抢石碑。” 天边数字缩减到了【50】 薛赢目测了一下距离,“现在最近的石碑距离我们两百米开外,按照谁先触碰谁先得到的规则,我们再怎么游也游不过他们。” 周桥跃跃欲试,“这伙人结伴过去的,到时候肯定要先争一番,说不定我过去能捡漏,到时候我拿木棍把石碑给你们推回来。” 薛赢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周桥说完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不切实际,石碑只属于第一个触碰到它的人,这个苛刻的条件本身就抹除了代人争夺的可行性。 周桥叹气,“我不会抛弃你们的,看来我们要一起变成小岛上拿着石块的原始人了。” 薛赢叫秦雪时深呼吸,他不说停止就不能停,尽管不知道薛赢是什么意思,秦雪时金毛垂着很听话的照做了。 周桥挑眉,“你有什么想法?”薛赢指着深不见底的海底,“水下石像周围肯定有石碑。” 周桥将信将疑地表示他不想当石像一捏就爆的小玩具。 “石碑还有四十八块,现在留在海面上的最多不超过十块。”薛赢拉着一直吸气没敢停的秦雪时往海里拖,秦雪时微不足道的挣扎毫无作用,薛赢幽幽道,“剩下的石碑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周桥在后面喊,“你怎么知道更远处没有石碑了。” 因为先前在海底救秦雪时的时候,薛赢看见海怪的触手触及到无形屏障后被弹回来了,此时还留在海面上的石碑和这个屏障的距离差不多。 看着海面上最后一块石碑已经被抢夺干净,薛赢来不及多说便拽着秦雪时下了海。 周桥轻啧一声便紧随其后。 薛赢右肩上的伤处由于青苔上腐蚀性的成分已经开始溃烂流脓,海水的刺激不亚于直接将盐桶倒在伤处,薛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偏头就看见秦雪时一副内疚的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按着秦雪时的头往下按避开了伸过来的巨手,石像的肢体动作不算快,但是人类在水下同样会被迫慢速,局势很糟糕。 周桥做手势问薛赢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薛赢赶在另一只手捏爆他的脑袋前游至石像背面,这里有一整面密密麻麻的未知符文,符文在幽暗的海底散发着微弱的绿光,像鬼火。 只有在被这些符文注视着的时候,巨手才会老老实实的游荡在周围,面前这块巨大的符文板四周同样被石手簇拥着,薛赢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怪异的没有任何来由的熟悉感,他将手覆上了一个模样像海螺的符文,就在他接触到符文的一刹那,海螺符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翕动的嘴。 深海,血沫,符文,石像,巨手,全都消失了。 薛赢面前只有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上的嘴露出了微笑。 【如果时间可以倒带,你最想回到哪一天呢】 【请在一分钟内给出真实答案】 不同于塞西亚在船舱里演示给他们看的石碑,在这个绝对空旷全然纯白的空间内,薛赢听见了一个属于孩童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哭声越来越近,声音沙哑的男孩转为尖叫,“不要杀她,求求你不要杀她!” “啊!!”“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男孩的呼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铁锹一下下铲土的声音,填土声消失后便是一片死寂。 薛赢的瞳孔微缩,下一刻,他的耳边炸开了哐当一声巨响,刺痛的耳鸣让薛赢下意识死死捂住耳朵,模糊里又听到一个颤抖的男声。 青年抽噎着颤抖的分明无助地喊着,“秦哥,秦哥,求求你,不要死,秦祈!”“秦祈,对不起,对不起……” 即使这个声音连字节都说不清楚,但薛赢仍然听得出,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三年前,他自己的声音。 薛赢垂眼盯着这块微笑着的石碑,神经末梢开始抽痛。 - 此时秦雪时被石碑问到的问题是这样的。 【塞西亚是否是你遇见过最英俊的人】 【请在十五秒内给出真实答案】 秦雪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羊羔般乌黑的眼睛不安地望向四周,然而这里空空如也,自从那个黑色背心的凶悍男人消失,男人身边穿着黄绿色裤衩的同伴又按上泛诡异绿光的符文后,四周就没有任何人能给予他帮助了。 秦雪时很害怕,他小心翼翼地说了声“是”,眼前的石碑猝然裂开,秦雪时惊慌失措地试图将石碑拼回来,石碑裂口处却浮现出薛赢那张嘴里衔着烟拽的二万八的冷脸。 每块石碑碎片上的嘴都在翕动,吐出的是红发塞西亚的声音, 【早说了要如实作答,不是就不是呗】 【不过你眼光不行啊,你居然觉得这个死人脸好看】 秦雪时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羞红,他手一哆嗦,石碑落地摔的更稀烂了。 秦雪时又回到了这面巨大的符文墙面前,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海里一片混乱,海面上没有任何石碑可以争夺的任务者们终于想起来朝海下游去。 只是这次冒险的代价极其惨烈。一个被随手捏烂丢弃的人头顺着水流从秦雪时身旁飘过,在他即将应激反胃的前一秒,秦雪时将手覆在了另一个惨绿色符文上。 【说出你最讨厌的人的名字】 【请在十五秒内说出真实回答】 “没有。”秦雪时茫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世界上还没有让我讨厌的人。” 眼前闪烁着刺目的白光,秦雪时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几秒后逐渐清明的视线里,他正穿着破布鞋的脚站在黄沙地里,而自然垂下的手里正握着一把木柄的铁镐,手还是他自己的手,但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灰仆仆沾满尘沙的补丁短袖。 入目是一片荒芜的广褒沙地,四周都是高耸的沙丘,一阵肆虐的大风刮过,呼啸作响地奔至大漠尽头。 秦雪时惊疑不定地四下乱瞥,终于看见了熟悉的黑色背心,男人的心情看上去比先前还要糟糕,他身上统一的工作服外套已经脱了,此时正皱眉盯着自己右肩上那块烂掉的伤处,“过来。” 秦雪时忙不迭过去,就接到薛赢扔过来的一把匕首,他拿着匕首微愣,听见薛赢叫他把自己右肩上这块烂肉切了。 秦雪时怀疑自己没带耳朵,他苍白的漂亮脸蛋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不会。” 薛赢右肩上的伤处溃烂的很严重,黑红色的烂肉流着脓,原本完好的皮肤上也逐渐生出了青绿色的霉点,秦雪时都没法看第二秒,但他再没良心也知道这伤是薛赢为了他挨的。 秦雪时的手微微发抖,“我,我,”刀尖刚插入烂肉的边角,眼见着黑红色的血漫上刀口,秦雪时崩溃的将匕首还给了薛赢,他这回是真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比琥珀还漂亮的眼睛哭的红肿一片,缀在白玉般的脸上看着尤为可怜,秦雪时哽咽的更厉害了,“呜呜呜怎么办会不会感染呜呜呜,怎么办……” 薛赢太阳穴被吵的突突直跳,他吼着叫秦雪时闭嘴,秦雪时害怕被捅上一刀,赶忙禁了声。 薛赢死命咬着纱布将右肩上一整块连皮带肉切了个干净,已经腐烂的肉早就失去了知觉,最痛苦的是那些带着霉斑的好皮,再大的酷刑也莫过于此。 薛赢咬紧纱布的力道太大,以至于后槽牙阵阵发痛,连带着太阳穴也开始作痛,终于结束后薛赢厌弃地将这团恶心的烂肉埋进沙子里。 他一看秦雪时那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哭什么哭,我还没死,你给我过来!” 秦雪时识相地过来帮他包扎,薛赢抬着手臂连抽了五根烟才缓过来一点,只是脸色依旧发白惨无人色。 秦雪时包扎好后又打了个匀称美观的蝴蝶结,眼泪汪汪地担忧道,“你说这里会不会有医院。” 薛赢本来都懒得回答,看秦雪时又是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又点了根烟道,“任务塔里没有细菌感染,用城池卖的止血绷带就成。” 秦雪时小声,“什么是任务塔,什么是城池……” “这不是你要管的事。”薛赢不耐烦,“你要是命大能出去,自己花积分找情报贩子问。” 秦雪时短时间内被频繁凶了几次,但对方是他救命恩人,秦雪时忍下委屈,他带了点示好地想扶薛赢起来,刚伸手薛赢就已经直起了身。 秦雪时正对着薛赢脖子上那道人工缝纫的狰狞缝线,血红线条横在薛赢线条干净的颈间极为突兀,秦雪时不自觉吞了口口水,“你脖子上这个……” 5、南普斯矿难1 薛赢没注意听这个爱哭的废物花瓶在说什么,他此刻大致扫了眼四周,意料之外地没看到周桥,薛赢微微皱眉,此时沙漠上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五个人,四男一女。 唯一一个女生就是在海面上跟他们打过照面的朋克少女,碍事的散发已经被扎起,装饰性的黑底红爱心蕾丝袖套也早扔了,她自我介绍叫童声。 像是有着不成文的默契,自我介绍轮了下去,童声旁边的男人叫魏斯文,他说完名字又补充说自己是医生。 下一个就挨到刀疤脸男人了,薛赢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刀疤脸男人的额头,这次上面空空荡荡没有刺眼的红色叉号了,认出刀疤脸的不只有薛赢一个人,童声的反应更大些,“怎么是你!” 海面上为了争夺石碑的头破血流的大有人在,但是在第一时间就下死手把人脑袋打成九十度弯的却实在触目惊心。 数道视线明里暗里地盯着刀疤脸看,刀疤脸扯起个笑,“等你们被留在那座岛里也会这样,指不定下手比我还黑呢。” 一米九的魁梧身形就立在那里,即使童声心有不满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老杨赶忙出来打圆场,一张圆脸上净是憨厚,“哎呀大家都是来做任务的嘛,最重要的是活着通关,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大家都别再纠结了,眼下正是需要齐心协力的时候。”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啊?”钱一信弱弱出声,他的双肩包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此时的精神状态反而比在船舱里被断手塞喉咙那会要好了些。 “还差三个,再等等。”薛赢吸了口尼古丁勉强缓解了右肩上的阵痛。此时的沙漠上一片荒芜甚至没有任何建筑物,整个沙漠里就只有他们这几个穿着厚重工作服的任务者。 等了几分钟后剩下的三个人一并出现了 一个光头大汉,一个神经质地抓着自己脖子的雀斑,还有一个驼背的矮小男人。 薛赢烟瘾又犯了,他按响打火机点了支,他在想周桥,周桥身上有协同符号,没有跟他们进入同一个房间只有一个原因,周桥没通过考核房间。 薛赢思来想去觉得周桥不应该栽在一个回答问题的蠢货石碑上,不过左右死不了人,薛赢逐渐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三个陌生人身上。 雀斑精神状态很糟糕,脖子上都是他自己神经紧张抓挠造成的抓痕。 光头壮汉就是被费西亚变成几十块尸块的那位,他状态也不对,泛着血丝的双眼神经质地高频环视着周围。 光头旁边那个矮小的驼背男人长着三白眼,看人的时候格外令人不适,驼背男叫杨甘,他说完便看着秦雪时吹了声怪下流的口哨。 秦雪时有些害怕地朝薛赢身边靠,沙漠里本来就闷热,即使秦雪时个人不大,靠过来仍然是一阵热浪,薛赢恶声恶气,“滚蛋,你别一天到晚跟个没断奶的……” 秦雪时乌黑漂亮的眼珠泛着可怜的微光,真像个薛赢曾经在哪个屠宰场里见过的垂死小羊羔,薛赢被自己的联想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薛赢低头把打火机塞回口袋里的当口,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他的左肩。 “烦不烦,又怎么了?” 薛赢说出口的一瞬间便觉到不对,秦雪时此时在他前方三十度左右的位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身后那只手并不是秦雪时的。 薛赢神经高度紧绷地咬紧后槽牙,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少年银铃般轻快的陌生声音。 “你们怎么站在门口还不进去呀?” 什么门? 这片荒的可怕的沙漠里哪来的门? 薛赢谨慎地没有立即回头,他一眨眼却看见自己面前正是一座砖房小屋,木门上贴了一对褪色发白的春联,小屋后还连绵着一排排几十间模样相似的小房子,这是一座在沙漠中的小村庄。 与此同时面前出现几行文字。 【城池提醒您,您当前已进入塞西亚任务塔 任务内容:保证阿籽存活 任务次数-1,请珍惜挑战机会。】 身后的少年走到他们前头,他名字就叫阿籽,穿着和他们一样笨重的矿工服,土黄色的安全帽下露出张稚气未脱的脸,“不是说好去喝杯我妹妹熬的大叶茶再开工吗?” 阿籽说着打开木门,门里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正在灶头煮茶,看见他们后挨个甜甜地叫哥哥好,怪活泼可爱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老杨还在用眼神询问到底要不要进去,薛赢就已经跟着阿籽进门,阿籽朝他们困惑地招招手,“怎么了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最终十个人在屋子里站成一排,阿籽的这间破砖房窄小又逼仄,外间只有三把椅子,没有哪个任务者想特立独行地坐着,他们站着接过了阿籽妹妹黛依递过来的大叶茶。 黛依是按从左到右的顺序递的,只是原本第三杯要端给老杨的茶端给了旁边的薛赢。薛赢对上了黛依羞红的脸,小女孩忙把另一杯茶补给老杨后便害羞地走过了,老杨干笑两声,“看来薛小兄弟挺招小姑娘喜欢。” 黛依脸更红了。 十杯茶没人动口,都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其他人,害怕这个来路不明不明的东西有诈,薛赢拿起茶杯在鼻下闻了闻,杯子里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茶叶水,只是不知道添加了什么叶子,喝起来还有股薄荷的清凉香。 黛依送完茶便央着哥哥阿籽今天早点回来,阿籽苦恼地揉揉头发,“这得看工头什么时候放人啊。” 秦雪时被哥哥两个字刺了一下,他有些心虚地朝薛赢那看了一眼,在秦雪时迄今为止十六年的记忆里自己都没有哥哥,但这个脾气不好的男人和他同伴却非说他们是他哥的朋友,秦雪时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他们认错人了,保护错人了。 谢天谢地。 秦雪时对周围陌生的一切感到十足的恐惧,他甚至期盼这个误会能一直持续下去。“别发呆。”薛赢不悦地皱眉。 秦雪时被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无意识踩到了地上歪倒的酸菜罐头,整个人便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稳定身形的手连带着桌上的圆镜一并掉落在地。 薛赢往嘴里放进一支烟干巴巴地叼着,毫不掩饰眼里的厌弃,秦雪时像做错事情的小猫小狗一样低下脑袋,小心翼翼往上撇时却发现薛赢正皱着眉盯着原本镜子的位置。 只见在镜子后方的墙壁上有一块内嵌的方格,方格里摆着香炉和牌位,正上方是张少年的黑白照片。少年对着镜头笑的很灿烂,就是过于分明的白脸黑瞳看着有些诡异。 “这人……是不是阿籽。”童声的视线不断在遗照和阿籽身上徘徊。 阿籽和黛依两个人还在说说笑笑,这里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都没有丝毫反应。 “十六七岁,眼皮一单一双,虎牙缺了一块,就是他。”薛赢靠近了些去看牌位上的字,牌位上的是另一种不属于所有人认知范围的字,到是和海下巨型石像背后的符文有点相似。 钱一信嘴唇在发抖,“那,他,他是不是鬼……”说完便神经质地盯着阿籽的背后看,阿籽背后有影子,钱一信松了口气,却听驼背男人笑出了声,“你当这是在现实世界啊,我初始任务里遇见的鬼不光有影子,连血都是红的。” 杨甘说这话的时候还配上阴森的笑,激的钱一信直往老杨旁边靠,刚靠上一点,阿籽便笑着朝外走,“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再不下去要被督工骂了,哎哟他已经在催了。” “马上就来了!”阿籽扯着嗓门挥手。 顺着阿籽手指的指向能看见离房屋十来米远的地方有个地下矿洞入口,入口上方搭了个简易的蓝色棚子,洞口漆黑一片,而在洞穴旁边没有看到任何人,无论是阿籽所说的督工还是其他工友,整个凭空出现的矿洞四周空空荡荡。 钱一信腿直打哆嗦,“我们一定要下去吗?” 同时问出这个问题的还有秦雪时,薛赢勾着秦雪时的肩凑近了说,“接下来,跟着我,每离开我的视线一次,我就砍掉你一根手指。” 薛赢指着黑漆漆的洞口问秦雪时听明白了没有,手臂下这个身形比他小了一圈的金发小卷毛满脸惊惧地点头了。 多数人都跟着阿籽往矿洞走去,队伍最后的几个人还犹疑不定,此时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一行文字。 【是否选择跟随阿籽进入矿洞】 【1,是 2,否 请在十秒内做出选择】 【现在公布选择结果,是(9人)否(1人)】 薛赢挑眉看向队伍最后,钱一信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自己身旁的几个任务者,“你们不是说都想留在上面吗?” 老杨讪讪的笑,“不好意思太紧张点错了。” 杨甘捂着肚子笑容夸张,“这不是为了怕你孤单所以这么说吗?”杨甘笑着笑着就停不下来了,直到他的嘴里飘进了沙子。 杨甘困惑地舔了舔细小沙砾,随即便看见原本皱着脸质问他们的钱一信已经变成了一具完整的沙像,没有任何惨叫和预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个活生生的人便消失了。 沙像精细的面部构造还保留着钱一信脸上的不可置信,一阵风吹过,沙像被轻飘飘的卷进风里,散了。 沙灰飞入门口黛依的茶杯里,黛依浑然不觉,她朝阿籽喊道,“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哦,我等你回来!” 恐惧漫上了众人眼底,阿籽站在矿洞口催促着他们,他笑吟吟地招着手,即使是副阳光开朗的少年面孔,此时落在任务者眼里却不亚于索命厉鬼。 没有人再耽搁,剩余的九个人跟着阿籽往矿洞里走,薛赢感觉自己的衣角上多了一股轻微的拉力,他偏头,顺着白生生的纤细手腕看到了秦雪时的脸,他即使穿着造型难看布满泥灰的工作服,又罩了个土锅一样的安全帽,仍然有种诡异的,我见犹怜的感觉。 薛赢面部肌肉微抽,扣着秦雪时的手松开自己的衣角,“再摸上来,我把你整只手都剁了。” 6、南普斯矿难2 秦雪时有点想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在此之前他的十六年人生顺风顺水,招人喜欢的脸,优秀的成绩,慈爱的父母美好的家庭。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喜欢他,秦雪时第一次从人身上感受到针对性的敌意就是来自薛赢,而人生中头一次崩溃,痛苦,恐惧,都是来自所谓的任务世界。 他们好像是把它叫做任务塔,听说任务塔外面就是所有任务者聚集的【城池】,城池又是什么,秦雪时毫无概念,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可以回家,他更不知道。 无限的惶恐中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有这个叫薛赢的男人,可是对方讨厌他,觉得他烦人觉得他软弱觉得他废物 讨厌他,秦雪时愤愤地扣着手指。 薛赢察觉到从身后凝视过来的视线,他凶巴巴的眼里明晃晃写着看什么看。秦雪时顿时不敢看也不敢想了,他踩着薛赢影子紧紧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矿洞里,远看看过去一片漆黑的矿洞在走进后才发现里面每隔三米都挂着盏昏黄的老式煤油灯。 阿籽停在矿洞入口五六米的地方,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住了蹲下身,薛赢探究地看过去,只见地上烂泥胚里生着一簇胭脂色的小花。 “怎么了吗?”薛赢问道。 “刚才我们喝的大叶茶就是用这个花瓣煮的。”阿籽伸手想把这簇花摘下来,但随即又收回了手,“算了,他长得好好的我就不去动他了……哎呀知道啦别催啦!” 阿籽朝着入口处喊道。 此时入口处别说是人声了,连飞鸟爬虫的动静都听不见,阿籽像是被督工训了几句,他有些不开心,也催着薛赢他们往前走。 这种独角戏一样的演绎法阴气森森的,薛赢一边走一边数着距离,身旁的童声将过长的工装长袖往上卷了卷,“这次任务是保持阿籽存活,他会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杨甘背驼的很严重,他走在旁边跟一米六的童声差不多高,“不会有不危险的任务。”杨甘说话鬼气森森的,童声不喜欢听他讲。 她上前两步离薛赢近了些,“关于这个任务薛先生怎么想?” 薛赢脸色有些差,地道里又闷又热,工作服把人闷出一身汗,即使用了城池的纱布就不存在细菌感染和大出血一类的问题,但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的神经,薛赢叼了根烟在嘴里,只是叼着没点燃。 “不知道。”薛赢隔了几秒继续道,“循环制任务的话死几次就知道了。 没人想听到这个答案,老杨提议说要不我们去问问这个叫阿籽的小兄弟。 老杨努力想凝聚出一点团队性,可惜收益甚微,杨甘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刀疤在仔细打量人手一只的铁镐,光头嫌同样神经质的雀斑抓挠声太吵险些打起来。 还好有那个叫魏斯文的医生对老杨的提议表示赞同,他和老杨一块过去跟阿籽搭话。 阿籽的名字就叫阿籽,今年十六岁,是这座矿场里的矿工,今天是很普通的一次下矿,魏斯文和老杨翻着花地问他一会会不会遇见什么危险,这个任务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问到这些的时候,阿籽都是一副短暂丧失听力的表情,他蛮友善地冲他们笑,指着旁边一块地方招呼他们跟他一起开工。 铁镐沉甸甸的,阿籽动作娴熟,也没有管他们就自顾自地挖了起来,他刚一动稿子便疑惑地轻“咦”了声,阿籽困惑的向上抬头,“为什么,这里在晃?” 薛赢避开从矿洞顶部掉下来的碎石子,他前后看了眼,整个矿洞正处于逐渐加剧的摇晃里,顶部落下的石子愈来愈多,摇晃又狭窄的空间被茫然与惊慌填满。 “怎么回事?” “妈的,这里该不会要塌了吧?” “砰”的一声巨响,一块一米多长的巨大石块轰然砸下,激起一地尘土。 “还愣着干什么,先跑再说啊!” 任务者们争先恐后地朝矿洞入口跑去,有点重量的铁镐全被扔到一旁,童声想起来什么伸手便拽了下还愣在原地的阿籽,“快跑出去啊,我们离出口不远。” 阿籽跑起来慢,刀疤脸看的发急,他干脆将阿籽扛在肩膀上,刀疤身体素质实在好,即使背个人还能跑在第一个。 嘈杂混乱的人声掩盖住了秦雪时近乎溢出胸口的心跳,他试图跟着那些疯狂逃窜的同伴一样朝入口跑去,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回过头下意识寻找着薛赢的身影。 薛赢没在原地,他此时和所有人的方向相悖,正朝着坍塌更为剧烈的矿洞深处跑,他在跑什么,他要去哪里?我呢,我该怎么做,我该去哪里?秦雪时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扯着嗓子叫薛赢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秦雪时呼喊的叫声愈发歇斯底里起来,然而薛赢仍然没有回头,他在约莫两百来米的地方停下了,在那个漆黑的狭窄洞口,一个身材瘦小穿着脏不拉几工作服的少年正朝他招手。 眉眼熟悉,面带笑意,正是阿籽,如同泥沼般恐惧的情绪在秦雪时心里爆炸开。 为什么会有两个阿籽,那被刀疤背走的又是谁,为什么矿洞塌了不是往外面跑,为什么,为什么。 薛赢是不是被怨灵障住了? 前方突然传来巨大的石块从头顶轰然砸下的巨响,矿洞内原本昏黄的小灯由于矿洞内的变故电路损坏而熄灭,漆黑一片的矿洞里传来接连的崩塌声,碎裂声,惨叫声。 恐惧笼罩住了秦雪时的所有意识,他出于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本能而拼了命地追赶起薛赢。 即使此时他仍然困惑于薛赢是怎么想的,但在并不甚明朗的潜意识里,秦雪时就是能在薛赢这个脾气死差性格恶劣的家伙身上,感受到令人费解的该死的安全感,秦雪时转过身,身体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薛赢一直在计量,震动最猛烈的就是刚才他们一群人所在的地方,距离入口处300米,而越往矿洞深处,震动就越轻,薛赢已经跑出了两百来米,在这里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太多震感。 但是回头看视线所及以内,坍塌的巨石已经将整个矿道堵住了一半,还有碎石源源不断地掉落,从来处气喘吁吁跑过来一个安全帽不知掉哪去了的小金毛。 秦雪时大睁着眼睛,他很惊讶地感受着脚底平稳的土地,半晌后才讷讷出声,“你怎么知道要往里跑?” 说完就被一口二手烟呛了一下,这下呛的厉害,秦雪时捂着喉咙咳的惊天动地,薛赢靠在岩壁上,“我不知道,只是已经有人去试往洞口跑了,我就试试反方向。” 秦雪时愣愣的,“那,要是死了怎么办?” 薛赢挑眉觉着好笑,“死了就死了呗,多次挑战的任务本来就是需要拿命去试错的。” 薛赢说的东西在秦雪时听起来很陌生,他心底里下意识感到抗拒,却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最后问到童声老杨,背着阿籽跑了的刀疤他们,“你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薛赢没回答,秦雪时以为他没听见就又问了一遍,薛赢怪不耐烦的,“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事实上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在秦雪时提出这个问题几秒钟后,眼前就浮现出一行文字【很遗憾任务失败:阿籽已死亡】 在这行提示出现之后,薛赢和秦雪时所在的这片区域发生了更为剧烈的震动,这次甚至没有留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头顶上黑压压一片便砸了下来, 疼痛,窒息,一片漆黑,也许是被砸瞎了。 薛赢的上半身被巨石压住动弹不得,他能感受到内脏被骨头刺穿的恐怖触感,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 等待死亡的时间有些漫长,薛赢想自己给自己来一刀好结束的快一点,但他此时甚至没有办法把匕首从后腰上抽出再插进自己的颈动脉,薛赢唯一能动的手肘只能在周围几十厘米的范围内移动。 他向下移动了几厘米,摸到另外一具尚且温热的人身,薛赢摸了会才认出这是一个人的胸膛,失温到有些冰凉的触感是出自胸腔伤口,已然不再跳动的心脏昭告着他身边躺着一具尸体。 薛赢摸到了秦雪时工作服下校服t恤的棉麻条纹质感,薛赢这时候挺羡慕秦雪时死的干脆的,他收回手时碰到了地上一个什么物件,薛赢摸了会才辨认出这是一个怀表,怀表背面还刻着什么字,一笔一划是willion。 秦祈的英文名,这是秦雪时哥哥的手表。 薛赢猝然手指抖的不成样,怀表从手里摔了下去,秦祈的表明明在周桥那里,周桥都没有进入这个任务。 一秒,两秒。 薛赢没有听见怀表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他强忍着剧痛将手肘仅有的活动范围里都摸了一遍。 没有,没有。 “他从小就可怜。” “你知道的,我们是孤儿,我进入城池以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他才十二岁,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啊。” “薛赢,这是怎么了,好多血,好多血……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呼吸了,薛赢!他没有呼吸了。” 一开始还只是极轻的叹息声,到后来就变成了贴在薛赢耳边的幽怨,声音属于三年前就已经惨死在任务塔里的秦祈。他话说到后面便开始哭,像是刚死了丈夫的寡妇一样断肠的哭。 记忆里的秦祈不会这样,如果他还活着,他只会说听天由命,给秦雪时不少积分后就不管他在任务世界的死活,秦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各有命。 他死也不会央求朋友去保护自己的弟弟,他无法接受这过于沉重的负压,也害怕他们为了自己弟弟流血受伤甚至意外死亡。 而现在耳边那个和秦祈声音一模一样的哭声仍然继续着,痛彻心扉的,好像会因流尽泪水而死一样哭着。 薛赢目呲欲裂,他想吼这个声音闭嘴,但喉咙口窒息的说不出任何一个字眼。 即使他再清楚不过这只是任务里微不足道的幻觉,可他仍旧无法阻止心脏的莫名刺痛,也许不是来自心脏,是他脏器被错位骨头刺穿的痛感,强烈而窒息的痛楚让薛赢的头脑一片混沌。 他的手指痉挛地扣着坚硬的碎石地,卒然间薛赢睁眼,眼前是漫无边际的荒凉沙漠,秃鹫盘旋天上。 — 【欢迎各位任务者回到塞西亚塔任务房间 任务剩余次数-1,请珍惜挑战机会】 7、南普斯矿难3 大漠,沙丘,热风,还有一望无际的苍白天幕。 薛赢环顾四周,看见秦雪时正和众人说着在走道尽头看见阿籽的事, 刀疤皱着眉头粗声粗气的,“不可能,这家伙直到死都在我背上,你们都看见了吧?” 老杨和魏斯文都点头,秦雪时急了,他忙去拉薛赢的衣角,“哥,你也看见了对吧。” 薛赢脑子里还残留着秦祈那幽幽怨怨阴魂不散的哭声,吵得人太阳穴隐隐作痛,连带着看秦雪时都没什么好脸色,他勉强点头认同了秦雪时的话, 童声将她酒红色的短发又扎上去了点,神神秘秘地说道,“两个阿籽……也许其中一个是幻像。”她又喃喃道,“到底哪个是幻象呢。” 薛赢背着人朝自己侧脸狠狠打了一拳,剧痛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转向老杨和魏斯文,“你们后来逃出去了吗?” 老杨憨厚的圆脸上冒着汗,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热的,“没有,说起来实在是奇怪,我们明明都已经跑到入口了,但是就是出不去,好像……”老杨费劲地组织着措辞。 童声接了下去,“好像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她伸出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模仿了碰到空气又弹回来的动作。 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有异议。 这意味着往入口跑就不是正确选项。根据排除定理,唯一的选择恐怕就只有跟随阿籽的指示往矿洞深处跑。 可是疯了吧,矿洞坍塌后第一件事是往里跑。 童声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你们谁还记得这次任务有几次机会?” 秦雪时弱弱回道,“他只说挑战次数减一,没说一共有几次。” 魏斯文沉下脸。“但是他叫我们珍惜挑战机会,这样岂不是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这个恐怖的事实让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你们怎么站在门口还不进去呀?”熟悉的,银铃般轻快的少年声音传来,同时出现的还有阿籽家小小的门户,门户上贴着的褪色春联都一式一样。 “不是说好去喝杯我妹妹熬的大叶茶再开工吗?”阿籽热情地打开木门,门里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正在灶头煮茶,看见他们后挨个甜甜地叫哥哥好。 一式一样的活泼可爱。 他们显然在重复着进矿洞前的前奏,钱一信抖地更厉害了,他朝自己的右手打了几巴掌,发誓这次一定不要选错。 小姑娘黛依将茶一杯杯端给他们的时候又跳过老杨先给了薛赢,红着脸害羞着走开了。 这次没人调侃,毕竟看上去npc的好感并不能给人什么实际帮助,该死一样还会死。 阿籽告别黛依后又将他们带上了熟悉的矿洞口,钱一信紧张兮兮地等待着这一轮的选择题,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直至走进昏暗的矿洞里,众人面前都没有选择留下与否的屏。 阿籽扛着铁镐蛮有精神地准备开工,铁镐还没从肩膀上下来就被刀疤男抗在肩上往里面跑去。 “怎,怎,怎么了?”阿籽连话都说不完整。 “有谁知道矿洞是进来多久后坍塌的吗?”魏斯文边跑边看着手表。 薛赢回道,“还剩半分钟。” 话音落下没多久,熟悉的轰隆巨响传来,众人头顶正剧烈摇晃着,无可避免的令人回想起上一轮被碾压砸死的恐惧,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摇晃的矿洞内。 愈来愈逼近的坍塌好似一只吞噬血肉的怪物,秦雪时喉口发紧,他想尖叫想哀鸣,眼眶里下意识涌动着因恐惧而生的泪水。 “我,我跑不动了……”秦雪时喘不上来气,双腿无力地慢了下来,恐怖的坍塌就在身后不远处,秦雪时绝望地抬头,他感受到薛赢的视线,既烦躁又无奈,像是看一袋不得不拖走的垃圾。 秦雪时浑身上下顿时一阵冰冷,薛赢伸手便往秦雪时的领子猛拽了一把,秦雪时完全被提溜起来踉跄地往前跑,身后崩塌声震耳欲聋,前方五十米处的矿洞深处却突然亮起了灯。 薛赢随手把秦雪时往亮着的煤油灯旁边扔,这像有一条隐形的分界线,线的这头一切如常,所有坍塌与动荡都被拦在了那一头,与他们俩个一起到达这里的还有几个,也有人体力不支落在后面。 刀疤觉得不保险,他脚下一直没停又往前跑去,秦雪时气还没喘匀,眼见着排山倒海的倒塌仍然在朝这个方向袭来,他忙撑着墙壁慌不择路地站起来。 没有料到他逃跑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身后雪崩般的坍塌便倏然停止了,不再有巨石滚动落地的声响,所有的声音都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结束了。 秦雪时僵硬地,一点点缓慢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在距离自己十米左右的地方,庞大的巨石已经把来时的道路完全堵住了,惨叫声来自巨石下方,钱一信自大腿处被压在了落石下,他手指抠着地想往外挣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出来。 薛赢朝钱一信走了过去,一起走过去的还有老杨魏斯文,钱一信哆嗦着嘴唇惨无人色,“救救我。” 薛赢抬手摸了摸纹丝不动的落石群,老杨和魏斯文已经在合力试图将钱一信拉出来,由于拖拽,钱一信的惨叫声愈发凄厉起来,鲜血汩汩涌出,两个人被迫停下来,他们又试着去挪动压着的两米多高的石墙,毫无意外又以徒劳收场。若没有一台千斤顶,这便是痴人说梦。 老杨和魏斯文忙前忙后,期间老杨一直在心理上安慰钱一信不要害怕没事的,他们不会抛弃他的,钱一信惊疑不定的神色刚缓和点,就听见杨甘听笑话一样的噗噗笑声,钱一信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薛赢视线落在钱一信的腿部,“现在两个选择,要么帮你截肢,要么。”薛赢的话并没有说完,此时所有人的耳边都听见了一段电子录音。 【是否选择继续救助同伴】 【1,是 2,否 请在十秒内做出选择】 短暂的沉默在众人中蔓延开来,钱一信惊恐的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掠过,“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我,我出去以后给你们钱,我,我有钱!”随着倒计时的逼近,钱一信充斥着惊慌的语句甚至有些颠三倒四。 “你那双肩包里能装多少钱啊?” 杨甘嬉皮笑脸地讽刺出声,“别这么怂啊,这局又不一定是最后一次。” 童声闻言怒瞪了过去,杨甘朝她吹了个轻佻的口哨,伸手挑起她安全帽下没有完全扎进去的一缕酒红色头发,在童声一手肘即将锤烂他脸之际,杨甘忙向后退开一大步以示抱歉。 【是否选择继续救助同伴】 【1,是 2,否 现在公布选择结果,是(9人)否(2人)】 杨甘摊手说这个否不是自己选的,顺理成章得没有得到在场任何人的信任。 “我们……按照他的提示投票了,然后……会怎么样啊?”秦雪时犹犹豫豫地问薛赢,他看向痛苦不已的钱一信时满是同情。 薛赢颔首叫秦雪时自己看,只见钱一信那条被压在巨石下的腿陡然整齐地断开,横截面自大腿处开始飙血,钱一信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在原本就压抑的矿洞内。 事发突然,距离钱一信较近的每个人身上都溅了一脸血,血珠可能溅进了秦雪时的眼睛里,他崩溃地蹲在地上抱住薛赢的裤腿。 秦雪时力道还挺大,薛赢踹了一下没踹动,扯着他领子往外拽才把人拽开,薛赢动作娴熟地用绷带给钱一信的伤口缠上,他半拖半拽地将钱一信从地上弄起来。 钱一信由于剧痛已经已近晕厥,薛赢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叫他保持清醒,钱一信低头看到自己右大腿以下空空荡荡,吓得又开始乱叫,薛赢没了耐心,他把钱一信扔给老杨和魏斯文,“走了,抓紧时间。” 薛赢突然想起了什么,“阿籽呢?” “在我这。”刀疤脸拉出了旁边的阿籽。 “这小子我们可得保护好。”杨甘叫阿籽到人群最中央来。 阿籽在发抖,他那双天真清澈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花,“矿洞,矿洞塌了,怎么办呀……” 老杨叹气,“我们还想问你怎么办呢。” 阿籽出于害怕都不敢往钱一信那看,他对上薛赢的视线又觉得这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太吓人,最后不自觉往秦雪时旁边凑。 “我不知道啊……他们,他们应该会来救我们的吧?” 阿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薛赢问话里的“他们”指的是谁,阿籽小声说,“我不知道,应该是老板他们吧,矿洞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吧。” 这之后阿籽就瑟缩着一句话也不说了。 狭窄的矿洞前方只有一盏盏煤油灯照明,没有任何岔路口,他们只能往前方走。 “任务是要保证阿籽存活,那肯定要么有出口要么有人会下来救援?”童声边思索边说道。 魏斯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但现在毫无头绪,先看看这条矿道里面有什么。” 行走的过程漫长而无趣,几个人开始讨论起这次任务,魏斯文从老杨肩膀上接过钱一信,“我来扶会他。” 钱一信这时候已经从剧痛中缓过来了,理智逐渐回笼,他跟大家都道了谢,没忘记跟薛赢说出去以后会还他绷带钱。 他注意到了秦雪时这张一看就是未成年的脸,“你才几岁啊?” 秦雪时解开一粒工作服扣子,露出里面的校服短袖,“十六。” “天哪。”钱一信妹妹和秦雪时一样大,他不由生出了点亲切感,“你在哪个高中?” 秦雪时说,“榆阳一高。” “这么巧,我也在榆阳,我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的银行上班,如果出去了我们可以……”人在陌生恐惧的环境里,就是会对熟悉的事物产生强烈情感。 钱一信一直找秦雪时说着话,好像言语交流能冲淡矿洞里浓郁的不详,他毕竟只剩下一条腿,走了没一会就只能停下来休息。 秦雪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钱一信空荡荡的大腿处看,按照他当时那惊人的出血量,即使是包了止血纱布仍然止不住血,很有可能造成感染需要截肢,但是此时纯白的纱布上只浸出了一丁点红。 这现象很怪异,秦雪时想起了在第一次薛赢包扎自己受伤的肩头时提到过的一句,在城池里只需要在伤口上裹上城池的止血纱布就可以了。 好神奇。 秦雪时朝着薛赢的背影看着,他在走神,一个没留意就被地面上的石头狠狠拌了下,秦雪时猛然朝前扑去,还好在他旁边的薛赢拎着他的后领拽住了他。 秦雪时后怕的看着面前坡度向下的几十级土台阶,差点就要滚下去了。 而在这几十级土台阶尽头的是—— “天哪,这是什么啊?” “可以下去吗?” “不知道啊,要不让阿籽走第一个?” 楼梯通往的是一座方圆百来米的巨大坟场,一百只墓碑整齐林立着,以完全一致的朝向面对着的众人,有如无数双来自死者的眼睛。 8、南普斯矿难4 “这,这是……”秦雪时喃喃出声,他下意识地往薛赢身边靠,“为什么矿洞里会有坟地?” “欸我说你们怎么不走了……天,这什么东西。”后面赶来的同伴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一座座整齐的墓碑。 在他们刚才所走的这条矿道尽头,就是这座由一百枚墓碑组成的坟地,坟地四个角都装了盏照明的白炽灯,在最后排墓碑后还有一个漆黑的矿道,不知通往哪里。 “真晦气啊。”杨甘吐了口口水。 老杨苦笑,“说不定这里有线索呢。” 不知道是不是受坟墓刺激的缘故,原本在人群后头的雀斑突然开始痛哭起来,他跪倒在地十指神经质地扣着岩壁,“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我们会永远留在这里的,这是……这是天意……” 光头大汉不悦地拽起雀斑的领子,“你他娘给老子闭嘴!” 雀斑失神地望着虚空中某一点,“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雀斑脸上挨了光头恶狠狠地一拳头,老杨赶忙过去劝架,“哎呀别这样嘛,大家都是同伴,这个小兄弟应该就是太害怕了。” 老杨圆脸上直发急,“他刚进来的时候你不就看到了吗,他这里有点问题。”老杨手指了指脑子。 雀斑又开始拿指甲扣着自己的脖子,无数抓痕看着格外诡异,他嘴里不住喃喃地死啊没救了之类的话。 “啊!!鬼!是鬼!”雀斑尖叫着指着空无一物的墓碑上方。 接下来无事发生的十分钟证明了墓碑上方确实空无一物,雀斑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也影响到了秦雪时,他现在看面前的一座座墓碑真觉得像一双双怨鬼的眼睛。 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远离墓碑时,薛赢上前两步蹲在墓碑前,他仔细地查看着墓碑上的信息,所有墓碑上除了个名字之外就再无他物。 童声疑问道,“这是谁的墓碑?” 魏斯文苦笑,“只要不是我们的就行。” 秦雪时小心地将视移向阿籽,“要不,我们问问他……” 薛赢的动作比秦雪时还要快上一步,他把阿籽拉到墓碑面前,指着名字一个个问阿籽认不认识,阿籽被他那张面色不善的脸吓住了,嘴唇哆嗦了会竟然说不出话。 童声忙把阿籽拉了过来放柔声音又问了遍,“阿籽,你认不认识这里的人?” 阿籽发抖,“不认识……一个都不认识。” 坟地里阴风阵阵,吹的人心里也发凉。 杨甘音调夸张地扬起,“说不定是这些冤魂想找替死鬼呢,那我们这十个人还不够人家抢呢,他们到时候会不会大打出手?”杨甘嬉皮笑脸地看向秦雪时,“小弟弟,你说是不是?” 杨甘后头还夸赞了一声秦雪时的眼睛很漂亮,接着就舔了舔嘴唇,“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说这句话时他声音压得很轻,吓得秦雪时忙往薛赢身后躲。 “舌头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拔掉。”薛赢看见这个驼背男人就有点犯恶心,他手下用力,铁锹就砸在了杨甘的膝盖上,连带着杨甘扭曲的痛叫。 “哎呀大家先都冷静一下。”老杨刚劝好精神不稳定的雀斑又来劝薛赢。 好不容易这里没有那么混乱了,终于有人问起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魏斯文扶了扶眼镜思索道,“现在已知的区域就是我们来时的一号矿道,坟地,还有对面没去过的二号矿道。” 钱一信弱弱问道,“矿道有标编号吗?” 魏斯文答道,“没有,只是为了方便区分,说不定我们之后还会碰见第三条第四条。” 老杨接过话茬,“二号矿道不急着进去,实话实说我对那里感觉不大好,大家先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线索提示之类的。” 二号矿洞太过漆黑,这里面甚至没有一盏灯,就靠坟地这点微不足道的照明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环境,只看得见墨黑一片的有如黑洞。 秦雪时敏锐地注意到薛赢垂着眼在想着什么,男人眉宇间散不开的阴郁让秦雪时隐隐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我,我饿了。” 老杨道,“先找找线索再……”他回过头忽然意识到说这话的是阿籽。 阿籽捂着胃部,小声道,“我饿了。” 老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他记得这里经常放着两包饼干,然后当手伸进去时他才发现口袋里空无一物,“你们谁身上还有吃的?” 老杨对上了几张和他同样神情的脸。 魏斯文叹了口气,“我明明记得我放在里面的,怎么不见了?” 童声想了想,“应该是被任务收走了吧?” 魏斯文皱眉,“任务不是只收武器吗,好像是为了公平性什么的。” 后半句话让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魏斯文赶忙摆手,“我到船舱的时候比较早,是听费西亚和另一个灰眼睛的人说的。” 可是,眼下最奇怪的事情,任务为什么把他们的食物收走了,没有食物的话,那让他们……吃什么? 与此同时,紧跟在阿籽喊饿的声音后,所有人都感受到到了一阵从胃部涌上来的饥饿感,如此强烈以至于令人有浓重的不真实感。 钱一信捂着胃部犹犹豫豫,“那个……你们是不是也?” “可是这才刚进来半个小时吧,怎么会这样?” 薛赢打断了他们不可置信的互相确认,“先得找这附近有没有食物,我记得矿洞里一般都有紧急物资存放点。”说完他便朝来时那条漫长的矿道往上走,“三人一组,留一组看着阿籽,其他人去探索,两小时后集合。” 杨甘像是忘记了刚才被铁锹砸的膝盖,他笑嘻嘻的,“凭什么听你的呀。”然而一转头却看众人已经不由自主就按照薛赢的话分好了组。 老杨和魏斯文带着不便行动的钱一信留在坟地,魏斯文问他们,“有没有哪组没有手表的,我这里有多余的。” 杨甘想去找秦雪时,一抬头却发现秦雪时早就已经跟着薛赢走远了,在他们身边的还有那个酒红色头发化烟熏妆的女人。 杨甘不愉地啐了口。 - “你看上去很有经验,参加过多少次任务了?”童声问薛赢。 薛赢一寸寸快速摸着岩壁,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两侧地板以及头顶有没有暗门或者岔路,“第二次。” 秦雪时不信,他觉得按照薛赢这个程度最起码参加过十来次,十来次似乎还是少,他模仿薛赢的动作检查着矿道,突然听到旁边的童声压低了声音。 “你刚进来的时候在找的人,是不是就是你那个穿绿色裤子的同伴。”童声疑神疑鬼地看向身后,确定后头没有任何人后才继续道,“我看见最后发生什么了,如果你同意我们一起行动,我就把这事告诉你。” 薛赢动作微顿,他挑眉,“说说看。” 童声继续道,“我到海里的时候你和这个弟弟都不在,正好看见那个穿黄绿色短裤的被石碑弹出来。” 薛赢道,“答错一块石碑没关系,只要再答对一块就行了,人像背后的石碑没有那么少。” 童声摇头,“他出来的时候,我们很多人都意识到剩下的石碑可能在海里了,除了不会游泳的,所有人都下去了。”她指了指自己侧面的太阳穴,“在他要碰下一块石碑的时候,有人砸穿了他的脑袋。” 秦雪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还记得这个叫周桥的,周桥比薛赢要和善不少,他会和秦雪时稍微说上两句玩笑话,这个突然的死讯让秦雪时一时难以接受地朝后踉跄了两步。 他转头看向薛赢,薛赢却好像完全没有被影响到,难道就因为这种死亡可以重来所以对此毫不在意吗?不管是朋友的命还是自己的命,只要可以重来就不用在乎吗? 秦雪时无法接受,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薛赢。 薛赢正抱胸靠在岩壁上,“你的意思是,凶手就在矿洞这几个人之中?” 童声讶异,“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么说?” 薛赢道,“猜的,如果这种可能性的话你跟我谈条件的胜算最大。” 薛赢偏过头问童声,“你手上有证据吗?” 童声笃定,“出来以后我可以和你去城池里做谎言鉴定。”她白皙的还有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了和年龄极为不符的认真,“我活着通关前会告诉你这个人的名字。” 言下之意,她希望可以得到薛赢或多或少的保护。 童声向薛赢伸出手,“我叫童声。” 薛赢象征性地点头,“可以。” 他们将来时路翻了个遍都没有看到任何的暗道,传说中的紧急物资存放点更是无从谈起,薛赢的脸色越来越差,秦雪时小心翼翼地开口,“两个小时快到了,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和他们会合。” 他跟在薛赢身后往回走,看见薛赢习惯性地抽出烟又将香烟塞回去,“那个,先,先别那么担心,说不定他们有成果。” 薛赢回头瞥了他一眼,视线轻飘飘的,几秒后竟是笑了。 秦雪时垮下脸,他再蠢也感觉得出薛赢笑里的讽意,只是他并不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童声见薛赢把碍事的安全帽摘下后也摘了自己的别在裤腰上,一头酒红色的头发是这里唯一的亮色。 咕噜噜,是童声的肚子在叫,她声音幽幽的,“没有食物的话,我们吃什么呢?” 秦雪时脊背上涌上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寒意,他咽了口口水,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口渴的厉害,他舔舔干燥的嘴皮,胃部由于饥饿也传来阵阵痉挛。 吃的,去哪找吃的呢? 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坟墓里还是坟墓那头漆黑的矿道,如果还找不到食物,那他们吃什么呢? 薛赢把又开始扯着他衣角的秦雪时撇开,他的脑子里过着进这个任务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最终觉得任务展现出来的信息到底太少,这更像是一个生存类的任务而非解密类。 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薛赢目光复杂地看向秦雪时,秦雪时茫然地抬头。 未曾想到,当他们回到坟地后,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具趴倒在地浑身是血的尸体。 9、南普斯矿难5 钱一信哆哆嗦嗦地说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们回来啦,刚刚,刚死,死死了一个人。” 一旁雀斑神经质的猝然大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我们都会死,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雀斑清秀的脸上表情惊恐,他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哭。 光头壮汉朝他肚子上狠狠踢了脚把他踹翻,“我日你姥姥的,再他娘胡说八道老子先把你杀了。” 雀斑置若罔闻,只是双眼无神地喃喃道,“死,死,死……” 劝架的还是老好人老杨,他把光头拉开,求助性地看薛赢指望他能说点什么。 薛赢并不在意光头和雀斑的矛盾,他朝地上的尸体看了眼,看体型认出了是刀疤,“他怎么死的?” 老杨隔了会才回道,“我……我和他进去了。”手指的方向正指着坟地后的漆黑矿道。 童声问道,“你刚才不是自己也说先不去那里吗?” “我是不想进去!但他非得去,说什么就这么大点地方,早晚都要进去看的。”老杨胖胖的圆脸上一片惨白,“我是被他硬推进去的,一起进去的还有他!” 老杨说的是杨甘,不过看杨甘一直神经兮兮怪笑的样子,后者应该是自愿进去的。 薛赢问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 老杨紧张地吞咽,“里面根本看不清路,我们刚走进去没几步就和他走散了,我和杨甘怎么叫都没反应,最后只能先回来了。” 老杨都不太敢看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子了,听留在坟地里的人说,刀疤脸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走到这里后就直挺挺倒了下去,身上也才开始出现这些伤口。” 留在坟地里的人都认同老杨这段话。 “什么灵异现象?”童声皱眉。 魏斯文作为医生观察的更细致一些,他补充道,“这个人走过来的时候瞳孔就已经扩散了,只有死人的眼睛才会这样。” “他……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吗?可是死人怎么会走路?”秦雪时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就下意识地有些反胃,他朝薛赢身后挨了挨。 薛赢将躲在自己身后的秦雪时拽了出来,“任务里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把他翻过来看看。” 秦雪时察觉到薛赢的意图,但他根本挣不开薛赢的手,最终只能小声反驳道,“我不行的我害怕……” 魏斯文见这个金发小男孩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子,他刚想解围说让他来,童声从后头轻轻拉了他一把,“人锻炼小孩呢,别插一脚。” 薛赢不耐,“快点。” 秦雪时到底还是怕,他不敢反驳薛赢的指令,最后只能蹲下来,闭着眼睛拉住尸体的两边肩膀将人翻身,他第一次用的力道不够大,翻了两回才翻成。 手上血液粘腻的触感和刺鼻的气味都激的人作呕,秦雪时喉咙口一阵阵反胃,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睁开眼后,他对上尸体的正脸,再也忍不住跑开来干呕起来。 空空如也的胃部除了酸水再无他物,夹杂着秦雪时带着哭腔的几声,妈妈,我想回家。 尸体的正脸血肉模糊到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的五官,就像是被扔进绞肉机转了半圈后又拖了出来,他的身体较之相比没那么惨烈,这般死状让整个矿洞内陷入了死寂。 雀斑刚哭完,此时又笑嘻嘻地拍手,“是鬼,鬼来了,鬼来了!” 光头挥着拳头就想上去,魏斯文忙拦下他。 “我们得知道,为什么死的是他?”魏斯文说道。 杨甘明知魏斯文不是这个意思还挑刺地问,“你什么意思,你希望死的是我们两?” 魏斯文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触犯了什么禁忌或者做了什么我们都没有做的事情,大家也帮着想想看。” 和刀疤一起进入的老杨和杨甘都还好好的,这说明进入黑暗处并非禁忌,那为什么最后死的只有一个人呢? 老杨回忆道,“没有吧……我们在这里什么都没干,墓碑没敢靠什么都不敢碰,应该没有触犯什么禁忌,要么就是进去以后?” “你们是在哪里走散的,怎么会走散的?”童声追着问。 老杨回道,“矿洞里光线实在太暗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听见任何其他声音。” “见鬼了啊。”童真喃喃。 薛赢忽然问了一句,“那里面有种植物吗?” 老杨莫名其妙,“什么?” “有点味道。”薛赢鼻子吸了吸,“没事。” 老杨狐疑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然而除了并不好闻的橡胶味再没闻到别的。 咕噜噜。 有人的肚子叫了,秦雪时下意识朝童声那边看,他口腔里还满是苦味,闻声幽幽道,“看了这样的画面你还觉着饿啊。” 童声瞪他,“不是我。” “好饿啊,好饿,有没有吃的啊?”阿籽躺在地上整个人蜷曲起来,像是一只卷虾,他捂着自己的胃不住呢喃着,“好饿,好饿……” “有这么饿吗,这次任务开始好像也没过很久吧?”老杨将信将疑地靠近,他叫魏斯文这个医生也过来看。 魏斯文道:“他状态,确实不太好。” 魏斯文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是周围人不约而同的面面相觑,他们同样饥饿,巨大的饥饿感从胃部滋生,而现在他们只在任务里待了两个多小时, 他们像是一整日没进食过一般感到难掩的饥饿,好想吃点什么的,随便吃点什么也好。 可是这里一无所有,整个矿洞里除了他们这几个活人和百来座墓碑之外,再无他物,薛赢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盒。 “空腹不能抽烟,会犯恶心。”秦雪时小声道。 薛赢垂眼没说话。 那个可怜的死者已经被人挪去了最远处的坟地,徒留地板上狰狞的血迹,即使知道往黑暗中去并不一定是死亡条件,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远离了那里。 光头信不过薛赢他们,他后来自己又顺着来时候的矿道探索了一遍,不出意外的毫无收获。 在漫长的精神折磨和体力消耗之后,他们无可奈何地选择先休息,休息地定在来时的矿道里,一个离坟地和坍塌带都有一定距离的中间带。 “你说什么,现在才过去三个小时?”钱一信尖叫道。 给他看手表的魏斯文被吓了一跳,他无奈地说道,“这里的时间流速可能有问题。” “已经不是可能了,是一定有问题。”童声打了个哈欠,她饿的不行,只能跑去旁边仰着头张开嘴接点从头顶石缝里滴下来的水。 这也是他们不久前才发现的,矿道顶石与石之间空隙会滴下来可食用的清水,秦雪时满怀期待地跑了很多地方也没能看见从头顶掉下来的食物。 他失望地回到原位,看见薛赢靠在岩壁上正想着什么,秦雪时没敢出声,他挑了个距离薛赢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坐下来没多久便感觉到从神经末梢涌上来的疲意。 秦雪时睡不安稳,他刚睡着没多久就梦见整个矿洞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再怎么哭泣再怎么呼喊也没人理睬。 孤独的恐惧感扼住咽喉,秦雪时陡然惊醒,他忙偏头望向周围,众人都闭着眼睛休息。 余光在扫到阿籽时他猛地顿住,秦雪时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只见刚才看外表上还一切如常的阿籽脸颊深深凹陷,工作服下的手腕瘦如枯枝。 阿籽皮肤蜡黄脸色死灰,像是被饿了几个月身处于□□的难民,那突起的,几乎撑破脸皮的瘦削颧骨好像扎在秦雪时心头,他嘴唇止不住地哆嗦。 怎么,怎么会这样……? 阿籽是在他入睡后变成这样的吗?还是在之前就已经如此了只是他没有发现? 可是,无论如何,明明才过去三个多小时不是吗? 秦雪时感觉到有一双手从后捂住了他的嘴,覆在唇上的手指冰凉,指尖还带着浅淡的烟味,意识到是薛赢后,秦雪时紧绷的脊背略微松了下来。 “怎,怎么了?”秦雪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动了动嘴唇。 薛赢不说话,他指了指远处坟地那边,叫秦雪时走在前面。 “为什么要来这里?”确信这个距离够远后秦雪时问道,他此刻金黄色的漂亮头发狼狈地耷拉着,头顶都是石灰和泥屑,就剩一双眼睛仍然清澈。 秦雪时追问道,“你也看到阿籽了吧,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薛赢朝着墓碑后那片黑暗地带走去,“很明显他的时间流速比我们还要快。” “那怎么办,这样下去阿籽是不是就会活活饿死,那我们是不是就任务失败了。”秦雪时发急。 薛赢没回,他点了根烟保持清醒,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坟地尽头这条漆黑的小道,浓重的压抑感如有实质。 秦雪时是被薛赢拉箍着肩膀拖进去的,他感觉到薛赢扣住自己肩膀的手很用力,用力到他的肩头发疼,“我们……为什么要去这里?” 薛赢踩灭烟头,“你不想知道刀疤是怎么死的吗?” 秦雪时拼命摇头,“不想知道。” 薛赢狠狠掐了把秦雪时的脖子,秦雪时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只能改口,“想知道。” 黑暗区域确实如它看起来那样伸手不见五指,薛赢一边确认看得见回去的路径,一边保持直线走,他回忆着老杨的叙述,那个身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猛然间,薛赢的手里感受到巨大的挣扎,他扣住了和他并排的秦雪时,昏暗光线下看不清秦雪时的表情,他像是魔怔了一样疯狂往旁边浓稠一团的黑暗中去。 薛赢反应极快地将秦雪时拽了回来,动作老辣地将人制服在地,没料到秦雪时用力咬住了他的手腕,薛赢另一只手朝秦雪时脸上狠狠打了两拳。 下意识的痛叫声从身下传来,薛赢感觉到手下的挣扎力度变小了。 “好痛……”秦雪时声音低低的。 薛赢感觉到手边湿润,他不可置信地往上摸了下,终于确定秦雪时哭了。 10、南普斯矿难6 “你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有印象吗?”薛赢把秦雪时从地上拉起来。 秦雪时还在抽抽噎噎的哭,“有,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看到这片很漂亮的花海,心底就一直有个声音让我走进了看看……” 薛赢皱眉,“哪来的花?” 话音刚落,薛赢讶异地环顾四周,是在这时候整个矿道里都亮了起来,除了脚下和尽头的墙体之外,四周充斥着数不尽的瑰丽鲜花。 胭脂色的,妖冶绽放着的鲜花,这片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花海与地下矿洞格格不入,嫩黄色的花蕊分布像是一张张神态迥异的人脸。 哭泣,狂喜,恐惧,痛苦—— 浓烈的花香夹杂着血腥气扑鼻而来,生理性的排斥和那些花好似是邀约的晃动相融。 秦雪时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个好像被绞肉机卷过的尸体,他再也忍不住尖叫着跑了出去。 没有跑成。 薛赢一把扯住了他,不知怎么的,望着薛赢毫无触动满是不耐的脸,秦雪时乱跳的心脏奇异地平缓了些,薛赢扣着秦雪时,他们保持和进来时一样的身位并排出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雪时远离开那个黑黢黢的矿道口,他们迈出去没几步回头看时,铺天盖地的艳丽花丛便消失了,一切就好像是饿晕之后的某种幻觉。 薛赢一下一下空点着手里的打火机,“自己想,别什么都问我。” “我不知道,我不会这些,我进来前还在上数学课,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想回去,怎么样才能回去啊……”秦雪时刚哭完的眼睛还红着,从那件肮脏的工作服领口下露出他的校服领子,算岁数的话只有十六七,连十八都没有满。 薛赢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低头瞥他,“你第一关是怎么过的?” 秦雪时瑟缩,“你是说之前的任务吗,那次是鬼抓人,我躲在,躲在……门后面。”秦雪时越说越小声。 薛赢挑眉,“鬼是瞎子啊?” 秦雪时摸了摸脖子,“我……把自己当衣服挂起来了,脸上盖着帽子和围巾,鬼没注意到我。” 薛赢轻啧出声,他没再说这个,转而又提起了二号矿洞,“城池初期的任务不会太难,一般只要规避开死亡触发点就不会有问题。” “你觉得那个人为什么会死。”薛赢的手头的烟圈缠绕在秦雪时身上。 秦雪时咳嗽了两声,“我不知道……”刚说完他就被薛赢往屁股上踹了一脚。 薛赢冷着脸,“这么简单的答案,用你那一丁点大的脑子好好想,想不出来就给我再进去,直到想出来为止。” 这样的恐吓实在是太有效了,秦雪时开始拼命转动着他生涩的思维。 “他,他是不是和我一样被花蛊惑了。”秦雪时有些不确定,“我刚才在花丛中闻到了……血腥味,可能,可能他就是因为受迷惑走了进去,然后就被花杀死了?” 薛赢听完后总算是点了头。 秦雪时想起自己刚才也疯了一样地想往里冲,不禁觉得后背发凉,“这个矿道好可怕,是不是不让我们进去。” “初期只要不是必死的路,就一定有探索的价值。”薛赢低头看了眼手表,“先回去。” 秦雪时闷声跟在薛赢后面走,他想了很久终于敢问薛赢,“你为什么要瞒着他们来?” 薛赢似笑非笑,“你拿命试出来的东西,凭什么让别人知道呢?” - 他们回来的时候,休息处许多双眼睛都朝着他们看,薛赢扫了眼四周,见所有人都在这里时有些意外,他的视线在残废的钱一信身上停留了两秒。 秦雪时不知道薛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他似乎没料到钱一信还在这里,可是钱一信一个瘸腿的不在原地又能在哪里呢? 秦雪时望向他的眼神很疑惑,薛赢看见了却没回,他此时很自然而然地回答杨甘的提问,“人有三急。” 杨甘那吊梢的三角眼带着下流意味从秦雪时身上划过,“是吗?” 童声岔开话,“阿籽快饿死了,现在怎么办?”她指了指一旁瘦骨嶙峋的阿籽。 阿籽的状态看着比秦雪时惊醒时看到的还要糟糕,他此刻已经意识混沌,整个人皮包着骨头,衣服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就像是挂在个骷髅上。 没有人可以把现在的他和进矿洞之前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薛赢皱眉,却听身后传来魏斯文小跑着过来的声音,“那边,那边有东西,快过来看!” 魏斯文指着坍塌地带那个方向,“墙上有用石头刻的字。” “非得过段时间才放线索是吧。”童声嘟囔着。 刻字的地方就在坍塌处不远,石头划出的白痕歪歪扭扭。 “我不想死” “我想回家” “杀死我”“杀死我” “阿籽不是人” “出不去了” “最后一次了” 巨大的占据整个眼睛的文字凝结成浓重的阴云,魏斯文喉结滚动,“看这样子像是上一批的任务者。” 光头轻嗤,“都说阿籽不是人了,那他是不是也饿不死?” 童声不认同,“这说不好。”她从地上随便挑了块石头,划出来的色和墙壁上的差不多,“留信息怎么也不多留点有用的,至少告诉下他们的探索进度啊。” “之前我们经过的时候这里都没有的,我是起夜的时候才发现的。”魏斯文犹豫道,“是不是他们的冤魂还在这里。” “你够了啊,这么多冤魂这点地方估计都挤不下。”童声在心底默念阿弥托福之类的词语,她见薛赢往回走,也跟在了他后面。 休息处散乱着几件嫌热脱下来的工作服,这里只剩下钱一信还在这。 童声一回来就见钱一信还维持着蜷缩着靠墙的样子,她拍了拍钱一信的背,“我说,你这睡得也太死了吧,刚刚那医生发现了……天啊。” 童声往后退开两步,秦雪时疑惑,“怎么了?” 秦雪时朝那看去,他的瞳孔猛地放大,只见钱一信的喉结处有一个狰狞的豁口,鲜血正汩汩流出,钱一信双眼死不瞑目的大张着,惊恐与无助还停留在脸上。 人群中满是嘈杂的议论声,许多道惊疑的视线落在钱一信尚且温热的尸体上。 “有人看见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啊有人留在这里吗?” “真的是冤魂来索命了吗?” “天哪好恐怖。”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原本在地上半死不活像是枯尸的阿籽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点点朝钱一信的尸体爬去,干瘪的嘴巴一口咬在了还在流血的脖颈处。 咀嚼的声音从沾满鲜血的唇齿间传出。 秦雪时背过身蹲在地上,反胃的冲动牵扯着饥饿的肠胃格外痛苦,他手指扣着岩壁,眼前阵阵发黑,直到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将那些令人发指的声音隔绝在外。 “不许吐。”薛赢的声音似近似远。 秦雪时捂住自己的嘴,感觉那阵揪心的反胃感消下去不少。 薛赢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放在眼前的景象里,他留意了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最后才是正大快朵颐的阿籽,阿籽原本枯瘦的面部逐渐生了些肉,尽管依然干瘦,但好歹有了些活气。 只是这样的活气,令人胆寒。 阿籽啃食了没多久就不再动那具尸体了,他天真的眼睛朝薛赢他们眨着,“好饿。” 被遗弃的尸体表皮开始发黑,最终一点点化为黑水融进了土地里。 “疯了。”童声喃喃,“他居然吃这个。” 杨甘声音阴恻恻的,“人快饿死了当然什么东西都吃。” 他那双让人不适的吊梢眼扫过众人,“钱一信是怎么死的呢?” 老杨忙摆手,“我们大家当时都跟着魏医生去看字了,好像没人留在这里。”他怕这个问题挑起来引得团队内部有间隙,忙说道,“应该就是厉鬼杀人,之前那个人不是也被鬼杀的吗,看来大家还是要呆在一起,千万不能有人落单。” “之前死在坟地里那具尸体你们放到哪里了?”童声突然想起什么。 “应该就在坟地那里吧……” 童声和几个反应过来的人把坟地转了圈都没找到尸体,那具像被绞肉机卷过一会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了。 “没人动过他。” “是不是也变成黑水了?”秦雪时小声问薛赢,“为什么人的尸体会这样……” 他偏头,看到薛赢在看着另一个方向,那里杨甘冲他们露出了一个饱含友好意味的笑,只是笑容太过灿烂显得有些怪异。 钱一信的尸体的死状其实没有刀疤那么惨烈,但是对秦雪时心神的震颤却很大,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走在矿道里的时候钱一信和他聊天了,他说也是榆阳的,他还说出去以后也许还会见到。 明明只是单薄的几句交谈,但这就让钱一信从“队伍里的人”,变成了他“认识的一个人”,秦雪时就像难以接受周桥在水下被砸烂脑袋一样,他也难以接受钱一信的死亡。 为什么钱一信就死了呢?他有做什么错误的事情吗? 为什么刀疤和钱一信的死法不一样? 秦雪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说前者是因为被花丛魇住,钱一信哪里都没有去为什么会死,任务里的……鬼会随意杀人吗?” 薛赢笃定,“不会,任何时候都不会。”这个金发的漂亮少年动脑子的样子还挺稀奇,薛赢起了点兴致,“它们也有它们的规则。” 近在咫尺的死亡是极其具有精神压力的,秦雪时努力抑制住自己过快的呼吸,他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薛赢第一次对他有了耐心,更深点说,第一次有了兴致。 意识到这点让秦雪时异乎寻常的兴奋,不过瞬息秦雪时又沉下脸,他为什么要兴奋,就因为薛赢拿正眼看他了吗?他什么时候贱成这样了? 秦雪时一边唾弃自己这样的心理,一边竭尽全力思考着钱一信的死亡原因。 为什么他的死法和刀疤不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鬼偏偏捅穿了他的脖子? 不,不是捅,钱一信脖子上的横条伤口更长,如果用常理来说,这更像是用刀砍或者是…… 秦雪时瞳孔微缩,他为什么那么主观的觉得杀死钱一信的一定是鬼呢?因为刚跟着魏斯文去看了疑似冤魂的刻字吗? 可是如果是这样程度的伤口,人类同样可以做到,更准确地说,他们这八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毕竟他们手中还有自进入任务以来就人手一只的铁锹。 铁锹,对,铁锹! 秦雪时焦急地寻找着沾血的铁锹,可是没有,没有,所有人手上的铁锹都没有血,等等!数量不对,钱一信的铁锹去哪里了? 秦雪时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他明白钱一信只是个惶恐又懦弱的瘸子,谁都可以杀死他。 11、南普斯矿难7 秦雪时开始努力回忆着当时来看刻字的人群里谁没有来,然而他当时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秦雪时将他想的这些很小声地告诉了薛赢,他怕被人听见还特地把薛赢拉远了些,薛赢打了个哈欠,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秦雪时很讨厌薛赢这副什么都在预料之中的无趣表情,他瞪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钱一信会死。” 薛赢没说话,秦雪时急了,“是谁杀死了钱一信?” 薛赢轻飘飘的,“下次挑战开始的时候问问钱一信不就知道了。” 秦雪时愤愤还嘴,“还下次挑战,说不定这次就直接通关没下次了。” 薛赢朝他屁股上踢了脚,“唧唧歪歪说什么呢?” 秦雪时不吭声了,不过很快他那点不服气就散的差不多了,心里头更多的是对这场可能是任务者之间的自相残杀感到恐惧。 他偷撇薛赢,薛赢面上毫无波澜,好像一切恐怖的痛苦的事物都无法让他的变得惊惶变得脆弱。 为什么呢?秦雪时讨厌这样,他努力抑制住他的不安,装作自己并不害怕。 这之后众人很默契的三两人一组在矿洞内自由探索,亲眼见证阿籽是如何如野兽般啃食人肉后,不再有哪组人守着阿籽。 只有雀斑疯疯癫癫捂着嘴一会哭一会笑,老杨害怕光头看见雀斑这副样子又要揍人忙把他拉走了。 很快休息处这里的人便走光了,薛赢倒是无所谓,他就坐在阿籽旁边的空地上小息。 一旁秦雪时比薛赢神经紧绷的多,他很紧张地看着闭着眼的薛赢,总怕阿籽突然暴起开始啃薛赢的脖子,还好这事并没有发生。 秦雪时开始想念家里也想念学校,想念平静美好的东西,当然也有点想念受人欢迎的生活。 他偏头,旁边的薛赢睡的很安稳,这张可恶的脸在睡着的时候就没那么惹人厌了,相反薛赢确实长了张是人都会夸的俊脸,眉目英挺锐意,如果不是在任务世界,感觉会是在赛车场看见的那种车手。 秦雪时幽怨地瞪了薛赢一眼,这个性格很差劲的男人明明那么瞧不上他,嫌他烦,嫌他废物,可自从塞西亚审核房间的船上开始,就一直在保护着他。 以至于在秦雪时心中形成了隐秘的难以消减的依赖感。他只要跟在薛赢身后,就能在心里得到隐隐的安全感。 刻在潜意识里的感官感受让秦雪时感到懊恼,他并不想对这个看不上自己的人产生依赖感,这太没有尊严了,秦雪时将脸埋在手心里,他不想再怨自己,他转而怨薛赢。 薛赢是为什么这样做呢,哦好像是为了他已死的哥哥,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哥哥啊?秦雪时茫然地望着虚空中某一点,却感觉到了心底深埋着的某种庆幸。 无所谓自己有没有哥哥,只要薛赢觉得有不就好了吗,这样他不就一直有理由保护他了吗,在这个恐怖诡异的任务世界,除了薛赢他还能相信谁,依靠谁? 秦雪时极度讨厌自己此刻的想法,他朝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薛赢被弄醒了,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秦雪时。 秦雪时讷讷,“有只蚊子。” 薛赢揉了揉精神高度紧张的太阳穴,他站起来抬手叫秦雪时跟上来。 秦雪时问道,“去哪?” “挖坟,现在就差那里没看过了。”薛赢叫秦雪时把阿籽也带上。 阿籽嘴巴上的血迹还挂着,秦雪时根本不敢靠近,他缩在薛赢身旁,庆幸地看见阿籽这句话听得懂自己跟了上来。 坟地里人不多,童声在费尽心力叫老杨和杨甘再接近那头漆黑的二号矿道,“你们上次不是活着出来了吗,这不就说明死神对你们没兴趣,你们再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说不定有吃的呢。” 老杨摇头说什么都不进去,杨甘咧嘴笑,“你说的好听,你自己怎么不进去呢?” 童声还想再说什么,她注意到薛赢他们过来,抬手打了个招呼。 薛赢到了地方就开始找铁锹,坟地这里散落着的锈铁锹很多,秦雪时欲言又止,“那个,真的要挖吗,打扰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你不用挖。”薛赢指秦雪时手里那把被塞进去的铁锹,“一会我要是……” 秦雪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薛赢叫他如果发现自己不对劲可以直接打上来,秦雪时握着铁锹的手攥紧又松开,疯了吧,他怎么敢? 坟地里有十乘十排列的一百块墓碑,一式一样看不出任何区别,薛赢挑了块最靠前的坟,墓碑的主人叫约翰什么的,薛赢往下挖了半米还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倒是觉得脚下湿润。 薛赢低头,惊觉整个坟地都被淹没在鲜血里,触目惊心的血海中,他朝后退开,面前这座墓碑上的文字却在逐渐模糊后又清晰,这上面赫然刻着他自己的名字。 随即像是棺材被重重合上的轰隆声在薛赢耳边炸开。 有个如同塞壬海妖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柔软的歌喉在呼唤着薛赢往她的怀抱中去。 薛赢攥紧了腰侧别的的匕首,刚打算利用疼痛强制清醒,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你,没事吧?”秦雪时很轻地戳了一下薛赢的肩膀,随即便被薛赢盯过来的视线吓了一跳。 薛赢缓了两秒回头看身后,没有血海没有棺材,土地只挖下去十来公分,墓碑上的名字还是约翰。 “你来。”薛赢把秦雪时推到了墓碑前。 秦雪时差点把手里的铁锹扔出去,“我,我不敢。”秦雪时含含糊糊地担心自己被长眠于此的冤魂打击报复。 薛赢不耐烦地在秦雪时膝弯上踢了下,“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 秦雪时委屈的样子怪可怜的,薛赢无动于衷,他很认真地盯着秦雪时的动作,少年动作生疏挖了好一会也没挖多少,但是四周都正常,秦雪时也没有陷入薛赢刚才那个幻境中。 薛赢思忖这次任务里类似魇的幻境应该一次性只能针对一个人,蛊惑性不算太强,自主挣脱或者外力帮助都可以,难点恐怕在…… 这时秦雪时气喘吁吁地靠在铁锹上,“找,找到了。” 薛赢上前两步站在秦雪时挖到的棺材前,这只是个方方正正朴实无华的黑木棺材,盖子好像一推就能开。 秦雪时不敢做任何动作,他询问性地看向薛赢,薛赢这时候一只手就已经放在了棺材盖上,他推开棺材盖,露出里面空落落的内里,棺材里没有任何东西,甚至没有尸骨。 薛赢回头,许多双视线都在注视着他,聚在这里的人群议论纷纷。 “他挖这个干嘛?”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就在挖了。” “棺材里面有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过去看啊。”两人互相推搡。 薛赢将铁锹靠在墓碑上,他在人群中找寻着阿籽的位置,“棺材里会有什么?” 阿籽不回答,他开始捂着胃部苍白着脸说自己好饿,老杨想起了什么并不好的画面,他默不作声地离远了些。 “一百座墓碑,平分一下每个人挖十座。”童真数了数道。 旁边杨甘反驳,“这就分配好了?” 童声轻蔑,“怎么,你想坐享其成?” 杨甘被刺的面上不好看,老杨和魏斯文已经开始找起了铁锹,雀斑双手合十不知道在祈祷着什么,在光头的暴力推搡之下也不得不拿起了铁锹开始挖。 童声铲起土,回头看杨甘,“怂狗。” 老杨又挖开了一具空棺材,他开始和稀泥,“哎呀早点挖还可以选自己想挖哪个的嘛,到时候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陆陆续续的,包括杨甘在内都行动了起来。 童声朝薛赢使眼色,隐隐有点邀功的意思,她这会才发现薛赢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秦雪时这边,秦雪时哭天抢地说自己的手上被磨得好痛时,薛赢面露不耐地踢了一脚上去。 他用一种暴力压迫的方式止住了秦雪时的哭哭啼啼,饶是薛赢如此烦躁,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秦雪时身上移开。 童声觉得奇怪,他们是什么关系,既不像兄弟也不像朋友,总不能是…… “那个……我这好像有东西。”秦雪时面前的棺材里有一件破旧的工作马甲,他不敢贸然动手,下意识便去找薛赢。 薛赢用铁锹将马甲挑起来,橙黄色的马甲上左胸上绣着001,马甲抖了抖还落下了些什么,薛赢低头,看见地面上有一朵胭脂色的小花,花瓣边缘发黑,像是被烧焦的痕迹。 薛赢还没仔细看两眼,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他擦了擦脸上溅到的东西,指肚上多了片血痕。 薛赢大步过去,雀斑的手被卡在了棺材里,棺材盖严丝合缝地扣上,他痛叫着向后逃,后知后觉自己的整只右手被整齐切断,露出根根白骨。 鲜血喷薄而出,雀斑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他本就被现状折磨的紧绷的神经猝然崩溃,雀斑一边尖叫着“有鬼,有鬼”,一边疯狂往外跑,魏斯文忙拉住了他,没料到雀斑的力道太大,把他带的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就近的秦雪时忙帮了把手,他自己也怕得直发抖,“怎,怎么办?” 魏斯文从口袋里摸出一卷绷带,他叫秦雪时按着雀斑挣扎的四肢好歹是给雀斑包上了,四处乱飞的鲜血终于止住,雀斑的动静小了许多,他只是嘴里喃喃着。 “我的手,我的手。” “刚刚发生了什么?”魏斯文问道。 “我的手,我的手。” “我的手,我的手。” 雀斑失神一样只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不回任何话。 直到薛赢一巴掌摔了下去,秦雪时在旁边看的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这下巴掌打的重,剧痛之下雀斑愤恨地盯着薛赢。 薛赢微俯下身,“没时间了你知不知道。” 薛赢指着旁边的阿籽,此时阿籽脸上原本靠啃食钱一信尸体多出来的那点肉又缩了回去,又是一副几个月没吃过饭的饥饿样,他无力地伏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弱。 “他快饿死了,要么找到食物,要么找到出去的线索,现在我们能指望的,只能是这片坟地里能找到东西。”薛赢说到这沉下脸,“任务没说一共有几次挑战机会,每一次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12、南普斯矿难8 薛赢那句没时间了重重砸在雀斑脸上,他混乱的意识稍许归位了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我只记得我挖开泥土后看见了棺材,之后的事情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棺材板上血迹斑斑,毫无疑问是这面棺材板生生把他的手夹断的。 薛赢看过去:“你有没有碰过棺材。” 雀斑惨白着脸,拼命回想后笃定道,“没有,刚挖出来还没来得及。” 雀斑的话音里透出来一条令人不愉快的信息,似乎任务者只要挖到了倒霉的棺材,便会出现这样的流血事件。 此事一出,没有人再敢动铁锹了,他们互相观望着,一片令人悚然的死寂蔓延开。 薛赢回头扫了眼坟场,他们挖了二十来个还剩下七十个,这二十几个棺材里只有秦雪时刚刚挖到的里面有马甲。 “都看着干什么啊,继续挖啊。”童声动了铲子催促道,“你们觉得阿籽还能活多久,万一他饿死了我们都得玩完。” 话虽如此却没人动手,杨甘蹲在地上打哈欠,一双三白眼缓缓向上抬,“这次吞的是手,下次是不是就得把整个人吞进去了。” 明明是童声在催促,杨甘这话却是盯着薛赢在说,他盯了会又将粘腻的视线绕在了秦雪时身上。 “都是自己选的,那只能怪你命不好。”薛赢又挖开了一个棺材,棺材里是件编号为002的马甲。 杨甘装作害怕地缩起身,他黏腻的视线却紧紧缠在秦雪时身上,“好可怕你看我手都在发抖,好可惜帮不到你们了,不过如果你后面这个小朋友愿意让我……” 砰 □□被击打的沉闷声响传出,杨甘捂着疼痛的腹部不可置信地瞪着薛赢。 “别浪费时间。” 薛赢扔下来一句。 恼羞成怒的杨甘猛然朝薛赢的后脑挥了一拳,拳风没到就被薛赢掐着脖子踩在了地上。 薛赢转头朝后方,“想不想吃东西?” 阿籽茫然地点头,他牙齿空咬着,发出咔咔的声响。 杨甘看见阿籽时脸都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也顺带着拿起了地上的铁锹。 未知的断手很可怕,但薛赢的暴力施压同样恐怖,还剩七十座墓碑,这次彻底没有人再有异议,陆陆续续又挖到了编号003和004的工作马甲,薛赢仔细看了看都没找到在001上面的胭脂色小花。 九成的坟都被挖空了,编号001到008的马甲按顺序放在地上,剩下的一成没挖的坟是原来雀斑的,雀斑的右手已经断了,他就坐在地上看着他们。 秦雪时视线偷瞄薛赢,没看见他神情发凶后便和魏斯文一起挖起原本雀斑要挖的几座坟。 杨甘被打了也没收敛,他阴阳怪气地说秦雪时人美心善让他更喜欢了。 秦雪时不喜欢杨甘,他也不喜欢杨甘说话的腔调和盯着他的眼神,但秦雪时不敢像薛赢一样直接一拳头上去,他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铁锹戳到了什么硬物,秦雪时刚想伸手过去,想了想保险起见便用铁锹去撬,这个棺材比其他棺材都要难开,秦雪时没把铁锹塞进去缝里,他用了些力气,眼看棺材板被撬开一条缝隙之际,猛然身旁传来巨大的拉力把他往旁边拽。 秦雪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一声“你干嘛?”说话间手腕处猝然阵痛,秦雪时低下头小声痛叫出声,他的手背已经被蹭掉了大片表皮,露出其下鲜红的肌理,这种难以忍受的剧痛甚至让秦雪时想撞墙。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秦雪时顺着薛赢的视线,猛的发现自己的铁锹上有一片血迹,秦雪时喉口发紧,“我,我,我刚刚在……” 童声面色古怪,她左右手给秦雪时模仿了一下拿铁锹砍自己的诡异场景,秦雪时后背阵阵发凉,他不断地往身后退,直至后背撞上了一个散着浅淡烟味的胸膛。 手背上剧痛火烧火燎,秦雪时手指不住哆嗦想痛叫出声,然而他注意到薛赢乌沉沉的眸子正自上而下看着他,刚看了他一眼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没挖完的几座坟头上。 薛赢点了支烟还在想着什么,就见旁边那个要哭不哭脸色滑稽的金发少年闷声不吭地又往坟头跑,他挥舞铁锹的动作一下比一下用力,不知道在泄谁的愤。 秦雪时肩部的肌肉酸痛,从来没干过重活的手心被磨出血泡,他手背上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渗血,整只手都被鲜血染红,滴滴答答的血滴在了坟头地里,秦雪时疼的唇色惨白面无人色,他转过头终于看见薛赢视线里有几分意料之外。 秦雪时近乎自虐般的动作把周围人吓得不轻,“那个,小秦啊,你……”老杨心惊胆战地看着秦雪时沾满血的右手。 秦雪时耳边嗡嗡作响,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他只是觉得痛苦,在薛赢面前,他永远是那个被吓得惊慌失措,受点伤就涕泪横流的废物。 不值得薛赢投注更多的关注,他只需要确保他的安全就可以了,顺理成章的他不会得到薛赢任何类似于同情,关心,心疼之类的情绪。 可是他疯了吗,他为什么想从这个行事暴力的恶劣男人身上得到这些,秦雪时不知道,但他终于看见薛赢一向预料之中毫无波澜的眼里,流露出意料之外的疑惑。 这点东西在这一刻有如给静脉里注射了镇痛的吗啡。 - 秦雪时把剩下的几座坟都挖完了,空空如也的墓群里就只有八件脏兮兮的工作马甲。 秦雪时两只手上都血淋淋的,他的嘴唇发白,怀里接来了薛赢扔过来的一卷纱布,纱布透明密封袋上印着【城池】两个字。 他咬着纱布艰难地把自己的手包扎好,痛觉还在一下下刺激着秦雪时的神经,可是血却不再从伤口流出了。 秦雪时将剩下的还给薛赢,他想说谢谢,然而这时手擦到了墓碑,出口的话就变成了痛叫,秦雪时两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薛赢抱臂挑眉看着他,秦雪时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童声和魏斯文已经将八件马甲按顺序在地上一字排开。 不算阿籽的话,他们现在还活着的人有八个,正好对上马甲的数量。 “还以为能挖出来点吃的。”老杨叹了口气。 魏斯文宽慰道,“也许上面有其他什么线索呢?”他将马甲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的,魏斯文不得不遗憾地下结论,“这好像就是普通的工作马甲。” 童声蹲下来念着马甲上的那串小字,“你们看这,杰瑞矿产。”他们的工作服上只有图标没有字,倒是阿籽穿着和这些一式一样的马甲,他的左胸上也写了杰瑞矿产。 “这些马甲到底是什么意思?”童声皱眉问道。 “不知道,总不能是穿的吧。”老杨随口回道,他说完才意识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这,老杨有些发愣,“怎,怎么了,真要穿啊?” 光头说道,“试试呗,不然还能怎么着,妈的再呆在这鬼地方真要疯了。” 没人能搞懂马甲编号是什么意思,他们只能采取了最原始的靠猜拳决定顺序的方法。 没有人被马甲勒死也没有人穿上后突然发疯,八件马甲都穿上了身,矿洞里毫无变化,没有哪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暗门或是从天而降一个救援仓,八张饥肠辘辘无精打采的脸仍然面面相觑。 “该死的。”光头将马甲扔在地又狠狠踩上了两脚,焦躁的双眼泛着血丝,“到底他娘的要怎么样。” 童声叫光头把马甲穿上再等等看,她指了指两颊凹陷的阿籽,“他怎么办,不会真要饿死他试试吧?” 杨甘桀桀地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再让他吃人吧。” 这句话让整个矿洞内的气氛陡然发生了变化,雀斑大喊大叫起来,“吃人……不可以,不可以吃人……鬼!鬼!” 光头不耐烦地恐吓道,“别他妈乱叫了,再叫就拿你喂他。” 雀斑害怕地抱紧了自己的铁锹。 距离他们十几米外,秦雪时问薛赢,“编号,上面有编号,是不是因为没有按照顺序穿?” “我们要不换着穿试试?”秦雪时说到这忽然注意到薛赢低头看着什么,他顺着他的视线忽然轻叫出声。 只见薛赢的右手手心血肉模糊,伤口在苍白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秦雪时喃喃,“怎么会这样?” 薛赢也不知道,他没触碰过任何有危险性的东西,伤口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上,阵阵剧痛让薛赢拧起了眉,他简单缠好后将绷带放回口袋里,指尖却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薛赢猛然一顿,是花。 他口袋里还放着挖出第一件马甲时掉出来的花,胭脂色的花瓣异常柔软,薛赢端详片刻,手指轻轻碾过花瓣,没过多久他的手指上便又出现了一道崭新的,血淋淋的创口。 薛赢起了些兴致,他已经完全能确定刀疤是怎么死的了,矿道里的胭脂花墙将人魇住,等人进入其中时便已经被杀死,只是体表上的伤口都会延后反应,所以在走出来后才会猝然倒地。 现在唯一还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花瓣边缘会有烧焦的痕迹,薛赢一下下按动着打火机,跃起的火苗映着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秦雪时不自觉缩了下肩。 “没用的别他妈再试了!”光头泄愤样得一铁锹砸在了墓碑上,“这破马甲都换了几百回了,没用还是没用!” 老杨讪讪,“那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啊,周围能探索的都探索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要试你们去试,浪费老子精力。”光头一甩手将马甲甩在了雀斑头上,雀斑眼前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顿时一阵尖叫。 “好饿,好饿” 光头正烦躁着,他指着地上发出声音的阿籽骂道,“都他妈是因为你,你……” 后面就骂不下去了,光头愤愤地闭上嘴,地上阿籽的模样实在是形销骨立,蜡黄的脸上一片灰败,深陷下去的眼睛缓缓转动,干裂的嘴里不住呢喃着,“好饿,好饿。” “好饿,好饿。” 13、南普斯矿难9 “要不,让他再喝点水?”童声试图将阿籽移到渗水的岩壁下。 然而这点杯水车薪对濒临饿死的阿籽来说并没有用处,魏斯文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他出气多进气少,是快不行了。” 这个现实很糟糕,眼见众人气氛冷凝,魏斯文试图说些积极的话:“我们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一会救援就……” “等?”杨甘阴冷的吊梢眼转向他:“任务没说一共有几次机会,要是这次就是最后一次了,现在是不是要开始写遗言了。” 魏斯文摘下眼镜放在了口袋里:“那你想要怎么办?” 杨甘站起身说道,“我们是一个团队,要相信团队的力量,你的付出会被我们铭记。” 薛赢轻嗤出声带着讽意,秦雪时甚至没有听懂杨甘的话,为什么突然说“你的付出”,这个“你”是指谁?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甘这里时,身后陡然爆发出惊叫,光头手里的铁锹砸偏了,雀斑躲的及时,他的耳朵被擦破了大片皮,侥幸脑袋还没有被砸扁。 雀斑尖叫着往前跑,光头的第二下砸在了他的脚后跟的地上,秦雪时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雀斑慌不择路地躲在了秦雪时背后,秦雪时用一种保护性的动作抬起手。 是在这时,秦雪时陡然发现所有人都以一种绝对漠视的视线看着这一切发生,一向老好人爱劝架的老杨低下头,医生魏斯文垂下了眼,童声没有说话只是视线紧盯着这里。 最后是杨甘,杨甘在冲他微笑,极其灿烂的微笑。 矿洞里的空间并不大,光头不耐烦地让秦雪时让开,秦雪时双腿止不住地打颤,“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不要杀人,这一次是他下一次又会是谁?” 光头一手揪住了秦雪时的衣领,铁锹重重砸下,杨甘笑吟吟地拍手,“总比现在就全军覆没要好啊,小可爱。” 就在秦雪时无力挣脱即将被铁锹砸破脑袋的时候,光头突然被一个恐怖的力道扯开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薛赢一拳头砸在了脸上,后作用力直接将光头打翻在地。 铁锹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光头鼻血横流,浑身上下悚人的大块肌肉倒像个笑话,他既不可置信又落不下面子,光头朝薛赢扑了过去却被轻而易举地一记过肩摔踩在地上,薛赢脚尖将光头的脸踢转了个方向。 此时气氛最焦灼的还不是在薛赢他们这里,而是在离开十几米远的地方,雀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阿籽那里,他掐着阿籽的脖子一点点往后退,雀斑那一直非疯即哭的脸上呈现出异样的镇静。 “别过来。”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的发生,由于阿籽啃食钱一信尸体的行为太过恐怖,他被放在了最远离人群的地方,这反倒便于雀斑趁人不注意将他挟持。 雀斑一点点后退带着奄奄一息的阿籽挪到墓碑附近,那里地面上还散落着铁锹,雀斑自己右手被墓碑弄断了,他将阿籽踢翻在地,完好的左手将铁锹抵在阿籽脑门前。 阿籽惊恐地张大了嘴,然而由于过于虚弱,他甚至尖叫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干哑急促的气息声。 “我说了不要过来,离远点。”雀斑手里的铁锹重重砸了下墓碑。 老杨只能不尴不尬地停下来:“小兄弟,我们先冷静一下,他要是死了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呀。” 雀斑目光湿冷:“杀了我就对大家有好处是吧?” 雀斑嘴角扬起了嘲讽的笑容:“也是,毕竟我只是个疯子嘛。” 光头咬牙切齿,用各种肮脏的话辱骂着雀斑的行径。 杨甘懊恼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嘛,大家都没有一点奉献精神还怎么玩嘛?” 雀斑反唇相讥:“你如果愿意奉献你自己,我会很乐意效劳的。” 场面局势剑拔弩张,薛赢感觉有人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是那个看着就可怜兮兮的金发小子,秦雪时险些被光头锤烂脑袋,现在还心有余悸着。 他忧心忡忡地问:“怎么办啊?” 薛赢轻嗤出声:“看戏呗。” “实在不行我们就猜拳嘛,谁输了谁喂他,总不能让阿籽饿死对吧。”杨甘说完转过头看向身后,“这样最公平公正公开了,你们觉得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没人说话。 雀斑用铁锹轻拍了拍阿籽枯瘦的脸,“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他视线锁在了那个鼻血还止不住的光头壮汉身上,雀斑矛头直指对方:“杀了他,否则我就把这小子脑袋砸爆,大不了一起死嘛。” 光头警惕地盯着四周,他抄起铁锹,“我看谁敢,王八羔子的你个贱人。” 光头肌肉壮硕,再加上面相凶恶,周身都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的恐怖气息,只是眼下这点气势被薛赢打的没剩多少了,鼻子下流下来的鼻血看着格外滑稽,此时的吼叫都有点色厉内荏,“谁他娘敢过来我弄死谁。” 几道并不带善意的目光落在光头身上,光头捏紧了手里的铁锹。 “等,等一下。”魏斯文突然出声,他指着地上的阿籽,“你们看他……他好像,没有在呼吸了。” 毕竟说这话的魏斯文是个医生,雀斑先是轻轻踢了踢阿籽的身体,而后将手放在了他的鼻子下。 没有了,确实没有任何呼吸了。 阿籽被活活饿死了。 此时所有人的耳边都响起一个共同的声音【很遗憾任务失败:阿籽已死亡】 【任务剩余次数-1,请珍惜挑战机会】 头顶的矿洞轰然坍塌。 - “装疯卖傻挺好玩是不是?”光头拎起雀斑的衣领便狠狠砸上去一拳。 雀斑吐了口血沫,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没你滑稽,小丑。” 光头还想再揍,杨甘笑嘻嘻地把他们俩分开了,“哎呀大家别吵架嘛,我们还要齐心协力一起完成任务的,你看我们还有挑战机会,这不是运气挺好的。” 说到这他突然捂住嘴,“是不是抢你台词啦,不好意思哦。”杨甘往后推开两步把老杨往前推,老杨神色为难说什么也不是。 光头死死记恨着雀斑最后一刻时想让众人杀他的仇,他怨毒的视线锁着雀斑不放。 薛赢没太在意他们起的争执,他注意到了表情有些茫然的刀疤和钱一信,便拍拍秦雪时的肩叫他过去,“你去跟他们讲讲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啊?我?”秦雪时疑惑得指了指自己,他不太想去。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废话。”薛赢的烟圈被风卷到了秦雪时脸上。 秦雪时只敢在心里骂薛赢一天到晚抽烟早晚抽出病,动作上倒是很利索地跟两个死亡较早的同伴讲起了后续发展。 秦雪时说完了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看向钱一信,“你还记不记你们是怎么死的?” 钱一信茫然地摇头,“当时就是眼前突然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刀疤言简意赅,“那条矿道里有花丛,走进去就死了。”他说完也无法接受自己会栽在这个上面,只能深感烦躁地踢了脚沙子。 童声也加入了他们的交谈,“现在已知的就是,阿籽死亡就是任务失败,他会被饿死也会被砸死,除了不正常点跟普通人也差不多。” 沙漠戈壁上的正午阳光很刺眼,童声将安全帽往下压了压,“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吃的,这一次只能往那个会死人的二号矿道里走走看了,那八件马甲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影随形的死亡恐笼罩在上空,不知道还剩余几次挑战机会,他们只能把每一次都当最后一次。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导致薛赢有些头疼,他吸了口烟,身后一只熟悉的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你们怎么站在门口还不进去呀?”少年阿籽的声音如银铃般轻快。 阿籽那间破旧的小木屋又出现了眼前,“不是说好去喝杯我妹妹熬的大叶茶再开工吗?” 扎着红头绳的黛依朝他们甜甜地笑,“哥哥们好。” 光头毫不客气地把在他前面的秦雪时一把推开,他在阿籽和黛依的房间里翻箱倒柜。 黛依尖叫道,“你做什么呀?” 光头踢翻了凳子粗声粗气,“吃的,有没有吃的,他娘的老子快饿死了,快把吃的拿出来。” 阿籽脾气很好地把凳子扶起来,他一脸茫然像是根本听不懂光头在说什么。 光头气急败坏,“你们把吃的藏哪了?”然而他将这间并不大的小木屋翻遍了都没能找到任何食物。 魏斯文忙劝道,“好了找不到就算了,别吓着小姑娘。” 他拉住光头却被一脚踢开,光头从薛赢和雀斑那受的气需要一个发泄口,他拿起案板上的刀便对着阿籽,“老子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杨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出声,“你别冲着小男孩啊,小男孩死了我们不就都玩完了,你去吓那个小女孩啊。” 黛依手里的茶杯都翻了,她惊恐地躲在哥哥阿籽身后,可怜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 他们两个这模样看着实在是太可怜了,秦雪时很想上去帮忙,可他那点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上去没有任何用处,他只能求助性地去拉薛赢的袖子。 薛赢轻嗤出声,觉得他这个请求有些好笑,“你有这个功夫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秦雪时咬牙,“可是……” 噗嗤。 是刀刃砍进□□的声音,极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14、南普斯矿难10 菜刀砍进了黛依肩部的皮肉里,鲜血四溅,可就在下一秒,光头的右肩上凭空出现了一道一模一样的刀口,同样的形状狰狞,同样的鲜血四溅。 只是黛依的伤口眨眼间就消失了,她肩膀上完好无损,睁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他们,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光头会突然受伤。 光头脸色奇差地将手中的菜刀扔掉,魏斯文做好人帮他把肩膀上的刀口处理了一下,没人再敢对这对兄妹动手。 黛依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将灶头上泡好的茶给他们端了过来,依旧是从左到右,只是看到薛赢的时候又面红羞涩地先给了他,跳过了在薛赢左边的老杨。 老杨讪笑,“这小姑娘是真喜欢你啊。” 应该是因为他们浪费了些时间,他们这次连把茶水都喝完的时间都没有,黛依刚一个一个给完,众人面前边便出现了文字。 【是否选择跟随阿籽进入矿洞】 【1,是 2,否 请在十秒内做出选择】 钱一信身上收到几道视线,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第一次的时候是怎么死的,赶忙选择了是。 【现在公布选择结果,是(10人)否(0人)】 阿籽招呼着他们往矿洞口走,边走边对着空气说话,“来啦来啦马上就来,不好意思哈。” “你们走快点,督工要生气了。”阿籽又催促道。 茫茫一片的荒漠里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人,薛赢推搡了一把磨磨蹭蹭的秦雪时,“快点。” 秦雪时按了按他的腿部肌肉,“我们是不是一进去就得拼命往里面跑?” 童声回道,“是啊,好像进去十分钟之后就会塌吧。” 阿籽还蹲在地上看那朵胭脂色的小花,他刚想说妹妹就是用这种花给他们熬的大叶茶,猝不及防间就被刀疤一把扛起往里跑去。 所有人都知道跑的慢的后果是什么,在死亡的压力下,他们比上一次更早的到达了安全区域,没有一个人受伤。 钱一信想起上次自己断了条腿后给人造成的麻烦,九十度鞠躬向老杨和魏斯文道谢。 老杨蛮友好地摆手,“没什么的,互帮互助嘛。” 走已经走过的路让人没那么紧张,薛赢这次落在队伍后面,秦雪时问他在看什么。 薛赢伸手摸了摸岩壁,“字,上次那医生叫我们来看的字。” 秦雪时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他嘟囔道,“估计过一会就有字了,你想去抓写字的鬼啊?” 薛赢撇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觉得一定是鬼呢?” 他落下这句后便往前走了,身后那个金发少年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地拉住他,“可是刀疤不就是鬼杀死的吗……” 秦雪时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如果说准确点那只是引人过去的胭脂花丛,要说寻常意义上的鬼,他们还并没有看见过。 那些鬼的动静,鬼的声音,鬼的身影,甚至鬼的模样,通通没有。 他如何就能这么确定矿洞里一定有鬼呢?就像杀死钱一信的很有可能是人一样,在矿洞岩壁上留下字的也有可能就是人。 毕竟只是拿任意石头在岩壁上划动都能造成的痕迹,任何人都可以的。 之前童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岩壁上划的动作他也看见了,留下来的痕迹和出现在上面的恐怖痕迹一模一样。 是的,任何人都可以在岩壁上留下这样子的内容。 秦雪时深吸了好几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钱一信整个被杀死的过程就顺理成章了起来,魏斯文发现诡异文字的事情将大部分人引开,而凶手伺机杀死了无法行动身体虚弱的钱一信。 秦雪时觉得不寒而栗,他不敢相信他猜测的东西,可这个结果却也是最符合逻辑的,没有鬼没有冤魂,就只是任务者之间在勾心斗角自相残杀。 薛赢终于从秦雪时口中听到了这个答案,他不置可否,随手就将打火机往秦雪时怀里扔。 秦雪时没料到这一下,打火机在他手里跳了几下才接稳,他有点紧张,“怎,怎么了?” 薛赢指了指他嘴里叼着的烟。秦雪时是在这时候才发现,薛赢叼着的烟周身细长,更像是女士香烟,这点柔软的意味和薛赢整个人格格不入。 极其的格格不入。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朝秦雪时不轻不重地踢了脚,“有没有点眼力见?” 秦雪时打亮了火,隔了会听见薛赢啧了声后才反应过来,他忙把手抬高将薛赢唇边的烟点燃。 秦雪时觉得升腾的烟雾像是某种剧毒的化学气体,薛赢的烟味不会把他毒死,只会让他觉得异样的安心,也许是因为薛赢能让他远离死亡,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薛赢又听见身后传来秦雪时打自己脸的声音,他回过头,“有这么好打,让我也打下?” 秦雪时别过脸很果断地拒绝了。 走过这条矿道,他们又来到了坟场里,一百枚墓碑正面朝着他们。 童声数了数人头,“现在人多,每个人可以少挖点,欸你们谁还记得上次是哪两块墓碑有问题吗?” 魏斯文指了指右上角一块墓碑,他觉得不确定又往边上移了移,“这块?也好像是那块,该死我不太记得了。” 上一次的流血冲突和争端都太频繁了,几个人为难的面面相觑给不出确定的答案,杨甘像小学生发言一样将手举得很高,“我还记得哦。” 童声听他的这番腔调听的犯恶心,她勉强接了下去,“是哪两个?” 杨甘咯咯笑,“我为什么要说呢,你不想知道这次中奖的会是谁吗?” 杨甘的笑容僵在脸上,薛赢已经将坟地里多余的铁锹插在了那两块有问题的墓碑前。 童声道,“老规矩一人一排。” 很快有两排没人选孤零零的落了出来,最后排中奖率最高,爱吞人手的两块墓碑都是出自最后一排。 秦雪时还记得他是怎么被棺材幻觉忽悠的差点砍掉自己手的,他心有余悸地站远了点,说什么都不想选那排。 秦雪时朝薛赢看,薛赢不选不是因为害怕,他是在远点的矿道里把那节烟抽完,薛赢撇了秦雪时眼,秦雪时小声道,“我不想挖那排。” 薛赢挑眉,“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挖?” 秦雪时皱着脸弱弱道,“我们一人一半?” “你觉得我和你谁的用处更大一点?”薛赢的这句话把秦雪时堵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只能垂下脸,拿着铁锹一声不吭地朝最后排墓碑走去。 然而薛赢早一步来到了这,他踩在最后排墓碑上叫秦雪时挖前面安全点的那排。 秦雪时惊喜,“真的吗?那你,你小心。”他抱着铁锹眨眼就跑去了前面。 薛赢觉着秦雪时从如丧考妣到喜出望外的变脸还挺有意思,他是了解任务塔的,在初期循环制任务里不会改变死亡或受伤条件,上一次是这两个墓碑有问题,这一次也只会是这两个墓碑有问题。 不告诉秦雪时只是觉得好玩,以及再次让薛赢确信了,这小孩在笑着的时候眉眼里那点东西和秦祈十年前有点像。 秦祈,秦雪时的哥哥。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秦祈也就十七八岁,透着一股子单纯和清澈,眼睛里闪着挺纯粹的光亮。 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了,没过几年秦祈就能面不改色地将人脖子掐断,利落地动手后还嫌弃薛赢太过仁慈。 薛赢跨过面前做过标记的墓碑,他又开始挖新的一座,身后传来秦雪时被石头绊到差点摔跤的叫声,薛赢这时候生出了点微不足道的好奇,这个金发的花瓶一样的小孩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挖到马甲了!” “我也是。” “我这里也有,数数看一共有多少件。” 童声将大家挖到的马甲按编号排列开,她迟疑着又数了一遍,“十件,这次有十件。” 魏斯文思索道,“因为我们这次有十个人吗?” 钱一信喃喃,“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把他穿上试试。” 光头手里的铁锹发出蛮大的声响,他不爽道,“穿了有什么用,不还是出不去。” “你看上面有编号,我们是不是得按照编号穿。”钱一信将马甲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说的好像你知道顺序一样。”光头恶声恶气的,钱一信就不敢说话了。 秦雪时盯着马甲上的编号看,他转头问薛赢,“按顺序真的有用吗?” “任务塔又不是我造的。”薛赢漫不经心地回道。 秦雪时能听懂薛赢的言下之意是他怎么知道,但是薛赢这样并不上心的态度反而让秦雪时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怎么出去也知道怎样才可以避免死亡。 薛赢面前挤过来张脸,秦雪时的表情格外认真,“是不是我们下矿洞的顺序?” 薛赢挑眉,“你如果还记得话你也可以试试。” 秦雪时完全不记得,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会不会是按照我们的身高,或者年龄?总不能是按照我们跟阿籽的好感度。” 秦雪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笃信薛赢一定知道,但直觉就是如此,秦雪时有点讨好意味地说道,“给点提示呗。” 薛赢正将朵胭脂花用铁锹埋进土里,就是这朵花曾将薛赢的右手弄的血肉模糊,他抬头好整以暇地看了秦雪时一眼,“任务已经给过我们很多次提示了。” 很多次提示?什么意思? 任务什么时候给过他们提示? 很多次,什么东西出现过很多次? 秦雪时的视线无意识地盯着地上几乎被泥土完全掩没的胭脂花,格外美丽的花,和阴暗恐怖的矿洞格格不入。 太特别了不是吗,秦雪时猛然从薛赢手中抢过铁锹,他把这朵被烧焦了大半的胭脂花又挖了出来。 想起来了,这种胭脂色的花一直出现着。 不只是在漆黑一片会魇人的二号矿洞,还有在这里,他们这次和上一次挖马甲时,都在第一件马甲旁看见了这朵被烧焦的花,以及……在矿洞口处,阿籽就曾经蹲下身发现了洞口生长着的胭脂花,他还说黛依就是用这种花给他们泡的大叶茶。 大叶茶! 在这一刻秦雪时的脑子里陡然闪过什么,他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猜想,黛依是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给他们倒茶的,只是倒到老杨的时候突然将茶先给了他后面的薛赢。 毕竟薛赢长了张足够俊的脸,所有人都以为小姑娘是喜欢他,但有没有可能黛依也在变相地让他们注意到顺序呢? 顺序,顺序,如果不是讲究着顺序,马甲上为什么要列数量和他们人数一致的编号呢? 薛赢撇了眼秦雪时,这小子眼睛亮起来满脸兴奋地看着他时有点像什么东西,想起来了,像薛赢很小的时候养过的一条狗,狗命不好,走路上被人打死炖狗肉了,狗还活着的时候会和薛赢玩,它叼着飞盘跑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秦雪时这么个表情。 “是不是,是不是我说的这样?”秦雪时急切地问他。 15、南普斯矿难11 “我说了任务塔不是我造的。”薛赢伸手指了指前边人群,“你可以让他们试试。” 众人听完了秦雪时的猜想,童声第一个肯定道,“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 魏斯文说道,“而且很有逻辑性,我们要不就试试这个,大家应该还记得当时自己旁边都是谁吧?” 几个人拼拼凑凑终于还原了当时的顺序,老杨犹豫了会把编号003的马甲给了薛赢,“虽然当时我是站在第三个,但黛依第三个给你茶,你先穿上试试,不行我们再换。” 杨甘话里有些阴阳怪气,“太蠢了,就这样按顺序穿好马甲救援就可以来了?当是什么小学生过家家吗?” 童声轻嗤,“非得再吃几个人才高兴是吧。” 正争论间,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秦雪时吓得缩在薛赢身后,“这里不会要塌了吧?” 雀斑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来救援了。” 只见坟地上方岩壁正一点点裂开缝隙,但是并没有出现坍塌也没有出现其他的恐怖生物,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颜色陈旧的长方体机器装置。 这个装置从他们难以看清的高度落下,由模糊的黑点一点点变成了降落在地的救援仓。 童声喃喃,“天哪居然真的有救援仓。” 老杨急切地拉开救援仓的门,“坐上这个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薛赢的手拦在老杨面前,“让他上去。”薛赢指了指身后畏畏缩缩的阿籽。 阿籽此时还没有形销骨立的样子,脸上流露出点对未知的迷茫。 童声安慰道,“你上去吧,上去就得救了。” 救援仓里只有容纳一个人的位置,阿籽关上门惴惴不安地望着他们,救援仓一点点上升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当前位置:塞西亚任务塔 当前任务:保持阿籽存活 恭喜各位完成任务,接下来请乘坐救援仓有序离开矿洞】 提示任务完成的文字浮现在众人眼前。 “什么意思?是不是任务结束了,我们可以离开了。”钱一信兴奋道。 他刚说完就见雀斑上前,在救援仓刚回到地上时便拉开门走进去,雀斑的动作和反应实在太快,没人来得及把他拉下来,光头不爽地砸着窗,“他娘的让老子先上去。” 雀斑嘴边扬起个冷笑,救援仓的门一关上就无法被外力打开,雀斑视线移向秦雪时和薛赢那里,他朝秦雪时点头致意,很快救援仓就升了上去。 光头气急败坏地踹了脚墓碑,“该死的东西。” 老杨搓了搓手,“那我们商量下下一个上去的是谁。” 光头怒目瞪过去,杨甘拍了拍光头肩膀,眼神朝秦雪时那看,“别激动嘛,这个小弟弟好像有话要说。” 秦雪时对这个叫法感到不适,他皱着眉说了刚刚想说的话,“要不让钱一信先上去。” 钱一信惊讶地瞪圆了眼,他不敢相信秦雪时会叫到自己的名字。 秦雪时其实也不是很敢做这个话事的人,但他对钱一信的死亡总有种内疚感,尽管他不是凶手甚至不是旁观者不是知情者,可这种人伦惨剧,他总觉得有人该给钱一信点补偿。 秦雪时犹豫不已地先问了薛赢,薛赢对他的这个想法不置可否,只是叫他随意。 薛赢这样的态度给人种莫名的安心感,秦雪时底气足了些,“他上一局挺可怜的。” 秦雪时的话音下好像还有层意思,钱一信没听懂茫然地看着他。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都懂了,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松了口,除了光头还在骂骂咧咧。 救援仓又下来了,光头抢在钱一信前面便扒着门往上窜,结果被薛赢一脚给踹了下来,光头怨毒地盯着薛赢,薛赢手里的铁锹一下下点着地面,“想再流点血?” 秦雪时紧张的心跳平复了些,他把钱一信送上了救援仓,这个一直胆小怯懦的男人第一次冲他露出了感激的微笑,然而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倏的消失了。 隔着救援仓紧闭的透明门能看见钱一信嘴唇微动,他像是在说,“对不起。” 秦雪时后退两步忽然生出一股极其不好的异样感觉,他回头看向薛赢,薛赢抱臂靠在岩壁上看着他,神色似笑非笑的也不说话。 这次,原本只间隔五分钟就会落下的救援仓并没有回来,逐渐有了疑问声,“该不会一共只有两个救援仓吧?” 童声费解地望着上方,“不应该啊,按理来说我们都完成了任务。” 那虎背熊腰的光头死死盯着秦雪时,“要是救援仓真的没有了,一会有你好看的。” 薛赢的手搭在秦雪时后颈上,他感受着这个瘦弱的男孩在细微的战栗,金色微卷的头发柔软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秦雪时羔羊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安。 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薛赢手指卡着秦雪时的下巴让他抬头,前方逐渐显示出一个投影质感的画面,画面上是沙漠戈壁,被救上去的钱一信正和那几个穿救援服的说着什么。 风声太大要很仔细才能听得见人声。 救援人员在问他,“下面还有人吗?” 钱一信默了默答道,“没有了。” 那两个救援人员松了口气,“走了走了收工回家了。” “你老婆今天给你烧什么啊?” “不知道啊,她手艺可好,烧什么都好吃,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到这里画面就消失了,原本矿洞头顶上的缝隙也消失了,好像救援仓从未出现,短暂的死寂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混乱。 “该死的东西,你是不是让他看见了!” 第一声惊雷样的怒吼来自光头壮汉,他怒瞪着老杨,老杨一直笑眯眯和和气气的脸也阴沉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呢?” 光头咬牙切齿,“借给这个废物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杨甘在旁边转移注意力,“冤有头债有主啊。”他话里话外都指的秦雪时,意思是秦雪时让钱一信先上去才造成这个结果。 “什么叫让他看见了?钱一信跟我们无冤无仇的。”童声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沉下声,“上一次是不是就是你们杀了钱一信?” 杨甘很真诚地否认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是一个团队,要齐心协力完成任务的,怎么可以自相残杀呢?” 仍然有怀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杨甘自己也知道他的信任度很低,于是他看向老杨和魏斯文,“你们说是不是,我们是一个团队,要齐心协力的。” 老杨被他盯得冷汗都下来了,他赶忙调和,“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等下一次,说不定还有机会……” 老杨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头颅便朝左侧倾斜,鲜血喷涌,是铁锹砍在了他的颈侧,光头砍了几下,脆弱的表皮破裂,老杨的头颅将垂不垂地耷拉着,只剩脊骨支撑着。 光头将老杨的尸体踢翻在地,“说不定还有机会?说不定这次就他娘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手里握着的铁锹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声响,犹如死神的镰刀在地板上划过,魏斯文将铁锹横在身前,他试图朝光头身体上打,然而他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身体发挥不出效果。 攻击轻而易举地就被光头握住,巨大的力量压制下魏斯文手里的铁锹被扔到一旁,他被揪着后衣领捅穿了心脏。 顷刻之间地上已经多了两具尸体,光头四下寻找着秦雪时,然而整个坟地空空荡荡。 “他娘的,都是一帮怂货,去哪了滚出来啊。” “老子一个一个慢慢宰,反正都活不了了。” 光头狞笑着朝他们来时的那条矿道里走去。 此时一片漆黑的二号矿道里,秦雪时浑身止不住地颤栗,他捂着嘴逼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看见光头走远了,薛赢才叫他把捂着自己的手放下。 “他……他杀人了。”秦雪时喃喃。 童声倒没什么大反应,“都快逃出去了突然来这茬,像他这种人是容易发疯。” 她说道,“我早就怀疑钱一信是他们几个杀的,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不过钱一信这家伙演的还挺好,说自己什么都记不得弄的大家都信了。” “我不该让他先上去的。”秦雪时痛苦地蹲下身将脸埋在手心里,他此刻感受到了深刻的内疚感,“万一……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薛赢倒是无所谓,“你觉得让其他人先上去结果就会不一样?” 什么意思,是光头或者杨甘的话并不用说,那如果是老杨或者魏斯文呢,他们被问到下面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也会回答说“没有”吗。 怎么可能,他们都是好人……他们真的是好人吗?秦雪时还记得雀斑被光头意图杀死时他们的无动于衷,他也记得刚才,光头精神濒临失控咬出老杨时,老杨陡然阴沉下来的脸。 最重要的,魏斯文叫他们去看那个刻字的岩壁和钱一信被杀的时间那么凑巧,他到底是不是居心叵测。 “即使他们参与了对钱一信的谋杀,这并不代表他们上去后就会放弃地下。”童声挑眉看向薛赢。 薛赢似笑非笑。童声松口道,“好吧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秦雪时嘴唇颤抖着尖叫,“你们……你们不害怕吗?万一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们怎么办?” 童声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只是看薛赢一点不慌她就也不害怕。 薛赢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童声想到刚才说到的话题,“你刚才说的胭脂花呢,现在怎么还没看见?”她虽然样子比较轻松,倒也没敢真的往黑暗里走,他们现在都还是在二号矿洞最口头的地方。 薛赢推了下秦雪时的肩,“走了。” 秦雪时上一个问题还没得到解答,他站在原地试图用沉默对抗,薛赢不吃这一套,他但凡沉下脸秦雪时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他只能跟在薛赢身后,一路上的沉默有点难挨,秦雪时说有点担心童声,“你要不要也看着点那个女孩子,要是这次被魇住的是她。” “她在望风不进来。”薛赢算了算时间,“按照那光头的本事的,都杀完过来大概半个小时。” 秦雪时讨厌薛赢这样轻易地谈论死亡的模样,他想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胭脂花丛,花丛里无数绽放着的嫩黄色花蕊翕动着。 柔软又甜美的声音正在呼唤着他过去,秦雪时咬牙,他朝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那股走上前的冲动少了很多,只是满墙的胭脂花丛仍然没有消失。 秦雪时四下张望,原本就在他身旁的薛赢不见了,周围只有大片大片艳红到压抑的胭脂花墙。秦雪时迫切地希望手里能拿些什么让自己安心的东西,他想到了随身携带的铁锹,现在这把铁锹呢? 秦雪时低下头,原本空空如也的手心里就出现了铁锹。 “喂,醒过来了没有。”薛赢拍了拍秦雪时的肩。 手下少年单薄的脊背猛地一颤,秦雪时目光发直地看着他。 “这次看见什么了。”薛赢指了指,此时矿道里再度灯火通明,只是满墙的胭脂花丛被秦雪时挖掉了大半,柔软可怜的花瓣掉落在地快速的枯萎了起来。 秦雪时这才发现他刚才做了什么,忙向后退开大步,“还是花丛在叫我过去,但这次好像,没那么容易被魇住。” 薛赢脱下外套扔给秦雪时,秦雪时茫然地看着他,直到怀里又接到那件工作服t恤,“你……为什么?” 薛赢手头的打火机在冒火,他朝秦雪时瞥了眼,意思是叫他自己想。 薛赢将自己里面那件黑色背心脱了下来,他用打火机点燃,火苗攀着衣服便燃烧了起来,薛赢将燃烧起来的衣服朝那大片的胭脂花丛扔。 这些花就好像是汽油,火舌遇到花丛后立刻加剧燃烧,猛地升腾壮大形成悚人的大火。 无数朵娇美的鲜花正燃烧成灰烬,几片被烧焦的只剩一点边角的花瓣落在秦雪时脚下。 秦雪时想到了,棺材里挖出的第一件马甲上就有一朵有烧痕的花,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火光下薛赢的身材极具张力,流畅的薄肌附在骨架上,背上有几道陈年的旧疤,沿着脊线往下靠近腰部的位置有两个浅浅的腰窝。 薛赢面前滔天燃烧着的花海衬着他周身妖冶泛红,在这刹那间秦雪时忽然就觉得不敢直视。 灼热的气浪直扑面孔,薛赢掩住鼻子,他挥手叫秦雪时把工作服递过来,挥了两次都没动静,薛赢转头才看见秦雪时整个人都背过了身,他像是非礼勿视一样不敢看薛赢裸着的上身。 火光下秦雪漂亮的脸上流露出类似羞窘的表情,薛赢八百年没见过这样扭捏的男人,他朝秦雪时背上锤了拳,秦雪时一转过头就是那副可怜巴巴的眼睛。 好吧,还说不上男人,只是在读书的小男生。 薛赢掐着秦雪时的脖子让他往回走,“傻站着干嘛,等着被烧死啊。” 秦雪时忙把工作服递给薛赢,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转过身,只是这种原因太荒谬,以至于薛赢嘲讽他像小姑娘的时候,秦雪时根本找不到话反驳。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童声被矿洞里燃起的滔天大火吓了一跳。 16、南普斯矿难12 这个昏暗的矿道从未有哪一刻如这般明亮,滔天的火焰将所有胭脂花烧完后便逐渐熄灭了。 是这时候,原本一直盘踞在他们胃部的饥饿感消失了。 秦雪时由此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跟童声说着马甲上那朵烧焦的胭脂花的事,推测这满墙的花就是导致他们和阿籽极其饥饿的罪魁祸首,那摧毁花丛的话是不是意味着…… 薛赢绕过坟地上老杨和魏斯文的尸体,他踏上一级台阶想上去看看一号矿道里怎么样。 猛然间从背后扑上来一个拥抱,秦雪时脑袋埋在他背上差点喜极而泣,“不饿了,我们是不是不用饿死了。” 薛赢面不改色地泼冷水,“才刚进来一个小时,只是时间流速恢复正常了而已,出不去还是会饿死的。” 他推搡着催促秦雪时走快点,“再晚就看不着热闹了。” 秦雪时愣住。“去……去哪?” 毫无疑问薛赢指的是光头所在的一号矿道,秦雪时不想上去,光头那一铁锹把老杨脑袋削下来的画面实在是太恐怖了,他微弱地挣扎道,“我一定要过去吗?” 薛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明明没有说话,可秦雪时就是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他最后只能无奈地妥协。 童声朝他们挥手告别,“下次见哦,祝你们好运。”她指了指秦雪时,“这小男孩挺可爱的,一会别太吓着他。” 可爱?金色卷发下那张娃娃脸皱起,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是可爱,可任务塔里最不需要这种东西,这反而象征着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薛赢让秦雪时走在前头,任何的风声都能让这小孩停下来踌躇两步。 薛赢费解,“有那么怕吗?” 秦雪时一步步往前挪,“我会被他砍死的。” 薛赢说的理所当然,“那就在他砍死你之前,把他砍死。” 秦雪时大概能猜到薛赢想做什么,他想让他跟光头去拼命,为了什么呢?为了好玩,为了训练他?疯了吧,他不可能打得过的。 秦雪时趁薛赢不注意拔腿就往回跑,他不知道在这个狭窄的矿洞里还能躲去哪,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告诉他,跑,跟着薛赢去找那个疯子光头会死的很惨。 不是薛赢惨,是他会惨死。 秦雪时一只脚还没有跨出去,猛然间就被绊了下,这下摔得厉害,额头直磕地面,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秦雪时五体投地模样难看地趴在地上之际,意识到刚才是薛赢绊了他。 薛赢本身就比才十六岁还是高中生的秦雪时高上些,从地板上仰视起来的模样更巍峨的过分,像是那种究其一生难以逾越的高山。 薛赢踢他的动作和踢石头没什么两样,“喏,来比划比划。” 秦雪时扶着晕眩的脑袋起来,他面前正是满脸是血的光头壮汉,以及他身后的杨甘和刀疤。 看下来互相之间应该有过轻微动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停了,此时三个人形成了微妙的同盟关系。 光头虽然上次在薛赢手下很难看,但眼下自己这边有三个人,他有十成十的胜算。 “上赶着被砍是吧?”光头刚想开口挑衅,没料到薛赢把那个十五六岁看着跟洋娃娃一样的金发少年往自己这推。 光头眉目狰狞,“你他妈看不起谁呢你?” 杨甘眼眶上方青了一块,笑的倒是格外灿烂,“一会动手的时候把他的眼睛留下来,我喜欢他的眼睛。” “真他娘恶心。”光头吐了口口水。 秦雪时喉结滚动,他知道矿洞里压抑饥饿带来的心理压力太过严重,这里的人需要斗殴,需要血腥,甚至需要屠杀。 他的前方和后方都把他架在了这个恐怖的位置上,有幸让他成为了此刻唯一一个想逃的人。 秦雪时颤颤巍巍,“武器……武器,你能不能不用武器,不然……不然不公平。” 光头满脸都是之前老杨断颈时溅上的血,宛如恶鬼,他随手就将手里的铁锹扔到了一边,“还有什么遗言?” 秦雪时攥紧了手里的铁锹,他趁光头还在说话的时候,猛然用尽毕生地力气将铁锹往光头侧颈砍去。 但是他的力道和光头有天壤之别,秦雪时无法复刻光头砍下老杨头的场景,他的铁锹被光头轻而易举地握住,只擦伤了脖子上一点皮肉。 光头蛮力扯开了秦雪时手里唯一的武器,秦雪时没料到自己的攻击会这么微不足道,他来不及反应就被光头用手肘卡住脖子,紧紧被勒在光头身前。 秦雪时喘不上气,光头一点点收紧肘部,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让他双腿乱蹬。 连带着他的手指都在不自禁的痉挛发抖,意识疯狂叫嚣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破世界,离开这群疯子旁边。 他放下了脸皮尖叫着向薛赢喊救命,可是迫于窒息只能发出模糊干哑的无意义单声,薛赢仍然是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他面上甚至还有点失望。 失望,他凭什么失望啊? 这个该死的家伙凭什么失望? 他怎么可能打赢这样的暴力壮汉,会输甚至会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他凭什么对他失望! 秦雪时发疯一样拼命挣扎着,他死死咬住了光头裸露在外的手肘,这比他没留指甲的手指抓挠要有用的多。 至少喉咙的窒息感没那么强烈了,光头由于疼痛下意识力道微松,秦雪时朝他肋骨的位置狠砸,他想趁这时脱身,没料到光头的耐受性太高了。 光头对自己有可能断裂的肋骨毫不在意,他的手臂仍然有如铁箍将秦雪时勒了回去,被激怒之下他另一只手朝秦雪时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 那是种五脏六腑错位的痛感。 死亡和疼痛让秦雪时的大脑愈发混乱,他拼命咬着嘴下的皮肤组织,能感受到牙齿在嵌入表皮浓重的血腥味涌入了秦雪时的口腔。 恶心,好恶心。 可是,他好不甘心。 光头的拳头一下下重重砸在秦雪时太阳穴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哪根肋骨断了,哪根神经断了,痛楚是唯一还清醒着的知觉。 眼球充血让秦雪时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他看不见东西也听不见声音,只能有点模模糊糊的感知。 那个勒死他的光头在说什么,好像在说,“你本来可以死的没那么痛苦的。” - 【我的天哪,你们在干什么呢?我都要打扫房间了你们怎么还不走】 投影出来的电子屏幕上,塞西亚正坐在他的豪华轮船上打牌,坐在他对面的灰眼睛有点眼熟,薛赢多看两眼认出来是羁押区的戴安。 费西亚点开了房间回放,看到了钱一信说下面没人时那一幕,矿洞里的人见救援队真的走了时,各个脸上都一片灰暗的崩溃。 没有什么比近在咫尺的解脱机会被剥夺更痛苦的了,矿洞里陷入了一片血腥的混乱。 红发的矜贵青年捂着肚子夸张大笑,【太好玩了,戴安你真是个天才】 戴安在看手里的牌,没理会塞西亚对他设计的夸奖。 塞西亚湖绿的眼睛里满是愉悦,他看向屏幕前灰头土脸的几人,【你们不是已经完成任务了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们出去了?】 【救援仓这个东西,你们想要的话要多少来多少啊】 塞西亚打了下响指,坟地上方的岩壁又传来轰隆的响动声。 不用看就知道是救援仓又落了下来。 塞西亚笑得肚子疼,他把刚才那段房间回放收藏了起来打算一会再看,【还是新手好忽悠啊,老油条就不好玩了】 光头被彻底激怒了,他抄起铁锹就往塞西亚的脸上扔去,然而这只是个虚拟屏幕,铁锹撞到墙后落地发出哐当声响。 杨甘脸色也有点沉,他理智还在,知道跟塞西亚较劲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径直朝救援仓走去。 他上去后紧随其后的就是刀疤,光头焦躁地把周围都打砸一通后也上了救援仓。 现在整个矿洞里就只有童声和薛赢,童声上救援仓之前问他,“你不走吗?” 薛赢指了指地上满脸血的金发男生,意思不言而喻。 童声皱眉,“那他会怎么样?” 薛赢吸了口烟,“会再进行一次挑战吧。” 童声关上舱门,“后会有期。” 救援仓升了上去,薛赢转过身看见塞西亚的电子屏幕还亮着。 戴安出了两张牌,他位置正好对着屏幕,牌上两把插在心脏上的宝剑图案像是隔着屏幕砸在薛赢脸上。 塞西亚咯咯笑,【你是故意不告诉他们的?没看出来你这么坏心眼呀】 塞西亚说的是救援仓的事,其实只要把阿籽送上救援仓,他们就已经完成了任务,无论如何都会活下来被送回城池,或早或晚或方式的问题。 如果劝说者有意,光头的崩溃和滥杀也有避免的可能性。 薛赢没理会费西亚的讽刺,他要是真把这事说出来,50000押金被吞掉不说,估计还得吃一张城池的罚单。 罪名是【妨碍任务塔正常秩序】然后再送进羁押区关着。 为这么些人他还犯不着,薛赢低头看了眼手表倒数,“3,2,1。” 塞西亚起初有点茫然,倒数了两下他才想起来是和考核房间和任务塔的通讯时间到了,红发青年不爽地给薛赢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电子投影屏幕随着薛赢最后倒数的0消失了。 薛赢坐在秦雪时旁边,秦雪时已经咽了气,挺漂亮一张脸上都是鲜血和淤青,柔软的金发被血糊粘在额头上。 薛赢把他脸上的血污用手擦了,又将他被弄乱的头发理好,他盯着地上的秦雪时看了很久,最后落下声不轻不重的叹息。 思索了几秒体面点的死法后,薛赢很果断地用匕首划开了手腕。 鲜血从冷白的手腕涌出,薛赢有些费劲地点着烟,他想了想决定给刚才搏命的秦雪时六分。 秦雪时让薛赢很意外,按照他原来的预计,秦雪时最差会直接边哭边求饶,好一点的可能也就是被一拳打翻在地然后捶死。 从结果上来看秦雪时已经竭尽所能,开头他示弱让轻敌的光头放弃武器,他攻击失败后被勒又拼命挣脱,口舌之下把光头手肘上一块肉都咬下来了,后来惹来报复性的狠打也硬受着。 无论是先发制人的狡黠还是最后发疯的狠劲都很好,羸弱和技巧上的不足都可以后天弥补。 至少,是只会咬人的狗就行。 17、南普斯矿难13 荒漠,戈壁滩,秃鹫在天上盘旋着。 薛赢打了个哈欠,旁边的秦雪时一直瞪着他不说话,薛赢觉着烦了,“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秦雪时咬牙半晌,“你为什么让我和那个光头打?” “你搞清楚,不是我想让你和他打,是他想杀你。”薛赢冷冷,“你觉得没有我他就不会来找你了吗?” 不会的,秦雪时自己也知道,即使没有薛赢,光头仍然会发疯乱砍,只要光头想,任何时候他都可以杀死他。 薛赢已经救了他许多次,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帮他而已,秦雪时愤愤,“你们不是会说会保护我的……” 秦雪时脸上挨了一记巴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薛赢,男人锐意气盛的眉眼里流露出厌弃,“这不意味着你可以当寄生虫。” 薛赢每个字节都咬的重,“你得知道,没有我们你该怎么活。” 没有他们我该怎么活?这种情况下还能怎么活? 秦雪时伤口被戳般猛地跳起来,“他又高又壮,力气比我大这么多,手里也有本事,能赢他就见鬼了!” 薛赢似笑非笑,“打不打赌?” 秦雪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薛赢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我那有个小姑娘,十二岁,你还打不过她。” 秦雪时气急,“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也有可能打赢那秃子。” 薛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第一下该砍的是他的眼睛,” 寒光一现,秦雪时感觉有锐物直冲颈部,他下意识伸手去档,没料到下一刻薛赢的匕首距离他的右眼只有一公分。 极具压迫感的威胁让秦雪时不住眨眼,他心有余悸地往后退开,没有明白薛赢是如何半途改变行动轨迹的。 薛赢将匕首扔给他,“保管好.” 薛赢这把匕首通体漆黑,落在手里有些分量,是秦雪时从没见过的铸造工艺,他不敢相信薛赢就这么送给他了。 “当然你如果相信自己牙口的话,也可以把你牙齿换成锯齿,这东西咬人确实能一下咬死,城池里也有个这样的……” 薛赢边说边抽了只烟出来,没料到这时候秦雪时一拳直冲他面门,薛赢向上格挡,忽然意识到秦雪时攻击的重心在下半身。 秦雪时是试图吸引薛赢在头部的注意力后把他踢倒,然而薛赢像浑身上下都长眼睛了一样,拧着秦雪时的手腕就给了他一下过肩摔,根本没给他攻击下盘的机会。 薛赢挑眉,“现学现卖啊。” 秦雪时被摔在地半天没起来,他悻悻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动作的?” 薛赢轻嗤,“太慢了,小姑娘绣花都比你快。” 这种半点瞧不上的口吻很大程度上激怒了秦雪时,他站起来指着薛赢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才苦大仇深地挤出来一句,“我一定会打赢你的,打赢你们所有人。” 话音沉重,满含野望,结果一偏头,薛赢早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阿籽勾肩搭背走了。 阿籽阳光明媚地朝秦雪时招手,“快来呀,不是说好喝杯大叶茶再开工吗,我妹妹熬的可好喝了。” 砖房里,黛依茶还没有熬好,她看见来客人了笑眯眯地和他们打招呼。 秦雪时稍显局促地坐在凳子上,突然想起来,“其他人呢?” 薛赢靠在椅背上,“完成任务回城池了。” 秦雪时突然站起来,“我们也完成任务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去。” 薛赢打了个哈欠,“因为你死了。” 随后就能听见秦雪时很小声地埋怨他,埋怨完想起正事,“那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在矿洞里面等救援仓下来?” 薛赢指了指外面,“不用。” 秦雪时顺着薛赢的视线,这才发现外面密密麻麻都是人,那些穿着杰瑞矿产工作服马甲的工人正一个个检查装备下矿。 大嗓门的督工催促他们动作利索点。 矿洞那头原本一片荒漠的戈壁滩上也零星出现了不少低矮的建筑群,许多居民往来其间,这里无疑变成了正常的矿地现场。 阿籽跟妹妹告别,“我先走啦,晚上回来给我做好吃的!” 黛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冲她哥笑着点头。 阿籽挥着手跑去了,他走进那片人头攒动的队伍里,逐渐就找不到了。 秦雪时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他脚步停在门边,“我们要不要一起下去?” 薛赢放松了很多,他坐在凳子上朝外头吐了口烟圈,“不用。” 秦雪时问,“为什么会这样?” 薛赢手心向上,“200积分。”面前的金发小孩很为难地想了几秒后才同意,薛赢接着道,“一般任务完成后按照他的指定方式离开就行,在这个任务里就是乘坐救援仓离开。” “如果完成任务后由于死亡或者其他原因没有离开,任务者就会被随机发配,有的会被留在任务里经历一遍场景演绎,有的会被弄去……”薛赢说到这就不说了,他摊手说这就是额外的费用了。 秦雪时气的牙痒痒,“场景演绎是什么?” 薛赢望着那片已经完全下矿了的人群,“就是将他们死前经历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秦雪时问,“什么意思?他们……曾经也是人?” 薛赢露出了很反常的茫然的脸,悠悠道:“谁知道呢。”他把杯子递给黛依,叫小姑娘再帮他倒杯茶。 黛依将茶递过来,很好奇地眨着眼睛,“你们为什么不和哥哥一起下去?” 薛赢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我们是新来的,督工叫我们明天下去。” 秦雪时见鬼一样看着柔和下脸的薛赢,他也是第一次听见黛依主动问他们话,秦雪时很新奇地问她,“这里是哪里?” 黛依说,“这里是南普斯。” “南普斯?”秦雪时没听过这个地名:“那……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黛依垂下来的腿轻轻晃悠,“死了,我哥带我逃出来的。”小女孩很疑惑地看着秦雪时,“你不知道南普斯是哪你为什么还过来?我哥带我来是因为这里能赚到钱,很多很多钱。” 黛依打开抽屉给他们看里头一块闪着金的粒子,“很神奇吧,就这么点大小,值两万戈尔!” 薛赢挑眉,“你哥没告诉你这种事不能告诉别人?” 黛依俏皮地吐舌,“你们是我哥的朋友嘛,我哥看人的眼光可准了。” “在说了,你们下去的时候也可以偷偷带点出来,就是得塞下面,有点疼。”黛依不好意思地指了指。 秦雪时顿时脸涨得通红。 薛赢觉着好笑,他站起来朝外头看,此时矿工们已经全部下去了,几个督工在周围打牌,旁边还有几十个荷枪实弹的人在盯梢。 黛依问,“哥哥,你在看什么?” 薛赢说:“没什么。” 黛依低头,“我昨天做噩梦了,梦见我哥再也没回来。” 秦雪时心里陡然一惊,他眼四下乱看忙说,“这只是个噩梦,梦都是反的。” 黛依点头,她去厨房煮饭,由于心不在焉,手被开水烫了下。 薛赢偏头,在秦雪时脸上看见了格外悲伤的神情,他又抽了只烟,没再说话。 矿难是在中午十二点二十分发生的,动静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矿洞周围的人乱成了一锅粥,从矮房里冲出许多人往矿洞跑,大多是老人女人还有孩子。 督工边吹哨边让武装卫兵把人赶走,他们的人不敢往里面深入,没多久就上来报告情况,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从卫兵裆下爬了过去,她跪倒在那个管事的督工面前,“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他们!” 她的动静带动了这一片人,老老小小跪了一地,无数枪杆子却抵在了他们额头上,督工恩威并施地安抚道,“我们会派出专业队伍下去救人的,现在已经报到了上面,总得等上面的派人下来嘛。” 黛依也在密密麻麻跪着的人群里,只是她个子太小挨不到前面,只能缀在最后,黛依头绳扎的松垮,被大风一卷便吹走了,一抹细细的红飘远了。 薛赢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就变了番,发生矿难的矿洞被封了起来,上面派下来一个处理专员,荷枪实弹的武装卫兵翻了三倍。 刚刚有个闹事的老太太进去,被卫兵打了出来,“都给两万戈尔了还想怎样?” “别给脸不要脸的,你们再这样一分都捞不到。” 老太太边哭边嚎,“我不要钱,我儿子还在下面,你们派人下去救他啊!” “那天那个老板不是说好会救的吗?人呢?人呢?” 卫兵朝地上放了一枪,子弹就擦着老太太的腿边,再偏一寸就能把她的膝盖打得粉碎。 最后还是一个小姑娘好说歹说把老太太拉了回来,小姑娘转过脸,他们才认出是黛依,她脸上红润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下青黑,一看便是许久没休息好了。 黛依把老太太劝回去,她回来后看见薛赢和秦雪时很惊讶,“是你们啊?” 薛赢问她,“我们离开了多久?” 黛依视线空空地望着远处,“十四天了。” 她转过头又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赚再多钱哪有命重要。” 黛依这么问却也没想真的得到答案,她又喃喃,“钱也重要。” 约莫一个月后,黛依在家里挂起了阿籽的遗照,她上了柱香,看着阿籽就眼圈泛红,最后拿了面镜子挡住遗照。 黛依又瘦削了些,看见突然出现的薛赢和秦雪时也没有很惊讶,她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吃顿午饭?” 黛依有些手足无措,她伸手擦掉了秦雪时脸上的泪水,“你为什么哭?” 18、南普斯矿难14(完) 夜里薛赢把他烟盒里的烟都抽完了,他就点着打火机一下下朝火苗看。 秦雪时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半晌后问,“你都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薛赢偏头,“什么?” 秦雪时蛮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后说,“你知道马甲的顺序就是黛伊给茶的顺序,只要穿对顺序就可以出去了,那其实后面发生那些恐怖的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薛赢眯起眼,“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秦雪时慌忙否认,“没有……” 薛赢道,“我不知道正确答案,这只是基于经验产生的猜测。” 秦雪时语气加重,“那你也可以早一点提出你的猜想。”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态度有点过分,也有可能薛赢就是到第三次的时候才突然想到。 薛赢没什么精气神地打了个哈欠,“是,这样你们就可以不动脑子什么都不用做,通关了还以为自己是在玩什么过家家。” 他眉眼有点轻蔑,“你觉得这样的人到了下一次任务,也能好生生继续活下去?” 秦雪时很讨厌薛赢说这话时的神情,但他根本无力反驳。 更讨厌的是他不再说话后薛赢和他之间的死寂,秦雪时开口,“童声告诉你是谁杀死了周桥吗?” 薛赢吸了口烟,“她是编的,她没看到。” 秦雪时讶异,“为什么这么觉得?” 薛赢这会兴致还不错,他多说了两句,“周桥市面上接保护的价格是五万积分一局,他要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不如找面墙撞死算了。” 被人从背后袭击砸烂脑袋这样的事情,居然会被称为低级错误,再者说,秦雪时并不认为凭薛赢对周桥实力的信任,就能否认童声的说法。 直到薛赢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秦雪时才看见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个细小的红点,“这是协约标记,购买后就能进入同一个任务房间,只要对方有过死亡,协约标记就会消失。” 现在薛赢手上的协约标记还在,那就证明周桥并未死过,很有可能只是没抢到石碑重新开始了。 秦雪时没有想明白,“那你为什么答应童声?” “她很聪明。”薛赢唇边的烟雾缓缓上升。 什么意思?多交个聪明人朋友比较好,还是他单纯欣赏聪明人?秦雪时也不知道他接下来问出来的这句话动机是什么,“那我呢?” 薛赢皱眉,“哈?” “我在想,那个。”秦雪时咳嗽了两声,“为什么他们不派救援下去,那毕竟是几十条人命。” 沙漠夜间的风透着凉意,他们现在的位置正朝着矿洞,那座被封掉的矿洞口上立了块碑,是悼念死在矿难里的人的。 薛赢靠在墙壁上,“要么是没技术,要么是救援成本大于赔偿成本。” 秦雪时蹲在地上,将头埋进手心里,“其实阿籽他们也挺可怜的。” “谁不可怜?”这话有点幽怨,乍一听甚至不像薛赢说的,秦雪时转头,薛赢已经进屋了。 他们下次出现似乎隔了很久,黛依长高了不少,她正对着镜子涂口红,不是常规的唇膏,而是胭脂花磨的汁,黛依在镜子里看见他们有些惊喜,她转过身,“你们来啦?” 黛依稚气的衣服换成了紧身的黑色短袖,下半身的豹纹裙很短,秦雪时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黛依坐在桌沿上,双腿轻轻晃,“这估计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我啦,我要走了。” 秦雪时愣住,“去哪?” 黛依指了指外面,两人这才发现外面已经被填平了,矿洞没有了,那些闹事的家属也没有了,只剩下零星几个武装卫兵和一块悼念墓碑。 黛依说,“有个拿枪的家伙说喜欢我,叫我跟他走。” 女孩找了找,最终指向很远处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这男人正和一个擦肩而过的女人说着什么,没过多久就抱着对方亲了起来。 黛依面上有点挂不住,她忙说自己认错了,“是那个,喏,旁边那个高的。” 秦雪时金发恹恹的,他试图让黛依再考虑考虑。 黛依给他们泡上两杯茶,“我问过我哥了,我哥同意了。” 秦雪时讶异,“你怎么问他的?” 黛依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喏,我叫我哥在天上听好,同意的话就给正面,不同意的话就给反面。” 硬币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黛依坐回镜子前继续抹着色,“你们这次什么时候走,老是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我跟你们讲,你们今天算是来巧了,正好那拿枪的送来了点肉……” 许久没有回音,黛依回过头,身后已然空空荡荡。 - 【恭喜您成功完成任务,您账户入账积分1000】 “别哭了。”薛赢把秦雪时从地上拎起来。 秦雪时眼泪汪汪的,他们身上的矿工服都已经消失了,秦雪时的眼泪落在棉白的校服短袖上落下一个个印子。 “这是不是假的,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好不好?”秦雪时呜咽。 薛赢说,“这是假的。” 秦雪时哭号的声音更大了,“这怎么能是假的呢……” 薛赢不耐烦,“不是你让我告诉你这是假的吗,你有完没完。” 秦雪时委屈,“那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世界上真的存在阿籽和黛依吗?” 薛赢皱眉,“我怎么知道,谁造的任务塔你问谁去。” 秦雪时这番动静太大,许多刚从塞西亚任务塔出来的任务者都朝这看,薛赢忙把这个招人的金发小子往外带。 秦雪时这时候才发现他们正处于一座巨大巍峨的高塔之下,塔下正不断进出着形形色色的任务者。 在任务塔外就是一片衍生的小型城池,像这样的塔和衍生城市一共有五座,庞大的城池被一圈高墙包围。 越靠近塔的建筑越高档,环境也越好,反之远离任务塔的地区有点类似于贫民窟,薛赢推搡着秦雪时叫他往前走,他七转八转最后去了最边缘一片筒子楼。 筒子楼和另一片区域仅仅只用矮栅栏隔开,秦雪时不小心撞了一下,面前就浮现出几行文字。 【你当前权限不足,完全通关塞西亚塔后可前往多木措塔区域】 “愣着干什么,上来。”薛赢催促。 秦雪时跟着薛赢上了筒子楼,这栋筒子楼的建筑构造很诡异,整体朝□□斜,楼体又老旧,给人种危楼将塌的感觉。 薛赢打开三楼一扇狭窄的木门,门一开,里面便冲出来一只哈拉着口水的藏獒,黑毛藏獒看见秦雪时就往他身上扑。 秦雪时从来没见过眼球血红,有半人这么高的巨型藏獒,他眼见着这只藏獒边流口水边朝他身上扑,秦雪时吓的快灵魂出窍了。 “你到底多久没给他喂食了啊!!!” 秦雪时边叫边往楼下跑,他越跑藏獒越来劲,一人一狗绕着筒子楼兜圈子。 跑了十几分钟秦雪时实在跑不动,他眼睁睁看着藏獒要往他腿上咬,这时候楼上窗口传来声口哨。 薛赢朝藏獒拍了拍手,那藏獒立马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跑了,秦雪时心有余悸地跟在后面,磨蹭了好久才上去。 薛赢这间房间比秦雪时想象的要好不少,外头破归破,里面陈设倒还不错,客厅外面还有一个种满了绿植的阳台。 薛赢从冰箱里拿出条冻肉,藏獒一跳就接住了,他又朝秦雪时扔了瓶牛奶,秦雪时够了两下没接住还是掉在了地上。 而后他就收到了薛赢那种你还不如狗的视线,看的秦雪时直咬牙。 “呀,你回来啦。”卧室门推开走出个齐耳短发的小姑娘,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身高只到薛赢肋骨这。 薛赢指了指她,“月季。”薛赢拍了下秦雪时的头让他叫她姐。 秦雪时瞠目结舌,“我比她大!” 薛赢朝秦雪时膝盖弯里踢了脚,“让你叫你就叫。” 月季咧嘴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来城池已经七年了,现在十九。” 月季凑近了些盯着秦雪时看,“你就是秦哥的弟弟吗,好像确实有点像,多大啦?” 秦雪时难以接受月季比自己还大这个事实,他闷闷,“十六。” “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他。”月季笑眯眯,“可以把他给我训吗?” 薛赢无所谓地抬手,“你随意,反正下次进任务塔在一个月以后。” 秦雪时愣愣地看着薛赢跟月季交代完就往外走,他自认识薛赢以后就没离开过薛赢身边,眼下离开薛赢让他有种茫然的不安感。 月季看出了这点,她说,“他晚上会回来的,你很喜欢他?” 秦雪时脸上发红,“没有。” - 薛赢在筒子楼后面抽烟。 【由于您拨打的用户正在进行任务,很抱歉不能为您接通 是否退出当前界面】 薛赢点了是,知道周桥还活着后就没怎么太操心,他买了两瓶酒后就去了城池墓地。 城池墓地在五座城池区域中间,特地空出来了一块平地,他们无法带出死去任务者的任何身体部位,薛赢只能把秦祈的衣服埋在下面。 城池墓地的价格很昂贵,一块墓碑就要耗费10000积分,饶是如此,这片墓地仍然挤满了石碑,毕竟入土为安是对生者的最大告解,这些墓碑也只能属于有能力的大组织。 薛赢停在秦祈的墓碑前,走进了才发现墓碑上多了几道裂痕,像是被什么硬物砍砸过,上面甚至劈头盖脸泼了一地的猩红液体。 液体也没有凝固,挂在石碑上往下淌,薛赢感觉肇事的还没走远,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忽然从脑后袭来一阵劲风。 薛赢翻身后退,那人见一击不成又抽出军刺,两人搏斗了一番后都没有办法伤到对方。 薛赢道,“何必呢,你知道城池内不能杀人,又想被送去羁押区了是吧。” 寸头青年脸上尽是戾气,“你还有脸来这里。这里躺着的这么多人都是因谁而死你不知道啊?” 薛赢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那圈猩红色的缝线,神色轻佻,“谁没死过啊?” 寸头额角青筋凸起,“我只知道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 薛赢面无表情,“无论是我还是秦祈,从始至终都没有强迫你们去做任何事情,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寸头咬牙,“如果没有你们,谁会去城外,谁知道后来……” 薛赢道,“这话跟当初的自己说去。”薛赢走近了些,些微的身高威压下有点咄咄逼人感,“难道没有我们,你们就会甘心一辈子被城池操控?最后你们不还是会出城的。” “边确,三年了,你如果连死亡都接受不了,那你走不出这里的。” 寸头恨恨朝秦祈的墓碑上踢了一脚,闷声走了。 薛赢扣着墓碑的手指攥得指节泛白,他另只手摸上了脖子,颈间那道缝纫的线口在手指触摸下发出阵阵神经性的疼痛。 回去的时候月季正让秦雪时绕着筒子楼跑圈,应该是已经跑了一会,秦雪时脸色苍白喘气跟破风箱子一样。 薛赢站在旁边看了两眼,在月季喊结束的时候制止了,“就这么点量就停?比蜗牛都慢,等着被人砍啊?” 秦雪时累的说不出话,他朝薛赢比了个竖中指的手势,下一秒就看见薛赢朝楼上招了下手,“咬断他的腿,这样连着三天给你肉吃。” 那条巨大的半人高的恐怖黑皮藏獒目露凶光地朝秦雪时追了过来,秦雪时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拔腿就往外跑,速度快得不知道翻了几个倍。 月季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她想到了什么,“小花真把他腿咬断怎么办?” 薛赢蛮无所谓地点上烟,“城池不是会自动治疗吗,断几百次都没问题。” 19、小花你好 秦雪时恨薛赢,打心眼里恨薛赢。 他在心里诅咒薛赢早晚因过量吸烟得肺癌病死,诅咒着又觉得这样的诅咒太轻,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再诅咒薛赢什么。 秦雪时捂着被咬的见骨的腿一阵哭号,面前弹出来一行文字。 【检测到您的身体有非自然损伤,城池将为您进行自动医治】 腿上被一层暖融融的白光包裹着,没过多久他的腿就完好如初了,秦雪时见鬼一样看着自己的腿,薛赢从上往下看着他,“明天继续。” 秦雪时从没听过这么冷血的话,他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旁边的花盆打翻,“你疯了吧,我怎么可能跑得过这条狗。” 藏獒朝秦雪时腿上咬了一口,这下到没见血,只是疼的秦雪时跳了起来。 月季摸了摸狗头,藏獒一个劲的摇尾巴,“你不能叫他狗,人家有名字,他叫小花。” 秦雪时眼角抽抽,他闷声坐在凳子上,发誓今天晚上一个字也不会说了。 【城池提醒您,愉快的晚饭时间到啦 塞西亚区专属盒饭价格为20积分/份 是/否进行购买】 秦雪时一开始也没敢动,看薛赢和月季都买了之后才点了【是】,没过几秒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份红底的饭盒。 饭盒上面贴了塞西亚笑嘻嘻的人像贴纸,盒饭四菜一汤,有荤有素看上去还挺健康,直到秦雪时在米饭里挑出来一只眼珠状的圆球,他尖叫着跳起来,“眼珠!眼珠!” 月季拍拍他的手臂,“没事的,就是糯米团,不信你咬一口,塞西亚就喜欢玩这种。” 秦雪时难以接受地用筷子戳了戳,眼珠被戳开一条缝,流出里面芝麻味的流心。 秦雪时:“……” 直到晚上秦雪时仍然没从这个冲击里缓过来,他洗了把冷水澡,水珠顺着刘海往下滴,秦雪时有点看不清眼前,他拐进了月季对面的那间房间。 记得月季旁边的房间有人住的痕迹,她对面这间房间倒是空荡得跟新装修一样,看着就像是客房,没料到秦雪时刚进去就被薛赢赶了出来。 “你干什么?”秦雪时叫道。 薛赢手头快燃完的烟头指着客厅,“你睡那。” 秦雪时不满,他擦干眼睛上的水珠,“这里不是有空房间吗?” 月季拉了拉他的衣服,“这间是供你哥遗像的房间。” 又是他哥,他到底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哥哥了,秦雪时半点记不得,他隐隐有些怨,觉得这哥哥本事还真大,死了都叫他们记挂不已,还要收留保护作为“弟弟”的自己。 秦雪时憋着气坐在了沙发上,他找了条毯子刚想裹着睡觉,没想到裤腿上传来一阵拉力,秦雪时猝不及防就被拽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什么东西!”秦雪时蹬腿,这才发现是小花。 黑皮藏獒趾高气扬地坐在沙发上,伸出爪子往地上指,意思就是叫秦雪时睡地上,连带着一爪拽走了秦雪时身上的毯子。 小花还指了指毯子上被绣上去的小花两字,秦雪时脸色发青。 成精了,真是成精了。 秦雪时还想跟小花再争争,然而藏獒一张嘴露出满嘴獠牙,秦雪时对上小花那血红的眼睛,顿时就不吭声了。 他躺在地上,往脸上盖了块浴巾。 矿洞里精神和生理上的压力都很大,秦雪时没过多久就睡死了过去,小花哼哧哼哧地打呼也没吵醒他。 半夜了,薛赢将桌子上剩下的酒喝了,他靠在墙壁上看着蜷缩成一团的秦雪时。 月季轻轻说道,“秦哥来城池已经八年了吧,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现实世界是怎么过的。” “他爸妈又没死,看这样被照顾得蛮好的。”薛赢朝秦雪时那头柔软的金发看了两眼,越看越觉着很女孩子气,怪不顺眼的。 月季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记得秦哥了。” 薛赢道,“城池做的手脚呗。” 月季挑眉,“你也不告诉他关于秦哥的事?” 薛赢略微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知道的太多是好事吗?”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月季沉默片刻后指了指秦雪时,秦雪时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看上去可怜得紧。 “人还行,就是挺废的,不一定活得长。”薛赢说。 月季皱眉,“要不下个任务我陪他进去,秦哥死了,总不能连这小孩我们也保不住。” 薛赢打开窗,在阳台上又抽了两根烟。 - 第二天一早,秦雪时被薛赢弄醒了,他睡眼惺忪地问,“又怎么了?” 薛赢叫他起来。 秦雪时看了眼钟叫道,“现在才六点钟,六点钟起来干嘛啊?我任务里都没睡好,欸你别扯我头发……” 秦雪时被拎去了筒子楼下一间狭窄的理发店,他看见那一桌剪子就意识到薛赢想做什么了,他拔腿想跑被薛赢单手就拽了回来。 秦雪时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那个……我和我的头发有感情了,能不能少剪一点?” 剪头发的看了看秦雪时又看薛赢,薛赢翘起二郎腿,“剃光。” 秦雪时爆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他双手抱住自己那头漂亮的金毛,“不要啊求求你不要。” 薛赢不耐烦,他朝着秦雪时腿边开了开了两枪,小孩瞬间就哑火了。 “你哪来的枪?” “10000积分。”薛赢把枪别回后腰。 秦雪时最终在暴力压迫下不得不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金色头发,他趴在台子上哭了好一会,跟着薛赢走出去都不敢抬头。 薛赢朝秦雪时寸头上拍了拍,觉得这会顺眼多了。 回到筒子楼三楼,月季已经没在了,只有那条叫小花的藏獒坐在沙发上等他们,看见薛赢来了就很狗腿地摇尾巴。 “月季呢?”秦雪时四下看了眼。 “周桥从任务里出来了,她去接他。”薛赢在客厅里找了会,终于找出来两块蛮重的铸铁轮胎,他将这两枚东西扔给秦雪时,“拿着它们下楼。” 秦雪时脑子里闪过极其不好的预感,“干什么?” “叫你下去就下去,哪那么多废话?” 用专业一点的话来说,这属于负重长跑,薛赢让小花跟在他后面监督,停下来就咬,从筒子楼开始一直跑到任务塔,天没黑之前不许回来。 秦雪时在心里给薛赢扎了几百个小人,半死不活地扛着轮胎往外跑。 小花的精力实在太恐怖,秦雪时歇也没法歇,他琢磨了会便开始往任务塔跑,任务塔这鱼龙混杂,要是混进人群里应该能把这该死的狗甩开…… 草,甩不开。 塞西亚任务塔前一向人来人往,周桥和月季刚出来,他定睛一看猛然叫道,“哎这不是小花吗,月季你狗跟人私奔了。” 月季朝周桥背上锤了下,“你任务里呆傻了吧,小花在家……” 嘿,还真是小花,小花和秦雪时。 月季刚想说什么,一看周桥已经没在她旁边了,他迈开步子跑出去了十几米,翻身跨过栏杆就朝那扛着两个轮胎的家伙追去。 小花紧跟在那轮胎后面嗷嗷直叫,看见周桥了也不理他。 周桥这下更急了,他脑子里把城池商城里所有迷幻类药物都过了遍,仍然没想明白那扛轮胎的给小花下了什么药。 不是,为什么要扛着轮胎,脑子有病吗? 周桥追了两步一时还追不上,他随手就抄起个什么朝那扛轮胎的扔去。周桥准头不错,轮胎人一个踉跄就撞在了树桩子上。 小花坐在那扛轮胎的旁边摇尾巴。 “小花你怎么跟别人跑了啊。”周桥蹲在旁边抱住狗头一顿乱摸,“来跟叔叔说,是不是这人抢你罐头。” 小花嗷嗷叫了几声,头摇摇。 周桥把地上那扛了两个轮胎的怪人拎起来,他越看越觉得这两个负重轮胎很眼熟,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我说怎么家里找不着了,被你偷了啊。” 秦雪时不想说话,他被周桥那身黄绿色的荧光沙滩装刺得脑袋疼,他翻了个面趴在地上装死。 “你别说你长得还怪眼熟的,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周桥端详了一会没想出来。 月季实在看不下去,她跟周桥说这是秦雪时。 周桥叫了声,表情很惊悚地盯着被剃寸头的秦雪时,“你头发呢?” 秦雪时伤口又被戳了下,“被薛赢剃了。” 周桥拍拍他的肩,“正常正常,我们小花刚来的时候也被他剃过。” 月季瞪他,周桥忙咳了两声,“我是说薛赢这个人怎么这样。” 小花咬秦雪时的裤腿催着他走,秦雪时一脸菜色地爬起来继续跑了。 周桥问,“这干嘛,遛狗啊?” 月季回道,“练体能吧。” 周桥忽然想起来,“他跟我们住一块?” 月季点头,周桥问道,“我们那好像没有多的房间了,昨天薛赢让他睡我那了吗?” 月季道,“没,他睡地上,薛赢说他打得过小花了才能上沙发。” 周桥伸了个懒腰,“他打过小花了吗?” “没有。” 三十天很短,秦雪时每天睁开眼就是训练,闭上眼就是训练结束,薛赢放下来的任务一天比一天繁重,要求一天比一天高。 从在月季手里坚持一分钟不倒下,延长至五分钟不倒下。 是的,月季,在这栋筒子楼的小隔间里,秦雪时唯一的老师和对手就只是月季。 秦雪时和月季动手过后不得不认清这个残酷的显示,薛赢说的没错,他真不是这个身体年龄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的对手。 秦雪时被月季打翻在地,他抬眼看着在阳台那边和周桥打牌的薛赢,吐出口血沫子说,“你什么时候和我打?” 薛赢撇过来的一眼尽是在说他自不量力,连话也没回,只投下这么个轻视的视线。 凭什么啊? 秦雪时刚挺起身就被月季一拳打的眼冒金星,月季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别走神呀。” 【您好,你的休息时间剩余12小时,请于明日进入塞西亚任务塔。 希望各位任务者积极完成任务,如非主动进入任务塔将扣除500积分】 秦雪时脑袋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隔了会才意识到是城池发的通知,他躺在地上,视线朝薛赢那撇。 “时间好快,又要任务了,这次任务还会这么恐怖吗?” 薛赢说,“任务开始前你去求塞西亚,让他给你分个不那么吓人的。” “真的可以吗?”秦雪时问完就发现薛赢是随口说的,他从地上爬起来,“这次任务你还会和我一起去吗?” “我没那么闲。”薛赢扔了张纸过去,叫秦雪时自己对照上面的清单买东西,列表上都是些止血绷带和小型武器之类的东西。 秦雪时摸了摸自己后腰上,矿洞里薛赢给他的那把黑漆匕首还在,这把匕首像是淬了冰,摸上去就发寒。 夜里秦雪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爬到阳台上揪着花开始掰花瓣,“会死,不会死,会死,不会死,会死。” 秦雪时换了朵花继续,直到掰到不会死,他盯着光秃秃的花杆子,有些痛苦地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第二天走的时候没人送他,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秦雪时觉得心下特别凄凉,他把薛赢房间的门板都快盯穿了才转身走,脑子里不断闪过薛赢一脸不耐地说的那句“我没那么闲”。 没那么闲,没那么闲还跟周桥特意进任务塔护着他。怎么现在就不在意他死活了,秦雪时无限唾弃自己此刻的怨妇心理,好像离了薛赢在任务里就活不下去一样。 秦雪时朝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走近任务塔那一扇扇中世纪的雕花木门,余光里看见旁边还有个人影,他转过脸就看见了薛赢。 秦雪时眼泪还挂在脸上狼狈不堪,“……” 他讷讷,“你怎么在这里?” 薛赢临进去前又在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两包烟,“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去了。” 秦雪时恨恨踢了脚面前的木门,没料到木门被踢开后巨大的吸力将秦雪时吸了进去,白茫茫一片的面前焕发出异样的流光溢彩。 叮铃铃。 是下课铃的声音。 秦雪时睁开眼,忽然意识到他正站在人潮里,身边往来的都是和他穿同样校服的男生女生,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发什么愣啊,都放暑假了,你还想留校啊?” 20、想起来了 秦雪时愣愣应声,他回头,那个拍他肩膀的男生已经不见了,校门口拥挤的人流里,他的妈妈站在前排朝他招手:“这里!” 妈妈帮他拿过书包,一边往轿车走一边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这个情景既熟悉又令人安心,秦雪时差点掉下眼泪来,妈妈被他吓了一跳,忙帮他擦掉眼泪,着急地问:“怎么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雪时刚想说他进入了一个恐怖的名为城池的世界,还被逼着进行会死人的任务,可转瞬间,他忽然觉得心脏空了一块。 空了什么呢?空茫的缺失感让秦雪时紧紧捂住了心口。 像是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秦雪时捂住脑袋拼命搜刮着脑海中所有的记忆,没有,没有,都没有,即使秦雪时再努力地去想,他仍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缺失了。 “妈妈。”下意识的,秦雪时拉住了妈妈的衣角。 妈妈身边还有一个男孩,男孩比他高了不少,两个人正说着话,妈妈慈爱地摸了摸男孩的头顶,叫男孩上车。 秦雪时睁大了眼睛,却始终无法看清男孩的容貌,男孩很困惑地拉着他的手叫他上车:“怎么了?走啦回家啦。” “你是谁?”秦雪时想问,然而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止是声音,他的身体也不由他控制地跟着男孩上车了。 也许是出于亲密,他的身体正和这个男孩说说笑笑,他听见自己喊这个男孩“哥哥。” 眼前场景变化,秦雪时出现在了他们家的餐桌前,爸爸在厨房里做饭,妈妈在给他们洗水果吃,边洗边说:“小雪,叫你哥来吃饭啦。” 秦雪时下意识应声。 他推开门,之前场景里看到的男孩已经身材抽条,看上去十七八岁,他正在背着一段长长的纸稿。 “你还在背这个啊,不是已经背出来了吗?”自己似乎是这么问道。 男生笑道:“明天可是毕业典礼,所有老师和同学都在,这可一定不能出错,而且……” “而且我还想……算了你还小不跟你讲。” 秦雪时混乱的记忆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概念,十八岁的秦祈是想在毕业典礼后跟喜欢已久的女生表白。 他跟他哥太过熟悉,早就从只言片语和房间里的情书与日记里看出端倪。 可是……哥哥,原来他真的有一个哥哥吗? 薛赢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哥哥,就是秦祈吗?那为什么之前他一直不记得他呢? “砰!”这声巨响把秦雪时的意识带回了眼前,他正在汽车上,车主开的太急没刹住车,撞到了前面一辆的车尾。 妈妈面色苍白如纸,她下来和别人道歉,说着说着却眼泪直流,那个被追尾的女士被吓了一条,她忙把快跌倒在地的妈妈扶了起来:“那个……我车还好,不用怎么赔偿的。” 一向温和的女人眼眶泛红泣不成声:“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失踪了。” 失踪,谁失踪?秦祈? 电光火石间秦雪时的眼前闪过什么,那些丢失的记忆悉数回笼,八年前,他的哥哥,十八岁的秦祈在他期待已久的毕业典礼后,失踪了。 监控摄像头只拍到了他进校园的一幕,之后就再无踪迹,秦祈凭空消失了。 秦雪时心脏急跳,这里距离秦祈的学校已经很近了,他下车拼命朝着那里跑去。 车流,人声,鸣笛声,红绿灯闪烁的亮光。 他的心口被巨大的窒息感笼罩住,逐渐让他喘不过去,老师无奈的脸,同学们迷茫的目光,悲痛欲绝的母亲,借酒消愁的父亲。 在这一天,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十八岁的秦祈,在毕业典礼上,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他失踪了。 在无比悲痛的这天过后,秦雪时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妈妈仍然笑着给他端来早饭,她帮秦雪时整理没叠好的衣服。 “放暑假了想去哪里玩?” 秦雪时觉得少了什么,心里似乎被挖空了一块,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我想去爬山,同学说爬山可好玩了,还能看到日出!” 自己这样兴致勃勃说道。 - “哎呀,怎么还哭了?” 塞西亚倒挂在天花板上,一张脸距离秦雪时只有三四公分,秦雪时猛然睁开眼,被眼前这个红发绿眼的家伙吓了一跳。 “你是谁?” 塞西亚一脸失望:“你怎么能连我都不认识了呢?” 耳边是一阵阵的海浪声,他们正处于一艘奢华游轮的船舱里,天际湛蓝如洗一片晴朗。 秦雪时震颤的心跳逐渐平复,他喉结滚动:“这里是哪里?”秦雪时环顾四周,这时整个船舱里只有他和塞西亚。 塞西亚笑吟吟的:“在我的海上啊,好久不见想跟你们叙叙旧嘛。” 这次塞西亚的船上没有密密麻麻的人脸墙,也没有会碾死人的石像手,简直平静的过分。 秦雪时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刚才我看到的……” “让我看看你看见了什么?”塞西亚充满好奇地将手伸进了秦雪时的脑子里,他的手像深入水中一般微微搅动,这种异样的感觉让秦雪时叫出了声。 塞西亚笑容有些兴奋:“原来你就是秦祈的弟弟啊,怪不得薛赢这么护着你。” 秦雪时把脸上下意识流出的泪痕擦了:“我真的有一个哥哥?” 塞西亚比了个勾的手势:“bingo!” 秦雪时攥紧拳头:“为什么我之前不记得他?” 塞西亚理所当然:“因为他死了啊,你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哦销户。” “被销户的任务者会彻底从你们世界里消失哦。”塞西亚指了指脑袋:“不过,既然你成功来到了这一关,作为奖励,我们就把这段记忆还给你。” 秦雪时指节由于过于用力地紧握而发白。 塞西亚从没在秦雪时脸上看见过这样沉郁的神情,他觉得新奇:“你的记忆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塞西亚疑惑地歪头:“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把这段记忆再删掉……” 塞西亚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白皙的脸上迟缓地爬上了红,红发的矜贵青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会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阴沉沉的鬼气逐渐漫上他湖绿色的眼睛。 “打人拿拳头打啊,小姑娘才甩巴掌。”薛赢懒洋洋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塞西亚眯起眼,两秒后薛赢身上出现了血红色的“-5”,秦雪时头上是“-3” 船舱上的时钟正逐渐走至十二点,陆陆续续有不少任务者出现在了船舱里。 【考试即将开始,本次任务者共计30人,请守塔人登记人次,并领取试卷】 塞西亚视线幽幽地落在薛赢身上,他红唇微张,默念的口型是“算你好运。” 身后有个灰色眼睛穿中世纪贵族服的男人出声:“喂,登记人次了,你还在那里……” 话没说完,戴安身上就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2”,戴安抱臂:“你是不是有病。” 费西亚瞪了他一眼,戴安身上的数字就变成了“-5” 直到这时候,秦雪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愤怒的下意识反应远快过理智,他竟然打了塞西亚一巴掌, 秦雪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他以为他会像先前那样被砍掉一只手,再过分些也可能当场碎成几十块尸块。 但都没有,他还好生生在这,为什么,因为城池那句【请守塔人登记人次】吗? “刚才不是还挺有魄力?”薛赢瞥他。 秦雪时咬牙:“我哥是怎么死的?” 薛赢微愣:“你想起来了?” 视线里,这个漂亮少年垂下脑袋,露出线条干净白皙的后颈,那头耀眼的金发已经被他剃了,寸头的秦雪时眉目竟然有些锐意。 秦雪时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这次语气加重:“我哥是怎么死的?” 薛赢点上支烟,“等你活过这次任务了再说这些。” 秦雪时咬牙,他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但他不敢给薛赢甩脸子,只能闷着气走开了。 身后传来人交谈的声音,薛赢回过头,是个带着黑色小圆眼镜穿中式黑褂的男人正在和秦雪时搭话。 “你是第几次参加任务啦?”黑眼镜问道。 秦雪时有些戒备,他下意识地朝薛赢那看,然而薛赢仍背对着这里,一副并不上心的样子。 “你是谁?”秦雪时问对方。 黑眼镜说他是交互情报的,随后就从黑褂子里摸出很长一条信息购买清单,上面标注了信息和价格。 秦雪时想起来了,这就是上一次石碑争夺战之前,和童声交易过信息的黑眼镜,不止是童声,他还和很多人建立了这种关系。 之前他们管他叫什么:“卖情报的陈先生”“情报贩子”? 黑眼镜说:“你不想知道你们身上出现的红色数字是什么意思吗?这个信息只需要100积分,就当做个朋友……” 秦雪时想知道,但他对外人的搭讪仍然有很足的戒备,下意识地就往薛赢那看。 黑眼镜看到薛赢后嘀嘀咕咕了些什么,他转身就去找另外一个一脸迷茫的任务者了。 “欸你?”秦雪时下意识跟上去两步。 “你是跟着那位的啊。”黑眼镜笑容有些古怪,“恐怕城池里没有谁比他知道的东西还多了,你不如去问问他,我就不在这班门弄斧了。” 21、考试时间到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薛赢朝秦雪时腿上踢了脚:“说话客气点。” 秦雪时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塞西亚之前给我们打的红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告诉我。” 薛赢指尖夹着烟:“死不了。” 秦雪时气急,转身就要去找那个黑眼镜。刚转身就听见薛赢悠悠道:“塞西亚的好感数值而已,分数越高终关的时候越好过,分数越低终关的时候越容易死。” 秦雪时皱眉:“终关?” 薛赢靠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向后仰:“城池一共有五座任务塔,只有通过守塔人守着的终关,才能进入下一座塔,按顺序说的话,第一座塔是塞西亚塔,第二座是多木措塔,据说全部通关五座塔就能回现实世界了。” 秦雪时猛然上前,眼底难掩兴奋:“真的吗?” 薛赢把他推开:“我怎么知道,你有本事自己去试。” 【人数清点完毕,守塔人已确认,考试即将开始】 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塞西亚从外头走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叠雪白的试卷。 一起进来的还有戴安,他手里拿着个精致的小茶壶,戴安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清了清嗓子:“请各位任务者按顺序入座。” 船舱华美的猩红色地毯上凭空出现了一排排桌椅,每把椅背上都写了名字,应该是随机打乱的顺序,薛赢回头看见秦雪时在最后一排。 小孩有些不安,走过去一步三回头的。 任务者们陆陆续续都落座了,薛赢走到桌边的时候肩膀被撞了下,撞人的青年满脸都写着不快,他身上还穿着墓园里碰见时穿的红黑色冲锋衣。 “杀人犯。”边确踢了脚薛赢的桌子。 薛赢反唇相讥:“也不知道是谁不敢继续过高级塔,只能往低级塔混。” 边确脸色发青:“你放屁。”他指着身后一个浑身发抖的中年男人:“我是接了他的保护单子来的。” 边确像个炮仗,吵得他耳朵疼,薛赢竖起一根手指,边确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身上多了个血红色的“-1”。 塞西亚发试卷的时候觉得不解气,又在薛赢身上标了个“-5”。 边确不再在意自己身上这个“-1”,转而幸灾乐祸地朝薛赢轻嗤出声。 【考试即将开始,请所有任务者认真做答,考试严禁作弊,违者交由守塔人和监管员共同处置。】 “什么意思?真要考试?” “我去,你们看试卷上,这都什么题目啊?” 在人群重新陷入嘈杂之前,塞西亚动动手指,这些说话的人便都被扔进了海里,眨眼的功夫,从海里跃出的鲨鱼已将他们拦腰咬断。 鲜血染红了海面,夹杂着数道撕心裂肺的惨叫,“考试期间禁止喧哗。”塞西亚轻飘飘地敲了下桌子。 他手指勾勾,那些尸块便回到了船舱里,塞西亚一块块慢悠悠地将尸块拼起来,边拼边顾影自怜地感叹道:“我真好心啊,下座塔就见不到我这么好心的人了。” 被海鲨咬死又被一点点拼完整的那几个任务者噤若寒蝉,他们坐在座位上发抖,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考试时间限时60分钟,请任务者在时间内完成作答】 船舱内一片死寂,薛赢打开试卷上的封口条,雪白考卷上写着【塞西亚任务塔2978号任务前特别考试】 【第一题:请在下列选项中选择城池内唯一一条流往城外的河流的名字 a.哭河b.外河c.长河】 薛赢指尖微动,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哭河这个选项。 【第二题:城池下的羁押区共有几间房间 a.3467间b.20000间c.1250间】 【第三题:请按顺序准确说出城池内五位守塔人的名字 ……】 薛赢将试卷翻过来,有道题目占了整整两面的试卷。 【写作】 作为第一座任务塔的守塔人,友好的塞西亚一直陪伴着你们,想必你们一定拥有了许多美好的回忆,请把你想对塞西亚说的话写下来吧! 要求(1)自拟题目(2)不少于800字 第三条要求用红字特别加粗(3)禁止任何诋毁,违者扔海里喂鱼。 薛赢没忍住笑了,戴安从塞西亚那走过来,他还记得在羁押区的时候薛赢和他的不愉快,他想以扰乱考场秩序为由把薛赢扔海里,但转念一想薛赢只是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戴安有些不爽,他给自己续上茶,桌上那面小镜子里倒映出戴安优雅的灰色眼睛,戴安心情好了点,他爱怜地摸了摸镜子,没想到下一秒船舱剧烈震动,戴安的镜子落地,碎了。 戴安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是一只巨型石膏手拍在了船舱玻璃上,惨白的巨型石膏手唤起了任务者们上次石碑争夺战的恐惧。 有人开始逃窜,有人扒着船舱壁防止突然船板裂开。在短暂混乱后,众人才发现石膏像并没有对船舱进行攻击。 塞西亚这艘豪华轮船仍然安稳地行驶在海上,只是船舱外玻璃上多了一具被拍成肉饼的尸体。 石膏像把这个试图从海底爬上船舱的任务者拍死后就回到了海里。 “哎呀,不好意思,我怎么把船开到考核房间了。”塞西亚笑嘻嘻的,他手指微动,船便掉头驶远了。 背后的海面就和他们进入考核房间时如出一辙的惨烈,完整的和不完整的尸体飘在海面上。 惊慌失措的任务者跟在船舱后,有人甚至攀上围栏:“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他们疯了,就为了那块破石碑,他们一直在杀人……” “还有海下,海下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也是任务者吗,救救我们,救救我们!这艘船是开往哪里的?” 秦雪时是最靠近那个位置的,好几双哀求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上一次石碑争夺战时的景象历历在目,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惊慌失措,如何恐惧,如何险些溺水而死又被薛赢救回来,而现在他居然成为了被央求的对象。 吊诡的位置互换让秦雪时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蠢货,你问他干什么,直接上去啊。”说话的人越过前面那人,直接翻身就爬上了甲板。 他站起身,这才发现船舱里面还站着塞西亚,这个任务者惊恐的表情凝结在脸上,塞西亚手指晃了晃:“不请自来可不是有礼貌的好孩子哦。” 转瞬间,巨型石膏手便从海底伸出,躲闪不及的男人被捏成了烂泥。 还攀在栏杆上的任务者抖若筛糠,他手指都抓不紧差点直接掉进海里。 塞西亚歪头看向秦雪时:“你想救他们?” 秦雪时不知道塞西亚为什么要问他,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想。” 塞西亚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好呀,那……” 塞西亚指了指栏杆上那个发抖的男人:“你和他交换,你去海里,他来船上。” 红发青年故作俏皮的话音刚落,秦雪时便感受到了船下男人那卑微的,祈求性的视线,该死的,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明明船上的人和在海里的人根本没有区别,他们同样会进入任务,同样会死。 以为躲过这次就好了吗,这次之后还有无数个下一次啊,这个瑟瑟发抖的男人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会用可怜的眼神朝他看,像是砧板上濒死的鱼。 塞西亚似乎是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加大了筹码:“他,他,还有他。”塞西亚指了指那几个扒着船舱半死不活的人。 “如果你愿意交换的话,他们可以直接被送回城池,这次任务就算轮空。” “怎么样,舍己为人的伟大机会可不多见哦。” 栏杆外的那三个人,秦雪时一个都不认识,可是他却接收到了此生所受最为沉重的目光,他们在祈求自己,希望自己能给他们活路。 秦雪时不受控制地想到,他自己毕竟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如果再去海里抢石碑也许能抢到,再加上抢不到石碑大不了再来一次…… 砰。 秦雪时的脸被打偏了过去,他的后脑勺撞在了墙上。 薛赢的拳头还攥着:“你脑子被门挤了?你认识他们还是他们认识你?” 秦雪时闷声不吭,薛赢在秦雪时脸上隐隐看出了些什么,他眉眼阴沉下来:“别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秦雪时被打得脸颊阵痛,他扶着墙,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初次进入塞西亚考核房间时的情景,薛赢就是这样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他。 秦雪时轻声反驳:“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薛赢看了秦雪时几秒后微微偏头:“那你就去。” 栏杆外的几个人面露喜色,然而还没等他们上来,从海底伸出来的石膏手便将他们拉进了海底,溅起的浪花将惨叫声悉数吞没。 秦雪时跑到甲板上,海面已经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人体残渣。 塞西亚坐在华丽的中世纪长桌上,悠哉游哉地晃了晃腿:“哎呀,不小心手滑了。” 他湖绿色的眼睛笑得眯起:“感谢二位带给我们的精彩表演。” 塞西亚愉悦地拍起了手,缓缓的,薛赢和秦雪时身上竟然出现了绿色的“+1”。 死亡是恐怖的,被另一种高于人类维度的力量操纵下走向死亡是更为无力又恐慌的,秦雪时仍然没有习惯鲜血与尸体,他苍白脸上显现出的神情甚至有些可怜,眼尾垂着闷声不响,之前那点意气散了个干净。 塞西亚挨了秦雪时一巴掌的那口郁气终于散出去了,他嘴角的弧度咧得很大,“好啦好啦,接下来就到了愉快的任务时间。” 塞西亚挥挥手,房间里的任务者便都消失了。他在桌上放了十几个显示屏,屏幕暂时还黑着,等开始任务后才会有画面,塞西亚心情很好地去拿薯条和果汁。 此时戴安刚批完最后一篇作文,这篇作文里夸塞西亚的同时还把他这个灰眼睛的英俊男人也夸上了,而且夸的神乎其神,天花乱坠,戴安心情大好,直到翻过试卷看名字时看到了“薛赢”这两个笔锋乖张的大字。 戴安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卷面上多了个血红的零分。 【已查询到您一分钟前的满意度为100%,请监管员公正阅卷】 试卷上戴安原本打上去的零分被划掉,下头浮现出歪歪扭扭的100分。 塞西亚怀里抱着刚找来的薯条,嘴里哼着歌进来了,没想到刚踏进来,迎面就飞来一张桌子,塞西亚眨眨眼,人躲掉了果汁却没有,啪嗒碎了一地。 “我的果汁……” 塞西亚蹲在地上,困惑地看着把椅子往窗外扔的戴安。 【塞西亚任务塔2978号任务前特别考试已经结束 各位任务者的成绩和名次已录入 任务者进入任务房间后即可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