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湿男主拉进书里搞纯爱》 1、第 1 章 “思暝,这里。” 昏暗的灯光下,一面貌姣好的中年女子坐在卡座内,抬起手向门口走进来的男人大声招呼着。 男人年岁不大,简单的t恤牛仔裤也没能将他的脱尘气质掩盖住,反而将他健壮的身形勾勒的恰到好处。 他绕过一群正放肆喧叫热舞的红男绿女,坐在女人身旁,将手臂上搭着的紫色外套随意一扔,伸手拿了瓶啤酒。 女人道:“你这本书反响很好,很多公司都在抢夺影视版权,下本书该抓紧时间筹备了,趁热打铁。” 魏思暝喝了口啤酒,眼睛不停在舞池中扫视,漫不经心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剩个尾就能完结。” 听他这样说,身旁的人满脸的笑藏都藏不住,眼角细纹又爬上了几分,拍着魏思暝的肩膀道:“哎呦我的大作家,真是让人省心呐~这本书讲的什么?大概跟姐说说。” “就是...”魏思暝放下啤酒,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一个男人复仇的故事。” “嗯...听起来挺简单,等你写完我看终稿吧,那你先玩,还是记在公司账上。”女人拎起角落那只价值不菲的包包起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坐到魏思暝身旁嘱咐道:“最近你家门口有狗仔,我正在处理,少把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领回家。” 魏思暝拉起嘴角,一双桃花眼笑眯眯,道:“三姐,我有数。” 女人对他这张俊脸不为所动,继续嘱咐道:“作为作家你的花边新闻太多,近期收敛点,我尊重你的取向,别人可不会,你的竞争对手更加不会。” “哎呀我知道啦,忙你的去吧姐。” 鲁城的夜生活从来都是像这样喧嚣,魏思暝看向那在舞台上试图将气氛炒的更热的dj,眉头微蹙,有些烦躁。 真够没劲的,不如回家码字去。 紫色轿跑稳稳当当的在别墅院落内停住,车窗缓缓落下,烟雾缭绕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夹了只烟从窗内伸出,魏思暝眯着眼睛弹了弹烟灰,从后视镜里看到门外那颗干枯的柳树后有人影正窸窸窣窣,长导弹一般的摄像头准确无误的对准了自己的副驾车门。 魏思暝静坐在车内将最后一口烟吐尽,总算是下了车,到后备箱取了瓶水,向对面的草丛走去。 树后的人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调整焦距,一双看起来就很贵的休闲鞋却突然出现在镜头里,随后,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蹲了,我车上没人。” 他面色有些尴尬,收了相机,讪讪接过魏思暝手中的水瓶,有些不好意思。 魏思暝从裤兜里掏出烟盒,修长食指灵巧的将盒盖打开,递了过去,问道:“这安保这么严,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摆了摆手,又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答道:“我说是你的...是你的男朋友...” 魏思暝眼中带着玩味,单手撑树,俯下身来,缓缓道:“那不然,进来坐坐?” “不…不了…谢谢。” 说完便火速将散落在地上的用具一股脑全划拉到包里,跑了。 空荡的房间内,墙上的时钟指针挪动到两点,魏思暝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了电脑面前,这本新书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却怎么找也找不出来哪里别扭。 随手从桌旁拿了瓶水,打开文档重新顺了一遍大纲,嗯…这里这里都很合理,主角以自己的七情六欲作为交换条件唤醒神器,接着知道了事实真相,反派联合这人一起将他诛灭,更能凸显主角复仇之路的艰难和他的决心… 魏思暝耳边忽然“嗡”一声炸开,紧接着脑袋便是针扎般的痛。 怎么回事?? 他闭上双眼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再睁开时,却发现面前的屏幕自动打开了原书文稿,正疯狂篡改着他原定的结局剧情。 白日隐缓缓抬手,发间的金簪被唤至手中,忽变成一杆绝世金枪,只见他飞身到半空,乌发披散,将龙骧高高竖起,口中念念有词:万丈雷!破云来! 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霎那间乌云密布,狂风骤雨瞬间袭来,百里闻雷震。 白日隐一袭白衣,面如死灰,狂笑不止,形同疯魔,千雷万霆激绕其身! “你想叫我死?好,今日我就叫这天下人全部为我陪葬。”他语气淡淡,却透着无法阻挡的决心。 等等!魏思暝终于看清这段本不属于他书中的内容,拿起键盘想要阻止这电脑突如其来的bug,却又开始头痛欲裂,这次来的更重,更痛。 他只觉得周边的一切开始变暗,意识越来越模糊,像是躺在云上,飘飘然不知所在何方,他努力睁开双眼,却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此时,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欢迎来到《噩梦十二年》,本作品已开启,由于您的主角白日隐已觉醒自主意识,导致该世界完全失控,身为作者,您有义务也有责任将本作品世界恢复正常秩序。 您的宿主角色为:李春碧 您的任务为:阻止主角黑化,完成本书原有主线及结局。 在此世界,宿主在众人记忆中将自动更正为您的外貌形象,请您爱惜自己的羽毛。 为保证公平公正,您将拥有宿主角色的武器与灵力,请您及时激活。 请注意,不可作弊,不可作弊,不可作弊,作弊遭雷劈。 祝您好运。” 随着滋啦一声,魏思瞑摔了一个大屁股墩,他呲牙咧嘴,歪倒在地,忍不住揉着自己的尾巴根,痛呼道:“嘶~”。 待他起身将周围看清,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荒芜的坟地,由远到近到处都是一个个的坟包,有的上面插块牌子,有的上面只长了几颗荒芜的杂草,偶尔穿插着几颗阴森森的槐树,远远看去,还以为是谁站在那里,他顾不上疼痛,冷汗直冒。 这在哪啊这是?我做梦呢吧?啊?谁给我整这来了?谁啊?别给我开这种玩笑啊我靠! 尾巴根的疼痛还能够若有若无的感受到,怎可能是梦? 他靠着身后的树干缓了缓神,再低头看去,地上遗落了两柄利剑,一银一紫,还沾染着黑色的污血,这血哪里来的?不会是… 他不敢回头,眼睛往后一瞟,两具灰白色的尸体正躺在那叠罗汉,身上仍还可见蛆虫在上下左右的蠕动,两具尸身上明晃晃的两个洞,血肉外翻,整个场面乌七八糟。 一阵阵的恶臭扑鼻而来,魏思暝脚下一软,环抱住那由无数尸身滋养过的粗壮树干,俯下身来干呕不止,好像要将五脏六腑全部掏出来一样。 “警告!警告!宿主李春碧身体异常警告!请您立即调整,尽快前往任务地点——日月重光。” 仍旧冰冷机械的声音,在这片荒坟之中格外刺耳,仿佛在提醒他刚才在黑暗中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魏思暝大脑一片空白,许久后… 李春碧??日月重光??我靠!!!我不会是穿书了吧?!!!!!!! 魏思暝有些站不住,蹲下身子蜷缩在树前,他双手抵住太阳穴,紧闭双眼默念:做梦做梦一切都是做梦,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双眼猛然睁开,眼前还是一样的景色,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加可怖。 天呐,不会吧,都是真的...... 魏思暝五官皱在一起,欲哭无泪,手撑着地勉强让自己站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打扮,俨然就是一副修仙者的模样,绣着云纹的白色纱质长袍,腰系玉带,上面挂了两把剑鞘和三个荷包。 他转了个方向,好让自己看不到那两具不知已埋了多少年的尸体,自言自语道:“好好好,都先别说话,我想想,我想想。” 李春碧是吧,李春碧是谁来着? ... 啊,想起来了,是个死心眼儿的炮灰,小时候救过男主一命,然后就把他送到了日月重光修炼,这人嘛厉害嘛倒是挺厉害的,就是耳根子软。 魏思暝强壮镇静,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道:“没事哈,有什么好怕的,这些都是假的,这只是本作自己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这还不手拿把掐?不就是任务吗,他要我干嘛来着?” 机械声音听到了他的呼唤,冷不丁道:“您的任务是阻止主角黑化,完成本作品原有主线及结局。” 魏思暝神经紧绷,被突然的声音又吓了一大跳,手指不由得紧紧扣着身后的树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哀求道:“你能不能小点声啊?你突然说话真的很吓人你知道吗?下次给点预警行不行?” ...... 魏思暝等了一会儿,那声音却不再出现,他胡撸胡撸袖子,将那乱七八糟的宽袖拉到肩上,伸手将几个荷包摘了下来,嘴里嘟囔着:“该说话的时候又不说了,说你几句还不乐意,本作说你几句怎么了?这小包可真难看,穿的这么白,还要用大红大绿的,这春碧真够土的。” 荷包系的并不紧,不费力气就轻易打开,三个里面有两个是空的,剩下的一个装着点熠熠发光的灵石。 这什么意思啊,这春碧带两个空袋子干什么? 魏思暝拧着眉,抬手摸了摸下唇,开始思索现在的状况,回想刚才系统都说了什么。 让我阻止主角黑化,可是他怎么突然黑化了啊,毫无理由嘛,马上就要将反派杀掉复仇成功了,怎么会突然变成个丧心病狂的恶徒。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去日月重光再说吧。 2、第 2 章 魏思暝弯腰拾起剑,在树上随便抹了几下,试图将污血抹掉,可却事与愿违。 这两柄利剑太过锋利,划着树皮簌簌掉落,这下好了,粘稠的污血上沾着木屑,更难以清理。 魏思暝捏着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较大块的木屑摘下来,污血却不小心沾染到指尖,他皱着眉头,嫌恶的抹到树上,凑近鼻尖试探性的嗅闻。 “呕,怎么这么臭啊!呕!!!” 李春碧在这个世界里算是个高手,他收剑肯定不是这么收的,应该是有个什么诀之类的,系统刚才说我拥有他的武器和灵力,让我激活,怎么激活啊? 魏思暝甩了甩手,想挥散指尖这萦绕不去的恶臭,装模作样的将双指并拢,闭眼运气,再用力直指地上那两柄刚刚被他扔掉的利剑,口中喝到:“给我清!” 毫无反应。 “清!清!清!” ...... 魏思暝泄了气,瞥向这两把剑,眼里说不尽的嫌弃,有点不想要了,自己拿起来都费劲,现在还弄的这么脏,可这个世界妖异之物横行,自己现不知身在何处,还要多久能到日月重光,若中途再碰上个死尸恶鬼什么的,那还不小命难保啊。 这样想着,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环顾四周,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衣襟,又转头看了看身后两位尸兄。 他深深叹了口气,眯着眼缓缓挪步到尸体下身旁,隔着老远就开始蹲下身子往前够,一边扯下身上早已腐朽的麻布一边念叨着:“对不起啊尸兄,小弟我名叫李春碧,李春碧的李,李春碧的春,李春碧的碧,此次多有得罪啊,你要是想找人算账,就找李春碧,别找魏思暝啊,李春碧跟魏思暝可不是一个人,我的好尸兄。” 忍着恶心折腾了半天,终于将两把剑擦拭干净,腰间挂着的剑鞘一一卸下,好不容易对准了口将剑收回,又原模原样的系了回去。 他遥看天边那一轮似火的明日,长吁一口气,白日隐啊白日隐,前路漫漫,本作为了你,得受多少罪才算完啊! 没时间再想那么多了,早完成早回家,魏思暝下定决心,对着空气左右呼喊:“系统!系统!日月重光往哪走啊?” 叮咚~ 随着一声提示音,机械声音再度响起:“宿主您好,您可以唤我小于,为了助您更好地融入该世界,现赠送您新手套餐,请您按照指引,尽快前往任务地点。” 话音刚落,地上便出现了隐隐闪烁的浅黄色亮点。 小鱼?你怎么不叫小虾小鸟小花小草? 魏思暝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一边顺着浅黄色亮点前往目的地点。 走到崇明镇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华岳峨峨,冈峦参差,那便是日月重光所在之处了。 这日月重光,乃是这修真界第一大门派,无人能与之匹敌,但凡有点仙根的,都想往里面凑。 要是问怎么评上的这天下第一,好说好说 ——因为这修真界就它这一个门派。 魏思暝连呼带喘,一屁股坐到标牌前,他哪里走过这么多路,从小时候起便是家境优渥千人捧万人爱,因写作成名后更甚,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他以手作扇,试图扇出些风来:“累死我了,这春碧身上没有吃的就算了,居然连口水都不带,真真是应了他这名字。” 坐在小镇门口稍作休息,又重新数了数锦囊里的灵石。 面上总算露出些喜色,这李春碧够有钱的,看来天天忙着收鬼降妖属实赚了不少,没白忙活,这一兜子灵石可比那铜板值钱多了,省一省应该能花一段时日。 手中握着这一小袋子灵石,魏思暝一扫这一路的抱怨疲惫,立刻起身往镇里走去。 崇明镇面积很小,人口寥寥,但因地处岱山脚下,临近日月重光,所以格外热闹,很多毫无天赋的普通人都千里迢迢想要求得入门之法,也有许多天赋异禀的散修在此买卖信息与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所以镇子里商户居多,全天无间断的开门营业招揽顾客,今夜的夜市刚刚开始,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络绎不绝,两旁的铺子无一歇业,就连空地上也都铺满了布头,展览着一些稀有物品。 他不禁有些感慨,这个由自己构思创造的世界是如此有烟火气,袅袅的炊烟、孩童的嬉闹、忙碌的商贩都是那样真实,从前只觉得就算自己注入再多情感,书中的一切也只都虚无缥缈罢了。 直至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创造了一个如此温暖的地方。 远处天空已经被落日映成橙红色,天色也越来越暗,今日大概是寻不到他了,日月重光守卫森严,规矩又甚多,虽然李春碧也算是个修真界翘楚,可若无人引荐,就算是到了山门处,十有八九也是进不去的。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打探一下消息,说不准会有人认识他。 做了打算,便东逛西找,总算找到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 魏思暝一进去就落了座,抬手一挥还未等开口,一碗温热的茶水便送上了桌。 “客官您先喝碗水歇歇脚,咱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只见一身形瘦弱却神采奕奕的青年站在桌旁面带微笑,肩上搭了块带着水渍的麻布,手里还拿着茶壶,时刻准备着续茶。 “住店。”魏思暝简单回应,迫不及待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吧砸吧砸嘴,继续道:“也打尖。” 小二续满茶水,接着开始流利的报菜名,语速甚快,他有些听不清楚,却也没再问,随意道:“两个菜即可,随便上。” “得嘞~”小二中气十足。 “另外打听一下,这山上是否就是日月重光?” 趁店小二继续添茶的功夫,魏思暝开始打探起了白日隐的消息。 “呦客官,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前方便是岱山,日月重光可不就在这山巅之上。”店小二有些惊讶,这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这种事情他怎会不知。 魏思暝接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日月重光里有个叫…日隐的?” 呼~还好还好,差一点便祸从口出了,白日隐此刻正隐去了姓氏,幸亏自己没忘记此事,及时改口,不然怕是要引出些事端。 莒州白氏历史悠久旷世无匹,曾是比日月重光还要厉害的存在,虽低调闭塞藏而不露,可当年祖上飞升之事却也是人人皆知。 只不过,这延续了几百年的荣耀在一夜之间消失匿迹,白日隐便是唯一一个幸存者,自那之后他隐藏姓氏,在外只唤自己日隐,若非本书作者,单凭白日隐这三个字,还真是难以找寻,保不齐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虽然这样问了,但他没抱什么希望一个客栈的店小二能知道,日月重光被自己设定的十分庞大,门派弟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算白日隐天资卓越,在修真界盛事重光大会之前肯定也是鲜有人知。 小二添完茶,坐在魏思暝旁边低声答道:“知道啊,这崇明镇无人不知道他的,他长相俊俏,经常下山来镇上,这镇子上的年轻女孩们每天盼着等着,甚至还有不少男人也是一样,可他总是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啧啧,若我也能像他一般,就无须在这里咯,噢对了,他前日还过来吃饭了呢,诶客官,你问他做什么?你不会也是…” 小二上下扫了他一眼,一脸不可置信。 “倒酒。” “诶来咯~” 还没来得及解释,小二就被别的客人唤走,魏思暝也不在意,手拿茶碗啜饮,自己确实为了观感将主角写的英俊了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没一会儿,小二便将油亮亮的菜往桌上一搁,吆喝道:“菜来咯~客官您慢用~” “诶等等。”他从筷桶里拿了双木筷,继续刚才没问完的问题:“他大概多久下来一次?” 小二收了手里的托盘挠了挠头,道:“谁啊?” 没等魏思暝回答,转眼间便想了起来:“噢您说日隐啊,他不一定,有的时候来得勤,有时十天半月不来我们这店里吃饭,您要是想找他,明天问问我们掌柜的,日隐结账的时候掌柜的跟他聊过几次,也许能知道。” 折腾一天,总算是有点苗头,魏思暝水饱饭足,放松下来,只是这身衣服实在是难受的紧,拖拖拉拉的毫不清爽,整理整理袖口,却发现上面还沾着污血,这可把他恶心坏了,立刻召唤来小二询问道:“你们这有没有做衣服的?” “有啊客官,怎么没有,咱们崇明镇这裁缝手艺做的可是数一数二的好,都专门给日月重光好几个长老做了呢,您出了这个门看见拐角就往东走,很快就看到了,崇明镇啊,就这一家。”小二颇显自豪。 “谢谢啊,给我留间上房吧,等会儿我回来。” “得嘞。” 魏思暝再次出现在客栈门口时,已换了副模样,茄紫色的暗花织锦贴里搭了件紫黑色祥云纹罩甲,配上同色腰带,手腕处还多了副皮质护臂,细细的绑带被他系了个蝴蝶结,宽肩窄腰,颇有意趣。 小二以为来了新客,忙凑上来,一脸谄媚道:“客官咱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啊,不久前刚跟你说给我留间客房,这么快就忘了?”魏思暝甩了甩散落在肩头的碎发,特意将两柄利剑夹在臂弯,双手在胸前交叉,好一个矫揉造作。 待看清来人,小二瞪大了眼,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虽然刚才也是好看的,可总感觉一身仙风道骨的打扮与此人长相身形甚是不符,哪有如此英姿飒爽。 在这崇明镇这么多年,也就日隐能与之一比了,但二人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忙不迭迎上去:“嗨,是您啊!您看我这眼神,真是有眼无珠了,上房已准备好了,您楼上请~” 魏思暝嘴角高高扬起,颇为得意自己的刚做的衣裳,李春碧一身白纱看着是风雅斯文,可干什么都嘀哩咣啷的,那臭血滴的哪哪都是,哪比得上这身行头行动方便。 客房内,魏思暝实在是累了,躺在卧榻想着明日之事。 先问问掌柜的,怎么能找到他再说,对他亮明身份,跟在他身边应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只管推动剧情,完成任务就行了。 魏思暝很久没有像这样独自安静的躺在床上,不用码字也无需应酬,他闭着眼睛,舒适惬意,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他十分畅快,这种睡眠质量放在从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天刚蒙蒙亮,魏思暝便被窗外的叫卖声吵醒,眉头微蹙,眼睛还未睁开就习惯性的摸索手机。 手机没有,只有两把冰冷的剑鞘,镶嵌在上面的两颗宝石硌的自己手生疼。 魏思暝吃痛,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在客栈,如梦初醒,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还真不是梦。”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便入乡随俗,用着这些古旧的器具迅速洗漱穿衣,平静的接受了事实。 系好佩剑,魏思暝下楼走到客堂,见一胖掌柜正在柜台内算账,算盘被他打的啪啪作响,他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切礼貌,问道:“掌柜的,麻烦问一下是否知道日月重光里有个叫日隐的弟子?” 胖掌柜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找他什么事?” 3、第 3 章 魏思暝心想有戏,看来顺利的话,说不准今天就能见到白日隐,继续追问道:“就有点事呗,你知道在哪能找到他吗?” 胖掌柜这次看都不看他,直接回道:“往前走就是日月重光山门,进去就能找到他。” 魏思暝被噎住,我他喵的还不知道日月重光能找到他啊?我是个傻的?日月重光如此森严死板,我要是硬闯进去不得给我审上三天三夜,这胖小子一看就是在敷衍我,看我出去了不给你写死!! 他耐住性子,深呼吸一口,笑呵呵的从腰间的锦囊里捏出一小块灵石,往前一推,一脸讨好道:“掌柜的您看,日隐是我童年玩伴,这次来找他确实有些事,您看能否行个方便?跟我说说他大概什么时间能下山来。” 胖掌柜看见柜台上那隐隐流动着灵力的石头,立刻变了副嘴脸,两眼放光,大嘴一咧算盘一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自己怀中,热情道:“您看看您,言重了不是,您刚才问谁?日隐啊!知道,肯定是知道的,他经常下山,有时来我这店里吃些东西,都是自己一个人,不爱说话,要不然就是在街上闲逛逛,您要找他的话啊,就在我这店里坐着,他好久没来我这吃东西了,估摸着这几天就能来。” 行吧,不管在哪,一招吃遍天下鲜。 知道他的行踪,接下来就在这里等吧,也不知他何时能来。 待了半晌,桌上的茶换了一壶又一壶,魏思瞑本就没有耐心,现下呆坐着更是待不住,心里想道闲着也是闲着,若是有个键盘能码码字就好了,唉,来了这也一天了,爸妈若是发觉我联系不上,不知会有多着急,会不会以为我又去哪里鬼混了。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几名穿着统一服饰的青年男子,魏思暝忽然想到,今早问话时也见过两人穿着这样的服饰,虽只是匆匆一瞥,却也看的真切,跟自己在书中描写的日月重光派系服饰很是相像,当时不敢确认,现在看来,这几人便是日月重光的弟子了。 几人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哪里赶回来,魏思暝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询,却听到为首的那位抱怨道:“又要回去见到日隐那张臭脸了,看见他就烦,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资,整天一副做作样子给谁看。” 另一位附和道:“对啊,早知这样,小时候就应该将他溺死在河里,现在可好,打也打不过,前几日师尊考核,上千名弟子啊,他拿了第一,他那支破萧到底哪来的啊?” “不然找个机会偷出来毁掉算了。” “他那春信别院你能进得去??” “真是后悔,将他赶去柴房睡了那么多年,他竟能想到去山腰处找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建别院。” 魏思暝手中把玩着茶杯,眼底的冷意久久不消,他瞥了一眼正七嘴八舌议论着的众人,相貌平平,看这狼狈样子,应是刚刚处理完委托回到这里歇脚,想必几人是费了一番力气,才会如此妒贤嫉能,白日隐最终走向黑化之路,大约与日月重光的这些弟子们也有几分关联。 可是我笔下的主角,岂能容你们这些腌臢货肆意诋毁? 虽尚未将李春碧的灵力激活,可魏思暝毫无惧色,身为此世界的创造者,他自然而然有一种可睥睨一切的姿态。 正欲起身与后方那桌无能之人理论,却听见远处一阵阵压抑的娇呼,刚才还在热烈讨论如何给白日隐难堪的几人也瞬间噤了声。 魏思暝抬眼望去,只见一男子身着轻薄飘柔的淡黄色长袍,乌发如墨,腰间别一玉箫,款款向自己走来。 “听说你寻我?” 还未来得及反应,白日隐已走到他的面前,神色从容,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直接发问。 没想到他来的如此快,魏思暝一怔,但很快便答道:“是的。” 想必早晨那两名日月重光弟子听见了自己的问话,所以他才知道来此寻我。 白日隐看着眼前这个身姿英挺的男人,眉眼秀朗,嘴唇饱满,眼神清澈明亮,仿佛天下尽在其手,这样自信的人,他印象中没有见过,再看向腰间那抹淡紫,这双剑…是鹤羽和花明! 那么他是…李春碧?! 白日隐眼底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惊喜,却脸色漠然,语气淡淡:“何事?” 魏思暝知道他认出了自己随身这两柄佩剑,干脆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我想跟着你,跟你在一处。” 白日隐眉眼轻挑,冷哼一声道:“为何?你不是不愿与我在一起?” 眼前这人,虽已认不出相貌,但仍记得他当年是怎样给了自己希望,又将自己送到日月重光,他说他累了,不愿再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四处漂泊流浪,句句诛心,难以忘怀。 魏思暝却不知这些,在自己的笔下,此情节只是潦草的一笔带过,并无多赘言,李春碧说过什么话自然也无从考究。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了,就算没有误会,那时太小,说的什么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不愿与你一起,将你送至日月重光,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在外饥寒交迫,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你天资卓越,在我身边只能浪费,我教不了你什么,可若在日月重光,你便…” 话还未说完,只听叮咚一声响:“警告,请宿主切勿透露任何关于主线剧情及结局之事,否则将视为作弊。” “我便什么?” 魏思暝硬生生将原来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改口道:“你便可吃得饱穿的暖,可成大器。” 白日隐一脸不屑,误会,轻飘飘的一句误会,就能抹掉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冷笑道:“是吗?” 魏思暝现在多少能猜到他现在如此性格,大抵是因为这十二年来的遭遇。 从家族灭门跌落神坛再到隐瞒姓氏路边乞讨,李春碧将他救下却又离他而去,日月重光也没有给他该有的庇护,而是将他置于被欺凌侮辱的境地。 是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大抵就是他慢慢蜕化变质的原因,所以,现在要想阻止他继续这样下去,必将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慢慢抚慰他这已千疮百孔的内心,将他拉回主线剧情结局,放天下人一条生路,也放我一条生路。 从前对男人除了伤害便是躲藏,抚慰人心陪伴成长,这还是第一次,难度是有,而且还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魏思暝叹了口气,满脸真诚,信口胡诌道:“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不愿与你一起,而恰恰相反,当年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你送至这日月重光,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天我就没有停止过想念,近几年来更甚,所以我忍不住了,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真的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子,你带着我好不好?别让我再忍受这苦楚。” 白日隐听着这噼里啪啦的“坦诚相待”,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这样的梦不知已做了多少次,可每次醒来却都是无尽的寂寥。 他眼神闪过犹豫,却仍旧嘴硬道:“我不愿。” 捕捉到他的一丝迟疑,魏思暝趁热打铁,继续哀求道:“求你,日隐。” 可谁知白日隐竟又恢复冷静,不为所动。 魏思暝有些慌乱,他没有想到以儿时的经历为契机与他相认仍旧如此困难,若此次表明身份却不能留在他身边,那阻止他黑化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奈之下,他只能上前一步,保持着让对方不抗拒的距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我现在浑身灵力尽失,无法施展任何术法,看在我们曾经相依为命的份上,让我呆在你身边直到恢复灵力,好吗?” 到现在这个关头,他只能出此下策,就只有这最后一个能让白日隐带上自己的理由,反正灵力未激活是事实,大不了到时晚一些,在他身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最多半月。”白日隐立即松了口。 半月?才半月?使尽浑身解数才争取到半月? 算了,半月就半月,总比半天好,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离重光大会还有多久,只要能拖到重光大会,到时再想办法让他将我与龙骧一并带走就好。 魏思暝怕他反悔,立刻应道:“好,半月。” 见白日隐径直转身要走,他着急忙慌的跟在屁股后头一起出了门。 日月重光的出口入口设置在一处,要想进入只能施予门派内独设的口诀,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他紧跟身后,望着面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巅,不禁有些紧张,道:“我能进去吗?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不会。”白日隐语气笃定。 他虽瘦弱,可行步如风,魏思暝不由得加快脚步,与他肩并肩同行,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向他瞧去。 他比自己并矮不了多少,换算成那个世界的身高,估摸有个一米八五的样子,却长了一张俊美的脸庞,肤若凝脂,眉毛细长,一双狐狸眸子眼波流转,细细看去,眼角两点红痣上下交错,就算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你,也能被他勾了魂去,十米开外,难辨雌雄。 完全就是魏思暝当初想象的模样。 “到了。” “啊?” 他环顾四周,两人正身处一古色古香的宽阔卧房。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一张黄梨木雕花的床榻柔润细腻,大的让人惊奇,紫檀桌上正燃着一线香,幽幽香气浸满整个屋子。 “这这这...刚才不还没到山门吗,怎么一眨眼到这里来了?这是哪里?” 白日隐坐在桌旁,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道:“日月重光。” 魏思暝也不客气,跟着坐在他的对面,拿起茶壶也给自己倒茶,想必这就是那几人在客栈所说的春信别院了,这跟原书并不一样,他在日月重光的日常生活我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着重写了他是如何如何将内丹化形又消化吸收,如何如何提升自己的灵力,可刚才听那几人所言,他在这里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他颖悟绝人而好过几分,而是恰恰相反。 那我现在所要做的,便是竭尽所能保护他,让他在重光大会离开这里之前别再遭受那些同门的欺辱。 叮咚~ “恭喜您到达任务地点,接下来为您发布该地点第一个任务:跟主角一起前往白光堂。” 与此同时,紫檀桌上凭空出现了两行字。 “日隐,速到白光堂。 三时。” 4、第 4 章 白日隐脸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刚才坐在桌前彷佛也是为了等待这则消息的到来。 白光堂是日月重光专用来议事之地,现下已近黄昏,早已过了修炼之时,三时此时唤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有事出门,去去就回。” 说罢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被一只手牢牢拽住。 魏思暝道:“我跟你一起去。” 白日隐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捏住自己袖角的手看。 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魏思暝将手收回,道:“抱歉,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很快便回。” 随手捏了个传送诀,随着黑色烟雾消失,白日隐也不见踪影。 魏思暝心急如焚,他就这样走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完不成任务会有何惩罚? 他冲着空气大喊道:“小花!!小花!!” 我靠怎么不说话啊,这破系统叫什么来着,急死人了! 立刻又是一通乱叫:“小花!小草!小狗!小猫!小鱼!小虾!!” 叮咚~ “请您尽快前往白光堂,否则判定为任务失败,主角将立刻黑化。” “那你快,你快把我传送过去!!” “宿主您好,您的新手套餐还有两次机会,请问您要使用吗?” “要!!” “好的,已为您开启引路光环,请您尽快前往。” ??? 让我走路去啊?? 白光堂内,白日隐直挺挺的跪在殿内,前方站一正颜厉色的中年男人。 “日隐,你可知错?” “日隐知错,特来领罚。” “哦?你说你知错?那你犯了何错?” “日隐违反门规,私自将外人带入。” “你明知违反门规,为何知错犯错?” 白日隐一言不发。 “今夜将他送下山,为师当你什么都没做。”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淡淡道:“日隐特来领罚,请您责罚。” 魏思暝呼哧带喘赶到白光堂门口时,白日隐正在殿外罚跪。 叮咚~ “恭喜您,任务完成。” 他松了口气,平息了一下呼吸,上前欲将白日隐扶起:“你怎么在这跪着了?三时叫你来干什么?” 白日隐脸色有些苍白,额间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他没有起身,虚弱道:“与你无关,你回去。” 几名弟子站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看热闹,你一句我一句的胡说八道。 “还能干什么,犯了门规呗。” “仗着自己修习的好一点就为所欲为,师尊不罚他罚谁?” “要我说这一百五十荆条还是少了,应该一次性让他长记性。” “就是就是。” 魏思暝从来不知同门间竟可如此恶语相向,顿时火冒三丈,起身回过头去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跟你们有哪门子关系?想死啊是不是??都给我滚!” 这些弟子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争论道:“我们说的哪里不对?” 魏思暝忍无可忍,反手将腰间佩剑抽出半截,利刃周身立刻有萦萦银光环绕,伺机待发。 刚想抽出来吓唬他们,却忽觉腰间有了阻力,回头看去,是白日隐拉着自己的剑鞘。 众弟子中,有一人听说过民间有一散修唤做李春碧,手持双剑,一银一紫,甚为霸道,再看向此人腰中的双剑,不禁有些惧怕,但转头一想,自己人多势众,就算他是此人又如何? 继续嘴硬道:“日月重光内乱伤同门是违反门规的,若你还想继续让他受罚,就尽管打我们啊。” 虽是这样说着,但仍旧是怕的,这人不知什么来路,若真是那李春碧,几人加起来都伤不了他一根汗毛,拉着其余人作鸟兽散去。 魏思暝收了剑,还要去扶跪在地上的白日隐,却再次被拒绝,他收回手,心道:“真是够犟的,还真把这烦人的条条框框当回事了。” 拗不过他,只能放任他继续跪着,又怕再来几个狗屁同门过来对他嘲讽施压,无奈之下,只能坐在他身旁,与他一起等着罚跪结束。 他托着腮,眺望远处,眼神空空,喃喃问道:“你犯了什么门规?要在这跪这么久。” 白日隐:“没什么。” “你不想说吗?” 白日隐沉默。 魏思暝又问:“他让你跪多久?” “两个时辰。” “你是不是怪我把你送到这里来?”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起码在这故事结束前。 秋日的夜晚总是寂寥,连带着风也是萧瑟的,两人就这样一跪一坐,两个时辰既漫长却也飞逝而过。 “起来吧,差不多到时间了。”魏思暝伸手去扶,却落了个空,白日隐双手撑地,勉强站起,背后早已被血迹洇透,他这才想起来,刚才那弟子说过的一百五十荆条。 任凭他是莒州白氏天赋异禀,却终究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这一顿刑罚下来,皮开肉绽也只是轻的。 看着白日隐强撑的背影,只有一片刺目的红,他第一次对笔下的角色生出同情、可怜,还有…内疚,这十二年是自己在书中给他镀的金,不费多少力气,也没有几个章节,可对他来说,这十二年却是扎扎实实的,如同地狱般难熬。 他跟在身后,前方的人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行一个传送诀,两人就这样在这寥寂的山间小路上行走。 他不敢上去搀扶,怕自己毛手毛脚再触碰了他的伤口。 只能这样护在身后,好让他支撑不住时不至于摔倒在坚硬的石头路上。 就这样一路无话,回到了春信别院。 白日隐坐在床榻边,双唇惨白,对紧随其后进入卧房的魏思暝道:“院中还有一偏房,这半月你就先在那里将就一下吧,若你饿了,先忍耐一下,明日我带你去饭堂。” 话音刚落,便支撑不住,一下栽倒在榻上。 魏思暝知道,日月重光那用于惩罚的荆条是自己赋予给他的师尊三时长老的武器,那荆条虽是木枝,却生满横刺,再加上三时的灵力灌注,这一百五十荆条下来,普通人非死即残。 魏思暝三两步上前,伏在榻前唤他的名字:“日隐!日隐!白日隐!” 白日隐却双眼紧闭,毫无反应,他身体瘫软,好似一具没有了生命的躯体。 魏思暝害怕极了,颤抖着伸手探向他的鼻下,幸好,还有气息,如若不是他身上流淌着白氏血脉,现下不知会是什么后果。 房中昏暗,窗外的月光经过院内的玉兰花一层层过滤下来也只能透进几分,魏思暝趁这一点月光将他上半身的衣裳一层层褪下,黑暗中只看见双手猩红一片,血腥味直冲鼻腔。 不行,还是得点灯。 他将白日隐调整了一下姿势,随手抓了个被角垫在脑袋下面,让他趴在榻上,好不让伤口磨蹭到别的地方。 片刻后,几盏烛火亮起。 魏思暝去院中接了盆水,回到卧房内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将他的后背上的血擦拭干净,很快,盆中的水变得殷红,就这样来来回回了三四趟,终于能看清伤口。 他的后背已是伤痕累累,一道伤口接着一道,有些甚至能看到裸露的白骨粘连着肉丝,再细细看去,仿佛很多是叠在旧疤痕上的。 魏思暝只觉得心头一紧,眉头紧蹙不敢再看,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痕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需要这样惩罚他! 翻箱倒柜找到针线,放在火苗上消了毒,将几道太深的口子粗略的缝合了一下,便给他包扎好,虽不专业,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 魏思暝趴在紫檀桌上,盯着因为痛苦而眉头紧皱的白日隐看。 自己给他写了如此举世无双的容貌,给他写了乌衣门第,给他写了得天独厚的天赋灵力,可为何他却过的如此艰难,受尽欺辱,难道,我写的都是错的吗?难道我写的这些东西,都只能给你带来痛苦吗? 床上的人低声呢喃,魏思暝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凑近去听,只听他含糊不清道:“冷…” 他拉过被子,轻柔的盖住,将他散落在脸上的乌发轻轻拨弄开,指尖却触摸到了滚烫的额头。 怎么会这么烫?他发烧了? 魏思暝重新打湿那已被渗红的棉布,覆在他额头,可他的脑袋是偏的,棉布根本呆不住,不停的往下掉。 尝试了很久,仍旧是贴不住,他身体这么热,又不住的喊冷,想必温度不低,若今夜不能将他身上的烧退掉一点,怕是要烧傻了,傻了直接黑化怎么办。 别无他法,魏思暝只得坐在榻边,用手扶着那棉布,布上的水分很快被滚烫的体温蒸干,他便继续打湿覆到额上,来来回回,循环往复。 直到晨间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到卧房之中,白日隐也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眼前这只有些泡皱的手,因为太困而低下的头,和紫檀桌上那早已燃烧殆尽的火烛及废蜡,尽收眼底。 身旁的人却忽然有了动作。 白日隐立即装睡,等了一会儿只觉得额间少了点重量,他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只见魏思暝闭着眼睛,熟稔的将他刚从自己额上取下的棉布摆入水中,在身旁的铜盆内轻轻搓揉,接着将水分拧干,继续覆在自己的额间。 5、第 5 章 白日隐心头一颤,他竟这样维持了一夜? 他不忍魏思暝继续这样辛苦,假装咳嗽了一声,试图将他唤醒。 魏思暝本就没有睡沉,听到他咳嗽便立刻醒了,瞧着他双唇带了颜色,放下心来,道:“你醒了。” 白日隐撑着双手,费力起身,喉间挤出个字:“嗯。” 魏思暝将他额间的棉布撤下,轻轻用手覆了上去,经过一晚的物理降温,确实比昨夜要好很多,可免不了是因为冷水泡久了,试不准。 白日隐只觉得他的手好凉,还有点潮湿。 魏思暝熬了一夜,迷迷糊糊间,竟将下颌贴紧了他的额头,不停的试探着。 白日隐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将他一把推开,慌乱道:“你做什么?” 魏思暝一下清醒过来,解释道:“你别怕,我只是试试你的体温。” 白日隐见他眼圈青黑,声音沙哑,有些内疚,却一言未发。 魏思暝道:“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有些热,你后背的伤口我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可不知有没有发炎,今日我去山下找个药房为你取些药回来。” “不用。” 魏思暝见他拒绝,有些着急道:“怎么不用?你知道你背上的伤口有多深吗?三时那个狗东西到底是为了何事要这样惩罚你?”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看了看白日隐的脸色,这毕竟是他的师尊,我骂他狗东西岂不是在说他是狗徒弟。 他蹲在床榻边清了清嗓,但因常年吸烟的声线仍旧是沙哑:“你听点话吧行吗?我真的不骗你,你背后的伤口有的已经看到骨头了,真的很重,若你一直不管不顾,早晚会溃烂的。” 他怎会不知,自从到了这日月重光,没有一日是不带伤的,只不过,这次严重了一点罢了,可自己身体强健,撑一撑总会好的,若要他因为这些事费上一整天徒步上下山,他不忍心。 “我说不用。” 魏思暝不理解,他到底为何这么执拗,旁的也就罢了,自己的身体竟完全不在意,若他死了,这任务还怎样继续下去。 若自己能激活灵力就好了,直接掳了他下山看伤去。 可现在若没有他的允许,下了山便再也上不来了。 魏思暝无奈,在他那个世界哪碰到过像他这样不听话的人,从来都是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二话。 他又气又急,坐在桌旁灌了一大杯隔夜茶水,白日隐就这样坐在床榻,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裸露的上身,倔强的透过帷帐看向窗外。 片刻后,魏思暝败下阵来,起身将窗关上,回身后语气柔柔:“你先换好衣裳,旁的等会儿再说。” 说罢便走出卧房,轻轻带上了门。 他坐在廊下等待,环顾四周,这别院被白日隐种满了玉兰,石子路上偶见几片飘落的花瓣,角落一汪云雾笼罩的碧蓝潭水,甚为清雅。 就在此时,院外有人在呼喊,声音带着急迫与担忧。 “阿隐!阿隐!阿隐你在吗?” 魏思暝闻声上前察看,只见一浓眉大眼儒雅矜贵的小郎君正站在院外,神色焦急,不住的踮起脚尖向院内张望着,却迟迟不敢进来,再一瞧,他一身月白色纱袍,领口处缀着点点碧波,甚是雅致,这是日月重光的统一服饰,但同样的衣裳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却别有一番滋味。 小郎君见院内走出一人,有些欣喜,可待他看清此人非他呼唤的日隐师弟后,不禁面色一沉。 昨日自己下山处理委托,无意间听到此人在客栈打听日隐师弟的消息,便给他传了个信,谁知晚上便听说了日隐受罚之事,匆匆赶回,本疑惑怎会突然受此重罚,现在看这人出现在日月重光,便明了了。 日月重光门规,不得带生人入山,若敢违反,待一日便是十荆条,不知日隐师弟为了面前这人,挨了多少。 他思及此,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阿隐呢?” “他在房内,你是?” 魏思暝有些奇怪,听他这语气,仿佛认识自己一样,看这人身形也有些面熟,况且对白日隐语气亲昵,也不似旁人那般不怀好意,莫非他是昨日与白日隐传递消息的人? 身后房门被推开,白日隐身着与面前此人同样的衣裳,唇色仍旧有些惨淡,淡淡道:“子书师兄,进来吧。” 关子书立即一个箭步越过魏思暝,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师弟,满眼心疼,道:“阿隐,你…” 白日隐看不出表情,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微微摇了摇头。 关子书意会,他不让问,也不让说。 罢了,他话锋一转,关切道:“疼吗?” “不疼。” “走吧,我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没什么事。” 魏思暝在后面听着,忽然记起这日月重光除了三时的暗修术法,还有宁文的木修术法和红棉的火修术法,这三种系别需根据弟子体内结成的灵丹属性来进行分派。 这人应是宁文的弟子,主修疗愈,如此想来,可比崇明镇的药房要好太多。 他上前一步,打断两人的对话,道:“怎么没事,昨夜他后背皮开肉绽,烧了一夜,这位…”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称呼,干脆随了白日隐的辈分:“子书师兄,麻烦你给他疗愈一下吧。” 关子书本来就对他不满,若不是因为他,日隐师弟根本就不会受此重罚,现下听他叫自己一声师兄,更是不快,高声质问道:“你怎会知我修习术法?你到底是谁?” 白日隐见事不妙,忙上前一步,挡在魏思暝面前,道:“师兄,这位是我多年好友李春碧。” “春碧,这是关子书。” 魏思暝听他唤自己春碧,不自觉的想笑,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呢,补充道:“子书师兄,叫我魏思暝就好。” 见白日隐眼神疑惑,向他解释道:“我早就改名字了,现在叫魏思暝,好了,先别说这么多了,先让他帮你疗愈一下后背的伤。” 见他无动于衷,也不应答,便继续道:“若你不让他替你疗愈,那你便给我道可入山门的指令,我自己去崇明镇开些药。” …… “师兄,就在这廊下吧,麻烦了。” 魏思暝站在玉兰树下不敢打扰,一个劲的往廊下瞧,他的脸色确实逐渐红润起来,这样看来,烧应该也退下了。 片刻后,关子书终于将他最后一个伤口的浊气清理干净,松了口气,道:“好了,阿隐,应不会再有大碍了,但还需疗养一段日子。” “多谢,师兄。” “你我之间,不需这样客气的。” 说什么呢?这关子书怎么还脸红了? 魏思暝好奇,凑上前来,只听白日隐开口道:“师兄,你昨日不是下山处理委托吗?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关子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道:“没事,这个委托不需要这么多人,另外几人去就够了。” 白日隐明了,他应是听说了自己受罚之事特意赶回来的,可这个委托他若提前离开,下一次就需要单独完成一个别的,木修弟子本就不擅长捉鬼降妖之事,只是打一个配合,若他自己去处理委托,想来是有困难的,他不想欠他人情,道:“下个委托你叫上我吧,耽误了你,实在抱歉。” 关子书眼中闪过惊讶,他求之不得,这样能单独跟日隐师弟在一起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本来还发愁该如何自己去处理下一个委托,没想到却因祸得福了。 魏思暝却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一听他要离开这里,慌忙插嘴道:“诶诶诶,说什么呢你们俩,什么委托下一个委托?” 关子书毫不客气道:“与你何干?” 魏思暝道:“怎么与我无关,现在日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管你要带他去哪,反正他去哪我必须跟着去哪。” 关子书白了他一眼,道:“跟屁虫。” 咕噜咕噜~咕噜噜~ 魏思暝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看着白日隐,道:“......饿了。” 白日隐道:“走吧,去饭堂。” 现在已过了早饭的时间,饭堂内的弟子们寥寥无几,三人刚拿了些吃食坐好,便听见隔壁桌上的弟子们在讨论。 弟子a:“你们有听说吗?宗主要重新举办重光大会了!时间就定在十日后!” 重光大会!重光大会!重光大会!!而且就定在十日后?! 魏思暝听到这四个字,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这可是《噩梦十二年》的重要情节!白日隐就是在重光大会当日脱离了日月重光! 弟子b看起来年岁尚小,疑惑道:“啊?不知道耶,重光大会是什么?” 弟子a:“重光大会你都不知道??你跟他说!” 弟子c:“哎呀,重光大会曾经是日月重光两年一届的修真界盛会,所有修习的门派弟子、散修还有一些向往修仙之道的贵公子们都摩拳擦掌想要借此崭露头角,拔得头筹之人可获得日月重光准备的奖励,听说这奖励一般都是些法器之类的,但都十分珍贵,轻易不可得。” 6、第 6 章 弟子b:“真的啊?可是那么多人参加,咱们肯定没有机会啊。” 弟子a:“重在参与嘛,万一让你走了狗屎运就拿了第一呢?这奖品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可以亲眼见到宗主,听说还能被他点拨一二!” 弟子b:“那为什么这几年从未见到举办这重光大会啊?” 弟子c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宗主停办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好友白凌,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莒州白家,十二年前白氏一族在一夜间离奇消失,不知去向,咱们宗主太过思念旧友,大病一场,从此就再也没有举办过这重光大会,这不是今年,不知因何缘由,又要重新举办了。” 弟子a:“我知道,你们没发现最近咱们门派的委托变得越来越多了吗?我们师尊说,近日各地怪异频起,宗主为了遴选些能人异士,鼓舞士气,所以才重新举办的,我们师尊还说了,让我们好好准备呢。” 魏思暝听到旁边提及莒州白氏,抬眼看了看白日隐的反应,只见他面无表情,正端着粥碗吹气,想让这滚烫的白粥尽快凉下来。 显然,在这桌上不仅只有魏思暝一人关心此事,关子书道:“阿隐,你听说这事了吗?” 白日隐拿着勺子喝粥,嗯了一声。 魏思暝问道:“你参加吗?” 白日隐再次嗯了一声,拿起筷子,想夹自己盘中被切成小块的饼,却始终夹不起来。 魏思暝见他拿筷子的手势甚为别扭,怎么会有人这样反手拿筷子,这样根本就不好夹东西,怪不得一块饼夹了这许久都没有吃到嘴里。 刚想开口纠正,却又意识到,作为白家最小的孙辈,他自小应是娇生惯养,六岁时却又遭遇变故流落在外,到了日月重光大概也是无人照拂,自然无人教导此类习惯,想了想,还是闭了嘴,给他夹起一块,递到他筷子边。 白日隐有些愣住,虽接住了这小小的饼,却仍然嘴硬道:“我自己会夹。” 三人饭还未吃完,魏思暝却突然看到窗外有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在客栈内遇到的几个脓包。 再一瞧,巧了,昨日罚跪时凑热闹的那几人也在不远处准备进饭堂。 魏思暝脑子一转,心生一计。 “我有点事,你等我一下啊。” 他对白日隐说罢,便闪身跑出门去,冲着凑热闹那几人奔去。 关子书看他这着急的模样,调侃道:“他在这日月重光还有熟人啊?” 白日隐未做回应,看了看窗外的几人,心中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魏思暝跑到那几人面前,佯装道歉:“好巧啊,这几位,昨日真是对不住了,第一次见面实在是不礼貌,抱歉。”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一直瞟着窗外正渐渐走近的几个脓包。 凑热闹的几人虽有些奇怪,可经昨日之事后回去稍作打听,确认了李春碧的身份,此人在修真界大小也算有点名气,虽是讨厌那日隐师弟,却还是要给此人几分薄面的。 几人笑道:“无妨,李公子,只是不知您与这日隐是什么关系?” 魏思暝道:“没什么关系,昨日碰巧遇到罢了。” 就这样,魏思暝与几人说说笑笑,被那几个脓包尽数看在眼里,片刻后待脓包们走远,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回到两人身边时,便听关子书阴阳怪气:“呦,魏公子可真是好人缘啊。” 他不想多做解释,却也受不了这小小关子书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盯着他的眼,沉下脸来道:“与你无关。” 心中腹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对我敌意如此之大,又一口一个阿隐阿隐的叫着,一说要陪你去下一个委托看你高兴的那眉毛都要笑掉了,不想跟你计较还没完了,我对你那日隐师弟,可没什么想法,你要是能将他拿下那是最好,让他对这个世界有点念想,还省了我的力气。 关子书在他的日隐师弟面前吃了瘪,有些不痛快,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将手中还剩下一半的馒头想象成这个大蠢逼,狠狠地塞入口中咀嚼。 吃过饭后,三人在此分别,魏思暝回到春信别院补觉,另外两人则去了修习场。 他回到院中的厢房,颇为不满,嫌弃的撇撇嘴。 什么啊,这么小的床,我翻身都翻不开,伺候你一晚上,还让我睡这,真是黑心。 思虑片刻,还是偷偷摸进白日隐的卧房,一个翻身,毫不客气的躺在白日隐的大床之上。 他翘着二郎腿,甩着腕上的细绳,凝望着窗外的玉兰,嗅着紫檀桌上那好像永远也燃烧不尽的香线,舒适惬意。 再过十天,便可以开启第一个重要节点了,只要龙骧到手,后面的情节就好说了,到时白日隐大仇得报,我也能安安稳稳回家去咯,我的潇洒生活,真是想念至极啊。 回忆着从前的种种快活,魏思暝翻了个身,很快便睡了。 白日隐傍晚修习回来便看到躺在床榻上还在酣睡的魏思暝,看他穿着白日的衣裳躺在了自己的榻上,虽有些别扭,却也并未将他叫醒,昨夜他守了自己一晚,一定很累,今日也是只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匆匆回来睡到了现在。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他与自己记忆中的,好像有些不同,可他说不上来,只能将这种变化归咎为十二年的漫长岁月。 给他拽了拽被角,就这样坐在紫檀桌旁等待着。 没过多久,榻上的人就醒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房内的熏香,这一觉睡的很沉,他揉着惺忪睡眼,见桌旁坐了个人影,并未多加考虑,迷迷糊糊便道:“宝宝,几点了?” 这是他曾经那些男友们的统称,因为大多都是些露水情缘,他才不想费劲巴拉去记那一个个人名。 宝宝,这称呼礼貌又简单,也不会因为叫错名字而造成尴尬。 桌旁的人嗓音清冷,惜字如金:“嗯?” 听到此声音,他一个激灵猛然坐起,待看清那人相貌,不禁有些慌张,结结巴巴道:“那...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魏思暝有些害怕,自己是否在睡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万一被小花判处作弊,可是要遭雷劈的啊! 白日隐并没有将他刚才的胡言乱语当回事,只当他是睡懵了,倒了杯茶,淡淡道:“刚才。” 听到他这样说,魏思暝放下心来,从床榻坐到桌旁,将白日隐刚才倒入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干涸的唇也变得湿润。 白日隐却不小心瞥到了他从唇下滴落的水珠,不知何故,耳根竟有些发热,慌忙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谁知那人却将手覆在了自己额间,疑惑道:“应该是退烧了啊,怎么耳朵还是这么红?” 魏思暝可看不出来他是何故,害羞啊,暧昧啊,暗恋啊之类的这些纯情字眼在他的字典上就没有出现过,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直入主题。 白日隐偏了偏头,离开了他的手心,佯装平静道:“走吧,带你下山吃点好的。” 虽然身上的伤今日已经处理,可仍旧隐隐作痛,但白日隐还是使了传送诀带他到崇明镇逛逛,仿佛是为了证明他呆在自己身边并不会无聊。 这个时辰,崇明镇正是喧闹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吆喝,魏思暝随手指了个热闹的馆子,便拉着白日隐进去坐。 这饭馆虽然客人多,可也并未怠慢,伙计见两人进入,忙迎上来招呼着:“两位客官,楼上请吧?楼上有僻静的雅座。” 魏思暝摆摆手,道:“不坐雅座,就好热闹,给我们找个能观景的地儿。” 伙计搓了搓手,道:“哎呦,客官,那还是得楼上请,楼上除了雅座还有大堂,给您安排个靠窗的位置,又热闹又能观景。” 两人在窗边坐定,这确实是个好地方,可以将崇明镇观览个七七八八,魏思暝甚为满意。 此地虽不如现世那般纸醉金迷,却别有一番味道。 趁点的菜还未上桌,白日隐道:“师兄今日接到了新的委托,后日便动身,到时我与他一并去,你留在这。” 魏思暝听罢,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我也去!” 白日隐喝了口水,低声道:“你灵力尽失,呆着这里比较安全。” 魏思暝接着拒绝道:“我必须去,我必须跟你待在一起。” 白日隐有些无奈,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继续劝道:“这是日月重光的委托,你无需跟去。” 魏思暝见他仍旧拒绝,急的跳了脚,将茶杯一放,急道:“我不管,我不管这是哪里的委托,总之你去哪我就得去哪,若你不带上我,我就...我就...” 白日隐抬眼看他,淡淡道:“你就如何?” 魏思暝不能如何,他现在还能如何?对面坐着的这位现在是他的头等大事,必须得顺着护着敬着爱着,否则一个不如意人家就要黑化杀光全天下。 7、第 7 章 他泄了气,撇着嘴低声嘟囔:“反正我不管,你去哪都得带着我。” 白日隐见他有些失落,终究是不忍心:“那你不可乱跑。” 他对他无可奈何,罢了,此次委托应不会太过危险,否则也不会单独交给关子书,况且他身上还有鹤羽花明,虽现在不能用灵力驱使,想来也可以防身,既然他想去,那便去吧,自己多照看些就好。 魏思暝达到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明眸皓齿,道了句好。 这段委托虽是意料之外,但此时箭已在弦上,不管白日隐要去干什么,自己必须跟在身边,避免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让他失了智。 “您的菜齐咯,两位慢用~” 魏思暝咽了口唾沫,抄起筷子夹了块油滋滋的炖肘子,口无遮拦道:“嗯~好吃!好吃!比我们那里做的好吃!” 对面的人有些疑惑:“你们那里?”他不是无父无母独身一人吗?何来的我们那里。 魏思暝知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含糊不清解释道:“就是...我之前长待的一个村子里,说习惯了。” 说罢又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不对啊,十天后就是重光大会了,你现在跟着关子书去处理委托,还能赶回来吗?” 白日隐道:“应该来得及。” 他也想夹一块魏思暝说好吃的肘子,可这肘子太大难以分离,再加上他拿筷子的姿势实在奇怪使不上力,始终夹不住。 魏思暝见状,干脆拿了双新的筷子,给他将这些难以拆解的菜品一点点夹碎。 每样都给他夹了一点到盘中,推到他面前,轻声道:“好了,吃吧。” 白日隐迟迟没有动筷,看着盘中被分解成小块的肉,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人风餐露宿帷天席地的日子,他也仍旧是那个将肉包让给自己的少年,不知他这十二年是否还是像那样缺衣少食,自己虽在日月重光受欺负,却总是能吃饱饭穿暖衣有地方睡觉的。 他不禁开始后悔当日对他说我不愿。 瞧着魏思暝狼吞虎咽的模样,有些心疼,暗暗道:就算你永远都无法恢复灵力,以后我都会让你吃饱穿暖,再也不会让你在那遍布灰尘的土地上,也不会在那污泥浊水的泔水桶旁。 两人吃过饭在镇子上闲逛,又路过那日的成衣铺子,魏思暝在现世时,衣服从来不会穿过夜,而在此地因换洗不便,身上这件还是前日穿上的,此刻衣襟上也染上了血渍水渍。 魏思暝想要进去再让掌柜的再做几身,却又担心时间太久白日隐不肯等,因此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白日隐见他神情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店铺的招牌,淡淡道:“走吧,进去看看。” 再出来时,魏思暝肩上多了好几个包袱,高马尾一晃一晃,一脸满足道:“我这也是为了后日做准备,万一出了门从头到尾就穿一件,这不是丢你的脸吗,让你那子书师兄看到了,还以为我买不起衣裳呢。” 白日隐没有搭腔。 魏思暝接着道:“再说了,别以为我没有看到哦,你也给沉渊换了个新的萧穗。” 白日隐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仿佛被戳穿了什么秘密,眼神闪烁,默默将腰间新换的紫色箫穗藏在衣袍之内。 片刻后,察觉不对,疑问道:“你怎知它的名字?” 魏思暝知晓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支支吾吾道:“我...之前听说过。” 白日隐没再继续追问,日月重光的弟子们经常在外处理委托,近几年更甚,免不了会碰到同道中人,大家互通消息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解释的确实合乎情理。 第二日,魏思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腰酸背痛,还好这破床睡不了几天,不然真是难熬。 从厢房出来却并未寻到白日隐的身影,只看到他卧房的门大开着,桌上摆了一碗晶莹甜美的汤圆和几碟清淡的小菜,被淡淡的黑色烟雾罩着。 魏思暝走到桌前挥了挥手,烟雾瞬时散开,落到桌上排列成行,字迹娟秀:我去修习,午回,吃饭。 汤圆小菜都还是热的,不知他是刚走不久,还是这烟雾所致。 吃过了饭,他拿了个小茶壶,坐在廊下百无聊赖,看着院中的玉兰胡思乱想,在这里,除了白日隐自己好像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他现在在干什么? 按书中的发展,他现在应已将暗系灵丹消化,并已习到上层境界,与他师尊三时不相上下。 但其实他习不习得暗修上层境界并无大碍,毕竟他也不是靠沉渊完成最后的结局。 这样想着,不禁转头看向悬挂在腰间的两把佩剑,玄色剑鞘一花一鹤,花蕊鹤眼各镶嵌一紫玉,似有云雾缭绕,透着丝丝寒意,剑柄缠绕着绸带,木槿色剑穗缠着细密银丝,缀一颗白玉,贵气逼人。 但他仍是面露嫌弃,轻轻拍打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看看人沉渊,再看看你们俩!” 鹤羽花明被如此责怪,甚是委屈,周身云雾仿佛也散去了些。 魏思暝打完又觉得后悔,轻轻抚摸着剑柄道:“算了算了,与你们俩无关,是我自己不知道怎么激活灵力驱使你们,小花也没说该怎样做,这让我怎么办啊!” 说罢便半躺在廊中,一副无赖做派,高声喊道:“小花!小花!小...” 小花没唤出来,却唤来一宛转蛾眉的美丽男子:“你在喊谁?” 白日隐修习一结束便往回赶,还未到院中就听到廊下之人唤着一位女子的名字。 魏思暝立刻起身,胡话张嘴就来,指着树上一簇玉兰道:“没喊谁,喊这花,小花,小花。” 白日隐看了一眼枝丫上开的正盛的玉兰,显然不信,却也没再继续追问,道:“收拾一下,这便启程。” “啊?不是明早吗?” 白日隐从抽屉内拿出个绣着玉兰的月白色荷包,回答道:“计划有变。” 魏思暝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无事,师兄要顺带回家处理些事情,早去早回。” 将自己的换洗衣物等尽数装进小小荷包之内,瞥到了正站在门口瞪大了双眼的魏思暝。 “有何惊讶?将你的荷包解下来,我替你装进去。” 魏思暝总算明白为何李春碧要随身携带这两个空空如也的荷包,原来是作此用。 他进厢房将昨日那几个包袱取出,荷包解下,一起摆在了桌上,道:“不急,你先帮我把这两个荷包打开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白日隐不解:“你不知里面有什么吗?” 魏思暝道:“我当然知!只是东西太多,好久不开,忘记了,你帮我打开,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上。” 白日隐两指并拢,指向桌上红色的荷包,黑色烟雾缓缓升起,将荷包内的物品化形显露,只见荷包内并无物品,只是有几缕雾气胡乱流窜着,白日隐收了手,道:“这个不用看了,只有几缕你收的恶魂。” 魏思暝心中大惊,什么??恶魂??那不就是鬼啊?敢情我带着这么多鬼跑这跑那啊??幸亏没跑出来,跑出来还不把我吃了,这小死花真是够可恶的,这么危险的东西也不知道提醒我! 越想越后怕,不禁退到白日隐身后,颤颤巍巍道:“下一个下一个,这个我不带了。” 白日隐接着抬手,两指并拢将桌上绿色的荷包打开,黑色烟雾升起,小到符咒,大到衣物,甚至还有亵衣,满满当当应有尽有。 他面色微红,将桌上的包袱收进去,便偏过头去不再看,道:“你需要什么便自己拿吧。” 魏思暝正专心致志的察看李春碧的私人物品,无暇理会其他,捏了几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符咒出来放入装着灵石的荷包内,一边解剑一边道:“还有这两把剑,你把它们俩也收进去吧。” 白日隐收了手,面上绯红已退,一本正经道:“不可,你本就失去灵力,若将鹤羽花明一并收了,更无防身之物。” 魏思暝亮了亮手中的符咒,道:“我拿了几个符,再说了一直跟在你身边,不会有危险的,你保护我不就行了,这两把剑实在太沉了。” 白日隐脸又红了,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害羞,道:“不可,我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看他如此坚持,想必是不会帮自己收剑了,心中不禁叹到:哎,自己没本事,只能听别人的话了,行呗,带着就带着,反正有传送诀,也走不了几步路。 收拾好东西,两人便赶到山门处与关子书汇合,只见他正站在山门外等待。 见日隐师弟从黑色烟雾中走出,忙迎上去,道:“阿隐。” 魏思暝跟在身后,一脸的阴阳怪气,作出一副腔调来低声模仿关子书说话:“阿隐~阿隐~呕!” 随即便看到他身旁的马车,疑问道:“怎么还有马车?不用传送诀吗?” 关子书道:“你去过那啊?我跟阿隐都没去过那里怎么用传送诀?再说了,日月重光接受委托不允许用传送诀来来回回,怕去程回程途中有别的临时事务,就你懒,马车都不愿意坐。” 8、第 8 章 什么嘛,传送诀还只能去过才能用啊,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将这种小法术一并设定好,省了这些麻烦。 还有这日月重光怎么这么多毛病,这个不让那个不让的,我当时有设定这么多吗? 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还好,虽比不上自己的轿跑,但还算宽阔舒适。 “阿隐,抱歉,还要让你跟我走这一趟。”关子书嘴上致歉,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样甚好,瞥了眼正来回扭动的魏思暝,腹诽道:除了还跟了个跟屁虫。 白日隐道:“无妨,师兄,本就是我麻烦你。” 关子书道:“可惜这趟委托报酬只有几个铜板。” 白日隐淡淡道:“不然也不会拖了这许久也无人处理。” 关子书道:“嗯,师尊说这趟应简单,让我去看看,说来确实是未接到伤人的通报,只不过路途有些遥远。” 白日隐问道:“在哪?” 关子书道:“在竹生村,委托上只说有一魂魄扰人安宁,其他的都不知。” 白日隐道:“竹生村?” 关子书道:“嗯,在西山脚下,现在启程,明日傍晚才能到。” 白日隐瞧向正掀开竹帘往外看去的魏思暝,有些担忧,此行对于毫无灵力的人来说甚为辛苦,也不知他会不会累。 经过半日颠簸,三人在傍晚时分下了马车,在临近的镇子里找到一客栈落了脚。 随便在客栈点了些吃食,便各自回到房间去修整。 魏思暝叫小二打满了热水,脱光了衣裳想洗澡,却突然想起自己打不开那荷包。 叹了口气,将外袍披到身上略微一系,便去敲响了白日隐的房门。 夜已深,不知他有没有睡着,悄声试探道:“日隐,日隐?” 房间内很快便有了回应:“进。” 他轻手轻脚的进入房内,回手关上房门,只见白日隐正坐在桌边喝茶,还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他也坐在桌旁,将荷包往桌上一推,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帮我把衣服拿出来呗。” 白日隐没有说话,只是将荷包内的物品显现,让他自己挑选。 拿到了衣物,魏思暝起身想要回房,可双脚却踩到了那本就松垮的腰带,整个前身就这么裸、露在外,活脱脱像一个变态暴露狂。 白日隐防备不及,将那健硕的身体看了个全乎,脑子里像有什么炸开了一般,那张冷若冰霜的俊美脸庞登时红到脖颈,他呆若木鸡,不知该作何反应。 待他反应过来,便迅速偏过头去,结结巴巴道:“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终究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魏思暝见他如此,从前那放荡劲又上来了,一脸坏笑道:“漏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着急干嘛?再说了都是男人,看看也无妨,你若还想看,再给你看便是。”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手中还是将外袍拢好,散落的腰带也紧紧系住。 白日隐无言以对,憋了半天,从喉间挤出两个字来:“出去!” 第二日,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魏思暝倒是不在乎,只不过这白日隐昨夜像失了魂一般,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关子书用早饭时见他那日隐师弟眼下有些乌色,关切道:“阿隐,昨夜没有休息好吗?是不是睡不惯这里的床榻。” 白日隐有些郁闷,师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抬眼看了看正往嘴里塞鸡蛋的魏思暝,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没有,只是想到委托之事,有些紧张。” 这委托算是很轻松的,日隐师弟怎会紧张成这样?虽有些疑惑,但仍旧是相信了。 用过早饭,魏思暝找客栈掌柜打包了几个饼子,三人便赶往西山,仍旧是昨日的马车。 这一路一直走到了傍晚,才终于赶到了西山脚下,魏思暝的屁股早就被颠的失去知觉,这一路上两人不说下来歇歇,自己也不好意思张口,就这样硬挺着,现下双腿已经麻痹,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 他扶着马车,歪七八扭的好不容易挪动下来,便听关子书在旁道:“就你这体质,还非要跟来。” 魏思暝不想理他,翻了个白眼,上前走了几步,顺势将自己挂在白日隐身上,缓解不适。 白日隐稍显意外,却并没有将他推开,只是悄悄直了直身。 关子书见此情景着了急,将他一下揽到自己身上,道:“你把他压坏了怎么办,还处不处理委托了?” 西山虽然并不像日月重光所处的岱山一般峥嵘,可小小青山丛丛翠竹,别有一番悠然自得的情致。 继续向前走了没一会儿,便见竹林深处有一巍峨巨石,上面篆刻了三个大字:竹生村。 三人进了村子,却未见几个人影,有寥寥几个也是行色匆匆。 关子书好不容易拦住一个行走缓慢的老者,问询道:“老先生,请问你知不知道安林住在何处?” 老者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未发一语,颤颤巍巍地继续往前走。 魏思暝有些奇怪,虽然这地方偏远没什么休闲玩乐,可现在才至傍晚,怎会家家户户都关了窗锁了门,看这些人惶惶不安的模样,不是说未接到伤人的通报吗? 关子书上前敲了门,并未有人应答。 他只得在门外自我介绍,道:“是安林家吗?我们是日月重光的弟子,前来处理你的委托。” “吱呀—” 面前陈旧的竹门被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只写满忐忑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有什么能够证明?” 关子书从腰间摘下写着日月重光四个大字的委托玉牌,展示给他看。 安林松了口气,竹门大开,将三人放了进去,引他们入了座,便慌忙去冲洗茶杯,他为刚才的行为致歉道:“不好意思啊三位仙官,刚才多有怠慢,请别往心里去。” 白日隐直入正题,道:“安公子不必介怀,只是,你报的委托中并没有伤人事件,这村中众人怎会如此?” 安林给三人斟满茶水,也落了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诉道:“三位仙官有所不知,我们这竹生村从三月前开始便每夜都不得安宁,确实没有伤人事件不错,可这整夜整夜的被鬼魂敲门问询,也是受不住啊。” 关子书道:“问询?它都问什么?” 安林像想起了什么惊悚之事,浑身抖了一下,接着道:“它问的倒是简单,只是问这里是不是它的家,若我们回答不是,它就会让我们开门,要进来看一看我们是不是在骗它,我们肯定不会开门啊,它便在门外笑在门外哭,整整一夜,鸡鸣才会走。” 魏思暝道:“听你这话,还有人回答是了?” 安林更是浑身一颤,颈后立刻冒出一层细汗,道:“仙官,不瞒您说,这消息传开的时候,它还未来我家,我只是听人传言,可我本人并不信鬼神之说,便觉得定是有人在恶作剧,我跟村子里的人放下大话说若它问我,我定要说是,看看它究竟会作何反应。可谁知,两个月前它真的来我家敲门,我虽害怕,却仍旧觉得是哪个不知死的在吓唬人,便硬着头皮答了是。” 魏思暝见他停顿,催促道:“然后呢?你接着说啊!” 安林面露惧色,并未回答,只是道:“三位仙官,你们来得巧,算一算,今日又该轮到我了。” 说着便跪倒在地,不停地俯身拜着,头磕在地上咚咚直响,哀求道:“我知此次委托报酬太少,还要麻烦您们专程跑这么远过来,可若能替我们解决这事,全村人都感激不尽啊,若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那也定是当牛做马报答您们的恩德。” 白日隐上前将他扶起,安抚道:“安公子不必这样,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他知晓此事虽小,可对于这些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来说却是异常折磨,三个月不间断地每夜每夜敲门问询哭泣,确实难熬,更何况就算到现在为止没有伤人,也定是个怨魂,若长此以往,也是要出事的。 就在此时,竹门有了声响。 “梆...梆...梆...” 这声音突如其来,没有丝毫预兆,现下街道已无人,不用说,也知道是哪位敲的门。 安林本已被扶起,听到这敲门声,腿脚一软,又跌倒在地。 一道苍老无力的尖细声音响起:“请问...这是我家吗?” 魏思暝觉得有些好笑,道:“这鬼还挺有礼貌。” ...... 并无人接他的话茬。 门外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带着急促:“请问...这里是不是我家啊?” 见无人应答,便更用力的叩门。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这是不是我的家?是不是我的家啊?” 那怨魂情绪愈发激动,仿佛再不应答,便要破门而入一般。 魏思暝有些怕了,自从来到这里,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全部都来源于自己的想象,看到荷包内的恶魂游荡之时虽有惧色,但毕竟隔了一道结界。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9、第 9 章 可此次委托却并不是自己书中的内容,这完完全全是这个世界内自己形成的,这让他觉得有些失控,他开始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那个由自己带着醉意,在深夜里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出来的故事了。 他悄悄挪动到白日隐身后,手中握紧了剑柄。 白日隐察觉不对,这怨魂明显不是一个和善的状态,与安林刚才说的明显不同,他欲询问,身旁却不见安林的身影,他向后望去,只见他已经屈身躲在桌下,此时正瑟瑟发抖着。 看他的状态,此时想必已经问不出什么了,白日隐别无他法,向门外冷静道:“你姓甚名谁?”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仿佛有些意外,它在思考。 片刻后,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却并不笃定:“我叫...银珠,我叫...劳银珠。” 白日隐眉头一凛,回头问道:“安公子,竹生村有没有最近有白事的劳姓人家?” 安林思索片刻,声音颤抖道:“有劳姓人家,可...可没听说过有白事啊。” 白日隐又问:“竹生村劳姓人家有几户?” 未等回答,门外的叩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重更急,它声音开始有些变形,边叩门边嚷道:“这里是不是?这里到底是不是我家??为何无人应答!!” 关子书道:“阿隐,这怨魂的耐心快到临界点了,若再不完成它所愿,恐怕要变成恶魂伤人了。” 白日隐继续问道:“安公子,有几户?” 安林听关子书这样说,更加害怕,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快速答道:“就一户!就一户!就在这村子最东边!” 白日隐得到答案,未等众人反应,上前一步直接将门打开。 只见一面目全非的老妇人飘飘悠悠立在门外,虽识不得全貌,却仍能看到她身形瘦弱,脑已空空,肚子被剖去大半,血淋淋的肠子和肝脏耷拉在身体上,四肢已然消失,只剩下半根胳膊坠在肩上,漏出森森白骨。 劳银珠没想到竟有人会开门,淡淡的幽魂一怔,随即便要飘进屋内。 白日隐将沉渊抽出拦在她面前,厉声道:“劳银珠,我完成你所愿,带你回家,你跟我走,莫伤无辜性命。” 魏思暝在身后不小心瞥到这碎首糜躯,愣怔了许久,见关子书与白日隐走远,这才清醒过来,虽十分恐惧,但仍跟了上去。 三人一魂走了许久,才找到安林所说的那户人家。 白日隐看着门口那高高悬挂的两个大红灯笼,问道:“你找过这里吗?” 劳银珠呆滞的点点头。 关子书道:“她敲门声这样大,还是个魂魄,谁会认啊?” 魏思暝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劳银珠,道:“若这是她的家,怎会悬挂两个红灯笼?是不是找错了?” 关子书上前敲门,道:“问问不就知道了。” “有人在家吗?我们是日月重光的弟子,来处理你们村中的怨魂之事。” ...... 关子书继续敲门:“有人吗?请问这是劳银珠家吗?” ...... 魏思暝道:“是不是安林害怕,给指错了?” 白日隐放眼望去,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西边几户人家从窗中透出几点晦暗的烛火,道:“应当没错,这竹生村最东边,只有这一户人家。” 正当三人一魂面面相觑之时,屋内传来回应,这声音一听便是个中年男性,带着点特有的沧桑,却明显底气不足:“找错了,这不是劳银珠家。” 关子书有些不满,低声道:“这人在家刚才怎么不回应?咱们都自报家门了。” 魏思暝道:“我看这人有蹊跷,不像那安林一般将我们当做救命稻草,直接闯进去看看不行吗?” 白日隐制止道:“不可。” 魏思暝:“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带她一家一户找吧?” 白日隐思虑片刻,现在也无法从劳银珠口中问出什么,只能用沉渊了。 他将沉渊从腰间取出,朱唇微启,双手轻轻抚上,箫声呜咽婉转,对面的劳银珠像是被催眠一般,眼神空洞,进入梦中。 这是沉渊的招式——一枕槐安。 可操控对方使之入梦,驱使被控之人听从指令,可问话、可窥过往。 白日隐微闭双眼,箫曲未停,视角切换,将他带入劳银珠的过往记忆。 劳银珠本名银珠,及笄之年被生父变卖至小馆,因得罪客人被打个半死随意扔在这西山竹林之中。 在垂死之际,遇到了前来砍料的劳华。 劳华虽腿部残疾是个瘸子,心地却纯良,他将身无寸缕奄奄一息的银珠用蓑衣裹住带回家,日复一日的照顾救治,终于在那年的严寒冬日将一脚已经踏入地狱的她拉回。 这勉强可以被称作英雄救美的故事免不了落俗,两人在相处中渐生情愫,第二年春日便完婚。 说是完婚,其实也就是银珠简简单单的做了几个小菜,彼此喝了一杯合卺酒罢了。 劳华以编制簸箕为生,平日里在那个潮湿的地窖中编制完便拿到临近的镇子贩卖,两人的日子平淡清苦,却也充满了甜蜜,很快便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唤劳熙和。 这是银珠为他起的名字,熙熙泰和,长乐无忧,从前在小馆中常听到姐姐们吟唱,这也是她一直所期盼的。 可意外总是悄然而至,上天不会因为你已经吃了够多的苦便让你平安顺遂。 劳熙和两岁时,劳华照常去镇子上贩卖簸箕,在回来的路上在竹林内被野兽袭击,连块骨头都未寻到,只留下几个沾染着血迹的簸箕和给银珠做了一半的竹簪。 从那以后,银珠冠了他的姓,扛起了他的重担,自己一个人将劳熙和抚养成人。 那日银珠可真高兴啊,自己与劳华的心头肉终于也与自己所爱之人成了家,她站在门前,看着那红彤彤的灯笼,仿佛回到了那年春日。 可当那红的像血一样的灯笼再次悬挂在门前之时,一切都变了。 劳熙和与妻子有了孩子,而银珠也因为常年的劳作变得疾病缠身,他们将她视作掌中刺眼中钉,将她关在那个曾经她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编制簸箕的地窖之内,给她吃馊掉的饭菜,年头到年尾只有那一身单薄的衣物,可还不够,这还不够,终于在三个月前,他们将她赶出了家门。 她不想让村中的其他人戳劳熙和的脊梁骨,也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那个曾经与劳华相识的竹林。 很快,她被林中的野兽蚕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然后她什么都忘了,她只记得那年的风雪刺骨,可那个小小的房子内却十分温暖,房子中有个叫劳华的男人,他含情脉脉,眼中带着期待,小心翼翼地对她说:“若你想离开,我会给你盘缠,让你去想去的地方,若你想留下,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 她苦吗?她不算苦,这世上还有无数与她相似之人,可为何白日隐得知这段记忆,心头像堵了一块棉花一般。 他放下沉渊,眼神坚定,问道:“银珠,若我让你回家,你可愿进入轮回?” 劳银珠木然的点了点头。 白日隐不做任何犹豫,一掌将那紧闭的房门打了个粉碎,尘土竹屑飞扬,悬挂的两个赤红灯笼也被熄灭,只留下晦暗的外壳。 关子书大惊,意图阻止,喊道:“阿隐!” 却是为时已晚。 劳银珠飘飘散散进入房内,回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她满面泪珠,望着那个曾经自己与劳华捧在手心里的人,满眼失望,未发一语。 片刻后,她的灵魂慢慢消散,被关子书引入轮回道。 白日隐瞥向那缩在墙边的两人,脸色阴鸷,冷冷问道:“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劳熙和哆嗦着,道:“不...不知。” 白日隐道:“怎么?你的亲娘被吃了一半,你就不识了?” 劳熙和知晓自己已被戳穿,却仍旧钉嘴铁舌,一口咬死,失声道:“她不是!她不是我娘!” 白日隐目光如注,冷笑道:“哦?那你娘呢?是被你关在地窖中,还是被你赶到了竹林里?” 饶是魏思暝再笨也听出来了,面前这对男女,便是劳银珠的儿子儿媳,这两人看这她年老力衰,便赶了出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劳熙和见劳银珠已烟消云散,便不再怯,立刻变了副嘴脸道:“我娘在哪关你什么事?你们处理完了还不快走?” 白日隐见这人一副无赖嘴脸,恨恨道:“你这样对她,心不痛吗?” 劳熙和搂着仍在瑟瑟发抖的娘子,道:“我怎样对谁,跟你有何关系?驱完鬼了就快走,别赖在我家。” 白日隐面色恢复平静,看不出喜怒,手持沉渊,缓缓上前。 关子书慌忙拦住,低声道:“阿隐,不可,若叫三时长老知晓,定不会饶你。” 白日隐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师兄,让开。” 劳熙和根本不觉得白日隐真的能将他怎样,日月重光的规矩世人皆知,不可中伤毫无修为的平民百姓。 10、第 10 章 关子书见劝不住,看向魏思暝,眼神传递信息,让他过来劝导。 魏思暝却道:“你看我干嘛?知道知道呗,三时那老头还能怎么样?除了打上几荆条,他还有什么本事,若真叫他知晓,我替他挨。” 白日隐眼底闪过一瞬的惊异,他竟不拦我,他竟...同我站在一处。 劳熙和听魏思暝这样说,有些怕了,后背冒出了一层白毛汗,不禁后退几步。 魏思暝见他那怂样,实在忍不住,冲他破口大骂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亲娘过来找你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们这两个狗男狗女,也不怕遭雷劈,把自己亲娘关在地窖还把她赶出去,真是他妈的狼心狗肺,要我,干脆就把你塞进你老婆的肚子里,看看能不能重新生出个好儿子,谁他妈的养了你这种贱茬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真是晦气,恶心!” 关子书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在这里拱火。 白日隐越过他,缓缓上前,将两人逼退至角落缩成一团,蹲下身来平静道:“我不杀你。” 幽暗的眸子瞟了他身旁的女人一眼,接着道:“也叫你们试试她的来时路,但愿你的孩子,会争气。” 说罢将沉渊反手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响,伴随着痛苦的嚎叫和哭喊,男人的腿被折断。 白日隐起身,见床榻之上一孩童正在襁褓内酣睡着,如此吵闹的环境也没能将他吵醒,他眼底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分不清是对这孩子内疚,还是觉得他可怜。 到门口时,魏思暝回头,恶狠狠地威胁道:“若今夜之事漏出任何一点风声,我必追到天涯海角将你另一条腿也废掉。” 事已至此,此次委托算是成了,三人经此一事,也不愿在这里多待,准备离开。 走到村口,却见安林带着众人在巨石旁等待,见三人身影,跪倒在地拜谢,道:“三位仙官,实在不知该怎样感谢,请受我一拜。” 关子书忙将他拉起,低声道:“劳家的事...” 安林见他欲言又止,已猜到七七八八,道:“请仙官放心,劳熙和本就对他娘苛待,我们村里上上下下都...唉,劳大娘实在命苦,她与劳大叔,都是顶善良的人。” 一众村民在后面应和道:“是啊是啊,仙官们请放心吧。” 与竹生村的各位告了别,三人顺带去了竹林,收服了那常出没的吃人野兽,寻了个隐秘的风水宝地将银珠的尸身掩埋,与之一起的,还有她灰白发间的那只竹簪。 关子书叹了口气,撒上最后一抔土,道:“这也算让银珠与劳华共葬了吧,他们一定会满意这竹林。” 竹生村的鸡鸣传到这里,曙色开始照耀到竹林之上,两人与关子书在此分别,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阿隐,你真的不跟我回家吗?” 魏思暝拒绝道:“跟你回家干嘛啊?你去拒婚,拉着我们干嘛?” 关子书只能作罢,三人约定好三日后在山门相见,一同回去。 两人行走在山间小路上,魏思暝忽然开口问道:“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 “不知道。” ...... 白日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开口,淡淡道:“银珠临走前,叫我不要为难他。” 魏思暝知道,白日隐在反思,他不知道那样将劳熙和的腿折断究竟是对是错,他需要自己的肯定。 他假装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柔声道:“你没有错,银珠有今天,恰恰是因为她对劳熙和的溺爱,她虽可怜,却也可恨。” 白日隐眼神不解,呆呆地看向他,他继续道:“你看,劳熙和待她如此残忍,她仍然叫你不要为难,可想而知,这几十年来银珠对他是怎样的放纵。我知道她身为一个母亲,免不了要对自己的孩子有深切的爱,可若她自己狠不下心来教导,就算今日不是你,日后也会有旁人。” 魏思暝见他仍旧不语,只好轻声安慰道:“好啦,对又怎样错又怎样,这世间的事不是简简单单的对错便可以衡量,你只要知道,不管你对还是错,我都会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就像今日一样。” 白日隐倏忽抬头,仿佛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点旁的什么来,可这双眼眸如此坦荡清澈,轻易就能叫人看破。 他垂眸,长长的睫羽微颤,不禁在心中嗤笑自己,白日隐啊白日隐,不知你每日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若他灵力尚存,此刻也不会在你身旁。 魏思暝想让他换换心情,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不如去个......” 白日隐未等他说完,打断他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说罢便开了传送诀,两人走入这黑色烟雾之中。 再出来时,已身处烟雨江南,隔着水,远远地望见一带似火的枫叶。 魏思暝问道:“这是哪里?” 白日隐继续向前走着,缓缓道:“江宁。” 他忙跟上,继续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白日隐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他果然忘记了。 见他未答话,魏思暝努力回想,在书中是否有提及有关江宁之事。 并没有,自己的书中从来没有提及过江宁,那来这里干什么?单纯是为了玩? 白日隐开口了:“处理委托时曾来过这里,所以带你来看看。” 果然是单纯为了玩啊...... 自己在现世确实也喜爱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可惜,现在是秋日,这里的天阴阴的,好像随时都要下一场秋雨。 不过... 魏思暝眼睛亮闪闪的,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白日隐的手腕,带他向前奔去,道:“走!现在的螃蟹最肥了!” 可现在时间尚早,两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开着的馆子,无奈之下找了个客栈,打算先休整一时半晌再出去觅食。 晌午,窗外喧喧嚷嚷,街边的商贩操着特有的江南音调寒暄叫卖,魏思暝被一阵锣鼓声吵醒,揉了揉还未完全睁开的迷蒙睡眼,起床向外张望着,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娶亲,好生热闹。 街边众人吵吵嚷嚷,魏思暝把头伸出窗外,隐隐约约听到几句。 “不愧是江宁首富娶亲,真是气派。” “是啊是啊,这许策真是好福气,竟能娶得知州之女,这下官商勾结,可算是强强联合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别胡说,小心将你拿了。” 正听得起劲,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魏思暝拉开房门,是白日隐,只见他已将日月重光服饰换下,此刻一席缃叶黄纱袍,这颜色虽温暖,却仍旧掩盖不住他从内而外散发的冰冷气息。 他的眼睛瞥向魏思暝腰间的荷包,同样清冷的声音响起,为这本就带着凉丝丝的秋日更添几分寒意:“我过来看看你是否需要取东西。” 魏思暝将他让进屋内,摘下荷包道:“来得正好,需要的。” 待他收拾好,两人便上街去,找了个饭馆,螃蟹与几盘小菜上桌。 白日隐看着这好似大虫一般的橙黄色生物,不知从何吃起,对面的人已经上手,动作熟稔。 他也想试一试这螃蟹,可从未吃过,只能学着魏思暝的样子将外壳剥开,可接下来呢? 正当他思索下一步该掰腿还是该掰身子时,一只装满了蟹黄的盘子递了过来。 魏思暝边处理剩下的蟹身,边道:“这个是蟹黄,最是鲜美,尝尝。” 白日隐用筷尖夹起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送入口中,柔软绵密的口感让他倍感意外,他从不知这有两个大钳的小东西竟如此美味。 他眼睛瞬间被点亮,嘴角上扬,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有了喜悦之色。 魏思暝偷瞄他的反应,不知为何,心里竟然也漾出些满足,继续给他将蟹肉处理好,连着几个已经剥好壳的蟹腿一同递了过去。 他捏起一个蟹腿,为他示范道:“你看,你捏着这个硬硬的地方,上面的蟹肉可以吃,用嘴一揪就下来了。” 白日隐点点头,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魏思暝俯首,专心致志的继续剥蟹。 片刻后,却听对面传来一声微弱的痛呼:“嘶~” 魏思暝抬头,只见那蟹腿将他下唇割破,伤口处渗出点点血珠,染红了白嫩的蟹肉。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探过身去,眉头微皱,专注于他的唇间,拇指将血珠擦去,察看道:“没事,还好只是破了点皮,小心一点,蟹壳很锋利。” 两人四目相对,魏思暝这才意识到方才情急之下竟与他靠的如此近,他的右手还在松垮的贴着他的面庞。 白日隐瞳孔微微一颤,忍不住舔了一下还残留着他手指气味的下唇,低声道:“知道了。” 魏思暝将手收回,强壮镇定,怀中却像揣了个兔子,跳个不停。 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竟对白日隐生了些别的情愫,从开始的不解到内疚再到心疼,现在竟对他...... 11、第 11 章 心动。 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用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到底合不合适,可这种感觉分明是从前没有过的。 但转念一想,这也许便是作者对于自己笔下主角自然而然生出的情感罢了,原本在纸上的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一颦一笑都如此真实,免不了会有些恍惚。 再说,白日隐这人甚是奇怪,那一双眼生的是魅惑勾人媚气十足,可他这个人确是冰冷不可靠近的,若谁真被他这张脸所蛊惑想要接近他,那可是会伤心透顶。 如此想着,慢慢平复了刚刚那跳动不止的心。 三日后,两人从江宁一路颠簸赶到山门不远处,关子书正站在高车驷马旁等候,身后还站了几名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与几匹皮毛油光水滑的马驹。 魏思暝从围帘处掀了个口子远远地看,目瞪口呆,自来到这里他可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惊叹道:“我靠!这马车......这得多少钱啊?” 只见那马车通身散发着金色光波,顶棚处缀满了金珠玉线,最上方顶了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可惜今日日光不盛,稍显晦暗。 几日不见,关子书有些憔悴,见二人赶到,转身对站在一旁的马夫道:“好了你回去吧马叔,人来了。” 马叔鞠礼上了马车,甩了甩鞭,与身旁的几名大汉一同策马离开。 魏思暝从自己乘坐的那辆破旧马车下来,揉了揉酸麻的屁股,好奇道:“这些人干嘛的啊?” 关子书面色发黄,少了些春风满面,眼神疲倦,就算见了他身后的日隐师弟也并没有好转几分,抱怨道:“我家的马夫还有护卫,我说了不用送,自己租个马车回来便好,可我爹硬要他们跟着,非要将我送进山才回去,这不,见你们来了,刚打发走。” 魏思暝嘴贱,非要挑这个时候调侃他:“啧啧,你爹爹不放心他的大宝贝儿自己走这么远的路,叫了这么多人保护你还不高兴啊?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那边的关子书便憋不住了,嘴角往下一撇,水灵灵的鹿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委屈道:“别说了,我婚约不仅没取消,我爹还断了我的零用,这下怎么办啊!” 见这平日里儒雅的贵公子掉了眼泪,魏思暝有些慌神,眼睛不自觉看向白日隐,可那人却毫无反应。 无奈,他只能上前劝道:“哎呀师兄,无妨无妨,多接些委托不就得了,至于婚约嘛,到时我与日隐一定去喝你的喜酒哈哈哈哈哈哈。” “......滚啊!” 再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到了修习场。 白日隐道:“你在这等一下,我与师兄去归还委托牌。” 魏思暝嘱咐道:“不该说的别说。” 日月重光的修习场是一片梧桐林,魏思暝坐在树下捡了片叶子,一点点慢慢撕着,等待白日隐回来一同回那春信别院。 他算了算,再过两日便是重光大会了,只要别出什么岔子,白日隐就能夺得魁首,得到日月重光宗主华阳泽的召见,到时他便能看到龙骧了。 正思索之际,几名弟子走到了他面前,魏思暝抬眼,正是那日在饭堂门口搭话的那几位,不过,好像比那日干瘦了些。 他扔了手中的梧桐叶,眼神无辜,寒暄道:“各位仁兄,这几日未见,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啊?” 为首的面色难堪,此情此景却不能轻易发作,恨恨道:“李春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日为何佯装善意来找我们道歉,你给我等着。” 魏思暝不以为然,这些垃圾还能将自己怎么样? 见被人戳破,也不再装傻,眼中满满挑衅之意,道:“不是我说,你能将我怎么样?我可不是你们日月重光之人,我若在这里伤了你,谁敢罚我?”说着便将鹤羽抽出一截,那银色云雾呼之欲出,像是有些激动。 这些人见他欲将鹤羽抽出,脸色一变,为首的却仍旧硬着头皮,咬着牙道:“你给我等着!” 随即便作鸟兽散。 魏思暝收了剑,喃喃道:“废物。” 我若真有本事,早就自己给你们教训了,还用得着假手于人? 看他们这样子,估计刚反应过来不久,另外那些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好好好啊,就应该让你们也尝尝这滋味。 但转念一想,白日隐也是这样受了十二年,便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如何能弥补他一些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顺着地上干枯的叶片踩过去。 “咔嚓,咔嚓。” 清脆好听,一片又一片,无法停止。 “你在干什么?” 白日隐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魏思暝转身,面前的人霞姿月韵,正站在红黄相间的梧桐树下,落叶如羽,轻轻从他肩上掠过。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踩树叶的声音更让他上瘾,还是他的。 呆愣了片刻,才道:“没干什么。” 白日隐走近,瞟了一眼地上的碎叶,道:“走吧。” 魏思暝回过神,想起委托之事,问道:“有问你竹生村的事吗?” “没有。” 劳熙和不敢告,竹生村的村民不愿告,此事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这几天,白日隐忙着修习准备重光大会,魏思暝也老老实实地呆在春信别院找寻激活灵力的法子,却始终没有结果,小花也不肯告知,新手套餐还剩最后一次机会,说是可以拿它要求任何事,除了一样——恢复灵力。 他偶尔会跟着白日隐去修习场看他修习,就像今日一样。 明日便是重光大会了,白日隐总算结束了他最后一下午的修习。 天色渐暗,两人在饭堂用过晚饭,白日隐见他疲惫,想要捏个传送诀回到别院,却被拒绝。 魏思暝知道今夜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夜,呆了这半月,日月重光虽规制森严,却影响不到自己,再说这里确实很美,而且饭堂也是好吃的紧。 他拍着肚子,道:“走回去吧,好撑。” 两人走在山间小道,他忍不住转头看他,明日他便要揭开第一个谜底了,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到时又是何心情。 白日隐眉头微皱,心中暗语,明日便是十五日之期,待重光大会结束,便再去找师尊请罚。 两人各怀心思,回到春信别院。 魏思暝跟在白日隐身后,想要进他的房间,让他帮忙打开荷包取些衣物,却若有若无闻到些与平常不同的味道,他凑到紫檀桌旁使劲吸吸鼻子,问道:“你换香了?” 白日隐五感本就敏锐,不用他说,自然早就察觉。 他未做回答,细细分辨,这香气并不常见,却又如此特别,难道... 是依兰膏! 这药物专用于想要突破境界却不得法的弟子阳修使用,药效之强难以抗拒,这在日月重光是大忌,若被发现定是要被狠狠惩罚的。 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迅速捏了个传送诀,喊道:“走!” 却为时已晚。 这药发作十分迅速,放药之人更是用了足量,魏思暝只觉得自己身体如此燥热,腹中一股莫名的暖流开始慢慢贯彻全身,从前在现世潇洒的种种记忆跃然而上,再看到面前那动人心魄的勾人双眸,脑中更是炸开。 他自控力本就差劲,此刻药物加持更是理智全失,他觉得自己浑身烫的像燃烧的炭火,握住面前之人的双手,想要与他说些什么。 白日隐手被拉下,防备不及,任由那幽暗的依兰花香浸入鼻腔。 魏思暝有些受不住,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他急迫的将腰带卸下,接着便是外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丝缓解。 白日隐体内浑厚灵力使他仍旧尚存一丝理智,看着眼前之人的荒诞行径,眼底满是惊讶,他闭了气,想要重新捏诀,余光却瞥到窗外竟有人影闪过,一缕细烟也随之消失。 他来不及思索,现下情况也不允许他追去,定了定心神,左手拽住魏思暝手腕,右手抬起准备再捏诀。 一只热切有力的大手却将他手腕反手箍住,凭着一股蛮力,将他推倒在床榻之上。 白日隐大惊,想要抽身逃离,可双手被他压制,拿不出沉渊,也捏不了诀,只能厉声道:“魏思暝!你清醒一点!” 他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听到身下之人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他直截了当,双唇覆上,舌尖探入,想要撬开那紧闭的牙关。 白日隐平日那总是淡淡的眸子此刻也方寸大乱,身体不停扭动着,欲求脱身,挣扎之间,那依兰花香再度冲入鼻腔。 正意识恍惚之间,魏思暝却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别动了,你感受不到吗?” 白日隐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顿时羞赫不已。 他虽已默默喜欢他许久,可这...... 并不是他本意,他只是被这药冲昏了头脑,如若他明日知晓,定会责怪自己不加以阻止,说不定还会一气之下再次弃自己而去。 药效强劲,白日隐眼神逐渐涣散,防线濒临崩塌,可他知道,若他再摇摆不定,两人今夜定会...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双手攥拳,咬紧牙关调动余力,指甲在手心剜出道道血痕,这具身体的掌控权随着鲜血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他用力挣开控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抽出悬挂在魏思暝腰间的佩剑,不带一丝犹豫,狠狠划向自己左臂,瞬间清醒大半,鲜血顺着手指一滴滴滴落在地板。 来不及处理,沉渊入手,他微阖双眼静息凝神,不急不缓吹奏一枕槐安。 箫声入耳,原本躁动的魏思暝慢慢冷静下来,进入白日隐给他创造的安宁梦境。 见床榻之人终于解脱,白日隐也泄了气,幸亏他现在灵力全失,沉渊才得以控制,不然今夜若真发生什么...... 如此想着,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的双唇,刚才的触感仍然可以感受得到。 疼痛袭来,他看向左臂,方才只求解毒,没想到伤口如此之深,简单处理了一下,收拾好这糟乱的房间,坐在桌旁回想窗外之人究竟是谁。 这么晚了还能出现在日月重光的地界,那人应是门派中人,破了我的结界,定也受了伤,明日大会定时人如潮涌,不知能不能寻得到。 可惜,这重光大会榜首算是与自己无缘了。 罢了,他无事便好。 12、第 12 章 第二日,魏思暝是被远处的鸟鸣叫醒的,那声音空灵婉转,不似城市的鸣笛声一样令人心烦气躁,他伸出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觉头有些痛。 他坐在那张小小的床榻边缘,眉头紧锁,轻揉太阳穴,脑中零零散散的梦境片段却拼凑不全。 只记得梦到了白日隐,还有...... 一个承载他所有欲望的深吻。 破天荒的,魏思暝第一次感到害羞,他抿着唇,忍不住一直回想。 叮咚~ “宿主您好,小于来为您发布新的任务。 任务一:协助主角识破开办重光大会的原因; 任务二:找到神器‘龙骧’。” ...... 刚醒你就发布任务啊! 魏思暝将床边凳子上叠的板板正正的衣裳穿好,嘴里骂骂咧咧道:“小死花,让你干点事什么都不会,发布任务来了本事,闲着没事的时候好好想想怎么把爸爸的灵力给激活!” 走出房门,只见白日隐一席缃叶黄纱袍,如琼林玉树般立在院内,手中握着玉萧,背身看着那汪清潭,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思暝因为昨夜那冒犯的春梦有些心虚,不敢上前去。 那院中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缓缓向自己走来,仍旧是面无表情,只道:“这衣裳做的确实不错。” 魏思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玄色的缎面贴里搭了件半玄半紫的罩甲,上面还绣着同色的鹤与花,虽是栩栩如生,可颜色太过一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刚才并未注意,这是新的,不是前几日做的。 “我记得我们前几日下山没有做这件衣裳啊。” “嗯,我自己去的。” “什么时候去的?” 白日隐默然不语,昨夜箫穗上沾染了血渍,无奈之下只能今日凌晨去了山下,将那掌柜的叫醒,重新配了一副,怕人不愿做这小东西,便又加了身衣裳。 魏思暝欲张嘴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欢快又明亮的声音打断。 “阿隐。” 关子书站在院外等待,今日他也未着日月重光的统一服饰,而是一身皎玉色盘金如意纹云锦圆领袍,头戴玉冠手持玉扇,斯文儒雅,好生贵气。 见两人出了别院,他琥珀色的瞳子亮晶晶的闪耀,充满了期待,道:“阿隐,我们一起去吧,今日天刚蒙蒙亮我师尊便去山门撤了结界,进来了好多外面的修士,好生热闹。” 魏思暝见他与前几日那憔悴模样大不相同,一脸坏笑道:“诶师兄,怎么今日这么高兴,好爹爹同意你取消婚约了?” 关子书白了他一眼,道:“我不回去不就行了,我就不信我爹能把她送到日月重光来跟我成亲,再说了......”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逗弄自己,气急道:“你这个跟屁虫,与你何干!” 接着拽了白日隐的胳膊,催促道:“我们走吧阿隐,师尊还等着我呢。” 这一拽刚好将他昨夜包扎好的伤口拉扯开,白日隐忍住疼痛,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抽回,紧咬牙根点了点头,额间却冷汗直流。 魏思暝察觉到异常,上前一步关切道:“你怎么了?” 白日隐微微摇头,嘴角扯了个笑容,淡淡道:“没事。” 不对,十分不对,他竟然笑了,若他真的无事,肯定不是现在这种表情。 魏思暝不信,想要察看刚才关子书拽过那只手臂,却被躲开。 白日隐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见他不死心,慌忙道:“走吧,师兄,宁文长老不是还在等吗。” 关子书应道:“好。”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日隐师弟确实不喜爱被人触碰,刚才的一切对他来说是常态罢了。 见他如此,魏思暝不好勉强,只好作罢,跟着二人向会场走去。 时隔十二年再度举办这重光大会,华阳泽可谓是用尽巧思,从前几日开始便命人无需清扫落叶,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写着日月重光标语的月白色旗子,霜风捣尽千林叶,漫山遍野一片凋零之美,山间小路的各分叉口也标示了通往何处,可去的地方开放,不可去的地方用结界封住,只有门派中人可以进入。 “子书,这里。” 魏思暝循声望去,是一风华正茂的女子站在临时搭好的台子上,一袭白衣,手中正拿着一红绫缠绕。 “师尊~” 关子书小跑着过去。 魏思暝瞧向台子上的翩翩女子,原来这便是关子书的师尊,是这日月重光教授木修弟子的宁文长老,竟是这样一位年纪轻轻颇为俏丽的女子,自己描写宁文的时候,并未写明她的性别,她扮演的角色只是替华阳泽在这重光大会善后罢了,就算在决战时,也只是稍微能与白日隐过几招的炮灰而已。 白日隐见他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宁文长老,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宁文长老美吗?” 魏思暝收回视线,转过头来随口道:“挺美的,而且没想到如此年轻。” 白日隐隐匿在袖下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指尖泛红,面上仍旧平淡,继续问道:“你喜欢?” 魏思暝思考许久,答道:“还好吧......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 他可没有胡说八道,毕竟白日隐占了自己整书篇幅的十有八九,自己对他的用心程度可见一斑,况且,现在虽已知他从小到大的遭遇算是他最终黑化原因之一,但肯定有一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仍未得知,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糟糕,那么,多一个人喜欢他,也能使他多留恋一分吧。 而且...昨夜的那个梦让他现在的心都痒痒的。 周边忽地开始吵吵嚷嚷大声喧哗,白日隐没听清这后半句,只听到一个相比之下我更...... 他本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可不知怎的,却对这后半句话有着无法抵抗的好奇,相比之下他更怎样? 欲张口再问,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阿隐!” 关子书不知台下发生了何事,他站在台上手持红绫高声呼唤,引得这四周的民间散修们都向这边涌来,一时之间,只听赞叹连连。 大抵是见到了本次大会的奖品,再加上进入这日月重光本就难得,各位散修皆是交头接耳激动异常,自然是喧闹了些。 见场下有些控制不住,宁文长老给了关子书一记爆栗,将手中红绫夺回,无奈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这么贵重的物件,也不怕让人抢了去。” 关子书摸了摸脑袋,略有些不服气,顶嘴道:“师尊!这可是日月重光,哪个不知死的敢上来抢东西啊,你打的疼死了,弟子这脑袋也是肉做的,你为何一点都不知道心疼?” 台上两人正吵嘴,台下的两人也被唤了过来。 白日隐拱身行了个礼:“宁文长老。” 宁文长老点了点头,继续收拾那团红绫。 关子书一看到日隐师弟,全然忘记了刚才挨的那一下,脑门上还红红的,拽着那红绫一角,道:“阿隐,你看我师尊在弄的这个是这次大会的奖品!师尊,叫什么来着?” 宁文长老无奈道:“缚鬼绫。” “对,缚鬼绫,还有这一大兜子灵石呢!!”说着便拿起宁文长老身旁的麻布袋子,解开绳展示。 魏思暝见钱眼开,眼睛熠熠发光,问道:“这得多少啊?这个怎么得?第一就能拿到吗?” 嘿,正好,这几日将李春碧留下的那点灵石挥霍的差不多了,看那白日隐也不是个有钱的主,正愁这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呢,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反正他能拿第一,这么大兜子灵石,这往后赶剧情的日子也能过得恣意潇洒咯。 关子书不给他看,将麻袋系上,白了他一眼,道:“管管你那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宁文长老:“这位小郎君便是魏思暝吧?” 魏思暝正了正身,学着白日隐的模样,拱身行了个礼,道:“正是。” 他有些奇怪,宁文长老与自己并无交集,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宁文长老手中的红绫已收好,随手放在了展示桌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勾着嘴角,回了个礼,微笑道:“你不是这日月重光弟子,不必对我行礼,这几日子书常跟我提起你,怎么,今日这比试,你也要参加吗?” 还未等魏思暝开口,白日隐在旁答道:“宁文长老,思暝近日身体有恙,此次比试他未报名,也不参与。” 宁文长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样啊,那你呢阿隐,已经去报名处记过名字了吗?” 白日隐道:“弟子也不参加。” 什么??????? 魏思暝听着这几个字,顿时感觉头晕目眩,他刚才说什么?他说他不参加了? 那我这一大兜子灵石,我的任务,还有你家的龙骧,这些你都不要了? 你在说什么啊白日隐,啊?什么叫你不参加了?你怎么了啊?有什么困难你就提啊!怎么能突然不参加了呢?你不参加让我怎么办啊? 魏思暝差点晕过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走到台下,宁文长老也早已离开,留下关子书在此处看管这些奖励。 他遥望远处的报名处,只见记录名册的几名弟子已收了摊子准备去核对,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现在劝说白日隐去报名为时已晚,现在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办法,若不能在此次大会让他夺了龙骧,恐怕之后的主线也会偏离。 想及此,不禁额头冒汗,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阵簇拥欢呼之声,一风姿绰约的中年男子走到台上,这正是日月重光宗主华阳泽。 13、第 13 章 自打二十年前起,整个修真界就充斥着关于这位的传奇,华阳泽年纪轻轻,便在短短一月时间内将曾经糟乱不堪的修真界重新整肃,原先的几大派别全部被他收入麾下,又创立了这日月重光,成为第一个修真界首善之地。 若问他如何办到?用了何方法?却是滴水不漏无人敢议,曾经的手下败将也都不知去向,诡异至极。 众人只知这莒州白氏公子白凌与他交好,白氏覆灭,他茶饭不思,故而大病一场,这十二年后才得以重振旗鼓,继续操持日月重光事宜。 算一算,这是他第二次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便是这日月重光创立之时。 台下各位有年长的,也有年幼的,皆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日月重光难得打开山门一次,自然都争先恐后的想要过来凑个热闹,若不是这重新开办的重光大会,鲜少有人能见到他,就算是这日月重光内弟子,也是一样。 诸位弟子和散修们前仆后继的想要更近一些,好一睹这神秘宗主的尊容。 华阳泽身着一袭绣着金色仙鹤的玄色宽袖,微黄的长发被一木簪高高挽起,眉心一点红,气度雍容。 台下立刻又是一阵欢呼雀跃,一时之间乱成一片。 他微微抬手,众人立刻噤若寒蝉,跟在身后的宁文随手捏了个扩音诀,华阳泽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山间:“时隔十二年之久,我华某心中感慨万千啊…” 魏思暝焦躁不安,根本没有心情再去听他发表什么领导训话,脑子里疯狂地思考着,该如何破局。 他紧皱着眉头,望着台上正慷慨激昂宣讲着比试规则的华阳泽,突然计上心来。 可......此计风险太大,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掌握,他也不知,若在这世界中死亡,在现世的自己会是个什么状态。 今日必须让白日隐将那龙骧拿到,否则再想见到华阳泽,更是是难如登天。 事到如今,他只能赌一把,拿自己的命,去赌白日隐不会见死不救。 “祝愿各位皆能心想事成。” 台上已进入尾声,魏思暝不再过多考虑,心一横大踏步赶上前去,追上了已退至台下准备离场的华阳泽,只差一步便要碰触到他的衣袖,却被一男子伸手拦住。 这男子皮肤黝黑,左眼空洞,他却并未将这只病眼挡住,一身门派服饰在他身上十分违和,像是在山间砍林的壮汉偷穿了文人举子的衣服一般。 他仅剩的一只眼睛异常凌厉,声音低沉,略带着些警告的意味,问道:“你是何人?” 魏思暝知道他是谁,此人名唤孟忠,是华阳泽的左膀右臂,虽在这日月重光与他寸步不离,可毫无灵根,不懂修仙之道,至于为何会被如此重用,那还要看他这一身蛮力与功夫了,在这举目遍是探究如何运化灵丹修成正果的世界,他算是最特别的,也可以说是...异类。 他不想与孟忠多费口舌,冲着前方连头都没有回过的华阳泽大声喊道:“华阳泽!我知道白凌在哪!” 此言一出,震惊了在场的宁文与孟忠,就连身后赶来阻拦的白日隐也是身形一滞。 这震惊有三层意思,第一,白氏一族早已覆灭,他一个后来之辈,就算他在这修真界有些名气和本事,怎能确认白凌是死是活,又怎会得知白凌的所在之地?第二,从无人敢直称华阳泽的名讳,从前敢直称他名讳之人都死了,以至于他自己本人听到时竟也恍惚了一下,这三个字,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第三,他竟如此大胆,敢在这重光大会直截了当的找到华阳泽本人,他此时说出这话,不知意欲何为。 华阳泽停住脚步,微微侧首,那黢黑的眸子深不可测,让人看不透他现在究竟是何心情,他是惊喜?是震惊?是质疑?还是平静? 叮咚~ “小于温馨提示,禁止宿主对本世界任何人透露剧情,否则将视为作弊,要天打五雷轰呦。” 魏思暝已经无暇顾及小于给出的提示,况且他本来也没想要提前透露任何事情,他的双眼紧紧盯住华阳泽看不出波澜的脸,生怕他不上钩,拂袖而去。 华阳泽默然不语,就在白日隐想要上前请罪之时,他却开口了,淡淡道:“带他过来。” 魏思暝大喜,却也深深忧虑,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神情复杂的白日隐,张了张嘴,无声道:“来救我。” 孟忠带着魏思暝越走越远,前方已不见华阳泽与宁文的身影,他们离开了主路,绕进一条未做任何标示的羊肠小道,台阶一级一级向上延伸,陡峭异常。 魏思暝有些忐忑,生怕白日隐找不到他,趁孟忠不备,从腰间拆了个那个红色荷包扔进旁边的桂花丛中,问道:“华阳泽呢?” 孟忠没有回头,自顾自往前走,道:“跟我走就是。” “还要多久?” 没有回应。 他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一草屋孤零零的坐落在树林之中,忐忑的心落下几分,若无意外,这便是他藏匿龙骧之地。 很快,魏思暝便站在了草屋门口,虽是草屋,却并不小,向里面望去,只见左右两边各有两扇木门,紧紧闭着,屋内摆设也并不破旧,反而可以用金碧辉煌四个字来形容,可华阳泽却不在屋内。 此刻身处这个世界,已再也无法以创世主自居,他知道华阳泽应就在里面某一个房间内静静等待着他,若这次出了差错,那人想要捏死他,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那颗焦灼不安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手心中的冷汗怎样都擦不干,潮湿冰冷。 “等一下。”孟忠突然回过身来挡在门口,伸手将他拦住,凌厉的右眼似有似无的瞟过他腰间的鹤羽花明,道:“这两柄剑,需要卸下。” 魏思暝后退一步,不自觉地将手搭在剑柄之上,皱眉道:“这是何道理?” 孟忠上前一步,冷冷吐出两个字:“卸下。” 正当魏思暝进退两难时,屋内传来华阳泽厚重有力的声音:“孟忠,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便让了道。 他根本不在乎魏思暝究竟是赤手空拳还是准备得当,这便是上位者的自信。 孟忠引他进入右边里侧的房间,一进入便闻到一股异香,一张茶台两张靠椅,孤零零的摆在中间,像这间草屋一样突兀,整个房间明亮通透,却令人感觉到无比压抑。 “咔哒”一声,门闩落下。 魏思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努力保持沉稳,他知道如若此时露出破绽,会让自己处于劣势,无法支撑到白日隐寻来。 华阳泽脸上带笑,斟了两杯茶,慢悠悠道:“请坐,不知是该叫你李公子,还是魏公子?” 他坐在华阳泽对面,拿起茶杯浅酌一口,强壮镇定道:“华宗主说笑了,您想叫什么都行,一个称呼罢了,没想到日月重光事务如此繁忙,您竟还能知道我这个小人物,真是受宠若惊。”他放下茶杯,指尖有些发凉,又道:“不过,不知华宗主落下这门闩,是想做什么?” 华阳泽并未直接回答,不紧不慢道:“魏公子,不需要这样紧张,方才你提到白凌,故而才请你过来坐一坐,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由头而已,真是聪明。 魏思暝想要继续拖延时间:“华宗主,重新开办这重光大会,您应该费了不少心力吧?” 华阳泽面色无常,淡淡道:“操持这一整个日月重光,自然是少不了费些心力的,倒是魏公子,早就听说这散修界出了个虚名薄利只知除妖降鬼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知道他在暗指自己未报名重光大会一事,这老狐狸。 魏思暝没搭理他这虚假的吹捧,继续道:“我知道这重光大会的意义,就是要选拔出全天下最优秀的,灵力最高的修仙者。”他边说边抬眼看了看华阳泽的表情。 华阳泽仍旧带着那个虚假的笑容,一丝心虚都没有,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魏思暝的眼,语气平静毫无波澜,打断了这个话题,问道:“魏公子以白凌为借口找我,只是为了跟我讨论重光大会吗?” 魏思暝却听出些不耐,他攥了攥拳,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嘴上扯了个笑,道:“自然不是。” 华阳泽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重光大会的名堂,想必华宗主比我清楚得多,重光大会在十二年前举办了这么多届,为何届届榜首都可以得你指点...”他顿了顿,将茶杯倒扣,继续道:“又为何在这之后便寂寂无闻悄无声息?” 华阳泽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但也只是瞬息,便恢复如常。 华阳泽脸上笑意更盛,这笑与刚才不同,这是真心实意的,发自内心的,有一种多年来未曾有过的未知与刺激。 他看着面前这年轻男子,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一样的无所畏惧肆意妄为。 他眼神带着玩味,反问道:“哦?魏公子以为,这是为何?” 魏思暝直言道:“华宗主不必再掩饰,在我面前,你只是一张写满了生平阅历的纸而已,我读你,就像你杀我一样简单。” 事到如今,他反而不怕了,若白日隐赶来,此刻应已到了,若他不来,那也都是命。 华阳泽没想到面前之人如此直白,怔了一下,随即抚掌大笑,道:“魏公子果真有趣。” 接着摸了摸眼角笑出的几滴眼泪,脸色一变,声音明明还是一样的正气凛然,却颓然增添了几分阴森诡异:“既然你知道我杀你如此简单,想必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14、第 14 章 说着便伸出右手,点点赤色光芒急速聚集在他手中。 魏思暝大惊,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忙制止道:“华宗主且慢!我来找你,不是来寻死的。” 华阳泽没有收手,但也未做下一步动作,他想听听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要说些什么理由出来。 “想必你也知道我在散修界有些名气,灵力也并不低,若我报名参与你这重光大会,就算不是榜首,也能取得个好名次。” 华阳泽饶有兴趣地收了手中光芒,眯起眸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来找你,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华阳泽明人不说暗话:“哦?可你是如何知晓我吸食大会榜首灵力一事?” 就在此时!魏思暝等待了许久的机械声音终于响起! 叮咚~ “恭喜宿主,完成重光大会任务二,主角已找到神器‘龙骧’。” 他来了! 魏思暝不再废话,上前一步,急迫道:“来吧,华宗主,我厌倦了这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今日便将所有灵力献给你,只想求得一个庇护之所,安安稳稳在这日月重光度过余生!” 华阳泽见他如此果断,也不再追问,送上门来的丰沛灵力岂有不收的道理,他伸出手来,再次将赤色光芒凝结在手中,朝着魏思暝丹田处袭去。 他探到他体内的灵力汹涌,比自己想的还要多上百倍,他小小散修,怎会蕴含如此大的能量? 不对!这灵力尽数被封住,无法取出分毫! 就在这时!木门忽然被一股强力甩开,碎落的木茬与草屑纷纷扬扬,白日隐出现在门前,他手持沉渊,神色焦急,站在一团翻涌不休的黑雾之中。 “思暝!” 白日隐一声疾呼中,华阳泽慌忙想要将手收回。 魏思暝见他似乎是无法取出自身灵力,更是猖狂,紧紧握住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哀求道:“华宗主,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吸食我的灵力!” 华阳泽被他这一出搞蒙了头,不自觉地就看向门外的白日隐,甚至忘记门外那人刚刚打破了他一扇辛苦手工制作的木门。 叮咚~ “恭喜宿主,完成重光大会任务一,协助主角识破开办重光大会的原因。” 熟悉的声音响起,魏思暝鼻子一酸,心中不禁道:妈的,终于等到你啊! 随后便趁华阳泽还未反应过来,拉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白日隐转身便跑。 刚跑到门口,三时长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天而降,故作威严道:“日隐,休要在尊主面前放肆。” 白日隐此时已大概明白这地方是做何用,刚才在房间内那一出又是在做何事,冷着脸,将魏思暝拉到身后,冷脸道:“与你何干?” 三时被徒儿顶撞,有些挂不住脸,斥责道:“日隐!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你师尊!” “你也配讲师尊二字?” 三时听罢,恼羞成怒,手中荆条现出,抬手便要打。 白日隐不想再与他废话,手中的沉渊一抬,将他一萧弹开。 三时没有防备,摔了个趔趄,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任凭自己打骂的恭恭敬敬的弟子竟敢如此,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华阳泽从屋内缓缓走出,摇了摇头,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真是没用。” 两人慌忙转身,见白日隐没有要走的意思,魏思暝在身后着急,拽住他的衣角,催促道:“现在打不过他,走。” “拿了我的东西还想走?”华阳泽快步向二人走来,反手凝了一团赤色光晕,以极快的速度向二人击打过来。 白日隐反应迅速,一把将魏思暝推开,闪身将沉渊取出,轻启朱唇,箫声呜咽,黑色雾气招之即来,在霎那间聚成一簇风,卷起满地落叶呼啸着冲华阳泽袭去。 华阳泽右手手指作结,面前现出屏障抵挡,见白日隐并不恋战,带着魏思暝想要飞身离去,左手继续凝出光晕,飞速冲着两人袭来。 白日隐将魏思暝挡在身前,无法躲藏,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瞬时口吐鲜血。 “阿隐!!” 白日隐脚底发虚,却并没有停步,抬起手将血擦干,血渍瞬时在袖口洇开。 魏思暝转身要扶,却被阻止,身后之人继续将他严严实实的挡住,边走边凝了传送诀,护住他向那雾气中走去。 仍是那似火的枫叶,江宁城内,魏思暝搀扶着受伤的白日隐,四处张望,十分不安,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日隐有气无力道:“无妨,一时半会儿应找不到这里。” 说罢,指引着魏思暝越走越远,几乎要走出城去,终于在一处院落前,白日隐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把光亮的钥匙,递给魏思暝。 魏思暝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又看了看虚弱的白日隐,眼中写满疑惑。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会有钥匙?” 白日隐说话声音逐渐低弱,现在更是小到几乎快要听不清楚:“开门...” 魏思暝连忙扶着他上前开门,可从前用的几乎都是密码锁,眼前这锁头光滑沉重,竟一直摸不到锁孔。 他只能将白日隐扶至墙边靠稳,上前去研究这古老的铜锁。 他的鼻尖渗出细汗,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眉头紧锁正努力支撑的白日隐,愈发焦急,道:“你坚持住啊,我没用过这个,给我点时间。” 双手不停摸索试探,好不容易在底部找到被铜片隐藏住的锁眼,魏思暝松了口气,随着钥匙翻转,“啪嗒”一声,铜锁开了,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推开,扬起一片尘土。 魏思暝扶起白日隐,皱眉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想要将尘土挥走,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扇古朴典雅的木质屏风,上面雕刻着正展翅翱翔的仙鹤,它口中衔着一枝紫色玉兰,却不知目的地在何方。 越过屏风,简单的小院便一览无余,北面东面各有一间厢房,西面两间,院落中只立了一颗被篱笆围着的光秃秃的玉兰树。 见他顿住不知该往何处去,白日隐费力的抬手指向北面厢房。 魏思暝赶紧搀扶着他进入,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至床边坐下。 白日隐才刚刚坐稳,就见一双大手急切地覆了上来,想要拉开自己的衣领,他眼中爬满震惊,又气又急有没有力气,立刻条件反射般死劲拽着自己的衣裳,虽然怒气满满,却因为没有力气,听起来更像是撒娇:“你做什么?!” 这一声虽是软弱无力,可魏思暝还是突然被他这一喝吓了一大跳,双手尴尬的收回,叫屈道:“你不是被他打伤了吗?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好去给你拿药啊!我能对你做什么啊?” 白日隐听完这一股脑的解释,反应过来刚才确实有些小题大做,脸色稍作缓和,道:“你出去。” 随即便盘坐在床榻边,开始运力调整刚刚被打乱的内息。 魏思暝见他像是自己开始治疗的样子,不做打扰,闭了嘴掀开那层用来隔断内室与外堂的薄薄纱帘,退了出去。 他环顾四周,此房间布置并不多,却有点春信别院的影子,中间仍旧是一张紫檀木方桌,两张长凳,尤其是刚才那床,比春信别院更是大了几分,春信别院那张就够大了,这张竟然更大,不用多想,这一定是白日隐的装修品味。 魏思暝面对着白日隐坐在桌旁长凳上,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思来想去,还是出了门。 白日隐听到动静,睁开一只眼睛看,却发现刚才还在外面坐着的人现在已不见踪影。 不知怎的,心中悬了这么久的心好像放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丝一丝的痛苦,它慢慢渗入自己的身体,好像这一切,又跟从前一样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要平缓正隐隐作痛的心。 魏思暝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提药粉和一些清粥小菜。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看到床上的人与自己走时别无二般,紧皱着眉头,黑色雾气萦萦环绕周身,仍在调理内息。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将这小院逛了逛,这院子虽然不大,也比不上春信别院清雅,可小到茶杯水壶,大到床单被褥,一应俱全。 这个地方,应该是他准备了许久的吧,也不知道他准备这个院子,有何用途。 想了一下,他伤的不轻,加上前一阵被三时那个老匹夫伤了,应该会在这里疗养一阵子。 这里除了一些浮灰,其实并不脏,一切都被白日隐归置的井井有条,但他还是拿起苕帚抹布,上上下下全都打扫了一遍。 白日隐睁开眼睛的时候便透过纱帘隐隐看到对面紫檀桌上摆着的餐食。 他将那件沾血的衣服穿上,费力起身,缓慢踱步到门口。 便看到魏思暝蹲在院中那棵已经枯死的玉兰树旁,正拿着一个小小的铲子费劲吧啦的松土。 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分不清是因为再次见到了他,还是因为身上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他只知道,刚才那一丝一丝正侵袭着自己的那阵酸涩,好像都戛然而止了。 15、第 15 章 他跨过那道矮矮的门槛,问道:“你在做什么?” 魏思暝见他出来,忙放下铲子,怕这好久没有翻新过的泥土腥气扑了他,将两只手交叠使劲儿把浮土拍下,这才上前去将他扶了出来,道:“将土翻一翻,兴许这玉兰明年还能活。”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向房间内看去。 见桌上饭食未动,便带着白日隐转了个身,又将他扶回到房内。 两人在桌旁坐好,魏思暝盛了一碗粥放到白日隐面前,透过碗壁试了试温度,刚放下便又将粥拿了回来,道:“哎呀,这粥凉了,菜估计也凉了,你等一下,我去生个火热一热。” 白日隐拦住他,道:“不用,我喜欢喝凉粥。” 魏思暝只好将碗放了下来,见他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有些内疚,低声道:“如果我有灵力就好了。” 白日隐不知他没头没尾的蹦出这句话来是何意思,问道:“怎么了?” 魏思暝夹了块山药放在他盘中,仿佛自言自语般:“这样你就不会伤的这样重,也不必吃这些凉了的饭食。” 白日隐拿着勺瓷勺的手顿了一下,喉头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可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埋下头,认真地喝着白粥。 魏思暝见他食欲不错,见缝插针地将小菜夹入他瓷勺上。 面色不似刚才那样苍白,说话也有了些力气,想来应该无妨。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白日隐放下勺子,碗里的粥也已经见底。 他看向外面那株光秃秃的玉兰,眼神复杂,道:“不知道。” 说罢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白凌之事?” 魏思暝不敢直视他略带怀疑的目光,忙低下头思考该如何圆谎,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只是…”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对面的人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等着答案。 这可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和盘托出吧? 想想啊!想想啊魏思暝!不是最擅长编故事了吗! 这边还没想出该如何,那边便开了口。 白日隐见他如此为难,想必有些难言之隐,既然他不想说,勉强也是无趣。 “罢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艰难走了几步,扶着门框缓缓坐在廊下的木凳上,看向不知在何时阴下来的天空。 魏思暝看着他的背影正埋在一片乌云下,他仿佛能透过外袍看到背上那一层覆着一层的伤痕。 他上前坐在门的另一边,看向他的脸。 外面已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雾蒙蒙的盖住了屋檐,盖住了那只衔着玉兰的白鹤,也盖住了那单薄的人影。 他在这潮湿的雾气中静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沉默静坐了许久。 直至天色变得昏暗,漫天的飞雨飘散而下,被风带着几滴几点,扫向坐在廊下的两人。 没有谁在雨中,也没有谁不在雨中。 白日隐突然开了口,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华阳泽借重光大会来‘养蛊’了是吗?” 养蛊?魏思暝想了想,确实是个很好的形容,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通,看来他比我想的更聪明。 像是找到了线头,他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编:“是的,我在外许久,前一阵听说有之前夺得重光大会榜首的同僚们自那以后便都不再修行,所以有些怀疑,这次恰好遇到华阳泽再度举办重光大会,想着去一探究竟。” “你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事吗?” 虽问出了口,却不敢听他的回答。 正当他后悔之际,魏思暝却道:“不是。” 又是一阵沉默。 魏思暝想要说些什么:“其实…我…” “我叫白日隐。”白日隐顿了顿,继续道,“白凌之子。” 魏思暝没有说话,原书中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告知李春碧,可他现在如此,岂不是与原书剧情大相径庭。 可转念一想,原书中李春碧此刻也不应该出现在白日隐身边。 白日隐继续像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那时我贪吃,爷爷不许我吃太多甜食,我便自己从后院溜了出去买奶糕,却被熟识的老板留下吃了晚饭。待我回到家,家中已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横尸和狼藉,父亲与白氏家传神器也不见踪影,莒州白氏一夕之间覆灭,只留我一人,我不知道我爹究竟去了哪里,那里又发生了什么,只能隐去姓氏,去寻找父亲,没走多远便听说父亲也在当夜遇害,只是尸身不知去了何处,大家都在猜想,究竟是何人,竟想要将莒州白氏赶尽杀绝。” “奶糕好吃吗?” 白日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面色微微一怔,眼中含了些笑意,却又有些遗憾,回答道:“好吃,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奶糕了。” 但很快脸上又蒙上一层阴郁:“你知道我在那草屋发现了什么?” 魏思暝明知故问,有些心虚:“什么…” 白日隐将发间的那支镂空龙纹金簪摘了下来,放在手心中,道:“莒州白氏的家传神器,龙骧。” 他双眼紧紧盯着那金簪,忍不住摩挲它身上的纹路,继续道:“可惜它不认我,我也不会用它,只知道如何将他变成金簪。” 魏思暝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怕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白日隐打断,只见他微微闭了双眼,下定了决心一般,淡淡道:“你走吧。” 魏思暝心中顿感不妙,却仍旧装傻:“去哪里?” 白日隐道:“我拿走了他藏在那里的龙骧,他定会寻来,可我此时尚不能与他抗衡,你留在我身边,只会多一份危险。” 魏思暝道:“我不怕。” 白日隐道:“你走吧,你早晚都会离开,不如趁现在。” 魏思暝像耍赖般:“我说了我不走,我没有灵力,离开你也是危险,不如跟你在一起。” 白日隐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晚尸横遍野的惨状,曾经温暖的家变得那样可怖,白日里还教导自己少吃甜食的爷爷就那样躺在血泊中神色僵硬,他的心脏被活生生掏了出来,胸口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他咬着嘴唇,继续赶他,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走,走啊!” 魏思暝被他惊住,来了这样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他起身。 径直走向了他。 坐在他身边时,才发觉他身躯有些颤抖,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魏思暝忍不住靠近他纤瘦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怕,阿隐,我与你一起。” 白日隐并没有回答。 可魏思暝知道,他不会再赶他了。 因为他身旁的那个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便不再颤抖不安。 而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魏思暝道:“你的伤如何了?” 白日隐声音有些藏不住的喜悦:“好多了,休养几日便好。” “那伤好后打算如何?” “既然已经拿到龙骧,我想回莒州看看,找找线索,若能找到当年凶手那是最好不过。” 魏思暝无奈,却又无法直接告诉他真相,只能稍作引导,问道:“那华阳泽呢?龙骧被他私藏,你不觉得蹊跷吗?” 白日隐道:“华阳泽虽利用重光大会‘养蛊’,可这事也已被我们破坏,只要我们不被他捉住,估摸着以后也不会再举办重光大会了。至于龙骧…他毕竟是我父亲多年好友,当年我尚且年幼,还未处理白家尸首便匆匆离去,听人说是他帮忙操持后续事宜,也许是这几年间从哪处寻来的也未可知。” 听他这番天真烂漫之语,瞬间感到前路漫漫。 罢了,此事也急不得。 可还是忍不住道:“既然你如此相信他,为何我当日将你送上日月重光之时,你不对他亮出身份?” 白日隐道:“我并不是相信他,我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冤枉了谁,或者以恶意去揣测谁罢了。” ”那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白日隐不做回答,只是沉默着看向远处那噼里啪啦打在屏风上的雨滴。 魏思暝倒也识趣,见他不想搭话,便终止了这个话题,道:“外面凉,进屋吧。” 重光大会事发紧急,两人慌忙逃出,身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魏思暝将随身的两个荷包掏了出来摆放在桌上,没想到白日隐也掏了一个出来,正是那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在何处的装满恶魂的红色荷包。 “你你你…你带着这个做什么!” “这是你的东西,我一直替你收着,万一以后你用得上。” “我我我…我能用这个做什么啊大哥!” “…….” 魏思暝将那荷包推的更远了些,一脸惧色道:“你把它收起来,别放跑了。” 白日隐听话,将那荷包又收了回去。 魏思暝想要让他将那装满物件的荷包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能用得上的。 可此时他身体仍是虚弱,那传送诀已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暂时也与这灵力尽失的魏思暝相差无几了。 两人只得清点了一下各自带的灵石。 魏思暝将那少得可怜的灵石都收拢到一个荷包中去,叹了口气道:“唉,够咱们在这里呆一阵子了,至于去莒州的盘缠,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16、第 16 章 他起身打开房中立在角落的柜子查看,除了几床崭新的被褥,便没有其它的了。 转头看了看白日隐身上沾染了些血渍的衣襟,心中打算,明日带他去做两身衣裳,虽是没多少钱,但总得吃饭穿衣,至于花完以后的事,再说。 外面雨还在下,白日隐坐在桌前看他东摸摸西摸摸,觉得有些困意,可回头撇了一眼那身后的床榻,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转过身来思索片刻,道:“今夜...” 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此时魏思暝已经将一床褥子抱到床上。 稍微抖擞几下,那褥子便平整地铺好。 又回头去柜中取了被子,路过白日隐时道:“说啊,怎么不说了?今夜怎么了?” 白日隐背对着那张大床,有些迟疑,磨蹭了一阵,再次低声道:“今夜...” 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什么来,魏思暝道:“今夜早点睡吧。” 白日隐微微叹口气,像是有些遗憾,转过身来后才发现,那边魏思暝早已经动作麻利地将两床被子铺好,坐在床榻边缘准备脱掉鞋袜。 他一股脑钻进靠外的被窝里,缩在里面打了个寒颤。 见白日隐愣在原地,他拍了拍身旁柔软的被褥,唤道:“来啊,想什么呢?” 而后又想起他似乎不愿别人与他太亲近,又带着自己的被窝挪远了些,故意做出副无辜姿态,道:“我今天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只有这一张床,你看这已入深秋,又刚下过雨,你总不忍心叫我睡在地上吧阿隐,这床比你日月重光卧房里的还大,我离你远些还不行吗?” 说着又像只茧蛹一般,装模作样的挪动了几点,实际仍旧是留在原地。 这一番下来,魏思暝的贴身里衣被他搓掉几分,似有似无地露出些光滑肩颈出来。 白日隐耳根一红,忙偏过头去,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只能紧紧地盯住地上那凸起的砖石。 他身体本就虚弱,现下又羞又急,有气无力道:“你...你...” 魏思暝以为他是不愿让自己与他同睡,可他已经将这床榻收拾好,躺在这温暖被窝里了,自然是不可能再起身寻别的地方。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厚着脸皮打起了呼噜,嚅嗫道:“唔,好困,已经睡了。” 虽是如此,但仍是睁着一只眼睛,时刻注意着白日隐的动向。 忽然头顶盖下一片阴影,魏思暝连忙将眼睛闭得紧紧的,生怕他发现了再将自己赶下来。 白日隐见他睫毛颤颤巍巍,抓住被角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便知他在装睡。 魏思暝只听见他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去洗澡。” 话音刚落,原本还呼噜震天的魏思暝立刻一个弹跳起身,十分痛快地大喊一声:“好嘞!” 说罢便去偏房麻利的烧水洗澡。 这一通折腾下来,两人终于舒舒服服地躺在各自的被窝里,魏思暝也被逼将被窝挪得远远的,毫不夸张的讲,两人中间还可以再躺三个人下去。 魏思暝不高兴,还从来没有跟人在一张床上睡觉离得这么远过。 他盯着天花板,一丝睡意也没有,洗过澡后驱赶了几丝寒意,他两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知道吗?你这个就是洁癖。” 白日隐原本微闭的双眼睁开,以为是听错了,问道:“什么?” 魏思暝转身面对着平躺的白日隐,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洁癖,你有洁癖。” “什么是洁癖?” “就是超级爱干净,爱干净到成为了一种癖好。” “...癖好?”白日隐顿了顿,“爱干净不好吗?” “好啊!没说不好,我也爱干净。” “......” 见他未发一语,便知他此刻一定在心中腹诽,魏思暝又补充道:“只是没有你爱干净罢了。” 正当魏思暝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道:“那...你有癖好吗?” 魏思暝“噗嗤”笑出了声。 白日隐疑惑,转过头看他,满脸不解道:“有何好笑?” 魏思暝控制住表情,停止了笑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别人。” 白日隐又将头转了回去,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回答:“若是不在意,我怎么会去救你呢。” 两人间隔太远,魏思暝没有听清,只听见他呜哩哇啦的说了几个字,问道:“什么?我听不清。” 说着便要向那边凑。 白日隐连忙制止道:“没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 魏思暝觉得甚是无趣,不自觉地想逗逗他:“我的癖好啊?当然有,但是,大多数是在床上。” “床上?打呼噜也算癖好吗?” “......睡吧。” 这一觉魏思暝睡的十分安稳,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 待看清后才发觉,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竟将白日隐带回了真实的世界,与他一起坐在了新书发布会的现场,台下记者们吵吵嚷嚷,三姐在台前一脸无奈,暗骂魏思暝不是个省油的灯,可他却坐在台上握紧了白日隐因为紧张而微微冒汗的手,向所有人宣告,这人便是书中的男主角,也是他魏思暝的爱人。 躺在床上回味片刻,忍不住发笑。 这梦可真是够莫名其妙的,放着那万花丛不去采,还整上官宣那一套了? 怎么可能!! 虽是这样想,可仍是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仍在睡着。 他蜷缩成一团,将口鼻都埋在被子里面,双手交叠垫在脸下,眉头微皱,羽睫轻轻颤动着,也不知梦见了什么,是不是梦见了过往种种委屈? 魏思暝情不自禁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将他眉头抚平。 白日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耐烦地转了个身。 魏思暝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不敢再动。 片刻后听他呼吸平稳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想必并没有醒来。 又磨蹭了一阵,才穿好衣裳走到了院中。 也许是因为昨日下了场雨的缘故,今晨的空气略显潮湿,混杂着昨日翻过的泥土味道。 魏思暝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想到从前去南方城市旅居时,也是如此舒适。 他坐在廊下,看着那与现实世界别无二致的天空,又想起昨晚那个梦。 若是我真的能将他带回去,那他会做些什么呢?看到那车流人马,会不会很惊奇? 一道久违的机械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他的遐想。 “宿主您好。 接下来为您发布新的任务:请尽快带领男主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昆仑。” “起的这样早。” 与此同时,白日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 魏思暝回头看到他穿着昨日的旧衣,衣襟的血迹已经干涸成锈红色,日月重光的玉牌却仍旧挂在腰间。 虽是有些狼狈,但还是盖不住他这幽人之风。 “嗯,醒得早,昨晚睡得好吗?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白日隐到他身边坐下,一一回答:“好,好多了。” “饿不饿?” “有些饿了。” 昨夜只是喝了些粥,还吃的那样早,当然饿了。 为了防止被华阳泽追踪到行踪,魏思暝起身去偏房找了两个斗笠,道:“走吧,出去吃些东西,顺便给你做件衣裳,不过这里东西倒是挺全乎,还都是两人份的。” 白日隐听到这话,霎时间红了耳根,这红晕以极快的速度向脸上爬去。 他觉得自己的脸变热了,慌忙起身,解释道:“这...这是我以备不时之需,并不是…并不是特意买来的。” 魏思暝拿着两个斗笠愣了神,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像猫咪被踩到了尾巴一样。 自己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竟引来他如此面红耳赤的辩解,只好附和道:“好好好,我没别的意思,你身子还没好,不要这样激动。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白日隐将斗笠接了过来,自顾自带在头顶,理顺了垂顺而下的白纱,才道:“从前买的。” 魏思暝虽然早就猜到,但听到他亲口承认,仍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将斗笠扣在头顶,追上已经向前走去的白日隐,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在此处买这宅子啊,我怎么不知道?” 虽有这白纱阻隔,但魏思暝仿佛看到了他冲自己白了一眼。 “我买宅子,与你何干?” 这问题将魏思暝问懵在原地,对啊,除了那些书里的事情,他在这世界发生的一点一滴,我都是一概不知的。 白日隐见他停住,回头唤他:“走啊,过来。” 魏思暝回过神来,见他站在大门处,以为他身体虚弱,打不开那沉重的大门。 小跑两步上前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撇向他腰间悬挂的牌子,道:“你的玉牌。” 白日隐顺着他视线看去,很快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便将玉牌摘下,放在手中。 “放起来吧,不知道华阳泽有没有叫人到处寻我们,万一被发现…” “无妨,我拿着有用,走吧。” 17、第 17 章 既然他这样说,魏思暝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随他去。 江宁的百姓们都较随意,现在这个时辰,日上三竿,除了些早餐铺子早早就支上了摊子,其余路边商铺现在才刚刚陆陆续续地开门营业。 魏思暝特意找了个包子铺,南京旧称也唤江宁,又都是南方,不知在是不是一个地方,若真的是,那这灌汤包定是顶顶好吃的。 这包子铺生意红火,看起来是颇有名气,魏思暝进门看见柜台上方挂着一个个菜单木牌,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老板,要两笼鸡鸣汤包,再来两碗鸭血粉丝汤。” “好嘞客官,您随便坐。” 两人找了处隐蔽但能观察外面的角落坐好,等着上菜。 上次他便知道这个季节的螃蟹好吃的紧,这次又知道这鸡鸣汤包,白日隐忍不住问道:“你从前来过?” 魏思暝正专心致志地摆着替他摆着碗筷,随口答道:“来过啊。” 他稍一思忖,觉得自己说的不是那么贴切,又补充道:“算来过,也不算来过吧。” “来过便是来过,什么叫做算来过?” 魏思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干脆直接道:“来过,从前喜欢这里,喜欢这江南景色,所以经常到这…江宁,来小住。” 听到这话,白日隐似是有些失落,将脑袋低了下去,低声问道:“你自己吗?还是...同别人一起?” “当然同别人一起。” 白日隐脑袋垂得更低了,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瓷碗边缘,虽然语气似是满不在乎,声音却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同女修一起?” “不是,跟男的。”魏思暝想了一下,“就是来一起斩妖除魔的,没什么别的关系,一面之缘罢了。” “嗯。”白日隐抿着嘴,及时将笑容收了起来,这才没被发现。 “来咯~两位客官,您的包子和鸭血粉丝,请慢用。” 包子刚上了桌,魏思暝就用筷子拾起一个,放到白日隐盘中:“里面有汤,吃的时候小心烫。” “我知道,我会吃饭。” 听他说自己会吃饭,魏思暝有些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十分反常。 他又不是个孩子,怎么总是忍不住去嘱咐他一些小事,怕他烫着怕他冻着怕他吃螃蟹扎着,昨夜竟然还替他铺好被窝?? 我草,魏思暝你在干嘛? 他就是个纸片人罢了,他甚至都不是真实的纸片人,他只是一堆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敲起来的数据而已。 完任务而已啊,你在这玩什么深情呢?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不再去想,埋下头去一个劲喝自己的粉丝汤。 没一会儿,一个油亮剔透的包子却放到他的盘中。 白日隐将刚刚调好的蘸水碟推到他面前,道:“你也吃。” 就这一句,让魏思暝刚刚警告自己的话又被抛诸脑后,他会说话会吃饭还会调蘸水,明明是个要长相有长相要性格有长相的美男子一枚,跟数据有什么关系。 他拾起包子在碟子里沾满,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白日隐嘴里叼着筷子,眼睛亮亮的,有些期待,问道:“好吃吗?” 魏思暝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道:“好吃!这蘸料怎么调的?” 白日隐眉尾一挑,颇为自豪道:“秘密。” 魏思暝像哄孩子一般配合道:“啊...怎么这样,这汤包如此好吃的秘诀就是这蘸料了,求求你告诉我吧,以后若碰上不好吃的包子,配上这蘸料都会变得好吃。” 白日隐不管他的请求,只是低下头喝汤。 见他难得如此调皮,魏思暝心中有些欣喜,与一开始相比,他确实不同了,这也算有些改善吧。 若继续这样下去,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吃过饭后,路边的商铺大都收拾完毕,开门营业。 两人寻了个成衣铺子,将白日隐身上的日月重光服饰换了下来,顺便做了几身衣裳。 等着裁缝做衣服的空挡,白日隐道:“我出去一下。” 便自顾自出了成衣铺子。 “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魏思暝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见他往当铺走去。 白日隐来到当铺柜台,从怀里掏出那块刻着“日月重光”字样的玉牌,最后摩挲了一次,眼中明显透着不舍。 却没有丝毫犹豫,径直递给在柜台内侧的掌柜,道:“掌柜的,这个值多少灵石?” 魏思暝见他要当掉玉牌,愣了一下,随即便拽住他衣袖,问道:“为何当掉?” 他知道,虽然他在日月重光里多数都是被人欺凌排挤,可他毕竟在那里呆了整整十二年,就算再没有感情,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也是陪伴了他漫长人生中再也回不去的锦瑟华年。 现下他已算从那里脱离,要真的将这玉牌当掉,日后他功成名就之时若有一天寂寞,也不会有可以让他忆从前的东西了。 魏思暝不想让他以后连个可以感今怀昔的东西都没有。 白日隐道:“换些灵石。” 见魏思暝仍旧不放手,他似是安慰,淡淡道:“这与你当日为了给我买些吃食,当掉束发的银扣有何区别?” “可是...”魏思暝听他用幼时与李春碧的经历拿来与之比较,眸光微动,还想再劝。 可瞧他眼神坚定,魏思暝还是放了手。 他从来没如此难受过,为五斗米折腰这种事情,这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从小到大优渥的环境造就了他挥霍无度的习惯,就算是在这个世界,也没有灵石总是会用光的这种忧虑。 可现实残酷,他没有灵力,不能靠替人斩妖除恶来赚取些灵石,总是依靠白日隐和李春碧留下的这些东西,现如今力殚财竭,逼得他将陪伴十二年的玉牌也当了出去。 当铺掌柜站在柜台内,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还当不当了?” 白日隐将玉牌递了过去:“当。” 收了灵石,出了当铺,魏思暝一直郁郁寡欢,仿佛是当了他的东西。 白日隐安慰道:“若以后还想要,再回来取便是。” 魏思暝怅然若失,转头瞧了他一眼,暗暗在心底发誓,自己定要在离开之前将这玉牌替他赎回,完璧归赵。 白日隐忽然停住脚步,紧紧盯着前方。 魏思暝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三名男子神情严肃,正从不远处向这边走来。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衫十分素净淡雅,腰间的玉牌随着动作而不停晃动,虽是低调,却又人尽皆知——正是日月重光门派弟子。 魏思暝身体紧绷,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他们怎会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在这里?” 现下白日隐身体仍是虚弱,自己灵力皆数被封,倘若真的在此时被这些弟子们认出起了冲突,恐怕只能坐以待毙。 白日隐很快恢复了冷静,道:“有两人我曾经在修习场见过,天资平平。想必华阳泽不会将那日之事大肆宣扬,若真要灭我们的口,不会指派普通弟子,兴许这些人只是来执行委托。” 说着便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魏思暝硬着头皮跟在一旁,手心里浸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几人擦肩而过,无事发生。 两人回到住处,魏思暝心惊胆战地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以为是华阳泽过来逮我们的。” 白日隐坐在桌前不语,思虑许久,道:“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躲下去。” 魏思暝一听这话,来了劲头。 今晨刚接到的任务此时便有了机会,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坐在对面给他斟满一杯茶水,兴致勃勃道:“对!我知道一地方,里面有一神仙,知晓世间万物,可解天下难题。” 他小心翼翼地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白日隐的反应,继续道:“若是去了那里,或许可以找到龙骧认主之法。” 白日隐浅酌一口茶水,凝思片刻道:“你说的是昆仑西王母?” “对对对!” “坊间确实有此传闻,可从未听说过有谁真的能够见到她,据说除此之外,昆仑还有一神兽镇守,要想进入难如登天,这会不会是前人编造的?” 魏思暝心道,当然是编造的,只不过是我编造的。 他继续怂恿道:“华阳泽的实力想必你也了解,若这龙骧迟迟不认主,就算我恢复灵力,你我也不是他对手,你敢担保,他将这重光大会停办一时,会停办一世吗?” 见他神色有些动摇,魏思暝继续道:“再说,这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氏一族神器龙骧乃祖上飞升成神后留传之物,只认白氏血脉为主,可通天地唤古今,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这莒州白氏究竟为何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吗?” 白日隐听到这话,不由得为之一动,不自觉地握紧双拳,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目光瞬间转冷。 他咬紧牙根,恨恨道:“我当然想。” 魏思暝抬起屁股,轻手轻脚地坐到了白日隐身旁,仿佛鬼魅低语,轻声道:“走吧,去昆仑,去找西王母。” 18、第 18 章 直到白日隐点头,魏思暝才松了口气。 原书中白日隐并没有缺席重光大会,而是夺得魁首从而知晓华阳泽“养蛊”以及他私自藏匿龙骧的秘密。 他也由此遭到华阳泽无休止的追杀,无处可去不得已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了昆仑寻找龙骧认主之法。 可谁知,自己利用李春碧的身份接近他后,这原有剧情竟千回百转至此。 眼下也算是将剧情带回主线了。 正当他感叹自己如此睿智而沾沾自喜之际,白日隐突然道:“你留在这里吧,若我回不来,也不要去寻我。” 魏思暝心中万般无奈,怎么又这样,他今日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你为何总是这样?” 白日隐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疑惑道:“哪样?” 魏思暝深呼吸一口,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认真道:“阿隐,你不要妄想将我支走,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白日隐不由得浑身一震。 良久后,双唇微启,淡淡吐出一句:“好。”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他扔下这句话便起身,向厨房快步走去。 魏思暝站在黑漆漆的土锅前盯着锅底出神,仍旧为刚才那人驱赶自己的话伤神。 他随手抄起锅铲,心不在焉地在锅里扒拉着。 心中腹诽道,真是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一次两次了!若不是任务,我才不会这样一直跟着你呢! 但转念一想,还是罢了,不与他计较,想办法早些恢复灵力,才是正道。 白日隐却在此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锅,一脸狐疑,满眼担心,小心翼翼问道:“你在...做饭吗?” 魏思暝被他吓了一跳,手中挥舞锅铲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嘴硬道:“对...对啊,我试试这锅铲好不好用。”转头看了他一眼,像煞有介事般,“这锅铲不错,正好咱们买了些菜回来,我等会儿给你做饭吃。” 白日隐看着空空如也的铁锅,并没说什么,只是道:“既然已经决定要前往昆仑,不如尽快出发。” 魏思暝一把将锅铲扔在锅中,急道:“那可不行,你现在尚未痊愈,肯定进不去那昆仑啊。” 白日隐将锅铲拾起,重新挂在一旁:“无妨,路上差不多可以恢复。” “不行!”魏思暝斩钉截铁拒绝,“什么时候将身体修养好什么时候再去。” “可是...” 白日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就听我的!出去吧出去吧,别耽误我做午饭,若真想快点启程,就好好吃饭,好好修养。” 魏思暝将他赶了出去,自己在厨房丁零咣啷忙活了一阵,总算端了些东西出来。 一盘焦黑的土豆丝、一盆番茄炖牛肉和两碗干干巴巴一看就夹生的米饭。 白日隐拿着筷子戳了戳盆中那完整的番茄,上面甚至还带着蒂。 魏思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笑道:“抱歉,我不太会做饭。”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想将盘子端走,“算了算了,把这个扔掉,我们出去吃吧。” 白日隐拦住他,将他手中焦黑的土豆丝重新放在桌上,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嘴中,细细咀嚼了才咽下,随后颇为满意道:“好吃的,尝尝。” 魏思暝半信半疑,坐在他对面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当即便吐了出来:“呸呸呸。” 他一边将嘴里剩余的残渣啐出,一边嫌弃地抹着嘴巴,含糊道:“这么难吃你都能咽下去?” 白日隐给他递了方绣着只玉兰的纯白手帕,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不难吃,就是…过了一点火候,没事的,扔了可惜。” 魏思暝瞧他吃的这样香,由衷佩服。 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的好,一顿饭而已,有什么难的。 谁知做出来竟这样难吃,他居然也能吃的如此欢畅,一点都看不出来嫌好道歹的模样。 想到此处,又不免内疚起来,若不是自己给他写了如此悲惨的身世,他也不至于这样连粗糙难吃的饭食都能下的去口。 魏思暝面露心疼,重新调整了坐姿,像是要赴死一般重新拾起筷子。 在他觉得像过了许久许久的时候,这饭菜终于见底。 魏思暝忍着恶心咽下最后一口,白日隐道:“谢谢。” 两人就在这江宁滞留了半月之久,白日隐的身子才终于好了大半。 这期间魏思暝出门时也常见有日月重光的弟子一拨一拨地过来,可似乎都是过来执行委托,一脸严肃,行色匆匆。 他出门时都会将双剑卸下,也一直带着斗笠,所以并未有人将他认出。 天气逐渐冷了起来,江宁那满街的枫叶也都纷纷落地,厚厚铺了一层火红。 踩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十分疏解压力。 这日,魏思暝照常出门买菜。 他提着个竹筐,正与菜摊老板讲价:“姐姐,便宜些嘛~” 菜摊上的妇人似是早已与他熟络,见他将白纱撩起冲自己撒娇,忍不住给他多放了几颗新鲜的菜心:“哎呦,受不了你,给我三文吧阿暝。” 虽是这样说,但妇人一脸娇羞,脸蛋也红扑扑的。 魏思暝从荷包里数出三枚铜板,笑眯眯地递到妇人手中:“还是姐姐好。” 待他走远,妇人看着他吊儿郎当的背影,忍不住道:“哎呦,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样好命,嫁了这样一个俊俏又顾家的郎君呦~” 魏思暝路过成衣铺子时停了脚步,在门前踌躇不定,想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现在这天气,成衣铺中已将薄薄的布料下了,将一些厚实御寒的布料摆了上去。 他在铺子中转了一圈,停在架子前,上面挂着些兔毛斗篷,看起来保暖又漂亮。 他左手一件紫色右手一件白色,细细端详起来。 余光撇见更里面的架子,他将斗篷放下,走了过去,这里挂着一排狐狸毛斗篷,一看便知是上等的货色。 成衣铺掌柜见的人多了,魏思暝穿着虽并不昂贵,可仍旧掩盖不住他这一身贵公子相。 他不愿错过这等优质顾客,见他在两个衣架面前犹豫不决,热情上前道:“哎呦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刚打下来的狐狸毛,保暖的很呐。” 说着便随便找了件样衣,掀开里衬展示给他看:“您瞧瞧,就连这斗篷里面,也都是狐狸毛,您要是穿上这个,那保管全江宁的姑娘都为您倾心啊!”掌柜觉得自己说的狭隘了些,“不,就连那大名鼎鼎岱山日月重光里的女修们,见了也一定会对您如醉如狂啊!” 魏思暝虽知这是生意人管用的伎俩,听到这句话时却还是眉尾一挑,眼中也露出光芒,将那斗篷接过来在自己身上比量一番,道:“是吗?你这斗篷如此神奇?” 掌柜的见这桩买卖有戏,继续奉承道:“那是当然了!就看公子您这玉树临风潇洒翩翩,再配上我这斗篷,更是不得了啊!” “那大名鼎鼎岱山日月重光里的男修呢?” 他这话将掌柜的说的一愣,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但客人是上帝,他收回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声音也比刚才小了一些:“这男修…也不是不可以,您要是穿上,不管男修女修,都得多看您两眼。” 魏思暝听了这话,满脸笑意,大手一挥:“给我做一件。” 掌柜的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拿着裁衣尺想要上前量身。 魏思暝道:“他大概比我矮那么一些,大概到我…”他用手比量了一下,“到我鼻子吧,按照这个身高来做。” 掌柜拿着裁衣尺的手迟疑了一下,但很快便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只是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个“男修”。 量完尺寸,魏思暝才想起来问问价格:“这狐狸毛的斗篷要多少灵石?” 掌柜笑呵呵地伸出两根手指,道:“公子,两枚灵石。” 比想象中要便宜一些。 魏思暝指了一下那一排兔毛斗篷,问道:“那些兔毛斗篷呢?” 掌柜的也伸出两根手指。 还没等他说话,魏思暝便破口而出:“你这兔毛斗篷跟狐狸毛一样的钱啊??” 掌柜也不急躁,脸上还是挂着笑,慢悠悠道:“公子,兔毛斗篷只要两百文。” 魏思暝掂了掂自己腰间的荷包,面露难色,犹豫道:“掌柜的…你这还有更便宜的吗?” 掌柜正专心记录着尺寸,头也没抬道:“没有啦公子,最便宜的便是兔毛斗篷。” 两百文,不到半个灵石。 看阿隐这个样子,估摸着没多少日子便要启程了,这已到初冬,天气也越来越冷,若是没有件斗篷,恐怕赶路困难。 思虑了许久,还是叫掌柜量了自己的尺寸,定了一件兔毛斗篷。 从成衣铺子出来时,他又掂了掂荷包,轻了许多,剩下的也没有多少了,得想办法赚点灵石做路费。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时,远处又见日月重光弟子行走在街上。 19、第 19 章 他瞅着跟在最末端的那个人影,步履姗姗,扭捏作态,手中那把扇子摇来晃去,引得不少姑娘们一眼一眼地回头瞧。 越看越觉得熟悉。 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跟了两条街口,终于有机会见他落单。 怕被人看到,他只得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轻声唤了一句:“关子书。” 那人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张望,见客栈中同行的师兄弟正专心致志与掌柜交谈,以为自己听错了。 “关子书!” 那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关子书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以为大白天见了鬼,左顾右盼起来。 魏思暝心中暗骂,真够笨的。 不得已上前一步,从菜篮子里抽出根小葱来,戳了戳关子书的后背。 关子书这才回头,见一带着斗笠穿着单薄的高大男子正将小葱收回菜篮。 他一脸疑惑道:“是你叫我吗?” 魏思暝压低了声音:“废话!除了我这还有别人吗?” 关子书更是不知所措,自己在江宁可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啊。 他使劲瞅了瞅,想要透过那层白纱看到这神秘人的面目。 魏思暝见他一个劲的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别看了!跟我来。” 他七绕八绕,将关子书领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这才将斗笠摘下。 关子书一下子瞪大了眼,吓得连连后退,用扇子不住地点着,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 魏思暝不客气地将眼前的扇子推开,道:“你什么你?你刚才没看出来我是谁就敢跟我走啊?你可真是够大胆的,万一我把你骗到这来对你谋财害命你怎么办?” 关子书仍旧没有从惊讶的情绪中走出来:“你怎么在这里?阿隐呢?阿隐在哪?” 魏思暝问道:“重光大会那天后面发生了什么?” 关子书只是盯着他,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魏思暝无奈道:“他现在家中,你放心。” 关子书这才回道:“不知道出了何事,自从不见你跟阿隐后没多会儿,便传来消息,停办了。” “所以那日比试并未进行到底?” “嗯,刚开始不久便叫停了。” 魏思暝眼珠子滴溜溜转,接着问道:“华阳泽那老匹夫有没有放出关于我跟阿隐的消息来?” 关子书道:“没有,但是…” “什么?” 关子书却只是盯着他看。 魏思暝急道:“你快说啊!” 思前想后,关子书还是说了出口:“自从你们不见了,我出去找过几回,但是都没找到。后来我师尊不让我去了,说是…”他看了一眼魏思暝,继续道,“说是阿隐联合外人偷了宗主的重要之物,然后逃跑了。” 见魏思暝不言语,他继续道:“虽然我并未相信,后来又偷偷出来找了几次,可一直寻不到,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你,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思暝见他一脸真诚,多了几分信任,道:“我们没偷他的东西,那是阿隐自己的,宁文还说了什么?” 关子书还未知事情原委,便开始替他们打抱不平道:“别的就没说什么了,我真没想到宗主是这样的人!” “华阳泽有没有派人来找我们?” 关子书回忆了一会儿,道:“弟子们并没有接到这样的任务。”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亮了一下,“对了!近日宗主身边的孟忠倒是经常到我们这边来抽调弟子,可是又不说是干嘛。” 魏思暝心中已有数,点了点头,将斗笠重新戴上,道:“我知道了,你走吧,别与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 关子书一把将他拉住,道:“你问完我就走啊?带我去见他。” “你不是在执行委托吗?” 关子书干脆道:“我回去同我师尊说一声,你与阿隐在这里等我,过几日我们还在这里会合,我与你们一起。” 魏思暝嗤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你就与我们一起。” “不管去哪,阿隐这样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 魏思暝在心里打起了算盘,若有关子书在,阿隐的身体会好的更快些。 况且,接下来不管是去昆仑还是后续剧情发展,都凶险无比,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把握。 可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思虑片刻,魏思暝还是应允:“好,五日后我在这里等你。” 关子书见他答应,转身便要离开,却又被拉住。 魏思暝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威胁道:“若我五日后等到的是华阳泽或是其他人,定叫你家破人亡。” 关子书莫名有些不寒而栗,但眼神坚定,回道:“你放心,为了阿隐,我不会。” 两人在此别过,关子书与师兄弟随便胡诌了个理由便启程返回日月重光。 魏思暝回家时,白日隐正坐在廊下喝茶。 见他回来,眼中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你回来了。” 魏思暝将菜篮随手放到厨房,与他在廊下同坐,端起刚才白日隐为他斟满的茶水一饮而尽,道:“阿隐,你猜我刚才遇到了谁?” 白日隐倒水的手一僵,眼睛瞬间蒙上层阴霾,问道:“谁?” 魏思暝见他如此紧张,宽慰道:“不是华阳泽,是关子书。” 白日隐放松下来,继续将水倒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子书师兄,他来这里做什么?” “也是委托。” “思暝,你不觉得江宁的委托最近有些多吗?” 魏思暝点点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这些日子日月重光的弟子们一拨接着一拨,好像从未中断过。” 白日隐道:“究竟是什么邪祟,在短时间内竟出现的如此频繁?” 魏思暝将水杯放下,道:“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日月重光弟子,管这么多做什么?这邪祟自有他们专业人士来处理,你就安心养好你的身体便是。对了,关子书说,宁文告诉他你联合外人偷走了他重要之物。” “外人?” “嗯,我可不就是日月重光的外人吗?” 白日隐低头,抿嘴一笑,觉得“外人”这个称呼甚为有趣,道:“那现在我也是外人了。” “近日孟忠在抽调弟子,不知做什么,我猜测应是秘密寻找我们。” 白日隐道:“嗯,毕竟他不能将此事宣扬,若逼急了我们,可能会将他重光大会的真实目的戳穿,虽然就算这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但他不会冒这个险。” 魏思暝点头赞同,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有几日便能启程。” “别,咱们得再等几日。” “怎么了?” “关子书说他要来找我们。” 白日隐有些惊诧,问道:“为何?” “他说想跟…我们一起。” 魏思暝不想告诉他关子书是因为惦记他,也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私心是想利用他的疗愈术。 “你没有与他说我们此行凶险吗?” 魏思暝眼神闪烁,看向那玉兰的光秃枝叉,道:“说了,但他坚持。” 白日隐叹气道:“罢了,若他想来便来吧。” “那你在这再坐一会儿,我去做饭,今天清炒菜心,还有莲藕炖排骨。” 魏思暝进了厨房没一会儿,便将饭菜端上了桌。 看这色香味,虽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却比第一次做的要进步许多,叫人能吃得下去。 入冬后的温度降的很快,魏思暝抽空去将那斗篷取了回来。 白日隐看着两件斗篷毛色不一,问道:“为何我这件全是毛毛,你的那件只有一点?” 魏思暝眼神闪躲,随口敷衍道:“不知道,都是一样的。” 白日隐心中怀疑,却没再问,只是默默将两件斗篷收了起来。 短短几天,这天气又凉了几分。 关子书还未等到,却等来一位不速之客。 这日一早,魏思暝正在灶房烧水准备洗漱,却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从灶房走到院中,与同是听见动静走到卧房门口的白日隐对视一眼。 不用言语,便知对方心中所担忧。 两人静待片刻,可那敲门声断断续续,未曾停止。 魏思暝放下手中的葫芦瓢,轻手轻脚走到门前,眼睛贴近木门,想要透过缝隙看看来者何人。 只见狭小缝隙中,门外有一人影正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见无人应答,便再次叩响了木门。 魏思暝转过身来对白日隐摇了摇头,那人仍是不停止,似乎若这门不打开,便不会离开。 魏思暝试探道:“你找谁?” 那人听到回应,眼睛一亮,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忙回答道:“请问,李春碧李公子是住在这里吗?” 魏思暝听到这名字,颇为熟悉,想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正是自己。 这人找李春碧做什么?难道是从前旧识? 他再次贴近缝隙,想要仔细看看,可无奈缝隙太窄,他只能分辨出此人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看样应该与日月重光无甚关联。 魏思暝问道:“你找他何事?” 门外女人算是得了个默认的答案,欣喜道:“李公子,可否让我进去说话?” 魏思暝转头看向已走到他身旁的白日隐,只见他微微点头,算是同意。《 》 20、第 20 章 他将木门打开条缝,向外四处张望了一阵,此时时辰尚早,外面除了这女人便再也不见别人。 随即松了口气,将她放了进来。 女人虽年纪稍长,可衣香鬓影,貂裘傍身,鞋面整洁,一看便知是哪家豪富的夫人,只是脸上总透出淡淡的焦虑忧愁。 她微微欠身,对两人行礼,自我介绍道:“李公子,我叫连婉,这么早冒昧拜访实在不该,可现下有一事想托您去看看,不知您是否愿意?” 魏思暝大概明白她找自己是想做什么,琢磨了一下对她的称呼,回绝道:“夫人,我近日繁忙,早已不去处理关于邪祟的事情了,您另请高明吧。” 那连婉一听,竟立刻落了眼泪下来,幽咽道:“李公子,求求您,我实在是没了法子,才过来叨扰。” 魏思暝从小便被母亲教导不可以惹女孩子伤心落泪,可他是个断袖,除了拒绝些追求者,惹女孩落泪的事情少之又少,自然缺乏经验。 如今见到此番情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像从前一般干干巴巴地劝道:“诶诶诶,你别哭啊。” 连婉倒也听劝,红着双眼,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丝绸帕子,将脸上泪珠擦干,那帕子霎时间便被洇染,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她平缓了呼吸,上前一步,眼中带着恳求:“李公子,若您肯到府上替我们看一看,定不会让您白白辛苦一趟。”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绸布袋子,不用打开便知是沉甸甸的灵石,她将袋子塞到魏思暝手中,“这些算是我不请自来的赔礼,还请您笑纳。” “别别别,这不合适,真不合适。”魏思暝虽然嘴上连连拒绝,可手比嘴快,接过束了口的袋子打开飞快略过一眼。 看见这么多灵石,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自己灵力封存,白日隐身体还未恢复完全,若贸然前去,再伤了他可怎么好,这关子书虽精通疗愈,可对捉妖一事不善处理,也不好拖到他来。 虽是舍不得,但想了想还是将灵石归还,道:“夫人,不是我不去,是近日实在......” 白日隐却在一旁拦住他想要归还灵石的手,打断道:“不如让夫人先说一下家中出了何事再做打算,如何?” 魏思暝看看手中的一大包灵石,再看看白日隐,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阿隐,你身体...” 白日隐见他想要拒绝,干脆直接将连婉邀进廊下入座,道:“我身体无妨,夫人,请坐下说话。” 魏思暝见他坚持,只能将灵石先收了起来,与两人一同坐下,斟了两杯茶水。 连婉对于白日隐的决断甚是感激,刚才并未将这位公子放在眼中,只是觉得长得漂亮了些,却没想到他可以做了李春碧的主。 不由得高看他几眼,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日隐。” “隐公子,多谢您。” “夫人不必客气。” 魏思暝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魏...李春碧的?” 连婉道:“半月前在街上遇到您。”她瞧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鹤羽花明,不禁心生畏惧,“认出了您那两把佩剑,但因为您那时神情急躁,所以一直没敢过来打扰,现下实在走投无路,才......” 连婉脑袋低垂,眼看又要落泪。 白日隐道:“夫人,你刚才说走投无路?近日江宁城内常有日月重光弟子出没,是否来处理你的委托?” 连婉吸了吸鼻子,点点头道:“是的,来了几次,都说处理不了,换了一拨又一拨,前日又走了两人。”说罢抬起头来看了看魏思暝,满嘴奉承,“我听说李公子艺高人胆大,这整个修仙界除了日月重光便就是您了,初次见到时怕冒昧拜访您会生气,可现下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求求您,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子。” 连婉自从家中出了变故便开始到处打听破解之道,总是会听人提起李春碧大名,说是此人虽实力强悍。 那日在街上偶然见到两位眼生的漂亮男子互相搀扶,十分扎眼,留意到他腰间双剑,这才知晓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李春碧。 那时尚且不知此事棘手,待反应过来时已寻不到他踪影,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叫下人们日日在街上寻人,终于在前几日见他拿下斗笠,跟着找到他住处。 虽然人人传他性子奇怪,待人接物只看缘分二字,与钱财无关,但以防万一还是拿了些灵石,可谁知竟派上用场,而且还... 如此管用。 魏思暝摆了摆手,心虚道:“嗨,也没那么神,没有那么神,令郎怎么了你先说说看。” 连婉道:“我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李公子,隐公子,不如随我去府上看一看。” 既已让人家进了门,又收了人家的灵石,便不好再推辞,眼下未到五日之期,去看看也行。 拿上斗笠锁了门,便见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小一大两辆马车,这小的看起来只能乘坐一人,倒是平平无奇,只是这大的... 这大马车通体艳红,顶部华盖雕刻石榴纹饰,宽敞的车厢四角挂着红绸花球,帷幔上一对鸳鸯眉目传情,整体虽不如关子书家的那样豪华,却也甚为难见。 魏思暝被这满眼的红惊住,愣在原地,瞠目结舌道:“你...让我们坐这个吗?” 转头看了眼白日隐,虽面上仍是淡淡的,但眼中却也是露出几分惊奇。 连婉解释道:“李公子有所不知,江宁嫁娶有习俗,大婚当日乘坐的马车需得维持原貌三年,对两人婚姻有益。本来今日要用别的马车来接您,可昨日我们老爷临时去外地谈一桩生意,带的东西多,将马车都调走了,只留下这两辆。” 白日隐道:“无妨,我们走路便是。” 连婉道:“李公子,隐公子,请放心,这马车虽维持当日样貌,但可以如常使用,并没什么忌讳,去往我家路途并不近,若是走路...” 她面露难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没有将话说完。 大家都是聪明人,立刻便知晓她话外之意,这路魏思暝与白日隐走得,她走不得。 连婉继续邀二人上车:“还请两位公子委屈一二。”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推脱,两个大男人,走路都能走得,这马车坐不得? 虽然连婉这样说了,可魏思暝仍是不敢在马车上乱动,只是东看看西看看,甚为好奇。 “这大马车确实比咱们租的那舒服。” 白日隐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只是像尊雕像似的,动也不动,严肃的紧。 魏思暝心道,他可真是两副模样,与外人一同时便要如此正经,还是只有他二人单独时话多一些,也有趣一些,这么大人了,竟还认生不成? 他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目光忽然聚在门帘那对巨大的鸳鸯上,细细看去,雄鸳朱冠翠羽,雌鸯羽色灰褐,两者虽交颈游弋于莲花间,可总有些不对劲。 白日隐见他盯着这两只鸟儿不放,眉头也微微皱起,问道:“怎么了?” 魏思暝低声喃喃道:“鸳鸯总是这样的吗?我记得我从前在博物馆看到的绣物,不是如此。” “博物馆?” 魏思暝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改口道:“不是...那个...博物馆是从前我在别的地方去过的一个...”他左思右想,不知该怎样去圆。 白日隐似是想到了什么,虽面无表情,可眼底分明冷了几分,沉声道:“你说的是那种可以喝酒吟诗的秦楼楚馆吧?” 听他给自己找了个解释,魏思暝来不及分辨,双手一拍大腿,一口咬定道:“对!就是那!就是那个...”话说出口,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什么?秦楼楚馆?” 这下更是慌作一团,解释道:“不是,不是秦楼楚馆,你想哪里去了?” 白日隐瞥了他一眼,刚才还与他若有若无碰在一起的膝盖立刻挪远了些,淡淡道:“不必解释,与我何干?” 他想解释,却又无法真的与他说明博物馆究竟是何物,瞬时感觉真的像做错了什么一般,低声道:“阿隐,我真的没有。” 这若是放在从前,他定是不冤枉。 可自从到了这鬼地方,自己连给他买一件狐毛大氅都如此艰难,更别提什么寻花问柳了。 魏思暝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那人早就将脑袋偏向一旁,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也没了心情去研究那什么鸳鸯啊莲花的,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看看白日隐那冷漠的侧脸,唉声叹气一番。 好在这冰冷气氛没维持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连婉叫下人将两人迎了下来,这斗笠自是不必再带,既然连婉知道身份,那在这许府,二人身份也定然不是秘密,明日便是五日之期,到时与关子书一起离开便是。 魏思暝下了马车抬头看去,一块硕大的牌匾上端端正正写着正楷:许府。 他觉得有些耳熟,许府?大婚? 难道...... “许夫人,莫非令郎名唤许策?”《 》 21、第 21 章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停住了,纷纷看向这仿佛明如指掌的李公子。 连婉又惊又喜,点头承认道:“李公子说的没错,我家儿子便叫许策。” 她眼中那深深的担忧现下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些胸有成竹,这李公子能掐会算,果然没有找错人。 两人随着连婉从许府偏门向许策居住的院落走去,白日隐实在好奇,忍不住在身后低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姓名?” 魏思暝左右环顾,见身旁无人注意,才将脑袋微微靠近他,解释道:“说来也巧,你第一次带我来江宁吃螃蟹的时候,刚好是这许策大婚之日,我在客栈时,偶然听了一嘴,刚才见那牌匾写着许府,便猜到了。” 他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喷洒在白日隐耳畔,叫他打了一个激灵,他轻咬朱唇,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不知怎的这感觉令他如此上瘾,竟没想着闪避。 魏思暝见他脸色有些异样,以为他旧伤未愈,有些不舒服,轻轻唤他:“阿隐,你没事吧?” 白日隐正了正神,像是做坏事被发现,心虚道:“没...没事。” 连婉带着两人走过弯弯绕绕,才终于停在一拱门前,她拉响了悬挂在一侧的古铜铃铛,道:“两位公子,请在此等待片刻。” 魏思暝是无法好好安心等待的,趁这功夫连忙左顾右盼。 这院中种了不少柳树,可现下已经入冬,树叶败落,只留下萧索的干枯柳条随风飘荡,倒是不远处一方清浅的池塘上飘荡着几只绿头鸭,才给这地方添了些许生机。 许是因为并没有多少下人在此的缘故,这里毫无人气,甚至看不出来是处宅院,更像是花园。 没过多久,便见一窈窕女子从深幽的门廊中走了过来。 她年岁不大,穿着得体,只是相貌有些普通,脸上的疲色更为她添了几分阴霾。 连婉道:“两位公子,这便是我的儿媳,褚昭明。” 褚昭明头也不抬,只是微微欠身,算是打过招呼。 连婉见她这样,有些不快,却也无法当着外人的面说些什么,只是勉强一笑,解释道:“她日夜陪伴在我儿身边,太过劳累,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白日隐道:“无妨。” 魏思暝仔细端详几眼,忍不住问道:“许府不是江宁首富吗?为何令郎身旁无人服侍,还需要许家少奶奶亲自伺候?” 白日隐注意到褚昭明抬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连婉脸上笑容僵住,干巴巴的赔笑几声,道:“李公子哪里的话,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里并不是无人服侍,只不过是留了几个信得过的家仆罢了。”说着拾起了褚昭明的双手轻轻道,“我自然是舍不得儿媳亲自照料,可架不住她二人深情厚谊,怎么劝也劝不住。” 白日隐道:“许夫人,还是先带我们看看令郎如何。” 连婉一个眼色过去,褚昭明便麻木地点点头,在前方带路,领着一行人往里面走去。 越过死气沉沉的门廊,很快便到了厅堂,只见厅堂圈椅上,正坐着一位男子,小麦肌肤,浓眼厚唇,相貌虽比不得魏思暝白日隐这般出众,却也是相貌堂堂,走在路边总会叫人多看两眼。 可是他此刻身子瘫软,眼神涣散,口中念念有词,就差这嘴里流涎,方可立即判定此人是呆傻瘫痪。 想必这便是许策了。 他身旁站着一家丁模样的男子,正在替他按摩,见许夫人带人来,弯腰鞠躬行礼,接着便退了下去。 连婉一个眼神递给褚昭明,她便上前几步,将许策的脑袋摆个端正,想叫这两位从外面请来的“大师”们看个仔细。 不摆便罢,这一摆不知是叫许策看见了什么,立即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贱货!你臭不要脸!你个贱蹄子!我日你八辈祖宗!” 魏思暝当场呆住,见许策冲着自己这边如泼妇骂街般龇牙咧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与白日隐面面相觑。 连婉在身后忙叫了家丁过来将他稳住。 说来也奇怪,家丁们刚将他压住重新坐在那圈椅中,他便又如同刚进来时的模样。 魏思暝道:“令郎...是在骂我们吗?” 连婉眼眶微红,带着歉意道:“李公子您别多想,他是在骂我。” 白日隐看出些端倪,问道:“他只骂你吗?” 他余光瞥见魏思暝凑上前去,与许策离得更近了些,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可现在许策状态不可控制,也并不知晓究竟着了什么邪祟的道,怕他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行径来,拽了他的腕子将他一把拉回。 魏思暝只得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听白日隐询问情况。 连婉声音有些颤抖,抬手用帕子抹了下眼角,道:“是的隐公子,若没人拦着,还会上身来打。” “他是何时变成如此的?只要见到你就会这样吗?” 连婉摇摇头道:“大婚后第二日便成了如此模样,他只有白日如此,晚上......” 魏思暝问道:“晚上怎么了?” 连婉只顾低头抹泪,旁的什么也不说。 白日隐看了一眼褚昭明,只见她面无表情,十分麻木。 见许策那茫然若失的模样,魏思暝更是着急道:“哎呀你说啊,晚上怎么了?你不说我们怎么处理?” 连婉面色难堪,支支吾吾道:“还...还请两位公子暂留此处,晚上自己看便是。” 魏思暝发问道:“那他以何来分辨白天还是晚上?” 这倒是把连婉问住了,她转转眼珠,回忆道:“我们也不知晓,只是听日月重光的仙长们提过一嘴,什么蝙蝠出巢之类的。” 白日隐道:“蝙蝠出巢,公鸡鸣叫。” 连婉道:“对对对!就是这句话!” “戌时阴气盛,寅时阳始生,便是这两个时辰。”白日隐瞧了一眼仍瘫坐在圈椅中的许策,双唇不停地一张一合,“许夫人,你可知他口中念了些什么?” 连婉摇了摇头,一脸惊恐道:“隐公子,我哪敢凑近他啊!” 从刚才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褚昭明此时冷不丁出了声,她声音有些沙哑,低声道:“若云。”她抬眼,在魏思暝与白日隐的身上来回流转,眼神带着怯意,又重复了一遍,“他一直在念若云。” 魏思暝从来没见过像褚昭明这样的官家子弟,虽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无法相比,可用脚指头想想,这知州千金定是从小娇生惯养,千人捧万人爱,怎会像她一般普普通通,甚至这眼中满是闪躲,说起话来也是低声细语,好像生怕打扰了旁人一般。 白日隐问道:“若云?像是女子的名字,可是你的小字?” 褚昭明摇了摇头,否认道:“我没有小字。” “那你可知这若云是何人?” 连婉此时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面朝白日隐,想要拉他的袖子,却被他不声不响地躲开。 她面色有些尴尬,道:“隐公子,白日里我儿便是如此,不如先去歇息片刻,等用过晚膳再过来察看是否有线索。” 白日隐道:“饭就不必了,只是我们须在你府内转转,不知叫褚姑娘领路是否合适?” 连婉有些心虚,道:“隐公子,这恐怕不太合适。” 白日隐料到会如此,也不再争取,道:“那便罢了,我们自己转转便好。” 说罢便自顾自走出走出厅堂,魏思暝紧跟其后。 待走远了些,见附近无人,魏思暝道:“这连婉,有事相瞒。” 白日隐与他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问道:“你那日是从何处听到许策之名?” “在客栈里,当时被迎亲队伍吵醒,远远地听围观人群议论了几句。” “都说了什么?” 魏思暝右手托着下巴,眉头收紧,努力回忆。 片刻后才道:“我听的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句,只是说这许策迎娶了知州千金,强强联合什么的。” “哦?强强联合?” “嗯,当时他们说的是这个词。” 白日隐道:“看来许策与褚昭明的婚事,有些别的隐情,我们还需问一问这许府的基本状况,再做定夺。” 两人打定了主意,便沿着许府行走。 半晌后才将这里逛了个大概。 白日隐问道:“你可看出有何异常?” 魏思暝自然是看不出,只是跟着他瞎走罢了,顺便感慨一下南方园林式建筑的魅力,他摇摇头,一脸无知相:“没有。” 白日隐道:“确实没有,一切都太过正常,这许府除了许策本人,便再也不见邪祟痕迹。” 两人回到许策所在之处,想要再去看看那附近有何线索,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就在毫无进展之际,魏思暝忽然看见在不远处的那汪池塘边,不知何时有个人影。 那人估摸有个二十出头,衣冠楚楚,手中拿着个小碗,席地而坐,原本浮在池塘中间的鸭子见他过来,欢快地游了过去。 魏思暝小跑过去,将那群鸭子吓了一跳,扑棱着两个不会飞的翅膀嘎嘎两声又游远了。 魏思暝道:“劳驾,这位兄台,可否问询些事情?” 那男子见鸭子跑了,扰他清净,气急败坏,回身嚷道:“不是你他妈谁啊!你个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我在这喂鸭子?滚滚滚。” 魏思暝哪里受过这等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回骂道:“妈的,好好跟你说话你当我放屁呢?我是你爹。” 白日隐此时正好也跟了过来,见二人起了争执,唤道:“思暝。”上去将他搁在剑上的手拦了下来,挡在身后,“这位公子,抱歉,我们受许夫人之托…”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子便打断道:“许夫人?哪个许夫人啊?”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面上带着十分的不屑,蹲下身来再去唤那群鸭子,头也不回道,“噢~是连婉那个狐媚子啊,又是她找来医她那个混账儿子的吧?”《 》 22、第 22 章 听他话头,这许府像是有些故事。 白日隐冷静淡然,并未因他的失礼而感到丝毫不快,道:“敢问,公子与许府是何关系?” “你爷爷是这许府二少爷,许容是也。”男子回头看了看两人穿着打扮,嗤笑道,“你们俩也是那日月重光来的吧?怎么与之前来的骗子穿的不一样?” 魏思暝听他口气如此之大,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书中世界人人都对日月重光此等名门大派敬若神明,怎么到他这里,倒成了骗子了? 转念一想,其实也不怪他对这日月重光之人如此不敬,这一拨接着一拨的弟子们都没能将许策医好,叫别人看了自然是实力存疑。 白日隐道:“那连婉是你?” 提起连婉来,许容脸色更加难看,朝地上啐了一口:“他就是我父亲年轻时的外室罢了,趁着我父亲出门做生意的空挡给他生了个儿子,要不然就凭她一个乡下来的小妓,这辈子都别想踏进我许府的大门!” 魏思暝此时已走上前,俯身蹲在许容身旁,添油加醋道:“啊?她竟是这样一个人?那你母亲呢?你母亲就没想想办法?” 许容斜眼瞅了他一眼,倒也不记仇,任凭他蹲在自己身旁,继续抱怨:“我母亲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把许策那狗东西塞进他娘肚子里,将他二人赶出家门?她可没有那么狠心,顶多骂两句便罢了,倒是她母子二人,我爹还没咽气呢,就想着与我和哥哥争家产了!” 他平日里受尽父亲制约,不允许说连婉及许策的不是,现下父亲外出,好不容易叫他找了个发泄点,自然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不自觉地想要将心里的话说个痛快,干脆将手中盛满苞谷的小碗朝地上一摔,咬紧牙根恨恨道:“以为想方设法地娶了知州千金就行了?也不看看他母子二人是什么东西!我呸!真是活该!” 魏思暝轻拍他肩头,佯作安慰道:“许公子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只是娶这知州千金,与争家产有何关系?” 白日隐立在二人身后,直直盯着魏思暝的手,不知怎的脸色竟有些难看,干脆撇过头去,转身离开。 许容察觉到身后人影消失,回头问道:“诶,那小仙长怎么走了?不听了啊?” 魏思暝将许容揽了回来:“他可能尿急,咱说咱的,将褚昭明娶进门与争家产有何关系?” 许容提起这个来,满脸的委屈,倾诉道:“兄弟你是有所不知,我父亲这江宁首富的称号来之不易,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呆久了,自然明白官大于商的道理,他毕生梦想就是拥有权力,想要混个什么一官半职的,可奈何年过半百,早已失去机会,他便想让我们三个人去考取功名,我大哥志不在此,我又不爱学习,许策那狗东西更不是个省心的。”提起来许策,他又是怒从心起,“他那贱人娘亲便给他出主意,叫他去求娶知州千金,妄想从此下手,图谋个职位,好叫我父亲高看他两眼,将这许家产业托付给他。” 魏思暝明白这个道理,任人唯亲,从古至今多的是这样的例子,连婉虽是个小妓,可这歪门邪道倒是不少。 “那若云是谁?” “若云,便是那狗东西的相好咯。” 许容从碗中抓起一把苞谷,泄愤一般用力将它洒向池塘,水面上那群正悠游的鸭子防备不及,被苞谷粒砸得纷纷煽动翅膀,激起一阵“扑棱”声。 魏思暝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啊?他有相好还要求娶知州千金?那褚昭明不知道吗?” 许容斜睨着水面上乱作一团的鸭群,道:“那本公子就不清楚了,他们母子俩都长了一副黑心肠,谁知道用了什么诡计?” “那若云现在在何处?” “这本公子就更不知道了,只知道她是个孤儿,是个卖扇子的,长得倒是十分可爱怜人,自从狗东西与那知州千金定了亲,我便再也没见过了。” 魏思暝还想再问些什么,远处却跑来几个人影,为首的跑得袍角翻飞,躬身行礼,与他问了声“仙长好”,随后火急火燎地对许容道:“哎呦我的二少爷啊,可找到您了,老爷回来啦,夫人叫我过来寻你回去。” 许容听罢,胡乱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与魏思暝潦草拱手告别后,便跟着管家急匆匆往内院去了。 魏思暝独自在这池塘边看了会儿鸭子,见那群水禽渐渐平复下来,又开始埋头啄食水面漂浮的苞谷,白日隐却迟迟没有回来,只得去许策院中寻他。 刚走到厅堂外的回廊,便见他手执玉箫,正与褚昭明面对面站着,不知在聊些什么。 心中顿时酸涩难耐,快步走了过去,佯装无意地贴近白日隐身体,插话道:“聊什么呢?” 谁知竟被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白日隐沉默,褚昭明也沉默,两人仿佛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一般,堂内气氛在他开口的一瞬间降至冰点,只有许策仍旧在一旁喃喃自语着“若云若云”。 魏思暝拉起嘴角,对褚昭明勉强挤出个抱歉的笑容,随即伸手扣住白日隐手腕,将他半拖半拽地拉出厅堂。 “你与她在聊什么?”他站定在廊下枯树旁,看着对方被自己捏出红印的手腕,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白日隐摸了摸那处红印,有些痒痒的,像有细羽在撩拨,轻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在聊什么,怎么我一去便不聊了?”魏思暝上前一步,几乎要踩到白日隐的鞋尖,“你刚才离开就一直在这跟她聊天吗?” 听他这一连串醋意满满的问题,白日隐垂下脑袋抿了抿唇,强压下快要勾起来的嘴角:“在聊许策的事情。” 魏思暝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管得太多语气太急,叫他厌烦,不禁有些后悔,找补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有些棘手,所以着急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白日隐眼神刹那间滞住,长睫如蝶翼般垂下,神色有些黯然:“无妨。” 魏思暝将刚才在池塘边从许容那里问到的信息大致说明,问道:“褚昭明有说什么吗?” “没有,不过...这褚昭明好像......” 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一道略带疲色的沙哑声音比人先到:“这就是李公子吧,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两人循声望去,见一精壮干练的中年男子向这边走来,他身材矮小,却腰杆笔直,眼神像鹰隼般十分锐利,身后跟着不少家丁,皆是人高马大,若是在平日里叫普通百姓见了,定是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靠近。 他迈着大步,走到魏思暝面前与他握手,道:“多谢李公子愿意莅临寒舍,给我那不争气的犬子驱除邪祟,我昨日临时有事外出,今日才匆匆赶回,若我府上招待不周,还请两位公子海涵。” 魏思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脸上立刻堆起笑意:“诶,言重了,我魏...”他瞬时意识到不对,连忙改了口,“我李春碧吃的就是这碗饭。” 许鸿芳哈哈一笑,眼角的锐利稍稍收敛:“说到饭,听说今日二位公子在府内查探粒米未进,我已着人在客堂备了酒菜,还请二位公子与我前往。” 魏思暝刚要答应,却被身后的白日隐拉住,他上前一步,道:“酒饭就不必了,现下已快到戌时,还是先探一探令郎情况要紧。” 许鸿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尴尬地笑了笑,道:“也好,也好,那就辛苦两位公子了。” 说罢便毫不犹豫地带人离开,须臾之间,此处便又恢复安静,只留下猝不及防的两人与房内的褚昭明,就连白日里伺候许策的下人们也都走得一干二净。 两人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待回过神来,白日隐继续道:“刚才你在池塘边时,我与褚昭明问了几句话,可她仿佛有什么顾虑,说话不多,也并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总觉得她看向许策的眼神......” 白日隐话音未落,便又被一阵缥缈的更鼓之声打断——“咚——咚!” 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夫高声有力的吆喝:“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日隐面色一凛,沉声道:“已到戌时,看许家人的反应,怕是许策夜间状况不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如你暂且在外等待。” 魏思暝心口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我与你一同进去!”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方才见许鸿芳那群人退得那般干脆,定是有诈。 “你听我的!若是房中无事发生,我会喊你,到时你再进去便是。” 魏思暝蹙着眉头,仍想张嘴拒绝。 白日隐不给他机会,抬眸直视着他,眼底翻涌着的担忧:“现下我只恢复七成,若你同我一起进去,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之事,我顾不得你。” 厅堂内的许策口中已经不再念念有词,而是眉头皱起双眼紧闭,双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蓄力。 魏思暝看向房中的许策,再看看白日隐,思虑良久,同意在门外等待,并非是怕自己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怕他为了顾及自己,再伤了可怎么好。 “若有什么事,定要唤我。” 白日隐点点头,转向褚昭明时眼神已恢复冷冽:“你也离得远些。” 他转身走进厅堂,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关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魏思暝在门外焦急踱步,时刻注意着房中动向。 褚昭明脸色红的滴血,站在一旁角落不住地抠着指甲,指甲缝里都沁出了血丝,嘴唇嗫嚅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过多久,便听里面传来桌椅倾倒的“哐当”声,夹杂着布料撕裂的锐响。 魏思暝急的要命,却谨记白日隐嘱托,若非他呼唤,不可进入。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瓷器落地破碎声音和放肆的嘶吼,沉渊幽幽之声猝不及防在此刻响起。 魏思暝更加不安,细细分辨,正是在竹生村问话劳银珠的曲调,虽说这沉渊也可以操控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可白日隐向来不会如此,现下他竟想用这曲子操控许策。 他按捺不下心中满满担忧,上前扣门,指节撞在门板上发出闷响:“阿隐!你没事吧?” 就在此时!沉渊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中传来一阵惊呼:“许策!!你做什么!!”《 》 23-30 第23章 褚昭明闻声,身体猛地一颤,忍不住紧闭双眼。 魏思暝再也顾不得其它,他破门而入,脑海中想象了无数画面。 许策也许被恶鬼上身,也许身体四散,也许正拿着刀剑发狂,也许地上满是鲜血,可他万万没想到 许策竟全身赤裸双眼通红,连那不堪入目之处也高高竖起,发狂似地想要扑在被桌椅绊倒的白日隐身上。 而白日隐显然是未曾料想许策会如此,被吓了一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正死死地用沉渊抵住他上身,面色惊恐。 魏思暝看到眼前此情此景,霎那间血压飙升,青筋暴起,一个箭步上前拽着许策头发将他一把拉开,怒喝道:“我操你妈的!!” 他像是失去理智般,狂骂着将许策扔在一旁,接下来便是一顿拳脚相加,腰间的鹤羽花明随他动作不停摇晃,萦绕着比平日里更甚的雾气,显得有些 ……多余。 褚昭明就这样站在门外,说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有内疚,有惊惧,还有些欣慰。 许策哪招架得住如此狂风骤雨般的拳脚,没几下便被打掉了一颗牙,连着肉丝甩了出来,落在地上。 白日隐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忙起身上前阻止。 他拉住魏思暝正疯狂挥舞的手臂,声音因为惊慌而有些颤抖,道:“思暝,住手!” 可见他仍不停止,白日隐道:“若你将他打死,我们还怎么去昆仑?” 话音刚落,魏思暝便停下拳头,起身理了理衣物,卸力般长叹一口气,对着地上那早已被打晕的许策道:“算你他妈命大。” 说罢便回身拉着白日隐要走:“走,回家。” 却没想到他竟丝毫不动,白日隐稍稍用力,将魏思暝拉着自己的手推了下去,道:“思暝,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 魏思暝回头激动道:“他他他他欲对你行不轨之事!” 见白日隐脸色难看,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放低音量,“阿隐,我知道你在日月重光习惯了,叫你接受委托时非要有始有终,可你现在已经不是日月重光之人了,无需再循规蹈矩,你看他这样子,白日里念着自己的老相好,到夜里满脑子就只知污秽苟且之事,这样的人,管他干嘛?” “并非是我循规蹈矩,方才他在房中失控…脱…脱衣之时,我便立即用沉渊控他,可谁知竟控不住。” “你看!我就说他只知污秽苟且之事!” 白日隐微微摇头道:“你不知,沉渊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和鬼魂邪祟。” 魏思暝不以为然:“那又如何?”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你是说……他并非普通人,也非鬼魂邪祟?” 白日隐点点头:“正是如此。” 说罢向躺在地上的许策走了过去,随手揪了片散落在地上的丝绒桌布盖在他身上,俯身蹲在身旁,伸出修长双指探他丹田之处。 “与我想的一样,体内平庸,毫无灵力,如此说来,只有一种可能。”白日隐眉头收紧,顿了顿,“他魂魄不全。” 魏思暝脑中嗡一声炸开,凉意遍布全身。 魂魄不全?魂魄不全?为何?为何是魂魄不全?为何与自己书中写的不同? 自己这部作品篇幅并不长,围绕的也只是男主角如何如何修炼,如何如何报仇,至于其他,多数都是一带而过,并无多少赘述,更没有写江宁这地方,难道这世界自动补全了别的我不知道的事情? 此情此景实属意料之外,本以为许策只是中邪,怎料到竟是魂魄不全。 或许只是巧合也未可知。 魏思暝只得如此安慰自己,他正了正神,再次确认道:“你是说许策如此,并非中邪,是因为魂魄不全?” 白日隐道:“并不完全是这样,若寻常丢失魂魄,白日里形同痴呆,并不会重复姓名。””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丢了魂?” 白日隐隐约面露疑色道:“定然不是,看他如此,恐怕丢失的不仅仅是一魂或者一魄,反而恰恰相反。”他顿了顿,“据我猜测,他体内现下只留有一魂一魄。” “为何做如此猜想?” 白日隐疑色更浓,问道:“你竟连三魂七魄都不知?” 魏思暝意识到自己有些暴露,结结巴巴道:“我知道…知道。”他随手指了指仍在门外站着的褚昭明,“我是想让你解释给他夫人听罢了。” 白日隐撇他一眼,半信半疑,但还是解释道:“许策尚能维持生命,这是‘胎光’一魂,却未忘记情欲,这是‘雀阴’一魄。” 魏思暝将褚昭明喊进来,煞有介事道:“听见了吗?你相公就是魂魄不全。” 白日隐道:“劳烦褚小姐将许老爷与许夫人喊过来,若要将许公子魂魄找回,需问询些事情。” 褚昭明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厅堂。 白日隐道:“思暝,这事定是与那若云脱不了干系,许夫人也定有隐瞒,至于这褚小姐……不知你今日有没有注意到她神情。” “嗯,我看到了,不像是知州千金的做派,那连婉对她,也是虚情假意的很。” “你今日来的路上,说那马车上绣着的鸳鸯与平常见的不一样?””对!不一样!但是我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白日隐看了一眼仍旧躺在地上的许策,道:“你打他不轻,一时半会应醒不过来,趁他们没来,随我去看一眼那鸳鸯。” 这马车就停在离此地不远的院落,是许府专门饲养马匹、停驻马车之地。 两人白日里经过那里,对路线还算熟悉,便一前一后往马院走去。 冬日夜里的风总是呼啸,也总是比平日里更加寂寥,魏思暝借着月光,只能看清白日隐在前方单薄的背影,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冷不丁道:“被男人扑倒的滋味如何?” 前方的人明显滞了一下,道:“很好。” 那人的声音从前方轻飘飘地传来,重重砸到魏思暝耳中。 他快步赶上,走在他身旁,眼角的两点朱砂仍然像第一次见面时一上一下错落着,但他却联想到些别的什么,哼了一声,硬撑道:“早知道你感觉很好,我不去拉他就是,坏了你的好事。” 白日隐转头盯着他,眼睛似狐狸般狡黠:“怎么?我被谁扑倒,与你有何干系?你这样含酸拈醋做什么?” 魏思暝被他看穿,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下意识否认道:“谁谁谁含酸拈醋了?我只是怕他对你行不轨之事,他可是个男人!!还有夫人呢!!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哦,让人家听听,许家二房的公子哥,当着自己夫人的面与前去驱邪的江湖异士搞在一起了,成何体统?!”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秃噜秃噜说了一大段话,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星星点点,喷到人家脸上。 白日隐默不作声地拉开些距离,抬起手臂优雅地擦擦脸,淡淡道:“那又如何?” 魏思暝叫他这四个字噎得说不出话来。 心中暗道:也是,我管这许多做什么?只管完成任务离开这里就是,徒增这些烦恼作甚? 虽是这样想了,但心中仍旧闷闷的,自己对他而言不过是个从前抛弃过他,而现在毫无灵力才过来投奔他的普通朋友罢了,也许连朋友都算不上,关子书与他在日月重光相处甚久,自己定是连他都比不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白日隐突然道:“不过…身手不错。” 就一句话,刚才所想皆如浮云般散去,魏思暝嘴角上扬,声音带着按捺不住的欣喜:“那当然。” 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马院。 马夫们早已回家歇息,马棚里有十几匹马正在进食,角落处停放着几辆卸下的车厢,院中未掌一灯,只能靠着些月光照明。 许策大婚当日用的那辆豪华马车很好找,只有那一辆是铺满了红色的帷帐。 两人摸黑走到那马车旁,白日隐麻利地钻了进去,魏思暝紧跟其后。 他脑海中仍不断回想刚才的话,好像有什么忘记了一样。 片刻后,总算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乍然问道:“这么说,若是男人,你也可以?” 白日隐正坐在白日里坐过的位置上专心致志的察看,叫他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反应过来时,耳根一红,不知是该承认还是该否定,干脆话锋一转道:“别说这些了。” 魏思暝倒是听话,说不说就不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考究。 黑夜中的红帐内气氛微妙但也诡异,尤其是在这两只巨大无比的鸳鸯的注视下。 魏思暝算算时间,褚昭明怕是快回去了,问道:“怎么样,阿隐,看出什么没有?” 白日隐揉了揉眼睛,道:“太黑了,看不真切。” “或许我白日看错了也说不准,走吧,先听听连婉怎么说。” 白日隐点点头,刚起身想要离开,却突然顿住:“等等!” “怎么了?” 只见白日隐左右挪动一番,道:“这鸯确实有问题。” 说罢便施法探去,黑色烟雾顺他指尖飘去,笼罩住帷帐上栩栩如生的一鸳一鸯。 没多久,黑雾便飘向鸯双眼处,缓缓聚成了八个黑点,不多不少,刚好是许策丢失的魂魄数量。 就在此时,魏思暝忽觉身体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身旁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白日隐的脸庞近在眼前却又越来越远。 他想要伸手去捞,可双手无力,眼皮越来越重,周边连最后一丝月光也消失了。 连同白日隐一起,消失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深夜。 霎那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白别样思绪压在心头,他失声道:“不!不要!!阿隐!!阿隐!!!!!!!” 第24章 没一会儿,白日隐那熟悉的清冷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如此大声做什么?” 魏思暝心中不禁放松几分。 还好。 他缓缓张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那辆铺满红色帷幔的马车之中,也并未回到自己的世界,而是已身处江宁街头,花红柳绿,烈日炎炎。 他寻摸半天没找到白日隐人影,问道:“你在哪里?为何我看不到你?” “我在前面。” 魏思暝闻言向前张望,却只见街边几个临时的摊子,和正悠哉行走的路人,并未看到白日隐身影。 “没有啊。” “卖扇子的那个。” “啊?那不是个女子吗?” “嗯,现在你在许策体内,我这边,许是若云。” 魏思暝二丈摸不着头脑,想要抬抬手察看,却纹丝不动,惊道:“阿隐,我怎么动不了?!” 白日隐道:“有人在鸳鸯上动了手脚,我们现下已在幻象之中,作为旁观者,我们不可操控附身之人,但是可以听到彼此心声。” 听他这样说,魏思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许策身体视线聚焦,紧盯着不远处正整理扇子的女子。 魏思暝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像刚才一样在心中道:“阿隐,他在看你。” 白日隐道:“嗯,种下幻象之人,应是想叫我们看看真相,我们静观其变。” 许策似是无意地走到摊子前,随手拾了把扇子,张开略一眼花样,眼睛却是紧盯着扇面后的若云,道:“姑娘,这把扇子怎么卖?” 若云长相并不算出众,只是身材窈窕,显得她的脸也带着些妩媚勾人。 她伸出两个手指,怯生生道:“公子,两个铜板。” 许策将扇子拿远了些,蹙着眉观察上面的山水画,问道:“这扇面是你自己画的吗?” 若云点点头,道:“嗯。” 许策将扇子合上,又拿起另一把,再次打开扇面认真的看:“这把也是吗?这把怎么卖?” 若云整理了一下他刚才随手扔在布上的扇子,回答道:“公子,这些都是我画的,都卖两个铜板,若是买许多,可以便宜些。” 话音刚落,许策便低声笑了几声。 若云疑惑道:“公子?你笑什么?” 许策并未回答,只是道:“这些我都要了,包起来吧。” 若云瞬时睁大双眼,整理扇子的手也僵住,柔声道:“公子,这么多买回家做什么?若是喜欢,用坏一把再来买便是。” “不,我全都要。” 说着便扔下一把灵石,催促着若云将扇子包起来。 魏思暝道:“这是他们初识吗?” 白日隐条件反射般点点头,发觉魏思暝看不到,这才道了一声“嗯”。 紧接着眼前画面飞逝而过,魏思暝再次跟随许策回到江宁街头,仍旧是那绿树红花,可天空中确是阴雨连绵。 许策撑着一把纸伞,小跑至若云的小摊面前,面色带着些疼惜:“若云,不是不让你再出来卖这些扇子,为何不听?” 虽嘴上嗔怪,手却不停,一边替她收着摊,一边递给她一袋刚出炉的枣子糕。 若云捧着枣子糕,脸上带着喜色:“阿策,我想着今日天气好,在家里画了那么多,不卖也可惜了,所以出来看看,没想到竟下了雨。” 小摊上摆放的扇子并不多,一多半还淋了雨,很快便收拾好了。 若云带着许策七拐八弯,终于在一处窄小破败的木门面前停住。 她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那袋被打湿的枣子糕,忸怩不安道:“阿策…我…”她看了看面前这衣冠楚楚的人儿,再看看那摇摇欲坠的木门,踌躇良久,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我到家了。” 许策丝毫没有嫌弃之色,大摇大摆的推开木门,将那袋子湿透洇色的扇子放到小桌上。 他回头笑,如此温柔阳光,与白日隐在许府中看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他走到若云面前,擦干从她发丝上滴落到脸庞的一滴雨水,柔声道:“若云,你相信我,我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若云被他抱在怀里,鼻腔中充斥了枣子糕甜美的香气,混杂着些许策身上的高档香料,虽知违和,却又叫她无法自拔。 她能清晰地听见许策埋在她发丝之间的每一次呼吸,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许策的双手慢慢收紧,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若云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面上红的像要滴出血来,浑身一阵震颤,可心中还怀有一丝理智。 她试图将他推开:“阿策,不可。” 许策双眼紧闭,再也没有刚才一脸深情的模样,只留下满脸情欲:“为何,若云,我一定会娶你。” 若云见他愈发疯狂,只得用尽力气将他推开,道:“阿策,现在不是时候。” 许策愣了一下,仿佛是没有想到眼前之人会拒绝他,眼底一沉,面上还是带着笑,低声道:“好,若云,我听你的。” 魏思暝对此情景没什么感想,只是等着场景再次转换,可白日隐却突然说话了:“清白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许策如此,不知是何居心。” 魏思暝道:“很重要吗?也许在很多很多年后,女子也可以有追求享受的权利,并不会被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所桎梏呢?” 白日隐沉默良久,声音明显沉了下去:“怎么?去过小馆,就觉得这东西不重要了?” 魏思暝趁他看不见,翻了个白眼,腹诽道,这古代人就是没见过世面,若叫他去我的世界,岂不是要将他吓死。 “古代人是何人?你在说我吗?” 魏思暝大惊,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幻境,心中所想白日隐皆能听到。 他正了正神,控制住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解释道:“没谁没谁,我刚才不知怎么回事,脑子晕掉了,胡说八道呢,你别往心里去。”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许策不知又到了何处。 只见眼前出现一张床塌,看这房间装潢,倒像是客栈。 许策不紧不慢在桌旁喝着茶水,魏思暝环顾四周并未见其他人,有些奇怪,试探道:“阿隐,你在吗?” “嗯,只是周围是黑色的,不知道在何处。” 话音刚落,许策便将茶水饮尽,往那床塌走去。 他伸出手来,猛地掀开床边帷幔,一具美好胴体一览无余,正是若云,只见她安静躺在榻上,双眼紧闭,两只手无力地放置在两侧。 待魏思暝看清,瞬时便明白许策所想,不由得惊呼道:“卧槽!!这狗日的许策!!他他他…他要用强的!!” 白日隐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问道:“什么意思?” 没等魏思暝来得及解释,这许策便脱了个精光,欲行禽兽之径。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可白日隐不得不知道。 “魏思暝!!你在干什么??” 不知为何,在前两段片段中他并不能感受到若云所接触到的事物。 但许是若云太过痛苦,在这片段中,他竟能感同身受,那种屈辱,那种无力,那种不可置信,还伴随着一阵阵身体的动荡。 魏思暝在许策体内倒是并没什么异常,如前两段一样。 他以为白日隐也同他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道:“啊?我没做什么啊。”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只能听见似有似无的几声闷哼。 魏思暝开始怀疑,若云已经被这狗日的东西迷晕,怎么还会发出声音? 他竖起耳朵继续听,细细辨认,这声音…… 竟有些像白日隐?! 可此情此景叫人怎么能问得出口?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阿隐?……你没事吧?”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原本还几不可闻的闷哼声随着许策的动作而变得更加明显。 除了那闷哼,竟还有一阵阵压抑的呻吟:“思暝…我……” 魏思暝脑中“嗡”一声炸开,他知道白日隐那边定是出了差错,许是在叫自己想想办法,可不知怎的,脑海中竟浮现出他那张因为痛苦而紧皱眉头的脸。 虽然他在许策体内并没有实体,但竟然…竟然… 他甚至想再继续听,听他这压抑的呻吟,听他在此情景下唤自己的名字。 他开始忍不住幻想,幻想他被压在自己身下,幻想他与自己唇齿相交,幻想他的发丝绕在自己的指尖,幻想他因为受不住折磨而求饶。 可魏思暝还是停住了,这是若云的悲哀往事,道德感不允许他在此情景下作出任何反应。 他在心中痛骂自己,试图阻止那些龌龊想法。 再说,万一心中所想被他知晓,该如何?他会不会自此离自己远去? 他只能不停地呼唤,好叫自己不要埋没于其中,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阿隐!阿隐!你不要被控制,这只是幻象而已!专注于当下,不要被若云的感受所迷惑!” 虽是无人回答,可那压抑的声音也逐渐平息。 他继续唤道:“阿隐!阿隐!同我说话。” 片刻后,终于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紧接着白日隐回应道:“好。” 魏思暝骂道:“这狗日的许策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白日隐声音有些无力,但比刚才好了许多:“嗯,这幻象大概都是围绕着若云与许策展开,许策魂魄被拘,与若云脱不了干系,可究竟是谁在助她?” 魏思暝也不知道答案,这与他书中写的并不同,就算想剧透,也没得透。 白日隐继续道:“这魂魄抽离之法乃是禁术,我只在我祖父的书房中看到过此类书籍记载,究竟谁会修炼此等禁术?” 提起禁术,魏思暝脑中想起一人。 第25章 没等他多做什么猜测,许策便已起身。 他穿戴整齐,又恢复了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坐在桌前,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 若云早已经不知在何时醒来,双目无神紧紧盯着床塌上挂着的帷幔,那上面挂着几束小小的干玫瑰。 这客栈掌柜别出心裁的想法,却在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她的眼角淌下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发间,很快便消失不见。 许策上前几步,将她扶起,紧紧拥入怀中。 话语间带着清晰可见的满满心疼:“若云,我只是太过爱慕于你,今夜我便回家求了母亲,不日成亲,不知你是否能原谅我?” 魏思暝等着看若云如何拒绝这不知廉耻的狗东西时,周围场景却再次快速变换。 仍是那个初识的街头,仍是那个贩卖扇子的小摊。 天气变得更加闷热,仿佛有一层厚厚的纱蒙在脸上,一呼一吸之间都伴随着灼热的气息。 许策与身旁随侍说说笑笑,经过了若云摊前。 若云虽有些疑惑,却仍是甜甜唤道:“阿策。” 许策回身,面色冷淡。 若云小跑几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道:“阿策,最近怎么不见你来找我,是家中有事吗?” “嗯,家中有事。” 若云满脸的失望,却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恢复笑容,道:“那你忙完后,来找我好不好?”她低头抚摸了一下肚子,柔声道,“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魏思暝见她如此,心中了然,不禁更加厌恶许策,忍不住暗骂出声:“真他妈的是个畜生。” 白日隐见远处有个身影如此熟悉,再三确认后道:“褚昭明,在不远处,正在看着我。” 魏思暝也想回头看,可他无法驱使许策身体,急道:“她为何会在此处,难道她知道许策与若云的事情?那她知道为何还要嫁给许策?” 白日隐没有接话。 没过多久,周围又变了景色。 瓢泼大雨,斜斜而下。 这次,是在许府。 许策站在许府门内,若云跪在许府门外。 时不时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拍门声。 而许策正在门内不停踱步,惊慌失措。 连婉站在不远处,被一把宽大的纸伞罩住,如惊涛一般的大雨竟一丝一点都没有沾染至身,指责道:“你个蠢东西,连屁股都擦不干净,叫人家找上门来,若叫你父亲和大夫人知道了,我看你怎么办!” 许策拽了拽连婉衣袖,手上的雨水在袖上洇染开,愁云满面,急得快要掉出眼泪来,恳求道:“母亲,我也没想到她会有孕啊!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我的?她定是想叫我娶她,讹咱们来了。” 见连婉还没动作,继续恳求道:“母亲,我求求你救救我吧,若是叫父亲知道了,定是要将我赶出门去,到时候大夫人那老东西也饶不过你啊母亲!” “闭嘴!你早干什么了?人家找上门了你知道着急了?” “母亲…” 许策欲再求,门外却没了动静。 连婉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这才遣人将门打开。 若云已晕倒在门前,身下的鲜血被大雨冲刷,从台阶一级级落下,被打进土里,连一丝微弱的红都没有留下。 开门的小厮探了若云鼻息,不知如何是好,小跑过来请示:“夫人,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看看?” 连婉骂道:“糊涂东西!你想叫全江宁都知道咱们许家三少爷的风流债是不是!” 小厮低着头,不敢言语。 连婉知道现在不是与下人计较的时候,顺了顺气,问道:“还有气没?” “有气,有气,只是晕了过去。” 连婉扶着额头,道:“先抬进来吧,抬到马房里去,老爷何时去的兰陵?” “回夫人的话,前日去的。” “这么大的雨,估摸这几日还回不来,与马房里那几个人嘱咐好,若走漏半点风声,看我怎么罚你!” 在经过许久的黑暗后,久到两人以为回忆已经结束的时候,眼前场景再次变了。 若云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令她陌生,这里充斥着稻草和马匹身上的气味,不远处一扇木门紧紧闭着。 她勉强起身,却忽觉腹中一阵剧痛,脸上的水珠滴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冷汗。 就在此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位翠绕珠围的贵妇人,而她的阿策,正跟在她身后,像做错了事一般。 “阿策…这是哪里?” 连婉道:“你便是若云?” 若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盯着许策,片刻后,张嘴道:“阿策…他们都说,你要与知州大人的千金成亲。”她眉毛拧成了结,忍耐着一阵一阵的冷意与剧痛,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是…真的吗?” 许策沉默不语,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连婉上前一步,俯身劝道:“这位姑娘,我家阿策天性好玩,若是冒犯了你,实属不该,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若你能忘记你们俩之间这些事情,我会给你一笔钱财,叫你后半辈子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你说好不好?” 若云视线停驻许策的身上,她只想要一个答案:“阿策,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见她不识趣,连婉无奈起身,斜睨身后的人一眼,冷冷道:“阿策,告诉她。” 许策这才敢抬起头来飞快地撇一眼,喉间挤出一声模糊的应答,但很快便又低下头去。 若云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她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婉继续劝道:“姑娘,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数不胜数,你怎么就知道你就能成功?既然你赌了,就要接受输赢,拿着这笔钱,对你来说也不算一败涂地。” 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后,若云睁开双眼,双瞳中写满愤恨,咬牙道:“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定会让知州府知晓你儿许策是个什么样的败类。” 连婉冷哼一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即便带着一众人等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若云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来了两个瘦弱的家丁,将她一路抬到那乱葬岗去。 两个家丁虽然不情愿,但许府的差事来之不易,也只能听其调遣。 唯一能做的,便是拿出那所剩无几的六枚铜板,替她买了床像样的花色棉布当做裹尸布罢了。 家丁甲抬着瘦骨伶仃的若云,都能感受到她每一块骨头,忍不住道:“若云姐姐,别怪我们,在这世上,谁都是活受罪,若要怪,便去怪天杀的三少爷,明日他大婚,而你却没了气,走了也好,走了,不用再听那热闹的炮仗。” 家丁乙胆小,听了这话浑身冒鸡皮疙瘩:“你快别说了,反正人早就死了,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若云听着他们的乱语,竭尽力气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窄窄的缝,她看见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被火红的灯笼映照成浅浅的橙黄色。 不消一柱香时间,她便已经躺在一堆腐烂的尸体中间,任由渡鸦掀开这块格格不入的花色棉布,啄食皮肉,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的蛆虫正在爬满她的身体。 在她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消亡之前,她仿佛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无数飘渺的爆竹声响,而一道月白色身影,正向她走来。 不久后,魏思暝在马车内醒来,仍是浅淡的月光,仍是火红的帷帐,刚才的一切好像是梦一场,可又是如此真实。 转头看了一眼白日隐,与他默契对视,一切已然明了。 魏思暝道:“现在该如何?还要不要将许策魂魄取出?你说你还见到了褚昭明,那她对这些事是否也都知晓?” 白日隐此刻再看这鸳鸯,只觉得诡异异常,淡淡道:“先回去,听听他们如何说,再做定夺。” 若云的回忆看似跨度很长,其实也只不过眨眼间罢了。 两人从马院匆匆赶回许策住处时,昭明也才刚刚将许鸿芳与连婉找来。 许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名声,两人身后空空如也,白日那些成群的随从下人们也都被遣散。 连婉见许策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上身光溜溜的,便知发生了何事,走到里屋拿了床被褥,将他盖住。 心疼道:“两位公子,可看出什么来?” 魏思暝见到连婉就生气,明明知道自己儿子在夜晚会做出禽兽行径,竟然不告知,再加上刚才所见,没好气道:“你自己的儿子,你不知道?” 许鸿芳见惹怒了这位“世外高人”,忙出来打圆场:“李公子,婉儿毕竟是女子,此等不登大雅之堂之事,自然羞于为外人道,要怪便怪我回来得晚,没来得及与二位公子详细说明。” 连婉躲在他身后,做一副柔弱状,真真是与若云眼里的大不相同。 魏思暝瞥了他一眼,心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要真想说,天黑之前又不是没有见过面,妈的,真是一家子败类,大败类生小败类,公败类护母败类! 白日隐倒是喜怒不形于色,仍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道:“许夫人,敢问令郎在婚前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或是做了不好的事情?” 连婉抬眼看了看身前的许鸿芳,眼珠子乱转,一口回绝道:“没有,阿策自小便心地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定是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才会如此。” 魏思暝听了这话直想发笑,好一个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白日隐接着问:“这若云究竟是谁?为何令郎白日里口中一直念叨不停?” 许鸿芳道:“噢,这个啊,若云就是犬子在与昭明相识前,互相有过好感的女子罢了。” 话音刚落,便像开了窍似的,上前一步,指着地上的许策激动问道:“难道犬子如此,与若云有关?” 白日隐并未回答,想必他身为许府家主,也不知其中一二,他视线越过疑惑的许鸿芳,直勾勾地盯着连婉,继续逼问道:“许夫人,可否将若云与许策之事说与我们听听?” 连婉面色铁青,眼神躲闪,日月重光的弟子们来到此处,也并未细问这样多,驱除邪祟而已,干的就是这一行,哪需要知道什么内情。 听闻李春碧本事滔天,本以为更是不问缘由便能将许策医好,这才费劲心思将他请来,谁知竟惹出这样的麻烦,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腌臜事引了出来。 她心中慌乱成团,面上却状似无辜,支支吾吾道:“我儿与若云,并并未有什么事情,只是寻常男女间的情情爱爱罢了,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当不得真。” 魏思暝在一旁听着,再也憋不住了,直直骂道:“你放屁!!” 第26章 许鸿芳见此,便知此事并不是连婉先前告知他的如此简单,他走到连婉身前,握住她双手道:“婉儿,究竟有什么事情,你说便是,若你不说,难道要咱们的儿子一辈子如此吗?” 连婉哭道:“老爷,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啊,我入许府这么多年,难道老爷连我都不信吗?” 许鸿芳叫她这一阵哭诉蒙了心,轻轻拭去她脸上泪珠,欲张嘴安慰。 魏思暝见眼前这情景,不禁由衷佩服连婉手段。 如此年纪,竟还能叫自己的夫婿这样疼惜怜爱,不得不说,好手段。 可惜……这脑子用错了地方。 白日隐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淡淡道:“夫人,若你坚持不说,我们也别无他法。” 话音刚落,便回头冲魏思暝使了个眼色。 魏思暝眨巴眨巴眼,有些不知所然,但没多会儿便反应过来。 他将怀里那兜灵石掏了出来,不情不愿地挪动至连婉面前,面带些鄙视,道:“哎呀许夫人,这定金,原封不动还给你。”那袋灵石被塞进许鸿芳与连婉紧紧相连的手里,“您这活啊,我们接不了。” 放下这话,便随白日隐离开。 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补上一句:“您也别再找别人看了,谁来也救不了。” 连婉眼神微动,张了张嘴,却仍是没说出什么来。 两人前脚刚刚踏过门槛,便听见身后一声急促的呼喊。 “二位公子请留步!” 只见原本站在角落一语不发的褚昭明此时小跑上前:“两位公子,我…”她咬着下唇,似是豁出去般,“我知道若云与许策之事。” 白日隐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挑眉,虽是在与褚昭明对话,眼神却遥看向她身后的连婉,问道:“哦?褚姑娘知道些什么?” 连婉眼神中带着不安,挣脱了许鸿芳的怀抱,上前道:“二位公子” 话音还未落,便被魏思暝伸手打断:“诶,许夫人,这褚姑娘在说话呢,你再与许老爷抱一会儿吧,想说什么等会儿再说。” 许鸿芳脸色微变,但并未说什么,许策之事疑点重重,刚才魏思暝临走撂下的那句话也令他心焦,他知晓连婉与儿媳自成亲后关系急转直下,可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他一把将连婉拉回,宽慰道:“婉儿,你先别急,昭明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先听听她怎么说。” 既然许鸿芳如此说,连婉也不好再上前阻止,她也不觉得褚昭明真的知道些什么。 见身后连婉不再作妖,褚昭明对着魏思暝两人欠身行礼,以表感谢,这才将自己所知娓娓道来。 却没成想,牵扯出另一段悲伤过往。 这还要从褚昭明的知州父亲张元洲说起。 张元洲原是万千科举学子中的一名,赶考途中受京城内一商贾褚邦恩惠,故在其家中借宿。 因长相俊俏,被褚邦之女褚英——也就是如今的褚母看中,她虽心中喜欢,却不想在关键时刻叫他分心,所以迟迟未表露心迹。 科举考试结束,褚父与其失之交臂,多年来的刻苦攻读全部化成泡影,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与褚邦一家别过,不知所踪。 褚母本想待他考取功名后与他一吐为快,不曾想回家后却得知他已离开的消息。 直至一月后,在街上偶遇。 彼时张元洲已沦落至街头,蓬头垢面,垂头丧气。 褚母不忍看他如此,求了父亲,想要将他接回家中,资助他参加下一届科考。 褚邦却迟迟不应,只因他张元洲堂堂男儿,受到打击便如此不堪一击,实属盘木朽株,更是知道褚母对他心思,不想自己女儿日后受苦。 可褚母以绝食要挟,奄奄一息之际,褚邦万般无奈之下,这才答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是科考之年,这期间张元洲对褚母私定终生,做出承诺,若是中了,便将她迎娶进门。 褚邦知道他并无学习之才,可为了自己的独女,他不惜付出万贯家财,打通关系,这才叫褚父中了举。 张元洲与褚母大婚第二年,褚昭明出生,随母姓,褚邦离世,张元洲也不再伪装,寻花问柳招妓买妾,对褚母不闻不问,若她多说几句更是拳脚相加,褚母见当年那少儿郎竟变成如今模样,伤心欲绝含恨而亡,张元洲将褚家遗产全部揽入手中,才混到如今的知州职位。 作为褚母的遗女,褚昭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张元洲那段寄人篱下受尽白眼的日子,他对她,如对她母亲一样。 知州府大小姐褚昭明,在府内可任人欺凌辱骂,只有一样,不可传到府外,耽误他晋升之路。 而连婉与许策正是受此蒙蔽,褚父在得知江宁首富的三公子想要求娶褚昭明之时,喜出望外,想要借此与江宁首富挂上关系,也许有了钱财助力,自己的仕途能够再进一步。 就这样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晋升之途,两家各怀鬼胎,匆匆定下了这婚事。 而许策的温文尔雅嘘寒问暖也是褚昭明黑暗中的一束光。 可这束光很快便又被黑暗所吞没,她从知州府下人处得知,许策有一相好名唤若云,可因为想要与自己成亲,生生断了与她的关系。 她虽然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可她不能将此一切建立在另一位女子的痛苦之上。 她欲找到许策询问此事,却与二人不期而遇,虽隔得远,可二人对话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多方打听,才浅知事情始末。 伤心欲绝之际,她仍旧不忘找到自己的父亲,说明情况,想要他取消与许家的婚约。 可张元洲怎会放弃这次机会,褚昭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那咬牙切齿的嘴脸:“他有相好又如何?别说那相好怀了孕,就算这许策叫你养育这孩子,你也得嫁!你这辈子,就是与你娘一样的命!” 张元洲将褚昭明关在房内,不许她出门,直到大婚当日。 她也曾想要找寻这位名唤若云的女子,未曾婚嫁的女子有了身孕,定是难熬至极,她本就抢了她的,若是许策想要将她纳入府中,就算是叫自己做妾,也是愿意,自己的人生已经如此,何故要叫另一位女子也如此备受煎熬呢? 许鸿芳听罢,面色僵硬,杵在原地,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三儿子为了继承许家产业,竟接连祸害两位女子。 他抓住说不出是何表情的连婉,问道:“婉儿,阿策做的这些事,你知不知晓?” 连婉忙否认道:“老爷,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啊?我还纳闷为何阿策口中总是念叨着‘若云’,昭明平日里跟我并不亲近,又怎会将这些事告知于我啊老爷。” 魏思暝听她说完,心中不禁气闷,到了此刻,竟还在摇尾乞怜惺惺作态。 他忍不住道:“那日大雨,难道许夫人这么快都忘了吗?” 话音刚落,连婉脑中有一根紧绷的弦,瞬时断了。 她如同卸了力般双腿瘫软跪倒在地,自从替阿策收拾了那烂摊子,便日日难以入眠,尤其是大婚后,阿策竟失了智,让她不免想到是不是那女子带着她腹中那死掉的胎儿来寻仇了。 许鸿芳蹲下身来摇晃着呆滞的连婉,问道:“婉儿,你说!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魏思暝冷哼一声:“你家婉儿,作下孽啦!” 连婉眼中泪珠滴滴答答涕零如雨,到了此刻,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她哭道:“李公子,求你救救我家阿策,求你救救我家阿策。” 白日隐冷眼相看,冷冰冰道:“许夫人,若要我们相救,还请将此事经过一一告知。” “好!好!我说,我说!”见白日隐松了口,连婉连忙点头,擦干脸上泪痕,“许府三个公子,我家老爷之前说过,想要将这家业托付给可以封官进爵的儿子,可我家阿策太过蠢笨,一看便知不是中举的料,我便给他出了主意,叫他攀附上知州家的嫡出小姐,我再拿出些钱财,看看能否叫他丈人买办个官位。” 许鸿芳听了此话,恨铁不成钢,摇头叹气道:“婉儿!你你糊涂啊!若他没有这个本事,就算买了官位又如何?他仍旧是承担不起这偌大家产,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当初说此话,只是想叫他们有自己的安身之所,不再同我一般,哈儿狗一样讨好求全,你” 连婉听见斥责,眼泪又布满眼眶,红着眼道:“老爷我” 魏思暝打断她:“行了行了,你们许府的家务事,自己去断,现在先把若云的事情说清楚。” 连婉只得咽下刚才话语,继续道:“我与他说了这事,他当时并未告诉我自己在外与若云相好,只是答应,我便找了个机会引荐二人见面,这一来二去,阿策便告诉我,可以准备婚事了。 可谁知,那日大雨,若云竟找上门来,我也是那时才知晓阿策在外竟与她有了孩子,可我不敢”她转头看了一眼许鸿芳,继续道,“我不敢叫老爷知晓此事,也不敢叫旁人知晓,若传到大夫人耳中,恐怕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到时我与阿策,还怎么在许府立足啊。” 白日隐听她将自己塑造的如此逼不得已,面上更是冷了几分:“所以?” “所以我” 许鸿芳忐忑不安,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仿佛在等着宣判一般,宣判他识人不清,宣判他有眼如盲。 他急道:“所以你如何?说啊!” 连婉双眼紧闭,如同宣泄般吼了出来:“所以我看着她在门外被雨淋透,血流如注!我命人将她抬到马房,不给水米!在阿策大婚前,将她扔到了乱葬岗!” 第27章 此话说完,许鸿芳泄了气,他从未想到这个柔柔弱弱似水般柔情的女子竟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褚昭明站在一旁,双眼大睁,她也没想到,她寻了许久的可怜姑娘,竟早已命丧黄泉。 至此,若云与许策之间的爱恨情仇水落石出。 魏思暝忍不住道:“你与那狗东西做出如此罪大恶极之事,竟还妄想找人来驱除邪祟?” 连婉此刻已顾不得许鸿芳是如此看待自己,爬至二人身前不住地跪拜:“两位公子,我知道此事是我们不对,这事都是我的主意,与阿策无关,求你们救救他,他还如此年轻,不该这样度过余生啊。” “不对?两条人命,仅仅是不对?你说都是你的主意?那你可知道若云是如何怀上了许策的孩子?” 魏思暝气愤至极,事已至此,连婉仍要将许策罪名摘得一干二净。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便是如此了。 “你以为你家许策是个什么好东西?若云就是被你口中这个无关的人下了药,才玷污的!你儿如此,死有余辜。”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诸位皆是惊讶,连婉更是愣在原地,她原以为若云与从前的自己一样,遇到有钱的公子便失了智,想要一夕之间飞上枝头做凤凰。 可未曾想,竟是如此 许鸿芳此刻已了解事情全部经过,他眼中含泪,叹道:“怪我,都怪我,该我多嘴,非要叫我三个儿子去挂印悬牌,才致此惨案,可你不该教唆阿策去强娶了昭明,更不该害人性命。” “阿策如此,实属活该。”他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地上仍未清醒的许策,起身理了理衣裳,对站在不远处的褚昭明与二人深深鞠了一躬,“昭明,是我许府对不住你。我没有教养好儿子,没有约束好内人,所以才叫无辜之人遭此横祸。” 魏思暝见他态度诚恳,心中不忿散了几分,但语气仍旧不善,道:“那你想如何?” 许鸿芳道:“我会去乱葬岗将若云尸首寻回,妥善安置。” 白日隐见他避重就轻,眉头一凛,沉声道:“那连婉与许策,你待如何?” 许鸿芳嘴唇微张,沉默半晌,终是发出了声音,他语气艰难道:“我会我会将他二人押送官府,受到该有的惩罚。” 白日隐微微点头,对这做法甚为满意:“若你真如此,我会将解除诅咒之法藏于他们当日大婚马车之中,倘若三年后许策还能苟全性命,自然能解咒。” 许鸿芳没想到的是,到了此时竟还能解咒,面上露出些安慰之色,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公子,假若三年后真能叫他恢复正常,我定约束好他,多行善事,弥补过错。” “二位公子我”褚昭明在此时突然说话,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好似是有什么请求,“我我能跟你们走吗?” 白日隐一愣,拒绝道:“我们此行凶险,无法带你。” 褚昭明低下头去,有些失望,也有些迷茫。 魏思暝虽然想到她应当不会再留在这许府,可没想到她竟已到无处可去的地步,不然,不会对两个刚刚结识不久的男子说这话。 远处天边露出鱼肚白,许府的惨案到此也有了结局。 许鸿芳当着魏思暝与白日隐的面,遣人将连婉母子二人押送了官府,等候审判。 两人便离开许府,随便在街上找地方用了早饭,去约定好的地方等待关子书。 魏思暝扭头看了看白日隐在白纱下的脸,想起了他在竹生村的所作所为,不免对此事有些疑惑,问道:“你为何还肯告诉许鸿芳怎样解除许策身上诅咒?” 白日隐道:“我告诉或者不告诉,都一样。” 魏思暝更加疑惑了:“何出此言?” “江宁有习俗如此,大婚物品需存留三年,以表吉祥,许策在那鸳鸯眼中剩下的两魂六魄,待三年后马车中红帐撤下,便自动归位。”白日隐有些怅然,喃喃道,“若云终究是没置他于死地。” 魏思暝若有所思般点头。 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 白日隐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这抽离魂魄之法,实属禁术,若云只是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怎会在一夕之间知晓此法?还用的如此娴熟,连哪一魂哪一魄需要留下都知道。” 魏思暝回忆幻境,忽然想到一事,“你记不记得在幻境最后,在乱葬岗那白色身影?你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白日隐瞳孔微沉,点点头道:“确有此人,在幻境时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想,确实可疑。” 两人正绞尽脑汁回想那人究竟是谁之时,却被一声欢快高昂的声音打断。 关子书按照约定到此,远远便看见白日隐身影,心中高兴,唤道:“阿隐!” 魏思暝与白日隐一同回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月白色身影。 二人对视一眼,不必再多说,便已心中有数,暂且按下不提。 那月白色服制,便是日月重光弟子穿着。 关子书身上的包袱看起来十分沉重,在他衣裳压出一道道褶皱,他小跑至两人身边,道:“你们这么早就来等我啊,嘿嘿。” 魏思暝道:“别自作多情了,我们昨晚接了个委托,才刚刚处理完不久。” 关子书道:“啊?前几日我也是被拉过来到此处理委托,可后来提前回去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听师兄弟们说这里状况有些棘手,莫非,我们接的是一个?” “那是当然,你们日月重光的人就是差劲,这一个委托来来回回好几趟都没处理好,昨日我与阿隐一起,已经办妥了。”魏思暝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满满的钱袋,挑挑眉头,颇有些炫耀意味,“看,委托人给我们的报酬,怎么样?” 关子书看见这兜灵石眼睛更亮了几分,道:“这么多!好久没下馆子了,思暝兄。” 他舔舔嘴唇,不好意思道:“今夜请我大快朵颐,行不行?” 魏思暝见他眼神痴迷,飞快地把钱袋收了起来,防备道:“干嘛?日月重光给你缺吃少喝了啊?” 提起这个,关子书就唉声叹气:“唉,别提了,我爹真把零用给我断了,囊中羞涩已久,只能天天去饭堂,已经许久没下馆子了。” 魏思暝见他这可怜样,哪还有刚见到他时那意气风发的贵公子模样?还是钱养人啊! 又联想到自己,曾几何时,风光畅意,现如今倒是连个狐毛斗篷都买不起了。 幸好这委托已办,等关子书回去放下行李,便立刻去那成衣店做一件去,什么兔毛斗篷,啊呸!哪里配得上我魏大作家的身份? 三人寒暄一阵,便步行回宅院。 在路上简单与关子书说明了许策之事,听得他是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竟是如此!!这连婉与许策母子真是伤天害理!” 白日隐内心对与昭明总是有些内疚,也不知她今后该何去何从,叹道:“可惜了那褚昭明,也不知今后她会继续留在许府,还是回到张元洲那里。” 魏思暝也同样感觉,道:“想必她不会再回到知州府了吧,毕竟那里对她来说也是个地狱。” 关子书闻言,沉吟不语,片刻后道:“不如,我将她引荐到我师尊处?” “宁文?”魏思暝觉得有些不妥,刚刚才发现那幻境中最后出现的人影便是身着日月重光服饰,先不论这个,若褚昭明天资平平,就算去了日月重光处也是惘然,“若褚昭明不是修仙这块料呢?” 关子书不以为然,道:“不是这块料,就跟着我师尊学一学医药之术便是,谁说一定就要她修仙?总好过她在许府或者知州府蹉跎半生吧?她嫁入许府本就不是心甘情愿,若许策被判了杀头之罪,难道还真的叫她在那里守寡一辈子吗?” 白日隐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那宁文长老愿意收她吗?” 提起这茬,关子书一脸得意,道:“有我在这里,师尊定然愿意。” 魏思暝心中合计,这宁文倒不是什么坏人,待完成任务,日月重光想必也能肃清,此处应去得。 合计一番,三人决定再回许府一趟,问一问褚昭明是否愿意。 到达许府之时,许容刚好要出门去。 见到三人,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诶!李公子!是你!” 魏思暝简单回应,谁知许容竟上前一步,握紧了他的双手,连连致谢道:“李公子,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啊,昨日在湖边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在意。” 魏思暝深知他如此是因为今日晨间连婉与许策押送官府一事,虽然这许容心眼并不坏,可这事毕竟牵扯一条人命,况且他们许府家务事,他也不想掺和太多。 只能尴尬地笑笑,附和道:“许公子言重了。” 白日隐在一旁紧盯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一步,插在两人中间,沉声道:“走了,思暝,还有要事。” 许容笑道:“那我就不耽误三位公子了,李兄,什么时候有空,弟弟想当面致谢,还请赏脸与我一聚。” 魏思暝忽觉周边有些凉意,默默打了个抖擞,拒绝道:“哎呀许公子,无需这样客气,我们还有事情,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才觉得身边气温缓慢回升。 他忍不住心道,这天还真是多变。 三人在许府寻到了正收拾行李的褚昭明。 此刻她脑袋低垂,正在叠衣,时不时抬起手来将泪水拭去,未曾发觉三人到来。 魏思暝问道:“褚姑娘,你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出自曹植《送应氏二首》。 第28章 褚昭明听见问话,忙起身迎接,只见她脸上泪痕仍在,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若云的死,还是因为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二位公子,怎么回来了?”她手上动作停止,泛红的双眼中露出惊喜,但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便又沉浸在深深的无可奈何当中,“许父答应让我离开,可是我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只能回到知州府,看看情况。” 魏思暝将身后的关子书拽了过来,介绍道:“这位是关子书,日月重光的弟子。” 褚昭明淡淡行礼,问了声好。 魏思暝也不多做寒暄,直接问道:“褚姑娘,不知你是否愿意入日月重光门下,拜宁文长老为师?” 听到此话,褚昭明瞬间瞪大了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般,结结巴巴道:“李公子,请莫莫要说笑。” 魏思暝点点头。 褚昭明仍是不敢相信,可眉间的忧愁分明散了几分,再次确认:“李公子,你说我吗?我可以拜日月重光门下的宁文长老为师?” 魏思暝再次点点头。 见她仍旧不敢相信的样子,关子书大手一挥道:“你放心,我现在就可以给师尊传信,叫她十日后在日月重光山门处等你。” 褚昭明急道:“不,不,关公子。” 关子书正要调动灵力隔空传信,听她拒绝,急忙停了动作,以为她还有什么顾虑,问道:“怎么了?我师尊人很好的,若是你担心自己天资平平,也可以与她学习医药知识,虽然修行的日子苦了一点,但总比你回去好。” 褚昭明不知是兴奋还是怎样,话都说不利索:“不是,不是,关公子,我是说,不用十日,若宁文长老方便的话,五日便可。” 白日隐道:“褚姑娘,这一去便不似在这里一样自由,你可以慢慢与家人朋友告别,不必急于这一时。” 褚昭明道:“隐公子,我没有什么人好告别,若是可以,我想今天下午便启程,算一算最多五日,便可到日月重光。” 她脸上笑容真挚,眼睛里不再是毫无希望的,这还是白日隐第一次见她如此神情,想必她是真的高兴。 关子书可不懂这些,他深知在日月重光里的日子有多难熬,忍不住劝道:“褚姑娘,你” 却被白日隐阻止,他冲关子书摇了摇头,道:“那便五日吧,子书师兄。” 虽然不知为何,但阿隐说的,定是对的。 关子书立刻给宁文长老传了信,叫她好生关照。 临走时还不忘悄悄与褚昭明嘱咐道:“见到师尊,不要说我与阿隐师弟在一起。” 褚昭明虽不懂为什么,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答应。 她对关子书此刻马首是瞻,说什么都听,师兄不让她说的,定然不会去说。 与褚昭明在此处告别,白日隐与魏思暝便带着关子书回到了宅院。 关子书一进屋子就看到了那张大床,指着魏思暝的鼻子一顿臭骂:“你!你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魏思暝白了他一眼:“怎么了?” 看他这不置可否的样子,关子书更是烦闷,明知自己问了会生气,但就是想要问一问:“你这些日子就与阿隐同睡在这里?” 魏思暝故意气他:“对啊!最近这么冷,我们每晚都贴的紧紧的呢~” 白日隐只是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子书师兄,莫要听他胡说。” 关子书这才没有继续纠缠,将包袱放到桌上,扫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只有一张床榻,那我们三人今夜怎么睡呀?” 魏思暝一下跳了上出来,挡在他面前,阻止他胡乱飘动的眼珠,道:“这床睡不开我们三人,这样,今夜我给你在外面找个客栈,找个大的!豪华的!比这里舒服多了!” 关子书伸手将他推开:“凭什么?凭什么我出去?你怎么不出去?” “凭我先来的!我在这床睡了这么多天了!当然是你出去!” 关子书也不让步:“我不!你出去!你都睡了它这么多天,我睡一天怎么了?” “不可能,我每天晚上都睡它,为什么你来了就得让你睡?” “你每天都睡就不能让我睡一晚?” “我睡!只能我睡!” 白日隐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觉得不舒服:“今夜你们都去客栈。” 两人顿时停了争执,异口同声道:“啊” 白日隐没有理会两人失望的表情,自顾自向门口走去:“走吧,出去吃饭。” “等一下。”魏思暝道。 没一会儿,手中便提了一件狐毛斗篷,小跑到白日隐身边,稍微抖擞一下,斗篷上的毛毛便一根根蓬松的竖立起来,看着甚是舒服。 白日隐见他将斗篷拿出来,不知为何脸上一红,问道:“怎么将它拿出来了,不是说好去昆仑的时候再穿吗?” 一旁的关子书有些惊讶:“昆仑?我们要去昆仑?” “怎么?害怕了啊?害怕可以回去找你的宁文师尊,继续做你的乖徒儿。” 关子书听见这话,又气得跳了脚,在一旁急切地反驳着。 他一边嘲弄着关子书,一边将斗篷小心翼翼搭在白日隐肩上:“今天天冷,先披上,若是过几日更冷了,再给你做个更厚的。” 白日隐低头,生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看出,佯装平静道:“那你的呢?” “我的还在柜子里,我”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异样。 这狐毛斗篷怎么平白无故长了一截? 自己明明是按照阿隐的身高尺寸做的啊,他忍不住站直悄悄地与他比量。 确实是到我鼻子这里没错,怎么会长了这么一大块?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然看到斗篷下摆处有些异样。 他俯身察看,这才明白其原由。 这斗篷原本确实是白日隐的尺寸,可不知为何,现在竟多出了一块毛料,因为花色相同,衔接的手艺又很好,所以一下没有看出来。 他甚感奇怪,蹲下身来摸了摸多出来的料子,这是 兔毛?? 他瞬时气愤不已,这黑心老板!!! 尺寸做不对就算了,竟然还用兔毛充好,真是可恶至极。 他恨恨道:“阿隐,这个斗篷长了一块,定是那黑心老板做的!” 说着便小跑进屋去将另外一件拿了出来:“先穿这件吧,阿隐。” 白日隐无语凝噎,没好气地将身上斗篷换下,淡淡道:“这不是他做的。” 魏思暝更气了:“不是他是谁?只有咱们三个人碰过这斗篷,我不可能做,不是他难道” 他倏然明白,神情一僵,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喜。 白日隐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与我一同奔赴昆仑,我也没什么别的能感谢你,我不怕冷,用那兔毛的便好。” 原来是这样啊 感谢我,而已。 关子书见无人搭理自己,仍在一旁坚持不懈地继续问着:“你说啊!你说啊!别说这斗篷了!我们真的要去昆仑吗?” 魏思暝让他问的有些不耐烦:“哎呀,是啊是啊,是要去昆仑啊!” 关子书仰天长啸:“天啊,你怎么不早说啊?昆仑那么危险的地方。” 魏思暝以为他想打退堂鼓,刚要张嘴说些什么,便又听他怨声载道:“你早说我就多带些丹药过来了啊!还有上次重光大会的那个缚鬼绫!你若早点告诉我,我向我师尊要过来借用几天也是好的啊!” 白日隐安慰他:“子书师兄,无妨,到时你在山下等着我们便好,无需与我们一同涉险。” 关子书义正言辞:“那可不行!” 魏思暝道:“怎么不行?” 眼见两人又要争论起来,白日隐脸上写满了无奈,自己系好斗篷,开门离开。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争论不休,不是为了这事就是为了那事,总之,就是不肯停歇一点。 半晌后,总算找了处僻静的馆子。 小二见三人走进门,忙上前迎接:“三位客官,您里面请~” “小二,给我们找个雅间。” “得嘞!” 三人点好菜,走到雅间入座,这才敢将斗笠拿下来。 没多会儿,小二便端着茶水进来,他对魏思暝印象十分深刻,去集市买菜时经常见到这位人高马大的英俊少年提着个菜篮,到处讲价,虽然总是带着斗笠,可偶有微风吹过,倒是也能看到些相貌。 在这江宁,人高马大的英俊少年屈指可数,提篮买菜的更是寥寥无几。 却是第一次见他与这两位在一起,没想到也是个顶个的龙眉凤目。 见到这样漂亮的人,还是三个,谁都忍不住要套个近乎,他一边斟茶,一边与魏思暝问好:“客官,昨日怎么没见您去集市买菜。 魏思暝这才抬头看他一眼,倒是对他也有些印象,但最近见过的人太多,迟迟想不起来,只能言语试探道:“昨日有些事情耽搁,所以没去,你” 小二倒是不在意,倒完一杯茶又倒一杯,眼睛不抬却十分和善,笑道:“嗨,客官不记得我实属正常,那日您掉了根黄瓜,是我拾起来还与您的,您还对我道了谢。” 魏思暝恍然大悟,这才认出,对于刚才没有认出人家的事情有些歉意,故而做出十分熟络的模样:“噢~我记得,记得,原来是你!” 小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那我不打扰您三位雅兴,您慢聊。” 说着便将茶壶放在桌上,退到雅间之外。 白日隐从刚才起便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又一眼,见二人终于寒暄完,将手中茶杯一放,面无表情道:“出去买菜而已,竟处处都是你的熟人。” 第29章 魏思暝听不出好赖话,觉得这是在夸赞他人缘极佳,摆摆手道:“嗨,也不算熟人,一面之缘而已。” 那边白日隐却不再言语,低着脑袋,手指不停在杯沿摩挲。 饶是魏思暝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不对了。 他这是怎么了?我与别人说话,他为何这样不满? 莫非 他吃醋了?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心脏像是上了弦般快速跳动。 真的吗?他这是在吃醋吗? 他不停地琢磨着他刚才说过的话,心痒难耐,想要寻到些蛛丝马迹——出去买菜而已,竟处处都是你的熟人。 什么意思呢? 他忽然想到什么,如梦初醒,心中暗骂:哎呀,魏思暝,你可真够笨的,这不就是在怪你出去买个菜还不安分,叫这么多人识得,若传到华阳泽耳朵里,岂不是将他置于危险境地? 还好还好,这几日便要离开了。 想到此处,竟有些心虚,忍不住偷偷摸摸地抬头看他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关子书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只顾着透过窗户看向江宁景色,喜忧参半。 “阿隐,咱们此行去昆仑,是为何事?” 白日隐沉思片刻,道:“我有些事情,想问一下昆仑山中的神。” 关子书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西王母??” 白日隐点点头。 “阿隐,昆仑山中西王母只是传说,从未有人真的见过,可却有人见过那镇守昆仑的神兽开明,听说那神兽身如巨虎,长有九首,光是远远看着便不寒而栗,昆仑更是极为凶险。你要问什么?值得冒如此风险去那里?” 关子书不理解,太不理解了。 怎么循规蹈矩了十几年的阿隐师弟在魏思暝来了以后便如此一反其道。 什么危险便做什么,哪里危险便去哪里。 白日隐知道关子书不顾自身安危寻到二人,自然可以信任,何况若之后同他一起,定是瞒不住,可这件事一句半句也无法说清,此刻顾虑人多眼杂,低声道:“子书师兄,等回去再说吧。” 见他坚持,关子书便知道定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当下便不再追问,只是担忧道:“好,阿隐。只是这西王母不知是否真的存在,若我们去了,也寻不到该如何是好?你想问的事情,还有谁可以解答?” 魏思暝道:“不可能不存在。” 确实不可能不存在,魏思暝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原书中白日隐一人都能打败开明进入那昆仑深处,怎么如今三人,却不能了? 他丝毫不惧,安慰道:“你们放心吧,此行应不会有什么危险。” 关子书看他那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恼火,自从阿隐遇到了他,便总是将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你怎么知道的?这西王母是你什么人呢?你说她在她就在?你说不危险就不危险?” 魏思暝也不生气,他知道关子书是出于担忧,看在他有难同当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他嘴角上扬,提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咂巴着嘴道:“西王母不是我什么人,但是我就是知道。” “你…”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白日隐连忙阻止:“好了。” 对于这两人,他毫无办法,也不知怎的,自从他将魏思暝带回日月重光的第一日起,关子书便与他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只要两人一聚首,便是没完没了的吵闹,任何话题都可以引得两人面红耳赤一番。 关子书是自己多年同窗,而魏思暝………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柔太阳穴,无奈道:“若事事都要这样争论不休,怕是没到昆仑便要散伙了,不如现在就走一个便罢。” 闻言,两人立刻噤了声。 魏思暝给了关子书一个大大的白眼,与他眼神交流。 “看见没?都怪你!惹阿隐不高兴了吧?” “明明是你总是如此自大!” “若不是你问东问西,何至于此?” “我问问还不行?” 虽然嘴上停了,这眼神仍是止不住。 好在此时,刚才的小二端了几盘菜推门而入,这才彻底停了这场闹剧。 “来嘞客官。”他陆陆续续将冒着热气的菜盘布在圆桌之上,“您三位点的盐水鸭,芦蒿炒香干,江米扣肉,清炖狮子头,蟹黄豆腐,还有三碗上好的香米,客官请慢用~” 菜已上齐,关子书还没等小二离开,便迫不及待地拾起筷子,夹了一块油滋滋的扣肉,着急忙慌地往嘴里塞:“嗯!!嗯!!!好吃!!!” 见二人还未动筷,这才想起餐桌礼仪,将那块扣肉囫囵吞下,不好意思道:“阿隐,你也知道,咱们那饭堂虽是好吃,可总是来来回回那几样,我爹断了我的零用,你们又不在,哪有灵石开荤啊。” 魏思暝道:“知道,没人说你,今日哥哥请你吃,吃饱,管够!” 说着也拿起筷子,夹了只香喷喷的鸭腿放到白日隐盘中。 这才自己夹了块香干。 片刻后,关子书过了瘾,接着问道:“既然已经定了去昆仑,咱们何时启程?” 魏思暝道:“不急,等吃过饭先回院子,你探一探阿隐身体恢复如何。” “啊??”关子书关切道,“阿隐,你又受伤了?” “无妨,已经好了。” 见他承认,关子书有些着急,口不择言起来:“你上次为了他受罚的伤还没好全,怎的…” “咳咳…”白日隐听他说漏嘴,将筷子放下,假意咳嗽了两声。 关子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慌忙停止。 转头看去,魏思暝正忙活着给白日隐的夹狮子头添汤,并未注意两人说了什么。 这顿饭三人吃的很饱,结账离开后还没走几步,便听那小二追了上来:“客官,请等一等。” 魏思暝以为自己落下了东西,慌忙摸了摸腰间,荷包都在,鹤羽花明也在。 小二呼哧带喘跑到三人面前,还没等平缓呼吸,便问道:“客官,您三位是要去昆仑吗?” 三人听罢,相视一眼。 魏思暝心道不好,怪不得阿隐见我与旁人熟络会生气,这人是怎样得知我们去向? 小二见魏思暝眼神沉了下去,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忙摆摆手解释道:“不不不,客官,您不要误会,我给您隔壁上茶水时路过门口,这才偶然听见昆仑二字。”他眼睛在白日隐身上停留,“再加上这位客官仙风道骨,故而妄自猜测罢了。” 魏思暝上前一步,挡在白日隐身前,虽然他如此解释合情合理,可仍旧害怕他是华阳泽的眼线。 “你有何事?” 小二见魏思暝问询,知道他已默认,慌忙跪地行了大礼。 现下正逢晌午,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见这边热闹,纷纷看了过来。 魏思暝被他这一行径吓得后退一步,愣在原地。 白日隐反应极快,见周围人群已有围过来凑热闹的趋势,慌忙上前将他扶起:“公子,这是为何?” 小二起了身,但仍旧浅浅弯着腰,话语间皆是哀求:“小人知道自己唐突了三位客官,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小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可不可说。” 魏思暝缓过神来,见他似乎没有恶意,埋怨道:“不管你有何事,也不能说跪就跪啊,这男儿郎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动不动当街便下跪的?” 他这一番话却将小二的伤心往事勾起,神情黯然。 白日隐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若你有事相求,晚些时候到” 魏思暝连忙打断,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道:“到那边客栈找我。” 白日隐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重复道:“嗯,到那边客栈找我们便是。” 与小二约好,三人便回到了宅院。 关子书一头雾水:“为何叫他去那边客栈寻我们?他说有事相求你便答应了?” 魏思暝一边替白日隐将斗篷收起来,一边道:“谁说答应了,听听再说呗,你没听见他说昆仑啊,说不准他知道什么昆仑山的消息呢?” “你又知道了。” 魏思暝今日不想再与他打嘴官司,没有再接茬,道:“别说这个了,这事晚上再说,你先探一探阿隐身体如何。” 关子书这才想起顶顶重要的事,走到白日隐身旁开始施法。 魏思暝见两人还得有一会儿,便悄悄出了门。 再回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仿佛是在一瞬之间立刻进入了黑夜。 关子书这边已经结束,见他手中拿着袋糕点,没好气道:“去哪潇洒了?” 魏思暝将手中糕点放在桌上,没搭理他,问道:“怎么样了?” 关子书道:“无妨,只是内息有些不稳,今天下午为他调理了一番,又吃了颗补身的丹药,明日便可启程。” 魏思暝这才放下心来。 关子书又道:“只不过” 魏思暝刚放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半空:“你说话能不能一下说完?” 关子书道:“啧,你急什么?我本来就没说完啊!” “那你说啊!” “你凶什么凶!” 白日隐看不下去,道:“我没事。” 关子书这才接上刚才的话茬,道:“只不过他左臂不知为何多了处伤口,迟迟未好,我问他也不说,你们在江宁这段时间有受过伤吗?” 第30章 魏思暝蹙眉,回想片刻道:“没有啊没有受伤啊,难道是那日被华阳泽打的?” 关子书道:“不是,那处是内伤,我探过,已经大好了。” 见两人仍旧为这处不可说的伤口猜疑着,白日隐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心虚道:“许是在何处被树枝刮到,我们先去客栈吧,现在已入夜,那小二也该去了。” 关子书起身,背上包袱准备随白日隐前往客栈,见魏思暝脸色凝重,迟迟不动,道:“别想了,此处伤口并无大碍,只是觉得有些别的气息在里面,可并无害,反而一直在促进这伤口愈合,想必我们赶到昆仑之时,便可大好。” 魏思暝微叹口气,这才肯作罢。 可不知怎的,从刚才开始总觉得腰间鹤羽在瑟瑟发抖,甚为奇怪。 他搞不清这两把剑的脾气秉性,只当是外面风大罢了。 三人步行走到白日里指的那间客栈,叫掌柜的开了两间上房,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坐在楼下角落等着小二。 半柱香时间后,茶壶中的水添了又添,小二这才过来。 他已换了副装束,但仍旧是青鞋布袜,面上一直带着些笑容,看起来朴实善良。 见三人在等他,忙小跑过来,双手轻搓衣角,十分拘谨,站在桌边不敢擅自坐下。 白日隐看出他的紧张局促,柔声道:“公子请坐。” 一张四方桌,四人分别对坐。 魏思暝给他斟了杯茶水,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二很不适应旁人给他倒茶,双手微微举起茶杯,迎合水流,脸上堆满笑容,不好意思道:“客官,我叫常乐。” 魏思暝挨个介绍道:“别叫客官了,现在咱们在这,都是客官,我叫魏思暝,他叫关子书,这位叫安月显。” 白日隐听到自己的新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觉得十分新奇。 常乐挨个问好:“魏公子,关公子,安公子,真是麻烦三位了。” 魏思暝直截了当:“说说吧,常公子,今日有何事相求” 提起这事,常乐脸上收了笑容,眼中也带着几分伤感之色。 声音变得有些沉闷,缓缓道:“三位公子,今日冒昧相求,是因为我家弟弟。 他名唤常悦,因我母亲去世得早,家中只留我们父子三人,可一年前父亲病重,我找了大夫去看,大夫说是好治,可这药中唯独缺一样野山参。 我们打听了许多地方,都寻不到,后来才得知这山参哪里都不可取,只能去那昆仑山脚。 我们不是没有听说过镇守昆仑所在地势高耸,天气多变,陡峭异常,可自从母亲去世,父亲便又当爹又当娘将我二人拉扯大,我们便合计,选一个人去昆仑山脚探探,若真有那个运气,能拿到自然最好,若没有,也起码去试过,不枉我父亲的养育之恩。 我们想要抽签决定,签短的便去昆仑,可谁知我弟” 说到伤心处,他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拽着袖口擦干脸上泪水,这才继续道:“抽签前夜,我们兄弟二人喝酒畅谈,可谁知他竟将我灌醉,只留下一封信,便独自踏上了去往昆仑的路。 三月后,父亲病逝,转眼到现在,也没见他回来,我知道昆仑路途遥远,便一直守在这里,怕他哪日若回了家,见不到父亲,更见不到我。” 他抬起头,恳求道:“三位公子,若你们真要去昆仑山,可否” 他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可否帮我留意我弟弟,不用特意去寻,只要留意一番便可。” 关子书一语道明:“也许他已经死了呢?” 常乐猛的一震,从刚才的思绪中抽出,矢口否认道:“不会的!我们说好,若他死了,会给我托梦。” 关子书道:“常公子,你可知梦境不可当真?” 常乐眼中瞬间没了光彩,他何尝不知呢? 沉默片刻后,自嘲道:“三位公子,此去昆仑,若能寻到他一些踪迹,是死是活,也算有个结果。” 魏思暝刚刚经历过许策之事,再见这真挚感情,不免动容,可人性复杂,他仍是忍不住预想到最坏的结果,道:“可以是可以,但镇守那昆仑的开明乃是神兽,不会伤人,你弟这么久不回来,会不会是不堪重负……跑了?” 常乐倒并不生气,语气坚定道:“不会的,魏公子,常悦性格内敛,十分孝顺,不可能扔下我与父亲跑到别处去,说是去昆仑,那便就是昆仑。”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魏思暝。 这信件已经泛黄,可保存良好,只是边缘有些磨损,应是保存者经常拿出来查看。 魏思暝将信件展开摆在桌子中间,那信上笔迹虽一看便知不是经常写字之人,却也能看出是一笔一划,十分认真: 哥哥: 此次前去昆仑寻找也山参,不知能否回的来。 常悦不孝,只能留你一人照故父亲。 若我回不来,请好生将父亲安脏,莫去寻我。 常悦留。 关子书读了信,总算找到机会,脸上透着鄙夷对魏思暝道:“你看!以后不知道不要瞎说,你怎么就知道神兽就不会伤人?兽总归是兽,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还是长着九个头的兽。” 魏思暝心中暗道:我写的我能不知道?这镇守昆仑的开明与西王母根本不会伤人,旁人进不去昆仑,是因为山中有迷惑人的瘴气罢了,这些设定自己再熟悉不过,这可是当时专门拿出了一周的时间去思考的。 说到瘴气,莫非他误入这瘴气之中? 可不合理啊,如常乐所说,野山参生长在昆仑山脚,若要碰到瘴气,还需再深入。 但目前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常公子放心,我们此次去,定会多留意一番,你弟弟若是真的到达了昆仑,也许是被山中瘴气所伤。” 此番说法,算是魏思暝应下了这请求。 关子书道:“你怎么知道山里有瘴气?你又从哪里听得的?” 他总是追问,叫魏思暝不得不拿出李春碧的身份做掩护,道:“干嘛!我去找阿隐之前大小也是个浪迹天涯的散修好不好?我去过的地方还要一一与你报备啊?” 白日隐道:“常公子还在这里呢。” 常乐冷不丁被提及,忙道:“无妨,无妨,我与我弟,也经常如此拌嘴。” 两人异口同声:“谁是他弟啊?!” 随后便互看一眼,各自嫌恶地将头扭到一边,不再言语。 常乐被两人突如其来的高声吓了个抖擞,白日隐道:“常公子,见谅。” “呵呵,安公子,无妨,无妨。” 常乐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根玉簪,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眼神中充满珍视与不舍,道:“三位公子,我没什么值钱东西,这支玉簪,就当作酬劳,我知道不够,可若能寻得到常悦,我定当牛做马,偿还三位恩德。” 白日隐道:“常公子,无需这样。” 魏思暝附和道:“对啊,不用啊,你收起来吧,我们也只是顺道看看,寻不寻得回还是两说。” 白日隐将桌上信件小心翼翼地叠起,道:“若真要给些什么,便将这封信给我们带着吧,见了常悦,也算是个证明。” 又大概了解了一下常悦的样貌与身材,便送别了常乐与白日隐。 白日隐一走,两人便撒开了吵闹。 魏思暝道:“你怎么总是与我过不去?” 关子书:“谁与你过不去了?” 魏思暝:“你啊!” 关子书:“谁说的?我可没有。” 魏思暝:“噢,那是小狗行了吧?” 关子书气急:“你!!” 魏思暝:“我又没说你,我说小狗跟我过不去,你是小狗吗?” 关子书不再理他,冷哼一声便进了房间。 魏思暝洗过澡,躺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与白日隐同睡久了,已经习惯了他身上的味道,就算隔得远,也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 可他现在一侧身,便只有光秃秃的墙壁。 都怪这关子书!! 不爽!十分不爽! 忍不住将这墙壁当做关子书的脸,狠狠地来了一拳。 隔壁的关子书已经睡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咚!”惊醒,意识到是魏思暝做出的声响,骂道:“你个狗东西大晚上不睡觉发什么邪疯?!” 骂完了,也不管有没有回应,又睡了过去。 魏思暝折腾了人,心中不禁窃喜道:“叫你横插一杠子,拉着我非要来这客栈睡。” 但转念一想,罢了,起码他能将阿隐的身体调养好。 不像自己什么都不会,每次都要靠他保护。 魏思暝你真是够废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许久,也不能入睡。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应该已经洗过澡了吧,许是已经躺下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不在有些不习惯呢。 想什么呢你?你是他什么人啊?! 他难受至极,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干脆不再想了,没好气地吹灭了床头的烛火,将被子拉过头顶,蒙住自己的头,试图入睡。 片刻后,却猛地坐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弯着腰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来到关子书房门前,他房中的烛火已经熄灭。 魏思暝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十分安静,只是偶尔会传来翻身时被子的摩挲声。 他放下心来,转头便离开客栈。 为了师出有名,还到不远处快要收了摊子的夜市上买了几根肉串。 不过片刻,便站在了那朝思暮想的宅院门前。 他透过门缝向里张望,见房中隐隐约约仍有烛火闪烁,这才轻轻拍门。 “谁?”白日隐防备的声音传来。 魏思暝听见声音心中高兴,嘴角不自觉的就翘起,回应道:“阿隐,是我。”《 》 30-40 第31章 须臾后,宅院内的脚步声就愈来愈近,在门前停止。 白日隐将门闩打开,身上只拢了一件薄薄的外衣,神情虽然疑惑,可眼中却是亮亮的,如同那天上繁星。 “你怎么来了?子书师兄呢?” 魏思暝进入宅院,回身将门闩仔细插好,脸上带着得逞意味,语气欢快道:“今夜没太吃饱,我想着烤几个肉串来吃,可没想到他已经睡了,我便没有打扰他。” 他进屋拿了件毯子披在白日隐身上,便与他在廊中坐下,献宝一般将怀中仍旧温热的肉串拿了出来。 展开油纸,滋滋冒油的烤肉香味便充斥在整个院内,将白日隐身上那惯有的玉兰香气也遮盖了不少。 魏思暝拿起沾着最多料的一只递给他,道:“尝尝。” 白日隐有些迟疑,可这味道实在是香极了,他试探着放进嘴中,将穿在上面的肉块小心翼翼的撕下。 肥瘦相间,软嫩不腻,其味无穷。 他十分惊奇,忍不住看向魏思暝。 魏思暝看他如此满足的模样,更是欢喜,道:“好不好吃?” 白日隐已经挪不出嘴来回答,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魏思暝笑:“这么好吃啊?以前没有吃过吗?” 一根肉串已进了肚,这才张嘴说话:“从未吃过。” 魏思暝又递给他一根:“慢慢吃,以后如果想吃,我便给你买。” 白日隐见他不吃,停嘴问道:“你不吃吗?” “我不饿。” “你不是没有吃饱吗?” 魏思暝这才反应过来,慌乱解释道:“啊,对对,我没吃饱,我吃,我吃。” 两人就着月色和那株光秃秃的玉兰,在廊中将肉串消灭的一干二净。 “阿隐。” 白日隐扭头看他。 “你嘴上有油。”魏思暝指了指自己右边的嘴角。 白日隐却伸手往左边去。 “不是那边,是这边。”他再次指了指自己右边的嘴角。 白日隐这次弄对了方向,但却摸过了头,还是没有找到那块油渍所在。 见他迟迟找不到地方,魏思暝俯身上前,轻轻用手指抹去了那块嘴角的油渍。 白日隐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道:“谢谢。” 趁他不注意时,忍不住舔了舔刚才他触碰过的地方。 “没事。” 幸好现在不算深夜,外面还是有些人群的声音传来,若此刻寂静无声,两人定能听见彼此狂跳不止的心脏。 两人仰头赏月,静坐了一会儿,白日隐抿着嘴唇憋了许久,忍不住道:“现在天色已晚,今夜……” 魏思暝伸了个懒腰,又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阿隐,太晚了,我今夜便在这睡就好,明日我们一起去客栈与关子书会合吧。” 他害怕被拒绝,便自说自话,丝毫没有询问这宅院主人的意思,扔下这句话便熟门熟路的去洗漱。 趁白日隐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便已躺在了那张心心念念的床塌上。 “哎呀,就是舒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魏思暝爱上了这种略显死板的床塌,就算上面只薄薄铺了一层褥子,也从未叫他再回忆起从前家中舒适惬意的席梦思。 白日隐手中持一盏烛火姗姗来迟,他将烛台放到床头,麻利地越过魏思暝的被褥,向墙角爬去。 魏思暝不动声色的猛吸一口气,在客栈中那抓心挠肝的心情瞬间舒缓几分。 他脸上笑意盈盈,心满意足地将双臂伸了出来,放在腹上准备美美入睡。 忽然,白日隐道:“你左臂上画了什么?” 魏思暝有些不明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纹身。 他不紧不慢地将袖口拉下来一点,遮盖住纹身:“这个啊…没什么,一支笔。” 当年自己完结了第一本书后,便下了决定以后要一直写下去,为了叫自己不忘初心,这才去纹了这支笔。 白日隐已经躺好,仿佛对这支笔十分好奇,问道:“怎么从前没有见过?这支笔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嗯,后来画上去的,这支笔…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他顿了顿,继续道,“在我的…家乡,人们通常会将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以针着色刺到身上,这样的话,便可以保存起来,也可以时刻警醒自己。” “以针着色…”白日隐觉得他臂上的那只笔甚为熟悉,可如同缥缈梦境一般,无法追忆,喃喃道,“不疼吗?” “不疼。” 魏思暝转了个身,面朝着白日隐,想要看看他的脸。 可烛光摇曳,映照到他脸上时,只剩一些昏暗的橙色光芒。 他双眼紧闭,羽睫微颤,十分安稳。 阿隐,但愿我的到来,能带给你一丝安慰,不至于走上那万劫不复之路。 第二日,魏思暝两人在宅院收拾好路上所需行李细软,便前去客栈找寻关子书。 魏思暝身着那件狐毛斗篷,气宇轩昂,甚是威风,尤其是尾端那块拼起来的兔毛料子,时不时便要抓取来抚摸几下,若是条件允许,定是逢人便要炫耀一番。 去找关子书的路上,他带着白日隐拐了个弯,停在了成衣铺子前:“阿隐,你等我一下,我进去取件东西。” 没一会儿,就见他手上拿着一黄一紫两件狐毛斗篷出来。 “这是…” “阿隐,你将你这件给了我,我便又重新给你做了一件新的,换下来吧。” 白日隐看了看魏思暝身上那件,选了个相同的紫色,问道:“这件是谁的?” “关子书的啊,我看他也穿的单薄,也给他做了一件,不过就是不知他尺寸,做了与你相同的。” 拿了斗篷,两人步行没多久便到了客栈,关子书还未起来。 魏思暝二人便在楼下等了一会儿,顺便用了早餐,却迟迟未见他下来。 “阿隐,你先去马车上等,我去叫他。” 白日隐点点头,叫掌柜的包了几个烧饼便上了马车。 魏思暝三两步跨上楼梯,来到他门前拍门唤道:“关子书!关子书!关子书起床了!!” 在睡梦中的人一下子惊醒,猛的坐起:“啊?啊?啊!什么时辰了??” 魏思暝斜倚在门口,没好气道:“未时啦。” 关子书急忙起床穿衣,边套外袍边往窗外看,那太阳明明还在东边挂着,便知被他愚弄,喊道:“你再胡说!你个狗东西,昨夜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扰本公子清净,今日还妄想欺骗本公子!” 魏思暝偷笑出声来:“你今日睡到现在,昨晚干嘛啦?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摸摸找小馆喝酒去啦?” 关子书又气又急,胡乱洗了把脸,嘴上还不忘争辩:“你胡说八道!你冤枉我!你你你…” 他自知睡到现在理亏,况且现在脑子里懵懵的,根本转不过弯来,定是争不过他的,干脆不再说话,加快速度专心收拾。 魏思暝听里面没了声响,自觉无趣,道:“我与阿隐在门口马车等你。” 随后便下了楼。 片刻后,关子书才提着包袱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行进,三人终于踏上了前往昆仑山的征程。 白日隐将在客栈买的烧饼递给关子书,道:“子书师兄,吃些东西吧,前往昆仑之途遥远,怕是大部分都要浪费在路上。” 关子书接过用油纸包着的烧饼,还是温热的,微笑道:“阿隐,谢谢。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 魏思暝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深感不快,不满道:“快吃吧你,我与阿隐早就吃过了,若你昨晚不去小馆喝酒,我们早就出发了。” 原本还满脸笑意的关子书霎那间换了个表情,咬着压根恨恨道:“魏,思,暝!你再胡说!” 魏思暝还不住嘴,猖狂道:“我怎么胡说了?那你说!若不是昨晚出去玩了,你为何日上三竿了才起?” 关子书双手拿着烧饼,自知无理,看了一眼白日隐脸色,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赶路累了!你休要当着阿隐的面污蔑我!不然我” “不然你怎样?干嘛?还想打我啊?” 两人见面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开始争吵。 白日隐听的头疼,忙将那件鹅黄色的狐毛斗篷拿了出来,塞到关子书怀中。 关子书身形一愣,嘴上也停了,待反应过来时,眼中流露着点点泪光,他抬起眼,看向白日隐道:“阿隐这这是你” “子书师兄,思暝怕你路上冷,特意为你做了件狐毛斗篷。” 关子书听罢,装模作样地咬了几口烧饼,沉默半晌,才干巴巴地张口道:“谢谢谢啊。” “不用谢,看在你替阿隐疗伤的份上。” 三人一路向北,换了多乘马车,行走数日。 这天气也越来越冷,三人都换上了厚厚的衣物,斗篷更是不离身。 这日,天空中竟飘下了细小的雪花,若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一场冬雨。 暮色渐沉,马车行了一日,停留在一处坐落在山林深处的驿馆前。 魏思暝见前方山中霜寒露重,提议道:“阿隐,看这天气,今夜的雪怕是停不了,连夜赶路,这马儿恐怕也受不了,不如暂且在这休整一夜,明日再走吧。” 白日隐点点头,三人便收拾行囊,下了马车。 这驿馆虽在深山,可看起来与镇子上的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再宽敞一些,背靠松林,青砖灰瓦,檐角飞翘,门楣上悬着一块褪了漆的木匾,上面写着“小娘驿”三字。 第32章 门前一盏风灯随风摇摆的厉害,昏黄光晕潺潺弱弱,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一般。 魏思暝抬头看了看木匾,喃喃道:“小娘驿?” 关子书将马车安顿好,上前轻拍木门,很快便有人应答:“来了。”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后。 只见他灰白色的脸上生了一双灵动鹿眼,鼻子却大得出奇,双唇厚重,唇色苍白,像男又像女,真真是丑陋无比。 他昂首挺胸立于门后,身形却羸弱不堪,仿佛一阵风便会吹倒一般。 魏思暝从来不以貌取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平时见到些相貌不端正之人,不管男男女女,都平等对待,可这人也太丑了些。 门后的年轻男子用那双漂亮的小鹿眼上下打量了几眼,低声道:“三位公子,有何事?” 这声音又大又尖利,惹人烦躁,若非他嘴唇微动,定猜不出是他所言。 三人也察觉到有些别扭,对视一眼,迟疑片刻,魏思暝伸手将斗篷帽从头上摘下,上前一步先开了口:“你这不是驿站?” 那男子看清他面容,微微颔首,似是有些害羞:“是的公子。” “既是驿站,自然是来休息的,不知还有没有房间?” 少年眼珠左右乱晃,迟疑片刻, 道:“公子,没有了,你且到别处看看。” 白日隐道:“这位公子,若是没有房间,我们进来避一避风雨也可。” 少年抬头瞥了白日隐一眼,嘴角勾起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小店人满,进不了了。” 关子书听罢,上前一把推开魏思暝,遥指不远处那块随风漂荡的红色绸布,厉声道:“你这个小公子真是说谎话不脸红啊!你那明明挂着有房的招牌!竟敢哄骗我们?” 门后的男子听到厉喝,不禁抬头看向关子书的脸,只是一瞬,那张死人色的脸上竟蒙上一层浅浅的红晕,随即便将木门大开,让出身来,挥一挥手中的帕子,娇声道:“小娘岂敢,三位公子请进。” 魏思暝背上一寒,鸡皮疙瘩长了一身。 虽然要尊重世界多样化,也要尊重个人审美与性别认知,可饶是自己在那灯红酒绿人妖混杂的名利场那么多年,也从未见如此夸张之人,到这书中世界走了一遭,果真是见识了。 关子书可不管这些,只当是自己魅力比魏思暝更大些,自然欢喜。 三人随少年进了门,这才发现这驿馆并非他说的如此人满为患。 整个厅堂空空荡荡,过堂风呼呼地往衣服里钻,只有几张方桌胡乱排开,有的桌前连板凳都没有,更别说茶具了。 楼上更不用说,个个房门紧闭,连个声响都没有。 男子走向一个十分简陋的柜台,东找西找,许久后才掏出了两把钥匙。 他来到三人面前,举起那早已生锈的钥匙道:“三位公子,我这只找到两间客房的钥匙。”他将一把递给关子书,“不如你一间。” 又将一把递给魏思暝,指着白日隐道,“你与他一间。” 关子书立刻回绝:“不行!你再去找找,你这一个人都没有,楼上那么多房间,怎么可能就两把钥匙?再说了,你这什么客栈啊?插栓不够,还得加上一道锁头?” 男子捂嘴桀桀笑道:“哎呀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这荒山野岭,来往行人也都不知是何来历,若房间不上锁,像你如此貌美的公子,半夜被人摸进房里去,可怎么好啊?” 这一大段话,关子书只听到“像你如此貌美的公子”,强压嘴角道:“那也不行!你再去找,肯定还有。” 白日隐见窗外寒风瑟瑟,雪下的愈发大了,不愿在这多做纠缠,上前道:“子书师兄,罢了,这钥匙你与思暝一人一把,我插上门栓便可。” 关子书道:“阿隐,这样不行吧,不如你与我同住。” 魏思暝听见这话又不愿意了:“凭什么跟你住啊?” “那凭什么跟你住?” 见二人又要开始争辩,白日隐干脆上前与那男子道:“掌柜,我那间不需要钥匙,只是劳烦你再给我们收拾一间房出来。” 男子伸手摸着脑后不存在的发钗,白眼一翻,对白日隐甚为不满的模样,道:“那好吧,小娘我给你收拾一间便是。” 那边魏思暝两人听见有了结果,再争论也没什么意义,也停了声。 白日隐道:“掌柜,你这里可有什么吃食?” 男子道:“有是有,只是不知合不合三位公子胃口。” 关子书道:“赶了许久的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有什么你上便是。” 男子微微欠身,道:“那三位公子先坐,稍等片刻。” 说罢便走了。 魏思暝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十分奇怪,明明是男儿身,怎的走路倒像是个女子一般,虽是百媚千娇,可放在这掌柜身上,当真是难以接受。 关子书去柜台找了几个茶杯,见他盯着少年离开的地方出神,唤道:“想什么呢你?去找张桌子坐啊!” 三人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方桌,终于喝了口热水,赶了这几天路,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坐在桌上吃一顿饭。 没多久,男子便端着几盘菜出来,将菜放在桌上,便走回柜台,斜倚在柜上,单手撑住脸庞,不停地瞄着三人的方向。 说是三人,其实也只是看着关子书而已。 魏思暝看着桌上那发芽的土豆,发臭的猪肉,还有几个用水煮过的松果,实在是无法动筷。 关子书也甚为不满:“不是,你这怎么吃啊?这都坏了你看不见吗?你当我们是松鼠啊?这样的菜也给我们往桌上端?” 男子闻声,从柜台小跑几步过来,连连致歉:“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说着,竟将自己说的有些委屈,抬起手佯装擦泪:“只是小娘这里人烟稀少,我一个弱女子又无法下山去,前来送菜的菜农也许久没有过来了,小店什么都没有,自然做不出好吃的饭菜来。” “弱女子?”关子书觉得有些好笑,“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有一点弱女子的样子?弱男子还差不多。” 男子噤了声,眼珠又开始左右晃动,嘴唇似动非动,诡异异常。 魏思暝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叫他别乱说话,对男子道:“没事掌柜的,没有菜,有没有米面之类的?做个馒头烧饼的我们吃也可以。” “啊!这个有!三位公子稍等,我马上去做。” “你踢我干嘛!” 见他走远,魏思暝道:“你知不知道一句话?” “什么话?” “永远不要得罪给你上菜的人。”见关子书一脸懵懂,他继续解释,“万一在你饭里面吐上口唾沫什么的,你怎么办?” “咦!你恶不恶心!哪有这样的人?” 魏思暝耸耸肩,无所谓他信还是不信:“那你接着得罪他咯,反正我包里还有点烧饼,到时与阿隐分了吃了。” 关子书还真的往心里去了,一句话没说,忙跑到后厨去监工。 “噗!哈哈哈哈!” 魏思暝见他惊慌跑走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日隐道:“别捉弄他,我觉得这掌柜的不对,你跟去看看吧。” “噢。”魏思暝收了笑,讪讪跟去后厨。 片刻后两人一同回来,关子书道:“阿隐,馒头已经上锅蒸了。” 又过了没多久,热腾腾的馒头便上了桌。 白日隐看着又倚在柜台的掌柜,一脸痴想,那眼神像定了个猎物一般,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低声道:“今夜你们二人将门锁好。” 关子书道:“阿隐,怎么了?” “锁好便是。”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 因此三人简简单单吃过饭,便早早进了房。 关子书住在走廊尽头那间,魏思暝与白日隐相隔一个房间,住在中间位置。 三人对此安排都没有什么异议,许是赶路太累,很快便都简单洗漱,躺在了床上。 关子书记起白日隐的嘱咐,忘记自己有没有将门锁好,又起身查看,看到那沉重的锁头,这才安心入睡。 山中的夜并不沉静,寒风捎带着松树枝不停地传出簌簌声响。 魏思暝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辗转反侧多次,这才好不容易睡了过去。 夜已深,魏思暝突然被惊醒,他猛地睁开眼起身,伴随着风声,他听见由远到近一声马啼,仿佛还有车轮滚过积雪形成辙印的声音。 细细听去,那声音却又没了。 他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许是太累了,幻听了吧。” 再次躺下闭上眼睛,却听走廊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愈来愈近,又愈来愈远。 这次他听得真切,立刻起身寻了钥匙。 刚站到房门前将钥匙插进锁头,便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声疾呼:“子书哥哥!子书!!” 他心中一惊,手上动作加快,待铜锁打开走出房门之时,只见白日隐正从面前飞快向关子书那处走去。 魏思暝心中暗道不好。 两人快步走到门前,只见房门大开,沉重的铜锁落在一旁,关子书正坐在床榻上,眼睛微睁,神识不清。 他身旁坐着一名陌生女子,眉眼间竟与白日隐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多了几分英气,此刻正面露担忧,用一件外袍拢住他赤裸的身体,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床尾处便是那不男不女的掌柜,现下正被一红色绫段捆的紧紧的,衣衫凌乱,眼神透出几分哀怨与恐惧。 第33章 魏思暝见此情景,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场面乱七八糟,上前问道:“这是这是你是他是?” 坐在床榻上的女子瞥他一眼,有些警觉,将怀中的关子书抱得更紧了些,道:“你是何人?!” 魏思暝见她并无恶意,道:“我是他同行之人,你与他” 女子低头看向关子书脸庞,面露心疼之色:“我是他未婚妻,林衔青。” “我同你说了,这三人看着来头不小,叫你不要如此,你非不听。” 歪倒在一旁的掌柜此刻出了声,可声音却不再像之前一般尖细聒噪,此刻更像是一个男人在说话。 三人均扭头看向他,只见他眼珠翻转,恍惚之间,魏思暝觉得他瞳孔像是换了个颜色,霎那间,他又换做那小娘的声音,慌张道:“我怎么知道?这公子如此貌美,我一时被迷了心窍罢了。” 闻言,坐在床边的林衔青怒斥道:“他岂是你能染指分毫的?!” 掌柜被吓了一跳,身子抖如筛糠,求饶道:“这位娘子,别生气,小娘我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白日隐道:“林姑娘,可知子书师兄为何此状?” 林衔清这才注意到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你又是谁?” “我叫日隐,与子书师兄同在日月重光修炼。” 听到是同门,她这才放松了警惕,点头示意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无妨。” 林衔青这才道出事情经过:“我来时见厅堂无人,便上来寻人,却没想到竟恰好见到这无耻之徒伏在子书身上,欲行不轨,我一时着急可不止如何是好,幸好有这缚鬼绫,它自己从我袖中飞出,将那人捆了起来。” 魏思暝这才仔细看向捆绑掌柜之物,确实与那日重光大会自己见过的一般无二。 林衔青边将关子书身上衣物系紧,边道:“那人被捆后,我才查看子书状况,却发现他已神识不清,怎么唤都不应答了,隐师弟”她顿了顿,“也不知如此唤你合不合适。” 白日隐点点头。 “我一介女流,又是个普通人,不懂得什么术法,还要麻烦你过来查看一二。” 说罢便起身将关子书平放在床榻上。 直到她站起身来,魏思暝这才见她全貌。 这林衔青 竟比白日隐还要高一些,肩膀宽阔,胸前两个凸起比气球还要大一些,比例十分奇怪,若不是这张脸好看一些,还真是与那掌柜不分伯仲。 白日隐倒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上前查看关子书状态,他双指并拢,一阵黑色雾气呼之即出,探向他丹田之处。 片刻后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被下了些迷药罢了,最多半柱香时间,便能清醒。” 听了这话,林衔青这才松了口气,道:“隐师弟,那这始作俑者,该如何是好?” 白日隐道:“听说这缚鬼绫颇通人性,只捆魂魄。” 说着便上前几步,走到了掌柜的面前,他手执沉渊,冷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身后二人异口同声的惊讶道:“你们?” 掌柜的那双水灵的鹿眼中瞳仁不停左右晃动,平添了几分诡异,他双唇蠕动,不住地发出声响,仿佛是在快速说着什么。 白日隐没有多少耐心,将手中沉渊抵在掌柜的胸口之上,蹙眉道:“唤一人出来,速速说明。” 他手中稍一用力,掌柜的便立刻定了神,不住求饶道:“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我说!我说!” 此刻他发出的,是男人的声音。 他长吁一口气,愁眉苦脸缓缓道:“三位公子,我们从未伤过人。” 白日隐手中力度不减分毫:“未伤人?那我师兄为何现在躺在床上?” 掌柜垂眼瞅了瞅抵在胸前的这只玉箫,只感到一阵灼烧之感,好像那星星点点的火焰透过玉箫这头侵入了身体之中,直捣自己魂灵,道:“这位公子,刚才你也探过,我们并未伤他,只是只是下了些迷药罢了。” 魏思暝想想便后怕,若现在被下了迷药的是白日隐,那自己可真是无计可施,问道:“下了些迷药?你下迷药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她,是她想干什么!” 说着,掌柜的瞳仁再次左右晃动。 魏思暝这次看的真切,他的瞳孔由深褐色变为了琥珀色。 随后便又是那聒噪的尖细女声出现,训斥道:“你这个莽夫!话都说不明白!” 表情也变得理直气壮,道:“不就是下了点迷药吗?至于将我们这样五花大绑的,你拿根破玉箫,威胁谁呢?有本事你就将我杀了!老娘正觉得在这破屋里无聊呢!” 破破箫? “你爹娘生你说不准也用了迷药呢!怎么不见你拿那破箫抵在你娘奶子上啊?!”那边掌柜仍在不住地骂着,什么你爹你娘你奶奶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各种各样层出不穷。 魏思暝听着十分胆寒,在斜后方观察白日隐脸色,只见他耳根微红,握着沉渊的右手不自觉攥紧。 他仔细地留意着系统,生怕它此刻冷不丁的来上一句什么主角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之类的话。 好不容易一路呵护至此,万一被这色鬼骂得失了智可怎么好? 他一个箭步上前,飞快的捂住了掌柜的正一张一合骂得起劲的嘴。 掌柜的双眼睁圆,一脸不可置信,仍可见他脸上微动,不住地支吾着,却像是被按了消音键般,什么都听不清了。 没过一会儿,掌柜见实在发不出声音来,终于渐渐消停了下来。 魏思暝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半分,将手拿了下来,只见他手心中已经沾满了臭烘烘的口水。 他忍着恶心,左右看去却没找到什么东西擦拭,犹豫片刻,只能将那脏污擦在了掌柜的破旧的衣裳上面。 这一擦,又点燃了那掌柜的怒火,他喘着粗气,将咒骂的对象换成了魏思暝,哀嚎道:“你个杀千刀的烂货,你个贱种男人,敢捂老娘的嘴?!你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碎!!你看小娘我今天不跟你拼了!!” 说着竟挣扎起来,可惜那缚鬼绫结实得很,越挣扎反而勒得越紧。 他身体不停地扭动着,嘴上也不住下,将魏思暝生平听过的没听过的,所有的脏话赖话全都掏了出来。 片刻后,他终于是骂累了,也挣扎累了。 竟嚎啕大哭起来:“想我谢三诗,风光半辈子,如今竟沦落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来,我不就是想与他共享男女欢好之乐吗!你们一个个的狗男人,至于如此欺负我?!若回到从前,就你们这样的,连舔我的脚丫子都不配!!一个个的假正经真□□,啊呸!!谁不知道谁啊?!” 听他提及姓名,看着也像是发完了疯,白日隐这才问道:“你说你叫谢三诗?是女子?” 谢三诗斜睨一眼,眼中悲愤交加,道:“怎么了?小娘叫谢三诗也碍了你的事了?是不是又要给我来一棍子啊?!” “那你体中另一魂魄,又是何人?” “关你什么屁事?” 白日隐此刻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收了沉渊,道:“你如实相告,若你真的未伤人,我便将你引入轮回。” 谢三诗一愣,仿佛不敢相信一般,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白日隐点点头。 谢三诗想了想,脸上又变了颜色,将脑袋扭到一边,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可不信,你别想骗我。” 白日隐道:“若你不说,我便将谢三诗死后沦落这破落驿馆之事传遍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谢三诗愣了神,她以为顶多就是威胁威胁自己要将魂魄打散之类的,没想到这好看得叫人嫉妒的男子,竟能说出这样狠毒的话来。 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吓唬谁呢?” 白日隐见他神色,便知道他想的没错,继续道:“那你便不信,等从前连舔你鞋底都不配的男人到此看你的笑话就是。” 说罢欲转身要走。 谢三诗急道:“诶诶诶,这位公子,我说,我说便是。” 见白日隐回过身来,她叹口气,刚才的威风也全然消失,道:“公子您想听什么?” 白日隐道:“这体内另一魂魄是谁?你们现在所在的这具身体,又是谁的?” “他叫叶河,是我寻来的护卫。” “你死之后寻的?” “嗨,公子您想哪里去了,我谢三诗从来没做过害人的事情。叶河是我生前寻的护卫,只是与我死在了一处罢了。至于这身体,也是我们逃过来之后才寻到的,我们入身的时候,他才死了没多久,幸好还能用。” 魏思暝道:“逃过来?你从哪里逃过来的?” 谢三诗对魏思暝没有好印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为何要告诉你?你个杀千刀的烂货,这世界上真是什么狗屁男人都有。” 若不是白日隐说了,魏思暝确实很难猜想到竟是一体双魂。 他知道现在与自己说话的体内魂魄是名女子,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装作没有听到一般。 谢三诗见他吃瘪,算是为刚才小小的报复了一下,这才满意几分,眉目间净是妩媚,继续道:“小娘我本是京都城内有名的歌姬,好不容易才赚够了赎身的钱,将自己买办出来以后,身上便所剩无几了。 偶然间听说十二镇有个什么歌女比赛,得胜者不仅能获得天下第一歌女的称号,名扬天下,抬高身价,还有丰厚的灵石以做奖金。 若是我想在今后好好过日子,定少不了钱财傍身,可我除了唱歌什么都不会,所以我在京都雇了个护卫,便前往十二镇参加比赛,只盼着能有个好名次,就算不是魁首,拿个第二第三的,那奖金也能叫我有本钱做个正经营生,好养活我自己不是。 可谁知道小娘我倒霉催的,比赛还没开始,那承办比赛的馆子就起火了,我与这叶河双双死在那馆子中。” 魏思暝心中犯起了嘀咕,十二镇?原书中白日隐也去了那里,怎么会这样巧? 白日隐道:“人死后除非有极大的怨气或者有未了的心愿,不然魂魄会转入轮回,你为何会沦落至此?”—— 作者有话说:有看到这里的宝宝嘛? 三诗说话有些粗俗,莫怪莫怪。 第34章 谢三诗道:“公子您别急,接着听我说啊。 那火起的迅猛,我来不及逃出去,再睁眼时,周围便是黑漆漆一片,我以为我没死呢,但后来才发现周围全都是同我们一样的魂魄,我只记得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人自言自语,总之,那地方全是魂魄,吓人得紧嘞。 我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我害怕呀,我就唱歌,我唱着唱着就发现,我每唱一首,离我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次光,后来我就往光的地方走,可是那里很挤的,不知道是怎么了,人越来越多,好像人生人似的,我好不容易才挤到那光亮附近,就碰见叶河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我想摸一摸那光亮,可是扎的我生疼,我从来没有那么疼过,就好像刚才你用那破玉箫抵住我胸口的感觉一样,还要更疼。” 白日隐道:“与沉渊抵你胸口的感觉一样?” 谢三诗点点头。 沉渊散发的气息与白日隐同源,他所修暗系术法,此中种种,皆与鬼魂息息相关,所以将沉渊抵于掌柜胸口之上,谢三诗与叶河才会有灼烧之感,可若是在聚集魂魄之处也是如此,那么一定也是同道之人。 先不说这莫名其妙的火灾,就说这聚在一起无法逃脱的鬼魂,便明白这与江宁许策那抽魂之法大抵相同,只不过一个是分魂分魄,一个是囫囵取出罢了。 普天之下,修习暗系术法的人数不胜数,单说这日月重光三时长老一脉,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更别说散落在外的修仙者。 究竟是何人?竟敢大肆在十二镇行此禁术? 与白日隐百思不得其解相反,魏思暝对这一切再熟悉不过,本来还觉得只是个巧合,可经过谢三诗这样一说,他便明白,这次走水,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意外”。 他不禁有些心虚,心中组织了许久的语言,想要像上次在江宁时一样卡BUG变相提醒一番,可还没张嘴,便听脑海中一个许久未出现过的声音响起:“宿主您好,为了针对您这隔三差五的剧透欲望,小于特携此系统修改了剧透惩罚——不管您是无意、有意、故意还是特意,只要剧透,立刻死亡。” 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地噤了声。 谢三诗见无人再问,接着说道:“后来又一次有光亮的时候,我跟叶河说,他若是护住我,我就带上他,同他一起跑出来,没想到他还真答应了。” 白日隐道:“所以他魂魄受损,现在在这具身体里,无法与你争夺支配权。” 谢三诗眨巴眨巴眼,无辜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有的时候我累了,他也能出来啊。” “之后呢?” “之后我就与他一直游荡,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不管到哪里都没有合适呆的地方,我们若是留在活人附近,那人便会生病,会虚弱,我们就想,自己死了也不能祸害别人,很久后才找到这么处驿馆,在这大山之中,背靠松林,人烟稀少,唯一一个人还是死了的,便就此住下来了,幸好这掌柜死的时间不长,我与叶河合力,才勉强能驱策他身体。” 魏思暝指了指床上的关子书,道:“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谢三诗昂起头来,振振有词道:“他怎么了呀?我刚才不都说了吗?他又没死,小娘我没有别的爱好,只是喜好男色而已,与你们不是都一样的吗?你敢说你见到好看的女人,你就不想与她欢好啊?真是虚伪至极,他又没有什么损失,只是损失点阳气罢了,三五日就好了呀!” 这话太过直白,叫房中众人都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陷入沉默。 片刻后,白日隐道:“谢姑娘,你以鬼魂之身与旁人欢好,乃是犯了大忌,虽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危害,可去往轮回之途中,也需受罚,待我探探你虚实,若你所言属实,我便将你引入轮回之道。” 谢三诗支支吾吾道:“只有我啊?那叶河呢?其实我做的这些事与他无关的,他只是迫不得已跟着我在这具身体里罢了,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将他也一起引去轮回之道?” 白日隐道:“这是自然。” 说罢便奏响沉渊。 须臾后,将沉渊收入腰间,道:“你所言不虚,只是你滞留这许久,这路上总会受些刑罚。” 谢三诗道:“无妨,公子恩德我无以回报,若有来生,定会报答。” 白日隐听惯了这客套话,谢三诗与叶河算是无辜,私自与阳间之人欢好也自会领罚,倒不必来报答他,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他口中念着往生诀,谢三诗与叶河的魂灵也从那男人的身体中飘了出来,不消片刻,便化作两团淡淡的烟雾,只见那团略浓郁一些的,裹挟着另一团,顺着窗外的大雪消失了。 关子书在此时迷迷瞪瞪醒来,还未清醒,便见到林衔青那张脸,还以为是在梦中,喃喃唤道:“衔青。” 林衔青慌忙握紧了他的手,道:“子书哥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关子书触及他那双温热的如同男人般的大手,如梦初醒,立刻坐起身来,瞠目结舌道:“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再度揉了揉双眼,环视房间,这才发现并不是梦境,阿隐与魏思暝正立于房中,纷纷向这边走来。 林衔青坐的离他更近了些,试图再次握住他双手,却被逃脱,无奈道:“子书哥哥,我担心你,所以才过来。” 关子书听她唤自己的名字,一身冷汗直下。 忽觉得有些凉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才发现竟只披了件外袍,其余的什么也没穿。 他不知想到何事,面红耳赤对着林衔青失声道:“林衔青!!你对我做什么了??” 林衔青知道他是误会了,非但不解释,反倒变了副得逞的嘴脸,笑道:“子书哥哥,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我们回去,成婚可好?” 关子书将被子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拽,一脸惊恐道:“你…你…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魏思暝在不远处站着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偷笑出了声。 关子书这才注意到他,骂道:“你个狗东西你笑什么?!” “笑你这副失足做派呗。” “你说什么?!” 魏思暝上前拍他肩膀,笑道:“哎呀,子书哥哥,别这么凶嘛。” “滚啊你。” 就在此时,关子书才注意到角落那具早已经没有意识的尸体,跑下床欲上前查看,缚鬼绫似乎终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立刻便从那具尸体上下来,飞往关子书胸前,也不管他愿意与否,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他身上,甚为亲呢的模样。 关子书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一边胡乱地解着一边道:“你要勒死我啊,下来!给我下来!阿隐,这是怎么回事?那掌柜怎么死在我屋里了?这是缚鬼绫吗?” 白日隐这才将事情始末简单说明,可心中还有些疑虑未消,问道:“林姑娘,你是如何找到此处呢?” 林衔青面上一僵,心虚般摸了摸鼻头,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片刻后,才低声道:“魏公子,隐师弟,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想必你们也知道前些日子子书回过家中的事情,他拒了与我的婚事,我心中着急,怕他在外有什么相好,所以找了个江湖道士,给他随身携带的扇中下了个定位符。” 关子书正将缚鬼绫缠至腕间,闻言,脸上一阵青红相接,变化之快那叫一个精彩,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包袱中的纸扇,细细查看一番,道:“林衔青!!你还要不要脸了?!” 林衔青并不理会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指针,继续道:“平日里我会用这个看他是否老老实实在门派中,可最近,我发现他多日不在日月重光的方向,但又怕他是去执行委托,不敢打扰,可日子多了,终究是惦记得紧,所以先前去宁文长老处拜见,这才知晓他说是家中有事,已经走了很多日子了。可他也并未回家,无奈之下,只能前来寻他。” 关子书更是惊讶,眼珠子瞪得溜圆,道:“什么?!你还去找了我师尊??” “不然你以为这缚鬼绫会自己跑来找你么?”林衔青继续道,“宁文长老知道我要来寻他,劝我不住,便将这缚鬼绫给我,叫我带给子书,顺便给我这一路防身,却没想到,刚来就派上了用场。” 魏思暝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宁文长老与关子书竟然如此师徒情深? 莫非有什么猫腻? “缚鬼绫不是重光大会的奖品吗?怎么这样轻易就让你带了出来?” “这个我不知道,宁文长老给我时也并未提及这是重光大会的奖品,她只是说,若子书有事,速与她来信。” 林衔青不知其中缘由,只是如实将宁文长老临走前嘱咐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哎呀,这有何不明白的,那日重光大会未办完,缚鬼绫便被我师尊收了去。” 关子书知道魏思暝在害怕什么,可他师尊,定不会借此来试探。 白日隐点点头,道:“看来宁文长老提前叫缚鬼绫认了主,这样也好,子书师兄有防身之物,回家路上便无需担心了。” “阿隐,谁说我要走了?我不走!” 魏思暝道:“你媳妇都追过来了,你还不走?” “她才不是我媳妇呢。”关子书看了一眼貌美如花的林衔青,眼神有些复杂,半晌后,无奈道,“他是个男的。” 魏思暝:“!!!” 白日隐:“……” 林衔青:“???” 第35章 三人脸上的表情个顶个精彩纷呈,魏思暝双唇微张瞪大双眼,白日隐虽面色不变可眼底写满了惊讶,就连那当事人林衔青,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半晌后,他喉间一动,不再伪装,声音低沉而沙哑,问道:“子书哥哥,你是何时得知的?” 关子书将纸扇收起,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包袱里,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傻子,我一直都知道,我不光知道你是男儿身,我还知道我爹娘也知道,我还知道是你娘与我娘给你出谋划策,叫你伪装成女人,与我定亲。” 林衔青面上微红,喃喃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魏思暝道:“你们这唱的哪一出啊?” 白日隐拽拽他袖角,不叫他问。 林衔青抬眼看向关子书,心乱如麻。 片刻后,犹豫道:“那你为何不与我定亲?是因为不喜欢我吗?还是因为我是男儿?” 关子书并未作答,只是沉默不语,手中不停忙着整理自己的包袱,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魏思暝最害怕这种气氛,忙囫囵接过话来,打着圆场,摆摆手道:“嗨,男人女人都一样,这东西,哪有分性别的。” 白日隐闻言,扭头看他神色,想从中分析他说这话究竟是因为不想叫话掉在地上,还是因为他真的是如此想法,可看他这略显忙碌左右逢源的身影,便知只是怕气氛尴尬罢了。 魏思暝继续道:“这一晚都没睡好,既然林姑林公子来了,那既来之则安之,找间房睡一会儿,其他的事,明日再议便是。” 关子书瞥了眼角落一动不动的尸体,不满道:“这怎么睡啊?我屋里还有个死尸,再说了,这事有何好议论的?明日叫他回家便是。” 林衔青深知自己有错在身,他生气也属正常,毕竟自己此行径,形同骗婚。 林衔青低眉垂眼,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低声道:“我不想走。” 关子书道:“你不想回家你想去哪?” “你去哪我去哪。”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你就跟着,刚才你不在吗?你没看见这死尸身上有两个鬼魂吗?这么可怕的东西,这一路上还有的是,你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跟着干嘛?” 林衔青却抬起头,眼神坚定,做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道:“不用你管,若我死在路上,也是我该得的。” 眼见房中气氛越来越焦灼,魏思暝连忙劝道:“你看看这是干嘛呢,先将这尸体找个地儿埋了,再好好睡一觉,这事等天亮再议就是。” 魏思暝觉得自己现在颇像从前与出版商吵架时出来阻拦的三姐,都怕这两人一个谈不拢便分道扬镳去。 至于为何自己有如此想法,自是不必多说,林衔青若是在这里,关子书就不用日日拦在自己与阿隐中间。 再说了,听关子书这话里行间,明明十分在意林衔青的安全嘛,只是不知为何两人之间也许有些误会,若是能叫林衔青一起,这途中说不定还能成一段缘分。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关子书看了看墙角的死尸,又看了看连夜赶路眼下乌青的林衔青,叹了口气,道:“算了,累了这么多天,实在不愿与你斗嘴,先将这死尸找地儿埋了,还能再休息片刻,至于其他,天亮再说吧。” 见关子书松了口,林衔青便甚为积极,他抬着尸体的右腿,脸上一丝恐惧都看不出来,只有压抑不住的欢喜。 一夜落雪,此时地上已经起了厚厚一层,魏思暝自告奋勇走在前面,踩出一个个连串的脚印,转头嘱咐道:“阿隐,你跟在我后面,踩在我踩过的地方。” 四人将尸体抬到了客栈后的松林之中,寻了颗健壮的松树,便拿着从客栈内找出的铁铲来挖坑。 不消片刻,坑便成型。 小心翼翼将掌柜搁置在坑底,魏思暝边填土边道:“掌柜的,你好走啊。” 关子书见他一脸虔诚,忍不住道嘲讽道:“呦,魏公子知晓天下事,旷世无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人的魂魄早不知投到哪户人家去了,还好走啊?” 看在他今夜差点被女鬼给XXOO的份上,魏思暝没有与他计较这许多,只是可惜去得晚了些,没有看见他被谢三诗脱光光的场景。 想到关子书被一个女鬼脱光光的表情,“噗嗤”一声,忍不住傻笑出声来。 见关子书停了埋土的铲子看向他,这才正色道:“咳咳,快埋快埋,埋完回去还能再休息片刻。” 白日隐道:“这掌柜也是个可怜人,死后尸体还不得安宁,这里风水不错,但愿他能投户好人家。” 林衔青穿着一身飘逸的罗裙,妆容精致,现下正拿着铁铲挥舞,叫谁看了,都得道一句此娘子着实怪矣。 他虽毫无灵力,却有一把子好力气,三两下便将这尸坑填埋好,擦了擦手上的泥土,道:“子书哥哥,埋完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关子书一脸嫌恶道:“你别叫我哥哥行不行?” 林衔青眨巴着那双狐狸眼,一本正经道:“你比我岁数大三月,不叫你哥哥,叫你什么?” 关子书被噎住,干脆放下铲子,径直向屋内走去。 林衔青拾起他扔下的铲子,与他一同进了屋。 白日隐留在松林,在附近找了块略粗壮的树枝,环顾四周并没有找到什么趁手的用具,最后将目光聚在魏思暝腰间,道:“借鹤羽一用。” 没等他反应过来,腰间佩剑便被抽了出来,寒光四射,似有似无的银色云雾缭绕剑身,只听“咔嚓”一声响,树枝便被竖劈开来,变成两半,他笨拙而又认真地在其中一半较为平整的面上划着什么。 魏思暝站在一旁看,只见他双手被冻得有些红,在那粗糙的枝木上缓缓刻出几个字来,虽然横七竖八歪歪扭扭,可依稀能辨认出他刻了什么。 “离我……远点?” 白日隐专注地将最后一个点刻完,抬头看了一眼面带疑惑的魏思暝,眼睛亮得如天上的皎皎星辰。 魏思暝笑道:“哪有人的墓志铭是这个?” 白日隐吹了吹上面的木屑,道:“不知他姓名,也不知他来历,更不知他生死时辰,自然是无法写一个正经的墓志铭,可他被谢三诗和叶河霸占了身体,死后都不得安宁,所以我想,他既然长眠此处,应该是想说这个吧。” 说完便将这木碑插在了坟塚之上,以做立牌。 “也许吧。”魏思暝呆呆地盯着潦草的墓碑看了几眼,很快便回过神来,上前欲握住白日隐通红的双手,语气有些心疼,“回去吧,还能再睡会儿。” 白日隐一时愣住,但余光瞟了一眼手中的鹤羽,很快便反应过来,不由得神色黯黯,不动声色地将手中与积雪融为一色的剑递了过去,将手抽回,道:“哦对……鹤羽忘了还你。” 魏思暝见他递剑,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不该想的事情,做了不该做的动作,手上连忙翻转了方向,假意接过鹤羽,强装镇定道:“无妨,无妨。” 四人在客栈又休息半晚,天刚蒙蒙亮时,便在厅堂集合。 林衔青已经将胸前两个馒头拿了出来,脸上也不再搽脂抹粉,只是此次出来只带了几件罗裙,无奈之下关子书只能将自己的衣物拿给他一件,可因为他个头高大,所以显得有些奇怪。 关子书道:“你回去吧,替我与爹娘问好。” 林衔青一屁股坐在了凳上,全然没有了昨夜卑微的模样,此刻更像是个泼皮无赖,道:“不走。” “昨夜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们此行危险,若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叫你爹娘怎么办?” “能有什么意外啊?”林衔青指着魏思暝道,“他不也没有灵力?” 魏思暝忽然被提及,有些意外,愣了一下。 关子书道:“他身上有两把剑防身,你有什么?” 林衔青:“我有你啊。” “你别闹了,快回家吧,我自己尚且不能保全自己,何况再加上一个你。” “不是有缚鬼绫吗?再说”林衔青手指在桌上敲动着,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我这次出门,可是带了好些灵石,子书哥哥,我知道你被断零用已经许久了,所以特意过来相助呢,想必你们此行路途遥远,定少不了花销吧。” 听到这话,魏思暝来了精神,许府给的灵石这一路花费的差不多了,他正愁从哪再接个简单的委托赚一些,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关子书面色也有些犹豫,刚才斩钉截铁的还想要打发林衔青回家去,可一听说他带着灵石,便说不出撵他回家的话了。 去昆仑这才行了一半路程,一路上天寒地冻遥遥无期,若是有灵石相助,自然不必再住这些深山老林中的破落驿馆,还能租到一个又大又宽敞的马车,相对来说,也许安全些。 魏思暝疯狂对着关子书使眼色,叫他快些同意。 白日隐道:“子书师兄,不如你同林公子一同回去吧,这本就不是你的事,若因为我一人,牵连你们,我心中愧疚。” 关子书本来还在犹豫,可听到这话,立刻改了口:“阿隐,没事的,在日月重光多亏你照顾我,更何况,为朋友两肋插刀当属男子所为。” “可是林公子” 第36章 关子书道:“无妨,师尊给我的缚鬼绫定能护住我俩,他天天待在家中也实在无聊,叫他跟着我吧,不会惹祸的。” 白日隐仍有些顾虑,迟迟不松口。 魏思暝见此,忙煽风点火道:“对啊,阿隐,一起吧,一起热闹,到了昆仑,叫他们俩在山下便是,我与你一同上山。” “好吧。” 四人打下了主意,便上了路。 外面雪已经停了,太阳缓缓爬升,地上的积雪却未还消融,风在脸上刮的生疼。 林衔青缩着脖子,时不时便抖动几下。 关子书见此,将魏思暝给他做的狐毛斗篷从身上解了下来,递给他,没好气道:“穿上,别冻死了叫你爹娘找我要儿子。” 魏思暝悄咪咪在一旁看着,心中的雷达直响,忍不住偷笑:这关子书,对他这位“未婚妻”可真是不一般啊,面冷心热,当真是不同。 原本他还担忧关子书对白日隐是否别有用心,自从昨夜见到林衔青后,这疑虑便都烟消云散了。 他看向一旁将脑袋倚靠在棚上正酣睡着的白日隐,深深地长呼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更靠近了些。 一路走走停停,四人终于在半月后到了距离昆仑不远处的村庄。 关子书第一个下了马车,站在村口一块不大的方石面前,口中念道:“山山山村?” 魏思暝紧跟其后,笑道:“怎么了子书师兄?未婚妻跟在身边这许久了,怎的还如此激动,竟然还结巴了?” 关子书脸上瞬时蒙上一层红晕,眼神闪烁,无力辩解道:“谁谁结巴了?你自己过来看!” 魏思暝凑上前去,只见这块的石头上确实写了“山山山村”四个字,剩下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小篆,就算上面结满了透明的厚厚冰面,也依稀能看到石上字迹有些斑驳,仿佛在静静诉说着那些悠悠过往。 他继续将石碑上内容念了出来:“昔时,为守昆仑灵脉,先民择此立村,戍卫千载。 岁月流转,村人转以采撷为业,踏雪寻参,代代相传。 今立此石,铭先辈守山护脉之功,记后世采参营生之辛,愿吾村烟火永续,福泽绵长。” 白日隐手上提着魏思暝的包袱,走过来看了一眼,道:“这大约是山山山村的村志,看来前方便是昆仑了,我们便在此安顿几日吧,明日一早,我与思暝前往昆仑山。” 魏思暝忙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挎在肩上。 林衔青最后一个下来,经过一路颠簸,早已经苦不堪言,虽然路上已经换了个相对舒适一些的马车,但对于这遥远路途来讲,用处不大,可他仍旧苦苦坚持着。 他扶着屁股跟在关子书身后,道:“山山山村?这名字怎么如此奇怪。” 魏思暝道:“兴许是靠近昆仑山?” 这世界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地方,看来在自己写这本书的时候,这里便根据他的世界观自动补全了其他细节。 这让魏思暝觉得有些神奇,还有些害怕。 四人将车棚卸下,藏于不远处的树林中,牵着马儿步行前往村中。 山山山村坐落在昆仑山不远处,与岱山脚下的崇明镇相比,这里显得十分破败,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埋在厚厚的积雪中,白茫茫一片,叫人更添了几分心焦。 在这断壁残垣之中,也有不少幸存下来的建筑,均被改成了客栈和铺子,但只有极少数,能称得上做家宅。 这一路越靠近昆仑山便越寒冷,风雪也越大,四人踏着积雪顶风走了没多远,便开始有稀稀落落的人影出现,虽然人并不多,也多半都是些铺面的掌柜,却仍叫魏思暝悬着的心落下几分。 自从林衔青与三人一同上路,这生活便好过许多,他好像带了数不尽的灵石一般,这一路不管去哪,衣食住行,都不求最好,只求最贵,魏思暝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现世那般花钱如流水的日子。 这一路下来,几人的包袱都重了不少,身上的衣物也更厚了,关子书早已经将魏思暝在江宁买的那件狐毛斗篷收了起来,换上了林衔青给他买的貂皮大氅,与林衔青两人走在一起,活脱脱像两个深山猎户,只是腰间没有佩刀与弓箭罢了。 魏思暝与白日隐仍旧穿着那两件只值两枚灵石的斗篷。 四人随便寻了个客栈,走了进去。 林衔青与关子书去办理住宿事宜,魏思暝则站在门口,替白日隐掸去身上的落雪。 手上不停地动着,眼睛也没停,他左右环顾一番,这里倒是并不像外面看起来一样破旧,崭新的方桌和楼梯扶手上还散着淡淡的木油香味,被角落处那座火炉一烘,显得更加温暖几分。 门口处有位老者安安静静地坐着,啜饮茶水,时不时便盯着两人看几眼,但很快就将眼神挪开。 魏思暝注意到他,叫白日隐去火炉旁取暖,自己则踱步到他身边,由他的眼神往外望去,这才发现原来他坐在这边,是看向村庄入口的方向。 “大爷,在这看什么呢?” 老者正专心致志地观望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杯中的茶水撒了大半,浇在手上。 魏思暝有些抱歉,随手在桌上拾了块抹布,慌忙给老者擦拭着:“大爷,真是抱歉啊,吓着您了,没烫到吧?” 老者眉毛已经花白,眼皮也耷拉下来,漏出一点点浑浊的眼球,微笑道:“无妨,年轻人,你从何处来?” “我从江宁来。” “哦,江宁啊,那可是个好地方。” 魏思暝坐在他旁边矮凳上,与他一同看向门外雪白的一片,笑道:“这里也不错。” 老者扭头看他一眼,哈哈笑道:“哈哈哈哈,你是说,这七零八落的山山山村也不错?” “是啊,不错。” 魏思暝没有说谎,在他看来,这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错。 老者点点头,又向村口看去,道:“是啊,不错。” “您在看什么?” “看我儿子。” 魏思暝再次向前张望,可哪里有什么人影? “别看了,你看不见他。”老者顿了顿,“我已经坐在这里七八年了,都没有再看见他。” 这话说的魏思暝一愣。 老者却话锋一转道:“你山明水秀的江宁不呆,跑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也是敬仰王母娘娘?还是要来采山参?” 魏思暝闻言眉尾一挑,并没有直接回答老者的问题,而是问道:“经常有外人来此吗?” “是啊,这里临近昆仑山脉,自然有人想要过来求见王母娘娘,况且,近年来采集野山参的村民们寥寥无几,外面的镇子上一参难求,这昆仑山脉的野山参又是大补之物,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贪念深重的人了,为了那几个散碎银两,自然会前仆后继。”老者看了看魏思暝,半是阻拦半是告诫,“自从十年前,我便只见过一个人从昆仑山上带了野山参下来。” 听老者这话,在山脚采集野山参竟如此困难?那想要求见西王母,岂不更是难上加难? 就在魏思暝思考其中缘由之时,那边林衔青已经办好投宿事宜。 关子书唤道:“阿隐,狗东西,走了。” “噢,来了。” 魏思暝急急忙忙上去将行李放在房间中,再下来想继续与他交谈时,那老者已经离开。 他眼巴巴瞧着门口小桌上那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东张西望,却没再见他身影。 客栈掌柜正坐在柜台中百无聊赖的嗑着瓜子,见魏思暝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忍不住道:“他走啦。” 魏思暝走到柜台,问道:“他何时再来?” 掌柜吐出片瓜子皮,不答反问:“你想问什么?” “他说这些年,只见过一个人从昆仑山上采过野山参下来,可是我明明见你们村口那块石头上写着山山山村以采集山参为业啊,这究竟为何?” 魏思暝心中忐忑,这山山山村背靠昆仑,又世代以采集山参为生,刚才那老者所言叫他隐隐有些不安。 提起这个,掌柜的脸色有些难看,将手中瓜子向小罐子中一扔,凑上前道:“客官,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我劝你啊,明日带着行李细软,速速回去。” “听你这样说,你知道这其中缘由?”魏思暝从荷包中拿出块灵石摆在柜台上,眼中含笑,“我们四人也是来采集山参,若是掌柜的知晓前因后果,劳烦与我说明一二,假若此行真有些收获,定来报答。” 谁知这人竟不为所动,那块叫人趋之若鹜的小小灵石,他看都不看一眼,不屑道:“客官,您抬抬眼看看这村子里,您觉得我在这开这客栈,是为了这破石头啊?” 魏思暝闻言愣住。 掌柜起身将灵石塞到魏思暝手中,道:“看在您还肯看看我们村志的份上,我跟您明说了吧,您这野山参,不采也罢,过了今夜,速速收拾行囊回去便是,只当来这玩了一遭,看看远处的雪山,也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说:欢迎宝子们在评论区与我留言互动呦~ 什么都可以说的!![让我康康] 还有还有,大家想看小剧场嘛? 第37章 “掌柜,这到底是因为何故?”魏思暝紧皱眉头,这事态发展好像总是不如他意,“不瞒你说,我父亲一年前病重,家中胞弟为此也到这里来采集山参,可迟迟未归,我此次前来,不仅仅是想采集山参,更是为了寻我那胞弟。” 白日隐也从楼梯走下来,站在魏思暝身旁默默听着。 掌柜闻言,面上动容,思虑片刻后,语气有所缓和,道:“客官,您那胞弟大概是死在了那开明手中,我劝您啊,还是别去寻了。” 开明?? 魏思暝犯了嘀咕,怎么可能?书中设定的开明明明是镇守昆仑山许久的神兽,更是秩序与审判的化身,怎么可能无故伤人? 这其中必有蹊跷,难道与华阳泽有关? “掌柜,你为何说死在了开明手中?据传,镇守昆仑的开明乃是上古神兽,一举一动皆听从西王母管理,怎么会无故伤人呢?难道有人亲眼见过?” 掌柜道:“当然了,我还哄骗你不成?” 这下魏思暝彻底慌了神。 有人亲眼见过?竟然有人亲眼见过开明伤人??为何会如此? 要进入昆仑山,确实难过开明这一关,可这全是因为它慧眼如炬,能看透人本质,所以几乎没有任何人能进入结界,见到西王母。 可如今,掌柜这说法,属实不像自己书中所写。 难道真的是华阳泽? 魏思暝很快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不可能是他,他还没有这么大本事,能驱策上古神兽。 “是不是看错了?”他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掌柜摆摆手,道:“怎么可能会看错?山正阳家的女儿山楠,去年为了他弟山运,去挖野山参,回来时浑身都是血,那叫一个吓人,她亲口说的是那开明兽将她伤成了这样。” 白日隐刚才便在后面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问道:“掌柜,你可知这山楠住在何处?” 掌柜默不作声,从柜台走了出来,指了指街对面不远处一户破旧房屋,低声道:“就在那里住,客官,你知道她住在哪里也没有用,她爹用她带出来的两根山参救活了她和山运的命,可她醒了以后,便再也没提过关于昆仑的事情,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的。” 他将揣在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受了刺激啦!” “掌柜的,再来壶茶。” “诶诶,来嘞。” 掌柜被客堂内的客人叫走,魏思暝道:“阿隐,开明如此,定有蹊跷,不如我们去山楠家中问问,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好为明日做准备。” 白日隐点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的。” 两人一拍即合,便没有多做犹豫,一齐向街对面走去。 过了街,没走几步便到了客栈掌柜指的人家,这房屋虽破旧,可比起街边那些被雪埋没的断壁残垣可好了太多,最起码,屋檐门前,都被清扫过积雪,有些人气。 魏思暝抬手轻敲木门,里面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谁啊?” 木门很快被拉开,只见一身形健硕皮肤黝黑的少年出现在眼前,他头发并不是很长,用一块破旧的布条随意束着,可能是因为疏于打理而有些卷曲,手上拿着把锤头,褪色的衣服上沾了些浅黄色木屑。 见到门口的二人,他眼神有些疑惑与防备,问道:“你们是?” 但很快便看到魏思暝腰间的两把佩剑,眼中的疑惑变为司空见惯。 魏思暝道:“我们是从江宁来的,想” 话音未落,少年就打断道:“说了很多次了,我们不带路,你们修仙的灵力那么强,若真有本事,便自己上山去,我们没空跟你们玩这些过家家。” 说完,又一脸不耐烦的冲着街那头的客栈高声道:“老李!说了多少次了!别把人往我们家指!若再指一次!我便再也不去给你家修整家具了!” 吆喝完便将门关了,留魏思暝与白日隐二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魏思暝望着面前紧闭的木门,那微微生锈的金属门环还在发出撞击的声响,一头雾水,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少年多半是将自己当做想要找向导上山的人了。 白日隐想通得更快些,魏思暝还在发呆的时候,他便上前一步再次将门敲响,这木门年纪不小,他每敲一次,便带着这门哗哗乱晃。 屋内迟迟没有回应,在白日隐坚持不懈地敲到第八次时,里面再次有了回应:“有完没完啊?” 门猛地被拉开,少年含着愠怒的声音传来:“不是都说了,要是有本事,就自己上山去!别过来找我们!” 白日隐并未被少年凶巴巴的样子劝退,仍旧面色如常,道:“想必你就是山运,我们此次拜访,并不是要找你带我们入山,而是有些事,想要问问你姐姐。” 山运道:“我姐没空。” 说完便又要将木门关闭,魏思暝眼疾手快,猛跨一步伸出手来抵在了木门上,刚好将白日隐环在了身体与木门之间。 他并未考虑这么多,只是觉得,若这次再关了门,想必就再也敲不开了。 直到鼻腔中浸入白日隐身上的淡淡香气,才意识到自己与他竟然靠的如此近。 白日隐的每根发丝如此清晰,他甚至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他忍不住凑近,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十分贪婪地想要将他的味道全部吸食殆尽。 怀中的人似是有些不自在,身体微微扭动,魏思暝这才意识到有些冒犯,他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心中暗骂:魏思暝啊魏思暝,从前可真是没发现你如此猥琐,如此举动,哪还有半分君子之态? 山运带着怒火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反思:“你做什么?” 魏思暝忙正了正神,解释道:“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此次前来拜访山楠姑娘真的有事,你看可否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去?” 山运打量他几眼,道:“你们找我姐能有何事?” 魏思暝道:“我们想问一下,关于一年前她进入昆仑山的事情。” 听到这话,山运霎那间变了脸色,凑上前来厉声道:“你还说不是为了让我们带路进山?若不是要采摘山参,你问她这个做什么?!” “不不不,你误会了,误会了,说来也巧,我有个胞弟名唤常悦,一年前也前往昆仑采山参,可迟迟未归,既然你姐姐去过那里,想必知道些昆仑山上的事情,我只不过是想了解一下,看看需要带些什么,注意些什么,好上山去寻我弟。”见他仍有些防备,魏思暝摆摆手道,“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找你带我们进山的,只是家中胞弟失踪许久,我实在担心得紧,若你姐姐能告知一二,定有助益。” 白日隐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有些语塞,还有些佩服。 不知是不是联想到当时的自己,山运的脸色有些缓和,语气也和善了几分,但仍旧堵在门口没有让开,他把住那扇随时都要倒塌的木门,低声道:“你们回去吧,我姐肯定不会跟你们说的,再劝你们一句,别进山。” 随后便用余光瞥了瞥院中,高声道:“快走快走!你弟弟关我们何事?!” 魏思暝仍不死心,继续道:“听说山楠姑娘是近些年来唯一一个活着从山上回来的人,烦请帮我们问问山楠姑娘愿不愿意,我们就问几句。” 说着竟眼眶一红,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哀嚎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白日隐看着他掐向自己大腿的左手,默默地向他靠近了一些,以遮挡视线。 魏思暝干巴巴地哭了两声,便从荷包中掏出几枚灵石递了过去,道:“若是能知道些消息,定会重重酬谢。” 山运推开魏思暝的手,无奈道:“不是我不帮你们,真的是问了也没有用,你们还是回去吧。” 魏思暝已无计可施,就在山运即将关门之际,院中却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小运,让他们进来吧。” 山运一愣,有些惊讶,随后便立刻让开路,放两人进入院中。 这院子并不大,一些还未来得及加工的木材摆的满满当当,地上随处散落着些简陋的工具,角落处有一桶桐油,显得十分凌乱拥挤。 一位利落的女子背坐在院中,正拿一把刷子,替刚刚制作完成的板凳刷着桐油。 听见二人进院,她将手中的刷子放进桶中,起身迎接,笑道:“两位公子,请坐。” 她从屋内拿出两个矮小的凳子,放在院里的空处。 看似平静无常,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的慌张。 魏思暝点点头,坐在了板凳上,山楠也拿了凳子挪到两人对面,两人这才看清她长相。 她身形瘦弱,比山运矮不到哪里去,长发也被一块破烂布条轻轻束着,随意地搭在肩上,将左边的耳朵完全遮盖住,脸上有几道疤痕,一直延伸到脖颈处,像是几条肉色的爬虫,消失在衣裳里,令人生惧。 尤其是眼上那一道,划过一整个左眼,灰白色的眼球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说:收藏终于破百啦呜呜呜呜呜呜 怎么都没有宝宝说话,是天性不爱说话嘛[托腮] 第38章 意识到魏思暝盯着自己看,山楠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脸上的伤疤,低头苦笑道:“公子,吓到你了吧?” 魏思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十分不礼貌,立刻将眼睛挪开,想要问的话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来,只是否认道:“啊,没没有。” 白日隐倒没什么顾及,直截了当问道:“姑娘,你脸上的疤痕是否在昆仑所伤?” 还未等到山楠回答,山运便端着两杯茶水从屋内走了出来:“天气太冷了,二位公子喝杯热茶暖暖身。” 山运自姐姐醒来便再未见她笑过,人也变得沉默寡言,昆仑二字更是连提都不能提,今日竟同意这两人进院问话,他有些开心,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人在门口提及胞弟有关,若是自此可以叫她开心一些,那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此处,忍不住打开了话匣:“我姐脸上的伤,就是在昆仑被那开明所伤的。” 魏思暝接过木杯,这木杯一看便知是他自己手工雕刻所成,技术十分精湛,枣红色的茶水冒着热气,触手生温。 他浅酌一口,等着听山运继续说。 山运眼神恨恨,咬牙切齿道:“什么镇守昆仑的神兽?哼!分明是吃人不眨眼的妖魔!!” 白日隐也捧着那茶杯暖手,问道:“我记得古籍所描述的开明是十分威严的,若上面记载无误,那开明便是九重天上派来镇守昆仑的神兽,怎会无故伤人,若真如此,西王母又怎会坐视不理呢?这其中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山运激动道:“能有什么蹊跷?我们村子在这里守护了千年,怎会不识开明样貌,虎身九首,不是它又能是谁?它不仅伤了我姐,还伤了我们山山山村村民无数!” 魏思暝有些奇怪,问道:“那为何这些人还要留在这里?若真如你所说,昆仑山根本就不是你们能守护得了的,你们也并不会再上山去采山参了。” “村子里的老人们大多都是在此等待失踪的亲人,至于我们”山运看向山楠,叹了口气,“我阿爹半年前伐木时出了意外去世,我姐她又不走,所以我只能陪她在这里。” 山楠从刚才开始便直勾勾地盯着魏思暝看,那只仅剩的右眼中有紧张、不安、害怕、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白日隐看出她的局促,问道:“山楠姑娘,你想说什么?” 山楠的眼里闪出泪花,她低头捂面,肩膀不住地耸动着。 见她如此,山运先慌了神,蹲在山楠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姐,你怎么了姐?” 魏思暝与白日隐面面相觑,都不知是哪里冒犯了。 “山楠姑娘你怎么了?若是有什么委屈,说出来便是。”魏思暝试探道。 山楠并未答话,自顾自将脸深深埋在臂弯中。 片刻后,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魏思暝,呜咽道:“这位公子刚才在门外说,你的胞弟是常悦,那你便是常乐公子,是江宁的常乐公子?” 魏思暝心虚地点了点头,结结巴巴道:“对对啊。” 哭泣声渐渐停止,在众人以为她已经缓过来时,她却猛地起身。 一下子跪倒在魏思暝脚边。 “咚!咚!咚!”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山楠便重重地对着魏思暝磕了三个响头。 魏思暝被这三声重响惊得回了神,忙上前欲将她扶起。 可山楠却将他的手甩开,伏在地上哭道:“常乐公子,我对常悦有愧,对你有愧,对常家有愧!” “我这条命,早在一年前便该死了。”她抬起头,表情十分激动,在这激动中,隐隐有些解脱的意味,她额上的鲜血顺着鼻梁淌了下来,与仅剩的一行眼泪交汇,滴落在院中的土地上,“我山家无以为报,现在只能以命相抵!” 说完便不管不顾地冲着远处的墙面奔去。 白日隐反应极快,另外两人还愣在原地时,他便将沉渊从腰间取出,双唇微动,沉渊那低沉声音出来的一瞬间,山楠便立刻停了脚步,随即便晕厥过去。 山运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接住了即将倒在地上的山楠。 白日隐收了沉渊,道:“先将她安置到床上吧,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来。” 山运愣愣点头,将山楠打横抱起向屋内走去。 魏思暝眼中满是愕然,道:“她她她她这是怎么了?” 白日隐冷静道:“你刚才没听见她说吗?她对常悦有愧,许是跟一年前的事情有关。” “那也不至于当场撞墙吧?”魏思暝想不通,胡乱猜测着“难道一年前,她是与常悦一同进山?还是说她在山中” 白日隐知道他想说什么,道:“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只能等她醒来再问了。” 山运从屋内走了出来,面色如土,脚步也有些迟钝,差点被绊倒,似是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无法接受。 他走到魏思暝面前,喃喃道:“我姐我姐她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你与她与她之前相识吗?” 魏思暝摇摇头,安慰道:“山运,你先别急,等你姐醒了以后再说。” 山运又扭头看向白日隐,哭道:“我姐怎么莫名其妙晕倒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白日隐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山楠姑娘没事,半柱香时间便能醒来。” 山运在山山山村算是个力大强壮的,自从他爹去世后,他便承了他爹的手艺,陪着山楠留在这山山山村做些木匠活计,偶有几个来此处寻人领着去昆仑的,也总会过来找他,这些人之中,也经常会有像这两人一样会些术法的,可都会被他大声呼喝着赶走,他还从未亲眼见过像白日隐这般吹吹曲子便能将人控制昏迷的。 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怕,再看向白日隐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敬重与忌惮。 魏思暝趁山楠未醒,向呆坐在一旁的山运问道:“你姐是什么时候从昆仑山下来的?” “大概一年前。”山运顿了顿,“我记得我病好后不久便是中秋,所以大约是在中秋以前。” “那她下山时说过什么吗?” “我那时在病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有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爹将我姐安顿在我身边,她满脸是血,身上也都是血,手里紧紧握着两株野山参。”山运冥思苦想,“啊!对了!我那时听见她嘴里一直在说着江宁,去江宁,可是当时很多人都在家中,屋子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根本没人在意她说了什么,就算是听了,也只当是胡话罢。” 江宁? 去江宁? 常乐与常悦不就是江宁人吗? 魏思暝更加笃定,山楠与常悦必定是同往山上去了。 “你姐去昆仑时,有没有与旁人一起?” 山运摇摇头,道:“我姐往昆仑山去时谁都不知道,我爹都不知道,更何况每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我了,她是自己偷偷去的,就为了给我采山参。” 说着便握住了白日隐衣袖,哀求道:“仙长,我姐真的不会有事吧?我我在门外并不是有意对你们如此,若是冒犯了两位仙长,还请不要往心里去,若是想要惩罚谁,那便惩罚我吧,我姐是个好人,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眼看着山运离白日隐越来越近,魏思暝坐不住了。 他似是无意般将山运的手拉了过来,拍拍他手背道:“你别急,你姐肯定会醒过来,我们二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是你真的觉得心里过不去,不如明日替我们领路,无需到昆仑山脚,只要在附近便可,怎么样?” 此时的山运哪还敢拒绝,连连点头,道:“只要我姐能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魏思暝甚为满意,微笑点头。 就在此时,山楠从屋内走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山运立刻迎上前去,扶着山楠重新坐到了板凳上,关切道:“姐,你头还晕吗?你为何要去撞墙啊!若你死了,叫我怎么办?” 说着又流出眼泪来。 山楠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勾起,安慰道:“多大的人了,还哭什么。” 白日隐道:“山楠姑娘,有什么事,说出来便是,任由何事都有解决的办法,无需如此。” 山楠眼中含着泪光,看向魏思暝,道:“常乐公子,那日我与常悦一同进山,可他” 魏思暝道:“你慢慢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山楠抬手抹去眼泪,深呼吸一口,这才具自陈道。 常悦在一年前的中秋前夕来到山山山村,那时村子里还不似现在这般破败,仍有些百姓在此安居,虽然早已经不到山上采集山参,可凭着那些前来拜见西王母和采集山参的人们,也能过活。 常悦便是其中的一人。 领路人从来不进昆仑,只是将人领到山脚,在附近搭棚等待五日,不管进山的人有没有回来,时间一到,便回村。 可不知为何,那段时间前来求见西王母的人变得多了起来,村中领路的老人们都已经领了人进山去。 常悦在山山山村小住了几日,一直找不到可以领他进山的人,就在他决定要自己进山时,山楠找到了他。 第39章 “听说你想要找可以领路的人?” 常悦看着眼前这个眉目秀气的女子,点了点头。 “我也想要进山,不如一同搭个伴。” 常悦见她身形瘦弱,忍不住问道:“你也进山?你识路吗?” 山楠道:“识路,我从小就在这村子里长大,从前总是跟弟弟去昆仑山附近玩耍。” 常悦有些犹豫,可实在是找不到可以领路的人,若是自己独身前往,恐怕要几经波折。 思虑片刻,常悦从怀中掏出几块铜板,道:“我身上没有多少钱,只有这些能给你。” 山楠将铜板推了回去,道:“我不要钱。” 常悦眉头微皱,不解道:“那你想要什么?我现在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给你,若你能等,等我出来后,我与我哥一同还你。” “我不要别的。”山楠怯怯道,“我也要一株野山参。” 常悦愣了一下,随即便眉头舒展,轻笑出声,道:“好。” 两人约好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山楠虽然已经许久没有进入昆仑山地界,可儿时记忆总是那么鲜明,她凭借记忆顺利地带着常悦穿过山林,不出半日,便到了昆仑山脚处,雪竟然也停了。 昆仑山常年飞雪,对于此途之顺利,两人不是没有过怀疑,可家中亲人正等待着他们带野山参回去入药,只能硬着头皮,不管不顾地向前走。 虽然这里盛产野山参,可此等名贵药材,也不是走几步便能见到的。 常运带着山楠找寻了半晌,也未见到一株,天空又开始飘下雪花,两人只能稍作休息,吃些干粮。 他找了一棵还算茂盛的松树,站在树下勉强能遮挡些风雪,往嘴里塞着已经硬得像石头的冰冷馒头,道:“姑娘,我们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这天也快黑了,不如等会儿我们分头去寻。” 他一张嘴说话,馒头渣便簌簌地从口中喷落,掉在雪里。 山楠也走了过来,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不行,这里太危险了,听我阿爹说,看守昆仑的巨兽行踪不定,若太阳下山前仍寻不到,我们须得返程。” 常运将嘴里干巴巴地馒头混着唾液咽了下去,急道:“不行,我们往返就需一日了,若等会儿回去,明日又得浪费半日时间走过来。” 说着便将手中还剩下的半块干粮往包袱里一收,抹了抹嘴,道:“走吧,再找找。” 山楠抬头看了看已经蒙了暗色的天空,虽然害怕,可前方那人坚定地背影却带来一丝安心。 定了定神,便跟了上去。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四周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天上那轮还算圆润的明月,照耀着雪白的大地,提供了一点光亮。 山楠的眼睛被这漫山遍野的白映照的有些疼痛,停下脚步来揉了揉双眼,突然想起阿爹说过的话,若是雪太大,就往天空看,往那松树林子里看。 她甩了甩头,将视线聚焦到附近的一片松林中,那里还算是有些别的颜色。 突然,她仿佛看到林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红色的,火热的,正一点点向她靠近。 不知是不是这山中太冷的缘故,见到这几点如火光一般的亮点,山楠像是被迷了魂般,忍不住走近,边走边数。 一、二、三、四、五十六、十七、十八 与此同时,常运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姑娘!我找到了!这里刚好有两株生长在一起,姑娘,姑娘?” 话音刚落,便见那林中突然跃出一庞然大物! 只见它身形巨大,状如大虎,通体长着黑色的绒毛,若是细看,还能看出暗色的虎纹。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身上,即刻化成雪水滴落在地,那敦厚的四爪稳稳踏在地上,不停地绕着两人来回踱步。 它颈上连接了九张人面,每一张脸上的表情皆似笑非笑,十八枚火红色的瞳孔,全部聚焦在两人身上,叫人胆寒。 山楠大惊失色,她心里明白,这便是山山山村多年来不再上山采参的原因——突然恶性大发的开明兽。 “嘿嘿,嘿嘿,嘿嘿。”开明的九张人面笑出了声,此起彼伏,虚假无比,诡异异常。 山楠与常悦杵在原地,不敢妄动。 开明的四只爪子踏在地上形成深深爪印,走了几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凑向常悦拿着野山参的右手,浅浅一嗅。 常悦胆色惊人,竟敢直勾勾的盯着它看,这些人面虽看起来差不多,可仍是有些细微差别。 最中间的那面人脸看起来比其他八面要更大一些,长相也更威严,它的语气似有些不解,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这么多人都过来采这个草?” 常悦深知,若被看出他有惧色,恐怕会叫这恶兽更加兴奋,他压抑住颤抖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这是野山参。” “野山参?野山参?野山参?”开明的九面在常悦耳边同时重复,越来越兴奋,十分吵闹。 中间那张人脸面露不耐,左右咆哮道:“闭嘴!都给我闭嘴!” 其余八面皆被凶得缩了缩头,低声喃喃: “大哥不让说话。” “那你还说?” “你不也说了?” “” 过了许久,才陆陆续续都噤了声。 那为首的人面兴奋地看着这个敢于与他对话的人类,压抑不住的激动道:“这东西我那里还有许多,你要不要?” 常悦道:“我们不要,就这两株,就够了。” “大哥!他不要!” “他不要!” “他们不要!” “又不要!” “不好玩!” 众人面吵着嚷着,拱着火,那为首人面立刻便换了副表情,眉头紧皱,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只见他那巨大的身体猛地立起,前爪挥舞,原本藏在趾间的四只利甲也伸了出来,如同四把尖刃,坚韧锋利,在这漆黑的夜里闪着银色的光。 随着“呼”地一声,带出一道猛烈的飓风。 山楠在山中许久,被冻僵了手脚,来不及躲避,沿着他那利爪擦边而过,就一下,左耳掉落在地上,脸上也立刻被划出两道深刻的伤口,伤口之长,延续到脖颈下方,将她原本就不厚重的衣物也划破开来。 霎那间,鲜血直流,滚烫的血滴落在冰冷的雪中,迅速晕开。 “哈哈哈!” “快看呐!” “快看!” “大哥又发威啦~!” 众人面愈发兴奋起来,吵嚷着。 为首人面有些得意,想要再次挥舞利爪。 说时迟那时快,常悦一个飞身上前,抱住山楠扑倒在地。 常悦的后背顿时出现了几道血痕,皮肉之下,森森白骨赫然可见。 他挣扎着起身,艰难开口道:“我跟你走,让她下山。” 开明眯着那十八只血红色的眼睛,问道:“当真?” 常悦跪在地上,面色惨白,重复道:“我跟你走,去看你那里的野山参,你放她下山。” 开明慵懒地坐在地上,抬起前肢舔舐沾在上面的赤雪,缓缓道:“可只有你自己,不热闹。” 常悦口中吐出鲜血,勾勾嘴角道:“热闹,我一个人也会热闹。” “也罢,她太无趣,我不喜欢。” 常悦将手中那两株沾了血的野山参塞到山楠手里,用最后一丝力气道:“姑娘,拜托你,将我的那株,带去江宁给常乐” 这山上的风雪太大,山楠缺了只耳朵,巨大的疼痛令她有些麻木,她甚至都来不及仔细听清常悦说出的姓名,常悦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开明遵守了它的诺言,将奄奄一息的常悦扔在背上便消失在那片松林中。 山楠凭着最后一口气,从昆仑山脚一路爬回山山山村。 后来便也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山运便在一旁。 魏思暝心中明白,常悦大抵是死在了昆仑山上,而他的那株野山参 “姐!原来阿爹用来救你的那株野山参,是常悦的。”山运突然哭道,“可是阿爹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他” 山楠微微摇头,无奈笑道:“小运,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阿爹,我只是怪我自己” “常乐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山楠眼神真挚,“若你想要,我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拿走,也算我为自己的不守诺赎罪。” 白日隐道:“山楠姑娘,就算没有那株野山参,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江宁告诉常乐常悦的下落吗?” 山楠沉默不语,片刻后,道:“我不是没想过,我只是不敢,况且,那日常悦所托,其实我并没有听清最后的姓名,而且我总觉得,常悦他没有死。” 魏思暝微微叹口气,道:“山楠姑娘,其实我不是常乐,我们只是路过江宁时受常乐所托,过来寻人而已,事已至此,若非要揪出个有错之人,那也只是开明。明日我们进山,若是能寻到常悦尸骨,也算是能给他哥哥一个交代,不知你可否告知我们那片松林在何处?” 第40章 山楠用了一会儿接受这个事实,思虑片刻,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道:“既然如此,若二位公子不嫌我是个拖累的话,明日我带你们进山。” 山运闻言,急道:“阿姐!你身子一直不好,怎么带他们进山?再说了,你不是没有亲眼见过开明,难道还要跟一年前一样去送死吗?我不让你去,我不允许!” 山楠摸了摸山运的脑袋,安抚道:“小运,我知道你担心阿姐,可是这是我欠常悦的,这是我们山家欠常悦的。” 白日隐道:“山运,你放心,只要你姐领我们到山下指出那片松林所在的方向便可,无需同我们一起进山。” 山楠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白日隐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道:“山楠姑娘,别让常悦用命换下来的野山参,浪费了。” 魏思暝干脆在一旁替这件事下了结论,道:“明日一早,我们俩在街口等你。” 说罢便与白日隐一同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魏思暝一直在想,可始终不能相信自己根据《山海经》略微改动设置的上古神兽开明竟然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妖兽,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你指什么?” “关于那两株野山参,还有常悦的死。” 白日隐侧首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她在骗我们?” 魏思暝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摸摸鼻子,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生死面前,怎么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 见白日隐迟迟未答,魏思暝道:“罢了,当时发生了何事,已经不重要了,明日上山便知道了。” “若换了你,愿意吗?” “我?那得看是谁了,若换了旁人,他们死不死与我有何干系。”魏思暝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 问话的人很明显压低了嘴角,试图隐瞒笑意,可魏思暝专注于山楠讲的故事,并未注意。 白日隐很快便恢复如常,清了清嗓道:“山楠没有骗人。” “你怎么知道?”魏思暝想了想,像抓到了他的小辫子,眯着眼睛道,“哦~你用沉渊探了她的记忆是不是!” 白日隐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你竟然用术法去窥探普通人的内心?可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向来最遵守日月重光的门规吗?这次怎么……” 白日隐目不斜视,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好奇。” 魏思暝上前几步,倒过来一边盯着他一边走路,似乎想要看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白日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好奇。” 话音刚落,魏思暝突然觉得身后有个什么东西,一阵发毛,刚要扭头去看,却冷不丁被一只脚绊倒。 慌乱之中,他双手扑腾了几下,不知胡乱抓到了什么东西。 只是失重的刹那,有具躯体也摔倒在自己怀中。 还伴随着那阵熟悉的玉兰花香。 魏思暝脊背着地,下意识将头微微抬起,这才没有伤及要害,只是一个脑袋重重的砸在了胸口上。 他未做任何防备,暗暗叫了一声:“呃啊。” 隐忍着痛意低头看去,见白日隐并未受伤,整个人正趴在自己身上,这才放心躺了下去。 他借此机会紧紧拥住怀中的人。 他可真是瘦弱,在日月重光的这些年,他并没有将自己养的很好,他甚至能摸到那清晰的脊梁,是不是只顾着练功去了。 分不清是因为事发突然,还是别的什么,两颗心脏隔着胸腔,都在剧烈的跳动着。 林衔青见关子书惹了祸,忙上前将白日隐扶了起来,语气带着歉意,道:“隐师弟,你没事吧?” 魏思暝见怀中的人被拉起,自己也就没有了再继续躺着的理由。 他挣扎起身,扭头向身后看去。 果然,关子书脸上一半幸灾乐祸一半歉意,歉意是对白日隐,这幸灾乐祸嘛,自然不必说。 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鸡毛掸子,对着魏思暝的屁股猛抽,嘴上却道着歉:“真是抱歉啊狗东西,摔疼了吧?” 虽然魏思暝衣裳穿的厚,可也禁不住这鸡毛掸子一下接一下的抽打。 魏思暝知道他在报复自己这一路上对他的恶作剧,也不气恼,甚至还有些感激。 只是将鸡毛掸子夺了下来,抬起手吓唬他:“你故意的吧你?!” 关子书抬腿便跑,躲在白日隐身后状作无辜道:“阿隐,你看他!你看他这个狗东西!我好心好意帮他掸掉屁股上的灰土,他翻脸就要打我!” 林衔青上前将魏思暝拦了下来,笑道:“魏公子,实在抱歉,子书哥哥有些孩子性,莫与他计较,回头我给你做件新衣裳。” 魏思暝见好就收,将鸡毛掸子扔在一旁桌上,道:“不跟你计较,今夜给我加两个肉菜便饶过你。” 林衔青替关子书满嘴答应着:“好说好说。” 白日隐一直没有说话,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耳后带着些红晕。 见三人吵闹完,才淡淡道:“我先回房休息。” 说完便上了楼梯,自顾自向房间走去。 魏思暝直直地看着他背影,心中不免嘀咕,他这是怎么了?莫非哪里摔得疼了?还是说…与我靠的这样近,有些不舒服? 好像确实,刚才在山楠家门口也是,靠的稍微近了一些,他便浑身难受的样子。 他回头细想片刻,就连与他在日月重光交好的关子书,也从来没有触碰过他。 也许是…不喜欢与旁人触碰吧。 想到此处,不免觉得刚才自己那阵窃喜属实有些过分,也没了精神,蔫蔫道:“我也回房了。” 关子书在后面追问着:“诶,别走啊,你们俩刚才去哪里了?有什么发现倒是说说啊!” 林衔青在一旁拉着他不让他追上来,劝道:“子书哥哥,别问了,我看隐师弟他们有些累了,晚上再说吧。” 关子书将他手甩开,咋呼道:“谁是你子书哥哥啊?林衔青!你给我好好说话!” 魏思暝听着身后的吵嚷,忍不住在心中骂道:这关子书,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楼下两人的拌嘴声音也越来越小。 魏思暝躺在床上,忍不住回味刚才那个甚至称不上为“拥抱”的拥抱。 他真的好香,我的阿隐,真的好香。 可是怎么这样瘦呢?也不知道这十几年在日月重光是如果过下去的。 胡思乱想着,便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魏思暝被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叫醒。 门外传来白日隐的声音:“思暝” 魏思暝下意识地起身应答道:“嗯?嗯?” “下楼吃饭吧。” “好。” 魏思暝边答应着边揉揉眼睛,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天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不紧不慢的坐在床边穿鞋,好一阵才将房门打开。 一开门,却正对上白日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打到嘴边的哈欠瞬间噎了回去,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以为你先下去了。” 白日隐向楼梯走去,道:“没有,想看看你有多慢。” 魏思暝连忙回身将房门关上,紧跟其后下了楼梯,解释道:“不是,我以为你叫完就下去了,所以才没着急,若是知道你在门口一直等着,肯定第一时间就出来了。” “嗯。” 魏思暝向前赶了几步,试图从他的脸上分析出他现在是何心情,是不是还在为下午自己将他带倒在自己怀里的事情不高兴。 还是冷冷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他肯来叫自己吃饭,想必是已经不介意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高兴了几分。 两人入席时,关子书已经与林衔青在桌旁坐好。 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谁也不认识谁,所以并没有特意去寻些角落的地方坐,而是坐在了窗边,刚好能看到外面的雪景。 桌上的饭食冒着热气,掌柜的又干账房又干柜台又干小二,还在陆陆续续上着菜。 “来嘞,最后一道,辣炖猪蹄儿~”掌柜将最后一道菜摆上了方桌,笑盈盈道,“客官们慢用。” 魏思暝看着这一桌肉菜居多的饭食,直愣了眼,这这这这这也太多了些吧! 林衔青夹了块猪蹄放到关子书盘里,招呼道:“隐师弟,魏公子,快动筷吧,子书哥哥特意点了许多肉菜,为下午的事情道歉。” 关子书瞥他一眼,嘴硬道:“才不是呢!这都是为阿隐点的,阿隐,你多吃一些。” 魏思暝不在意他嘴上说了什么,相处这么多日子,也清楚关子书是个什么脾性,若他哪日死了,那浑身上下嘴是最硬的。 白日隐难得笑道:“那便多谢子书师兄了。” “哎呀,不谢不谢,你我二人之间,说什么谢。”关子书倒不好意思起来,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阿隐,你今日去了哪里?是不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不在24号六点发了,高审了,最晚25双更,改一下看看[化了]《 》 40-50 第41章 白日隐将在山楠家中的事情大体复述了一遍,将关子书听直了眼,惊呼道:“竟有如此巧的事情?这可真是唉,真是没法说。” 林衔青倒是并不在意这些是是非非,只顾着将饭食夹进关子书盘中。 魏思暝也不甘落后,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在白日隐盘中摞成了一座小山:“阿隐,别光顾着说,吃饭。” 两人像是在比赛一般,只是不知在比些什么,至于奖品大概是正在说话那两位的注意力吧。 饿了一天,四人吃了个水饱饭足,关子书斜倚在墙边看向窗外,不停摸着肚皮,试图消化几分。 却突然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的身影。 他立刻坐直身子,眯起眼睛向窗外细细看去,待看清后,急道:“阿隐阿隐,阿隐!” 听到他急切的呼唤,三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盯着他看。 魏思暝问道:“叫什么啊?阿隐阿隐的,怎么了?倒是说啊!” 越是紧急关头,关子书的嘴好似被封印了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日隐顺着他盯着的方向看去,立刻变了脸色,沉声道:“是宁文长老。” 魏思暝登时睁大了双眼,问道:“她怎么会在这?她来干什么?是不是来逮你的啊关子书?” “不可能!我前几日与师尊传过信,根本没告诉过她我在何处,只是说在外面游历,她还叫我注意安全,怎么可能过来逮我回去?”关子书一口否认,又探出脑袋继续看,“等等!她身边有日月重光的弟子,可都甚为眼生,看起来不像是我同门,应是其他长老的弟子。” 白日隐反应得很快,立刻起身道:“我与思暝先在他房中一避。” 关子书面色也少有的正经起来,点点头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回到房中,魏思暝看着这孱弱的木门,深知这房间并不保险,万一关子书劝说不成,宁文带着弟子挨个房间查看可怎么好? 可外面现在不知有多少日月重光的弟子们,若贸然出去,可能立刻便会被发现。 白日隐显然也考虑到这点,左右环顾片刻,眼睛盯上了角落的一只衣柜。 魏思暝见他往那处看,刚才的忐忑不安瞬间被一扫而空,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这柜子虽然不小,可若想容纳两个成年男子怕是有些紧张,更何况魏思暝八尺男儿,白日隐也仅仅比他矮一点罢了。 这若是一同钻进去,岂不是 他这边正心绪不宁着,那边白日隐便已经上前两步将柜门打开,回头唤道:“思暝,暂时委屈一下吧。” 白日隐话音刚刚落下,魏思暝立刻便迈出步子,行动之快,任谁看了都得拍手叫好,叹他危急时刻一点都不犹豫,一丝一毫的后腿都不拖。 两人手脚麻利地钻了进去,刚好面对面坐在柜子里放置贵重物品的暗柜上,可是此柜逼仄狭窄,竟连容膝之地也没有。 两人膝盖顶着膝盖,有一人难免坐不下去。 魏思暝听着宁文长老的声音已经出现在楼下,不知正与关子书说着什么。 情况紧急,他眼巴巴地瞅着迟迟关不上柜门的白日隐,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腿,问道:“阿隐,不然你将腿放在中间?” 白日隐闻言一愣,瞥向他腿间那条刚好能放下他两条腿的缝隙,不知怎的,总感觉这双腿在大喊:“快来~快来~” 他面色一红,微微甩了甩头,仿佛是想撇开脑海中这些奇怪的想法。 楼梯上已经传来走动的声音,魏思暝听到动静,管不了许多,只能拽着他叫他坐下,两条腿紧紧地夹住他双腿,拉动柜门。 柜门刚刚好被拉上扣紧,严丝合缝。 魏思暝能听见每一间客房的木门被拉开的声音,还有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而衣柜内,则是寂静无比,除了此起彼伏的浅弱呼吸,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随着时间流动,拉动木门的声音愈来愈近,白日隐身上的味道也发散的越来越浓郁。 魏思暝只觉得自己的四周全部都是他的盈盈香气。 他此刻终于有时间来思考究竟是为何他身上会有这种迷人的味道。 一个不注意,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一口。 许是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呼吸,白日隐在黑暗中捏了捏他的大腿,低声道:“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这一下,简直是叫他如堕云雾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此处省略两个字)不争气的(此处省略两个字)了。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用理智压住那股冲动,又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感觉脸上有些东西在刮蹭着自己,软软的痒痒的,叫人心烦。 他反手将那东西一把拽了下来,凑到眼前摸黑察看。 白日隐好奇道:“这是什么?” 魏思暝的眼睛经过这么长时间,早已经适应了黑暗,只见那衣物上吊着许多绳结,十分繁琐的模样。 他触摸着,感受着,这好像是 蕾丝?? 他有些不敢相信,皱着眉头将那衣物拿得更远了些,差一点便要贴到白日隐的脸上,定睛一看,这下倒是看清了全貌。 这分明是用来增添情趣的里衣 那一道道吊下来的绳结与蕾丝,像是 腿环??? 魏思暝猛地将那衣裳塞进怀里,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他不禁庆幸现在房间内未点烛火,那微弱的月光也照不进衣柜之中。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刚才进来的时候这衣柜中分明是空无一物。 “叮咚!”小于的声音适时响起,“恭喜宿主,发现奖励物品,该物品是奖励您完成支线任务——查清一年前山楠与常悦的故事,祝您使用愉快呦~”????????????????? 搞什么??? 平时屁都不放一个,现在一出现就给这个? 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让我用在白日隐身上? 还是怎样? 白日隐还在等待他回答,见他如此,不免更加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经此一事,魏思暝脑海中不免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忍不住开始幻想白日隐身穿此“衣”的模样,他魅惑的眼神,隐忍的喘息,以及 "阿隐!" 白日隐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忙捂住他的嘴。 门外逐渐逼近的人貌似也察觉到什么,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他停在了魏思暝的房间门口。 白日隐有些紧张,左手紧紧贴着他双唇,只要魏思暝将舌头稍微探出来一些,便能舔到他的手心。 魏思暝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有了反应,腹中隐隐有些热流滚动,燥热异常。 他忍不住用手轻轻抚上,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效果微乎其微。 神志越来越模糊,他的眼神甚至开始变得迷离,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要迷了他的魂魄一般。 房门突然被打开,清晰的脚步出现在两人附近。 魏思暝却喉结滚动,十分不合时宜的咽了口口水。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白日隐凑近他耳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安慰道:“别怕。” 他温热的鼻息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喷洒在魏思暝的耳廓,他浑身骤然绷紧,忍不住眯起眸子,原本就迷离的双眼现下更是情难自抑。 心中不禁暗骂道:白日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怎样的状况下? 你竟敢竟敢如此靠近。 此刻,此刻,他此刻只想将他吃干抹净,将他啃食殆尽。 他无处可藏,无处可躲,他彻底疯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抬起他的脸,看着他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自己的那双诱人眼眸,狠狠地吸吮他的双唇,他恨不得将他咬出血来! 欲望早已布满全身,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自控力可言,就在此时此地,就在这狭窄逼仄的衣柜中,他的右手情不自禁(此处无奈省略七个字)。 他微闭双眼,可脑海中一个声音突然将他拉回现实。 魏思暝,住手!你在干什么? 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理性发了声,像一盆冷水,将他浇透。 片刻后,理智重新占据了身体。 他默默将白日隐的手拿了下来,苦笑道:“我没事,阿隐。” “师兄!那房间没人!”关子书的声音迟来一步,在门外响起。 好在今夜月光不盛,房里的人看不清什么,没有什么收获,很快便被关子书唤走。 又经过一番开门关门的声响,脚步声才逐渐远去,直至无声。 魏思暝现下也已经恢复如常,不想再在这柜中呆着,低声道:“阿隐,好像走了,我们出去吧。” “再等等。” 话音刚落,房间响起了敲门声:“笃笃笃。” 衣柜中的两人不确定在黑暗中相视一眼,不由得有些忐忑。 门外的人没有得到回应,干脆直接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说:[化了] 第42章 林衔青的声音隔着柜门响起:“隐师弟,魏公子,没事了,出来吧。” 听见声音,白日隐似是心安几分,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衣柜的狭小空间叫两人双腿有些不适,也幸亏是这样,才没叫人注意到魏思暝那还未完全下落的尴尬之处。 他失魂落魄般地揉了揉腿,与白日隐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脑子里还是时不时浮现出刚才自己做的那些荒唐行径。 林衔青点了烛火,道:“他们已经走了。” 白日隐神色凝重道:“宁文长老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林衔青道:“看宁文长老与子书说话的样子,不像是知晓你们在此处的样子。” 白日隐沉吟道:“那怎么会”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关子书送走了宁文,此时也进了房间,见二人无事,道:“阿隐,幸亏今夜是我师尊过来,若换了旁人,怕是没有那么好打发。” 魏思暝直接问道:“你与宁文说过我们在这?” “怎么可能?!”关子书一口否认。 “那她为何来这里?”魏思暝不是疑他,若关子书想告密,早在江宁时,日月重光的人便寻来了。 只是关子书不谙世事,兴许被宁文套话了也未可知。 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师尊,心情看起来不错,并没有因为魏思暝的猜忌而恼火,而是将刚才从宁文处打探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来:“不清楚,听我师尊说,最近各系长老都带着孟忠分派下来的人手四处追查,我问她查什么,她不肯告诉我,只是叫我不要乱跑,最近外面不安生,日月重光的委托也越来越多了。” 魏思暝道:“多半是了,若我是华阳泽,也会指派人前来昆仑搜查,毕竟阿隐带走了龙骧,若想弄明白这神器如何使用,只能冒险前来此处了。” 关子书道:“我猜也是。” 林衔青担忧道:“那此地是不是不可久留了?” 关子书道:“嗯,师尊说三时长老也正带着人过来。” 魏思暝看向白日隐的眼神略带担忧,若是三时过来,那情况便不会像今夜如此好打发了,他自己教出来的弟子,是会分辨他术法气息的。 白日隐在山楠家用了沉渊,若三时到了此处,定能知道他在此地。 白日隐沉声道:“无妨,明日一早我与思暝便前往昆仑山,子书师兄,你带着林公子暂且在这等待几日,若三日后我们还未回来,你们便离开,三时若知道我在此处却寻不到我,看到你定不会像宁文长老一样善罢甘休,到时怕会拖累你。” 关子书道:“那我与你一同上山便是,衔青一人留在此处应不会有什么事情,三时也不认识他,狗东西暂且还未恢复,你带他进去,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是不是太勉强了些。” 林衔青听到关子书又要冒险,急道:“不可!” 看他们磨磨唧唧迟迟商讨不出来一个结果,魏思暝干脆道:“明日我跟着阿隐上山,关子书你就如阿隐所说,与林公子在这等着便是,若三日后我们未下山,你们便去十二镇等我们,若你们到后半月内还未等到,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罢了。” 三人同时看他,关子书道:“十二镇??为何要去那里?” 魏思暝解释道:“若要去莒州,这是必经之路。” 白日隐有些迟疑,道:“可是” 魏思暝想去那里,只不过是因为那是原作的剧情点罢了,无非是顺手做个顺水人情,多给关子书二人一些独处的时间,有缚鬼绫在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若自己与白日隐真能顺利从昆仑山回来,那十二镇一定是下一个任务地点,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的,再说,谢三诗与叶河之遭遇也在那里,想来着实蹊跷,总要去看一看。 可他不能直说关于十二镇的任何事情,系统的警告仍声声在耳。 关子书一口答应,没给白日隐犹豫的时间:“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白日隐着实不愿让关子书二人卷进这场无妄之灾,可见他如此坚持,只好无奈道:“那就按照思暝说的吧,若三日后等不到我们,便在十二镇汇合。” 商讨出了结果,便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关子书与林衔青离开后,白日隐却仍旧留在房中,魏思暝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手指微微蜷起,带着些许紧张道:“阿隐?” 心中不免乱成一团,难道在柜中他察觉到什么吗? 白日隐上前一步,双唇微启,想要问些什么。 见他靠近,魏思暝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此刻他不能再靠近他了。 他控制住自己疯狂想要接近他的心,不停地告诫自己:这只是任务,魏思暝,这只是一个任务,完成了便回到现世,若完不成,便死在这里,你要怎么选?眼前的人只是你自己虚构的而已,他并不存在,不要把你那龌龊的感情强加在别人头上。 看出他在有意躲避,白日隐礼貌的后退了一步,双眸低垂,长长的眼睫盖住黯淡的瞳子,咽下想要问出的话,找了个完全无关的话题,问道:“明日若能顺利见到西王母,你想要问什么?” 问什么? 我想要问什么?我还能问什么呢? 问我能不能顺利离开?还是问…… 魏思暝的思绪在这一瞬之间清明起来。 对啊!为何之前没有想到? 明日若是见了西王母,我也可以问她一个问题。 想到这里,立刻有了精神,但不过霎那间,很快便又沉寂了下来。 若是西王母真的如我所愿给了我解答,可他,愿意跟我走吗? 他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与我一同回到那陌生的世界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觉得”魏思暝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该问吗?” 白日隐愣了愣,笑道:“这有何该不该?想问便问。” 魏思明理清了思绪。 是啊,想问便问,若到时他愿意跟我走,便跟我走,起码不会没有方法回去。 若不愿意 若不愿意,那他就留在此处,到什么时候愿意了为止。 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白日隐轻咬下唇,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可以跟我说说,还是你后悔了?” 魏思暝不知道他所说何事,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跟我到昆仑来。” 魏思暝闻言愣了一下,而后苦涩又欣慰的笑了。 他终于,不是直接将自己撵走,而是知道求证问询了。 这也是一种进步吧。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后悔吗?” 白日隐垂在袖中的手轻轻攥成了拳头,低声道:“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你从刚才开始有些不一样了,所以我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抬起头,仍旧是低低地垂着,像是不敢面对答案一般。 魏思暝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知道,他心里是不想让自己离开的。 他俯首去看白日隐的眼睛,平静而又认真道:“我永远不会后悔。” 白日隐眼中一动,波光流转,竟瞬间泛出些泪光来。 随即便转过身,压住鼻尖的酸涩,含糊不清道:“这样最好。” 魏思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渐渐坚定,默默下定了决心,若从前这只是一个想法,那现在他便要将这想法变成现实,既然他能够穿进书里,那一定有办法,将他带回现世。 半夜,魏思暝躺在床榻辗转反侧,睁着眼睛出神,那拼接的狐皮大氅就盖在厚厚的被子上。 他一边不停抚摸着那针脚细密的缝隙,一边想着今夜的满柜春光。 枕在脑后的左手仿佛触到了一根细细绳结,他随手顺着那绳子将这不能称之为衣裳的衣裳拽了出来,荡在半空中细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并未起身,只是平躺着低声唤道:“小…” 小什么来着? 你可真是够笨的魏思暝,也不知道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记了这许久都记不清。 想了许久都没记起,只好再次一个个低声试道:“小花?小草?是动物还是植物来着?小虾?小鱼?小…小二?” 触及到关键字眼,那机械声音立刻冷不丁在这空荡的房间内响了起来:“宿主您好,给您的奖励可还喜欢?” 这一句话给魏思暝聊的冒了火气,猛地起身对着空荡荡的四周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于语气无辜:“我这也是与时俱进,既然先前对您做了要求,便不能一毛不拔。” 魏思暝听笑了,拍了拍手掌道:“好好好,按你这样说,我还得感激你咯?” 小于明显开心了一些:“感激倒是不必,这是小于身为穿书系统该做的事情。” 魏思暝十分无奈的同时,还不忘清晰地记住了它的名字。 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道:这鬼系统十次叫了八次没有回应,除了只知道发布任务没有一丝用处便罢了,现在竟然不分场合地掉落这些破衣裳,还美其名曰奖励?? 他知道对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发火是没有用的,只能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恨恨道:“以后能不能别这么突然?还有,既然是奖励,就不能给我选择让我自己选吗??” 小于沉默一阵,像是在思考,片刻后道:“能,不能。” 第43章 随即便“咻”地一声没了声响。 魏思暝已经无话可说,也不想再与它多言,只是盼望着着下一次掉落奖励,能在适当的场合掉落适当的东西。 他愤愤躺下,抱着那狐皮大氅,心中带着期望,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魏思暝天还未亮便起身梳洗,特意起了个大早将鹤羽花明细细地擦拭一番。 他坐在床榻边缘,不知道是在对着两把冰冷的佩剑嘱咐,还是敬告自己,道:“今天任务十分重要,一定要给我争气啊!现在我没有灵力,不求你们俩能辅助他,但也尽力保护好我,别叫他分心。” 远边天空开始泛白,两把佩剑也被他擦拭的泛着寒光,他推开房间里的窗户,看向门外的一片雪白,暗自祈祷今日能够顺利见到西王母,得到解答。 又收拾了些吃食放进包袱里,便郑重其事地将鹤羽花明系在腰间,试着抽了几下。 不错,非常顺手。 一切准备就绪,也不知他有没有醒。 魏思暝刚打开房门,便见白日隐站在门口,尴尬地举着还未落在门上的手。 两人皆愣了一下,魏思暝回身关上门,犹豫许久,问道:“怎么今日醒的这样早?睡得不好吗?” 白日隐默不作声地放下手,答道:“好,你呢?” “我睡的也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与从前相比显得有些尴尬,一些特殊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两人当然能察觉到这细微的差别。 只是,魏思暝是有心事,而白日隐,是想知道他心中有什么心事。 下楼叫了些早饭,两人吸取了昨夜的教训,在楼梯下的犄角旮旯找了一个隐蔽的方桌坐好。 “来咯,客官慢用~” 刚做好的吃食还冒着热气,扑在脸上,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更佳香甜。 魏思暝夹了根油条放到了白日隐盘中,自己也夹起一根“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这油条一尝便知是用了很好的用料制成,新鲜热乎,十分油脆,只是看着都食欲大开。 可白日隐却将油条夹还给他,语气里带着三分赌气,道:“我不喜吃这些脆脆的东西。” 魏思暝一愣,又从另一只盘子里夹了只水煎包递了过去,耐心道:“那吃这个,这个也不错。” 谁知白日隐又夹还给他,挑剔道:“这个底下也是脆的。” 一个没夹住,水煎包啪嗒一下掉在了蘸料碟里,油滴溅到了魏思暝眼下,和白日隐的藕荷色外袍上。 见状,白日隐自知是做错了事情,将筷子小心翼翼地放下,眼神闪躲,像孩子一般低声道:“抱歉。” 魏思暝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将脸上的油点擦掉,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纯白手帕,起身走到他身旁缓缓擦拭他外袍上的油点。 他抬眼看了看白日隐的表情,意识到他刚才许是没吃到想吃的在闹脾气,觉得他可爱,但更多的是欣慰,笑道:“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想吃什么?” “我”白日隐眼睛盯着这方手帕角上的那枝玉兰,觉得甚是眼熟,“这手帕” 魏思暝还在努力地一下一下擦拭着,油点是擦掉了,可那污痕还是留在了原本干干净净的外袍上。 “这手帕你没问我要回去,我洗干净后便自己用了。”魏思暝生怕他张嘴要,清理了个大概后,慌忙将那方帕板板正正叠好,重新塞进怀中,“这污痕擦不掉了,时间尚早,不如你上去换一件,我在这里等你。” 白日隐并未开口问他讨回,只是点点头,便上了楼梯。 虽然这山山山村并不如江宁繁华热闹,但好在大多都是五湖四海来的外客,所以客栈的早餐花样也格外多。 魏思暝又替他点了笼蒸饺,坐在桌旁边吃边等。 白日隐还未等到,却听门外有些吵嚷声。 林衔青此时恰好从楼梯上走下来,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突然停滞,站在楼梯上面色担忧地望向魏思暝。 他不住地向门外张望着,同时压低声音唤道:“魏公子。” 魏思暝听到他声音,抬头去看。 见他只唤不语,意识到有不对劲的地方,顺着他视线瞧向客栈门口时,刚好看到正在门外穿着日月重光服制的弟子正四处环顾着,而宁文长老便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烦躁,手中那把正在微微扇动着的玉扇,在这遍地雪白的山山山村,尤为突兀。 魏思暝下意识便想躲,可该死不死,那宁文此刻恰好转身,两人视线就这样对视了霎那,但只是瞬时间,便都挪开。 他虽然不怕,可若被日月重光的人寻到踪迹,总是个麻烦,他不确定有没有被她看到,只是藏在墙角,低声问道:“林衔青,她看到我了没?” 林衔青对于魏思暝与白日隐是否会被谁带走倒是并没有那么在意,可毕竟是关子书的朋友,若两人出了事情,他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他紧紧盯着门外,一刹那也不敢懈怠,片刻后松了口气道:“没有,走了。” 魏思暝这才松了口气,起身重新坐好,心中庆幸还好阿隐刚才没有出来,若被发现,少不了一场打斗。 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在客堂中用食了,干脆三口并做两口将油条塞进嘴里,又囫囵喝了口粥,去柜台取了个餐盘。 林衔青下了楼梯,也准备用早饭,见他如此急,问道:“魏公子不吃了?” 魏思暝嘴里的油条还没嚼烂,说不出话,只能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还在咀嚼的嘴,又指了指桌上的蒸饺。 随后直接拿了蒸饺与蘸料,还有白日隐那碗一口未动的粥,上楼去了。 趁着上楼的这会儿功夫,魏思暝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带着托盘扣响了白日隐的房门。 没过多久,房门便开了,只见他重新换了一件鹅黄色的外袍,看着魏思暝手中的饭食,问道:“这是?” 魏思暝不想在他吃饭的时候与他说这些会影响他食欲的事情,道:“底下人多了,我给你重新点了些蒸饺,软软的。” 说着便将托盘上的东西依次摆在了房中的圆桌之上。 白日隐坐在桌旁,闻了闻热乎乎的蒸饺,脸上透着高兴,拾起筷子,缓缓道:“白菜豆腐的,多谢,你吃饱了吗?” “这都能闻出来,我吃饱了。”见他乖乖夹起一个塞进嘴里,魏思暝便顺势在他房中将那方手帕洗了出来。 白日隐余光瞥到他动作,道:“现在洗了,怕是干不了。” “无妨,今日阳光好,我们去昆仑的路上便干了。”魏思暝双手反之蓄力,将手帕中的水拧了出来,稍微一甩,那手帕便柔软的展开,“你看,拧一下就没有多少水了。” 白日隐换了个位置吃饭,与他面对面,手里捧着温热的粥,问道:“这里这么冷,会结冰,既然弄上污痕了,为何不扔掉?” 魏思暝瞧他一眼,道:“这不是洗出来了吗,干干净净的。” 说着便将那帕子凑上前给他看一眼,果然,刚才有油污的地方干干净净,如同新的一样。 见他坚持,白日隐双指一动,一团黑雾便笼罩在那帕子上,连带着魏思暝的手,都是温热异常。 “阿隐,你快收回去,万一被人察觉你气息怎么办?” 魏思暝紧张见他施法,紧张的要命,下意识甩了甩帕子,可那黑雾仍旧牢牢的围绕着。 “无妨,吃完饭我们便出发。”白日隐喝完最后一口粥,“你将他塞进怀里吧,还可以为你取取暖。” 魏思暝也怕他一直释出雾气耗费灵力,道:“你将它取了吧,一上午就干了。” 白日隐起身将随身的两个荷包系在腰间,并未取回,只是道:“走吧。” 无奈之下,魏思暝只好将那方帕子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两人与关子书林衔青在客堂告别,正准备去寻山楠时,却发现她早已经站在客栈门口等了许久,山运就站在她身旁,身上也被着一个小小的行囊,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魏思暝刚出门便看见百无聊赖正踢着积雪的山运,惊讶道:“山运?你怎么来了?” 山运那张黑红色的脸蛋一昂,眼神带着几分忌惮,仍旧有些不情愿,道:“我陪着我姐一起去,不然她到了昆仑附近迷路了回不来怎么办?” 魏思暝心里暗道:什么迷路,是怕我们到了目的地不放山楠回来,叫她带我们直接到松林中吧。 不过他倒是十分理解,毕竟姐弟俩相依为命,彼此也曾经差点失去过,定是感情深厚,不忍心叫她受到一点伤害的。 “那你可把她看好了,别再让大黑熊抓了去。”魏思暝吓唬他。 这句话一出口,山楠与山运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白日隐斜睨他一眼,见他恢复如常,总算同昨日一般能说会笑,稍稍放心一些,怕他吓坏了两人,柔声安慰道:“莫听他胡说,不会的。” 第44章 姐弟俩这才放松下来,四人便启程一同往昆仑山方向去。 今日阳光确实很好,可以说是特别的好。 山运从出生便在山山山村,儿时倒是跟着阿爹与阿姐到这附近玩耍过,可记忆太过久远,已经变得模糊,大一些便生了病,一直卧床不起,还不知道竟有这样好的天气。 不禁开心起来,再看向自己的阿姐,也是许久没有与她像这样出过门了。 自从她醒来后,便一语不发,甚是压抑。 山楠时不时便抬眼看向天上那轮滚烫的烈阳,脸色有些奇怪,额头汗水直冒。 山运很快便注意到她异样,担忧道:“阿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山楠摇摇头,道:“没事,小运。” 四人继续行进,半日时间便穿过必经的树林,来到距离昆仑山脚不远处的一片平地,这里的积雪比山山山村的要更厚了些,刚才那树林中偶尔还能看到有人生火的痕迹,到了这里倒是完全看不见了,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全都被大雪覆盖得严严实实。 山运自刚才起便一路搀扶着山楠,只见她现在更严重了些,不知是被着烈阳烘烤的,还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从前的事情,脸上的汗水流个不停,嘴唇干裂,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白日隐不禁有些担忧,上前一步察看她状态,问道:“山楠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山楠勉强笑笑,用力撑直了身子,但却一个不慎,瘫软下去。 好在山运立刻揽过,这才没叫她摔倒在雪中。 山楠半靠在山运身上,嘴上仍在逞强:“公子,我没事,再往前走一柱香时间差不多就到了,我们继续走吧。” 说着便示意山运将她继续向前搀扶。 山运却停在原地,迟迟不动,道:“阿姐,别往前走了,我们回去吧,你身子受不住。” 山楠无力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责怪,道:“小运,休要胡说,我还能走。” 她挣脱山运的手,想要自己往前走。 魏思暝却伸手将她拦住,道:“山楠姑娘,到这就可以了,你给我们指个方向便是。” “不可,公子,昆仑山势复杂,不是我指个方向便能找到的。” 见她站的吃力,山运再次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山楠。 白日隐劝道:“山楠姑娘,回去吧,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领不到山脚,到时山运自己回不去村里,跟着我们也有危险。” 山楠看了一眼焦急不安的山运,又远远凝望着白茫茫一片的昆仑山脉,思虑片刻后,不再坚持,道:“那好吧。” 她伸出手向东北角指去,道:“如果没有意外,再往前走一柱香时间便是一条冰冻住的窄渠,那窄渠埋于雪下,需要你们自己分辨,见到窄渠再继续往前走半柱香时间,便能看到那片松林了。” 她心中有一万个不放心,嘱咐道:“二位公子,昆仑山松树众多,每一棵都长的十分相似,只是高矮的区别,若找到那片松林,进去后一定要沿途留下记号,不然会迷在里面,十天八日是出不来的。也千万不要走错了松林,这里除了开明,还有其他野兽,你们不会使猎弓,若遇到成群结队的,怕是应付不了。” 魏思暝听山楠说这昆仑种种,心中不免后悔,怪自己当时把这处写的太过险恶,这可真是个回旋镖,如今也是打在自己身上了。 白日隐倒脸色平静,丝毫不见惧色,道:“山楠姑娘放心。” 山运与山楠停留在原地,目视二人继续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等魏思暝再回头看时,两人已经步履蹒跚的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互相搀扶的背影。 虽然此处烈日炎炎,可这狂风仍旧不止,天气甚为奇怪,越往前走,越是举步维艰。 两人就这样依山楠所言走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很快便看到了异常之处,魏思暝蹲下身用手扫走一部分地上的积雪,就看到厚厚的冰层,这便是山楠所说的那条窄渠。 “叮咚!” 随着一声提示,小于的声音终于出现:“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到达昆仑山。 现在为您发布新的任务: 一、主线任务:帮助白日隐到达西王母处。 二、非主线任务:找出谋害采参人性命的始作俑者。 请注意:主线任务若未完成,会给后续剧情带来不可预测的变化;非主线任务完成,则给予奖励。” 魏思暝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想:这倒不错,现在还出了个非主线任务,如此一来,若完成便多给些奖励,若完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他悄悄在心里问道:“什么奖励啊?不会还是像那天晚上那奖励一样吧?” 小于听到他心声,回答道:“无可奉告。” 魏思暝听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是像那晚一样,这奖励不要也罢。 小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道:“奖励随机掉落,也许是对你来说十分有用的呦。” 魏思暝听它这样说,不禁期待起来,或许能给个什么用的上的神器,到时也叫他威风威风。 这任务好做,也罢,多一个奖励总比没有好。 又往前走了一阵,总算看到了山楠所说的那片松林,可若继续走过去,恐怕还得一会儿。 他回身瞧了瞧正看着松林一脸凝重的白日隐,他的双唇已经微微起皮,走了几近一日时间,从早上便没有停过,定是口干舌燥了。 左右环顾片刻后,指着不远处一棵独立雪中的高大松树,道:“阿隐,我们暂且去那处休息片刻吧。” 白日隐点点头,随魏思暝脚步往前走去。 狂风卷席着地上的积雪飘扬而起,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像弥漫着白色雾气一般,将人笼罩在飞扬的雪中,看不清前路。 魏思暝怕与他走散,犹豫片刻,还是向后伸出左手,心中不停地说服着自己道:没什么的,现在天气不好,如此只是怕走丢罢了,若是他不愿,也不丢脸。 几乎是瞬时,白日隐的右手便牵了上来。 魏思暝没想到他真的会给出回应,身体不听使唤的绷紧,明明是寒冷无比的恶劣天气,可手心却渗出细汗,心口窝竟也感觉到一阵燥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的这怀中的一团黑色雾气也更暖些,甚至微微有些发烫。 他暗自庆幸,幸好白日隐现在在后面,不然肯定要看到他那高高咧起的嘴角。 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颗松树,心中不免惋惜,怎么这么近走了有三步吗? 早知道如此轻易,应该在那暗渠处就伸出手来。 不!应该在山楠山运走了以后就伸出手来! 就这样在心中胡思乱想着,很快便走到松树下,可两人却都默契的没有松开紧紧扣住的手。 魏思暝眼神闪躲,不敢看他,生怕一说话便让他反应过来,牵着他的那只手更是连动都不敢动。 就这样硬生生地坚持着站在树下许久。 “咕噜咕噜~”白日隐的肚子却不适时地响了起来,魏思暝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临近傍晚,可白日隐自早上吃了那一顿,便再也没吃过什么,水都没喝一滴。 魏思暝暗骂自己自私,只想着自己的那点龌龊小九九,竟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他默默将手松开,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见白日隐面色平淡如常,才知道他真的没觉得自己手上握着什么。 虽然如此,但仍旧很开心,起码他并不排斥与自己如此亲密。 牵也牵了,高兴也高兴过了,魏思暝忙将身上背着的包袱卸了下来,取出一个水囊递给白日隐,道:“阿隐,喝些水吧。” 白日隐没有接,淡淡道:“你喝。” 魏思暝愣了一下,将水囊拧开,又往前递了一下,道:“你先喝。” 见他伸在外面的手被冻的有些红红的,白日隐这才接过,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擦了擦囊口,递还回去。 魏思暝的诡计没有得逞,再次劝道:“就喝一口吗?再多喝些。” 白日隐这才又喝了一小口,刚喝完,水囊便被拿走。 魏思暝对着还残留些水珠的囊口,毫不犹豫地将双唇贴了上去,吧咂吧咂嘴,傻笑道:“好喝。” 说着又将水囊递给白日隐,问道:“阿隐,再喝一口吧。” 见他喝的如此急迫,白日隐摇了摇头,道:“不喝了。” 魏思暝眼里划过一丝遗憾,但也没再劝,只是将水囊拧紧,又放进了包袱里,取了两个凉透的烧饼,递了一个给他。 白日隐接过烧饼,见他费劲地将包袱重新系好,背在肩上,忍不住问道:“为何不来叫我替你将这些东西收进小荷包里了?” 魏思暝大口咬着饼子,含糊不清道:“太麻烦了,要取些什么还要找你,你使这些小术法也需耗费灵力不是,这样多好,想拿便拿,想放便放。” 白日隐也掰了一小块饼,慢慢放进嘴里咀嚼着,道:“你随身衣物都在里面,这样背着不累吗?” “有什么好累的,几件衣裳而已,别说这包袱了,就算是你,我也背的了。”魏思暝神色自豪,但转头一想,感觉自己很像那种毫无灵力只能靠蛮力的大老粗,不能说是不好,可是总觉得与他有些不般配,只能干巴巴补充一句,“等我恢复了灵力,就好了。” 白日隐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 魏思暝忽然觉得有点自卑,就算菜如关子书,也能替他疗伤,可自己现在在他身边,好像什么用都没有,不像在现世一样若是看中了谁便拿钱砸,钱、车、资源,就算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钢铁直男,经这一顿也总能砸的动。 可现如今,在这自己创造的书中世界里,自己是要钱没钱,要灵力没灵力,连保护他都做不到。 就算想走捷径带他找到凶手重新复仇,不仅不能剧透,这剧情现在也总与自己原本写的有些偏差,当真只是个在他身边的挂件。 心里如此想着,嘴上便忍不住问道:“阿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 第45章 白日隐撕饼的手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仿佛不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问道:“为何这样说?” 魏思暝踌躇道:“你看我刚到崇明镇找你的时候,说过就在你身边呆半月时间” 白日隐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黯淡了几分,低下头麻木地往嘴里塞着干巴巴的饼,低声道:“也是,现在已经很多个半月了,与我一起如此凶险,不如” 听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魏思暝便知他又在胡思乱想了,忙扭过头去瞧他的脸,解释道:“不是,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说,已经好几个半月了,都没恢复灵力,你不会嫌弃我吧?” 随即笑道:“你这脑子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是不是刚才又要说叫我走掉的话?” 白日隐不语,算是默认。 片刻后道:“那你还不是一样在胡思乱想。”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魏思暝凑近了才能听到后面这几个字。 魏思暝也觉得自己想的太多,平白无故的,说起这些做什么?好不容易叫他能说会笑了。 他抱歉道:“那我们以后都不胡思乱想了。” 他嫌不嫌弃,自己都是必须要跟在他身旁的,一步也不能离开,嫌弃又怎么样,若有这些时间想这个,不如等从昆仑下来后,召唤小于看看能否有什么办法,他连那如此暴露的衣物都能凭空变来,肯定是有办法的,只是不跟我说罢了。 若再不治,那便从头开始,与阿隐学这黑雾便是。 想到这个,这才想到还有一团黑雾藏在自己怀中,这么久了,手帕定是早就干透了。 他忙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咽下,从怀中摸了那手帕出来,道:“阿隐,你将这雾气收回去吧,这帕子干了。” 白日隐略过一眼,道:“无妨,你揣着就是,叫它给你暖暖身。” 魏思暝知道这黑雾是他灵力的体现,若分出来些放到他这边,定是对他有些影响,这持久的温暖他是会耗费灵力的。 “你收走吧,我不冷。”就算不多,他也不愿分散他分毫。 见他迟迟不动,魏思暝便拽着他的衣袖,坚持道:“听话些,收回去。” 白日隐低头看了一眼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无奈地抬了抬手,那团黑雾便立刻拢进手心中,消失不见。 魏思暝这才满意,笑道:“这就对了。”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与黑夜一同降临的,还有漫天的鹅毛大雪。 两人立于树下,凝视着越下越大的雪发呆,魏思暝冷不丁道:“你说这野山参真的如此神奇吗?竟引得这么多人不顾生命来此采摘。” 白日隐淡淡道:“这昆仑山中的野山参在民间是十分稀有的药材,就连日月重光,也找不出几株来。但你说他神奇,其实也不然,它的作用只是催化其他药材罢了,不过效果极佳,若寻常药材本有十分的作用,那加了这味野山参,便能提至百分,而且这野山参本身便为大补之物,如此配合下来,自然是效果奇佳,叫人趋之若鹜。” 魏思暝补充道:“再加上它来自地势险峻的昆仑,物以稀为贵。” 白日隐点点头。 魏思暝得到答案,却扭头盯着他笑。 白日隐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问道:“为何看我?” “想看就看咯。” 听他说这么多话,魏思暝心头一暖,阿隐他好像只跟我才说这么多话吧。 那我对他来说,是不是也是特别的? 就像来这昆仑山,他为何独独带我?关子书能替他疗伤又怎样,不还是没有同他一起上来。 魏思暝越想越觉得开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何事叫你如此开心?” 还未等魏思暝回答,便突然见白日隐一下变了脸色。 只见他面色凝重,静默了几秒后,猛地将魏思暝拉起,一个飞身便跃至树上,积在树枝上的雪簌簌掉落,砸在地上,刚好盖住了方才两人的痕迹。 他们藏匿于树杈之间,白日隐食指放在唇中,示意魏思暝噤声。 见他神色如此,魏思暝微微有些紧张,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树杈虽说粗壮,可两个成年男子躲在这里确实有些吃力,他只能牢牢抱住树干,不让自己掉下去。 侧首看去,白日隐也在一旁护着他,这叫他心安不少。 没多会儿,便见一浑身黑色暗纹的庞然大物跃然而出。 魏思暝定睛一看,虎身九首,便是那开明无疑。 只见它四爪踏在地上,缓慢行走着,那脚印大而深,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猛兽。 它身上厚厚的毛发在风雪中摇摆着,尾巴随意地垂在雪中,经过之处在积雪上划出一道裂痕。 左右张望了许久,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目标一般,整个身子伏在地上,缓慢地向前挪动着。 白日隐低声道:“它在捕猎。” 魏思暝忽觉不对:“开明乃神兽,吸食天地灵气,怎会捕猎充饥?” 白日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去:“走,趁他现在不在松林,进去看看。” 打定了主意,立刻便从树上一跃而下,魏思暝虽然没有灵力,可身体却是轻巧的很。 两人冒着风雪,一前一后向远处的松林快速行进。 幸好雪又大了起来,所以无需担心脚印暴露行踪。 只消片刻,便进入了松林。 踏入这松林的那一刻起,两人斗篷上的雪便化了,魏思暝环顾四周的一切,瞪大了双眼,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这松林很大,这里并不像山楠所说的那样弯弯绕绕,还需作什么记号,反而是别有洞天,也并不是印象中怪物巢穴的模样,而是十分鲜艳的,这里有草有花,细细听去,甚至还能听到鸟鸣。 这里的温度并不像外面那般寒冷,而像春日般温暖适宜,特有的松针清新味道也散发出来。 地上并没有积雪,而是一条小溪,连接着深处一汪平静如镜的湖泊,魏思暝突然想起刚进山中看到的那条暗渠,看这溪流走向,想必便是这湖泊的延伸。 两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便见湖泊旁有一间木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木屋在昆仑山中出现许是有些突兀,可若出现在这里面,虽然奇怪却也理所应当。 “开明还住房子?”魏思暝更加不解,若说这仙境是它为自己打造的世外桃源,可它那身躯这房子分明住不下它。 白日隐眼中藏不住的忧虑,沉声道:“不知道,我们不要掉以轻心,这说不定是它设下的幻境。” 话音刚落,便见一精壮的男子从房中走出。 魏思暝忍不住惊呼道:“常悦?” 他之所以能立刻辨认出来,是因为常乐在客栈时曾经与他们说过常悦大体的长相与身形,最好认的便是那一头遗传了母亲的微微卷曲的褐发,不管在何处,都甚为扎眼。 常悦正从木屋一旁拾取柴火,听到声音,一下子愣住。 可他并没有回头来寻,只是摇了摇头,嗤笑一声罢了。 魏思暝见他有反应,便知道没有认错人,干脆走近了些,找了颗树藏在后面,又大喊一声:“常悦!” 常悦这次听的清清楚楚十分真切,猛地扭头,望了过来。 瞧见魏思暝伸出的一半脑袋和完全在外面的白日隐,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三分震惊,三分不敢相信,三分喜悦,还有一分惧色。 他扔下手中的柴火,迟疑地向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仿佛在等这场幻梦醒过来。 魏思暝催道:“快点,快过来,跑起来。” “你…你们你们是?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们怎么进来的?”他脸上不可思议的笑容随着这些问题很快转变成无尽的担忧与忐忑,“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受伤了吗?它很快便会回来,你们快离开这里。” 常悦一股脑的问了许多说了许多,还未等魏思暝二人回答,便将他们往外推去,生怕晚了一步,开明便会回到这里撞见二人。 魏思暝将他的手推开,道:“若担心我们安危,不如长话短说。” 白日隐此刻已经从荷包中将他临走时留给常乐的那封信拿了出来,轻轻展开,道:“我们受你兄长常乐所托,到昆仑山寻你踪迹,在山下遇到了一年前与你一同上山的山楠姑娘,她告诉我们你可能还没死,经她指路,特来这松林寻你。” 常悦的脸在白日隐解释时变换了好几种表情,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双手接过那封信,想问的话有很多。 魏思暝断了他想要问询的念头,直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先与我们出去再说。” 听到这个,常悦绝望道:“可开明在此处给我设了结界,我出不去。” 白日隐早就猜到,虽然自己打破这结界并不难,可是到时定会被开明知晓,若他赶回来,怕是免不了与之一战,如若他现下是自己一人还有些胜算,可…… 要想保全三人,恐怕很难。 只能问道:“常公子,你知不知道其他出去的方法?” 常悦低头思索一阵,道:“我可以与它一同出去。” “你与它一同出去?”魏思暝不解,“什么意思?” 常悦点点头,道:“我与他一同出去过许多次,不如我哄他将我带出去,然后我们在外面汇合。” 第46章 白日隐一口回绝道:“不妥,此法变数太多,若是它察觉到你不在身边,很快便能追过来,如此一来我们三人便都会暴露行踪。” 魏思暝鬼主意多,听到这办法不行,立刻便想出了一个主意,道:“那这样行不行,等会儿它回来后,你将它再哄出去,与此同时我们往反方向前进,在它走出结界的一霎那我们也走出去,这样等它回来后若发现,我们早就跑远了,现在这雪这么大,它也无法通过脚步去寻,只是不知道这办法是否可行?” 常悦顾虑重重道:“这办法可行是可行,可若不出意外,开明从这里走到结界只需要半柱香时间,我们能在这么短时间走到结界处吗?” 白日隐凝思片刻,道:“无妨,我在这里留个传送诀给你,我二人在结界处等你,你只需在它到达结界前走进这黑雾便是。” 三人做了决定,白日隐便在附近一处隐蔽茂密的树后留了传送诀。 随后魏思暝便立刻与白日隐一同向与来时相反的方向去了。 二人到达后白日隐再次开启了传送诀,静静等待着常悦到来。 大概又等了不到一刻钟,魏思暝便有些着急了,道:“阿隐,我过去看看。” 白日隐制止道:“别去。” 魏思暝停了脚步,问道:“怎么了?” “你没有灵力,若去了有什么变故我察觉不到,该如何是好?” “那你同我一起。” 白日隐道:“不可,若多人出没,开明说不定会知晓,现在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况,不能贸然行动。” 魏思暝只能留在这里,讪讪道:“那好吧。” 两人又等了不知有多久,松林外是漆黑一片,这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魏思暝来回踱步,害怕事情已经败露,又提议道:“阿隐,叫我去看看吧,我去看看是何情况,都这许久了,为何还不过来,若开明发现了你的气息该如何是好?” 白日隐正坐在树下闭目养神,想都不想便拒绝道:“不可。” 魏思暝将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道:“那这样行不行,我拿着包袱这头,你拿着那头,若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我便给你信号。” 白日隐睁开双眼,见他实在呆不住了,这常悦迟迟未来也确实反常,只好接过包袱一头,妥协道:“那好吧,若是出现什么事情,不要逞强,立刻拉动这包袱。” “好。”魏思暝一边答应着,一边踏入那隐隐流动的黑色雾气当中。 他左右脚一迈,便又回到那木屋不远处。 他藏在那颗树后,小心翼翼的探头查看。 只见开明正透过木屋的窗户与在房中坐着的常悦对话。 可距离有些远,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只是看到常悦将筷子一甩,脸色冷的要命。 开明伏在地上,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 没多久,它突然起身,朝着松林外的方向奔走了起来。 魏思暝一直躲在树后没敢出来,待它走远,便见常悦手上拿了只正在燃烧的蜡烛,小心翼翼地走出木屋。 “这里。” 听到呼唤,常悦用手护着烛火忙不迭跑了过来,与魏思暝一同走入了黑雾之中。 见两人走了出来,白日隐才暗暗松了口气。 常悦双手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多谢两位公子,待我们回到江宁,定叫我爹给你们做他拿手的糖醋鱼。” 魏思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现在这情景,实在不是与他说这些伤心事的时候,只好先按下不提。 扭头看了看白日隐神色,想必与自己想的大致相同。 魏思暝道:“这都等出去再说吧,再等多久开明能到结界处?” 常悦凝视着手中的烛火,道:“还需等一会儿。” 三人站在结界旁等了许久,那烛火已经燃到二分之一的地方,常悦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道:“二位公子,是时候了,走吧。” 魏思暝先行踏出松林,白日隐紧随其后,紧接着便是常悦。 两人在外面紧紧盯着,常悦神色也有些担忧,其实他并不能保证这时间正正好好,只是一赌罢了。 他试探性地迈出右脚,并未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遮挡住,顺顺利利地踏出了这片松林。 魏思暝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喜道:“看来有用,走吧。” 常悦喜极而泣,当即便跪倒在地,连连拜谢:“多谢二位公子救命之恩,常悦无以为报。” 魏思暝手疾眼快,慌忙将他扶起,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回去再谢也不迟,这雪如此厚,若冻坏了膝盖,怎么下山?” 白日隐道:“常悦公子,我们此行还有要事未办,不知常公子可否愿意随我们继续往上走走?若实在不想奔波,先将你送下山也可以。” 常悦毫不犹豫道:“已经麻烦二位公子许多,不必再为我跑下山一趟,我随你们一同便是。” 三人商议好,便要往山上行进。 却在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呼啸着从远处而来。 常悦心中一凉,自知不妙,大喊道:“二位公子小心!!” 话音刚落,魏思暝便在这狂风卷席着一通白色飞雪中模糊看到了数十几只猩红的眼睛。 他暗道不好,拉着常悦慌忙奔至白日隐身旁,道:“是开明!” 不用他说,白日隐也已经猜到,剑眉一凛,腰间的沉渊被唤至手中, 他将魏思暝护在身后,直勾勾地盯着那片数不真切的猩红越逼越紧,已经来不及躲闪,高声道:“带常悦找地方躲避,走!” 魏思暝知道现在不是礼让的时候,立刻拽了常悦离开。 开明却不盯紧了他身后的常悦,猛地一个跳跃,欲将他二人扑倒在地。 白日隐手持沉渊,冷静异常,立刻飞身上前阻拦。 只见他双唇覆在萧口,双手伶俐的上下挪动,凄厉的箫声在开明近乎疯狂的狂啸声中破出。 宛如一条黑蛇,细若游丝,蜿蜒曲折,穿过这被风刮起来的漫天风雪,直往开明方向钻去。 那原本还在舞动双爪的巨兽在霎那间便软了身子,九张人面纷纷晃动头颅,意图将这声音从脑海中甩出。 魏思暝回首看去,白日隐正立于开明面前,渐渐将他逼退。 看开明反应,便知白日隐现在奏响之曲是沉渊招式之三——梦断魂消。 此术法与他先前使出的不同,因太过强悍,白日隐并不经常使用,耗费灵力也定是多上许多,可扰乱精神,令听者头痛欲裂,痛苦不堪,更有甚者,筋脉寸断而亡。 可魏思暝脸上却露出担忧,开明不属人间,也不属冥界,此举定牵制不了太久。 他勉强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将常悦安置好,将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扔在脚边,嘱咐道:“就在这里,哪里都别去!” 说完便随着风雪直奔白日隐而去。 雪愈发大了,如鹅毛般的碎片在这一望无垠的黑夜里飘着、落着、漫天飞舞着,它不分敌友,平等地落在每一个人裸露在外的身体上。 白日隐的双手逐渐变得红肿,他却丝毫不敢松懈,抚在玉箫上的双手已经变得僵硬,可他如同没有感觉一般,只是不住的奏响。 只是一个不慎,魏思暝明显听到有一个音调突兀起来。 开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也仿佛是已经适应了头痛,它不再后退,四只厚似铁砧的弯刀利爪从趾间破竹而出,撑在地上缓缓站起。 只听他一声如虎般的利啸,振彻山间,也盖过了那不绝如缕的箫声。 白日隐双手已经被这恶劣的低温冻得不停使唤,沉渊轻易便被震落在地。 魏思暝离二人越来越近,眼睁睁地看着开明向他奔去。 白日隐勉强闪躲,身上的斗篷却在瞬时被开明那如钩利爪划成两半,掉落在地。 魏思暝心中一惊,耸身上前接过即将跌倒的白日隐。 他突然感觉手上有一股突兀至极的热流,抬手间,一片鲜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白日隐却不顾身体的疼痛,挣扎着起身呵斥道:“不是叫你藏好?!” 说着便要去拾起不知掉落在何处的沉渊。 魏思暝这才看清他背上伤痕,虽然不深,却正不停向外流淌着血。 他眼尾泛红,一语不发,眼中瞬时被愤怒点燃,腰间的双鹤羽花明皆剧烈的抖动着。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有股汹涌的热流,像是要立刻将他撕碎一般剧烈的涌动着。 再也顾不得其它,魏思暝飞快地抽出其中一把佩剑,只见那鹤羽剑身布满银色流光,只在抽出的瞬时便被点燃,但却压抑着自身气焰,隐隐迸出些金色火点。 这火焰烧向魏思暝握着剑柄的右手,可手上竟丝毫没有伤口,仿佛在烧灼他的灵魂一般。 他咬着牙,忍着剧痛,将鹤羽握得更紧了些,手上越用力,这剑身火焰便更烈一分,踏着雪飞快朝着开明奔去。 白日隐听见动静望去,见他拔剑相向,大惊失色,当即便飞身上前去阻拦。 可终究晚了一步,魏思暝没有灵力傍身,除了手中鹤羽,与普通人无异,当下便被开明拦腰叼起。 “思暝!!” 白日隐阻拦不及,一个踉跄竟摔倒在雪地中—— 作者有话说:撒泼打滚求评论~ 讨论讨论剧情吧宝宝们~! 单机很痛苦的[爆哭] 第47章 藏匿于不远处的常悦见此,终是在开明伤人前走了出来,向它喊道:“别伤他们!” 开明听到声音一愣,九张人面皆乱七八糟地叫喊着。 “他出来了!” “大哥,他出来了!” “他不让伤人。” “为何他说不让就不让?” “听大哥的!” 那为首人面紧皱眉头,左右怒视,人面们便立刻噤了声。 白日隐抓住机会,心中默念,将沉渊召入手中,再次放置唇边。 这次的曲调与刚才那术法又是大不相同,呜呜咽咽,似有无尽悲苦欲诉还休。 魏思暝腰间被其中开明的利齿咬的生疼,可白日隐那箫声一出,便立即被松开,摔落进雪中。 见开明那愣神的模样,他便了然于胸,这出“锁高台”便是沉渊的最后一招——将开明召至他幻境,若可重伤它那便相安无事,反之,白日隐则性命难保。 魏思暝忍着剧痛重新拾起鹤羽,一瘸一拐的走向已经躺在地上呈呆滞状的开明,毫不犹豫,手起剑落,直直地刺入为首人面的眼中。 白日隐那边仿佛也感应到什么,僵硬的手指不再上下挪动,箫声渐停,无力地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开明九面共同哀嚎一声,悲怆刺耳,痛苦地缩成一团。 魏思暝竭力站起身来,刚才那一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消失无踪,鹤羽剑身的火焰也消失不见,只剩些微弱的银色流光萦绕剑身。 他捂住腰间正喷洒血液的伤口,以剑做支撑,缓慢朝着白日隐的方向走去。 他不能有事,他可千万不能有事。 魏思暝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白日隐脊背上的那一层盖着一层的重重旧伤,心中万分焦急。 常悦见此,忙上前搀扶。 两人还未走到白日隐身旁,便听远处又响起一阵熟悉的哀嚎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沉重的脚步声距离几人越来越近。 魏思暝眉头紧蹙,心中忐忑,忍不住回身望去,只见那远处的松林被这沉重的脚步震得簌簌作响,大片的积雪落下。 虽不知这声音来自何许人也,但此时也只能尽力向他身边赶去。 他加快了脚步,跪坐在白日隐身旁,将他拢进怀中,不住地唤道:“阿隐,阿隐!” 白日隐睁开双眼,虚弱道:“你可还好?” 魏思暝左手试探他背上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而导致,他伸出手扶上他额头,虽微微有些发烫,可他精神尚可,这才放心一二,道:“我没事,我也没事。” 锁高台确实比较耗费灵力,自从自己穿进来以后,变化太多,导致此时的白日隐并不如原书中那样强悍,如此疲累倒是正常。 “这声音不知是何野兽,但听着与开明的哀嚎无甚差别,想必也是庞然大物,你应付不了,我们还是寻个安全的地方休整片刻,再做打算。”白日隐有气无力道。 “好。” 常悦一左一右刚将二人搀扶起身,便有一阴影盖了下来。 一身形巨大的兽从天而降,落至开明身旁,细细嗅去,接着便是更加凄厉的哀嚎之声。 三人皆是一愣,待看清后,魏思暝忍不住脊背发凉。 只见那巨兽虎身九首,浑身上下长满了暗色虎纹,竟与那开明长得一模一样,想必这便是那声音的主人。 唯一不同的,便是这巨兽身绕赤色祥云,九首面色皆严肃庄重,令人望而生敬。 只是一霎那,那巨兽便将目光聚集在还未来得及走掉的三人身上。 现在跑怕是来不及了。 魏思暝看清它样貌,心中大惊,这…怎么会? 两个开明? 巨兽不急不躁,缓缓向三人走了过来,扫视一圈,九张人面一同开口问道:“是谁将昭朗伤成这样?” 它声音十分低沉浑厚,如同古钟震响,并没有像魏思暝想的那样怒火中烧,反而带着几分质疑和不可置信。 昭朗? 刚才那兽,竟不是开明?? 那这位又是谁?难道… 不管怎样,不管他是谁,也不管这如此相似的两位究竟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是先撇清关系为好。 “是它伤人在先,山山山村守卫昆仑多年…”鲜血正从魏思暝捂住腰间的手指间渗出,他眉毛拧成了结,忍不住咳了两声,声音渐微,“以采参为生,这恶兽却将上山之人啃食殆尽,导致山山山村人员伤亡惨重,沦落成断壁残垣之地,甚至还将人囚禁在他那处松林之中,叫人有家…咳咳…咳咳…不能回。” “你说的这些从何得知?”面前巨兽扭头看了一眼仍旧躺在地上双爪捂住眼睛的昭朗,“这不像他能做出的事情,他也没有理由去做这些。” 魏思暝冷哼一声:“若你…身为奉命镇守昆仑的神兽,不信他人所说,非要咳咳偏私,那只好到西王母处…论一论…道理。” 说完,浑身便泄了力,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再睁眼时,便已是凌晨,橘红色的明日正从东边缓缓而起,雪已经停了,铺落在地上的积雪在一丝曙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光芒。 “思暝。”白日隐那俊秀的脸庞赫然出现在眼前,“你终于醒了。” 魏思暝起身,只觉得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舒爽,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间,被昭朗咬穿的伤口已经好了。 他忽感颠簸,环顾四周,这才看清自己两边的景色正急速后退中。 手下触感异常,低头看去,自己正躺在玄色绒毛之上,十分柔软温暖。 “这是…?” “开明神君的背上。”白日隐见他眼神疑惑,耐心解释道,“你被昭朗咬穿了腹部,命悬一线,是开明神君将你医好,又听说我们要去寻西王母娘娘,故带我们进入禁区。” 魏思暝忽然想到什么,不顾其他,立刻将手试探向白日隐的额头,还好,已经正常了。 虽然能猜到开明肯定也会替他医治伤口,但仍旧有些不放心,一脸担忧道:“你背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不必担心。” “那常悦呢?” “他已经被送下山了。” 魏思暝点点头,觉得还是有些不对,问道:“那昭朗与开明长相如此相似” 白日隐知道他想问什么,答道:“开明神君是昭朗的兄长。” 魏思暝面色一沉,心道:果然。 “那我们打伤了昭朗,它为何还肯带我们去找西王母?” “常悦与开明神君说了昭朗是如何将他囚禁在松林,也带他前往那处结界看过了,昭朗被他唤醒质问,也确实承认,所以为了惩罚昭朗,便将他转生到人间历劫学习了,开明神君感谢我们将常悦救出以免昭朗犯下大错,这才提议带我们去见西王母。” 魏思暝觉得这惩罚太轻,不满道:“就这样?昭朗杀了那么多上山采参的人,就这样不闻不问?” 白日隐面色凝重,沉吟道:“这便是问题所在,昭朗到此处来,是因为自己太过寂寞,又怪开明一声不吭早早离他而去,故而只能在昆仑附近辗转,想要离自己的兄长更近一些,可从未杀过一人。” 魏思暝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字,盘起腿来,好叫自己在这具飞奔的身体上坐的更加稳当些,道:“他们俩是兄弟,自然维护彼此。” “并不是我们想的这样,日月重光有古籍记载,任何神明都不可干扰人间事务,若神兽伤人致死,上天庭会收到冥界感召,故而处罚。可昭朗在此许多年,并没有被召回上天庭。本来我心中存疑,可又不能确定古籍是否记载有误,方才经开明验证,确是如此。” 闻言,魏思暝心中一惊,若不是昭朗,那能造成如此大规模的失踪死亡事件,只能是…华阳泽。 可这地点时间自己从来没有在原书中写过。 他真的有些搞不明白了,为何自从他进来以后,好像一切都失控了。 白日隐眼神中也隐隐有些猜疑,道:“也许这并不是巧合,只是…不知这始作俑者究竟是何人。” 魏思暝小心引导道:“你觉得谁有这种本事?” 白日隐缓缓道:“普天之下,有这本事的人有许多,华阳泽、三时、宁文、红棉、还有…” 他顿了顿,忍不住以探究的目光看向魏思暝,一字一句道:“未失去灵力时的李春碧。” 魏思暝叫他盯得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自知肯定不是自己,但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虚,慌乱解释道:“怎么…怎么可能是我?阿隐,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若谁都要猜测,以你目前的造诣,也可以做到啊。” “说起这个,你倒提醒了我,你记不记得谢三诗说过,她被困之时有处光亮,摸起来与沉渊抵她胸口时感觉一样,甚至还要更痛。” “记得。” 魏思暝心中暗暗叫好,他总算连起来了,总算连起来一些线索。 “若是如此,那此人修习也应为暗系术法。” 魏思暝继续引导:“那是谁呢?谁在暗系术法上比你更胜一筹?” 白日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现在妄下定论,实属太早,刚好前往莒州路上,前去十二镇探探虚实再说,此人做出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是为收集魂魄,可是…他要这么多魂魄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最近腰间盘突出有些严重惹,坐不住。 还好有不少存稿。 蟹蟹宝宝们收藏[让我康康] 你们想看小剧场吗?想看的话以后我在作话里加一些~ 第48章 魏思暝也不急于这一时,反之,他其实心中更想与他多待一些日子。 “我不知道,先别想这许多了,等到了十二镇再说,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说话间的功夫,开明已经放慢了脚步,停在两块巨石前方。 两人飞跃到雪地上,只见开明缓缓走到巨石中间,两根闪耀着赤色流光的透明门柱逐渐显形。 原本巨石后除了积雪空无一物的山间顿时出现了碧玉阶梯,一级一级向上延伸着,却一眼看不到终点。 魏思暝悄悄向里张望着,想必这便是前往西王母处的入口。 若不是昭朗将开明唤来,这么隐蔽的地方还真是不好找,此番也算因祸得福吧。 白日隐拘礼道谢:“多谢开明真君。” 没成想却被开明堵住了入口,只见他来回踱步,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片刻后道:“先别急着道谢,我将你们带来,只是为补偿昭朗所为,可若想进入,仍得经过我探查。” 说罢,只见他十八只似火般的双眼在霎那间结成一道光线,直直摄入白日隐身体当中,没多久这光线便消失。 开明点点头,紧接着向魏思暝走了过来。 魏思暝知道它这是在审验来访者是否够资格进入这圣境,白日隐能进入实属意料之中,可他对于自己,却没什么信心。 可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好闭上眼睛,等待审判。 开明在魏思暝面前站定,同刚才一般,可时间之久,用了近乎三倍的时间来审验。 片刻后,光线消失。 开明眼中略过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你…”开明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迟疑片刻,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让出身来。 魏思暝心中一紧,莫非它能看出什么来? 虽然忐忑不安,但还是得进去。 刚抬起脚,便见白日隐又对开明俯身行礼,道:“开明神君,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开明威严神武,正色道:“说来一听。” 白日隐不急不缓道:“来时路上,我们二人在距离昆仑山不远的山山山村逗留数日,听当地村民讲,这十余年来,以采参为生的村民们皆有去无回,原本大家猜测是昭朗所为,可现在看来,倒是误会。只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急着赶路,也无法留在此地调查,能否请开明神君多加留意此事,若能找到原因,自是再好不过,也好给山山山村的村民们一条谋生之道。” 开明道:“此事你不说我也自会调查,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发生这样的事,我定不会袖手旁观。可天庭有律法,身为神君,我不能插手人间之事,若是有了眉目,我只能传信于你,到时你来处理便是。” 白日隐感激道:“那便多谢神君了。” 开明也不再多言,只是点头示意,两人便踏入结界,魏思暝还在回想刚才白日隐说的话。 此事确实蹊跷,想来与华阳泽也脱不了干系,可一想到若开明真的查出什么端倪,白日隐还要再回昆仑一趟,也不知是否有危险。 思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阿隐,若开明真的查到什么,你当真要回来处理?” 白日隐一脸认真道:“这是自然,既然已经知晓此事,便不能放任不管,山山山村的村民在此守护千年,不能因为邪祟在此便叫他们无家可归,再说,野山参是不可多得的良药,若能恢复此处秩序,村民正常上山采药,那么常悦与山楠家的悲剧便不会再重演。” 听了这些话,魏思暝忽然觉得有些惭愧,是啊,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正义凛然心系天下苍生的正统之人,怎么会因为危险便放任不管呢? 来得久了,只顾着引着他尽快复仇,好完成自己的任务,竟忘了他埋在仇恨之下的那颗心。 两人由阶梯顺直向上,行走许久,一直走到天边落日余晖,带着淡淡的紫色,才依稀看到烟雾缭绕处的山顶平地。 一连折腾了这两日,魏思暝体力不支,一只脚搁在上面的阶梯上撑住,喘着粗气道:“阿隐,歇一歇。” 白日隐呼吸如常,一点都没有疲惫的模样,向前走了几步,立在阶上眺望。 魏思暝将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蹲下身随手将阶上的积雪划拉干净,一屁股坐在了包袱上,道:“从昨日早上开始我们就没停下,怎么不见你累?” 白日隐收回视线,向下走了几步,佯作无意般地立于魏思暝身后,道:“开明见我耗费灵力太多,替我渡了气,现下只感觉浑身灵力充沛,未觉疲累。” 渡气?渡什么气?怎么渡气? 魏思暝脑海中一下子想起开明那健硕的老虎身子,还有它那严肃正经的九张人面,细细想来,确实比昭朗英俊不少。 可现在怎么就那么不是个滋味呢?! 魏思暝顺势将脊背依靠在他身上,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好看的下颌和精致的鼻尖,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道:“他怎么渡的气?” 不会是用嘴吧?? 白日隐面露疑色,道:“渡气你都不知道怎么渡了吗?” 魏思暝还真不知道,哪写过这东西啊?原作白日隐一直孤身伶仃,也没有人肯为他渡气啊? 可为了不叫他生疑,只好硬着头皮道:“知道啊,只是不知道开明身为神兽,是否与我们常人之间的渡气有所不同罢了。” 白日隐毫不在意道:“其实没有不同,但也有些不同,走吧,应该很快便到了。” 这话题没在继续下去,魏思暝心中总是十分不得劲,剩下的路上,便一直不停的思索到底是怎样渡气,不会真的是用嘴吧?还是说用手? 眼看还有数十阶便到了,魏思暝实在忍不住,支支吾吾道:“那个,我很久没渡过气,有些忘了,这渡气…莫非是以手相传?还是说…唇唇相抵?” 他冷不丁的提起这话,叫白日隐一愣,很快便意识到他还停留在刚才的话题上,低头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开明与我渡气时,我只是将手放置于它的爪上罢了,至于常人如何渡气,若你何时需要时,便知道了。” 这话叫魏思暝的心安安稳稳的放在了肚子里,至于常人如何渡气,与他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灵力尚无,根本就用不到。 经过一日跋涉,终于来到这山顶处。 两人刚迈过最后一阶,便见雾中模糊出现一窈窕身影。 魏思暝不由得有些紧张,悄无声息地向前迈了一步,护在白日隐身前。 只见这身影越来越近,状若女子,很快,这身影的主人便现了形。 她身上未着一物,凹凸有致,皮肤和相貌确实如寻常女子一般,只是更加貌美一些,身后长有一豹尾,非但不奇怪,更平添了几分妩媚妖娆。 她的发丝并未束起,只是随意地散落在身上,颈间有一白圭玄壁吊坠,一看便知非寻常之物。 这便是西王母了。 她双足赤裸,慢慢悠悠的向二人贴的更近了些,脸上并没有被打扰的不耐,而是颇有玩味的盯着两人,在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早就料想到二人前来一般,回身走了几步,坐在以玉制成的圆桌旁,抬手唤道:“来。” 魏思暝却迟迟不动,面色稍稍有些尴尬,那眼珠子也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一通乱转,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将视线放在以西王母为中心半径两尺的位置上。 白日隐倒没什么忌讳,只是看着魏思暝这般,也跟着有些迟疑罢了。 西王母见两人呆呆地站在阶前许久未动,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身上便立即多出一件桃粉色的纱制外袍,虽仍旧不能遮挡几分,但确实是合乎礼数了些。 她再次唤道:“过来吧。” 两人这才动身,上前几步,停在西王母面前行礼。 “这么客气作甚么,坐下。”西王母长长的豹尾指向两张玉制圆凳。 两人老老实实地听从她指令,坐在圆桌旁,魏思暝的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若这是白日隐坐在此处穿着如此影影绰绰,他定是把持不住的。 想到此处,忍不住转看了眼旁边的人,见他正一本正经,眉头微蹙,魏思暝又心道,想必这样一脸正色,也别有一番意趣。 西王母替二人斟茶,眼睛时不时地瞟向眼神忙碌不堪的魏思暝,莞尔一笑,两颗明显的虎牙将她衬得有些俏皮,问道:“你在想什么?” 魏思暝一愣,脸上立刻蒙上红晕,挠了挠头道:“没什么” 他只庆幸这里布满晨雾,不然若是被阿隐看到,还不知该怎么解释。 西王母不语,只是脸上坏坏地笑着,尾巴翘起,探到桌上将茶杯推到两人面前,对白日隐冷不丁唤道:“曜渊。” 听见她唤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名字,白日隐身形明显一滞,半分惊讶半分疑惑,眉头微微一蹙,等着她再说话。 西王母见他反应,似是意识到什么,低头笑着说了一句完全无关的话:“这世间所有的事,只要我想,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白日隐脸色缓和几分,道:“这是自然。” “这一路到我这里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魏思暝觉得这寒暄实属多余,绕来绕去没有一句有用的话,道:“我们到这来,是心中有些疑惑,想问问神君能否解答。” “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西王母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第49章 说着她又看向白日隐,那玄黄的眼珠幽深无比,瞳孔骤然收缩,形成一道细细的缝隙,似是在她眼中开了一道裂痕,“至于你,白日隐。” 她在唤白日隐名字时,一字一字,似乎是在回味,又像是在斟酌,但很快回过神道:“跟我走吧,我给你解答。” 魏思暝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他说不出来,什么叫我的问题她不能回答啊? 怎么这样?我还没问她就给我否定了? 她到底是不是个正经神君啊? 正在他暗中吐槽之际,白日隐已经起身,嘱咐道:“思暝,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魏思暝下意识地点点头,回过神来时,白日隐已经随着西王母走向了一处幽深的结界之中。 他细细回忆,在原作中西王母是一个怎样的形象,外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差,她镇守昆仑,守护一方安宁,掌控秩序与奥秘。 若是跟书中描写的一样,那倒不用太过于担心,可这个世界太多的变数,叫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想到此处,魏思暝坐不住了,蹑手蹑脚地挪移到结界旁,明知听不到看不到什么,却还是向里面望去。 果然,只看到一片虚无。 他讪讪走回圆桌旁坐下,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又想起刚才她说过的话,她不是号称知晓天下所有事情吗?我想问的问题这么简单,她为什么回答不了? 是不能还是不想啊? 可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一个问题都不问,岂不是太亏了些? 魏思暝愁云满面,恨恨道:“这问题问不了?问不了?那我还能问谁啊?” 他将面前泛着云雾的水痛饮而尽,心中不是个滋味。 “叮咚~ 恭喜宿主,您已帮助白日隐到达西王母处,主线任务已完成。” 听到这声音,魏思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 没一会儿,白日隐也从结界中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便看到魏思暝这失魂落魄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魏思暝立刻换了副表情,佯作无事道:“没事,问的怎么样?回答你了吗?该怎么让龙骧认主。” 白日隐虽然镇静如常,可是眼神明显不自然,低声道:“回答了。” 魏思暝稍稍放下心来,好歹今日有一件顺心如意的事情。 “神君叫你进去。” “啊?她不是说我的问题不能回答吗?” “兴许是不想叫我们白跑一趟,想叫你问别的问题吧。” 闻言,魏思暝心中一喜,立刻便想好了想问的问题,大步流星像结界走了过去。 他小心穿过那扇虚幻的“门”,眼前便是一片桃红色世界。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桃红色,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人身豹尾的女子站在中间,在等待着什么。 魏思暝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落脚处立刻泛出涟漪。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神奇的画面,有些惊奇。 踩在地面上的感觉不像是坚硬无比有着有落,更像是踩在 水床上。 柔软,不稳当。 魏思暝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到西王母身边。 毕竟是有求于神,这画面这辈子可能只能看见一次,他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衣物,好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西王母转过身来,面色与在外面相比严肃了几分,直截了当:“魏思暝,你想问什么?” 到了此刻,魏思暝站在西王母身前,虽然刚才在外面已经想好了备选问题,但还是不死心,试探道:“我我还是想问 西王母那细长有力的豹尾突然摇摆,甩到两人中间,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魏思暝的嘴,制止了他想要问出口的话。 她微微撅了一下嘴,摇摇头,严肃又宠溺:“这个问题不可以。” 说罢便将尾巴收了回来,示意他问下一个问题。 魏思暝撇嘴无奈道:“那我想问,我的灵力该如何恢复?” 闻言,西王母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是没想到两人竟如此默契,笑道:“这个问题刚才我已经回答过他了。” 魏思暝登时瞪大了双眼,十分惊讶,双手微动,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不是想问怎么叫龙骧认主吗?怎么会问这么小的问题?” 西王母摆弄着尖长的指甲,淡淡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魏思暝有些激动,脱口而出道:“那那我要问龙骧” 西王母的眼神凌厉似箭,立刻扫向魏思暝的脸。 只见他仍旧双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每人一个问题,你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她抬手,解开了魏思暝的失言咒,狭长漂亮的指尖微微点了点他的鼻尖,“你不老实。” 魏思暝此刻正十分自责,都怪自己浪费了白日隐的机会,若早早能与他商议好便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了。 他定是看我无用,带着我困难,可我又总是不离开,所以才别无他法,只能叫我快速恢复灵力。 西王母像是猜出他心中所想,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她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若要想得到什么,必得失去什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说罢便转过身去,手微微摆动,道:“你们走吧,我也倦了。” 随即慢慢隐去,消失在一片桃红之中。 魏思暝也不多做逗留,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脑海中还在思考她刚才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他搞不懂,这到底是给哪个问题的答案。 走出结界时,白日隐正坐在圆桌旁喝茶,正襟危坐十分乖巧。 魏思暝刚才还想责怪的话一见到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道:“阿隐,为何不问怎样叫龙骧认主?” 白日隐本来还想含糊过去,刚才自己在外面假装问过关于龙骧认主的问题,以此想了很多种答案,想要敷衍他。 可谁知西王母竟然将刚才他所问如实告知,这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他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脸上少有的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因为那个” 魏思暝见他说不出所以然来,想想也是,总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嫌我拖后腿吧。 罢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自己考虑,见他这表情,不禁心下一软,柔声道:“她怎么回答的?” “神君说,不必过于担忧,一月内便可恢复。” 魏思暝闻之一喜,道:“那她有没有说如何恢复?是某天在睡梦中我就突然一下子恢复了?还是我需要勤加练习,还是需要吃些什么药丸之类的?” 白日隐摇摇头:“没说,只说了一月内。” “好吧。”虽然不知道具体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但魏思暝还是觉得很开心,最起码,恢复了灵力后再勤加练习,定能护他周全。 至于怎样叫龙骧认主,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如何,只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说,原书中龙骧就是在此处认主,那现在出现差错,是不是就需要自己告知呢?还是说,需要继续推进剧情才行? “叮咚~” 小于仿佛听到他心中所想,立刻蹦了出来:“宿主您好,请静静等候剧情发展,不可提前剧透。” 嗯,想必是不可以了。 还好,恢复灵力只在一月内,这期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危险。 “我们走吧。”魏思暝道。 白日隐看了看结界,疑惑道:“不与神君打个招呼吗?” 魏思暝将包袱解下来重新调整了一下,又背在身上,摆摆手道:“她说累了,叫我们自行离开。” 说罢便要往阶梯走去。 白日隐唤住他:“思暝。” 魏思暝回头看去,便见他面前一片黑茫茫的雾气。 魏思暝这才反应过来:“嗨,你看我这脑子,回去可以用传送诀了。” 两人走进黑雾,便回到来时歇脚的客栈之中。 魏思暝环顾四周,发现身在白日隐房内。 此时与上山之日不过隔了两日,关子书与林衔青应该还在这里等候。 白日隐正将身上那件破烂的斗篷取下。 魏思暝却看到了他后背破烂的衣衫,昭朗利爪划出的伤痕已经痊愈,又形成了一道细小伤痕,盖在那重重叠叠的伤疤之上,他的心脏漏了一拍,浑身发凉,不忍心再看,挪过眼道:“阿隐,你先将衣服换了,歇息片刻,我去寻关子书他们。” “好。” 魏思暝关上房门,向关子书卧房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里面窸窸窣窣,传来扫地的声音。 他不免有些惊讶,又觉得十分好笑,这关大少爷什么时候自己做这些活计了? 走到门口,刚要张嘴挖苦一番,便见房中的人并不是关子书。 魏思暝走进去,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暗骂道:这关子书,说好了三日为期,这才两日,怎么就自己跑了。 掌柜的正在房中专心收拾,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见是魏思暝,道:“公子,你回来了。” 魏思暝道:“这房间里住着的人呢?” 第50章 “与你们一同的那两位公子昨夜摸黑走啦!噢对了”掌柜放下笤帚,在怀中到处乱摸,半天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给魏思暝,“这是住在这房中的公子留给你的,叫我务必要交到你手上。” 魏思暝忙接过信件,展信默读,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十分难辨: 阿隐、狗东西: 今夜子时,三时长老到此察看,发现了阿隐的术法痕迹,恐是发现端倪,我与衔青不宜在此久滞,故先行前往十二镇等候。 另于狗东西房内枕下放置灵石若干,以备这段时日所需。 若能平安归来,即刻离开,勿做停留。 关子书谨白 看这字迹,应是写的十分急迫。 这三时怎么赶来的如此快? 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魏思暝不再多做耽搁,直奔白日隐门前。 虽心中急迫,可不想叫他心惊胆战,还是调整了呼吸,轻轻叩响了房门。 “稍等。” 看了这信,原本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气的魏思暝现在觉得此处也是危机四伏,左右环顾忐忑不安,生怕三时藏匿在哪个暗处正牢牢盯着自己。 没过多久,白日隐打开了房门,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破掉的衣物,外袍还半挂在肩膀上,看来是刚刚才穿好。 看到魏思暝强壮镇定的表情,白日隐便知道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将衣物穿好,眉头一凛,问道:“是不是子书师兄出了什么事?” 魏思暝也不再强装镇定,低声道:“路上再说,收拾东西,先离开这。” 此话一出,白日隐便知事态紧急,点头回道:“好,你收拾好后在房中等我。” 两人分头各自回了房间,火速收拾行囊。 魏思暝在枕下找到了关子书留给他的灵石。 沉甸甸的满满一袋子,别说是从这里到十二镇了,就算是再走一个来回,也是够用的。 他将灵石小心翼翼地分出来一些,装进随身携带的荷包之中,剩下的便被他妥善安置在背上的包袱内,被衣物层层叠叠地包裹了个严实。 他打开房中柜子,想要再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的物品,却见到那日在柜中小于给他的那个尴尬的“奖励”。 他忍不住将那衣裳拾了起来,放在手中轻轻摩挲,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夜在柜中的景象。 只可惜,上了昆仑,也没找到该如何将他带回现世的方法。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到时完成任务,也还能在这里多滞留久一点。 他突然又想到西王母附在他耳边的那句低语,既然她已经回答了白日隐的问题,那没有必要再次回答我一遍,她说的那句话,想必便是不让我问出口的问题答案,可是这答案模糊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白日隐的声音冷不丁传进耳朵里:“你手上是什么?” 魏思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那衣裳掖进怀里,假装忙碌道:“没没什么,额你怎么这么快就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白日隐见他慌乱的模样,虽心有疑惑,但也没再问,只是解释道:“刚才我敲了几下房门,没听到你回应,怕你出什么事情,便进来了。” 魏思暝忙背上包袱,道:“我好了,咱们走吧,我去找个马车。” 白日隐拦住他,道:“不用,常悦应该还在山楠家中,先回趟江宁。” 两人从江宁离开时并未带斗笠,只能将衣物扯碎成布料,勉强遮挡住半张脸,只漏出眉眼。 外面风雪渐大,白日隐的斗篷已经被昭朗划破,魏思暝将自己的斗篷递给他。 白日隐却不接,只是看了一眼,道:“我不要,我不冷。” 魏思暝并没有因为他拒绝就收回手,一味的向他手中塞过去,道:“听话,穿上,若你生病,再遇上什么危险,我们俩就抓瞎了。” 见他这一副他不接便不罢休的架势,白日隐无奈下只能接过,认认真真的系在身上。 两人小心翼翼穿过街,迅速来到了山楠家门前。 魏思暝上前再次敲响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很快便传来脚步声。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旁的白日隐神色有些不自然,紧接着便轻轻拽了一把自己的衣襟,低声道:“是红棉长老。” 红棉? 魏思暝侧首望去,只见一身穿红袍之人正行走在刚才两人来过的街上,行色匆匆,他衣着单薄,健步如飞,看那方向,若不是有了已经定下的客栈,便是往昆仑方向去了。 他来这做什么? 原书中哪有他什么事?? 随着“吱呀”一声,面前的木门开了。 魏思暝顾不得再细细思索,趁红棉忙着赶路的功夫,迅速闪身进入院中。 山运见到两人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又惊又喜,大喊道:“二位仙官回来啦!” 魏思暝忙捂住他嘴,回身将木门踢上,将他拖进屋内。 “小点声。”魏思暝嘱咐道。 看到山运瞪大了双眼点点头,这才将他放开。 白日隐也知晓事态紧急,红棉与三时现下都在此处,若被发现,定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逃脱的了,焦急道:“山运,常悦呢?他有没有来寻你姐?” 山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道:“常悦哥在偏房睡下了。” 常悦也听到动静,此时从偏房出来,见到魏思暝二人身影,也是喜不自禁,快步走到两人身前。 还未张嘴说些什么,魏思暝便道:“无需寒暄,我们现在带你回江宁。” 常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看懂两人神色,忙点点头,回到偏房穿衣。 趁这会儿功夫,白日隐问道:“你姐呢?她怎么样?” 山运道:“自那日进山好像受了些刺激,回来的路上便高烧不止,可常悦哥下山来找我们后,我阿姐便立刻退烧了,现下已经喝过药,在里屋安稳睡下。” “好,山运,你听我说,这段时间若还有人要上昆仑山,不管是采山参也好,还是求见西王母也罢,你都尽量劝阻,也……”白日隐还未说完,便听到外面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踏雪声。 魏思暝知道这应是三时察觉到白日隐的术法痕迹,在这附近寻人了,眉头瞬间拧成了结,神色焦急,道:“阿隐。” 常悦已经穿戴整齐,回到这里准备随二人一起返回江宁。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师尊说就在这附近。” “这冰天雪地的,怎么找?” “挨家挨户找呗。” 白日隐显然也明白,可仍旧继续嘱咐道:“山运,你都要尽量劝阻,昆仑山失踪的事情并非开明神君所为,乃是邪祟,切勿靠近。” 闻言,山运倒吸了一口凉气,带着哭腔道:“那该如何是好?那邪祟会不会殃及村子?” 魏思暝一边留意着门外动静,一边催促道:“阿隐,该走了!” 白日隐加快了语速:“暂且放心,开明神君已经知晓此事,想必会暗中护这村子周全,只是切记,千万劝阻,莫再向昆仑山里去,若哪日邪祟尽除,我会想办法通知你,到那时便可恢复村中秩序,可继续上山采参。” 山运重重点头,道:“好!” 见山运明白后,便不再继续耽搁,白日隐迅速捏出传送诀,黑雾现。 三人不做犹豫,立刻踏入,末了,魏思暝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双脚踏到江宁土地上的那一刻,魏思暝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感到庆幸,也隐隐有些后怕。 此时天色已晚,江宁街头不见几个人影,两人怕常悦在路上再生什么事端,干脆将他送回家。 常悦走回家这一路东瞅瞅西瞧瞧,甚为激动,一年未归,可还是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家门前。 常悦看着那熟悉的房门,眼含热泪。 白日隐不想打扰他们兄弟叙旧,干脆告别道:“常悦公子,就此别过。” 说完欲转身离开。 却被常悦唤住。 “二位公子,进来坐坐吧,您二位救了我的命,需得感谢才是。” 白日隐想要张嘴拒绝,却被魏思暝拦住:“阿隐,我们便进去坐坐,这一路山高水远,着实是渴了,进去喝口茶,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他心中明白,常悦虽然平安归来,却没有带回野山参,激动之余,更多的还是内疚吧,虽被困于昆仑一年之久,可下山后见到山楠,想必也对自己父亲病逝之事心中有数,不知他该如何面对。 况且,他二人将常悦平安带回,若不给感谢的机会,这兄弟俩恐怕会心中不安。 白日隐虽是不解,可仍旧默认了下来。 常悦踌躇片刻,这才颤抖着手握紧门环,小心谨慎地扣响了房门。 “铛铛铛。” 夜深人静,这声音也显得格外突出,引得邻居家的看家犬都吠了几声。 常乐的声音也很快传了出来:“谁啊?” 常悦听到这两个字,眼圈瞬间红了,他抬起手抹了把眼泪,压抑着哭腔,声音有些沙哑,含糊不清道:“是我。” 里面的人仿佛迟疑了许久,随后便是打翻东西的声音,很快,面前这扇这门猛地扑腾了一下。《 》 50-60 第51章 里面的人手忙脚乱的拉开内锁,将房门打开。 常乐呆滞的站在门内,红着眼眶,紧紧凝视着面前的常悦,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手足无措,片刻后终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常悦的肩膀,轻轻捏了一把,恍惚道:“常悦?是常悦吗?” 常悦再也控制不住,在自己的兄长面前,如同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抽泣道:“哥是我!我回来了!” 常乐一把将他抱住,狠狠地锤着他的脊背,七分欣喜三分埋怨,恨恨道:“谁让你就留了一封信便走的!为何总是如此不听话!” 魏思暝站在一旁有些感动,幸好昭朗只是将他囚禁,并没有伤他性命,否则常乐的后半生恐怕都会在自责与想念中度过。 他忍不住扭头看向白日隐,只见他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面前两人的重逢,眉眼间竟还带着几分急切。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魏思暝忍不住问道。 白日隐不解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看到兄弟情深的这一幕,你不觉得感动吗?” 白日隐瞥他一眼,淡淡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 “感动。” 魏思暝被他噎住,他怎么总是叫人捉摸不透,时而心怀苍生,时而为别人的不幸打抱不平,可现在这场面,他竟然能如此平静。 白日隐侧首看了一眼魏思暝的衣着:“你冷不冷?” 魏思暝愣了一下,而后嘴角一咧,一脸满足道:“阿隐,我不冷。” 那边常乐这才发觉自己失礼,只顾着兄弟二人团聚的喜悦,却忘了两位恩公还站在外面被寒风吹着。 他连忙擦干脸上泪痕,让出身来,招呼道:“魏公子,安公子,快屋里请。” 魏思暝此刻还在回味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嘴角难压。 白日隐见他不动弹,唤道:“思暝,走了。” “噢,噢噢,来了,来了。” 常乐家十分普通,家具与用品看起来都有些年头,却十分整洁干净。 刚才他不小心打碎的茶碗碎渣还在地上,未来得及清理。 回到这朝思暮想的家中,常悦只是怀念了片刻,便抄起门后的笤帚清扫碎片。 常乐将二人迎到桌旁,用衣袖擦了擦凳子,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抱歉,天气那么冷,还叫您二位在门外站了那么久,快请坐。” 他动作十分熟练,两个板凳很快被他擦得光亮无尘,白日隐站在一旁伸出手想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收回,道:“这么晚了还进来叨扰。” 常乐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麻利的烧水泡茶,道:“二位公子帮我将常悦带回,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对。” 不过片刻,热腾腾的茶水便递到二人面前,常乐兄弟俩也坐在桌旁。 常悦脸色迟疑,不敢看向常乐眼睛,支支吾吾道:“哥,野山参我没拿回来。” 常乐叹口气,道:“无妨,你人回来便好,爹爹早就已经去世,我现在只盼着我们兄弟二人以后平平安安。” 说起爹爹,常悦眼中又蓄满泪水,呜咽道:“我这么久没回来,便猜到爹爹已经去世,可是我那野山参我是采到了的,只是途中发生意外,没能及时拿回来。” 常乐拍拍常悦肩膀,摇摇头安慰道:“不说这些了,你人没事便好。” 常悦眼中含恨,虽然今日下山后山楠已经告知那日后续的事情,可他没法怪她,他也不知道该怪谁,只能将这一切的错都归咎于昭朗,咬牙道:“都怪那假开明!将我囚于山中一年之久。” 白日隐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辩驳道:“其实若不是昭朗将你囚于松林中,护你许久,你与山楠都会葬身昆仑。” 常悦震惊道:“怎么可能?明明是他” 那日在昆仑时风雪太大,他区区一个普通人,听不清也看不清,况且开明与白日隐对话之事刻意避之,他只看到昭朗幻化成了一束光不知飞向了哪个地方,如今竟告诉他此时与昭朗无关 他一直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不幸归咎到昭朗身上,可现在突然得知若不是它庇护,自己可能丧身在昆仑。 他无法接受,也不愿相信。 “我那日有要事在身,急着赶路,所以未来得及转达,他叫我与你说声对不起。”白日隐顿了顿,继续道,“神兽害人性命,必会被天庭召回,昭朗与你在昆仑度过一年光阴,已经说明了问题,但他私自囚你,确实有错无法辩驳,开明真君也已将他投身人间赎罪。” 常悦沉默不语,紧紧咬着双唇,像在回忆,又像在说服自己。 常乐见他如此,怕他因为这一年的事情留下阴影,道:“好了,小悦,别想了,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回家了。” 他走到一旁已经掉色的柜子,打开柜门从深处掏出一个已经变形的方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走了过来,粗糙的指腹不安地摩挲着盒子,推到两人面前,道:“魏公子,安公子,我知道此行定少不了凶险,这是我为二位准备的谢礼,虽然没多少,但以后如果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与常悦必定当牛做马,报答二位大恩大德。” 说着便拽起常悦猛然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魏思暝连忙起身将二人扶起,将他们重新按在座位上,道:“哎呀,救常悦是顺路的事,不必这么客气,动不动就当牛做马的,多累啊。” 常乐急道:“魏公子,不管怎样,都一定要接受,不然我们良心实在不安。” 白日隐也道:“常乐公子,实在不必如此。” “常乐公子,我们也不缺这些身外之物,若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便这样如何?”魏思暝重新坐好,喝了口已经温热的水,似乎早就想好了谢礼,转转眼珠道,“我们在江宁的宅子里有株玉兰,实在是不懂打理,可否在来年替我们重新种上一株?就算给我们的谢礼了。” “恩公,只要您二位吩咐,别说种一株玉兰了,就算种上一院子的玉兰,我也定然照做。”常乐受宠若惊,但还是想叫魏思暝收下谢礼,又将那盒子向前推了一些,“只是,这些碎银还请恩公们务必收下,虽然我们不是那富裕之家,可是也懂得知恩图报四字。” 白日隐道:“真的不必,常乐公子肯替我们在家中照料玉兰,已经是最好的报答了。” 听到这话,魏思暝更是压不住嘴角。 我们家? 虽然他许是随口一说,可这话仍叫他心神荡漾。 时间也差不多了,白日隐起身告别道:“若无他事,我们先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缓缓行走在空空荡荡的江宁街头,白日隐问道:“子书师兄是不是给你留了信?” “嗯?你怎么知道?” “客栈中未见子书师兄与林公子,而你又如此急迫,想必是他察觉出什么端倪,所以并未等到三日之期,况且,我们在山楠家时,日月重光的弟子们正在寻我们。” “那你很聪明,阿隐。”魏思暝傻笑道,眉目舒展。 经过这几日精神紧绷,他终于暂时的放松下来,此时已经十分疲累,眼睛酸涩,步伐沉重,就连脑子也懵懵的。 若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与白日隐,就算前路漫漫,最终的目的地也是温暖的家中。 他一边想着,嘴便不听使唤,道:“你这样聪明,那你能不能看出我” 白日隐停了脚步,眉头微蹙,眼睛却亮若琉璃,满怀期冀地看着他,问道:“看出什么?” 魏思暝一下子便恢复清醒,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看出看出我累了” 白日隐眼里的光瞬时暗淡下来,仿佛自嘲般浅笑一声,无奈道:“看出来了,走吧,快到了。” 一路再无话。 回到家中,魏思暝一边烧水一边反省,这个嘴真是没个把门的,幸好没说出来,若是说了,岂不是尴尬至极,人家将你当做救命恩人,好心收留,你却不将人家当做兄弟是吧。 魏思暝啊魏思暝,当真是无耻,人家肩负深仇大恨与天下苍生,岂是像你这般连剑都使不稳当的凡夫俗子可觊觎的? 诶,不过 他突然回想起在昆仑时,情急之下这剑竟能燃起火焰。 这与他在文中设定的一般无二,鹤羽花明双剑举世无双,鹤羽身缠涅槃业火,花明盘绕混沌心火,两者任取其一,都能称霸半个修真界。 若不是白日隐最后驱使了神器龙骧,多半也是打不过李春碧的。 可他现在并无灵力傍身,怎么会 他皱紧眉头,一边向灶火里添柴,一边试图回忆起更多细节。 木柴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一个未注意,魏思暝的右手便被蹦出的火星灼了一下。 这感觉好生熟悉。 是鹤羽!!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手,那日自己气急,所以鹤羽才会受到自己影响燃起业火。 但那时并没有灵力可以供自己驱使,所以它才会灼烧自己的魂魄。 开心之余,不禁轻轻抚摸了悬在腰间的两把佩剑,鹤羽花明的重量不轻,仍记得刚到这世界时,还经常嫌弃它们俩过于笨重,可日复一日的携带竟然习惯了它们的存在。 现在若是腰间没有些重量,倒是不习惯了。 一想到一月之间便能恢复灵力,便更加有了盼头。 “你们再休息一月,等我恢复了灵力,定要帮我护他周全啊。”魏思暝轻声道。 “你在同谁说话?”白日隐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没谁,没说话,是柴火的声音,你听错了。”魏思暝随口胡诌,接着话锋一转道,“你怎么过来了?厨房烟大,马上就好了。” 白日隐不退反进,找了个小板凳坐在魏思暝身边,双手撑着脑袋,看着灶火里燃烧着的木柴发呆,道:“这都快半夜了,你不累吗?刚才不是已经烧了一大锅了吗?” 魏思暝又塞了一把柴火,看他眼皮微微闭合,睫毛轻轻颤着,甚为乖巧,真是难得。 他忍不住摸了摸白日隐的脑袋,道:“你爱干净,洗个澡再睡,舒服一些,这天太冷,多烧些热水,泡泡澡驱寒。” 白日隐眼皮瞬间睁开,身体一僵,又怕他看出端倪不敢乱动,直到他将手拿了下来,才将身子缩成了一团,将半张脸埋进臂弯里,眼角含笑,声音闷闷道:“谢谢。” “有什么好客气的,你护我这许久,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魏思暝见他懒懒的样子,知道他是累了,起身掀起锅盖察看水有没有烧开。 一大锅热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泡,他用葫芦瓢小心翼翼地将水盛在桶里,道:“阿隐,你先去吧,等会儿我把热水给你拿过去。” 白日隐打了个哈欠,点点头便走了。 片刻后,魏思暝提着水桶进了浴房,右脚刚踏进门,便见白日隐的衣袍随意地搭在半透不透的屏风之上—— 作者有话说:[爱心眼] 洗澡澡咯洗澡澡咯~ 第52章 白日隐站在屏风那边,浴桶之旁,正缓缓脱掉身上的最后一件里衣。 他的身体轮廓映照在绣着玉兰与仙鹤的屏风上,被搭在上面的衣袍遮住部分,可仍旧是香艳无比。 浴房说小不小,可兴许是因为烧的热水太多,水蒸气正逐渐充满整个房间,带着澡豆的香气,氤氲缱绻。 几乎是在霎那间,魏思暝又不知羞耻的立起旗杆,他红着脸,结结巴巴道:“阿阿隐” “嗯?”白日隐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样,声音模糊不清,还带着些紧张羞涩,这轻吟在此刻显得更加诱人。 “我我”魏思暝手里还拿着水桶,呆滞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出去,“这水” “你可以拿过来吗?” 魏思暝低头看了看自己高高凸起的衣裳,握着水桶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面色尴尬,又带着些隐忍,进退两难。 这可怎么办啊? 我若是过去,叫他看见我有了反应,他会在心中如何想我? 若我就将这水桶放在门口,他走过来拿,会不会冻着他? 思虑良久,终究还是眯着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向屏风处看过去,缓缓挪动了几步。 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过,等他终于挪到了屏风附近时,白日隐却长腿一迈,进了浴桶。 在他身体没入浴桶的瞬间,里面的水也漫了出来,流淌在地上,流淌在魏思暝的脚边。 他听见白日隐似有似无地发出一声轻吁。 这声音像是一瓢热油,泼向了他这堆原本就焚得正旺的干柴上,那簇火腾地窜起,此刻正将他身体烘得发烫。 魏思暝觉得自己小腹涨的发痛,他忍耐着,躲在屏风后面将那两桶热水放在了浴桶旁,道:“阿隐我放在这里,若水凉了,你添上就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 他紧紧咬着牙根,迅速回到卧房。 他感觉自己的身上有数万只蚂蚁在爬,那些细细小小的脚正一点一点快速挪动着,叫他又麻又痒,却搔不到正确的地方。 他再也受不了了,他抵在门上,右手从怀中摸出那件“奖励”,急切地抽动着。 片刻后,瘫软在地。 无尽的内疚与空虚填满了他的身体。 他无力的起身,收拾好残局,将那件带着罪证的“奖励”填到灶中,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火苗瞬间被布料激起。 他看着布料被一点点的烧成灰烬,沉淀至还亮着红色火光的木料下,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他觉得自己龌龊极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回想,那浴房雾气缭绕中美好的身体,修长的双腿,还有那声轻吁。 浴房中传来声响,魏思暝打起精神,不想叫刚才的事情露出一点马脚。 他刚走出厨房,浴房房门便被打开,白日隐已经沐浴完毕,穿着严实的睡袍走了出来,见魏思暝在门前发呆,那双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瞬间的惊喜,但很快转为担忧,疑惑道:“思暝,你怎么站在这里?外面很冷。” 魏思暝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神色黯然道:“我过来看看你还需不需要热水。” “我已经洗好了,也给你留了热水,你去洗吧。” 魏思暝点点头,逃也似得一脑袋钻进了浴房。 浴房之中,白日隐残留的余香仍旧盈盈不散,魏思暝不想去想,可这味道仿佛逼着他去想象刚才这里究竟呈现了怎样的春色。 他摇摇脑袋,尽可能不去浮想联翩,专注地脱掉了衣裳,躺在浴盆内。 外面寒风瑟瑟,踏入温暖热水中的一瞬间,确实舒适到了极点,以至于他自己也忍不住发出轻叹。 他仔仔细细地抚摸着浴盆内壁,这里的每一寸都沾染过白日隐的肌肤,与他相贴 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魏思暝本就没有什么自制力可言,经这温热的环境中一烘,更是消失殆尽,他思想渐深,双眼紧阖,眉头也微微蹙起。 浴盆中的水被惊起涟漪,一圈一圈打到边缘再被弹回。 片刻后,他穿戴整齐,回到了房间内。 白日隐已经躺在床榻内侧,像从前一样。 魏思暝有些心虚地吸了吸鼻子,还好提前点了熏香,所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刚才洗澡时做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最后得出一个其实早就已经得出的结论——要将白日隐带回现世去。 若他不肯,那自己便不走了,就留在这书里,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他也愿意。 可近几日,不能再与他靠的近了,万一再发生今日之事,那可真是不应该了。 况且,在华阳泽的事情解决之前,若贸然表达心意,恐怕会叫他分心。 如此想着,便将床榻上自己的被褥卷了卷抱起来,道:“阿隐,我睡在地上就行。” 白日隐没有说话,扭头凝视着他正忙着铺被褥的背影,紧紧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话语间有些委屈与不解,轻声道:“地上凉。” 魏思暝手脚麻利,已经将被褥铺好,钻进了被窝里,笑道:“不凉不凉。” 白日隐心中五味陈杂,自嘲般的笑了笑,却还是轻轻挪动到床榻边缘,侧过身来面对着魏思暝。 “思暝,以后…你可不可以别再像在昆仑那般?” “哪般?”魏思暝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眼神闪躲,忍不住猜测起来,那般是哪般?牵他的手?还是喝了他喝过的水? 白日隐认真道:“不要再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魏思暝松了口气,微微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若不是开明闻声赶来,你…”白日隐甚至都不能说出口,他腹中涌血唇色惨白的模样仍历历在目,“总之,别再那样了,我不需要你来救我,况且你本就是因为我才陷入如此困境,若再出了什么闪失,叫我如何自处?” 魏思暝躺在地上仰头望着房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要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此时的尴尬,思索片刻,道:“也不知他们二人走到哪里了。” 白日隐道:“刚才你沐浴之时我已经与子书师兄传信,他现下才走了没多远,林公子最近赶路太过劳累,有些头痛,所以子书师兄正在练习传送诀,知道我们已经回到江宁,要先过来与我们汇合。” “关子书不会传送诀?”魏思暝早就有这个疑问,传送诀是基础术法,凡是日月重光弟子,长老们便必会在课上教的,只不过这东西十分鸡肋,只能传送自己留存过气息或者去过的地方,若是陌生地址,便一点用都没有了。 “子书师兄会是会,只是不精,十次有九次用不出来,他不喜学习这些,从前在课上只知道看小人画,不然就是睡觉。” 魏思暝一直对他二人的相识甚为好奇,既然已经提到了这个话题,便忍不住继续问道:“你们从小便相识吗?” “嗯,子书师兄比我去得早些,他的父亲因为向往这些修仙之道,所以将他强行送了过来。”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白日隐将双手枕于脸下,语气平缓道:“那时我刚进日月重光不久,去饭堂吃饭时见到一帮弟子围着他,我便过去制止,才知道他因为家境殷实经常被年长些的弟子们索要钱财,我便将那些人赶跑了。” 闻言,魏思暝终于找到为何那些弟子们对白日隐如此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力出众长相喜人,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道:“所以那些人便将矛头对准了你?” 有时孩子们的恶意总是成群结队的,虽然看似像是玩笑般令人无法深深计较,可日子久了,难免会生出更大的恶意。 白日隐不置可否,道:“不知道,也不重要。” “那关子书呢?” “子书师兄单纯。” 魏思暝不再问了,重新拉回了之前的话题:“我们确实需要休整几日,这样日夜兼程,属实疲累。” “嗯,眼下也快到年关,不如在江宁过了年,再往十二镇去。” “年关?今日是什么日子?” “已经腊月二十二了。” “日子过得竟这么快。” “嗯。”白日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呼吸平稳。 许是这寂静的夜叫魏思暝感触良多,他情不自禁地问道:“阿隐,你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喜欢。” “那若是叫你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 迟迟未等到回答。 扭头看去,只见白日隐已经闭上了双眼,一只手从床边耷拉下来,睡着了。 他无奈起身,将那只手轻轻放进被子里,掖了掖松散的被角。 烛火也已经燃烧到底,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魏思暝在这晦暗的光亮中凝视着他这张脸,心都要化了。 终是忍不住,轻轻在他额首落下一吻,轻声道:“若是我想带你走,你愿意吗?” 可惜经过几日的奔波,白日隐现下已经睡熟,并未听到,自然也无法回应。 魏思暝觉得这趟昆仑去的有些不值,不仅没有叫他找到唤醒龙骧的方法,还平白叫他受累。 不过,好在主线任务顺利完成了,也将常悦带了回来,如此看来,不算没有收获。 至于龙骧… 顺其自然吧,反正,西王母说了一月内我会恢复灵力,到时也不必再怕无法护他。 日子又回到了去昆仑之前,魏思暝与从前一样,去买菜做饭收拾房间,虽然平淡,但也令人心安。 他有时觉得,若能一辈子与他如此待在江宁过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倒也不错。 趁这几日功夫,魏思暝又去成衣铺给他做了一件斗篷,与从前那件一模一样。 这日他刚取了衣物回来,还未开门,便听见关子书吵吵闹闹的声音。 第53章 魏思暝走进院中,果然见他正坐在廊下,虽然总与他斗嘴,可这几日没有他在身旁吵嚷,倒像是少了什么。 他将装着新鲜冬笋与腊肉的提篮搁置到厨房,笑道:“呦,看看这是谁回来了啊?传送诀练好了啊?” 听到他调侃,关子书满不在乎的瞥他一眼,道:“这还需要练?简直易如反掌。” 白日隐估摸着时间,早早便倒了茶水,此时正好喝。 魏思暝坐到廊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是吗?那怎么六天才回来?” 关子书被拆穿,恼羞成怒,指着一旁正老老实实喝茶的林衔青道:“那都得怪他!赶这么几日路便头晕脑胀的,耽误我行程。” 林衔青也不辩解,只是一味的应了下来,道:“都怪我。” 魏思暝知道他身为普通人,没有灵力傍身,自然与他们不同,体质也偏弱些,这数日的奔波劳累,定是受不了。 想到这里,关心道:“林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林衔青回道:“劳魏公子挂心,已经好了。” “哎呀,别说这些了,阿隐,我看现在也快到年关,不如…”关子书眼睛熠熠发光,满含期待,“在江宁过了除夕再启程去十二镇如何?” 白日隐道:“我与思暝也是这样想的。” “太好了!那这几日我们去购置些年货回来。” 魏思暝想到他二人没有居所,道:“阿隐,不如咱们收拾个偏房出来……” 林衔青忙放下茶杯,谢绝了他的好意,道:“啊,不用了,隐师弟魏公子,不用如此麻烦,我在江宁有处房产,尚且能住,这几日与子书哥哥住到那便是。” 白日隐道:“好。” 总算定下来能休整几日,不用考虑别的事情,四人都甚为高兴。 临近中午,关子书道:“出去吃饭吧,我饿了。” 白日隐道:“思暝说中午做腌笃鲜,不如在家中吃。” 关子书一脸惊讶,道:“你?你会做饭啊?能吃吗?” 魏思暝吓唬他:“不能吃,我做饭难吃得很。” “不可能!”关子书越来越了解他,若魏思暝说难吃,那定是好吃的,若说是好吃,那定是想捉弄自己。 林衔青起身道:“那就麻烦魏公子了,我来帮忙。” “好。” 说完两人便钻进了厨房。 其实魏思暝在做饭方面是有些天赋的,虽然头几次做的不好,但经过自己琢磨,水平是大大提升,现在虽不能媲美天下名厨,可也是比普通的小馆好吃很多。 若不是穿进书里来,魏思暝自己也不知道他还会做饭,要知道在从前,那他这双手除了摸键盘,便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饭吃的关子书心服口服,啧啧称奇,对魏思暝有了新的认识。 第二日,四人像江宁的寻常人家一般一同上街购置年货。 临近年关,江宁街上比平时更是热闹了不少,许多书生在这几日也出来摆摊,自写些春联来补贴家用。 魏思暝随便在一个摊子前停住,指着其中一副问道:“公子,这副怎么卖?” 摆摊的书生文质彬彬,可却眼圈乌黑,眼神呆滞,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他怯怯地伸出一个手指,道:“一文。” 白日隐站在魏思暝身后低声道:“他身上有鬼气。” 叮咚~ “恭喜宿主,触发支线任务——落魄书生。 完成任务可得萧穗一枚。” 白日隐与小于接连说话把魏思暝吓了一大跳,忙向这书生身旁看去,可空空荡荡,一眼望过去,只有身后的护城河。 “不会吧,这青天白日的。” 不远处的关子书此时也走了过来,与白日隐道:“阿隐,我腕上的缚鬼绫有反应,是不是有什么邪祟在附近?” 白日隐点点头,眼神向摊子前的书生示意,上前一步道:“这位公子,我看你这字行云流水,我甚为喜欢,等你收了摊后,可否替我写一副,我好裱起来挂在书房?” 闻言,书生有些受宠若惊,脸上这才有了些精神,看向这位识货的“伯乐”,站起身来忙点点头,道:“自然可以,不知公子想要写哪几个字?” 白日隐随口道:“就写‘下笔如有神’吧。” 魏思暝一愣,这字…不是挂在自己书房里的吗? 挂在书房中的字多以“厚德载物”、“宁静致远”、“淡泊明志”什么励志的词为佳,他怎会想到这个? 他不禁看向白日隐,可见他脸色如常,看样子只想找个由头替这书生解决这事,便不再多想,许是巧合罢了。 书生问道:“那我怎么给您呢?” 白日隐示意魏思暝拿灵石给他,道:“不如公子告知我家在何处,今夜我上门去取。” 书生看着递过来的一个灵石,有些不好意思,迟迟未接,道:“这…太多了。” 白日隐道:“公子不必惶恐,遇到喜欢的字实在难得。” 书生这才接过,报了家门何在,道:“在下名叫柳墨,今夜戌初恭候公子。” 四人离开了摊位,白日隐道:“子书师兄,不如今夜你与我同去吧。” 关子书并未想到他会叫自己,明显愣了一下,但马上应道:“好!” 魏思暝知道他叫关子书去,是想叫他熟练缚鬼绫,故而并没有醋意大发。 林衔青道:“那我也与子书哥哥同去。” 关子书面上嫌弃:“你什么都不会,去做什么?不够添乱的。” “我不添乱。” 白日隐道:“无妨,林公子若是想去,一同去便是,这女鬼只是个游魂罢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魏思暝却还在想着那几个字,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阿隐,为何叫柳墨写那几个字?” 突然说到这个,白日隐没有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淡淡道:“随口一说罢了。” 四人将买到的年货各自拿回家,约定好时间直接在书生家附近见面。 临近傍晚,魏思暝与白日隐在家吃过晚饭,便出门前往书生家。 前些日子感受过昆仑的刺骨寒风,江宁的冬日倒显得是个暖冬了,两人抗寒能力提高了不止一点点,斗篷被闲置在家中,一前一后走着。 矮一些的白日隐在前面,高一些的魏思暝在后面。 偶尔有人吃过饭出来走动,路过魏思暝身边时,他都会瞧上那么一眼。 白日隐注意到,故意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同行,问道:“总是看人家做什么?” “没什么。”魏思暝抬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感觉他们夫妇二人吃过饭出来遛弯,很幸福。” 所以在幻想你我二人什么时候也能同他们一样。 后面这句话魏思暝当然没有说出口,只是自己默默想想罢了。 白日隐道:“我们这不也是吃过晚饭出来走动,与他们有何不同?” 魏思暝苦笑道:“阿隐,人家是吃撑了出来活动消食,我们是去给书生驱鬼,你说有什么不同?” 言之有理,白日隐只能默然不语。 两人走了很久,一直快走到了江宁镇子边缘,才到了书生说的地方。 这里与许府家附近截然不同,甚至都不如他们自己的小院,一排排破旧的房屋紧紧相邻,门墙低矮,一看便是用土随便垒造而成,若魏思暝用力一推,便能推倒。 一股浓厚的油灰味直窜鼻腔,像是有一万个十年不洗澡的老头都堆在此处一般。 关子书与林衔青此时也刚刚到,地上的烂泥污水叫他不知该如何下脚,扶着林衔青远远站着,就是不往前来。 “这这能住人吗?” 魏思暝瞥他一眼,故意激他:“关公子若是下不了您那贵脚,不如离远些等着便是。” 虽是这么说,但魏思暝自己也受不了,这环境倒是没什么,脏了鞋袜衣物,回去洗了便是,可这味道实在是顶脑子,他不自觉地就向白日隐靠近,想借他身上的玉兰香冲淡几分这恶心的味道。 此话一出,果然管用,关子书闻言,忍着不适立刻一脚踏入那烂泥,将林衔青的宽袖拽到鼻子前,紧紧捂着,闷闷道:“怎么下不了脚?本公子哪都去得。” 魏思暝一边偷笑,一边将自己的手抬起,问道:“阿隐,你要不要也捂着鼻子?” 白日隐垂眸看了看他被腕带紧紧系着的衣袖,淡淡道:“不必了。” 四人又往里走了一段路,便见柳墨站在不远处,见到几人,忙迎上来,不好意思道:“四位公子,麻烦你们走一趟。” 白日隐道:“无妨,请柳公子带路吧。” 柳墨点了点头,在前面领着走了没多久,便停在一门前。 他拿出生锈的铜钥,费力地插进锁孔,来来回回几次,都没能顺利打开。 关子书在后面实在是忍耐不住,催道:“怎么回事啊?打不开了吗?” 柳墨额头渗出薄薄细汗,手也哆嗦了几下,讪讪道:“公子莫急,这锁头时间长了,转动有些吃力。” 话音刚落,便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柳墨将四人迎了进去,反身关上房门。 这屋子并不大,从门进来便是小小的屋子,连院子都没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很小很窄的木床,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可房间里并不凌乱,被柳墨收拾的十分整齐—— 作者有话说:欢迎大家来到“偶尔一问”,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四人组一同到采访间。 六道:不知道大家从前过年都有什么趣事呢? 关子书魏思暝:&##*,。?!~ 白日隐:…… 林衔青:呵呵 六道(面色尴尬):“一个一个说哈,魏先生关先生不要急不要吵,诶诶诶,别动手啊! 五分钟后…… “呵呵,导播把这段剪掉我们重新开始。” 六道:“不知道大家从前过年都有什么趣事呢?” (把话筒抵在了魏思暝的嘴上) 魏思暝(往后仰头):“大家好就是虽然万人爱但只爱白日隐一个人的红榜作家魏思暝!” 观众们:“噫~” 六道:“魏先生不需要再自我介绍了,请问过年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趣事呢?” 魏思暝:“噢,过年啊,没什么意思,就是回魏董事长家吃饭,吃饭也吃不安稳,总是有人来拜访,我爸还催婚,燥得很,不过以后就好啦~有我的阿隐,今年我们还亲……” 六道(夺过话筒):“好了好了魏先生,谢谢您的回答。” 观众们:“噫~” 六道:白先生,您在过年期间有什么记忆深刻的趣事吗? 白日隐:“……没有。” 六道:额……好,那关先生呢? 关子书:我家过年可好玩了!我每次过年一回家给我父亲露一手他就高兴得拍手叫好,给我宅子票子黄金子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还能满院子放鞭炮,而且每年父亲都要找当年最火的厨师去家里做年夜饭…… 六道:关先生我们这是在上节目,请注意一下你的口水,林先生呢? 林衔青:每年过年子书哥哥都会回家,我就可以陪他玩…… 观众:噫~! 六道:好吧好吧,今天的《作话小剧场》先到此为止,各位观众我们下期再见。 第54章 五个大男人此时一同站在这房中,便更显得狭窄局促。 房门一关,外面的味道便立刻被隔绝,只剩下些劣质熏香的味道,虽然并不算好闻,可总比外面的那油腻恶心的味道要好上许多。 林衔青低声道:“子书哥哥,没有味道了。” 关子书这才将藏了一路的鼻子漏出来。 柳墨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破旧的矮凳,依次放在地上,道:“四位公子稍安勿躁,我刚才写了几副,有些不满意,给您重写。” 白日隐并未坐下,只是道:“无妨,柳公子,慢慢写。” 柳墨站在比床宽阔的书桌旁,提笔酝酿着。 魏思暝眼睛不停扫视着房中,这里除了阴暗潮湿些,未见什么异常,低声问道:“关子书,缚鬼绫有反应吗?” 关子书看他一眼,微微点头道:“有,比白日里更强烈。” “子书师兄,你细细观察,不用有所顾虑。”白日隐道,想借此机会叫他熟悉缚鬼绫的气息。 关子书微阖双眼,试图与它联通心意。 白日隐走到书桌前,这桌上被许多册子占了大部分空间,只留下很小一部分以供书写,几只已经呲毛的笔被板板正正的摆在一旁,而最好的那只,此刻正被柳墨拿在手上,束手束脚地在一张宣纸上写着自己要求的字。 他瞥了一眼册子上显露的内容,问道:“柳公子,你是在准备明年的应试吗?” 柳墨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的字,看起来有些不满意,随口道:“嗯。” 他自顾自摇了摇头,将刚刚写完的字随手撕碎,又抽出一张新的铺好,右手执笔放在半空中比划着。 魏思暝也上前来看,见他这神神叨叨的模样,问道:“柳公子,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七。” 魏思暝吃惊道:“嚯,那你从何时起开始参加应试的?” “十五。”柳墨像是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抬手将笔尖放入嘴里,舔的毛亮顺滑,这才沾了墨,大手一挥,又书写一遍。 关子书那边也有了动静,眼睛猛地睁开,看向白日隐,示意他已经找到。 随着白日隐微微颔首,关子书腕上的缚鬼绫便在霎那间飞出,似是瞄准了什么,直直地向柳墨身边飞去。 柳墨正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纸上点下最后一笔,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 这字写完,他身旁的女鬼也显形,只见她浑身上下都是擦伤和淤青,脑袋有些变形,手指歪歪扭扭地断了几根,眼神麻木,现下正老老实实地被缚鬼绫捆着,丝毫不做挣扎。 “好了,公子请看,满意否?”柳墨小心翼翼将笔归位,邀白日隐上前看。 魏思暝见柳墨反应如此迟钝,忍不住指了指他身后,道:“先别管这字了,回头看看,这人你认识吗?” 柳墨虽然不知魏思暝所说是什么,但还是乖乖听从,缓缓转过头去看。 这一回头,将他吓了个屁滚尿流,一下子跌倒在地,连连后退着,嘴唇哆嗦着说不利索话,只知道不停的道:“这这这这这这” 这一幕叫魏思暝不禁想到几月前自己初来乍到见到劳银珠时的情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也是如此害怕,所幸并未如此失态。 他上前将柳墨扶起,问道:“柳公子,这女子你可认识?” 柳墨聪慧,立刻便知晓这字只是个幌子,忍着恐惧上前一步,细细分辨。 片刻后,似是认出此人是谁,脸色大变,挣脱了魏思暝的手,上前捧住了女鬼已经分崩离析的脸,哭道:“文!文!小文!是你吗小文!” 他不住地唤着,可他口中的小文却丝毫没有反应,仍旧是呆滞的、麻木的、恍惚的,如泥塑木雕一般。 柳墨回头看向四人,眼里除了泪水,便只剩下无助、茫然、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为何小文会变成如此模样,也不知道与面前几人有何关联。 柳墨反身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头,恳求道:“四位公子!不知小文做了什么得罪你们,还请大人有大量,将她放开!” 魏思暝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可柳墨却身体瘫软,丝毫使不上力,他只能用两只胳膊将他架起来,勉强拖到矮凳上安置,解释道:“小文如此与我们无关,她已经死了!你清醒点,我们在集市上察觉到你身上有些鬼气,所以才假意买字过来替你解决。” 柳墨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部糊在脸上,听见魏思暝的话,才抬起头,眼神空洞地重复道:“什么?小文死了?小文死了?” 柳墨再次看向那具残败不堪的半透明躯体,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死了呢?明明一月前我们才通过信件,一月前她还在家中等我,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白日隐见此,不忍心再看,将腰中沉渊抽出,放置唇边,探入小文的记忆。 片刻后,缓缓道:“小文家中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她不愿,所以过来寻你。” 他顿了顿,有些不忍心:“寻你的路上,被兽追到山崖,掉下去了,因心有执念,所以魂魄一直追到此处来,呆在你的身边。” 闻言,柳墨的脸被深深地埋在双手中,身体不住伏动着,口齿不清道:“怪我,都怪我,怪我考取不上功名,没办法给她想要的生活,若我能再聪慧一些,再努力一些” 魏思暝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 关子书在旁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这缚鬼绫收是不收,看这样子,若一直将小文捆着,倒有些不讲情义了。 他看向白日隐,用口型无声问道:“还捆吗?” 白日隐叹口气,并未直接回答,只是上前蹲了下来,也像魏思暝一般拍了拍柳墨的肩膀,低声道:“若你想,我可以让小文恢复片刻理智,你可以与她告别” 柳墨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激动地握住白日隐的手,道:“公子,你如此有本事,可不可以叫她一直在这陪我?” 魏思暝见此,忙上前将柳墨的手接了过来,道:“人鬼殊途,柳公子,还是节哀。” 白日隐微微叹口气,道:“柳公子,虽然我不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我大概能明白你十分痛苦,但是人鬼殊途,若她留在你身边,你也会被她影响,最多三月” 魏思暝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人鬼同往,最多三月,暴毙而亡。 见柳墨没有反应,仍旧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小文,关子书也上前安慰道:“柳公子,小文定是不想看到你如此。” 柳墨沉默片刻,眼中的泪也渐渐止住,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道:“公子,我洗洗脸,麻烦你了。” 见他想通,白日隐也放下心来。 关子书微闭双眼,用了些时间与缚鬼绫连通,片刻后,缚鬼绫便自己飞回腕中。 柳墨也已经收拾完毕,重新束了发,整理了衣襟,微微笑道:“公子,我准备好了。” 白日隐走到小文面前将右手抬至胸前,口中念了一段往生诀,语毕,指尖黑雾萦萦,他迅速抬手点上小文额首。 回头道:“她只能恢复片刻清明,之后便入轮回,你不可留她,否则她魂灵不安。” 柳墨点头道:“放心,我定不会做出伤害她之事。” 白日隐道:“我们先出去吧。” 四人在门外等待,关子书仿佛还对刚才的事情有些内疚,低头问道:“阿隐,我是不是不该捆她?” 魏思暝撇他一眼,道:“有什么不该的,人死后入轮回,天经地义,谁不是世界上某个人的至亲至爱呢?若因为这些原因不去管,那不乱套了?” 白日隐道:“思暝说的没错,人各有命,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好活着的人,尽自己所能维护世间秩序,况且,若留小文继续在柳墨身边,时间久了定会一步步发展成怨魂恶鬼,到时波及的可不仅仅只是柳墨一人之命了。” 林衔青也安慰道:“子书哥哥,你很棒,现在已经能驱使缚鬼绫了。” 在众人安慰下,关子书脸色才好了许多。 片刻后,柳墨将房门打开,手中拿着一卷宣纸,递给白日隐,道:“公子,她已经走了,多谢您,我到江宁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有夸奖我笔墨的人,虽知道您不是真的想要,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副字,便给您留作纪念吧。”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灵石,小心翼翼地递给魏思暝,道:“我与您四位素不相识,可你们却为了帮我驱除身边的鬼魂破费,这灵石,实在受之有愧,还望公子收回。” 魏思暝迟疑刹那,并未接过,道:“我们拿了你的字,这是你该得的,收下吧,给小文立一个衣冠冢,也算不辜负她。” 柳墨闻言苦涩一笑,道:“您说的是,那我便收下了。” 说完便退后一步,朝着四人深深鞠躬,道:“柳墨再次谢过,便不远送了。” 四人就此离开,回去的路上,关子书道:“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作者有话说:放存稿的时候点了发表[裂开] 下一章21号更新叭嘿嘿~ 要是收藏多一些的话我就19再更一章,没人看就21号更啦~ 第55章 魏思暝道:“你是担心柳墨没将小文送走?” 关子书道:“对啊。” 白日隐淡淡道:“不会的,我刚才施的术法只有半刻钟,不管他二人愿意与否,时间一到,小文便会投身往生之路。” 虽这样说了,可魏思暝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按理来说这件事算是处理了,可为什么小于没有给我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呢? 难道已经完成了但是不说?那我的奖励他放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作为一个小小插曲就此告一段落,小于没有提示任务完成的问题也很快被魏思暝抛在脑后。 白日隐手中的那卷宣纸,在第二日被魏思暝找地方装裱好,挂在了客堂。 他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副字,忽然感觉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白日隐见他站在那里许久不动,也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道:“在看什么?” 魏思暝将视线转到他脸上,忽然对面前的一切有了实感,痴痴笑道:“没什么,看他写的这字有些熟悉罢了。” “后日便是除夕了,我看街上”白日隐声音有些低,看起来像想了许久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有些难以启齿,试探着问道,“有卖烟花爆竹的,可以” 魏思暝不假思索道:“可以,怎么不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答应的很痛快,明显看出白日隐眼神有些错愕,笑着问道:“不就是买个烟花爆竹吗?何须如此难以启齿?” 白日隐垂眸道:“嗯只是从前,祖父不许我玩这些。” 魏思暝愣了一下,虽然他出身名门,可如此看来,也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随心所欲。 期望太高,反而被束了手脚。 “走,天色还早,我们去街上逛逛,你想要什么,便给你买什么,好吗?” 白日隐微笑着拍了下手掌,满眼期待道:“好!” 说走就走,魏思暝立刻就与他上街采买,再回来时,两人怀中各抱了一大兜。 白日隐带着这些烟花爆竹进了闲置的偏房,在里面呆了许久。 魏思暝也不去打扰,给他与那些烟花爆竹留出时间,一边做饭,一边听着他在里面窸窸窣窣,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偶尔能听见他自言自语,如数家珍般念着这些烟花爆竹的名字。 “连珠炮地老鼠流星” “阿隐,吃饭了。” “来了。” 白日隐声音高昂,听起来十分欢喜,若不是魏思暝做好了饭唤他,恐怕还要呆在里面守着。 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白日隐也已经在桌前坐好,眼睛奕奕有神,乖巧地坐在凳上等魏思暝坐好一同吃饭。 魏思暝见他脸上笑容迟迟未落,颇为自豪,明知故问道:“就这么开心吗?” 白日隐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开心过了头,脸上笑容收敛了几分,轻声道:“嗯。” “哎呀,没说不让你开心,开心是好事,等除夕那夜将他们二人叫过来一起放烟花。” “真的吗?”听到这话,白日隐咬着筷子,又忍不住抿起嘴角。 “真的。” “我还以为你与子书师兄合不来。” 魏思暝夹了菜放到他碗中,道:“怎么会,他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叫你左右为难,只是经常与他斗嘴罢了。” “那你呢?”白日隐低头夹了一小块他放过来的豆腐,放进嘴里缓慢咀嚼,装作不经意地低声问道。 “我?”魏思暝脑子里总忍不住想起那日胆大妄为羞于启齿的尴尬行径,他很想说不是朋友。 “也是朋友。” “嗯。” 院子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音,盖过他这声淡淡的回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魏思暝觉得他语气里有些失落,他听得并不真切,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只当自己是理解错,话锋一转道:“吃过饭我们可以先挑几个你最想玩的放。” “不。”白日隐想都没想便拒绝,“我想等除夕那夜与子书师兄他们一起玩。” 魏思暝笑道:“好。” 他觉得欣慰,白日隐的心中现在有目标,有苍生,有朋友,不再与从前一样孤身一人漫无目的的逃亡了。 很快便到了除夕,魏思暝清早便起来贴春联、祭灶神、大扫除。 虽然几人决定过了除夕便离开,之后也还不知会怎样,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完成这一切,祈求来年平安吉祥。 他拿着笤帚来到偏房除尘,一打开门,便见前日买的烟花爆竹都由高到矮由胖到瘦,整齐有序的摆放在地上。 他蹲在地上看,脑海里幻想着那日白日隐一个个将它们摆整齐的模样,忍不住学着他的样子,叫着这些烟花们的名字:“连珠炮流星” 其实他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是胡乱按个名头罢了。 “那不是流星,旁边的才是。” 白日隐倚靠在门框旁,指正着他的错误。 “是吗?我看这些长得都差不多嘛,你这么厉害呢,认得如此清楚。”魏思暝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哄小孩一样夸赞着。 “”白日隐耳尖一红,默不做声地站直了身体,“出去买菜吧,他们快来了。” “不用。”魏思暝朝着厨房的方向撅了噘嘴,“我怕下午大家都回家准备过年不出摊,所以一早便去买回来了。” 白日隐看了看他手中的笤帚,问道:“噢那我做些什么?” 魏思暝想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这院子并不大,他自己也不是很懂除夕的繁琐礼节,只是勉强学着从前爸妈的样子就是了,要问还能做些什么,他还真的不知道。 干脆问道:“从前这时候你都做些什么?” “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去年的今天我在执行委托的路上,前年的今天我在练功、大前年的今天我好像在” 白日隐好像记不清了,咬着手指头回忆片刻,继续道,“大前年的今天我在” “好了,好了。”魏思暝打断他,暗自责怪自己问出这么傻得问题,明明知道他在日月重光不受人待见,性格也孤僻,中秋除夕这种日子自然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也不会有人带他玩。 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看到廊下的茶盘,道:“厨房里有些热水,将门廊下的那些茶杯洗一下吧。” 其实这茶盘茶壶茶杯什么的,魏思暝每次喝完都会清洗出来,可为了叫他有些参与感,只能硬生生找个事叫他去做。 领了任务,白日隐便离开了,魏思暝拿着笤帚继续清扫偏房,没过多久,便听到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瓷器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他立刻扔了手上的笤帚,慌忙跑到厨房查看。 果然不出他所料,茶杯碎片散落了一地。 白日隐正蹲在地上,宽袖外沿一圈洇染了大片的水渍,正伸手去拾那些细小锋利的碎片。 “别动别动!”魏思暝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喊,把那人吓了一跳,手上一抖,碎片立刻割破指尖,淌出血来。 魏思暝急忙冲上前去俯身蹲在他身旁,左右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布料,只有灶台上那块脏污的抹布。 他只能把还在渗血的手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舌尖略过,轻轻地舔舐着。 白日隐的脸庞瞬时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却并未将手抽回,眼睛深处尽是些得逞意味。 魏思暝专心致志的顾着他那处微小得再也不能微小的伤,并未看到他神色。 他将那手指拿出来查看,经过双唇与舌尖的轻微压力,血已经止住了,只留下一道小小的伤口。 “没事没事,碎碎平安。”魏思暝这才抬眼看他,却对上一双幽深炙热的眼。 他被这双眼迷得失了智,喉间微动,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混着白日隐的那一点血液,腥甜酸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白日隐想要自己吻上他。 他不再犹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缓缓地、试探着凑上前去。 “人呢?阿隐!狗东西!人都去哪了?”关子书不知何时进来的,此时正在院中大声吆喝着。 两人被这声音拉了回来,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魏思暝清了清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欲言又止的欲望,眼神闪烁,轻声道:“咳咳,额嗯我记得家里还有一套茶杯” 白日隐脸上余红仍未褪去,低头道:“嗯是我也记得。” “你们都在这干嘛呢?这么早就做饭啊?”关子书在外面找不到人,便只能到厨房寻。 看到地上那一滩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残渣碎片,关子书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上前关切道:“这是怎么了?茶杯碎了!哎呀,狗东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阿隐,你没事吧?伤到了吗?” 白日隐连忙起身,藏起刚才受伤的手指,轻轻在袖中摩挲着,潮湿滑腻,道:“子书师兄,我没事。” 第56章 “怎么脸红成这样?阿隐,你是不是冻着了?快回屋去,我给你探探。”关子书急道。 听见关子书就如此单纯直白的将他脸红这事拿到台面上说,魏思暝连忙替他解围道:“阿隐没事只是刚才蹲得太久罢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把这清理一下。”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仍旧在剧烈跳动着,他没想到白日隐竟与自己一样。 他更没想到他竟然也对自己 刚才凑上前去时,他微微扬起意图回应的模样仍在脑海中盘旋。 他现在想跑出去大笑,可只能在这厨房中强压嘴角。 魏思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总之,他现在一时一刻,哪怕一秒,都不能与他分离。 若带不走他,那便留在这里好了,反正回去也是写书写书,好生无趣,不如在这里陪他快意人生。 林衔青走了进来,对刚才的事情缄口不提,只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笑道:“魏公子,我来帮你。” 关子书与白日隐同坐在廊下等着他二人做饭,悄悄问道:“阿隐,狗东西这是怎么了?犯了什么邪病?一下午哼哼唧唧地唱个不停,过个年做个饭罢了,就这么高兴吗?” 白日隐笑道:“我也不知道。” 林衔青将最后一道菜盛到了盘中,关子书与白日隐两人将房中的桌子抬到了院内。 四人在月光下入座,整个江宁都笼罩在一片欢声笑语当中,关子书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几坛酒,摆在桌上,将上面的红色绸布一一挑开,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四人共同在江宁度过除夕,今夜不醉不归!” 魏思暝拿起酒坛放到鼻前浅嗅,这味道似曾相识,却又比之更甚,自从来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闻过这味道了,不由得赞叹道:“嚯,这么香?你从哪弄来的?” 关子书神色自豪,道:“那可不能与你说,你喝就行了!量大管饱!” 林衔青笑道:“子书哥哥最近一直在练习传送诀,昨日偷偷回家拿了关伯父酒窖里的。” 关子书嗔怒道:“啧!要你多嘴!” 四人笑着将酒倒满,魏思暝瞧见白日隐满的快要溢出来的酒杯,凑近低声道:“阿隐,别喝醉了。” 白日隐点点头,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潋滟,道:“今日高兴。” 酒过三巡,菜已见底,魏思暝去厨房煮了水饺。 端了几盘出来时,白日隐已经喝得有些醉了,脸色红润。 关子书也醉了,对着他呵呵傻笑,嘴里嘟囔着:“阿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好不好?” 白日隐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悄咪咪地凑近关子书的耳边,道:“子书师兄,我买了很多烟花爆竹,等我吃一个饺子,我们就一起在院子里放,好不好!” 关子书笑的更傻了:“好!阿隐!我也吃一个饺子,我也吃一个饺子!但是,不能吃更多了。” 他摸了摸自己圆滚的肚子,像是在说一个秘密,声音放低道:“要是吃多了,晚上睡不着觉。” 魏思暝只是无奈,将饺子放凉后拾了三个放在白日隐盘中。 白日隐咬了一口,道:“好吃。” 关子书也不落后,将林衔青放在他盘中的吃完,也夸赞道:“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狗东西!谁以后要是嫁了你!当真是有福气!到时候我,给你随一个大红包!” 说得起兴,关子书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圈,表明红包的大小。 白日隐拍拍关子书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关子书立刻便捂嘴笑了起来。 魏思暝觉得好笑,问道:“阿隐,你与他说了什么悄悄话?” 白日隐装作没有听见,并不回答,只是道:“子书师兄,走吧,我们去放烟花!” 林衔青将关子书扶了起来,递给他一只火折子,道:“去玩吧,小心点。” 魏思暝将桌子收拾好后泡了壶茶,坐在廊下望着白日隐的身影,手指不自觉的摸着嘴唇,一直反复回味着白日里在厨房发生的事情。 林衔青也坐在他身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冷不丁道:“今年除夕的天气真好,好像并没有那么冷。” 魏思暝道:“是啊。” “魏公子为何改名字了?” 魏思暝笑道:“名字这个东西,还不是想改便改。” “说的也是。” 魏思暝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这还是第一次与他交流,原作中并没有关子书这个人,更别提林衔青了,可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过去。 他感慨颇深,忍不住问道:“与关子书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你一定很开心吧?” 林衔青放下茶杯,浅浅一笑,不答反问:“魏公子不也是?” 魏思暝一愣,而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看来,还真是同病相怜了。 江宁的鞭炮声渐渐弱了下去,魏思暝买的那些烟花爆竹也已经见了底。 白日隐和关子书今夜玩了个痛快,两人仍旧是醉意未消,痴痴地笑着。 林衔青扶着关子书道别:“魏公子,那我们先回去了,今夜麻烦你了。” 送走二人,魏思暝看着已经玩累了静静呆坐在门廊下看向那颗光秃秃玉兰的白日隐,微微叹了口气。 醉酒的人总是不清醒,身体也十分沉重,白日隐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倚靠在魏思暝的身上。 魏思暝力气大得出奇,将他横抱起身,放在了床上。 安顿好后又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唠叨道:“刚才没找到蜂蜜,现在这光景也没人卖了,先喝点热水,不然明日醒来会头痛。” 白日隐任他摆布,勉强喝了几口,便摆摆手将他的手推开,茶水从唇边流了下来。 魏思暝无奈,只能抬起手替他抹去,给他脱了鞋袜,去浴房打湿了棉巾,替他擦拭。 他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人,脑子里时不时便蹦出来今天下午在厨房的光景,心中漾出几分满足惬意。 他肯定也是喜欢我的吧…… 不然,怎么会脸红呢? 看着他的脸,魏思暝想了很久,从前对自己的种种关心,想必也是因为喜欢。 忍不住轻笑出声,又怕吵醒他,便替他盖好被子悄悄离开,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可能是因为醉酒的缘故,白日隐的眼神有些迷离,罩着淡淡的水雾,眼下那两点朱砂更加红艳了。 “阿隐,怎么了?不舒服吗?”魏思暝回身在床榻边坐下,眼神关切。 白日隐闭着眼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将魏思暝向他那边拉。 虽然不敢胡思乱想,但魏思暝还是忍不住有隐隐期待,他盯着那饱满红润的双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白日隐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魏思暝猛地拉下,直直向他双唇冲去。 却突然在即将要吻上时转了个方向,凑近他的耳畔。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廓边缘,魏思暝身躯猛地一颤,身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痒痒的…… 心里也是。 他喉头微颤,双眼半阖,双手下意识捏紧了被子,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心中暗暗告诫道:他喝醉了,他现在并不清醒,若真要发生什么,也不应该是现在。 魏思暝绷紧身体,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我”白日隐双唇微启,“思暝我” 原本清冷的嗓音此刻却带了几丝欲望,仿佛一条狐尾,缠绕着拉拢着,明明没什么力气,只是松松垮垮地勾着你,却叫人难以逃离。 魏思暝经他这么一念,有些受不住,连忙将脑袋移开,侧首瞧他,声音愈发沙哑,道:“阿隐,你喝醉了,有什么事,明日清醒后再说吧。” 白日隐摇摇头,再次凑了上来。 捧着他的脸,主动奉上。 魏思暝压根没想到他会如此主动,不由得双眼大睁,瞳孔微震。 凭着最后一丝理智,他挪开双唇,呼吸又重又急,将他推开,道:“阿隐,你醉了。” 床上的人并不理会,像借着酒意豁出去般,双手划上魏思暝的胸膛,游蛇般扯开了他的衣襟,再次吻上他的双唇。 这一下彻底叫魏思暝失了智,点燃了他许久以来压抑的身体,他无数次臆想过这个场景,可没想到…… 那人竟如此主动。 两情相悦,说得便是此景罢。 他不再拒绝,猛烈的回应着,紧紧地将他拥入怀中,贪婪地舔舐着他每一丝皮肉。 不似少年般的懵懂谨慎,带着成年人独特的侵略与占有,直直地看向白日隐的眼睛,喃喃道:“阿隐,你是否也像我喜欢你一般,喜欢我许久了?” 关子书带来的烈酒发挥强大的作用,此时正在麻痹白日隐的神经,他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向魏思暝怀中凑去。 如同一只亲呢的白狐,蹭向他的手,他的脖颈,他的胸膛。 在白日隐的双唇覆盖在他下颌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魏思暝反客为主,将白日隐手腕压下,将他整个人压倒在身下,细细密密的吻从额头游走到唇间。 不知为何,魏思暝突然有些紧张,他心跳剧烈,身形颤抖,湿腻的汗水藏在手心和指间,他想尽可能温柔一些。 两人的呼吸交织缠绵,愈发重了。 白日隐黏黏糊糊的开了口,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思暝,我喜欢你。” 魏思暝一愣,他的心都要融化消失了,他凝视着与他咫尺之间的这张脸,什么任务,什么现世,他通通都不在乎,他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在他身边。 他轻轻在他鼻尖落下一吻,回应道:“阿隐,我也喜欢你。” 白日隐其实并不清醒,也许是憋了太久,也许是一直没有等到回应,所以就算没有意识,身体也要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他继续说道:“思暝,自从十二年前你收留我的那一日开始,我便一直都喜欢你,从未停止过。” 第57章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叫毫无防备的魏思暝瞬间呆了。 他僵在原地,脑中不停回响着刚才那句话。 十二年……从未停止过…… 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他不敢相信,想要叫他再说一遍。 可是最终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是真的没有听清吗? 他回过神来,立刻从床上起身,所有的浓情蜜意缱绻缠绵,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他看着躺在床上仍半睁双眼意识迷离诉说着自己浓浓爱意的白日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喉间如同吞了一只巨大的蟑螂,连着手脚,卡在食道,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愣在床前,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凉,刚才那两厢情愿如愿所偿的心情瞬间被这句话冲散,留下的只有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喜欢的是……李春碧。 他一直喜欢的都是李春碧,自己没有灵力不知去往何处时,他接纳的是李春碧…… 怕自己起的晚了会饿肚子,他关心的是李春碧…… 在竹生村挡在自己前面,他保护的是李春碧…… 那么孤僻冷淡的人肯叫自己睡在他榻上,他心疼的是李春碧…… 在昆仑不顾自身安危叫自己带着常悦躲避,他在乎的也是李春碧…… 李春碧!李春碧!李春碧! 原来从头到尾,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李春碧。 他所有情绪所有委屈所有亲密,全部都是奉献给李春碧这个人的。 与魏思暝无关。 魏思暝嘴角扯起了一丝苦涩的笑,自嘲道:“魏思暝,你可真是……活该啊……” 早该想到的,你用李春碧这个身份接近他时就该想到的,他那么轻易地就将你带回日月重光的时候,你就早该想到的啊。 他一时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床上的人仿佛已经撒够了酒疯,呼吸平缓,沉沉睡去。 魏思暝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明日该如何面对。 思虑良久,脑子也总是一团浆糊,那句话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觉得现在没办法去面对,他现在只想逃离。 “小于……小于……” 他试探着唤了几声,声音虚弱无力。 往日小于并不会因为他这几声就出现,也许是出于怜悯,魏思暝今夜才唤了两声,那熟悉的“叮咚”声便出现了。 “宿主您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于的声音仿佛比平日里更温柔了一点。 魏思暝怅然若失:“我想回家。” 他承认当初来到这里时,其实心中是隐隐有些激动的,跳出原本那无趣的生活圈,来到自己书中的世界。 后来因为白日隐的缘故,叫他更觉得喜欢这里,尽管疲累又危险,可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困难的。 可现在……他只想回家。 然后将李春碧这个人,原原本本地还给他。 “”小于沉默了良久,才再次发出没有感情的声音,“任务不得中断。” 魏思暝背靠床榻边缘,坐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身体不停伏动,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许久后,才稳定了心神。 再抬头时,便是猩红的双眼。 他呆呆地凝视着窗外,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原来这许久来,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他喜欢的人是那个救过他的李春碧,是那个将他狠心送到日月重光的李春碧,是那个在原书中听了华阳泽一面之词而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李春碧。 想到此处,魏思暝双眼清明几分。 难道难道他黑化的原因与李春碧有关? 难道难道是因为他爱慕不得,但李春碧又要将他杀之而后快,所以才导致他最终黑化? 魏思暝仔细回想,试图从原书中回忆起更多细节。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意识模糊前原书文档被自动篡改,当时还以为是中了什么病毒,现在看来,倒是解释得通了。 他侧首看向熟睡中的白日隐,抬起手将散落在他鼻尖上的发丝轻轻拢至耳后,摩挲着他眼角的那两点朱砂,低声道:“罢了,怨我,阿隐,你会不会怪我?” 若你真的这样喜欢他,那我便陪你走到结局,再将他完整的还给你,将你心里的那个李春碧,还给你。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会高兴些? 魏思暝就这样在地上坐了一夜,坐到窗外的天开始泛白,坐到远处传出鸡鸣,才起身洗去了一身的酒气与满脸的泪痕。 这夜漫长,漫长到他一遍又一遍的承认和否定,最终都没有想好自己该如何面对。 这夜却又短暂,短暂到不够将自己对他的感情藏起来。 再回房时,白日隐已经醒来了,他呆坐在床边,少有的狼狈。 见到魏思暝后,那双眼便立刻有了神采。 魏思暝脚步顿了一下,保持着该有的距离,脸色有些不自然,干巴巴道:“你醒了。” 似是想到了昨夜情景,虽然分辨不出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可在白日隐看来,都是存在过的,他眼中蒙上几分羞涩,浅笑一声,道:“嗯,昨夜” 魏思暝语气冷淡道:“昨夜你喝醉了。” 他没法顶着李春碧的身份戳破这层窗户纸,也没法顶着李春碧的身份同他如爱人般亲密。 这样同流氓没有什么区别,他做不到。 白日隐有些懵住,沉寂片刻,仰起头继续问道:“那昨日” “昨夜你喝醉了。”魏思暝并未搭话,只是道,“我将你扶进来你便睡了。” 饶是再没有眼色,也能看出魏思暝并不想谈论这些事,不管是昨日,还是昨夜。 白日隐紧咬着下唇,扶在床榻边缘的手指微微泛白,仿佛有些不甘,直直盯着面前眼神闪躲的人。 良久的沉默过后,低声道:“罢了。” 他不再追问,缓缓起身离开卧房。 魏思暝心如刀绞,低着头不敢看他,却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声。 他照旧出去买了他爱吃的汤包,坐在桌旁等他。 白日隐洗过澡,又恢复了从前冷冷清清的模样。 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微妙,只有魏思暝偶尔夹菜到他盘中的声音。 今天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起来的都不算太早,随着互相拜年的声音愈来愈清晰,这顿早饭也吃到了尾声。 魏思暝将桌子收拾干净,便与白日隐一同坐在廊下喝茶。 说实话,就算经过一夜的思虑与伤心,此刻他也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的劝自己放下。 若他有意,自己还能尚且找寻带他回到现世的办法,可他心中所属实在不是自己,任凭再争再抢,他与他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一个李春碧。 他那双眼睛看到的,终究都是李春碧罢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声熟悉的“叮咚”在耳畔响起。 “宿主您好,请尽快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十二镇。” 魏思暝决定不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十二镇?” “华阳泽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此事还是尽快了结为好,不宜久拖,免得夜长梦多。” 白日隐话语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这倒叫魏思暝更觉得内疚,自己好像是将他吃干抹净又拒不负责的渣男。 他努力将这感觉压下去,道:“那关子书他们呢?” “子书师兄已经被卷入,若此时退出,想必会有人找他麻烦。”白日隐将茶杯搁下,“想来我们还未去林公子家中拜访,今日闲来无事,不如去拜个年。” 魏思暝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头,嘴上答应。 两人打定了主意,便拿上斗笠出门去。 江宁街头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挂着通红的庆贺灯笼,只是根据情况大小各异,富贵人家的灯笼不仅个头大,灯笼底部还坠着些金丝线;稍微拮据一点的,也是挂着中等个头,干净利落,只有少数实在贫苦些的,也得拿红纸竹条糊上一个。 魏思暝遵循不能空手去做客的原则,在为数不多开着的几个杂货铺里挑选了些糕点之类的,带着白日隐敲响了那个挂着超豪华大灯笼的红木门。 两个陌生的小厮闻声开门,一脸疑惑,问道:“二位公子找谁?” 魏思暝愣了愣,试探问道:“额这是林衔青家吗?” 小厮笑道:“啊,找我们少爷啊,他与关少爷还在睡着,您先随我到客堂等候吧。” 说着便接过魏思暝手中几提糕点,领着向里面走去。 这宅子看起来比许府的小不了多少,也是一个宽阔的院子,叫人初来乍到的认不清方向。 唯一不同的是,这院子里十分冷清,除了开门的这两个小厮,便再也不见其他人了。 还走到客堂门口,便见关子书与林衔青二人正一前一后从东边卧房中走了出来。 关子书脸色难看,正皱着眉头,林衔青则傻笑着跟在后面,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情惹他不如意。 关子书眼神好使,看到两人脸色一变,忙不迭小跑过来,隔了老远便喊道:“阿隐~!” 跑到跟前时,便已经气喘吁吁了,一脸惊喜问道:“阿隐,你怎么过来了,先前叫狗东西收拾东西同你一起过来住,他还不愿,怎么” 第58章 魏思暝听见他说这个,立刻上前来捂了他的嘴,一边眼神警告,一边试图高声掩盖住他的声音,道:“子书师兄说什么呢?哈哈,什么时候同我说过了,我可没什么印象呢。” 关子书扭动着身子挣脱,道:“你胡说!我来的那天就叫衔青跟你说过了,叫你收拾收拾东西” 林衔青上前一步道:“子书哥哥,是我忘记告诉魏公子了。” 魏思暝连忙借坡下驴,点点头道:“无妨,无妨。” 白日隐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道:“子书师兄,林公子,过年好,我们闲来无事,所以想着过来给你们拜年。” 关子书招呼二人进屋,道:“阿隐,过年好!” 魏思暝刚进屋坐好,还未来得及捧上茶杯好好品一品,便听白日隐直接道:“子书师兄,我们还需尽快启程。” 关子书脸色不禁严肃了些,道:“这么急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只是昆仑的事情总叫我无法安心,我们离开山山山村时,遇到了红棉。” “红棉长老?”关子书一脸狐疑,“这三位长老里,属他最桀骜孤僻,就算在日月重光也不常露面,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嗯,这也是疑点之一。”白日隐点点头,眉头紧蹙,“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发现其实许多事情都与日月重光有关,我觉得不会如此巧合,所以想尽快前往十二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先前谢三诗也说过,关她魂灵的地方出口是与你同样的暗系术法。”关子书仿佛想到了什么,一阵莫名的寒意遍布全身,不敢置信道,“你是怀疑三时长老?” 白日隐面色凝重,沉声道:“我不知道,师尊对我向来没什么感情,除了拜师学艺,我对他也不甚了解,若这件事真属他所为,那日月重光内部定有我们不能知晓的秘密。” 关子书也明白此事事关重大,昆仑山与十二镇都接连丧失了那么多条人命,定然有蹊跷。 “那我们何时启程?” 白日隐道:“明日。” 四人打定了主意,便收了玩耍的心思,各自回家准备明日出发等事宜。 两人的话没有从前一样多了,魏思暝在刻意避之,省的投入更多的情感,叫他无法自持。 白日隐可能也发现些端倪,便也随着他一般沉默不语。 是夜,魏思暝吃过饭后早早便钻进了地上的被子里,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对此趟有些不安,他凝视着床榻上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的人,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若说他不怪他,是假的,他将自己当做另一个人相处了许久,任谁当备胎替身都是会不开心的。 可若说怪他,也属实与他无关,是自己强行占了李春碧的身份来到他身边,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不明真相的人罢了,将自己当做那个心里默默喜欢了许久的李春碧,也实属正常。 这些心思像是爬虫一般,一整天在他的心里胡乱跑动,惹得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既心焦又难受,与他说话也不是,对他冷淡更是做不到,只能时不时偷偷看看他,然后又胡思乱想一阵。 白日隐半晌没有说话,回应魏思暝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就当魏思暝放弃与他沟通的心思,平躺着深深叹息一口后,白日隐却闷闷道:“何事?” “没事。” 想了想,还是道:“这次前往十二镇,我心中总是不安” “你怕了?” “不是怕” 白日隐打断道:“若不是怕,你怎么会这样说?” “不是,我”魏思暝刚想要解释,便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说去十二镇的事情。 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便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沉默,片刻后道:“睡吧。” 第二日一早,魏思暝与白日隐出门便看到一辆宽阔低调的马车停驻在门前。 车帘被撩开,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脸出现在窗口:“阿隐,上来吧。” 二人上了马车,白日隐道:“子书师兄,我们离开江宁前,得先去一趟常乐家中。” 关子书道:“为何?可是常悦回家后有什么异常?” “不是,去给他送钥匙。”魏思暝接过话,“我们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回来了,先前与常乐说好,叫他照顾院中的玉兰。” 说完这话,他心中不免有些苦涩,那日拜托常乐时的心境,现在倒是全然没有了的,那院子想必以后自己也再也回不得了,也不知道李春碧会不会珍惜这些。 白日隐记性好,一路引着车夫往常乐家的方向去,到门口时,常悦正在清扫前一晚放鞭炮留下的红色纸碎。 “常悦。”魏思暝只身一人下了马车,唤他。 常悦抬头,见到来者何人后粲然一笑,道:“魏公子。” “你哥呢?”魏思暝向房间里张望着。 常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遗憾:“我们准备去给看望阿爹,阿兄去采买所需物品去了。” 魏思暝点点头,不再顺着他的伤疤继续向下说,只是如待珍宝般将手中那枚钥匙摩挲了几下,递给他,眼中带了些不舍,道:“我们今日便离开江宁了,所以将钥匙送来,别忘了交给你哥。” 常悦将扫帚倚在墙上,在自己的衣物上蹭了蹭手,这才小心翼翼接过,揣在怀中,道:“魏公子放心,等你们回来时,定会看到盛开的玉兰。” 魏思暝忽然意识到,那院子中的所有物件都带着白鹤与玉兰的影子…… 原来是这样啊。 见魏思暝出神,常悦以为他不放心,再次保证道:“魏公子放心吧!我一定同我哥将院子打理好!” 魏思暝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好。” 回到马车,四人便准备向十二镇方向行进。 “狗东西这是怎么了?托付了个钥匙,跟丢了魂似的。”关子书见他闷闷不乐的模样,忍不住同林衔青咬耳朵。 林衔青眼中也有些担忧,看看魏思暝,又看看白日隐,摇摇头低声道:“子书哥哥,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没睡醒吧。” 走了没多会儿,关子书吸吸鼻子,道:“什么味啊。” 遂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片刻后道:“林衔青,你过来看,那是不是书生家?” 魏思暝对于那日完成任务却没给奖励的事情有些奇怪,也掀开帘子看,道:“确实是,没想到出城路上还会路过他家。”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天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子书重新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还是没忍住,提议道,“阿隐,反正也路过此处,不如去看看他现在如何了。” 白日隐点点头,仿佛也正有此意。 叫马夫停了车,四人步行向那弯弯绕绕的巷子中走了进去。 这里仿佛与江宁城分割,窄窄的巷子里,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一点红色都见不到,一些陈年酥化的褪色春联碎片从门上掉落,深深地嵌在泥土中,被层层叠叠的脚印覆盖。 凭着记忆找到柳墨家,关子书叩响了房门。 接二连三的敲门声并没有等到柳墨的回应,魏思暝指着木门上空空荡荡的锁扣,道:“肯定在家里,这门没上锁。” 关子书便又敲了两声,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魏思暝上前,试探性地推了推,木门立刻出现一条缝隙。 他停住了,不知道这样贸然进去是否合适,习惯性的回头看向白日隐,只见他面色微微显露出担忧,点了点头。 魏思暝这才将门完全推开。 一阵腐烂潮湿的腥臭味立刻扑面而来,四人慌忙抬手捂鼻。 只见面前一双毫无血色的脚垂在半空,向上看去,是已经紧紧扒在衣服上面已经干掉的排泄物,再向上看,便是柳墨那张扭曲的面庞。 白日隐最先反应过来,看到他身旁地面有一张白纸,上面有一红色绸布,不知道包裹着什么,一起被一颗灵石压着,他拿起来看,面色越来越沉重,道:“是他的遗书。” 说罢他轻挥手腕,角落那张小床便挪动道柳墨身下,再一挥,吊在房梁上那根麻绳便断了。 关子书将那封遗书念了出来: 吾名柳墨,不论来者何人,以此灵石为报酬,只盼将我尸身投入崖中,将这两缕青丝一同埋于崖边。 这封遗书很短,可字字认真决绝,想必写下时便抱了必死的决心。 关子书将那绸布打开,两缕青丝混合交缠。 魏思暝心中一震,他没想到柳墨竟情深至此。 林衔青面色少见的肃穆,一语不发找了布料将柳墨裹住扛在肩上,道:“柳公子心愿如此,那便带他一程吧。” 上了马车,四人皆失神般盯着躺在地上的柳墨,沉默不语,就连最娇气的关子书也没再捂着鼻子说气味难闻。 马车行出城半日时间,便找到了一处景色宜人的山崖,林衔青将柳墨从马车上扛了下来,妥善安置在地上。 魏思暝则在旁边不远处挖了一个深深小小的土坑,将两缕青丝,那颗灵石与遗书分别放了进去,重新埋好。 白日隐寻来了两块石头,一左一右压在上面,道:“柳公子,这也算你跟小文的衣冠冢了,望你到了冥界,能与她相遇。” 四人站在崖边,将柳墨投入崖中,静静立了许久。 叮咚~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奖励已经发放,请及时查收。” 第59章 小于的提示音出现,魏思暝却没有心情再去想这劳什子奖励。 只有一种万事都无法自控却被小于牢牢掌握的无奈心境。 那自己来到这世界种种,是否小于也熟知于心呢? 关子书自言自语道:“你说世界上果真有如此傻的人,竟以殉情结束此生。” “生相慰,死相依。”林衔青俯视着崖底淡淡吐出这句话。 关子书皱着眉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扭头问道:“阿隐,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将小文从他身边夺走?” 白日隐没有说话,只是眼底可以看出几分动摇。 半晌后,艰难开口道:“就算我们置之不理,柳墨还是会死,况且若是小文在世间逗留久了,怨气渐深,便会危害江宁百姓。” 魏思暝知道他内心多有挣扎,原本是为民的好事,小文也能投入轮回,可这样一来,倒显得像是他们四人的过错一般。 他看向白日隐的眼神中透着隐隐担忧,忍不住宽慰道:“这不怪你。” 关子书道:“若放在我身上,我绝不会做出殉情这般傻的事。” “说是轰轰烈烈,倒更像是无奈罢了,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魏思暝看着下沉的斜阳,道:“走吧,该赶路了。” 十二镇距离江宁不算太远,只用了七日,便赶到此地。 刚看到界碑,小于的声音便立刻响起。 叮咚~ “恭喜宿主,到达任务地点——十二镇。 您在此地点的主线任务为:协助主角识破十二镇的秘密并破坏华阳泽的阴谋。 另外奖励任务需要激活,祝您一切顺利。” 魏思暝并没有在意这个需要激活的奖励任务,注意力全放在这主线任务上。 秘密?阴谋?十二镇能有什么秘密?原书里白日隐只是在这里被三时追杀而已。 华阳泽的阴谋又是什么?他举办重光大会的阴谋不是已经破坏了吗? 魏思暝默默听着小于发布的任务,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信息,可少之又少。 他忽然发现这里发生的事情与自己在原书中写的并不完全吻合,平静的水面下仿佛藏着更深的巨浪。 也怪自己,这书被他写的像是个修仙手册,重点只在主角怎样练功怎样复仇。 他不再多想,事已至此,只能顺势而下了。 因为柳墨的事情,这七日大家的心情都跌入谷底,直到站在了十二镇的界牌面前时,才各自收起了缅怀的心情,知道该继续走接下来的路了。 这几日的跋涉叫四人累的不轻,许是也有心里的原因。 这里比江宁冷了几分,林衔青找到一个舒适温暖的客栈,将马车安顿好,便回到台前办理入住事宜。 十二镇不比江宁繁华热闹,可仍旧是样样俱全的,今日初八,街上的商铺大多数已经恢复营业,白日隐看着天色尚早,道:“你们先休息,我出去转转看看。” 关子书道:“阿隐,我与你一起吧。” “不用,子书师兄。” “我跟你去吧。”魏思暝冲关子书挑挑眉道,“刚好我出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特色。” “那我也去。”关子书说罢便扔下行李要跟着走。 林衔青一把将他拽了回去,道:“子书哥哥,你就别去了,看看你要住哪个房间。” 魏思暝明白他近日看出自己与白日隐之间有些不对劲,所以想给他们俩独处的机会。 他心中苦涩,暗暗道:就算给再多机会又有什么用呢,顶着李春碧的身份,他喜欢的也只是那个救他于水火间的李春碧罢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同白日隐一同上了街。 这么多日两人都没怎么说过几句话,并行走在街上,不免有些尴尬。 魏思暝只能左瞅瞅右摸摸,时不时瞥一眼他的脸色。 白日隐倒是面色如常,始终目不斜视,也不管魏思暝这些装作忙碌的异常行为。 两人在街上转了许久,魏思暝突然看到街边竖着一立牌。 他有些好奇,快步走了过去,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贴满了告示。 有寻猫的,寻狗的,卖房的,找苦力的,求亲的,出租马车的,好像镇子上的信息都会在这上面贴示。 白日隐也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看。 片刻后,纤长的手指指向一处,戳了戳道:“看这里。” 魏思暝将视线移到他的指尖,干净平整,一点凸起的死皮都没有,呆愣了一下,才继续看向纸上的内容: 现悬赏捉拿魑魅魍魉。 叮咚~ “恭喜宿主,开启十二镇支线任务——疯老头。 完成任务会得到奖励——秘密。” “这人贴的好生奇怪,既是悬赏,却不写奖金,也不写地址,只有这样干巴巴一句话,叫人去何处寻他?”魏思暝听到任务提示,有些惊讶于竟如此容易,又百思不得其解,故意问道,“许是哪家的孩童调皮,胡乱张贴的吧?” 白日隐摇头道:“看这字迹沧桑有力,不像是孩童所书。” 说罢便揭下一张。 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天!这小公子怎么敢揭疯老头的悬赏啊!不要命啦!” 嗯?疯老头?? 魏思暝闻声回头看去,却只能见到一个只顾着着急忙慌逃窜的背影。 若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两人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爆炸性武器。 魏思暝想要去追,却被白日隐拦住,道:“别追了,我们初来乍到,不宜太过张扬,刚才听他提及疯老头,想必便是悬赏之人,此事有些蹊跷,不如我们先拿了这告示,回了客栈找人问问。” “嗯。”魏思暝点点头。 两人又沿着街边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谢三诗说过的那间被烧毁的小馆。 倒是寻到了一个看起来颇有特色的小店。 “不如我们先吃些东西,说不准在馆子里能打探到什么。”魏思暝提议道。 “嗯,也好。” 给关子书传了信,两人便进了小店。 魏思暝看着眼前这店里熙熙攘攘,一下子愣了神。 刚才在街上还没见过这么多人,怎么这么小的馆子里倒是见到了。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来引路,他无处插脚,只得干巴巴地站在门口,大声道:“小二!小二!” 馆子里面方桌不少,一张紧挨着一张,吃饭的人们你一嘴我一嘴,将魏思暝的声音压了下去。 白日隐拽拽他袖角,低声道:“要不换个地方吧。” 魏思暝道:“你不是很想尝尝吗?” 从刚才进来后他就观察到白日隐一直盯着人家桌子上的小龙虾看,约摸着是回忆起了先前在江宁吃过的那盆大闸蟹了,同样的是两只钳子长相如爬虫一般,眼神里面透着些向往。 白日隐咬了咬嘴唇,悄无声息地咽了口水,嘴硬道:“不想,我们走吧。” “无妨,这里这么多人,做的肯定好吃些,我也想吃。”魏思暝宽慰着,又提高了些声音喊道:“小二!!小二!!” 终于,一个拿着水壶的男子穿过重重人海向这边挤来,招呼道:“诶诶~来了来了~” 他稳了稳身子,满脸堆笑道:“客官久等了,咱们几位?” “四位。”魏思暝伸出四个手指。 “您看这……”小二一边赔着笑,一边回身看了眼摩肩擦踵的厅堂,提议道,“咱们要不楼上请?楼上雅座比这里僻静些,只不过…须得消费三个灵石才可以。” 魏思暝笑道:“嗨,我当是什么,走走,去楼上。” 关子书留下的那一大包灵石,根本就没有机会花。 回江宁时将那灵石还给他,他却不要,那现在拿来请他二位贵少吃饭,也算是一种偿还嘛。 可又转头想想,这里什么都是自己创造的,花点灵石又有何不可? 虽然这样想着,但总觉得花别人的钱心中不安,心中暗暗打算:临走前找个机会还了便是。 小二见来了个不计较钱财的贵客,忙向前引路,将二人领至二楼雅间入座。 趁他倒水的功夫,魏思暝问道:“你们这里为何生意这样好?可是有什么别处没有的特色?” “嗨,二位客官怕不是本地人吧?”小二咧嘴一笑,“我们这里啊,与街边随处可见的馆子一样,就是煮些龙虾卖卖,时令季节倒是有些大闸蟹,别的便是些乡土菜罢了,只是我们这里煮龙虾的秘方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过来吃的人会比寻常的地方多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白日隐面前的茶杯倒满,这才敢飞快的抬眼一看,道:“二位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可是也来参加美人争霸的?” “美人争霸?”魏思暝见白日隐立刻抬眼看向小二,便知道他应是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追问道,“是什么?” 小二不答反问:“二位公子不是来参加美人争霸的吗?” 魏思暝反应得快,立即改口道:“我们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迟迟未找到报名参赛的方法,能否请公子指点一二?” “噢,那也难怪,两位公子初来乍到,对美人争霸不甚了解也是正常。”小二对魏思暝的态度十分受用,自顾自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继续道,“这美人争霸赛是上上居今年搞出的新花样,说是要挑选世界上最漂亮的美人,给予最美的珍珠,早早的便派人四处去散布消息,所以今年啊,就叫人更加趋之若鹜了。” 第60章 白日隐顺着他话头问道:“今年?这个上上居之前也举办过类似的活动?” 小二再欲张口侃侃而谈,却被一阵珠帘碰撞的声音打断。 关子书手握扇柄,一脸不快地走了进来:“你们在这啊,可挤死我了,这什么地方啊,楼下怎么这么多人?” 林衔青跟在身后,抚了一把他被珠帘挂住的头发。 见客人进门,小二慌忙起身道:“四位客官好坐,我去给您拿上些小菜。” 说罢便退了出去。 魏思暝埋怨道:“关子书,你来的怎么总是这么不是时候?” 被指名道姓地嫌弃,关子书忍不住争辩道:“我来的怎么就不是时候了?再说了什么叫总是啊?我还有哪次来的不是时候了?你说!” “你”魏思暝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便闭口不言。 关子书不依不饶道:“你个狗东西你说啊!怎么不说了?” 白日隐一脸严肃地打断道:“子书师兄,刚才我们同小二打听到此地有处名为‘上上居’的地方,近几日要举办美人争霸。” “美人争霸?”关子书一脸懵懂,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真够笨的。”魏思暝忍不住道。 “我怎么笨了?美人争霸怎么了?难不成你还要去参加啊?”关子书白了他一眼。 “我去参加。”白日隐突然道。 关子书一口水喷了出来,险些没呛得喘不过气来:“咳咳…阿隐,你说什么?咳咳…你要去参加??这美人争霸??” 林衔青忙将手帕递过去,轻拍他背。 见白日隐点头,魏思暝道:“我也去。” 关子书憋得满脸通红,咳了许久,好不容易缓和了些,不解道:“为何啊?这美人争霸到底是什么?” 魏思暝不耐烦地解释道:“你忘了在小娘驿将你迷晕的谢三诗了吗?” “没忘啊,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说着想起了什么,拍了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喔~!!难道这歌女比赛也是上上居办的?你们是怀疑,谢三诗这事与上上居有关?” 白日隐道:“现在还尚且不知,刚才我们问过小二,可他还没回答你们就进来了,但是看他反应,我们的猜测多半是对的。” 关子书转头看看林衔青,又看看魏思暝,迟疑道:“可是…既然是美人争霸…咱们四个男人能参加吗?” “为何不能?刚才我们坐下时,那小二就问是不是来参加这比赛的,想必这美人争霸,不限男女。” “来咯!” 魏思暝话音刚落,刚才的小二便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将几盘爽口凉菜依次放到桌上摆好。 趁这会儿功夫,魏思暝连忙接着刚才没问完的话继续问:“这上上居经常举办此类比赛吗?” “是啊客官,上上居是我们这边最有名的小馆,最精致的茶点,最娇美的女娘,最花样的玩法,应有尽有啊。”说起上上居,小二的神情透着向往,“听说那里不仅有美娇娘,还有很多美男子呢,而且他们每年都会举办一些类似的这种活动,好招揽客人,打出名头。” 关子书带了几分不屑,笑道:“你去过啊?” 小二不好意思道:“这我还真没去过,只是听说罢了,那样的地方哪是我们这种人能去得了的。” 关子书拍拍他肩膀,宽慰道:“不就个馆子,莫要妄自菲薄,你多与我们说些消息,等我办完了事,请你去那喝酒就是!” 小二笑道:“客官,上上居可不是有钱便能进去的,就连这美人争霸,也不是想报名便能参加的。” 魏思暝喃喃道:“怪不得没有在街上看到有关这比赛的东西。” 小二笑道:“上上居行事低调,自然不会大作宣传。” “那去年…” 小二突然压低了声音,一脸晦气道:“哎呦客官,可别提去年了,这上上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隔几年便出一次事,去年又出了意外…把那些来参加歌女比赛的人全都烧死了。” 说着打了个冷颤,摆摆手不愿再提。 林衔青难得插嘴问道:“既然上上居举办的这些比赛经常出事,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若夺得魁首,那奖品都是一等一的稀罕,更别说还有大把的灵石。”小二叹口气,“客官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您四位一看便是有钱家的公子,自然不缺钱财,可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这些东西值得用命去拼,再说,若是得了魁首出了名,这以后的日子,也便不愁吃穿了。” 魏思暝问道:“可既然他举办的活动经常出事,就没有参赛者的家人过来闹吗?他竟还能这样一年接一年的办下去。” 小二道:“那咱们就不知道了,兴许是上上居的掌柜派人安抚了吧。” 魏思暝还想问些什么,楼下却传来几声厉喝:“小马!!小马!!!” 小二脸色突变,从怀中掏出一卷菜谱递给关子书,慌慌忙忙道:“哎呦客官们,我就不与您四位在这闲谈了,楼下忙,您先看看点些什么吃食,稍等自然会有人过来问询。”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小跑离去。 魏思暝道:“上上居连续举办了如此多的比赛,时不时的便出现意外,定然会有冤魂不肯离去,难道你们在日月重光就没听说过吗?” 白日隐若有所思般摇摇头道:“从未听说过,细细想来,倒是也从未接受过十二镇的委托。” 魏思暝此刻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上上居定然有蹊跷,道:“明日我再去街上打探打探,看看这上上居究竟在何处。” 关子书心中也有疑虑,道:“不知这上上居掌柜是何许人也?举办的比赛出过如此可怖的意外,他竟然还敢马不停蹄地再次筹办,这若放做旁人,恐怕早就已经闭门歇业了。” 林衔青喝了口茶水,道:“我倒是对这位掌柜有所耳闻。” 关子书扭头看他,见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急道:“哎呀,你卖什么关子,你是从何处听说的?” 林衔青将手中茶杯放下,道:“父亲去年到十二镇做过一笔生意,数额之大,需求之奇,并且十分着急,要求我们必须在一月内交货,可刚才从客栈一路找到此处来,并未看到有用料如此奢华的建筑,若上上居真如那小二所说,兴许便是那掌柜的订单。” 魏思暝想到了什么,道:“谢三诗那歌女比赛也是去年,林公子家中做何营生?” 关子书回答:“采石头的。” 白日隐道:“林公子可知那人要的是什么料子?” “黑曜石。” 魏思暝忍不住头顶发凉,黑曜石乃辟邪所用,上上居中究竟有多少离奇鬼事,才会去要求这样大量的黑曜石? 白日隐显然也明白这其中一二,脸色有些沉重。 林衔青点点头道:“父亲也明白黑曜石所用为何,因有所顾虑当时并未一口答应,可后来不知为何又将这桩生意应了下来,若当时下订单的真是上上居掌柜,兴许我见到后能认出来。” 白日隐道:“好,那明日我们四人一起上街看看。” “明日事明日议,别想那么多了,阿隐,来看想吃什么?”关子书见几人都沉默了下来,便展开小二留下的菜单,“快点,狗东西,来看看吃什么,刚才在楼下看他们桌上的龙虾十分诱人,我们也点来尝尝。” 魏思暝也不再去想刚才那些事情,附和道:“对,刚才听小二说这里的龙虾与别家的不一样,有秘方,咱们点来尝尝,今天我请客。” 白日隐也不扫兴,正了正神道:“那便点他们这里的招牌吧。” 关子书唤来小厮,痛痛快快的点了许多吃食。 菜上的很快,没等四人喝几杯水的功夫,便差不多上齐了。 魏思暝习惯性的剥了好几只龙虾放到白日隐盘中,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些什么时,已经晚了。 “够了。”白日隐看着盘子里满满当当的虾肉道。 “哎呀,阿隐,这点怎么够,你就放开了吃嘛,还怕吃不起不成。”关子书嘴里塞着只虾钳一边嘟囔,驴唇不对马嘴。 魏思暝面色尴尬,手中那只还未剥完的虾放在口里也不是,再给白日隐也不是,只得一下塞进关子书嘴里,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关子书也不恼,手指捏住虾尾,用牙齿咬住虾肉一口拽了下来,嚼嚼道:“多好吃啊,这店人多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也不知是什么秘方。” 吃过饭,四人便步行回客栈。 魏思暝走在最后面,低着头,他能感觉到白日隐时不时停下等待着自己,有些炙热的眼神飘散过来。 仿佛是在向自己求证什么。 自从那日早上后,便一直如此,可既然已经知道他所爱之人并非自己,又怎么能再给他承诺与回应呢? 这顿饭吃得他没滋没味,总是在照顾他与不管他这两种心境间徘徊跳脱,这些日子其实总是这样,他心里想的与他实际做的,总是不相符。 他总是在心中告诫自己:魏思暝,管住自己的手,以后别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 虽这样告诫了无数遍,可还是会忍不住替他喝了一半的茶杯中续上热水。《 》 60-70 第61章 以后可怎么办啊…… 一想到他将自己当作那蠢逼的替身,心中便一阵泛酸,不想再同他说话。 可心里又总是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劝说自己,为他说话,这一切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穿书,也不明白什么叫做顶替身份,在他眼里,自己一直都是那个在他无助时拉过他一把的李春碧罢了。 “在想什么?”原本走在前面的白日隐,不知什么时候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在他的身边。 魏思暝思绪被打断,明显有些慌乱,道:“没…没什么。” 他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的,最近…” 白日隐没再继续说下去。 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为何昨晚还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第二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或许…他记得,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魏思暝失神地看着前方关子书围在林衔青身旁一脸笑容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道:“没有,阿隐,你想多了。” 身旁的人声音低了下去:“那我们…” 魏思暝艰难张口:“我们还是与从前一样。” 他心如刀绞,每一个字都像尖刺一般,一根一根的刺入他的胸膛,喉头像被压了千斤重担,痛不能言。 他能想象到白日隐现在是何心境,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通过李春碧的身份对他表明心迹,现在尚且不知完成任务后自己何去何从,是否能够长留在此,就算能够日夜陪在他身旁,难道要一辈子顶着李春碧这个身份吗? 若自己完成任务离开,李春碧不认账该怎么办?那他岂不是伤心欲绝。 况且,这肯定不是白日隐想要的。 白日隐失去血色的指尖在这一瞬间放松下来,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思暝听到他嗤笑一声,而后便是淡淡的一声:“好。” 魏思暝觉得那些刺更深了几分,直直的插入他的心脏,更加痛了。 他觉得一阵晕眩,无力地咽了口唾沫,想要将呼之欲出的泪水咽下。 他很想现在就抱紧他,告诉他一切真相,告诉他原来的李春碧是一个会听信华阳泽的谗言佞语,会背叛他,会将他当作为害世间的魔道,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诛之的人。 可他不能。 这一路上人来人往,白日里营业的商铺现在也准备关门回家,许多路边的商摊小贩取而代之,将自己的商品都摆了出来,一阵阵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关子书在前面唤道:“阿隐,狗东西,我们去夜市逛逛吧。” 魏思暝现在只想,也只能静静地自己呆着,他声音沙哑道:“我累了,你们去吧。” “就你事多。”关子书嫌弃的撇撇嘴,“阿隐,你来吗?” 白日隐遥遥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摇摇头道:“子书师兄,你们去吧。” 关子书的表情有些不满,快步走向二人,道:“走嘛阿隐,前面那么多人,肯定有不少新鲜玩意儿。” 他语气带着点撒娇,白日隐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魏思暝看他表情便知,他也是想去的。 “去吧。” 白日隐瞧瞧关子书,又瞅瞅魏思暝,有些迟疑,道:“我不去了。” 关子书却不放弃:“阿隐,来嘛!来吧!” 魏思暝则是直接将随身带着的荷包递给他,里面装着不少灵石,道:“去吧,我回客栈等你们。” 憋了半晌,白日隐接过荷包,看向魏思暝的眼神里带着不放心,却也没有再拒绝:“好吧,那我们很快回去。” 从客栈离开时魏思暝并没有特意去记路,与三人分别后,他走了许久也没见熟悉的标志,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转到了什么地方。 只好凭着直觉继续向前走。 没过一会儿,便见一座三层小楼出现在不远处,灯火辉煌,外层仿佛笼罩着一层金光,朦朦胧胧,却十分惹眼,许多人围在一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不由得好奇,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人群聚集处熙熙攘攘,隐约露出“上上居”三字。 魏思暝心中一喜,今天在外面找了一天的上上居竟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他快步走到门前,突然想到小二说过的话,况且现在不知这上上居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自己独自一人,实在不是莽撞进入的时机,若出了事,平白添乱。 这样想着,便环顾四周,心里默默记下了周边惹眼的铺子,准备明日同三人一起再来一趟。 又走了许久的路才回到客栈,刚进门便看到白日隐坐在桌旁喝茶。 见到魏思暝回来,身形明显一沉。 “你去哪了?”白日隐将手中茶杯放下,言语中难掩焦急。 “走的时候没记路,所以绕的久了些。”魏思暝稍作解释,也坐在桌旁,“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好玩吗?” 白日隐给他倒了杯茶,道:“不好玩。” “对了,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什么?”魏思暝故作神秘。 “什么?” “上上居。”魏思暝喝了口茶水,“但是我没进去。” 白日隐有些惊讶:“有何异样?” “并未看出有何异样,看起来像寻常的小馆一样,只是更亮些,也更大些。”魏思暝想了想,“只是有一点有些奇怪。” “什么?” “上上居外部像罩了一层光晕,而且有许多人都在门前围着并没有进去也没有人迎接,这实在不像是这种小馆的待客之道。” “哦?”白日隐自动忽略了他说的前半句,手指摩挲着杯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问,“你很熟悉这些馆子的待客之道?” 魏思暝下意识的辩驳:“不是,不是,你想哪里去了?” “是这样吗?可我明明记得你说自己去过博物馆。” 听到这个现代化的词冷不丁从他嘴里说了出来,魏思暝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日隐脸色冷淡,静静地看着他,道:“有何好笑?” 魏思暝捂着嘴巴,不叫他看到自己翘起的嘴角,闷声道:“你还记得呢?” 白日隐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撇过头去不再看他,轻念道:“我记性很好。” 魏思暝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去拽他的袖角,道:“博物馆不是小馆。” 白日隐转过头来,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什么?” 魏思暝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解释,寻思了一会儿,道:“是一种收藏稀奇物件的地方,只是名字叫博物馆罢了。” 白日隐一脸懵懂:“那就与日月重光的明永阁一样吗?” 魏思暝想了许久,才想起明永阁便是日月重光藏宝的地方,重重点头道:“对对对,与明永阁差不多,只是博物馆里的东西是用来看的,不可以随便动也不可以拿走使用。” 魏思暝不知道与他解释的这么详细做什么,想到他以后也用不上,便一阵阵的难过涌了上来。 白日隐倒是高兴了不少:“明日我们一同去上上居看看。” “好。”魏思暝收起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段日子,自己就做好李春碧的替身便是。 两人各自回房休息,魏思暝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衣物归拢了一下,一件一件叠放在房间的衣柜中,此番怕是要在十二镇逗留不少时日,将东西收拾整齐,这样若是阿隐进来自己的房间,看了也舒心些。 一枚藤紫色箫穗被包裹在衣裳中间,这是那日将柳墨投于山下后小于给的奖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随身携带的包袱之中,可现在也没法再送给他了。 魏思暝拾起,如珍宝般放在手心中细看,这箫穗虽是寻常之物,却有着别致的巧思,也不知是不是小于故意为之,平日里常见的箫穗多缀着流苏或是珠宝,可偏偏这枚,缀着一枚同心结。 若送给谁当作礼物,那这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无处可藏了。 他叹了口气,将那箫穗小心翼翼地用那块绣着玉兰的方巾包好,放到了暗柜里。 许是赶路太过疲累,第二日四人似是心有灵犀般的一觉睡到了晌午。 魏思暝朦朦胧胧看到窗外高高挂起的明日,从床上腾一下坐了起来,顾不得酸涩难睁的双眼,立刻穿衣梳洗,他飞速收拾好自己出门时,正好碰到也刚刚从房中走出的林衔青。 “魏公子,早啊。”林衔青见到他,微笑着打招呼。 林衔青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也总是毫无怨言的跟随在关子书周围,坚定温柔。 这些日子魏思暝也常常对着他二人出神,可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脑子里仿佛存着一团浆糊,怎么搅也搅不明白。 “早…”见到林衔青,魏思暝焦急的心情才放松下来。 林衔青在,关子书肯定就在,关子书在,白日隐就肯定没有自己出门。 林衔青看到他焦急万分的模样,浅笑道:“子书和隐师弟还在房中,也才刚刚睡醒。” 魏思暝被他看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还以为我起晚了。” “没有。”林衔青与魏思暝一同下楼,找了张桌子坐着等,他整理着衣衫,突然道,“最近…惹隐师弟不高兴了吗?”—— 作者有话说:[托腮] 第62章 魏思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手上一颤,茶杯中的水险些撒了出来,他放下茶杯,故作冷静道:“林公子何出此言?我们一直是这样的,何来高不高兴一说…” 欲盖弥彰。 林衔青并不戳破,只是继续整理着袖口,静静听着他解释,抿唇笑道:“从前子书与我比现在要亲密许多,可我那时年少,害怕很多事情,后来想明白了,但他与我…也疏远了。” 魏思暝不知道他现在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也惊讶自己与白日隐之间的变化竟然如此明显,叫他一个注意力日日在关子书身上的人都能察觉出来…… 林衔青继续自顾自说道:“魏公子,也许我没有资格来同你说这些,可若是瞻前顾后,哪日真的失去了,追悔莫及。” 魏思暝不语,心道:你哪会知道我与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旁的都好说,什么问题他都能试着去解决,可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这叫他如何去努力? 魏思暝心里憋着一口气,如同一根鱼刺卡在喉头,无法消化也发泄不出,总在他快要忘记它存在时出来叫他难受。 白日隐对自己展现的每一个笑颜每一句关心每一次示好,他都会想到李春碧。 若我不是李春碧呢? 若我与李春碧一同出现在他面前呢? 他对我大抵是像对每一个陌生人一样,冷眼相待吧。 这边魏思暝还在胡思乱想着,白日隐却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见他心神不宁的模样,问道:“你怎么了?昨天夜里没睡好吗?” 听见他声音,魏思暝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喝了口水,道:“没有,你呢?” 白日隐道:“还好。” 关子书也下来了,四人在客栈一同简单吃了些午饭,便准备出门打探一下美人争霸的消息。 刚走出门外,白日隐却又不声不响地转身回去。 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自然而然便跟了上去。 柜台中正在执笔记账的妇人哼着小曲,见有人来,忙放下笔招呼道:“公子,需要些什么?” 白日隐从怀中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缓缓展开后递了过去。 妇人张手接过,定睛一看,霎时间变了脸色,还没等白日隐说些什么,原本笑意嫣然的脸上便爬满惧色,顾不得什么礼仪举止,像扔掉什么烫手山芋一般将那张纸扔了过来。 薄薄的纸打在白日隐胸前,落在柜台上。 魏思暝不知这妇人为何反应如此激动,蹙着眉头伸手拿过纸张查看。 原来是昨日在告示上揭下来的委托。 妇人后退几步,顺手抄起挂在一旁的鸡毛掸子,远远的反复扫着柜台,口中念念有词道:“呸呸呸,无意冒犯无意冒犯,与我们这小店无关啊。” 关子书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看到老板娘如此不善,忍不住上前,猛地拍了一下桌面,笔架上的毛笔瞬间被震掉,厉声道:“你这掌柜!我们又不是什么害人的鬼东西,你为何如此做派?!” 妇人意识到自己失态,收了鸡毛掸子,但身子仍是离得远远的,赔笑道:“呵呵,客官别生气,您四位有所不知,这东西是西街那疯老头贴在告示栏上的。” 魏思暝不由得眼神一亮,看来这疯老头在十二镇人尽皆知,这任务兴许简单。 白日隐并不生气,见关子书仍要继续发作,伸手一拦,问道:“我知道,这是我揭下来的。” 妇人脸色又是一变,看向白日隐明显写着两个字:疯子。 白日隐装作没看见般,继续问道:“莫非掌柜的对这委托有些了解?” 妇人摇摇头,并不说话。 白日隐见问不出什么,无奈道:“走吧,我们去街上看看。” 魏思暝却拿着那张纸挤上前去,展示了一个又大又甜的笑容,他的牙齿非常白净整齐,所以笑起来也格外好看。 “姐姐,我们不是怪人,也没有恶意,既然你如此害怕,更应该告诉我们关于这疯老头的消息。” 妇人脸色明显好转许多,脸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魏思暝拿出自己对付三姐那一套:“你悄悄告诉我,我去帮你收拾了这邪祟,不再叫你害怕,好不好?” 妇人的嘴角这下是真的压不住了,通红着脸凑了过来,全然没有刚才惊魂落魄的模样,道:“哎呦,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老头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闺女一家,再是儿子儿媳,十年前全都死光了,就剩下他一个。” 见妇人肯开口,魏思暝继续夹着嗓子问道:“那姐姐知道是因为什么吗?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纸上所写的邪祟?” 妇人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什么啊,我听说,是因为他闺女作风不正!” “哦?此话怎么说?”魏思暝也低声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妇人的手摸起魏思暝一缕散落在桌上的发丝,把玩道,“可是啊,好像也真的与邪祟有关,不然这官府为何不管不顾?” 关子书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对魏思暝那一副谄媚做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魏思暝还要再问,却被白日隐一把拽了起来,只见他神情严肃,咬牙切齿道:“走了。” “诶诶,我还没问完呢。”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肯说几句的人,魏思暝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可白日隐手上用了力气,自然不可能叫他挣脱。 罢了,得了些消息,也总算不是两眼一抹黑。 关子书忍不住打趣道:“狗东西,还真是没看出你有这份才情啊,你看连阿隐都受不了你这副狗模样了,若以后吃不上饭了,凭你的样貌,去上上居做个俊公子也未尝不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思暝并不生气,只当这是夸奖,道:“你懂什么,姐姐们就喜欢嘴甜的。” 从客栈出来便一语不发的白日隐撇了他一眼:“看来你很懂得此种相处之道。” 不知怎的,关子书莫名打了个寒颤:“怎么突然这么冷?” 魏思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张道:“没有,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在现世的经纪人是个同客栈掌柜年岁差不多的姐姐? 可转念一想,他这是为了李春碧在吃醋呢。 想到这个,便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必解释。”见他迟迟说不出个什么,白日隐干脆不听。 “公子,来看看这簪子,给家中娘子带一只,定会开心的。” “上好的阿胶酒啊~补气养身,正月十五正好做宴嘞~” 今日初九,年味已经消散不少,十二镇的人们都已经开始各归其位,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 路过一家胭脂铺时,一位膀大腰圆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门口揽客。她生的丰腴饱满,却透着一股子憨态可掬,十分可爱,脸蛋像珍珠一般又圆又白,泛着淡淡的光泽。 见四人从门前经过,她甩着绢帕招呼道:“诶诶公子,我们家的胭脂可是上上居的美娇娘们都在用的,买了送给心仪的女子啊。” “阿香,别与他们说话啊!”一声低沉的警告突然出现。 他声音很小,可架不住魏思暝耳朵尖。 扭头看去,只见一身着灰色布衣的青年男子正伏在女子身旁低声嘀咕着什么,时不时瞥向自己一行的方向,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恐惧与防备。 他此刻正一腔郁闷无处发泄,见男子此状,回身便向两人走了过去。 男子的嘴巴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突然看到当事人向自己走来,忙直起身来装作无意般地拾起门口摊上摆着的胭脂道:“阿香,你看这门口的样品是不是该换换了。” 魏思暝来到摊前,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公子,方才看你与这位妹妹说悄悄话,在下实在好奇,不知能否也说与我听一听?” “啊?…额,没有啊。”男子转身向身旁那位胖得十分乖巧可爱的行商,挑挑眉头要她替自己作证,“是不是啊阿香?” 阿香被魏思暝那架势吓了一跳,现在倒是全然没了刚才吆喝叫卖的样子,呆呆点头,又摇了摇头,插在发间的银钗丁零当啷直响,道:“我不知道。” 白日隐三人此时也跟了过来。 关子书见小摊上摆着的胭脂水粉颜色艳丽,伸手随意拿了一个,笑道:“呦,胭脂啊。” “啧,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听他阴阳怪气的语调,魏思暝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忍不住白他一眼。 这话中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白日隐沉默不语,但眸子明显冷了下来,转身离开。 那青年趁几人说话的功夫悄悄溜走,魏思暝不知该去追那青年,还是追白日隐。 “你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去把那人追回来啊!他刚才在说这疯老头的事!” 愣在原地须臾,最终还是对着一脸无辜的关子书扔下这么句话,小跑着向白日隐离开的方向追去。 关子书喃喃道:“阿隐这是怎么了?” 林衔青摇了摇头:“子书哥哥,我也不知道。” 白日隐走的并不快,魏思暝没费什么力气便追上他,道:“那男子,好像是昨日碰到的那个。” 第63章 “嗯。” “刚才我路过时听见他对那卖胭脂的姑娘说离咱们远一些,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所以才去的那胭脂铺。” “嗯,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刚才不是生气了吗?” “我为何要生气?” “……” 沉默片刻,魏思暝道:“我叫关子书去追了,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嗯。” 魏思暝无言以对,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可看白日隐这模样,虽然憋闷,却也不敢再说话。 这该死的李春碧!! 两人各自生着各自的气走了一阵,一行泛着微弱光芒的字凭空而现。 “阿隐,没追到,上上居见。” 魏思暝知道是关子书传来的信,但不敢凑上前去看,问道:“他说什么了?追到了吗?” “没有,走吧,带我去上上居。” 魏思暝仍惦记着那男子,兴许能通过他知道更多消息,问道:“那没追到怎么办?” “无妨。” 魏思暝不再追问,按照昨晚的记忆,带着他向上上居的方向走去。 “关子书好像在前面。” 走了约摸半柱香时间,魏思暝隔老远便看到一个手持纸扇摇晃摆弄的俏丽男子,再走近看,果然是他。 一见面,便见他皱着眉头道:“那人跑的真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我看他叫那姑娘阿香,你没有问问阿香知不知道吗?” 关子书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这点,但不想承认自己蠢,大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魏思暝无奈道:“算了,那疯老头看来十分出名,这十二镇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来到上上居门前,关子书一个劲儿地感叹着“气派”、“阔气”之类的。 别说他了,就连魏思暝在现世阅会所无数,也难以找见如此奢华的场所。 整座上上居不知是因何缘由,仿佛总是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之下,门楣由上等的金丝楠木雕花刻成,缠枝莲纹,莲心明珠柔和白润。 上悬匾额书“上上居”三字,嵌在大门一旁的铃铛也不简单,整个都是金灿灿的,一看便知是黄金所制,花纹繁复,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现在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上上居并未亮起烛火,紧闭着大门,看起来一切都静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白日隐却突然道:“怨气深重。” 林衔青点点头道:“嗯。” 关子书扭头看他,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又没有灵力,也能看出来?” 林衔青道:“子书哥哥,不用灵力,单看这些成片成片的黑曜石,便知晓了。” 魏思暝这才细看,发现果然不假,拢着的这层光晕,竟是这上上居外墙掺杂着的细碎曜石,层层叠叠,触目皆是。 “既然他已经将这黑曜石凿碎入墙,为何还会怨气深重?”魏思暝有些不理解。 林衔青解释道:“黑曜石辟邪,只是一种风水上的说法,大多图个吉利,若是真的用在何处便不会有邪祟近身,那日月重光便不会存在了。” 关子书上前拉响了门楣处的金铃,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 过了许久,这扇木门才被打开,随之而出的还有一阵上好的脂粉香气,花香与香料气味混在一起,复杂缠绵,叫人心驰神往。 一身着锦衣的男子挡在门前,他眉眼宽阔,脸大四方,却生了张樱桃小嘴,虽然十分不协调,可莫名其妙地竟有些凛然之色。 他粗略地将四人从上到下打量了几眼,开口道:“找谁?” “什么叫找谁?”见这男子言语不善,关子书也不客气,“你们这不是小馆吗?贵客光临,就如此待客?” 男子没被唬住,嗤笑一声,眼神满是不屑,道:“你算哪门子的贵客?” 说罢便要将大门关上。 魏思暝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伸手将门挡住,手上用力,青筋微微凸起。 男子有些惊讶,双手用力把着两扇门,却迟迟合不上。 “别急啊,听说你们上上居近日举办美人争霸,你看我们四人够资格吗?”魏思暝笑道。 “够不够资格,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男子不知看到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将手松开,但仍旧没有退让半步,“若四位想报名,请天黑后再来。” 说罢便趁魏思暝一个不注意,将大门猛地合上。 魏思暝摸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尖,回身道:“他说天黑后再来。” 关子书气愤不已:“什么东西!” “你生这气做什么?”魏思暝瞥他一眼,“有本事你打进去就是了。” 关子书不禁激,说着便要冲进去。 魏思暝连忙将他拦住,道:“你傻啊?!” “为何不能直接冲进去?”关子书还没吃过闭门羹,气得不轻。 “现在上上居里面是何名堂,还尚且不知。”白日隐道,“若我们不管不顾冲进去,万一那场火焰只是意外,该如何收场?” “他都心虚成那样了,糊墙的都恨不得把那黑曜石打成粉掺上,怎么可能是意外?” 来往的路人时不时向这里看过来,魏思暝低声道:“若是闹大,日月重光必会听到消息,到时三时与宁文过来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林衔青在旁道:“子书哥哥,别气了,回去等等,等太阳下山后再过来。” 关子书其实也并不是非要现在闯进去,只是刚才那人嘴脸着实可恶,他还从未吃过这等闭门羹。 四人在附近找了个茶社点了壶茶水和几叠茶点,便坐在楼上等着天黑。 这里与上上居遥遥相望,几人大眼瞪小眼,静静等着太阳一点点落下。 魏思暝百无聊赖的躺倒在竹席之上,还惦记着那个支线任务。 这次的奖励是“秘密”?究竟是多好的奖励,竟然还是秘密。 这任务不任务的还是其次,主要是这个秘密叫他好奇不已,若小于直接说明是什么东西,他倒是还不会如此上心。 “阿隐,疯老头的事,便不管了吗?” 白日隐低头看他一眼,淡淡道:“管。” 魏思暝一下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道:“那咱们现在再去街上看看,寻一下在胭脂摊上那人,这次我看得真切,若是再见了他,肯定能认出来。” 关子书也呆得无聊,一听要出去,连忙道:“我也去!” “天快黑了。”白日隐望了一眼天边粉紫色的晚霞,喃喃道。 四人又等待了许久,直至太阳完全落下,远处的天空变成暗沉的深蓝,这才起身前往上上居。 夜晚的上上居与白日里有些不同,压抑沉郁的气氛被门前吵闹叫嚷的往来宾客打散,与昨夜魏思暝看到的一样,许多人围在门口,神色痴痴,在侧门等待着进入。 只有少数身着绫罗锦缎的男女畅通无阻,从正门进入,虽然每一个面上都以礼相待带着喜色,可细细看去,眼里都盛满了冷漠,心事重重。 关子书见门口迎来送往的人群,有些奇怪,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侧门进的人跟正门进的人好像有些不一样?” 魏思暝深谙这里面的道理,浅笑道:“人分三六九等,有的是单纯来享乐的,有的不是。” 关子书自小便在日月重光,对于这种事情自然不清楚不明白,问道:“进小馆不享乐,还能做什么?” 林衔青倒是耳濡目染,看惯了自己父亲在名利场上的种种,冷眼看待着进进出出的人群,道:“以利换利。” “嗯。”魏思暝感慨道,“不管这小馆掌柜与谢三诗这事有无关联,他能将上上居经营成如此,都是个有本事的,我们万万不可小觑。” 白日隐听着这些话,眉头微微蹙起,可并未说什么,只是道:“走吧。” 四人刚走近门口便被一珠圆玉润的貌美女子拦下。 女子浅浅欠身,不卑不亢迎上前来,柔声道:“四位公子,可否有上通?” “上通?”关子书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所说何物。 女子又问道:“那中通呢?” 关子书摇摇头。 问到这里,女子明显脸色舒缓几分,身形也轻松不少,继续问道:“下通呢?” 四人不语,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白日隐道:“我们听说这里有美人争霸,所以特来报名参加。” 女子那双疲惫的鹿眼悄无声色地缓缓扫过四人脸庞,并不让身,宛然一笑道:“公子,美人争霸的报名时间已经截止。” 林衔青忙道:“我们已经报完了,今日特意过来看看,需要准备些什么。” 女子道:“我们给每一个参赛者都发放了下通玉牌,不知……” “有!”魏思暝突然提高声音,信口胡诌道:“妹妹,我们有!” 女子又一欠身,眼神中带着了然,却并未戳穿,笑道:“劳烦公子示与娇娇。” 魏思暝当然拿不出这个什么上通下通的,可现在只能装模作样地摸遍全身,又掏了掏怀中,空着手满脸不好意思道:“娇娇,我忘记带了,在家里,不如你先让我们进去。” “公子……” 娇娇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远远便听到一声呼喊:“娇娇,把他们带过来吧。” 第64章 魏思暝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二楼连廊处有一身影,可他看的并不完整,只能看到半身衣袍。 可听这声音,倒像是白日里将他们拦在门外的男子。 娇娇话语间没什么感情,脸上的笑容虽然好看,可也死板,道:“四位公子,请随我来吧。” 四人跟着娇娇的身影越过一扇玉璧玄关,来到上上居内部。 一进门,魏思暝便被中央立着的一座白玉圆台吸引了目光,这台面流转温润光晕,仿佛被月光浸透般,连接着一条幽深的廊道,不知通往何处,八名舞姬正身着金线绣制的蝉翼纱衣赤足踏在台上蹁跹起舞,柔若无骨。 圆台周围零散地围着十几张桌子,皆是座无虚席,宾客们喝酒调笑,并未在意刚刚进入的几人,偶有男子会扔上台几朵鲜花,以示满意。 再向里面走,便见四壁嵌着整块黑曜石雕琢的壁画,千万朵菊花在幽暗中绽放,花瓣脉络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踏入了菊花园般,一株接一株,在眼前缓缓绽开。 有骨朵,有半开,有盛放,也有枯萎。 一层叠着一层,数不胜数。 在数千盏琉璃灯下摇曳,整间厅堂恍若浮在光晕之中。 娇娇见几人未跟上,回身几步,虽然还是礼貌可亲,可语气间明显有几分催促,道:“四位公子,韩管事在里面等。” 关子书也没见过这种架势,看呆了眼。 白日隐不语,林衔青许是见得多了,面色如常。 几人回过神来,继续跟着娇娇顺着圆台后方,进了那条幽深的廊道。 廊道中,一扇接一扇的木门出现在两侧。 每扇门上面的画想表达的意思一样——孩童剪花。 可若是停下观察,就能发现每朵花都有细微差别,有的花瓣大一些,有的花枝粗一些,还有是枯萎的。 魏思暝想停下来细看,可娇娇却一直在前面不停催促着。 廊道中烛火通明,娇娇带着四人走到最深处那间,拉响了门侧的金铃。 “进来吧。” 这声音确实熟悉,魏思暝可以确认,房中这人便是近日在门口阻拦他们的男子。 白日隐将房门推开,先行进入,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这房间并无甚特别,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书房。 韩管事跪坐在中央桌后,埋头写着什么,见几人进入,并未起身,只抬头看了一眼,直截了当道:“美人争霸赛的名额,已经满了。” 白日隐浅笑一声,也不废话,道:“韩管事想要我们做什么?” 韩管事执笔的手明显停滞,但也只是一瞬,而后便继续书写。 他并不拐弯抹角,笑道:“李公子的朋友,果然聪慧。” 魏思暝眼中划过一丝防备,悄无声息的上前一步,试图将白日隐护在身后,试探道:“你是何人?” “我是韩管事。”韩管事的语气里带着些调笑,他放下笔,将玉牌小心翼翼拿起,吹了吹上面还未干涸的墨迹,“放心,我不是坏人。” 坏人哪有说自己是坏人的? 魏思暝仍旧戒备,道:“你想做什么?” 玉牌上的墨痕似乎已经干了,韩管事站起身来,从身后的木柜中又取出三枚,同桌上这枚摞在了一起,迈着大步走向四人。 “李公子此时到十二镇,应该身负重担吧,在下愿助一臂之力。”他不由分说地将玉牌分发给四人,“只望李公子能得偿所愿。” 魏思暝迟疑着伸手接过玉牌,这是璞玉制成的,干干净净,什么花纹都没有,只写着两个字:黄尧。 虽然这字迹潇洒豪迈,可这名字却是胡编乱造的,其余三人的更不必看,想也便知同自己一样,非本人姓名。 魏思暝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疑虑,面前这人从未在原书中出现过,现在这世界处处出现纰漏,他此刻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更何况此人来路不明。 魏思暝收了玉牌,直勾勾地盯着韩管事双眼,问道:“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韩管事并没有因为魏思暝的质疑而感到丝毫不快,反而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眼神并没有躲闪,道:“李公子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办法吗?” 他装模作样地仰头思索,那张违和的樱桃小嘴微微撅着,道:“若是不通过我来报名这美人争霸,李公子还能怎样以身入局呢?” 魏思暝有些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我的办法有很多。” 上上居果然有猫腻,可现在四面楚歌,若无法以身入局,想别的法子便是,无非困难了些,多逗留些时日罢了。 正当魏思暝想要离开之际,韩管事却低头示弱道:“若我对四位有不轨之心,李公子大可一剑将我斩之。” 他面色真诚,眼神真挚,丝毫没有哄骗之色。 魏思暝还在犹豫,白日隐却道:“既然如此,那边多谢了。” 话已至此,魏思暝只能暂时收了疑虑。 几人收下下通玉牌,白日隐道:“韩管事可否同我们说一说这上上居?” “正有此意。”韩管事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四位公子请随我到雅间小坐。” 四人跟随韩管事来到刚才经过的某个房门前,这门上的孩童剪花,剪的是一朵骨朵。 刚进入房中,便听到幽幽之曲,只见房中挂满了浅粉色的半透帷幔,四角搁置着圆形矮台,看身形,应是站着四名女子在吹拉弹唱,门被关闭,带起的风将帷幔吹散,这才看到她们身上穿着的衣物只能勉强遮挡住躯体,可一个个都面带微笑,眼神妩媚。 房间中央一张圆桌,上面摆着早已备好的酒菜,圆桌外围还有一圈环形白玉矮台,只到脚踝,将圆桌围在中间,不知作何用途。 几人在韩管事引领下跨过环形台入座。 才刚刚坐好,便听韩管事双手一合,突然拍了几下。 帷幔由远到近微微晃动,魏思暝不知发生何事,但莫名有些紧张,不由得握紧剑柄。 可预想的杀手并未出现,而是几位浑身赤裸不着一物的窈窕女子从帷幔处走了出来。 一眨眼的功夫,便踩上了几人身后的环形矮台。 除了韩管事,剩下几人皆面色难看,不敢抬眼。 魏思暝身旁突然伸出一细嫩白净的手臂,拾起他面前的酒壶开始向杯中倒酒。 他不敢回头看,只是呆呆傻傻的一直紧握着手中剑柄。 酒杯被递到嘴边,魏思暝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旁边的白日隐也是一样的情形,他向来没去过这种场合,此时只能紧紧闭着双眼,不敢乱看。 魏思暝身后传来娇柔的声音:“公子~来嘛~喝啊~” 他不经常与女孩子靠得如此近,从前在现世时倒是有不少粉丝会给他送信,也在酒吧里碰到过搭讪的,可向来都是敬而远之,况且都穿着衣裳,哪有如此直白,竟竟 眼见白日隐身后女子与他贴的更近,胸前两点春色即将碰到他的后背,魏思暝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起身。 这一下将韩管事吓了一大跳,脸上笑容停滞,问道:“额李公子这是不满意?” 魏思暝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眼睛落到该落到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却只闻到满满的脂粉香味。 “韩管事,这些女子” 话还没有说完,韩管事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抬手拍了拍额头,道:“嗨,明白了,明白了。” 说着便摆摆手,身后女子立刻退了下去。 魏思暝刚松口气坐下,想要谈论正事。 却见两旁仍在微微晃动的帷幔中又显现出几个高大健硕的身影。 眨眼间,几位赤身裸体的男人便来到身后,继续搔首弄姿。 韩管事挑挑眉,仿佛对自己这个安排颇为满意,道:“不知诸位喜欢否?” 魏思暝身后那双大手抚上了他的胸膛,将他惊得一个抖擞。 “韩管事!” 身旁的白日隐突然开口,像是忍耐了许久一般,虽然又气又急,可仍旧压抑着情绪,颤抖着声音道:“韩管事请叫这些公子们都下去吧。” 说着,那如利剑般的眼神射向魏思暝身后的男子,那男子光滑的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将仍放在魏思暝肩头的手抽走,无辜地站在身后,管事没下命令,他退也不是,进更不敢。 见白日隐脸色不对,韩管事忙摆摆手,几位男子便立刻退下。 “额李公子”韩管事终于看出自己的安排有失妥当,解释道,“我原是想叫四位公子体验一下这上上居“下”的氛围,没成想倒是叫这” 韩管事不晓得除了魏思暝之外几位的姓名,顿了顿等着他介绍。 “韩管事叫我玉牌之名便好。”白日隐言语间仍带着些气,淡淡道,“韩管事良苦用心我们心领了,只是这般实在不妥。” 这话说得韩管事羞愧难当,只能举起面前酒杯道:“周公子,是我考虑不周了,也怪我,在上上居呆了半年,倒是忘了从前潇洒畅意的日子,只想着用上上居这套。”—— 作者有话说:突然出现!!哈哈!!![化了]想必也没有人在追更吧…… 第65章 魏思暝心中了然,人在这里呆久了,难免沾染些恶习,今夜韩管事许是好意,也不该抹了他的面子,举起酒杯道:“无妨,韩管事,是我们该谢你招待才对。” 白日隐也举起酒杯,关子书与林衔青也同饮,这才叫气氛缓和几分。 魏思暝咽下喉间清酒,问道:“韩管事,刚才听你说起”下”的氛围?不知这“下”所指为何?” 韩管事将角落女子打发了出去,又去检查了一遍房门,确认关的紧紧的,这才回来道:“上上居共三层,分别对应“上”、“中”、“下”,要想进入对应的层级,必须出示通行证。” 关子书将怀中玉牌拿了出来,问道:“就是这个?” 韩管事点点头,继续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你手中拿着的,便是我管理的下层通行证——下通玉牌。” 魏思暝也将怀中那个写着黄玄的玉牌拿在手中细看,道:“可这玉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连花纹都没有,街头贩子那里一抓一大把,就不会有人自己仿造吗?” 韩管事笑道:“先不论是否有人敢做这事,李公子” 他改口道:“黄公子请用手覆盖在背面片刻。” 魏思暝照做,没一会儿,玉牌背面便出现三个淡淡的红色字——上上居。 “原来是这样。” 关子书离得远,看不到魏思暝手中玉牌有何变化,也用手捂了玉牌背面,想看看有何稀奇。 韩管事解释道:“单看这玉牌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这玉牌用特殊工艺制成,旁人无法复制。” 关子书也明白其中缘由,将玉牌甩在桌上,一脸不屑道:“一个小馆罢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做什么?最终不还是得开门迎客?” 魏思暝知道他还在为今日被拦一事气闷,也不劝解,静静地看着韩管事该如何应对。 若今夜能打探出韩管事身份,那是再好不过,不然被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帮着,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些什么回报,总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韩管事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关子书的举动感到丝毫不快,道:“开门迎客也有开门迎客的迎法,上上居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就是因为善用人心。” 白日隐道:“肆无忌惮?” 韩管事摆弄着面前的筷子,并不回答白日隐发出的疑问,继续道:“段年将上上居分为三层,便是要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我所管理的‘下’,是最普通最好进的一层,这里除了色欲,什么都没有,在这里流连之人,皆是些浪荡子,有几个钱,却没什么大用。” 林衔青道:“韩管事所说段年,是否就是上上居掌柜?” “嗯,十二年前,便是他将上上居开在这里。” 关子书却更好奇别的,问道:“‘下’都这样,将身上不着一物的男男女女用来迎客,那‘中’‘上’岂不是更加过分?” “哈哈哈!这可就想错了,中上皆是才女才男,不屑做这卖肉的事情。”想了想,又改口道,“只是不在明面罢了。” 魏思暝眼神放空,若有所思道:“他们卖的是关系,卖的是人脉,卖的是权利。” 来到上上居,他才觉得这里与现世没什么不同,曾经为了自己的成名之路,也被三姐逼着参加各种应酬,这些地方全都是乌烟瘴气,拿权利金钱□□做交易,想必这上上居也是如此。 韩管事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黄公子心无旁骛为民除害,竟也懂这些?” “猜的罢了。” 白日隐一直不语,视线停留在韩管事拿着筷子的手上,突然道:“韩管事不也是一样,与我们是同道之人。” 魏思暝从刚才便有这个猜测,只是没有经验,无法证实,经白日隐直白道出,心中便放心不少。 韩管事在此,起码与自己目标相同,目标相同的人,便暂时不会有什么威胁。 韩管事一愣,道:“日隐公子果然心思缜密。” 众人皆吃了一惊。 魏思暝与白日隐偷取日月重光神器一事,华阳泽竟敢公之于众? 白日隐眼神一冷,道:“你认识我?” “各位别急,别急。”见几人神色严肃,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模样,韩管事连忙安抚,“日月重光的消息捂得好,只是李公子的双剑着实瞩目,只要听过你的名号,认出来并不难。” 魏思暝道:“那你怎么知道日隐?你与日月重光有什么关系?” “罢了,既然咱们已经坐到了一张桌上,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原想着我能全身而退,大抵也是奢望了。”韩管事放下筷子,深深叹了口气,“段年吩咐上中下三层管事,若听说过或见过你们二人,便上报于他。” 魏思暝转头看向关子书,眼神不解。 关子书出来时明明说过此事华阳泽并未宣扬,日月重光之中也鲜少有人知晓,段年怎么会吩咐这事? 关子书知道他什么意思,微微摇了摇头,面色担忧。 魏思暝直接道:“段年没说为什么?” 韩管事道:“他没说,只是我偷偷潜入他房中看过,只有一封书信,叫他寻人,可不知是何人所寄。” 白日隐若有所思道:“韩管事可还记得信中都写了什么?” “一箫双剑。” 这可不妙。 魏思暝低头看了一眼腰间,这双剑确实太过显眼,不然在江宁也不会叫连婉认出。 韩管事见气氛凝重,道:“不过不必太过担心,中上层两个管事近几日都不在,对这些剑啊箫啊什么的没什么太大研究,这事段年也说过不可张扬,想必无妨。” 魏思暝脸色这才缓和几分。 白日隐问道:“韩管事识得我们,也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过,我识出李公子并不是因为段年,而是因为早就听闻过李公子大名。” 没等众人说话,韩管事继续说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在此已蛰伏半年之久,因我童年玩伴在大火中丧了性命,这才到此处来想要探个究竟。” 魏思暝大概猜到他所说的大火是什么,犹豫着该不该与他说自己遇到谢三诗的事情。 “李公子,我知道你们到此来报名美人争霸定是也听闻了此处诡异,所以想助你们一臂之力。” 魏思暝想再探探,问道:“你在这里做了半年管事,就没听说过什么?” 韩管事道:“你们也看到了,下层乌烟瘴气,段年又戒心极重,别说我了,就连中上两层管事一年到头都无法见他几次面,我只知道上上居所办活动总会出事,这才呆到现在,想要看看美人争霸里的名堂。” 魏思暝觉得韩管事是个好人,既然此时与自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那自然要信息互通。 “我们途径一山林时” 话还未说完,便被白日隐打断:“韩管事,美人争霸什么时候开始?不知我们四人参赛需要做什么准备?” 韩管事不知是不是看出些什么,原本留在魏思暝身上的眼神不动声色的移开,也不追问,淡淡笑道:“正月十五酉时,无需什么准备,这比赛如其名,便是要选出最美的那一个。” 酒过三巡,众人也聊得差不多了。 韩管事举着酒杯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道:“这次大赛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以我一人之力定是无法抗衡,但韩谊在此保证,与四位公子同进退,若有需要,请尽管提,我定尽自己微薄之力。” 魏思暝明白,他在此刻将自己真实姓名道出,便没有想过全身而退。 四人也站起身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回去的路上,关子书还在没心没肺的回味刚才在上上居所见所闻,砸吧着嘴道:“阿隐,上上居的饭菜确实好吃,但还是比不上我们昨日吃的那家龙虾。” 林衔青道:“那明日再带你去吃。” “吃什么?上上居还是小龙虾?”关子书摆摆手,“那上上居我可不去了,你看那里面的公子姑娘,连件衣裳都不能穿,可把我吓坏了!” 林衔青附和道:“是啊,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自愿的。” 白日隐似乎还在因为刚才赤裸男子的事情不快,冷冰冰道:“他们是否自愿,与我们无关。” 魏思暝道:“阿隐,为何不同韩管事说谢三诗的事情?” “我们尚且不知谢三诗所说的烧灼之感是什么,怎能胡乱猜测?”白日隐瞥他一眼,“况且,我不信他。” 关子书手扶着林衔青肩膀,倒着走路,皱着眉头不解道:“可是他给了我们下通玉牌,还帮我们报名了美人争霸赛,还告知了我们他为何在此处,就连他真实姓名,我们也都知晓,阿隐,为何不信?” 白日隐不语,闷头走了片刻才道:“我与思暝的身份他已知晓,子书师兄,你与林公子的身份,莫要暴露,这些日子,唤玉牌之名便是。” 关子书茫然地点头,掏出玉牌来看:“我叫小蝶,林衔青你那个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蟹蟹宝宝们的收藏~ 拜托拜托[求你了]不要把我放在最近阅读里嘛~ 第66章 林衔青也将玉牌拿出来,看了一眼道:“我叫林井。” “啊?凭什么?”关子书又叫魏思暝与白日隐将玉牌拿出来,“黄玄,昌岚。” 关子书噘着嘴,哀嚎道:“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叫小蝶?!” 林衔青忙将手中玉牌递了过去,道:“子书哥哥,你别喊了,我跟你换,我叫小蝶。” 魏思暝一边拦他一边笑:“别,你别跟他换,就让他叫小蝶哈哈哈哈哈哈。” 吵闹一阵,关子书也想得开,收了自己的玉牌,道:“罢了,小蝶也挺好听的,代号而已。” 魏思暝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秘密奖励,道:“离比赛开始还有些时日,这几日估摸着也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如将那疯老头的事处理了。” 白日隐点点头道:“原本想着今夜去上上居问问,没成想也忘记了。” 魏思暝道:“反正我们已经有了下通玉牌,不如明晚再去一趟,我看下层坐了不少人,说不定能问到什么。” 关子书听罢,脸色发红,支支吾吾道:“啊?还去啊?” 魏思暝见他羞羞答答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他:“怎么?看到男人光着屁股,你不好意思啊?” 光说还不够,竟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摇头晃脑的唱了起来:“关子书看见光屁股男人害羞咯~害羞咯~” 听着他怪异的调子,关子书霎时间涨红了脸,柳眉倒竖道:“你个狗东西你再给我胡说八道试试?” 说着便撸了袖子上前要打。 魏思暝一个闪身躲到白日隐身后。 林衔青笑着将关子书拦腰阻止:“子书哥哥,别跟他闹了,他故意气你的。” 魏思暝探出头来做了个鬼脸,调笑道:“打不着~打不着~” 原本心事重重的白日隐此时见两人打闹,也禁不住笑出声来,挡在两人中间,道:“别逗他了。” 魏思暝这才从背后钻出来,将手伸了过去,道:“好了好了,我不唱了,你打我吧。” 关子书也不客气,抽出腰间的扇子来对着他的手掌用力挥了下去,“啪”一声发出闷响。 魏思暝捂着手龇牙咧嘴:“你真打啊?!” 关子书不回答他,脸上红潮退去,满是得意。 三人都没注意到白日隐略带心疼的眼神。 一路吵吵闹闹回到客栈,大家心情都好了许多,暂时忘记了麻烦事。 这客栈算是十二镇首屈一指的,林衔青替他们开的客房也是最好的,不仅宽敞,而且设施齐全,甚至还配了一个独立的浴房。 魏思暝在外呆了一天,又被上上居那浓郁的香气浸染,坐在桌旁喝水时总是能闻道一阵阵腻人香气。 他唤了小二,叫他打些水来,想着好好泡一个澡,把上上居那一身腻死人的浊气洗下去。 小二很快给他置办好一切,安神的檀香、沐浴用的澡豆、擦身的丝绸、舒坦的软枕、还有一旁矮桌上的米酒点心。 魏思暝躺在浴桶中,拨弄着飘散在水面上的栀子花瓣,一阵感慨。 他长吁一口气,喃喃道:“这他妈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正在一片雾气之中享受着微烫的水,却听到飘来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魏思暝好不容易泡个澡,自然不想再起身,心中盘算着:阿隐累了一天,此刻应该正在房中梳洗,不会来找我,林衔青更不会,那就只能是小二或者关子书了。 这两人不管是谁,都可以置之不理,敲一会儿知道无人应答,肯定就走掉了。 这样想着,敲门声又响了几下,还伴随着隐隐约约的低声呼唤。 魏思暝听不清是谁,可那人仿佛敲不开便不会放弃似的,敲得更急了些。 无奈,只能从温暖的浴桶中起身。 他浑身滴答着从桶中带出来的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搭在屏风上的外袍与丝绸,毫不犹豫的将丝绸布子拾起,围在腰间,赤着双足前去开门。 门被打开,魏思暝傻了眼,站在门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觉得此时正在房中梳洗的白日隐。 只见他手心里握着一只小小的罐子,局促地站在门外,眼睛紧紧盯着魏思暝身体中间微微凸起的地方。 要怪只能怪这客栈,非要拿如此丝滑轻薄舒适的丝绸用来做擦拭身体的浴巾。 白日隐别过眼,喉结上下微动,尴尬的咳了一声,道:“我我来给你送药。” 说着便伸出手来,好像要做个什么证明似的。 “啊?啊进来吧。”魏思暝让出身来,关上房门。 “你你”白日隐只是垂着眼,不停摆弄着手中的小药罐,想要说些什么。 魏思暝道:“我去穿件衣裳。” “嗯” 魏思暝手忙脚乱地走到屏风边缘,想要去里面将身上的丝绸浴巾换下。 地上水渍未干,魏思暝赤着双足,一个重心不稳眼看要跌倒。 他暗道不妙,双手在空中扑腾着,想要抓住什么。 一阵熟悉的香气忽然出现。 白日隐反应极快,慌乱之中,他如闪现般快步跑到屏风处,右手护住魏思暝的后脑,左手紧紧钳住他的腰身。 他试图稳住身体,可惯性叫他无法支撑柱两人重量,一个趔趄,双双跌进浴桶,水花四溅。 在落水的一瞬间,魏思暝几乎是本能般地将白日隐牢牢抱在怀里。 口鼻被水灌满,他挣扎着将脸探出水面,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珠,低头看去,好在怀中的人没有被水呛到,可也是浑身湿透,他的睫毛被水浸湿,几簇几簇地贴在一起,眨巴着那双狐狸眼,脸上藏不住的惊惧。 魏思暝稳住身躯,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他揉进身体里。 浴桶里的水还是热的,雾气一缕缕地升腾着,暧昧又缱绻。 魏思暝抬手抹去了白日隐脸上的水珠,将他扑在脸上的湿发顺在耳后,声音潮湿又黏腻:“阿隐,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知是被这热气熏得还是别的什么,白日隐面色微红,撇过头去,硬生生道:“没有。” 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白日隐扭动着身躯,低声道:“让我出去。” 魏思暝手上一松,将他放开。 趴在身上的人挣扎起身间,魏思暝突然觉得某处覆上了一只手,触感微凉,在这温热的水中十分突兀。 好死不死的,身体立刻便起了反应。 白日隐仿佛也感受到什么,双眼立刻睁大,脸庞带着耳根,瞬间爬上一层绯红。 魏思暝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去逗他,明知故问道:“阿隐,你怎么了?” 反应过来后,白日隐飞快将手抽走,扑腾着身子想要逃离。 可浴桶空间有限,内壁滑腻,白日隐尝试几次都稳不住身形,气急败坏道:“魏思暝!” 魏思暝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可在此情形,他不仅不怕,反而生出些别的感觉来,在他的世界里,他称之为——情趣。 他看着眼前如此狼狈的人,他朝思暮想却不能得的人,有股冲动冲上他的脑袋。 魏思暝向后挪动几分,紧紧贴着浴桶内壁。 白日隐趁这空档再次起身尝试,可魏思暝却突然抓住他双手,将他按住。 他本就站不稳,如此一来,更是直接坐在了魏思暝腰间,似是感受到什么,眼睛蓦地睁大。 魏思暝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他忍得太久了,忍得太痛苦了,他无法回想近日来故意与他疏远的每时每刻,他一直在告诫自己,一直在麻痹自己,一直在劝解自己。 可他看向自己的每一眼,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次触碰,都在试图击溃他心中的那道防线。 他忍不住蹭他,他知道他也是喜欢自己的,他知道的,他明明喜欢自己。 他的呼吸逐渐加重,眼神开始失焦,他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每一寸,他想清醒的沉沦。 白日隐只是淡淡地问道:“魏思暝,你想好了吗?” 这话不重,他甚至没有挣扎。 可魏思暝却停了,理智重新回到脑海,双眼也逐渐清明。 他泄了气,额头轻轻抵在白日隐肩头。 他只恨。 恨他为什么将自己当做李春碧。 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在现世同他遇到。 恨自己要求太多,不想他透过李春碧这个身份来爱自己。 魏思暝喃喃道:“阿隐,对不起。” 他听到白日隐轻叹了一声,片刻后道:“穿上衣裳,出来擦药。” 白日隐拖着一身湿透的衣裳走了出去,魏思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披了外袍走出去。 白日隐坐在桌旁,身上衣衫已经干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来。”他招呼道。 魏思暝老老实实地过去坐下,也想同他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看了看药罐,问道:“阿隐,这药用来做什么?” 白日隐没有说话,只是摊开魏思暝左手。 关子书刚才在路上用扇子打出的伤痕赫然可见,形成一道同扇柄相同形状的紫红色。 第67章 魏思暝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事,现在看到竟生出瘀血,也是吃了一惊。 只是被关子书用扇子打了一下而已,怎么会这样严重,他忍不住用指尖刮了几下,暗沉的紫红色随着压迫浅淡几分,随后又立刻显现。 还真不是刚才被浴桶边缘压到的。 魏思暝喃喃道:“怎么会?” 白日隐手指沾了药膏,低头细细抹在伤痕上,轻柔地吹着气,道:“子书师兄毕竟有修为,你灵力被封存,现下与普通人没有区别,自然受不住这一下。” 他的手指还是微微带着凉意,气息却是温暖的,魏思暝莫名其妙地颤了一下。 白日隐立刻停了抹药的手,抬眼问道:“疼么?” 他蹙着眉,像是他自己受伤了一般。 魏思暝心中某处地方被触动,可很快便又想明白,他这般疼惜之色,只是因为自己是李春碧罢了。 “不疼。”魏思暝眸光暗淡,笑容苦涩又僵硬,“我不疼。” 白日隐这才再沾了药膏,动作却比刚才更轻柔些。 魏思暝久久凝视着他,心中犹如压着千斤重担。 他对自己越好,他便越跃不过李春碧这个坎。 “好了。”白日隐将小药罐盖紧,收回怀中,“若是明早淤青未消,再来找我。” “嗯。” 将白日隐送出门,魏思暝也没了再沐浴的心思,他躺在床上,侧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屏风出神。 脑子里乱得很,犹如一团理不清楚的棉线,越扯越乱,越扯越紧,偶尔耐着性子想要理开,却又会缠上一条新。 要不跟他说实话? 魏思暝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说什么实话啊?说我穿书?说他是我创造的纸片人?说他这么惨全都拜我所赐? 我靠,他会杀了我吧?? 魏思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猛地摇摇头,直接否定。 如此胡思乱想着,还是睡着了。 第二日,魏思暝起来时几人都还未起,干脆在柜台留了字条,自己上街。 因着昨日从韩谊那里得知了段年正寻自己与白日隐的事,所以今日出门时特意将鹤羽花明留在了房中。 腰间顿时少了不少重量,魏思暝摸着空荡荡的腰带,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早饭,便在街上闲逛。 走了不久,鬼使神差地又来到昨日那胭脂铺。 那个胖胖的姑娘仍旧站在门前招揽着客人,正大着嗓门左呼右唤,见魏思暝向这边走来,仿佛见了瘟神一般,十分慌张,想要进屋躲藏。 可已经晚了,魏思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摊前,随手拾起一个胭脂,道:“姑娘,这胭脂怎么卖?” “这这胭脂” 魏思暝见她这窘迫的模样,玩心大起,扬起手将胭脂向半空中抛了抛,笑道:“怎么了?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阿香的眼睛随魏思暝手中的胭脂一上一下,急道:“公子你别把我的胭脂摔了。” “阿香,是吗?”魏思暝手上动作不停,“若摔坏了你的胭脂,我买了便是,你急什么?” 见躲不过,阿香放弃挣扎,小嘴撇着,闷闷道:“大成今日不在店里。” 魏思暝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识过来她口中所说的大成是昨日跑掉的青年。 他将手中胭脂放下,又拾起另一个,装模作样的打开看了看,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就是来买胭脂。” 听到这话,阿香身形明显放松几分,原本蜷曲的手指也舒展开来,上前一步给魏思暝介绍起胭脂。 “公子想要什么样的?你手上拿着的这个更适合年岁大一些的姐姐。”阿香熟稔的拿起摊子中间摆着的胭脂,打开展示给魏思暝看,“看公子年岁不大,送的姐姐应该也是妙龄女子,我手上的这个更加适合。” 魏思暝眼睛一撇,装模作样的瞧了瞧,瘪着嘴很不满意的样子,道:“那人应该不是个妙龄女子。” 阿香将手中胭脂放下,询问道:“那公子想送的女子约莫在什么年岁呢?” “我也不太清楚。”魏思暝煞有介事地想了片刻,“嗯大概与那疯老头家的闺女死时差不多大吧。” “啊,原来与大董姐”阿香嘴快,直到说出了一个名字才意识到不对,立刻止住,眼里皆是惊惧,“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魏思暝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阿香嘴里说出了三个字:大董姐。 他眯着眼睛,隔着窄窄的摊子俯身上前,轻声道:“阿香,你说的没错,我要送的人,便是与你口中的大董姐差不多大,不知你是否有什么胭脂可以推荐啊?” 阿香被吓了一跳,转身想跑,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的僵在原地。 呆了半晌,才知道伸手将魏思暝推开。 魏思暝没有任何不快,眨了眨眼睛,茫然无措道:“阿香,你突然推我干嘛?我只是想买些胭脂啊。” “胡说!”阿香声音渐高,“你不是要买胭脂。” 一旁经过的人皆听见动静,纷纷将视线聚过来。 “嘘!低声些。”魏思暝伸手从腰间荷包里摸了块灵石出来放在绒布上,努嘴示意,“喏,你怎么知道我不买?” 见到灵石,阿香的眼里明显动摇,将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道:“那你要哪几个?” 魏思暝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大董姐那个年岁适合用的。” 阿香将灵石收了起来,装作没有听到,可眉头还是紧紧皱着,随意地挑出几个,道:“这几个就行,我给你包起来。” “好啊!” 阿香显然没想到他如此痛快,一时愣住,为自己刚才的恶劣态度有些抱歉,语气缓和了很多,柔声道:“那公子在这里稍候片刻,我进去替你包起来。” “诶诶,我同你一起。”魏思暝将阿香叫住,脸上依然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阿香面色犹豫,怀里抱着替他挑选的胭脂,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道:“里面太乱,就不麻烦公子了,我一定给你包的精致些。” 魏思暝却不理会,直接从侧面走了进去,道:“无妨,我这是要送给顶顶重要的人,须得用心挑选盒子。” 见阿香愣在原地不向里走,回头道:“走啊,阿香姑娘,等什么呢。” 无奈,阿香只能带着他向铺子里面走去。 阿香将胭脂们依次摆在桌上,指着身后柜子上摆放的精美锦盒,道:“公子挑一挑,想要哪几种?” “嗯”魏思暝扫了一眼,伸手随意指了几个颜色艳丽些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阿香踮脚将他选的几个拿了下来,看了眼桌上摆放的胭脂,道:“不够。” 魏思暝干脆道:“剩下的你帮我挑吧。” 阿香眼神迟疑,直直地盯着他的脸,道:“公子不是要用心挑选盒子吗?” “对啊。”魏思暝脸不红心不跳,张嘴就来,“我用心,叫你帮我挑选。” 阿香无奈,只能回身又挑了几个清丽些的,坐在桌前准备开始包装。 魏思暝也找了个凳子,坐在她对面,假模假式地看了一会儿,便开始了他的真正目的。 “你跟大董姐很熟悉吗?” 阿香正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拭胭脂罐,听他提起这名字,抬眼看他,满脸写着四个字——我就知道。 魏思暝双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阿香摆弄这些他并不需要的玩意儿,道:“你不用看我,我也没有恶意。” “公子知道这些做什么?”阿香声音很低,仿佛害怕旁人听到。 魏思暝不答反问:“你昨天见到同我一起的那个人了没有?” 阿香想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是白白瘦瘦,仙气飘飘的那位公子?” 魏思暝点点头:“他特别厉害,若你能告诉我你大董姐的事情,他肯定能替你们解决你们害怕的事。” “有没有那么玄乎?日月重光可是来了好几个大师,都不管用呢。”阿香翻了个白眼,满脸的不屑。 看来猜得没错,这疯老头的事确实是叫整个十二镇都闻风丧胆,所以才无人敢提及。 “日月重光都是一群草包,你看那个拿扇子的没?他就是日月重光的,现在跟着他拜师学艺呢。”魏思暝跟说书一样,胡说八道满嘴放炮。 阿香见他神色认真,竟也相信,犹豫片刻,还是放下手中的帕子与胭脂,起身将胭脂铺的前门后门都关上,又回到桌前坐好。 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支支吾吾道:“我今日与公子说的,切莫叫旁人知晓是我告诉你的。” 魏思暝连连点头,手指一捏,从唇上划过,保证道:“你放心!阿香!绝对守口如瓶!” “这大董姐确实是疯老头的女儿不假,只是我对她也不甚了解。” “不甚了解还叫的这么亲密,还大董姐?”魏思暝表示怀疑。 “做生意嘛,嘴得甜一些,大董姐还在世时,常到我这里买胭脂,一买便是许多,我自然要与她搞好关系。”——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明天还更3000 第68章 魏思暝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她家境不错?” 阿香点点头:“嗯,她的夫君是我们十二镇有名的古董商。” “他们俩关系好吗?” “从前很好可是”阿香声音更低了些,“自从大董姐的夫君有了外室,两人关系便不如从前了。” 魏思暝神色一变:“她夫君有外室??” 这与那客栈掌柜说的完全不同。 “是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叫魏思暝不知道该信谁的好。 “你怎么知道?也是听说的?” “那阵子大董姐很长时间没有过来,再过来时,气色很差,而且选的胭脂也与从前不同。” “这你就能确定?”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才确定,我就问她了,我说大董姐,你怎么这么久没来?”阿香捏着嗓子,试图将当时的情形重现,“她当时脸色特别不好,说家中有事。我还以为她身子不爽利,就找了个凳子叫她坐下,可谁知道她就哭哭啼啼的说她夫君背着她在外面偷偷找了个小的。” 魏思暝眉头蹙起,眼睛紧紧地盯着阿香,生怕漏了点什么,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阿香继续道:“那会儿店里没有人,只有她一个客人,人家遇到了这种事,我肯定是要安慰她的,便顺着她的话说,我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勾引有妇之夫,谁知道她就不说了,就只是哭了几声,便拿了胭脂走了。” “之后呢?” “没有了,从那次以后大董姐就再也没来过,又过了”阿香回想片刻,似是记不清了,干脆摆摆手,“我也忘记过了多久,她家里就出了事,都死了。” “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就听说衙门里的人只收了尸,之后的事刚才我也跟你说了,日月重光的人过来了几趟,但具体什么结果我也不清楚。”阿香继续包装胭脂。 “可我听说是大董姐在外面有人啊。” “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我看大董姐不像那种人。” “那你能告诉我她家在哪吗?” 阿香手上一顿,抬眼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魏思暝道:“当然是去看看了,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 “公子,这话你说说就得了,我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嘿,这是什么意思?”魏思暝不懂了,“你不想将这事解决掉?” “公子,不是我不说,那宅子太邪门,我实在是不想掺和进去,今日同你说这些,也是想着以后你别再来烦我,我本本分分卖我的胭脂,你呢”阿香已经将胭脂打包好,用绸布一包,系了一个漂亮的结,递给魏思暝,“拿着你买的胭脂,该送哪位便送哪位去罢。”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也罢,今日打听到的也算不少,要不是小于将这任务的奖励弄得如此神秘,他倒真是不想掺和这事。 无奈,魏思暝只能抱着礼袋回了客栈。 白日隐三人正坐在厅堂喝茶。 见他抱着一袋子东西回来,关子书两眼放光,迎上前问道:“买的什么?” 魏思暝将东西塞到他怀里,坐下喝了口茶,道:“打开看看,送给你的。” 关子书忙抱着东西坐下,迫不及待的打开,道:“怎么回事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你还能特意给我买东西带回来?”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嘴角咧得比谁都弯。 “这什么啊?胭脂啊?!”关子书知道又被骗,气得五官皱在一起,“你个狗东西你给我买胭脂干什么?!故意羞辱我是吧??” 白日隐看到这小小的胭脂罐,便知道他去了哪里,道:“子书师兄,思暝是去了昨日的那个胭脂铺。” “你去那干什么?”关子书不明所以,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喔~你是不是去找昨日那个男的了?找到了吗?” 魏思暝摇摇头,道:“没找到。” “那你还买这么多胭脂回来做什么??” “你急个屁,不得等我喝口水啊?” 白日隐提壶在他茶杯中又添了水,魏思暝自然拿起仰头而尽,这才解渴,将刚才问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明白。 关子书低声道:“这大董姐外面有了男人,说不定是空穴来风罢了,毕竟阿香与她真的相识,说的话应该可信。” 白日隐却道:“我们还是先不要妄下定论,今夜去上上居再打探一番,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 魏思暝也是这样想的,与疯老头相关之人相关之事目前来看扑朔迷离,确实不可只听一人之词。 林衔青道:“最好能打听出大董姐的宅院在何处,或者疯老头住在何处,这样便可以少走些弯路。” 关子书看他一眼,言语间带着些警告意味,道:“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事情如此上心?我警告你啊林衔青,少管这些事,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们就行。” 林衔青听着这话,竟生出一脸满足之意,笑着答应道:“我知道啦子书哥哥。” 冬日的夜来的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魏思暝拿回来的那些胭脂几人压根用不到,临出门时,关子书干脆将它们送给了客栈老板娘,原本见到几人便躲起来的人立即喜笑颜开,知道他们要去上上居,道:“公子们稍候片刻。” 说着便转身向后厨方向走去,不过片刻后走了出来,手上提着几包用油纸包着的糕点,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红色方章,笑吟吟道:“上上居的娘子公子们都喜欢吃我们家做的点心,只是平日里做的不多,所以难买,你们带上,兴许能多打听到些什么。” 几人皆愣在原地,无人伸手去接,显然没想到老板娘会如此和善,只因为送了几个胭脂便行这样大的方便。 白日隐最先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接过,道:“谢谢。” 老板娘满脸不好意思道:“公子无需如此客气,我也只能做这些小事了。” 走在路上,关子书忍不住将那几包糕点提至眼前,感慨道:“没想到几盒胭脂便能换这些,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这不是胭脂的事。” 关子书眼中大大的疑惑,道:“那是什么?难不成看你长得好看啊?” 林衔青语气宠溺道:“子书哥哥,你就当是因为胭脂。” “什么叫我当是,这就是胭脂的事好不好?”关子书见几人打哑谜般,白了一眼,“若不是我将胭脂给了老板娘,这糕点才不会给你们呢。” 今夜街上的人仍旧不少,上上居门前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人凭着韩谊发放的下通玉牌顺利进入,前来迎接的今日换了个姑娘,还是一样的貌美温柔。 她浅浅一笑,脸上便出现两个好看的酒窝,柔声道:“四位公子想要坐在哪里?” 白日隐道:“不知姑娘可否替我们寻一个僻静的雅座?” “当然可以,公子们请随我来。” 几人跟着一路向里面走,又看到那副壮观的壁画。 魏思暝望着那些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菊花,越看越觉得眼花头痛,忍不住甩了甩头,低声道:“阿隐,确实压抑。” 白日隐侧首瞧了一眼,低声道:“伸手。” 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魏思暝还是很听话的将手伸了过去。 只见白日隐指尖一点,一抹红色便出现在他手心。 魏思暝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轻松起来。 他好奇这是什么,竟有如此奇效,抬起手想要闻一闻,却被白日隐拦住:“别闻了,是血。”??? “你的血?”魏思暝瞳孔瞬时放大,又惊又急,“怎么怎么弄得?为何出血了?你受伤了?” 白日隐面无表情,说话仍是淡淡的:“无妨,眼下没有可用的东西,只能将清心咒融在血中,小伤口而已,很快便会好。” 内疚与心疼在魏思暝心中泛滥开来,他觉得自己话太多,又没用。 憋了片刻,闷闷道:“以后不许这样。” 白日隐没有回应。 “你听见了吗?”魏思暝语气正经,十分严肃。 白日隐这才应答:“嗯,听见了。” 那女子将四人带到门前停住,仍旧是画着孩童剪花的房间,她将房门拉开,道:“四位公子稍坐片刻。” 这房间与昨日同韩谊吃饭的房间不同,西边长桌旁放置软垫供人席地而坐,东边则是一张占据了房间大半地方的玉台,柔顺的帷幔将两边分隔。 关子书不知怎么了,从刚才起便一直在身后不肯消停。 此刻进了屋,一屁股便坐在软垫上,一手压住另一只手的腕子,血管突出青筋暴起,口中不停喃喃。 林衔青一脸担忧,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白日隐忙上前察看,道:“师兄,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关子书这才抬起头来,只见额上冷汗直流,咬牙道:“阿隐缚鬼绫他不听话。” 林衔青急道:“从刚才进来时子书便不知怎么了,一直压着腕子,是不是缚鬼绫想出来?” 第69章 白日隐俯下身来察看,只见缚鬼绫在关子书的手臂上越缠越紧,形成几道深深的勒痕。 魏思暝目光扫过,心猛地一揪,问道:“阿隐,这是为什么?” 白日隐摇摇头道:“缚鬼绫是宁文所收,子书师兄不在时,草草将两者做了契约,可毕竟是神器,如此简单轻易,怕是无法降服。” 林衔青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削水果的小刀,道:“不如将他割开吧,再这样下去,子书的手臂” “不可。”白日隐急忙制止,凝思片刻,“林公子,刚才来的路上,子书师兄是不是在制止它出来?” “是,子书刚一进门便捂了袖口,像是在同他说话。” “啊啊林衔青疼好疼” 关子书不住地哀嚎,缠着缚鬼绫的那只手也变得僵直,呈现出不正常的紫红色,已然变得充血肿胀,仿佛下一秒便要渗出血来。 情急之下,白日隐咬破指尖,手指在关子书眉间一点,口中喃喃念着清心咒。 关子书的脸色有了明显缓和,身形也放松几分,可那手臂仍旧是无法动弹。 不能再等了! 白日隐道:“子书师兄,没有别的办法,这缚鬼绫与你心意相通,只是不能为你所用,现在你只能与他连接,慢慢安抚。” 关子书勉强睁开双眼,血丝密布,道:“我我做不到,他根本不听我的。”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刚才带路的女子没等应答便带了一行人走进来。 慌乱之中,魏思暝立刻起身将半透的帷幔拉起,自己则挡在前面,厉声道:“叫你们进来了吗?懂不懂规矩?” 他声音很大,试图盖过关子书压抑的哀鸣。 一行男男女女仿佛见惯了客人不善的模样,齐齐低下头不做言语。 女子行礼致歉,脸上一丝尴尬都没有,还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公子别气,我叫她们在外等着便是,什么时候需要了,公子招呼一声。” “嗯,出去吧。” 关上门,魏思暝回到帷幔后面,关子书已经在试图与缚鬼绫连通心意。 “如何了?” 白日隐道:“只能一试,宁文不在这里,只能靠子书师兄自己了。” 林衔青在一旁神色焦急,不停替关子书擦着汗。 片刻后,关子书的手臂终于变了颜色,整个人也卸了力,瘫软下来。 林衔青及时接住,才没叫他歪倒在一旁。 “子书师兄,怎么样了?” 关子书无力地点头,道:“算是说通了,刚进来不久,他便想要窜出来,我怕在这地方太惹眼,便没同意,谁知他不听话,非要出来,我只能摁住,他竟生气了,在我臂上越缠越紧。” 林衔青一脸担忧,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如将他还给” 话音未落,关子书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别说这话,我刚才同他说了很多,他嫌我不给他起名字,再加上这里有个叫他兴奋的东西,才会如此。” 白日隐道:“兴奋的气息?” “嗯。”关子书恢复的很快,缚鬼绫仿佛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不对,现下正不停地揉捏安抚着那只手臂,“大壮说这里有个恶灵,可十分狡猾,跑得很快,他捕捉不到。” 这句话信息含量太多了,魏思暝不知道先关注哪个。 白日隐先问出了口:“大壮是谁?” 果然还是这个名字更加叫人好奇啊。 关子书将袖口向上一拉,缚鬼绫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脸上带着自豪的神色,介绍道:“他就是大壮,大壮就是他,以后他就有名字了,他就叫——关,大,壮!” 魏思暝没忍住笑出声来,捂着嘴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这名字挺好的,好养活,一听就知道十分健壮活力十足。” 关子书又有了力气,道:“还用你说?这是我与大壮都认定的名字。” 见他那只手臂已经恢复如常,林衔青将他袖口拉了回去。 “行行,你们有默契,行了吧?”魏思暝继续问,“那恶灵什么情况?为何阿隐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难道上上居的这些事同那恶灵有关系?” “不知道,我不是说了吗?他跑得很快,刚才我又没让大壮出来,现在大壮说那东西已经跑了,阿隐又不是照妖镜,这东西厉害得很,自然会隐藏啊。” 这事越来越复杂了,先是段年,又是恶灵。 魏思暝喃喃道:“上上居是段年的,那这上上居发生的那些事情与他肯定脱不了关系,段年又接到了注意我与阿隐的来信,那说明他同日月重光也有往来。” 白日隐补充道:“还有谢三诗说过的灼痛。” 关子书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颤,低声道:“给段年传信的不会是三时长老吧?” 这话一出,像是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白日隐面色凝重,迟迟不语。 片刻后道:“若是单纯的找我们也就罢了,这里发生的那些意外,怕是同他也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是否为华阳泽授意。” 魏思暝真的搞不懂了,这一趴自己在书里根本没说过啊! 忍不住问道:“三时要那么多魂灵,到底是想干什么?” 白日隐摇摇头,显然也没什么头绪,只是这事确实需要处理,否则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平白丧命。 几人想了片刻,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魏思暝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阿隐,先叫人进来吧,说不准能问到什么。” 那女子还在门口等候着,站的笔直,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见门被打开,立刻迎上前去道:“公子。” 魏思暝点点头,道:“姑娘请进来吧。” 一行八人如微风拂过湖面,裙摆微动,整齐地站在台下,站在帷幔那边。 魏思暝大概明白这里是什么流程,古往今来,都差不多的东西,没有新意。 隔着帷幔,随意指了几位,道:“行了,旁人都出去吧。” 白日隐见他如此熟练,冷声道:“你倒是熟。” 魏思暝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确实熟。 干脆闭了嘴,此刻说多错多。 再说,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他心里对李春碧有极大的怨气,给阿隐留下些这种印象也好,说不准哪日就不喜欢李春碧了,到时跟他回家也未可知呢。 女子带着落选的几人走出了房间,只留下两男两女,站在台前等待指令。 白日隐起身上前,伸出手将帷幔撩开,淡淡道:“二位公子也请出去吧,只留下二位姑娘就可以。” 这两位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个高些的那个皮肤白皙凹凸有致,十分妩媚动人,个矮些的那个则怯生生的,模样有些青涩。 个高些的欠了欠身,娇滴滴道:“四位公子,我叫荔枝,她叫小荷。” 小荷听见自己名字,这才欠身行礼,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她们即将要服侍的客人,见白日隐长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可再看看他身后还坐了三人,又提心吊胆起来。 白日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道:“两位姑娘别怕,我们只是想找人聊聊天,请进。” 小荷跟在荔枝后面进了帷幔,荔枝十分大方地跪坐在魏思暝与林衔青中间,小荷则坐在她对面,在白日隐与关子书的中间跪坐。 魏思暝很轻易便能闻到荔枝身上淡淡的水果香气,忍不住挑了挑眉。 与其他人身上的脂粉气相比,多了几分清爽,这倒新奇。 他忍不住看向身旁女子,不看还好,这一看,荔枝便十分自觉地将身上本就不多的衣物散了下来。 魏思暝忙道:“诶诶诶,你这是做什么?” 荔枝眼神无辜:“公子,当然是与你同乐。” “不不不,不用,不用,不用如此同乐,快将衣裳穿起来。”魏思暝直直盯着手中的茶杯,不让自己眼神乱瞟。 “啊”荔枝有些惊讶,但很快调整好表情,将衣裳拢了上去,“那我给公子们剥瓜子。” 小荷坐在对面有样学样,也拾起盘中瓜子,认真的剥了起来。 娇娘在侧,使得房间中的气氛相当不自然,几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只能不停地喝着茶水,偶尔飞快地拾起一枚去了壳的瓜子。 荔枝最先打破了这个氛围,道:“不如荔枝给四位公子跳个舞吧。” 说着便起身要向台上走。 白日隐连忙制止道:“荔枝姑娘,不用如此麻烦。” 荔枝回头笑道:“有什么好麻烦的,公子们来这里不就是解闷的嘛?” 白日隐道:“真的不用,荔枝姑娘,请坐下吧。” “好吧。”荔枝只能讪讪回身坐下,继续剥瓜子。 眼见半柱香时间过去,魏思暝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便找了个话题,道:“你为何叫做荔枝?” “因为我想要以后有吃不完的荔枝。”说起自己的名字,荔枝眼中满是憧憬。 魏思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问道:“可这荔枝并不稀奇。” 小荷与荔枝皆有些崇拜,怔怔地看着魏思暝。 “怎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关子书:你到底怎么了? 大壮:你出去看看,你出去看看谁家的神器没有个名字?天天叫我缚鬼绫缚鬼绫!真是有够难听的!!你看看人魏思暝,那两把剑一个叫鹤羽一个叫花明!你再看看人白日隐那只箫,沉渊!就你天天的缚鬼绫缚鬼绫!现在还限制我自由是不是? 关子书:那我给你起个名字行不行?你别生气了行不行?能不能松开我? 大壮:你先说,给我起一个什么名字。 关子书:大大壮? 大壮:这个好这个好!听着就威武!耶耶耶~有名字咯~以后就叫关大壮咯~~! 第70章 关子书道:“那你今晚给我弄一串过来。” 古代荔枝确实珍稀少见,可这世界毕竟是自己架空出来的,魏思暝没想到有些地方还是遵循了时代规律啊。 荔枝捂嘴笑了几声,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关子书将一旁的糕点提了出来,放在桌上,道:“别剥瓜子了,尝尝这个。” 荔枝的眼睛一亮,却并没有伸手去拿,只是道:“永江楼的糕点,公子是如何买到的?” 关子书将这些糕点一一打开,道:“我们住在永江楼,老板娘今日刚好做了一些,听说你们上上居的姑娘都喜欢吃,所以便买些尝尝。” 听了这话,荔枝的笑容滞在脸上。 眼前的客人不图美色,也不看歌舞,只是叫自己坐在这里剥瓜子,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现在还拿出永江楼的点心。 这不得不叫她有所防备。 小荷到底还是涉世未深,闻到眼前的糕点奶香四溢,舔了舔嘴唇。 荔枝使了个眼色给她,小荷这才没伸出手去拿。 白日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将糕点向小荷这边推了推,道:“小荷姑娘,尝尝。” 小荷眼神仍旧怯怯的,转头看了一眼白日隐,又看看荔枝,摇了摇头。 无奈,白日隐只得直言不讳道:“荔枝姑娘,我们知道上上居往来众多,想必消息也是最灵通的,所以我们今日过来,是有些事想与你们打听一下。” “公子哪里的话,想知道什么,但问无妨。”荔枝笑容不减,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防备,“可若是我们实在不知,也只能无能为力了。” “荔枝姑娘可知道你们镇上的疯老头?” 听了这话,荔枝眉头一松,拾起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听说他有一儿一女,皆于十年前死于非命。” 荔枝咽下口中糕点,点点头道:“是这样听说的,他的女儿嫁给了我们这里有名的古董商,他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到这里来。” “哦?”魏思暝挑挑眉,没想到这消息得来的如此轻易,“看你年岁不大,你见过他?” 荔枝羞涩一笑:“公子真是说笑了,荔枝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不比小荷她们,韶颜稚齿。” 她看向小荷的眼神中带着些隐隐的遗憾与无奈,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将话题引了回来:“我记得他好像姓董,叫董古还是叫什么来着” 见荔枝在名字上想了很久,魏思暝催促道:“名字什么的都无所谓,荔枝姑娘,你接着说。” “啊哦,总之他是这里的常客,同我一般大的姐妹都认识他。” 魏思暝心里有些疑问,董古既然经常到这里来,那大董姐会不会是知道了他经常光顾此地所以才觉得他是在外养了外室。 “这里有谁与他格外交好吗?比如被他在外面包养了之类的。” “包养?”荔枝不解,“公子,包养是什么?” “就是单独与他在外面见面,除了在这里时还被他在外面用钱养着。” 荔枝微微摇头,满头珠钗也随着响动,道:“没有,不会这样的,上上居的公子姑娘们都不许与客人单独在外面见面,否则段哥哥会生气的。” “段年?” “嗯。” 白日隐道:“荔枝姑娘有没有听说董古与他夫人感情如何?” “来这的客人都不会提这种话题。”荔枝有些迟疑,眼神一直盯着对面正吃着糕点的小荷,片刻后支支吾吾道,“不过” “什么?” 荔枝放低了声音,道:“若是我同四位公子说了,可不要告诉旁人是我说的。” 魏思暝连忙答应道:“你放心。” 荔枝将手中糕点放下,清了清嗓,轻声道:“听说他与自己夫人的嫂嫂有染。” 关子书简直要惊掉下巴,高声道:“什么??” 林衔青忙捂了他的嘴,只剩下一双震惊的大眼。 “子书哥哥,低声些。” 关子书连连点头,这才被放开。 魏思暝也吃惊得紧,甚至有些不信,道:“胡说的吧?哪里传出来这种消息?若真是如此,大董姐的兄长能轻易作罢?” 说完这个消息,荔枝的声音恢复如常,娇滴滴道:“公子怎么不信?我胡说些这个做什么?董古亲口与他经常光顾的姐姐说的,那姐姐同我关系好,也是大为震惊,所以才告诉了我。” 关子书急道:“那她夫君不知道?” 荔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道:“听说是知道,但是董古有钱,好像是被发现后塞了一大笔钱,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董古夫人的哥哥,不就是那疯老头的儿子嘛!他嗜赌成性,谁都知道的。” 魏思暝道:“我们在外面问了许多人,都不肯说关于疯老头的事,无处可问。” 荔枝听了,捧着脸娇嗔道:“那我是不是也不该说的。” 白日隐道:“荔枝姑娘放心,我们定会守口如瓶。” 魏思暝喃喃道:“如此看来,阿香确实没有诓我。” 关子书道:“不对啊,也有人说那大董姐在外面也有男人啊。” “这个确实没有听说。”荔枝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 一直闷头不语的小荷却开了口,声音清甜,小声道:“公子我我见过。” “你知道?” 魏思暝有些惊讶,小荷年岁实在不大,看起来也就有个十四五岁的样子,在上上居定也是无奈之举。 小荷点点头,道:“我知道荔枝姐说的这个人,小的时候经常在他家附近要饭。” 听见小荷如此平淡的说出从前的事,白日隐面色不忍,语气更柔软几分:“小荷,你今年多大?” “小荷今年十五了。” “十五”魏思暝只觉得难过,刚才荔枝也说过,她十四岁便在这里了。 气氛顿时沉默了。 小荷却不以为然,也不再怯生生的,反而因为可以帮到几人而感到开心,甜甜笑道:“我见过他家夫人同一个男子在后门处说话,很是亲昵。” 虽是不忍,可这事还是得处理,魏思暝问道:“那小荷怎么知道那男子不是董古呢?你见过吗?” “我当然知道了。”小荷眨巴着眼睛,一脸笃定道,“那户人家有一个很好的小哥哥,同我差不多大,会经常给我带些吃食,他说那不是他父亲。” “董古与大董姐有孩子?” 小荷点点头道:“是啊,他同我说过名字,他叫董叶。” 她仿佛一直记得这个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仍旧不假思索地便说出口。 “那小荷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便死了?真的与疯老头说的邪祟有关?” 魏思暝提出的这么多问题,叫小荷应接不暇,只能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公子,你说的这些事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突然有一天阿叶就不出来给我东西吃了,我在那里留了几日便走了,后来便听人说别往那里去。” 白日隐安抚道:“没关系,小荷可以告诉我们董古家在何处吗?” 小荷有些诧异,道:“公子要去?” 白日隐点点头。 小荷盯着糕点想了片刻,道:“四位公子想必不是十二镇的人,那里不太好找,不如让小荷带你们过去,只是” 见小荷欲言又止,魏思暝皱眉道:“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小荷这才摇摇头,脸上带着些羞涩:“没有,只是须得等我到丑时。” 魏思暝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小荷又是做了什么行当,耳根一红,干咳了几声。 关子书并不清楚小荷为何羞涩难当,还当她须得遵守上上居的用人规矩,直道:“无妨,我们与你们韩管事说” 魏思暝连忙用手在桌底戳了他一下。 “干嘛?!” 荔枝真真切切的听见了,问道:“四位公子与我们韩管事颇为熟悉?” 白日隐打圆场:“并不熟悉,只是听说他是上上居下层管事罢了,想着能做得了这个主。” 关子书也回过味来,意识到不能将与韩管事相识一事败露,遂找补道:“是,是,本想着能不能用些钱财,或许能叫小荷提早离开。” “公子忘了,上上居不许姑娘们擅自与客人出去。”荔枝脸上带着几不可察的无奈,嘴边笑容也变得苦涩,“再说,若钱财有用,这上上居的姑娘们怕是早就跑光了。” 魏思暝抓住重点,问道:“上上居竟不许你们赎身?” 此话一出,荔枝与小荷皆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荔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并不回答,只是提起桌上茶壶提他斟满杯中茶水,道:“公子请喝茶。” 见两人反应,魏思暝便明白这上上居内里许是有自己的规矩,既然荔枝不愿说,那自己就不问,若是因此给她二人带来什么麻烦,那便得不偿失了。 反正从目前这情况来看,这上上居水深似渊,若此番能顺利处理美人争霸的事情,到时将这一并捣毁便是,也还她们一个自由身。 他不再多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关子书冷不丁问道:“这里不是还有中层和上层吗?我听说那里的姑娘不轻易卖身,你们为何不上去?”—— 作者有话说:球球宝宝们小手点点右上角收藏~ 这对我十分重要[让我康康][求你了]《 》 70-80 第71章 荔枝玉指又抓起一把瓜子,习惯性地剥着,话语间带着沮丧,道:“公子说的容易,中上层皆是经过层层筛选,还要有客人们一掷千金用来作保,我们这等姿色,连中层的边都够不上。” 提到钱,关子书可就有了底气,用钱能办成的事,是最容易的事:“一掷千金?是多少?总归得有个数吧?” “从下层到中层,要十万灵石,中层再到上层,那便需要一百万灵石。” 饶是关子书挥霍无度,也震掉了下巴:“什么??这么多?” 白日隐也觉得有些离谱,道:“一处普通的宅子只要五千灵石,将一个姑娘捧上一层楼而已,竟需要这么多?” 五千灵石 魏思暝忍不住转过头久久凝视着白日隐那消瘦的面庞,他在江宁买的那处宅子,大概就需要五千灵石吧。 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日月重光的委托赚得并不多,不知他少吃了多少顿饭,少买了多少件衣裳。 小到锅碗瓢盆,大到玄关处那架木质屏风,皆是他一厘一毫攒下来的家当 屏风。 仙鹤紫色玉兰 魏思暝只觉得一股寒意猛得蹿上后颈,这念头如骤然劈下的晴天霹雳,狠狠砸在他身上。 原来就连这方宅院也是他一点点置办起来,满心盼着想要同李春碧共度余生的地方啊。 两人一同出门带着的那斗笠,魏思暝日日握在手里用来做饭的锅铲,还有卧房中那张大的出奇的床榻。 原来全部都是,为李春碧准备的。 从前没注意过的细枝末节,此刻回想起来竟处处都藏着他的心意。 虽然知道他将自己认错为李春碧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可魏思暝从未有过如此真实的感受。 他所做所为所有一切,皆是为了他与李春碧的余生。 魏思暝喉头被堵住,咽不下去也喊不出来,慌乱之中拿起水杯的手也跟着颤抖。 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了。 他只听到身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问道:“公子,怎么哭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带着花果香气的帕子,替他轻轻将脸庞上正流动着的一滴泪水拭去。 魏思暝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荔枝,一语不发。 片刻后吸吸鼻子,强行将这口气吞了下去,握住荔枝的手,颤声道:“没事,替你们感觉难过罢了。” 荔枝看着他氤氲的双眼,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将不该有的情绪收回,低头浅笑:“公子来这是寻乐的,莫叫旁的事扰了你心情。” 说罢身躯盈盈,借势躺在了魏思暝怀中。 白日隐面色难看,冷的仿佛周遭都要结出冰霜,藏在袖中的双手指节泛白,被掐出深深的红色指印。 林衔青坐在二人对面全程目睹了这出闹剧,忍不住替魏思暝捏了一把汗。 眼神不住在两人身上飘过,不知该制止还是该放任。 关子书斜眼瞧着魏思暝轻浮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魏思暝!你恶心不恶心?!人家荔枝好心同你说了这许多,你竟然对她如此无礼?” “我怎么恶心了?”魏思暝破罐子破摔,满脸不屑,“荔枝说的对,来这里不就是寻乐?怎么?你若羡慕,再给你叫两个便是。” 当着几人的面,魏思暝左手在荔枝肩上游走,甚至还低下头去亲吻了荔枝的脸颊。 再抬眸,眼神里便是溢出来的挑衅。 关子书一时之间竟不知拿他怎么样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谴责的话。 “思暝,你怎么了?”白日隐的声音闷闷的,有些无力。 魏思暝心头一紧,可江宁宅院的那处屏风就这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上面的仙鹤与紫色玉兰栩栩如生,仿佛活过来般不停在他身旁飞翔盘旋。 他能看到白日隐购置宅院时隐隐带着笑意与憧憬的表情,他能看到白日隐将那块屏风放置在门口时满意的笑容,他能看到白日隐想象李春碧来到江宁后那终于得偿所愿的神态。 那宅子与魏思暝没有任何关联,他这个人也是。 “没怎么。”魏思暝语气冷淡。 他已经无暇思考是自己占了李春碧的身份,也无暇顾及白日隐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人。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他临近崩溃的边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正向找个理由离开之事,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扣扣扣~” “请进。”林衔青急于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将门外扣响房门的人放了进来。 是引他们进房间的那位姑娘。 她身后跟着三位女子,隔着半透的帷幔,欠身行礼道:“四位公子,小荷年纪尚小,怕是不懂怎么伺候,我特意换了几个更曼妙的姑娘来。” 小荷脸色明显一变,眼中满是深深的无奈,似是认命般起身。 荔枝从魏思暝身上离开,脸色也有些难看,鼓起勇气,犹豫道:“月月姐姐,小荷” 小荷年纪尚小,定是刚来不久的,大把的人会为她的年轻懵懂花不少灵石。 魏思暝大概能猜到这其中缘由,没等荔枝将话说完,便起身走出帷幔,道:“我选了小荷,小荷就得在这里呆到离开,谁给你了多少钱?叫你敢过来将人唤走?上上居就是如此待客之道?” 月月心中那点小心思被点破,怕事情败露,连忙安抚道:“公子别生气,哪有什么人?只是怕她不会伺候罢了,既然小荷这般合公子心意,叫她留在这里就是。” 这理由十分蹩脚,可魏思暝现下没有心情同她说有的没的,摆了摆手,月月便慌忙带着身后的人退了出去。 将人打发了出去,魏思暝回身却对上白日隐那双幽深的双眸。 就算隔着层层叠叠的帷幔,他也能感觉到那既炙热又寒凉的目光紧紧巴在自己的身上。 “我累了,先回去了。” 不等几人反应,魏思暝扔下这句话便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他离开后,关子书不解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就疯了?” 白日隐缄默不语,望着仍敞开的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思暝回到客栈后辗转难眠,余光瞥见房中分离浴房的屏风,浴桶的一角还露在外面,更觉烦躁。 猛地起身快步走向那边,抬脚便踢。 嘴里也不闲着,念叨着:“李春碧,李春碧,李春碧!该死的炮灰炮灰炮灰!就应该早早把你写死写死写死!!” 白日隐你真是够蠢,李春碧人如其名你知不知道? 他耳朵根子软的像驴屎,叫华阳泽当枪使了你知不知道! 魏思暝发够了脾气,心里却并没有好受许多,反而更添了几分内疚。 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自己那张失意的脸。 他忍不住细细打量,心里一阵阵向外泛酸。 他抬手抚过自己的眉眼和鼻梁,喃喃自语道:“他不就救了你一命,为何如此对他念念不忘?” 他不知道这张脸到底与李春碧有几分相像,他只觉得厌恶极了,用力捏着皮肤,狠狠地揪了一把。 早上被他扔在桌上的鹤羽花明正静静地躺着,仿佛在嘲笑他,魏思暝更觉厌恶,干脆将桌上的绒布扯了下来,盖在上面,眼不见为净。 李春碧的身份,李春碧的剑,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与白日隐之间遥遥相隔。 就算他没日没夜唤自己魏思暝又能怎么样? 对阿隐来说,这也只是李春碧的另一个别称而已。 月光被云彩遮盖,渐渐暗了下来,魏思暝没有点灯,镜子里的自己也越来越不清晰。 他踢了一脚凳子,看向窗外那渐渐浓郁的雾气,忍不住去想白日隐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经让小荷带着前往董古宅邸了。 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街上十分寂静,走了片刻,便看见更夫一边敲着锣鼓,一边喊道:“三更天嘞!北风起,雪将至,柴门关好暖炕头哦——” 快到丑时了,魏思暝加快了脚步。 赶到上上居门口时,稀稀散散的客人正从里面走出来,白日隐几人在最后面,却没见小荷的身影。 他一个闪身,慌忙躲藏在一旁,隐入暗影中。 只见几人走得远了些,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等待着,片刻后,小荷穿着布衣也走了出来。 其实魏思暝现在已经消气了,只是总觉得膈应,本来就发了一顿脾气先行离开,此时若出来也太奇怪了些。 所以刻意与几人保持了距离,近近地跟在后面。 关子书那大嗓门在寂静的街上十分突兀,只听他问道:“阿隐,我还是不知道狗东西今夜是怎么了?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还是近日奔波太累了?不会真给我去捣鼓荔枝去了吧?哎呀,这夜半三更的,他也没带鹤羽花明,万一出事可怎么好?” 林衔青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没事又不是小孩子客栈” 白日隐声音便更小了,魏思暝在不远的地方,只能看到他双唇微动,却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猫头] 第72章 刚才在上上居发的那顿邪火叫魏思暝现在有些内疚,再怎么样,也不能拿李春碧的身份做这种事啊 阿隐看到我与荔枝那么亲昵,想必心里很不开心吧。 算了,想个屁。 不开心拉倒,反正李春碧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不行啊,万一以后知道了是我顶着他的身份,那岂不是都得算在我的头上?? 哎呦算什么算啊,还是保持距离算了。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却突然没了动静,魏思暝这才抬眼一看,只见四人在一处宅子前,停了脚步。 这宅子看起来十分破败,寒风瑟瑟,将门前两盏只剩下骨架的灯笼吹得吱呀作响,骨架上面还残留着吊唁用的白纸,早已被风撕得碎如残雪,仿佛下一秒便要掉下来一般。 两扇门板上贴着的封条早已磨损风化,边角卷成了灰黑色,只依稀辨认出一个“寸”字,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盖在上面,朱砂笔画的诡异纹路在昏暗中若隐若现,试图警告所有想要更进一步的人,这里是座危险的凶宅。 小荷倒是丝毫没有惧色,只微微欠身,声音平静:“既已将三位公子带到,小荷便先回去了。” 关子书难得体贴,道:“天这么黑,我送你。” “不必劳烦公子了。”小荷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今夜若不是四位公子,恐怕小荷难逃折磨,无需同我如此客气。再说,在外面也没有人敢动上上居的姑娘,这条路我走了许多次,已经很熟悉了。” 话虽如此,可姑娘家家的在深夜独自行走总是有些不放心,关子书坚持道:“不麻烦,我送你回去便是,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若叫人看见我同你独自走在路上,小荷怕是要回去受罚了。” 再次谢绝了几人的好意,小荷便匆匆离开了。 魏思暝看到三人在门口观察片刻,却绕过大门。 正当他疑惑之际,只见关子书一个跃起,麻利地越过围墙,紧接着便是林衔青,最后是白日隐,直到三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敢走近。 想必是因为门上符咒的原因,所以择道而入可,魏思暝抬眼一看,那围墙比他还要高出许多,别说翻墙了,他连顶端都够不到。 尝试了几下,却只能在墙上留下几个灰灰的脚印。 他倚靠着墙边喘着粗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想到小荷说过这里有个后门,又绕着宅院寻找。 这一路看到几小堆纸钱燃过的纸灰,都被大小不一的石块压着,最新的一堆里面还依稀可以看到没有烧干净的黄色纸钱。 魏思暝有些奇怪,谁会到这里来烧纸钱啊? 难道是疯老头? 怀揣着疑问,魏思暝终于找到了小荷所说的后门。 只是这里也贴着两道封条,仍旧被密密麻麻的符纸盖住。 魏思暝急的来回踱步,但不敢轻易去动这门上的东西,又看了看高耸的围墙。 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去门板处,试探着伸手扣掉符咒一角。 没有反应。 要不走门试试? 正当他纠结之际,余光突然瞥到距离后门不远处的墙角,那里有处黑漆漆的东西,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半圆形的,仿佛有些深度。 他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凑近一看。 是个狗洞。 魏思暝盯着这个黑乎乎的狗洞,只用了一瞬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抬起手大概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接着蹲下身子来对比了一下这个狗洞。 应该能进去吧 说钻就钻! 他没有迟疑,身子一趴,直接将脑袋钻了进去。 虽然看着差不多,但真的钻了,还是有些费力。 “他妈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魏思暝一边嘟囔,一边撅着屁股用力向前拱着,好不容易将肩膀塞了进去。 宅院里的杂草早已无人打理,疯长得分外肥壮,就算是在这严寒的冬日,那干枯的枝丫也努力地向外延伸着。 魏思暝身子越向前拱一点,那枝丫在脸上擦得就越疼。 他只得狠狠吸了口气,将脸埋在泥土里,这才好了许多。 铆足了劲,两腿一蹬,这才叫双手能伸出来。 “呼——” 魏思暝喘着粗气,一把攥住刚才刮擦着皮肤的干枯枝丫,用力折断,双手撑地,将卡在狗洞里的屁股也硬生生拽了出来。 喃喃道:“我这性感的肥臀,还真是麻烦呢。” 越过缠绕不休的干枯植物,他顾不得扑掉满身的尘土草屑,只胡乱抹了把沾了灰土的脸,便急切地抬眼向院中张望。 这宅院很大,却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原本应是朱红色的墙皮剥落了十之八九,露出内里灰扑扑的夯土,梁木与立柱也已经干裂变形,蜘蛛网纱幔般挂满了檐角与窗棂,一看便知荒废数年之久。 白日隐三人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宅院里静的可怕,听不到一点声音。 魏思暝方才只顾着钻那狗洞,现在独自一人站在这个凶宅之中,心里才腾起一股寒意,身上直发麻。 写作的职业病犯得刚好,不断根据这环境自动脑补,只一会儿功夫,脑子里便将这里那里会出现什么东西想了个遍。 “别找我啊别找我啊”他一边嘟囔着给自己壮胆,一边硬着头皮向里面走。 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前方才透出一点若隐若现的光亮。 这里面除了白日隐他们,怕是也没有旁人了,魏思暝心中的恐惧瞬间消了大半,大步朝着那光亮奔去。 他目不斜视,只紧紧盯着那微弱的光,很近了很近了就快到了 可越靠近,后颈的汗毛便竖得越紧,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紧紧跟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偏偏这时,那光亮灭了。 魏思暝脚步猛地顿住,僵在原地屏息等着,心里七上八下地没了底。 没过多久,那光亮换了个位置,在另一侧亮起。 魏思暝心中石头落了地,继续向那边走着,憋着坏水:走得够快的,看我等会儿突然出现吓你们一大跳。 想到等会儿关子书被吓得魂惊胆落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开心。 可眨眼间的功夫,光亮又消失了。 片刻后,竟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这不对吧 魏思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异常之处。 他们怎么可能走得这么快? 他停在原地想了许久,都没再敢向前挪一步。 许是见他停了脚,那光亮竟又动了,这次离他更近了些。 饶是魏思暝再傻也明白了——这光亮在引着他去什么地方。 霎那间,他感觉周遭汹涌的黑暗四面八方地向他涌来,暴露在黑暗中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被人觊觎着。 他感觉自己的前后左右处处藏着危险,在等着将他拖进黑暗中,蚕食殆尽。 他浑身发凉,可他明白不能在这里停住。 魏思暝深呼一口气,将窜上来的一股股寒意强压了下去,硬着头皮向着与那光亮相反的方向大步迈去。 他神情严肃,攥紧了拳头,紧咬牙关控制着,不让恐惧占据上风,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分辨不了方向,他只凭着在宅院外绕过的模糊记忆,向宅院大门处走。 “狗东西?” 关子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魏思暝只觉得头皮“嗡”的一声炸开,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这他妈的还会学人说话是吧 阿隐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魏思暝很想立刻狂奔出这个诡异的宅院,可心中却惦念着,阿隐他们还不知道这东西会学说话,若是真的上当了该怎么好? 他脖颈僵得像块木头,可眼角的余光却在疯狂扫视四周,品名搜寻着可以藏身之地。 “狗东西你聋了啊?” 那声音再次响起,说话同关子书本人一样难听,比刚才更近了些,说不出的诡异。 魏思暝现在后悔今夜没带着鹤羽花明出来,起码还能有个防身之物,他麻木地眨眨眼,双手冰凉,就是不敢回头。 呵呵,以为这样我就相信,当我是傻的是吧。 “魏思暝!”那神似关子书的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踩在枯叶上的咔嚓声。 魏思暝留意着身后的一举一动,深吸一口气,双手无声地蓄力,在一只手搭在肩上的那一刻,飞快回身挥拳。 手触碰到实体,还伴随着关子书的哀嚎,魏思暝闭着眼睛心道:我擦,还他妈会给人造成幻觉是吧? 关子书捂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抬起颤抖的手,破口大骂:“你个狗东西你疯了啊??打你爹干什么??” 听到这边动静,白日隐和林衔青也忙走了过来。 关子书跑到白日隐面前告状,哭道:“阿隐!阿隐!你看这个天杀的狗东西!对我怀恨在心!我到底怎么惹他了?他要打我的脸!!打我这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脸!!!” “子书师兄,思暝也许不是故意的,你先别急。” 听到白日隐的声音,魏思暝才敢睁开一只眼。 第73章 只见关子书满脸气愤,正站在二人面前诉苦。 “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个狗东西就是看我长得比他俊俏!比他有钱!所以才会趁机报复我!” 林衔青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眶,心疼地观察着他的伤势,道:“没事没事,你把手拿下来我看一看。” 白日隐则像是自家养的犬闯了祸般,正在中间劝解,替魏思暝道着歉。 魏思暝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对面前的一切终于有了实感,刚才提心吊胆的恐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几步跨过去,如同见到亲人般拥抱了关子书,哭道:“抱歉啊子书兄,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差点交代在这!要不是我聪明过人,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关子书显然还未消气,将他一把推开,骂道:“去你的狗东西,你打我的脸我还没跟你算账,离我远点,神经病。” “别生气了行不行?”魏思暝现在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虽然自己打了他实在不是故意的,但也确实打了,“那你说,你怎么才算算完这笔账。” 关子书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先留着吧,你欠我一次。” “好。”魏思暝松了口气。 听见他干脆的道歉,关子书的气消得很快,想起来刚才他的反常举动,问道:“你方才发的什么疯?怎么叫你也不答应?” 魏思暝这才仔仔细细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又一遍胆寒。 关子书带着乌青的眼眶,狂笑不止,道:“狗东西钻狗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真是绝配啊!!哈哈哈哈哈!” “大哥,我刚才说的什么你有认真听吗?这里面不干净啊!” 关子书笑声未止,道:“有什么好怕的?鬼火而已,委托时见得多了,比起这个,还是你钻狗洞这件事比较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日隐见魏思暝肩头仍有余灰,上前几步想要替他拂去。 魏思暝却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淡淡道:“我自己来吧。” 白日隐双手悬在半空,指尖微蜷,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可转瞬又恢复了惯有的模样,收回手转向关子书道:“子书师兄,这鬼火会引路,绝非平常之物。” 林衔青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听了这话缩起脖子就往关子书怀里钻,捏着嗓子装怯,偏又拿捏不好分寸,反倒听起来就知道在装:“子书哥哥,真的是鬼火吗?我好害怕。” 魏思暝直皱眉,当初敢自己不知情况就冲向深山驿站里的人竟害怕鬼火? 他忍不住偷瞄林衔青埋在关子书怀中的脸,哪有半分惧色可言? 满脸的偷笑和心满意足。 魏思暝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我看也不像,鬼火不都是蓝幽幽的吗?” 其实他也没有见过,只是从前看恐怖小说时看过。 “鬼火本就微弱,寻常时候不去招惹,便会自行消散。颜色倒还是其次,只是这会引路的,着实罕见。”白日隐眉头微蹙,董家出事已近十年,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你在哪里见的那鬼火?” 魏思暝抬手指向来时的方向:“差不多就在那里,我记得从那狗洞出来没多远就瞧见了。” “子书师兄,缚魂绫”白日隐话说一半忽又改口,“大壮,进来时没有异动吗?” 关子书摇头:“没有。” 白日隐道:“我们方才在这像是厅堂的地方没什么收获,不如去思暝碰到鬼火的地方看看。” 几人打定主意,便一同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身侧有白日隐在,魏思暝此刻已经没了先前的惧意,心里踏实了不少。 走了约莫半柱香功夫,眼前便出现一座内院。 拱形门顶端挂着一个歪斜的牌匾,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依稀能辨认出“存真”二字。 院内安置了不少为孩童而做的玩具,木马、风筝、投壶、陀螺,还有许多辨不出来的,皆破落不堪,静静地散落在各处。 廊下一个秋千轻轻地晃动着,魏思暝觉得渗人,上前握住麻绳,试图叫它止住。 “阿隐,这里不对劲,大壮有异动。”关子书忽然面色一凛,低喝一声。 白日隐却未觉得意外,这宅院里若真没什么名堂,反倒奇怪,他沉声道:“子书师兄,随他去。” 话音刚落,关子书手臂一松,一道鲜红残影便从袖间飞出,直扑魏思暝而来。 魏思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忙侧身躲避,大壮却骤然转向,“嗖”地一下飞出内院。 魏思暝惊魂未定,望着那抹转瞬即逝的红色,疑惑道:“大壮去哪了?他刚才是想捆我?” 关子书少有的正经,摇头道:“方才你身旁的秋千上有东西。” “真的假的?”魏思暝猛地后退一大步,望着仍在微微晃动的秋千,头皮发麻。 关子书道:“今夜无风,那秋千怎会自己摇动?” 白日隐沉声道:“那东西不是寻常幽魂,我竟察觉不到它气息。”说着便绕着院中细细查看,脸色凝重,却并没有什么发现,这里除了刚才无风自摇的秋千,便没什么异常之处了,瞧着只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败院落罢了。 魏思暝见他时而停停,时而驻足闭眼凝思,也跟在他身后想要看看何处有异样。 谁知前方的人没留意脚下,竟被地上散落的物件绊住。 魏思暝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一把,这才没叫他跌倒在地。 待他站稳便立刻将手撤回,道:“小心些。”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还没散尽,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白日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察觉到什么,也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多有冷淡:“多谢。” 魏思暝愣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与自己如此生分,自己刻意保持距离,好歹能找个“免得尴尬”的由头,可阿隐这般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把在上上居自己的荒唐行径当了真?真的不理我了吗? 魏思暝的想法着实奇怪的很,颇有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味。 自己与人保持距离可以,但凡别人也终于回过味来满足他心意了,他倒开始反思起来。 可也只是想了片刻罢了。 很快理智就战胜了情感,心中不住劝导着自己,这样便是最好的,便是最好不过的。 我完成我的任务,你完成你的使命。 井水不犯河水,任务一完成,我把你最爱的李春碧还给你。 白日隐不知道他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此时正蹲在地上,拿着方才绊倒他的物件细看。 “木棍?为何这里会有如此粗壮的木棍?” 魏思暝这才收了杂念,看见他手中粗壮的木棍,也觉得蹊跷。 地上零零散散的大多都是些孩童玩物,附近的凉亭和门楣窗柩虽是破旧,却还算完整,这宅邸当年所用之物大都名贵,瞧着质量极好,怎会平白掉下一根完整的木棍? 他目光沿着院中扫了一圈,忽然看到门廊下仿佛也有根形状相似的,走过去俯身拾起,竟比白日隐手中那根还要粗壮,上粗下细,前段还钉着几枚铁钉,握在手里随意挥舞几下,竟甚为趁手。 关子书注意到他手中的木棍同白日隐那根有些不同,扬声问道:“狗东西,这木棍前面是什么?” 魏思暝将木棍反过来细看,贴近的一瞬间,一股木头腐烂的霉味混着铁锈气便直冲入鼻腔,钉上还沾着些污红色的痕迹。 他眼神疑惑,沾了点口水口水,小心翼翼地抹了把铁钉边缘,借着朦胧月光凑到眼前细看—— 是血。 魏思暝面色凝重,道:“这钉上是血。” 白日隐也看清自己手持的那根木棒,冷静道:“我这根上端也有血迹。” 魏思暝道:“这不会是凶器吧?” “若是凶器,为何这里的衙门不结案,反倒将宅子封起来了?”关子书分析道。 魏思暝却不这么想:“许是这里的衙门形同虚设,这内院应该是小荷说过的那个董叶住的地方,为何会有这些东西?”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了出来,后背止不住的发凉,道:“难道董叶是死在这棍下?那刚才在这院中的鬼魂,会不会也是董叶?” 白日隐站起身,道:“方才在院中查看,除了这两根棍子,并没有其他异样。” 他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紧闭的大门,道:“先进屋看看。” 房中陈设倒是看不出来是孩童居住,床榻桌椅一律按照成年人的尺寸来做的,虽然这些家具一看便知是用心打造,可却摆放的乱七八糟,丝毫没有温暖干净的氛围,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角落。 除了院外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玩具,倒是与这内院挂着的匾额大相径庭,丝毫没有存真氛围。 魏思暝摸着落满灰尘的桌沿,指腹沾满了厚厚一层灰,他看着混乱的房间,眉头紧锁,道:“董叶不是大董姐的孩子吗?为何会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第74章 其余几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其中蹊跷,却都对着满室狼藉束手无策。 关子书道:“可除了这事,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并没看到有什么血迹。” “那棍子会不会是董叶用来打下人的?”林衔青猜测道。 魏思暝一口否认道:“不可能,那棍子我拿着正正好好,一个还在玩木马的孩子怎么可能拿得动那么重的东西?况且那上面还有钉子,不是孩子能钉进去的。” 关子书突然拍了下手:“难道那棍子是董古用来打大董姐相好的?” 魏思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倒还有可能。” 白日隐却道:“不会,这内院位置处于宅邸中央,就算大董姐的相好敢登堂入室,也断然不会闯到一个孩子的院中。” “那那个棍子到底是谁用的啊?总不可能是用来打董叶的吧?” 听了这话,魏思暝忍不住打了个颤,难道董古真的丧心病狂至此?拿如此凶烈的东西来对付他的幼子? 沉默像蛛网般遍布这屋子,白日隐率先打破寂静,冷静道:“虽然这猜测离谱,可眼下只有这个可能。” “不可能吧。”关子书难以置信,还在试图找寻另外的可能。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魏思暝也是赞同白日隐的看法。 在排除所有的可能后,就算留下的答案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也是真相。 “不可能吧”关子书失去了刚才的笃定,但仍在喃喃着,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白日隐还在房间中走动,试图找些线索。 在有了这个猜测后,几人皆默契的不再说话,目光在屋内四处梭巡,试图从这房中找到更多线索。 魏思暝走到床榻边缘查看,只见摞在里侧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除了灰尘和蛛网,整个床铺都是异常整洁。 “奇怪”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呢喃。 关子书问道:“怎么了?有发现?” 魏思暝说不出来哪里奇怪,眉头拧成了结,直直地盯着这床铺,就是感觉有哪里怪异。 见他不语,几人围了过来,关子书看了几眼道:“这床怎么了?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啊。” “但是奇怪啊真的挺奇怪的。” 关子书盯着这被子,颇为不耐烦,皱着眉头道:“哪里奇怪啊?这不就是个铺盖吗?被子叠得好好的,有什么可奇怪的?” 白日隐沉吟道:“正是因为太过整洁了。” “啊?”关子书一脸茫然。 听到这话,魏思暝猛地回过神,指着院中那散落一地的玩具,道:“你看那院中地上的玩具乱七八糟,屋内陈设也是随心而欲,可见居住在这里的人是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可为何单单这床铺,如此整洁?” 关子书这才恍然大悟:“按照主人性格,这被子应是窝在床上的。”随即又否认道,“诶,不对啊,他家里这么大,肯定有下人啊,保不准是下人叠得呢。” “你家下人只收拾床啊?”魏思暝被关子书蠢到无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怎么总是如此不经大脑。 关子书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那董叶不叠被子,肯定是有人给他叠成这样的啊!” 白日隐道:“子书师兄说的对,偌大的宅邸,不会连个下人都没有,我猜多半是这下人定期过来收拢,所以房间与院中才会如此杂乱。” “那董叶不睡觉吗?” 白日隐指着床中间道:“这床并没有睡过的痕迹,董叶应是睡在别处。” “啊搞了半天董叶不在这睡觉啊?”线索断了,关子书有些失望。 魏思暝却没有放弃,想要去掀开那被子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俯身上前用手撑住床板,可够了几次都够不到,索性左脚踏上床沿,上前去拽。 谁知手上还没碰到被子,脚下便“咔嚓”一声,年久朽化的床沿应声碎裂,他身子一歪险些扑倒。 好在几人都在身旁,情急之下随意拽了一人衣襟,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魏思暝回身看去,只见白日隐领口大开,漏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而自己的手还牢牢攥着对方的衣襟。 关子书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心道:阿隐向来不喜别人碰触,这下狗东西要倒霉了。 而白日隐本人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既没有闪躲也没有挣开,只是略微收拢了衣襟,道了一句:“小心些。” 随即便慢条斯理地将衣襟重新理好。 关子书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惊讶于白日隐竟如此轻易便放过了他,还嘱咐他小心?? 要知道从前他连阿隐在日月重光的别院都不能随意进入。 魏思暝讪讪将手收回,道:“抱歉啊。” 死手!拉谁不好?! “无妨。” 魏思暝为了缓解尴尬,俯身查看床底,道:“这才是董叶每晚睡觉的地方。” 说着,便起身将双手置于床板下,猛地一抬,本就不结实的床板被揭了个干净,露出藏在床下那处隐蔽的空间。 灰扑扑的被褥,脏污的枕头,混在一起乱糟糟的卷成一团。 关子书惊讶道:“董叶为何要藏在这里?” 魏思暝上前翻腾那团被褥,却没有什么发现,他叹口气,退了出来,道:“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团被子。” 林衔青道:“或许是怕挨打?” “狗东西,你看那被子底下是什么?”关子书突然指着一处道。 魏思暝干脆上前将那团被子抱了起来,挪到外面,床下的空间一览无余。 只见地上有一块木板明显短了一节。 他伸手一掀,那木板很轻易便被拿走,漏出底下的松散的土地,与院中紧实的土地截然不同,倒像是被人翻腾过的。 魏思暝用木板用力戳了一下,便立刻陷下去一个小坑,他抬头看向三人,道:“这土里有东西。” 关子书也走进去,同魏思暝一起将短板周边的几块板子掀了起来,以做工具。 两人刨了片刻,便见深处一块块白色硬物混在土里。 “等会儿等会儿。”魏思暝连忙叫停刨的正起劲的关子书,拾起一块,吹了吹残留在上面的尘土,“关子书你看看这是什么?这里面有很多这东西。” 关子书将手中木板一扔,接过魏思暝手中的白色硬物仔细端详,脸色骤然煞白,猛地转向白日隐道:“阿隐,这是人骨。” “啊?”魏思暝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仍旧残留着刚才那人骨冰凉的温度,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人骨,尤其还是自己挖出来的。 “子书师兄,挖出来看看。”白日隐和林衔青也捡起木板,寂静的夜里,只有木板铲着尘土的声音。 片刻后,终于将碎骨全部挖出。 林衔青在院子中收拾了块空地,魏思暝用棉被兜着这些碎骨铺在了空地之上。 关子书找了块趁手的细棍将碎骨一个个摊开,眉头紧蹙,道:“这是成年男子的尸骨,为什么衙门没将这些尸骨收走?” 白日隐蹲下身,面色凝重,道:“若不是思暝踏碎床板,我们也寻不到,看这宅门上那些符咒就知道,他们只当是邪祟作怪,并未深究。” 魏思暝盯着成片的碎骨,只觉得后背发凉:“这尸体究竟是何人?难道是董古?难道董叶日日都睡在这尸体上吗?” 白日隐摇摇头,目光沉沉,这事情显然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谁?!”关子书突然一声厉喝,拔腿便向院外追去。 几人紧随其后,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追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停下。 魏思暝扶着膝盖喘气:“你看到人了?” “嗯。”关子书屏息静气,试图再找寻那人踪影,却怎么也寻不到。 白日隐突然道:“思暝,这是你看到那鬼火的地方吗?” 魏思暝抬眼分辨,道:“阿隐,你怎么知道?确实是这里。” 只见白日隐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前方,道:“因为它已经出现了。” 魏思暝顺着他视线看去,果真看到不远处一小团光亮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关子书心中担忧,道:“阿隐,我与衔青在这里守着,以免那人再出现。” “嗯。”白日隐点点头,显然也是这样打算的,“思暝,我们跟着那鬼火。” 四人分开行动,魏思暝与白日隐跟着那鬼火走了片刻,那鬼火果然又像先前看到的那样,忽然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两人紧追不舍,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花园。 这里早已经杂草丛生,搞过膝盖的野草中藏着破碎的石凳,全然看不出昔日模样,那鬼火幽幽亮着,引着两人走向角落那片干涸的池塘。 魏思暝隐隐有些担忧,扭头看着白日隐,低声道:“这鬼火想干什么?” 白日隐道:“跟上去看看。” 还未到池塘岸边,只见那鬼火微微变了个方向。 魏思暝顺着方向看去,这才明白原来鬼火的目的地,是池塘中间那处凉亭。 白日隐见鬼火在凉亭内消失,再也没出现过,道:“思暝” 第75章 魏思暝立刻打断,抬眼望进那如星的眸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问道:“你要说什么?你自己进去叫我自己在这里等着是吧?” 白日隐忽然笑了,嘴角微微弯起,眼神柔和许多,温声道:“没有,我是想说,小心行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凉亭中,木质的亭柱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魏思暝四处打量,并未见有什么异样,正欲开口询问,却突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侧面涌来,冰冷湿腻,将他的身体猛地向白日隐那边推去。 白日隐那边也是同样的遭遇。 魏思暝肌肉绷紧,拼命扭动着身躯想要反抗,却无济于事。 很快,两人便面对面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白日隐胸膛的起伏,他的气息就在颈间,魏思暝急道:“阿隐!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没事吧?”白日隐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几分压抑的喘息。 魏思暝努力偏过头,却只能看到他蒙着月光的侧脸,这才放心几分,道:“我没事,你呢?” “我也无妨。” 那力量还在持续着,魏思暝甚至能感受到白日隐腰间的玉佩和荷包,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细微的疼痛。 “阿隐,沉渊唤不出来吗?” 白日隐沉默片刻,才道:“能。” 魏思暝这才稍稍放心,又等了一阵,却迟迟没有动静,一片寂静中只有白日隐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害怕了,他怕这东西将白日隐挤压得失去意识,所以才未将沉渊唤出。 他艰难地扭动着脖颈,想要去看一看白日隐的脸,可现下实在贴的太近,连他的侧脸都看不到了。 “阿隐?阿隐!你醒醒!”魏思暝不由得有些慌乱。 白日隐沉浸在他怀抱之中,嘴角不着痕迹的勾着,就是不应。 “阿隐!!你别吓我!我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立刻滚出来!!!”魏思暝冲着空气狂吼。 听到他实在急了,白日隐这才单手捏了诀,原本紧紧压迫着的力量立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思暝一把将瘫软的白日隐接住,手臂托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脸庞,颤声道:“阿隐?阿隐!” 白日隐一只眼睛微微睁开,学着林衔青的样子,夹住嗓子道:“我有些头,头晕。” 他的声音虚弱得恰到好处。 魏思暝情急之下丝毫都没看出来不对,心中只惦念着白日隐头晕这回事,他收紧手臂,将怀中人抱得更稳了些。 “阿隐,你别急,我现在带你出去!”说着便将他拦腰抱起,想要原路返回。 白日隐连忙道:“无,无妨,休息片刻便好了。” 魏思暝将他抱到凉亭的木椅旁,伸手拂去了落在上面的脏污,道:“那坐在这凳子上休息,地上凉。” 两人还未走到凳子旁,面前便出现一个人影。 他近乎透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轮廓,是一个肥硕的男人。 “别走。”他的声音十分缥缈,若不是这夜太寂静,恐怕是听不到的。 魏思暝立刻站起身来护住身后的人,眼神骤然转冷,厉喝道:“滚开!” 男人并未动弹,看不出瞳孔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魏思暝身后的白日隐,一脸疑惑,道:“不应该啊,我只是想让你们俩不能走动而已,这样若我出现你们就不会害怕到逃跑了,怎么会将他搞晕?” 魏思暝不信他说的,眼神锐利:“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我警告你,速速从我面前离开!” “我,我感觉好些了,思暝,听听他想说什么吧。”白日隐适时开口道,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阿隐”魏思暝眉头微蹙,眼里的担忧根本藏不住。 细看之下,见他确实脸色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白日隐站起身来,理理被他抱皱的衣裳,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模样,他看向面前这个半透的身影,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将我们引来这里?” 谁知那男人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两人面前,激动到身形微微晃动,颤声道:“二位仙长,我名董古,原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见人跪下,白日隐习惯性想要上前将人拉起,可双手穿过他半透的躯体,只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只好收回手道:“有什么冤屈,你先起来再说。 董古很是听话,手撑着腿微微用力,那肥硕的躯体才艰难地站起来。 魏思暝问道:“那鬼火也是你?” “是。” “为何将我二人引来?”魏思暝十分警惕,刚进来便被他制住,不由得小心提防。 董古五官皱在一起,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道:“二位仙长,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出了这凉亭,我便无法显形,更别提说话了,只能将你们引来一试,若有冒犯,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白日隐道:“你有何冤屈?” “我想拜托二位仙长,将我的儿子引入轮回,别再叫他在这里逗留了。” 魏思暝道:“董叶?” 董古哽咽道:“是。” 魏思暝将刚才在院中发现的疑问问了出来,道:“董叶床底下的碎骨是你的吗?” “是,是我的。”董古面色难看,十分痛苦,说话都更激动几分,“那两个狗男女,竟丧心病狂至此,将我的尸身烹了,埋于阿叶床下!” 魏思暝心中一紧,虽然与他们在院中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可现在真的听董古证实,只觉得寒意遍布全身。 白日隐冷静问道:“你口中的狗男女可是你夫人?” 提起大董姐,董古的表情又变了变,他咬着牙根,满脸恨意,道:“除了那个贱妇,还能有谁?!” 可这恨意转瞬即逝,董古立刻悔恨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只是我那儿子实在可怜。” 魏思暝见他半天说不到重点,急道:“这宅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全部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 董古叹口气,这才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我是贩卖古董发家,迎娶了董家女儿董萱。很快我们便生了儿子,董萱的兄长也在我们生下阿叶那一年完婚。” “我在外做生意,难免会有应酬,所以同外面的女人也是牵连不断,董萱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直到她兄长婚后,她邀请他带着新妇来我家做客,我自然同意。可自从那天起,我同那新妇便”说到这里,他眼神中带着悔意和愧疚,顿了顿继续道,“便藕断丝连。”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魏思暝打断他,眼神里透出几分厌恶,问道:“董萱的兄长不知道吗?” “怎会不知?他兄长嗜赌成性,在我同那新妇有了关系后,他便经常过来问我讨要钱财。” 这倒是同荔枝说的相同。 董古继续道:“董萱也不知是何时知道我同她嫂嫂的事情,只是突然有一天,有下人在后门看到她同一男子私会,告知于我,我这才知道她竟然也红杏出墙。”他叹口气,“我知道这不怪她,怪我给她的关爱太少,怪我先伤了她的心,知道这事以后,我认真反思了自己过去的荒唐行径,找她谈心,想要挽回,我可以不计较从前的事情,只希望她能断了与那人的关系。” 魏思暝忍不住嗤道:“你想得倒挺美,你这么多年是在外面玩够了,董萱忍了你这么久,怎么不见你断了外面的莺莺燕燕?” 董古无话可说,只能继续道:“董萱没有同意,反倒要同我和离,我自是不愿。” 魏思暝觉得蹊跷,眯着眼问道:“所以她就伙同情夫将你杀害?” 董古点点头,表情十分真诚可信。 “董古,若你不老实交代,谁都救不了你的儿子,你也得窝在这小凉亭中再过十年,不!是数十年数百年!” 魏思暝不识董萱,不识董古,可是他懂男人。 这话叫董古吓了一跳,忙无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头,求道:“二位仙长,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魏思暝却不为所动,厉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再不从实招来,我们可有的是办法。” 董古刚才看到白日隐施法过程,当然知道魏思暝不是故意诓骗。 挣扎片刻后,只能抬头道:“我说,我说。” “下人发现了董萱与人在后门私会,告知于我,我便同她商讨,想要同她和离。” 果然如此。 魏思暝道:“继续说。” “董萱自是不愿,跟我说她只是想感受一下我同别人偷情的滋味,想试试到底有多刺激才会叫我如此放弃家庭,可我那时被嫂嫂迷了心智,一心只想同她在一起,所以我直接下了一纸休书。” 第76章 “你可真是个畜生啊!你就不怕这事宣扬出去?自己的夫君同自己的嫂嫂行苟且之事,你叫董萱今后如何自处?叫董叶又该如何看待你?现在做出一副父爱如山的模样,恶不恶心?”魏思暝忍不住骂他。 董古跪在地上垂头丧气,不敢反驳。 半晌后,忍不住替自己辩驳道:“可她竟伙同那情夫将我杀害,将阿叶赶到那年久失修的内院,美名其曰‘存真堂’。” 白日隐道:“是董萱伙同那情夫杀了你?” 他虽语气淡淡,可常年累月的收服魂魄,气场极强,叫人轻易不敢蒙骗。 董古抬头看了一眼,坚定道:“当然!若非我亲眼所见,怎会胡说?” 白日隐又问:“那董叶也是他们俩狼狈为奸害死的?” 董古想了想,道:“我我不知道,后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她。” “你可知道董叶是怎么死的?” 提起儿子,董古泪眼婆娑,呜咽道:“被那畜生活生生打死的,她那情夫不给阿叶吃穿,将他拘在那破败的‘存真堂’,动辄打骂,他还那么小,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怎么会有人如此狠心。” 魏思暝想起刚才院中那两根带血的木棒,一阵揪心,道:“从前的下人呢?为何不去报官?” “下人们都被那畜生给遣散了。” 白日隐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董萱是什么时候?” 董古道:“阿叶头七那天,董萱才出现在他的丧礼上。” “自此以后,董叶仍留在这里是吗?” “嗯,阿叶心中有怨。” “那你知道董萱与她那情夫是怎么死的吗?” 董古眼神闪躲,道:“不不知道。” 魏思暝眯着眼睛凑上前警告他:“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了是不是?” 董古道:“真的真的不知道,可能是遭了报应。” 魏思暝皮笑肉不笑,想要诈他:“她们俩不是在这宅子里死的吗?你怎么不知道?还有,董萱的兄长和嫂嫂,又是怎么死的?” “什么?小晚和董卓死了”董古惊讶之余,还有淡淡的悲伤。 魏思暝看他这样子就反胃,道:“行了行了,别装了。” 董古慌了神,道:“仙长,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鬼火,能飘到哪里去?” 见董古铁了心不说,白日隐只能将沉渊唤出,探他记忆。 片刻后,他收了箫,道:“是董叶杀了董萱和那男人。” 董古立刻俯身,不住地磕着头,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出来十分用力,道:“二位仙长,阿叶心中有怨,这不怪他,是我!!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请二位仙长帮帮阿叶,叫他重新入轮回啊!我愿意替他接受任何惩罚!” 白日隐道:“你虽道德败坏,可你并未害人,我知道你留在此地是为了董叶,可你魂魄消散,现下只留了一缕散魂,今日我将你引入轮回,你自会接受惩罚,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董古还在不住哀求着:“仙长,求求你,别将阿叶打散,他只是个孩子,他不懂事啊!” 白日隐却只是念着往生诀,只眨眼的功夫,面前那半透的肥硕躯体便消失不见。 魏思暝道:“我们猜的果真没错,那院中带血的棍子却是凶器无疑,只是可怜了董叶,日日睡在父亲的尸骨之上,受尽折磨。” 白日隐却不说话,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隐,你看到了什么?” “董叶他”白日隐顿了顿,“已经成了恶魂。” 恶魂? 这世界里魂魄分为三类,分别是游魂、冤魂、恶魂。 它们的凶恶程度也是逐渐递增,魏思暝来到此处许久,还没有见过一个恶魂。 就算李春碧,若想要收服这类魂魄也需要费一波周折。 魏思暝一想到刚才董叶就坐在自己身边玩荡秋千,身上就一阵止不住的凉意直往天灵盖窜,他颤声道:“为何会这样?” 白日隐目光一冷,显然也对此事没有把握,沉声道:“董叶死前受尽折磨,再加上家里情况复杂,所以心中有极大的怨气,死后接连杀害两人,便更严重,鬼魂本就不能害人,更何况,他杀的还是养育自己的母亲。” “那董卓和小晚呢?” 白日隐摇摇头道:“这点董古没说谎,他确实不知道董卓和小晚也死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魏思暝忍不住担忧,这小于以往发布的支线任务都十分简单,顺手便能完成,到了十二镇,这任务难度怎么会突然飙升? 若真如此危险,还不如不做。 “不如,这疯老头的事,咱们不管了吧,过些日子将上上居的事情处理完,咱们便前往莒州罢了。”魏思暝提议道。 白日隐摇摇头,道:“若真不管,不知这十二镇会不会有更多人死于董叶手中。” 不知不觉间,两人回到了与关子书分别的地方。 见到两人面色不善,便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迎上前去道:“阿隐,怎么了?” 魏思暝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可日月重光的人来了这么多趟,就没有上报给长老们吗?这事我们处理不了,他们肯定有办法的。”关子书当然也明白恶魂究竟有多难缠,几人怕是没有把握,道:“阿隐,此事我们力不从心,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白日隐神色认真,道:“子书师兄,不如,你同林公子先” 关子书忙打断他,道:“阿隐,说什么呢?我不会留你一人在这的。” 魏思暝凑上前来道:“诶诶诶,我还在这里呢,我也是人。” 关子书白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较真?” 魏思暝撇撇嘴道:“我说子书兄,不然你带着林公子先回去吧,你看看你,手无缚鸡之力,你再看看林公子,一点灵力都没有,爬墙都费劲,在这里也是添乱,回去吧,回家吧,回家吧。” 关子书眼睛一瞪道:“我怎么手无缚鸡之力了?我大壮诶我大壮,我大壮还没回来。” 正说着,突然一道红色绫段破了天边的雾气,向关子书疾速飞来,像是找准了方向一般,熟练地缠上他的手臂,轻轻的调整了姿势,便不动了。 关子书沉默一阵,像是在细细聆听,片刻后道:“你看,我有大壮,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魏思暝道:“那他呢,林衔青一介普通凡人,连剑都拿不起来。” 关子书想了想确实如此,转身道:“狗东西说的对,你回家吧。” 林衔青急道:“我不回,子书哥哥,我能拿得动。” 魏思暝道:“你肯定拿不动,林公子,不信你回去拿我那剑试试。”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叫嚷不休。 白日隐冷声道:“够了!” 他声音不大,三人却立刻闭了嘴,不敢再说。 白日隐看了三人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都在一起。” 关子书心满意足,还不忘回身警告道:“林衔青,若是你想留下,你便要听话,知不知道?我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我让你留在客栈你就不能跟我们出来,听见没有?” 林衔青笑道:“好。” 白日隐道:“子书师兄,大壮跟你说了什么?” 不管几次,还是叫不惯这名字,总觉得不像是缚鬼绫应该有的名字 关子书道:“他没有追上,董叶跑得很快。” 魏思暝道:“没追上怎么回来这么晚?” 关子书不好意思道:“迷路了。” 现下已近凌晨,风渐渐大了,吹动着枯枝残垣,发出恐怖的“沙沙”声。 几人的衣衫也被吹起,魏思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白日隐道:“回去吧。” 魏思暝想起刚才追过的那个人影,道:“那人影呢?不管了吗?” 关子书道:“没再出现过。” 几人来到围墙边缘,魏思暝怕出丑,道:“我就不爬墙了我恐高” “恐高?害怕高处?”关子书嘲笑道,“那你怎么出去?还回去爬那狗洞吗?” 魏思暝脸上青红相接,但自己实在是爬不上这围墙,岂不是更叫人笑话。 刚要找个理由,便有个人搂了他的肩,还未等反应过来,那人直接带着他一个飞身跃出了围墙。 闻着这令人安心的味道,魏思暝不用看,便知道是白日隐了。 关子书也带着林衔青跃了过来,脸上尽是不满,低声嘟囔道:“真是活见鬼了,竟然叫阿隐带着他跃墙。” 魏思暝可没有闲工夫跟他斗嘴,身上沾染的玉兰香久久散不去,叫他心烦意乱。 回到客栈,天已经蒙蒙亮了。 魏思暝他并没有脱掉这身衣服,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会儿嫌外面鸡鸣狗叫,一会儿嫌窗外映进来的光亮太过刺眼,一会儿又嫌这棉被盖着不舒适。 总之,就是没有睡着。 他睁着双眼,将脸深深的埋在袖口之中,深吸一口气,那令人上瘾的香气便侵占整个鼻腔—— 作者有话说:希望各位看的开心。 第77章 他不住的嗅闻,嗅闻,可衣衫上的气味却越来越淡。 他已经许久没有单独同白日隐在一起了。 他抚摸着身旁空荡荡的床榻,忍不住回味同他在江宁的日子。 怎么办啊?到底怎么办啊? 离他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 该死的李春碧!!凭什么啊?凭什么阿隐那么喜欢他?凭什么他能被阿隐放在心尖上十二年??他凭什么让阿隐省吃俭用那么多年给他买宅子?? 就凭他耳朵根软?就凭他被华阳泽利用?就凭他想杀了阿隐?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越想越不甘心,胸腔里像塞了团浸油的棉絮,又闷又躁,可又无可奈何,他总不能真的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可若是不告诉他,他就会一直将自己当做李春碧。 他对自己再好,也是对李春碧好。 他根本不是喜欢魏思暝这个里子,他喜欢的是李春碧这个面子。 烦,乱成一团麻,理不出半点头绪。索性起身,将小二唤了进来。 “客官,什么吩咐?”弓着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这可是这客栈最好的客房,住在里面的都是爷,自然得伺候的好好的。 魏思暝伸出手来,掌心一松,十几枚灵石便叮当作响地落在小二摊开的手心里。 “劳烦,帮我寻些玉兰花来。” “玉玉兰?”小二脸上的笑僵了僵,透着为难,“客官这寒冬腊月的,去哪给您寻玉兰啊。” 魏思暝挑挑眉,目光扫过他掌心的灵石:“若是好找,还用劳烦你吗?” “这这”小二盯着灵石的眼里带着眷恋,可这天气,玉兰实在难寻,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你去不去?你要是不接这差事,我找别人。”说着便要将灵石拿回来。 小二连忙将灵石牢牢地握在手里,揣进怀中,道:“去,我去,客官您就等着吧。” 说完便小跑走了。 魏思暝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快点啊!” 说完便将门一关,美滋滋地躺在床上等着小二的好消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他吵醒。 魏思暝睡得天昏地暗,擦擦口水,揉着惺忪睡眼便下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捧光秃秃的灰褐色枝子杵在眼前,小二在后面一脸讨好地笑着。 魏思暝愣了片刻,看看这些枝子,又瞧瞧后面的小二,道:“这是你寻来的玉兰??” 小二点头如捣蒜:“是啊公子,你看这玉兰花含苞待放,美极了呢。” 魏思暝怀疑自己没睡醒,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可眼前分明只看到枝子上挂着的几个卵圆形花芽,淡灰色的,裹着层长绢毛,瞧着倒像是小猫蛋蛋。 “这个?”他指着花芽,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这是含苞待放?” “可不是嘛。” 小二面不改色,一边说着一边左右晃动了一下这些玉兰枝,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铺了满面。 “客官您闻闻,这还有玉兰香气呢。”说着就把枝子往魏思暝面前送。 魏思暝凑过去闻了闻,确实有几分相像,只是与阿隐身上的相比,少了些温度。 他挠挠头,迟疑着接过,道:“也不是不行。” 小二见魏思暝接过,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塞到他手里,道:“客官,这个您也拿着,这是玉兰花做的香粉,若这枝子上的气味淡了,您就往上面扑点,马上就又会香气盈盈了。” “我说这枯枝为何会有香气,原来你用香粉往上扑的啊?”魏思暝额角青筋跳了跳,一脸黑线,“若这样,我何不上街掰几根枝子,自己买盒香粉不就行了?” 小二赔着笑:“诶,客官这话说的,这不是通通给您奉上了吗?不劳您大驾,您连这门都不用出,舒舒服服便能在房中享受到春景,岂不妙哉?” 魏思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小二真是能说会道的很,他拿着那束枝丫左右地看,罢了,反正该有的都有了,将就着吧。 “你走吧走吧。” 打发走小二,魏思暝转身就将房中瓷瓶里插着的腊梅拿了出来,随手扔到了一边,把那束带着花芽的玉兰枝插了进去。 闭着眼凑近一闻,颇像回事。 他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没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他大汗淋漓地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还在突突直跳。 魏思暝做了个噩梦。 梦中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白日隐同一位男子站在对面,那人面容模糊,清晰的只有腰间挂着的鹤羽花明,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难舍难分。 就在这时,白日隐突然转头看到了自己,他质问:“你是何居心!为何要顶替春碧的身份?”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也像看着陌生人般,寒冷而又戒备。 魏思暝张张嘴,想要解释,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半个字也发不出来,他们中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他只能在这边,眼睁睁的看着白日隐拂袖而去,连伸手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门外传来关子书叽叽喳喳的声音,将他从窒息般的绝望中拉回。 魏思暝只觉得全身无力,喉头发紧,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挪到桌边,将昨夜盖在上面的绒布掀开。 鹤羽花明仍静静地躺在桌上,他伸手触及到冰冷的剑鞘,指尖传来的凉意才让他慢慢找回真实感。 阿隐他真的会如此吗? 他久久凝望着剑鞘上的花纹,心中五味杂陈,就连这双剑,也是属于李春碧的。 那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 这个世界,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呢? 他忍不住回想刚才的那个梦境,那种绝望无奈的感觉是他平生从未体会过的,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静静地看着白日隐离他而去,他们之间隔着的,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个梦叫魏思暝开了窍,犹如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他瞬间清醒。 为了避免这种结果,他决定彻底收起对白日隐的那些心思。 你是你,我是我。 那束带着花芽的玉兰枝插在玉瓶里,魏思暝睡觉前特意将他放在了床头柜子上,此时看着,倒是讽刺至极。 他将玉兰枝拿了出来,想要拿出去扔掉。 刚出门,便看到白日隐也从隔壁出来。 魏思暝慌了神,连忙将玉兰枝藏在身后,又原样退回了屋内。 他将门偷偷拉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凑在缝上,小心翼翼地往外瞟。 只见白日隐神色淡然地从他门前走过,径直走向楼梯。 房中的烛火将他的小动作照的一清二楚,他没瞧见白日隐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见他没有在房门前停留,魏思暝松了口气。 “算了,你留在这吧。”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攥得紧紧的玉兰枝,又走到床榻便,将它原封不动的插进瓶里,指着这些花芽,像是警告,又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不是我想留你们的啊,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万一拿下去叫他看见,他多想怎么办?本来就够喜欢李春碧的了,万一再因为这事更喜欢了,那我还怎么跟他保持距离?” 那些花枝好像听懂了似的,又乱七八糟地散开了些。 魏思暝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转身下楼。 关子书已经点好了菜,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但没有人动筷。 魏思暝小跑着坐过去:“怎么不吃?” 关子书没好气道:“等你呗。” “呦,今天倒懂事,知道我快下来了,特意等着。”魏思暝拾起筷子,“吃吧吃吧。” 关子书眼眶的淤青还未消,狠狠剜了他一眼,嘟囔道:“要不是阿隐不动筷,谁要等你!” 魏思暝只见他双唇蠕动,却并未听清他说什么,但看他神情,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只当他还在为那一拳气着,道:“别气了行不行?不是说好欠你一次。” “谁气了!我又没说是因为你打我这事。” “那你嘟囔什么?” “我” 关子书话音未落,便被坐在旁边的白日隐打断,他淡淡道:“子书师兄,吃饭吧。” 两人这才消停下来。 今日客栈老板娘不在,只有几个小二在大堂里穿梭,忙得满头大汗。 林衔青道:“这客栈的人倒是比前几日多上许多。” 关子书吃了口菜,满不在乎道:“谁知道呢,兴许快到美人争霸赛了吧。” 林衔青点点头,夹了只鸡腿放到关子书盘中。 魏思暝目光一直瞟向林衔青夹菜的手。 虽然面色自若,可心中十分别扭。 他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白日隐,又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盘子,他拿着筷子的姿势仍是如此别扭,一口米饭而已,夹了许多次才夹起来。 魏思暝逼着自己不停地回想着昨夜梦境,回想着白日隐那双冰冷陌生的眼睛,才勉强按住想要伸出去的手,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 “魏公子,怎么不给隐师弟夹菜了?” 第78章 林衔青一句话,瞬间击垮了魏思暝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嘴角带笑的林衔青,默默用眼神骂了他千万遍。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跟他那子书哥哥一样爱添乱! 魏思暝面色尴尬,捏着筷子的手指用力得泛白,支支吾吾道:“我那个” 未等他找到什么合适的说辞,白日隐淡淡地开了口:“我自己会夹。” 关子书也来添乱,伸出筷子夹了一个炸得金黄脆香的春卷到白日隐盘中,道:“阿隐,尝尝这个,他家的牛肉春卷十分出名。” “谢师兄。” 白日隐低头看了一眼,却并未动筷去夹。 “阿隐,跟我客气什么?”关子书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体贴的事情,神色自豪,“对了,阿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白日隐放下碗筷,掏出方巾擦了擦嘴角,思绪万千:“其实我看董古记忆时,有一个疑点,回来后我细想一番,我认为董萱并不知道董叶是如何死的,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董叶被如此对待。” 几人差不多也吃饱了,听到这个也都放下碗筷,魏思暝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白日隐继续道:“董萱回到府中时的语言神态,并不像知情,而是像突然被告知了一般,一度哭得晕厥过去,况且董古也说过,自他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董萱出现在府中,这与我在他记忆中看到的一致。” 关子书道:“阿隐,你是怀疑这一切都是她那情夫所为?” 白日隐眉头紧蹙:“很有可能。” 魏思暝道:“但是董叶不知道,他只在后门处见过自己的母亲同那人在一起过,所以他同董古一样,认为这事是董萱指示,正是因为这样,才一时恨极将二人害死,变成恶魂。” 白日隐点点头。 魏思暝突然想到什么,身上一阵恶寒:“那董萱的兄长一家” 白日隐道:“极大可能。” 关子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那接下来怎么办?董叶那小鬼不会来找咱们吧?” 白日隐摇摇头,幽深的瞳子里写满了担忧,沉声道:“我不知道,但保险起见,今夜我们还是在一起为好。” 魏思暝扫了一眼,一个没有灵根的人,一个只会些疗愈术的人,一个浑身灵力但被封存的人,这一路走来,他真的是辛苦了。 “狗东西,那今晚我们都去你房里睡吧。”关子书提议道。 “什么?”魏思暝毫不犹豫的拒绝,甚至有些激动,“不行!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魏思暝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行,但总觉得若是叫阿隐看见床头那束玉兰枝子,肯定一下子就明白。 林衔青肯定又会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说不准还会同关子书说悄悄话笑话自己。 魏思暝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两人躺在一起嬉笑的模样,甩了甩头,又重复了一遍:“不行!就是不行!” 见他口水乱喷如此激动,关子书坏笑道:“为什么?你倒说出个理由来,是不是晚上自己偷偷约了荔枝过来喝茶赏月啊?” 关子书旧事重提,白日隐脸色变了变,越发冷了。 魏思暝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个理由,就只是重复着:“不行!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不行!怎么不去你房间?” 关子书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房间太乱了,无处下脚。” 说着偷偷瞟了林衔青一眼,面上肉眼可见的立刻蒙上一层薄薄红晕。 “今夜到我房中吧。”白日隐道,“天色也不早了,各自在房中梳洗好,便过来吧。” 说着便起身离开,魏思暝跟在后面也回了房间,坐在床上松了口气。 斜眼看着那束玉兰,觉得非常不安心。 万一阿隐再像那日一样进来怎么办?若是看见了,说不定要以为李春碧这炮灰对他情深几许。 如此想着,便立刻起身抱着那玉瓶,在房中乱转,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他打开衣柜往里塞,可里面已经被衣裳装满,无处可放。 他打开斗柜往里塞,可斗柜抽屉太窄放不了。 他抱着这玉瓶,仿佛抱着炸药包一般,只觉得十分烫手,在屋里转了几个来回都找不到满意的地方搁置。 无奈之下,又将他放回床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罢了,爱咋咋地。 在房中梳洗好后,他慢腾腾的来到白日隐房间门口,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就是不敲门。 门那边传来关子书吵闹的声音,魏思暝踌躇了许久,才敲响房门。 没过多久,白日隐便将房门打开,独属于他的玉兰香气立刻淡淡的飘了出来。 魏思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果然同那小二买的香粉微微不同,像是被他的体温捂了许久,私密又温暖。 他并没有穿素日里睡觉时穿的那身舒适纱袍,但仍是换了件常服。 “你来了。”白日隐淡淡开口,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嗯。” “进来吧。”白日隐让出半身,好让他进去。 魏思暝一走进去便看到桌椅已被挪开,林衔青正在地上铺着厚褥,见到他来,抬起头打了个招呼,道:“魏公子,今夜我们准备一起睡在地上,你可以吗?” “嗯,可以。”魏思暝点点头,束手束脚。 林衔青很快将地上的被子铺好。 一人一床被窝一个枕头,紧紧连在一起,整齐地排列在地上。 关子书脱鞋钻进了中间那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道:“快点啊,快进来躺好。” 林衔青躺在了外侧,躺在了关子书身旁。 魏思暝道:“阿隐,你要睡哪个?” “我无妨,随便哪个。” 关子书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那个中间位置,发出闷闷的响声,道:“阿隐,躺在这,躺在这里,我不想跟狗东西躺在一起,万一他睡觉磨牙打呼噜怎么办?” “好。”白日隐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我睡觉可不磨牙打呼噜。”魏思暝拿了一盏烛火,放在头顶,自己也钻进了最外侧的被子里,白日隐的身旁。 他拍了拍荞麦皮枕头,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这才躺下。 关子书很是激动,嘴里一直哼哼着小曲,闭着眼睛道:“那就最好。” 四人和衣躺在一起,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林衔青忍不住感慨道:“子书哥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你来我家玩,赖着不走,我们就是这样紧紧挨着睡觉的,不过那时候在床上,现在在地上。” 关子书嫌弃的将靠在他那边的手臂挪走,道:“这么多人呢,胡说些什么?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早就忘了。” 白日隐难得笑出了声音,虽然很轻,但很清晰。 关子书道:“阿隐,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日月重光的时候,有一年一起到山中历练,便是这样一起住在山洞里。” 白日隐道:“嗯,记得,那时年纪尚小,也不会什么法术,只能藏在山洞里,白日里才敢出去。” 魏思暝心里一软,还好这辈子有关子书。 关子书闭着眼睛继续道:“那时只觉得疲惫不堪,却再也没有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魏思暝道:“我看你现在也挺无忧无虑的。” 关子书一反常态地没有同他斗嘴,道:“现在我们四人在一起,是同从前不一样的心境。” 魏思暝预想中的吵闹没有出现,反倒叫他无所适从。 关子书向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日隐的缘故。 从前自己误会他对白日隐别有妄想,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狭隘了。 魏思暝不禁想起现世的自己,没有朋友,与家人也来往甚少,除了三姐基本上没有什么社交。 这就是朋友吗?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飞快将脑子里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知道若是再想下去,怕是会越来越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魏思暝侧过身去,身体向外靠了靠。 白日隐感觉到他动作,侧首看了一眼,久久凝望着他的背影,幽深的眼里写满悲伤,低声道:“子书师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听他在身后说出这话,魏思暝的手忍不住紧紧地攥着被子。 他不停的在心里劝说自己,他说的对,我同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建立的感情越深,离开时就会越不干脆。 关子书那边也没了动静,许是听到这话,不知该说什么。 魏思暝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脑子里回忆着从前在现世的点点滴滴。 智能化的家,自己最爱的车,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签售会上那些热切的目光 他回忆了许久,什么都想到了。 可仍然比不过身旁白日隐那浅浅的呼吸。 他泄了气,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桌角,久久无法入眠。 夜深了,整个十二镇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意当中,只有更夫打梆子的声音会隔一段时间传来。 突然,他听见北边窗外传来些奇怪的声响,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第79章 他们在客栈三楼,白日隐的屋子在角落,两扇窗户分别对着两面外墙,近几日夜里总是会有雾,为黑漆漆的夜更蒙上一层薄纱。 魏思暝有些害怕,可看看身旁已经沉沉睡去的关子书,他腕间的大壮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壮着胆子起身走到窗户旁。 从窗边向下看去,却并未见什么人影,只能看到客栈墙脚处堆放的杂物,堆成一摞。 见没什么异样,魏思暝又重新躺了回去。 白日隐已经睡熟,刚才的声响也没能将他吵醒。 魏思暝躺在他身旁,忍不住端详他的侧颜,他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眼下的两点朱砂也被盖住,看不真切,鼻梁挺拔,可能是因为没有好好喝水,双唇有些干裂。 魏思暝忍不住抬手触碰。 白日隐仿佛感觉到什么,眉头立刻微微蹙起。 魏思暝瞬间僵住,不敢乱动,好在他没醒过来,只是翻了个身,面朝着自己,又沉沉睡去。 “阿隐”魏思暝轻声呢喃着,他对他思念至极,只能借着寂静的黑夜才敢正眼看他,“是我的错” 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面前的人突然哼唧了一声,魏思暝慌乱地阖上双眼,装作睡着。 许久之后,久到他在想要不要睁眼看看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叹息,随即便是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听着这仿佛呓语般的喃喃,魏思暝只觉得心如刀割,这是他第二次明明白白地听到白日隐的心意,可他想要留在身边的,仍旧是李春碧,一直是李春碧。 他听到一阵窸窣,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眉间,试图抚平皱起的眉头。 “做噩梦了吗?”白日隐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用手缓缓地拍打着魏思暝肩头,“别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听着这些拳拳盛意的低语,魏思暝快要不能呼吸,他鼻腔控制不住的泛上来一阵酸意,双眼也被泪水浸满,眼眶下一秒便要承受不住,溢出眼泪来。 他连忙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覆在肩头的手飞快抬起一愣,但很快又再次缓缓地拍打着。 魏思暝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碎了,他竭力控制着身体不许颤动,眼中的两行清泪却不听话的流了下来,翻过鼻梁,滴在枕头上,瞬间晕成一道道水渍。 痛 真的好痛 他喉头苦涩,被子里的双手不自觉的攒成拳,被指尖掐出血来。 双眼模糊之间,他又想起那个梦。 他已经无法想象,若那场景真的在眼前呈现,自己会是怎样的心境。 白日隐在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搭在魏思暝肩头的手慢慢滑落下去。 魏思暝等了片刻,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吸声均匀平缓,才敢动弹,他伸手擦了擦脸上早已经干涸的泪痕,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夜又静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魏思暝逃回自己的房间,虽然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仿佛像走了许久一眼。 他关上门,无力地倚靠在门边,任由自己滑落跪地。 他眼眶通红,眼中也布满血丝。 ——我已经喜欢你十二年了。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我会永远保护你。 白日隐近乎恳求的话语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魏思暝想仰起头叫眼泪退回,可大滴大滴的泪却仍旧不争气的向下落着。 他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窗外的天渐渐明了,预想之中的危险也并没有到来。 可魏思暝在这一夜,终于彻底明白了李春碧在白日隐心中的分量。 若说从前想不明白,也只是在哄骗自己罢了。 白日隐愿意为了他构筑家庭,愿意为了他在雪山奉献生命,甚至因为他的背叛而放弃他所爱的天下生灵。 这样的感情,叫我该如何动摇呢? 魏思暝嗤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摇摆不定。 他静静地坐在门边,直到窗外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在他的脸上,才踉跄着起身,将床头上的那束玉兰枝接连掰成碎段,塞进了玉瓶里。 他扑倒在床上,只觉得疲累,什么都不想想了,睡吧,是不是醒来就会发现真的是一场梦罢了。 白日隐在隔壁醒来时,发现不见魏思暝身影。 可昨夜并没有什么异常,想来没有什么危险。 他没有梳洗,来到魏思暝房间门前,试探性地敲敲房门,却并没有回应。 “是去吃早餐了吗?”他一边呢喃着,一边走下楼,可楼下只有寥寥数人,其中并没有他的身影。 白日隐又回到魏思暝房门前,没用多少力气,房门便被推开了。 魏思暝正躺在床上睡觉,他背对着门口,身子蜷成一团,埋在厚厚的被子里。 白日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关子书从房间出来,揉着眼睛道:“阿隐,你起的这么早?” 白日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嗯,别叫他了,让他睡会。” 魏思暝一连睡了三日。 这期间白日隐来过,关子书来过,林衔青也来过,但他被叫醒片刻,接着又进入沉沉的睡眠。 关子书甚至试过用疗愈术探他内息,但除了一汪波涛汹涌被封存的灵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白日隐担忧得整个人瘦了一圈,可却没有什么办法,魏思暝喝水吃饭起夜一切如常,但就是睡着,这几天他醒着的那一点时间也不是没有唤过他,可就是不给反应像是一直在梦中一样。 终于在这天早晨,魏思暝睡醒了。 他睁开眼便是白日隐的脸,笼罩着淡淡的忧愁。 “思暝,别睡了,吃些东西。” 魏思暝这三日昏昏沉沉,他知道他在担心,可他不想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只能不停地逃避,这身体倒也争气,总是困得要命,叫自己睡了又睡。 他久久的凝望着白日隐的眉眼,最终还是将他想要搀扶的双手推开,冷冷道:“我自己来。” 白日隐有一刹那的恍惚,讪讪地收回手,道:“你整整睡了三日。” 魏思暝走到桌旁坐下,端起桌上还温热的粥,一勺一勺地向嘴里送着。 “我知道。” 白日隐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满的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何那个曾经处处照顾着自己的男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来到他对面坐下,柔声道:“这也快到日子了,是不是灵力要恢复了,所以身体比较累?” 魏思暝喉头发紧,嘴里的粥也变得苦涩难咽,他明白,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一天,他就逃避不了自己的感觉。 他声音低沉,似乎是想掩盖自己的情绪,低声道:“也许吧。” 白日隐还在源源不断地说着这三日发生了什么事,董叶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过来作恶,只是这几日白日晚上不分时候总会听到窗外有什么动静,可每每去看,却都没看到什么异样。 魏思暝将碗放下,看着白日隐幽深的眼睛,他那黢黑的瞳孔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可他看到的呢? 他看到的是谁? “子书师兄这几日也十分担心你,还去给你买了人参补身,等” “阿隐。”魏思暝语气淡淡,打断他。 “嗯?” “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魏思暝嘴角勉强拉起一个笑容,像是安慰。 “”白日隐愣了愣,眼中的神采瞬间被浇灭,犹豫着问道,“你还会睡吗?” “不会了,我已经睡饱了,不用担心。” “好。” 白日隐走了,只留魏思暝一个人在房间里出神地看着那碗毫无味道的粥。 呆坐了片刻,他强撑着起身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裳。 正要出门之际,又听到那日晚上听到的声响。 刚才阿隐也说过,这几日似乎经常出现这个声音。 这次他没有再到窗边去看,而是直接从三楼奔了下去,直接找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一个样貌骇人的男人躲藏在一堆杂物中间,正不停地将头钻进杂物中的缝隙,又抽出来。 反反复复。 他的头发油的发亮,上面沾染着不少污秽,但却整齐地被一根麻布发带梳成发髻,耳朵因为摩擦渗出血来。 听见魏思暝的脚步,他恢复了正常,只是直愣愣地盯着魏思暝看。 魏思暝这才看清他长相,皮肤黢黑,皱纹满布,一双眼睛苍白无神,一看便是上了年纪,但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俊朗的模样。 老头盯了一会儿,竟咧开了嘴漏出黄黄的牙齿,展现了一个诡异麻木的笑容,开口道:“你下来了,你去小萱家做什么?” 魏思暝被眼前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才意识到他口中小萱许是董萱,这人便是在那旧宅里跑掉的人。 魏思暝刚要问些什么,那老头竟脸色一变,咆哮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儿?!!” 说着便猛地起身向他冲来,原本在他身上搭着的杂物乱七八糟地飞了起来,摔在地上。 魏思暝来不及闪躲,被他扑倒在地,狠狠地掐住脖颈。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控制力道,将压在身上的人猛地踹开,反身压下。 第80章 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力气再如何大也制不过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 “你是疯老头?”魏思暝用力压制着正在身下疯狂挣扎的男人。 男人啐了口口水,幸亏魏思暝躲闪及时,才没挂到脸上,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不姓疯,更不叫老头!我叫董常!” “董常?”魏思暝怕把他压坏,手上松了松劲,“董萱可是你女儿?” 听见这名字,董常立刻停止了挣扎,失神般呢喃着:“小萱,我的小萱,还有大卓,大卓也死了,都死了,留我一个在这世上,没个念想。” “思暝!!”白日隐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魏思暝回头看去,关子书与林衔青跟在后面,也跑了过来。 见到魏思暝没事,白日隐暗暗松了口气,收了沉渊,脸上仍能看出些许担忧:“这是?” “董常。”魏思暝将董常拽了起来,见到白日隐时心中还是会隐隐作痛,只好不停地警告自己,这只是个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回家了。 “姓董?”关子书十分惊讶,倒吸一口气,“不会是董萱的爹吧?疯老头?” 魏思暝道:“我刚才问过,他没说是与不是,但他称呼董萱是小萱,还说了个名字,叫大卓,想必是了,大卓应是董萱的兄长。” “他怎么会在这?”关子书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散落在地上的杂物,“这几日我们听到的声响是他弄出来的?” 魏思暝点点头,道:“他就藏在那堆杂物里,所以我们从楼上看不到。” 林衔青看着街上越来越多的人,道:“不如先将他带回客栈吧,这里人多。” 魏思暝道:“这镇上的人应该都认识他,还没把他带进客栈肯定就是一团乱了。” 白日隐看向关子书道:“子书师兄,借大壮一用,” 关子书将大壮唤出,将董常捆了个结结实实:“阿隐,这样不更引人注目吗?” 白日隐拽着董常衣领,道:“到我房中汇合。” 说罢便一个飞身直直跃上三楼,从窗边进入。 白日隐是怕董常挣扎逃脱才想用大壮将他绑住,谁知他出乎意料的顺从,就算被带着一跃而起,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魏思暝几人也连忙赶上楼,来到白日隐房间。 只见董常老老实实地坐在桌旁,盯着面前的一盘糕点看。 关子书将大壮重新收回腕间,失去了束缚,董常也并没有急于逃跑,而是安安静静地吃起了糕点。 魏思暝见他吃相儒雅端庄,便知道虽然董常言行无壮,可并没有缺衣少食。 白日隐替他倒了杯水,将其余几盘糕点向他那边推了推,道:“这几日的动静可是你弄出来的?” 董常点点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拾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道:“你们去小萱家里做什么?是不是她叫你们去的?我都跟她说了莫要做这些事。” 几人也围着桌边坐下,魏思暝道:“不是董萱叫我们去的。” “那你们大半夜的去做什么?别瞒我了,我知道肯定是小萱叫你们去的,她这个不着调的!”董常自顾自说着,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还有大卓!我都说了,若真过不下去了,和离便是,夫妻一场,剩下那点情分当成全了,为什么不听啊?!” 董常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近乎恳求道:“你们别再去了,若真同小萱有情分,就请等她和离过后,再让她自己选择,行不行?” 魏思暝道:“行,大爷,大卓呢?我让他过来接你回去。” 听到这话,董常愣怔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杯中茶水从温热变凉,才猛地一拍脑袋,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大卓死啦。” 魏思暝继续沿着话头问:“大卓怎么死的?” 提起这个,董常并没有缄默,而是眉头紧紧皱着,摆摆手,低声道:“别说了,我们家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大卓跟他媳妇叫那东西给活活吓死了。” 关子书道:“你怎么知道?” 董常眼睛一瞪,颇为自豪道:“我怎么不知道?我那天晚上就在那里!” 关子书道:“那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谁知董常不说了,只顾着吃手中的糕点。 见他不搭腔,魏思暝激道:“我不信你知道,你吹牛的吧。” “我吹牛?”董常将手中糕点摔在盘中,“那晚上我在房中睡着觉,便听见大卓同他媳妇吵了起来,我去看时,就见他二人红着眼,他媳妇手里拿着刀,吓得手抖哆嗦,一直在空中胡乱挥舞,不知道嘴里说些什么,大卓就自己掐自己。” 说到这里,董常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他媳妇都尿出来了,我上去拍大卓的脸,谁知竟不能近身,你们说邪乎不邪乎?” “后来呢?” 董常的笑声戛然而止,恶狠狠地瞪着魏思暝,又不说了。 魏思暝并不怕,直接将他面前的糕点盘拽走,道:“不说就别吃了。” 董常立刻服了软,道:“后来大卓那房门怎么也打不开了,我就着急啊,我就去报官,回来的时候俩人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魏思暝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小萱死了没几天的功夫。”说起董萱,董常脸色又一变,满脸的担忧与哀愁,“你们答应我的,别再去找小萱了,等她和离后,再好好同你相处。” 眼见董常神志又开始不清,魏思暝点点头道:“您放心吧。” 说完,董常便起身拜别,身板英朗,精神抖擞,若单纯看这模样,倒真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他道:“那我就不叨扰了,何时你们同小萱定了亲,再到家中拜访就是。” 说罢便不管不顾的打开房门径直下了楼。 魏思暝只听见楼下众人齐齐叫嚷着小二掌柜,过了片刻,便恢复如常了。 白日隐道:“看来这董叶什么都知道。” 关子书道:“那现在如何?董叶虽是恶魂,可除了他恨得这几人,旁的没听说还有人死了。” 白日隐沉吟道:“可恶魂终究是恶魂,明日便是美人争霸了,这几日董叶想必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不如等这事结束,再想个法子将他引出来。” “好。” 魏思暝一直没有说话,对他来说,这支线任务做与不做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快点完成主线任务回家,别再同这里的人有一丝纠葛。 白日隐察觉到他的异常,眼中担忧没有停止过:“思暝,你身体怎么样?还是不舒服吗?” 魏思暝淡淡道:“我没事,明日便是美人争霸了,这几日韩谊那边有没有消息?” 白日隐摇摇头,道:“没有,昨夜子书师兄又去了一趟上上居,却没见到他人,听那边的姑娘说在忙着筹办美人争霸。” 关子书道:“阿隐,今日我们去买几件花里胡哨的衣裳吧,明日参加这比赛,总不能穿得同寻常一般,万一坚持不到最后,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你们去吧,我回屋了。”魏思暝竭力克制住自己,逼着自己做出一副淡漠的模样,他怕自己心中松懈,再次堕入无休止的纠结。 “也好。”白日隐看着魏思暝离开的身影,忧虑道,“让他休息吧,我们去。” 魏思暝回到房间呆坐了片刻,实在打不起什么精神,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才来多久啊,竟如此难以割舍吗?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在梦中出现的却出现了一个身形跟白日隐相似的,却看不清楚脸的年轻男人。 他不知道这是谁,可他确定他不是白日隐。 这男人与总是散发着淡淡忧伤的白日隐不同,而是浑身的高傲自信。 “你是谁?”魏思暝在梦中发问。 那男人隔得很远,远道魏思暝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清自己说的话,他并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 就在魏思暝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相信他。” 相信他?相信谁?他让我相信谁?是阿隐吗? 魏思暝正欲追上前去,却被一声呼唤猛然惊醒。 “狗东西!” 魏思暝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便看见关子书两手拿着满满的东西,正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关子书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要睡死过去了。” 关子书将东西放在一旁的矮柜上,将衣裳收拾了出来放进他衣柜,头也不回道:“衣裳给你放在这了啊,明日直接穿就行了。” 魏思暝看看门口,并没有人跟进来,犹豫许久起身道:“他呢?” “谁啊?”关子书将衣裳收拾好,又拿出几个新的发钗和配饰,放到镜前,“啊,你说阿隐啊?他说你怕吵闹,就没进来,叫我给你拿进来。这新钗子给你放这里了啊,明天好好打扮打扮,本来就长得没我好看,万一一开始就被淘汰,那可真是够丢人的。”《 》 80-90 第81章 怕吵闹?若真怕我吵闹,就不会叫关子书进来了。 许是看出我有意疏远了吧。 也好,也好。 “多谢了,子书兄。”魏思暝起身,将关子书未曾关严的衣柜门推拢。 余光瞥到衣柜中的那几件新衣,是他喜欢的颜色和样式。 关子书回头时满脸诧异,放下手中物什径直坐在桌旁,道:“你到底怎么了?” 见魏思暝不语,继续道:“阿隐他就这样,面上瞧着总是冷冰冰的,可是心肠极好,若他说了什么重话,别往心里去就是了。那些衣裳都是阿隐帮你挑的,我倒是不知道你喜欢紫色。” 关子书喋喋不休的在后面细数着白日隐的好处,魏思暝攥着衣柜门的手暗暗用力,指节泛着青白。 憋了许久,回头道:“那又如何?” 关子书叹口气:“是不能如何。若你真的觉得同我们在一起这样委屈自己,就快些恢复灵力,早日离开。” 虽嘴上这样说着,可分明并未当真。 魏思暝淡淡应道:“会的。” 关子书有一霎那的错愕,压根没想到魏思暝会真的这样想,他脸色骤变:“阿隐真是他竟还为了你硬生生挨了三时那么多道戒鞭。” 魏思暝只用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关子书口中所说为何,声音颤抖道:“你说的是” “日月重光门规森严,不可私带外人入内,违者一日十鞭,你呆了十五日,他便领了一百五十鞭。为了不让你发觉,他硬生生一次受完。”关子书的眼神里有厌恶、有失望、有陌生,魏思暝变得太快了,这几月来日日待在一起的人,怎会变成如此,“他不叫我说与你听,可我说了又能怎样?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魏思暝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又疼又痒,夹杂着不愿承认的清醒。 白日隐那伤痕累累的脊背、跪在白光堂外的羸弱身影、躺在床上痛苦的神色还犹在眼前。 犹豫片刻,他咬着牙道:“他不是为我。” 关子书猛地站起,恨恨道:“那他是为谁?!” 魏思暝道:“我叫魏思暝。”他为的是李春碧。 关子书却道:“我不管你是叫什么,李春碧也好魏思暝也罢,我只知道,他是为了你,是为了我眼前站着的这个人!” 关子书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在魏思暝心中炸响。 “就算你想要离开。”关子书没有法子,也知道这事怪不得他,轻声叹息道,“我们也还是朋友,朋友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魏思暝仍旧沉浸在那句话里,回不过神。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这句话,关子书便起身离开了。 魏思暝独自在房中呆坐了许久,这几日勉强筑起的心墙再一次坍塌。 他的心里有两道声音交替撕扯着。 一道是因为不愿为人替身,也不想将白日隐蒙在鼓里。 一道是这数月来的点点滴滴。 他瘫坐在桌旁,只觉疲惫,心中隐隐作痛,喘不上气来。 想要的太多,想放弃的也太多,倒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好了。 思虑良久,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既然不能告诉他自己究竟是谁,便不该再奢求别的。 只是日日相处,划清界限又谈何容易,反倒叫他们几人都难堪。 就如关子书所说,当做朋友吧。 在离开之前,当做朋友。 坚定了这样的想法,魏思暝感觉轻松了不少,至少不必再刻意疏远,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明日便是美人争霸,虽然从韩谊口中得知这比赛并不复杂,可时间越逼近,魏思暝心中的不安便越多几分。 既然小于发布任务时说了要识破日月重光的阴谋,那这十二镇里唯一同日月重光有关联的上上居便不可能没有猫腻。 是夜。 四人同坐在客栈一楼吃饭,气氛前所未有的沉默尴尬,楼下食客不少,因明日便是美人争霸的原因,比平日里更翻了一番,可这四人像是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绝一般,皆不言不语,耳畔只剩碗筷碰撞的声响。 魏思暝能看到白日隐的眼底流淌着淡淡的忧虑,不知道是为了明日的比赛还是为了这几日李春碧对他的冷淡。 魏思暝压住心头泛起的心痛,决定先打破这个僵局。 “阿隐,你猜明日的比赛我们四人谁会先出局?” 白日隐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转头看向魏思暝的脸,放下碗很认真地思虑片刻,蹙眉道:“不知道。” 关子书插嘴道:“反正不会是阿隐。” 魏思暝又恢复了平日里同他贫嘴的模样,道:“那子书兄猜是谁?” 关子书白他一眼,仿佛白日里的争执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随口道:“我猜是你这个狗东西!” 白日隐抿嘴轻笑,转移话题道:“明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关子书已经吃饱了,放下饭碗擦了擦油亮的嘴,道:“韩谊最近都没什么动静,你说他会不会诓咱们?” “不至于。”魏思暝想了想,“不管怎么样,这美人争霸都是一定要去的,不管韩谊出于怎样的目的,多加防备便是。” 吃过饭后四人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的比赛。 魏思暝也暂时将无关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应对眼前的任务。 第二日,四人没有刻意起早,都默契的睡到了自然醒。 魏思暝梳洗后在衣柜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穿上了昨日关子书送来的新衣。 他抚摸着白日隐亲手挑选的衣料,十分舒适暖和,确实很合身,就连这颜色都是搭配好的,由浅到深的紫色,是他喜欢的。 可魏思暝却高兴不起来,面上难掩苦涩。 他轻轻摇头,想把这些纷乱思绪都甩出去。 关子书昨日拿来的发钗还搁置在桌上,魏思暝打起精神,挑了一只素净的银钗,来到这以后他很少用这种饰物,大多时候都只用束带将头发随意一挽。 这般收拾过后,魏思暝确实比平日多了几分仙气,他望着镜子里面的人,眉目俊朗,这张脸看了二十六年,但不知怎的,却觉得十分陌生。 已近晌午,他下楼来到厅堂,却未见几人身影。 他也不急,干脆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小二,来壶茶。” “来嘞~” 魏思暝坐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外面走动的人潮,这十二镇里面的人,越发多了。 他一边喝茶一变等着几人下楼,耳中却传来周边不间断的私语。 “这人瞧着好生英俊,莫不是也要去参加美人争霸?” “不会吧?看他不像是缺那几个银两的样子啊。” “哪有人会嫌钱多?” 魏思暝本不想窥听旁人的闲谈,奈何说的人多了,想不听见都难。 大抵都是些夸赞相貌的话罢了。 这些话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只顾望着门外往来人影,自斟自饮。 周遭忽然静了下来,众人似是看到了什么,顿时停了私语。 魏思暝好奇抬头,见几桌客人都齐齐望向楼梯,脸上神色惊异。 他顺着视线望去,正见白日隐走下楼梯,缓缓向自己走来。 他今日穿了件淡黄色纱袍,这颜色衬得他愈发神采英拔。 魏思暝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 “等很久了?” 他能看到白日隐乌黑瞳仁中自己的身影,愣了片刻才道:“没,没有。” 白日隐坐在对面,给自己倒了茶。 魏思暝定了定神,将方才又迫不及待想要冲出来的一阵心动强压了回去,低头抿着茶水。 两人皆默契的沉默了下去,直到听到了关子书声音,魏思暝才松了口气。 关子书同林衔青也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看着比平日里更加贵气逼人。 “子书兄今日”魏思暝上下打量了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怎么样?”关子书昂着头转了一圈。 “子书师兄,你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像是会参加这种比赛的人呢。” 白日隐看起来心情尚好,难得玩笑。 关子书听得心花怒放,一屁股坐下,道:“阿隐,我也没有办法啊,天生就是这个气质。” 魏思暝逗他:“什么气质?暴发户气质?” 关子书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魏思暝会像往常一般与他斗嘴,反应过来后连忙道:“你个狗东西,我不暴发户现在咱们还能住这儿吗?啊?咱们得睡在大街上去!” 虽是斗嘴,可脸上始终带了些淡淡的笑意。 一切都似乎回归正常。 今日十五,店里的客人们吃过午饭断断续续都已经离开,几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坐了许久,只等天黑后直接前往上上居。 关子书手中拿着滴答着水的茶壶,回头冲着空荡的厅堂喊道:“小二!续水!” 小二没有唤来,只从后厨唤来了一个矮胖的青年。 他浑身带着油烟气,擦了擦手,局促的站在桌前赔笑道:“客官,今日灯会,掌柜的给我们放了节假,这会儿子都出去凑热闹了。” “店还开着,就这么都去了?”关子书环顾四周,果然空无一人,“那你怎么没去?” 青年十分淳朴,只是憨憨地笑着:“灶上炖着明日要用的底汤,离不得人,开着店是为了方便客官不是。” 白日隐道:“既如此,不如我们也出去逛逛。” 走到门口,关子书发觉魏思暝腰间空空如也,脚步一顿,问道:“狗东西,你不带鹤羽花明?” 魏思暝道:“不带了,灵力尚未解封,使不了,今日人多眼杂,万一再叫有心之人瞧见给日月重光报了信,就麻烦了。” 关子书没再说什么,点点头作罢。 十二镇的人们仿佛十分重视正月十五这个日子,太阳还未西沉,热闹的摊子便早早的支了起来。 除了客栈,原先铺面朝街的各类店家也都纷纷默契的关了门,好给这些临时摊子腾些位置出来。 四人慢慢悠悠朝上上居走着,关子书每经过一个摊子面前,都要停下来仔细看看。 见到些新奇的玩意儿,便唤着白日隐一同来看。 魏思暝和林衔青跟在后面,手中提着不少这一路下来买的零碎玩意儿。 白日隐走几步便要回头望一眼,魏思暝知道他是在寻自己,自从没日没夜的睡了那几日后,他便如此,不管在哪里,总是要确定自己是好好地跟在后面,哪怕只有几步之遥。 “魏公子,身体可好些了?”林衔青突然道。 “没什么事,只是多睡了几日罢了。” “隐师弟担忧得紧,你多睡的这几日,守在你床边寸步不离。” 虽然魏思暝早就猜到,可听人这般直白道出,心脏还是会漏一拍。 这些话、这些事,他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 他高兴,也不高兴,酸甜苦涩交织在心头,反倒叫人添了几分麻木。 见他不语话,林衔青扭头瞧了一眼,一张迷茫的、复杂的脸。 “思暝。”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白日隐回身几步走到面前,那双灿若星辰的勾人媚眼直直地望着他,伸手道,“我来拿吧。” 他总是会这样看着自己,总是用这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仿佛总是在期待自己同他说些什么。 魏思暝怕了,他怕再继续看下去,又会溺在这汪深海里,索性别过脸,道:“无妨,我提着便是。” 关子书停在不远处的摊前,兴致盎然地看着什么,见几人落后,回头唤道:“阿隐,过来啊!快过来!林衔青狗东西你们也过来!” 这摊子旁挂着一块麻布,上面写着:得偿所愿,却没什么人来往,只有关子书一个客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同街上的人潮隔开。 魏思暝走近一看,摊子上只摆着几个寻常腕绳,只是颜色各异,上面串着的饰物也不同罢了。 “这有什么好玩的?”魏思暝忍不住嗤道。 关子书拿起一个没有任何饰物的红色腕绳,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道:“你看这个上面什么都没有,之前只见过玉镯金镯珠串,这般素净的绳结也可以当做饰品吗?反正我没见过。” 这话听得摊主面色铁青,听不明白面前的关子书到底是真的觉得新奇还是只是故意过来拿他消遣,硬着头皮道:“客官可别小瞧这平平无奇的腕绳。” 他将右手覆在左手之上,恭恭敬敬地冲着天空作了个揖,道:“我家世世代代供奉着月下老人,这都是经过他老人家开过光的,若能带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上,保管他对你一心一意,情深不渝!”说着便挑了几个递了上来,“只要一枚灵石,四位公子要不要来上几个?” 听完这一通白话,关子书反倒没了兴致:“真是能吹!月下老人是你家祖宗不成?供奉他的多了去,若他个个都给开光,还不累晕过去?” 摊主顿时不乐意了:“嘿,你这小公子怎么说话呢?不买就不买,为何对月下老人不敬?” 关子书眼皮一翻,眼看就要吵起来。 白日隐却认认真真的挑选了一个看起来绳结平整好看的,低声道:“我要一个。” “阿隐,买这做什么?”关子书十分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日隐将那腕绳塞进了随身的荷包里。 摊主见做成了生意,紧绷的脸霎时舒展开来,咧着嘴举起一个指头,重复道:“一枚灵石。” 白日隐低着头在荷包里翻找的时候,魏思暝将灵石递了上去。 转头笑道:“我送你。”就当是给你最后的礼物,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在我走后,同李春碧两心相悦。 魏思暝脸上笑着,心里却泛着苦涩。 关子书见魏思暝也跟着受骗,急道:“狗东西,你怎么也信这些?他分明是胡扯!诶诶诶,别拉我啊林衔青你拉我做什么?” 从摊子前离开,白日隐才道:“子书师兄,若我不买,你现在定是同人家吵起来了。” 走走逛逛,天色渐晚,天边的晚霞将云彩染成了蓝紫色,格外动人。 上上居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四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韩谊正站在门口,神色焦灼。 见到他们,韩谊脸色放松几分,人多眼杂,并没有立刻迎上来,而是叫了娇娇,前来迎接。 “四位公子,请随我来。” 魏思暝提着一路买的物件,跟着娇娇来到门口一侧的长桌前。 一位先生模样的人坐在桌后,留着八字胡,手执毛笔,正一边同面前一位俊雅娘子说话,一边飞快地在纸上书写着什么。 娇娇引着几人上前:“四位公子,请示令牌,记名,入厅堂等候。” 魏思暝第一个上前。 留着八字胡的先生头也不抬,嘴里熟练吐出四个字:“姓甚名谁。” “黄尧。” “年岁。” “二十六”八字胡停笔抬眼,魏思暝意识到说错了年龄,忙圆道,“六流流年似水,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心虚得很,生怕对方起疑,好在八字胡并未再问,又动了笔,喃喃道:“我说呢,二十六可不让报名,来,令牌给我。” 魏思暝松了口气,手里物件放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下通令牌递了过去。 八字胡放在手中温了几下,令牌上显出“上上居”三字,便喊道:“下一个。” 魏思暝又拎起东西,进了厅堂。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一进来便又感受到那股压抑的气氛,但是同上次比倒是可以忍受,扫视一圈,发现只在角落留了一张空桌。 魏思暝穿过厅堂时,坐着的姑娘公子们听到有人进来,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他只当做看不见,径直走到空桌旁,将手中的东西摆放在一边,盘腿坐下等候。 没过多久,白日隐也走了进来,魏思暝听到周边一阵窃窃私语,多半都是说此人定能夺魁什么什么之类的。 “买的这些东西,倒成了累赘。”白日隐坐下来,瞥了眼魏思暝身后大大小小的物件。 “无妨,结束后带回客栈便是。” 关子书与林衔青也紧随其后走进来坐好,关子书直着身子大体扫了一眼厅堂中坐着的人,道:“这些人确实个顶个的貌美,也不知道这比赛是不是真的像韩谊说的那样简单。” 门外传来一阵喧腾的锣鼓声响,随后便是一道浑厚有力的男性声音:“酉时到——请参赛者前往赛场——” 话音未落,从房间中忽然走出几个小厮,各自引领着自己负责区域的人,朝着正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魏思暝下意识看向白日隐,起身跟在最后一个小厮身后,心中忐忑。 他们越过那些门上绘着孩童剪花的房间,径直向深处走去。 这队伍不短,魏思暝粗略一数,竟有二百余人。 他们走在最末端,两人并排,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重物挪动的声音。 魏思暝定睛一看,只见原本密不透风的墙面竟缓缓开了一道暗门。 “有暗门。”他低声道,“看来这上上居果真不简单。” 前方的队伍里隐约起了惊呼,却不知被什么压制下去,很快没了声息。 正当魏思暝心中焦急之时,突然感觉到手上有个轻柔的力道,低头看去,只见白日隐正捏着他的尾指,低声宽慰道:“别怕。” 随着他们最后一组人进入这个空间,身后的石门轰然关上。 这里并不是魏思暝所想的那样是个密闭空间,相反,这里植被众多,倒更像是个花园,只是杳无尽头,两侧站着不少人,他依稀辨认了几个,正是刚才在上上居门口见到过的。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花园正中的圆形凉亭,极为庞大,肉眼可见之处皆是白玉砌成,被一个更加庞大的矩形方阵所包围着,一眼望不到边际,这方阵墙体高八尺有余,魏思暝若站在里面,就算跳起来也是看不到墙顶的。 还未等他细看,那凉亭中便出现一道人影,只是距离太远,遥遥望去,只能辩出是个男子,看不出年纪,他身形匀称,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大众样式,整个人可谓是普普通通,放在人堆里面认不出来。 可他开口式,声音确不似男子,更多了几分柔媚:“今日我上上居再度举办赛事,皆为大众娱乐,正月十五元宵灯会,是个欢喜的好日子,鄙人在此祝愿各位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男子只是寥寥数语,现场便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这人是段年。”在这欢呼声中,林衔青冷不丁在后面开了口。 魏思暝也有此猜测,但这里距离实在太远,怕他错认,确认道:“你确定?” “嗯,这声音我记得。” 凉亭中的人说完话便离开了,方阵前倏然走出一名玄衣男子,随手捏诀,被咒法加持过的声音便立刻响彻云霄,止住了连绵不断的欢呼声。 白日隐眉头一凛,立刻认出,道:“是扩音诀。” 关子书显然也看了出来,道:“扩音诀是日月重光独有的,师尊说过,这是华阳泽因门中弟子众多,年节聚集时后排弟子总是听不清训话,才特意编了这诀法。” 魏思暝望着那玄衣男子的侧脸,忧思重重道:“这事果真同日月重光脱不了干系,那这人多半便是你们同门弟子了?” 白日隐面色凝重,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还在致辞的男人,道:“华阳泽觉得扩音诀寻常弟子用不上,所以并不在平日所习当中,会用的,只有四人。” 不用他说,魏思暝也知道这四人是谁。 ——华阳泽、三时、宁文,还有红棉。 “今年的比赛场地,便是我身后的瑶台九曲阵。”男人抬起手指向身后方阵,脸上带着颇为满意的笑容,“段掌柜此番特意请来皇家园林的能工巧匠,结合赛事内容精心设计,只是希望为咱们十二镇的元宵灯会增添一些趣味。” 魏思暝心里没了底,这跟韩谊那日说过的全然不同。 他下意识在人群里逡巡,想寻到韩谊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男子的声音仍在继续:“今夜大赛共设四个回合,第一回合便是这元宵佳节的传统节目——猜灯谜。” 话音未落,只见方阵两侧,上上居的姑娘公子们缓缓而出,推出若干方形金架,金架上有三道横杆,每一道横杆上都打造了三只金钩,均匀分散,分别停驻在每组参赛者的面前。 男子抬手示意,近百名手持琉璃灯笼的男女鱼贯而出,姑娘们都穿着水红半透的襦裙,发间斜插鲜花与珠翠,公子们则是半透锦袍玉带,赤足而出,虽是如此,却并不觉涩情,只是颇为赏心悦目罢了。 可场外人群纷纷看直了眼,顿时炸了锅,调笑声口哨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污言秽语也说了出口,有人甚至踮着脚往前挤,差点把前排的木栏撞翻,维护秩序的几名壮汉慌忙上前,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猜灯谜也太无趣了,外面街上有的是,还有没有什么新奇些的?” 不知是谁,发出这样的不满,魏思暝却十分感谢他,若是能提前知道比赛内容,也好做个准备。 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玩笑道:“至于其他,我们上上居先暂且卖个关子,不然说出来你若都觉得无趣,岂不是要一走了之了?哈哈哈。” 说话间,五光十色的琉璃灯笼已经被悬挂在金架之上,每个灯笼的底端都有一根细细的绳,绳上系着的宣纸被卷成一个小卷,晃晃悠悠地垂着,这便是灯谜的谜面了。 男子见灯笼已经备好,朗声道:“请各位参赛者上前。” 前方领路的小厮立刻回身道:“请各位跟上些。” 魏思暝四人跟着他走到金架面前站定,其余的参赛者也都依次排列开来。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男人在参赛者面前踱着步子,宣讲规则:“今日比赛的诸位参赛者们,都是经过了层层筛选才有资格站在此地,希望各位都能够顺利过关,好了,废话就不说了,第一回合,四人一组,共分为五十二组,每组四题,若在半柱香时间内都能答对,方可进入下一回合的比赛之中。” 说罢转向场外看客,道:“各位看官可以押注了!每回合一注,若押中的组通过第一回合,便可以赢取上上居下通通行一次!无论想见下层的哪位公子姑娘,都管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好!这好!早就想尝尝上上居的公子了!” “我可不好这口,还是姑娘们更骚一点。” “要是能带李掌柜去上上居喝酒,那他家的货物定能叫我供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押我押!!” 看客们顿时间蠢蠢欲动,争着抢着想要押注。 污浊的话语混在喧嚣里,魏思暝皱紧眉头,低声骂了句:“真是恶心,竟如此形容女子,不知廉耻。” 关子书道:“你还有空管别人呢?这灯谜谁会猜啊?” 林衔青道:“我略微会一些。” 白日隐则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魏思暝更是不懂,现世已经很少有人玩这些东西了,但他觉得应当不难,无非是文字游戏罢了,道:“不就是猜谜,这有什么会不会的,脑子转得快些,自然能猜出来。” 白日隐面露担忧,道:“他说一组需要答对四题,莫非是要我们分别作答?” 那这可有些难办了,这就需要每个人都不能出现差错,才能成功进入下一回合。 那边押注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男人回到参赛者面前,道:“为了节省各位宝贵的时间,五十二组同步进行,每组只能从自己面前的九盏灯笼里选择四盏,落选的人请前往厅堂暂且等候,我们有另外的奖励分发给各位!” 随即便立刻敲响了身旁的铜锣,随着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洪亮长鸣,刚才布置金架的一男一女转过身来。 待看清来人后,魏思暝心中瞬间放松不少。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荷,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瓷香座,递给小厮,座上有半柱香正燃着,红点明明灭灭,青烟袅袅。 见到四人,小荷的眼睛睁得溜圆,原本麻木的脸上也泛起一丝真切笑容,她看了一眼身旁长相阴柔的少年,并未直接与四人相认。 带路的小厮手拿香座退至一旁,充当监管,第一回合开始了。 林衔青有些经验,所以先站了出来,好让魏思暝他们看看难度。 他扫了一眼面前光彩夺目的九盏琉璃灯笼,思考良久,认认真真道:“劳烦公子,第五个。” 少年身材高大,可年纪一看便同小荷差不了多少,他翘着兰花指,应声上前,将他选定的那盏灯笼取了下来,呈到小荷面前。 小荷将宣纸从细绳上解下来展开,宣读林衔青选择的谜面:“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 林衔青凝神专注的思考了一会儿,很快便道出答案:“是‘门’字。” 小荷收起谜面,笑道:“公子答对了。” 小厮在旁道:“下一位。” “我来吧。”白日隐上前道。 少年见到他眼神明显一亮,问道:“公子想要哪个?” 白日隐淡淡道:“随意。” 随即少年便随手取下最边上的灯笼,送到小荷面前。 小荷拆开谜面,念了出来:“能使妖魔胆尽催,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是灰。” 白日隐唇边立刻漾起一抹浅笑,几乎是在小荷念完的那一刻,便将谜底说了出来:“爆竹,对吗?” 少年瞧了一眼纸上写着的谜底,笑道:“公子不仅样貌出众,人也聪慧。” 魏思暝心里听着不是个滋味,可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发酸? 虽是这样告诫自己,但仍忍不住沉下脸来。 “下一个。” “我来。” 魏思暝上前一步,将白日隐堵了个严严实实,少年被他眼神一扫,竟往后缩了缩,不再多言。 “第七个。” 灯笼取下,小荷念道:“小小诸葛亮,独坐中军帐,摆下八卦阵,专捉飞来将。” 魏思暝愣了愣,道:“再念一遍。” 小荷又重复了一遍谜面。 专捉飞来将? 魏思暝托着下巴,眉头紧锁。 摆阵?飞来将?是捕鸟的用具吗?可前面一句又不太符合。 对于不确定的答案,魏思暝自然不会轻易说出,他试探道:“是工具吗?” 小荷轻声提醒:“是动物。” 魏思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谜面,眼神骤然亮了起来,眉头舒展,道:“是蜘蛛吗?” 小荷明显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公子答对了。” “该我了该我了。”关子书见前面几人答得轻松,还没等小厮催促,便跃跃欲试的凑上前,随手指着第三个,“我要那个,我猜那个。” 少年取下灯笼,小荷将纸卷解下,念出谜面:“有风不动无风动,不动无风动有风。” 关子书脸上期待的表情随着谜面念出而变得僵硬起来,他想了一阵,却始终说不出来谜底为何。 魏思暝瞥了一眼小厮手中香座,已燃去大半,还剩下三分之一,身旁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下,不远处叹息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更叫人无法专心思考。 小荷拿着谜面也是有些焦急,恨不得将谜底直接揭露,但看了看身旁小厮与少年,什么也不能做。 除了关子书,其余几人都已经猜到谜底,这谜底就在关子书的身上。 小厮的眼睛死死在四人身上来回游走,随着线香越燃越低,人群中押注魏思暝这组的人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怎么这么慢?还没答出来吗?” “磨磨蹭蹭的,能不能快点?!” “他妈的我可是下了重金啊!这小子长得挺俊,怎的如此愚笨?” 难听的话飘到耳朵里,关子书却并没有当回事,还在认真思考着谜面,一点也看不出来焦急的神色。 小荷的眼睛一直示意着关子书腰间,可关子书却并不去注意她。 在线香还剩一点便燃尽的时候,关子书却波澜不惊地道出答案:“扇子!” 魏思暝长舒一口气,小荷点点头笑道:“公子答对了。” 话音刚落,前方的铜锣再次被敲响,男人高声道:“时辰已到,剩余四十组——” 落选的人垂头丧气地离开,被小厮引向厅堂等候。 琉璃灯笼被撤下,金架也被推走,人群渐渐散开,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林衔青一脸崇拜:“子书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关子书得意洋洋的扬扬下巴,瞥了眼身后还在抱怨的看客,道:“那是自然,原本要说的,可后面几人说话太难听,我就想叫他们难受一下。” 林衔青道:“子书哥哥才不愚笨。” 在这人来人往当中,魏思暝忽然感觉一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他在攒动的人头中寻找,很快便在方阵门前寻到了那个目光的主人。 ——是韩谊。 二人隔空相望,他能辩出韩谊隐在黑影里的脸色有些凝重,看向这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白日隐也注意到这个目光,低声道:“他像是有话要说。” 魏思暝当然明白,可现在场面太乱,人多眼杂,尚且不能确定二人身份是否已经暴露,自然不可以擅自前去搭话。 “不急,这方阵在这定不会毫无用处,到时再找机会。” 花园内渐渐安静下来,却迟迟没有人宣布下一个回合。 人群中有那么许多人在第一回合押注失败,等得不耐烦起来,语气也不加克制,嚷道:“下一回合是什么啊?怎么还不开始?” 玄衣男子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直到人群安静了些,才慢悠悠地开口:“美人争霸赛第二回合——探花,所剩参赛者一同进入我身后的瑶台九曲阵,方阵中悬挂的琉璃灯笼上面画着梅花、水仙、菊花和一品红这四种花其一,只要能在一炷香时间里从灯笼内找到一朵菊花交给阵中的小厮,便可以进入下一回合。”——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的支持! 入V啦~~~[让我康康] 给宝宝们也出一个小小的灯谜吧,第一个答出来的会发个红包~!来咯~ “左看二十日,右看三十天,上看是节日,下看也团圆。” [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宝宝们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吧嘻嘻 第82章 关子书低声道:“这有何难的?只要找到画着菊花的灯笼不就得了。” 参赛者之中有人提出疑问,这声音不大不小,却中气十足,一听便能想象到他是何种自信的神情:“请问阵里共有多少菊花?” 男子笑道:“四十朵。” 听到这话,人群间开始嘀嘀咕咕起来,有人开始清点剩下的参赛者,默默在心中盘算着概率。 “三比一。”白日隐淡淡道。 方阵中间的木门被几个小厮拉开,魏思暝越过人群向方阵中看过去,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堵黝黑的围墙。 参赛者中有些公子和姑娘们聚在一起,时不时有些低语声传来。 “这里面好黑啊,不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吧?” “怎么会?上上居还能故意放狗咬你不成?” “你没听说过上上居赛事经常有意外吗?” “那也不会。” 魏思暝侧首看了一眼,这公子长相英俊,只是个子稍矮,一身腱子肉,声音却带着颤抖,仿佛是想了想这多的魁首后的奖励,眼神立刻又坚定了几分:“来都来了,看看再说,若里面真有什么,大不了弃权就是,我们几个待在一起,不会有什么的。” 其余几人虽然还是想要退缩,可一想想可以中途放弃,便放松了神色。 “这方阵应当是个迷宫,进去后我们先别分散,看看情况再说。”白日隐的声音将魏思暝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忽然上来了几个小厮,在每个人面前分发着什么,走到魏思暝面前时,他才看清是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牌,上面刻着数字。 他们几人排在最后面,白日隐、魏思暝、关子书、林衔青手中的分别刻着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一百五十九、一百六十。 铜锣声再次响起,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男人兴奋道:“各位看官!第二回合开始下注!!” 关子书拿着手中那块小小的玉牌神情复杂,来回翻腾着看。 林衔青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子书哥哥,怎么了?” 关子书抬眼间满是失措,道:“阿隐,这玉牌” 白日隐道:“这玉牌怎么了?” “这玉牌好像同咱们的腰牌是一样的料子。” 白日隐眉头微蹙,也拿起自己那块细看。 魏思暝道:“腰牌?你是说日月重光的腰牌?” 关子书重重点头,十分笃定道:“嗯。” 见二人眉头紧紧,魏思暝便知事情没有这样简单,追问道:“有何说法?” 关子书解释道:“日月重光所处岱宗,山脉奇特,我们的腰牌都是用岱宗特有的灵珀玉所制,日月重光仙门重地,自然也不会去开采买卖,可这小小的上上居竟然也用了这玉去制数牌” 他没再说下去,魏思暝却也明白了,若说韩谊所见的那来往书信还不能说明日月重光中有谁同段年来往密切,这手中玉牌几乎能确定了。 是华阳泽。 “若非华阳泽授意,日月重光是无人敢将这玉私自授予其他人使用的。”白日隐望着那巨大的方阵,脸色凝重,“这比赛恐怕与日月重光脱不了干系,只是还不知华阳泽有何目的,此行务必小心。” 魏思暝也深知此行不像几人先前想的那样简单,可却毫无头绪,不知这方阵中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第二回合!开始!”男子再度敲响了铜锣,与此同时,铜锣旁边多了一炷线香,已被点燃。 四人走到方阵前,刚好经过韩谊,距离很近。 魏思暝特意放慢脚步,想要看看可不可以与他说些什么,可拿着锣锤的男人正在身后兴奋地看着正走进方阵的人潮,小厮们也混在周围,实在是找不到机会。 正当他焦急之际,韩谊却突然冲魏思暝大声嚷道:“你踩着我了知道吗?” 还没等魏思暝反应过来,便抬手推搡道:“挤什么啊?” 他一个没注意,身子一歪,被推了个趔趄。 白日隐连忙扶住他,道:“小心。” 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魏思暝便明白韩谊是想要传递些什么,捂着他刚才用力推过的胸口,果然,有一个很小的纸团被韩谊塞了进来。 魏思暝当即便弯腰道歉:“抱歉,抱歉。” 关子书不知道其中缘由,本就对韩谊这些日子杳无音讯而不满,看到魏思暝被他欺辱,更是恼火,上前道:“你推谁呢?” 林衔青慌忙拉住他,捂住了他的嘴,赔笑道:“抱歉,抱歉。” 身旁的小厮上前关切道:“韩主管,没事吧?” “嗯,没事。”韩谊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摆摆手道,“走吧,下次给我小心点。”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身后的玄衣男人也向这边走了几步,可见到事情很快被解决,没多起疑,停了脚步。 魏思暝四人顺利进入方阵,这里确实如预想般是个迷宫,但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每隔一段便出现一个琉璃灯,通过曲折婉转的廊道反射出一点光亮。 四人走了几步,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关子书才被林衔青放开,吵闹道:“林衔青你干什么?” 魏思暝从怀中套出那个皱巴巴的纸团,道:“低声些,韩谊给了我东西。” 关子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便搅了局,立刻自己捂紧了嘴巴。 黑暗中魏思暝勉强看出纸条内容,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他低声念了出来:“白石似玉。” “这是什么意思?”关子书不解。 魏思暝又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纸条,并没有其他的内容,于是将那纸条直接塞进了嘴里,囫囵嚼了几下咽了进去。 “你怎么给吃了?” 琉璃灯的光亮不足以让魏思暝看清关子书的表情,可听他语气便知道他现在是怎样嫌弃的神情。 “我不吃了它放在哪?这路上万一掉出来怎么办?” 关子书道:“那也不能吃了啊,施法烧了不行吗?放进荷包里也可以啊。” 魏思暝不愿同他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多费口舌,韩谊身为下层管事竟然没有提前知晓比赛内容,只能冒险在开始前传递消息,由此可见上上居行事荒诞诡秘,这纸条放在身上终究是个隐患,万一被看到,不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会将韩谊置于危险境地。 “我饿了,所以我吃了。”魏思暝一句话就堵了关子书的嘴。 白日隐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关子书道:“那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思暝道:“韩谊是让我们不要凡事只看表面。” 关子书翻了白眼,道:“我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跟第二回合有关系吗?” 白日隐道:“找到菊花者胜,或许这灯笼上画的,并不是真的。” 关子书道:“灯笼上画着菊花,可能里面的花是梅花,灯笼上画着梅花,可能里面的花是菊花吗?” “不确定,总之韩谊费劲力气传递过来的提示不会毫无用处。”白日隐环顾四周,“这方阵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大,琉璃灯笼好找,可迷宫难走,不如我们分开去寻,子书师兄你同林公子一起走,若谁找到了出去的方法,传信领路。” 关子书应了声好,便带着林衔青朝相反的方向走。 魏思暝同白日隐循着光亮很快便找到一盏琉璃灯笼,上面刚好画着通关需要的菊花。 两人想要拿出来看看是否像他们想的那样,可灯笼底座已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无奈,两人只能继续顺着廊道向前走,途中遇到了好几个岔路口,两人皆默契的选择了同一个方向,魏思暝将银钗拔了下来,在墙角处做了个小小的记号,以便识路。 很快,又碰到了一个画着一品红的琉璃灯笼,因为韩谊的提示,魏思暝特意打开看了一眼,可里面的花确实是一品红无疑。 “看来画着一品红的也可能会放真的一品红。” “嗯。” 两人继续向前走,琉璃灯笼有不少,隔一段便能看到一个,但其余人脚步更快些,凡是画着菊花图样的灯笼里,全部都空空如也,画着其他花朵图样的,皆与那一品红一样,灯笼上画着什么,那里面的花便是什么。 魏思暝心里没了底,难道韩谊给的提示被理解错了? 他耐住性子,又找到一盏画着菊花的琉璃灯笼,意外地,这盏的底座并没有被打开。 魏思暝小心翼翼地将里面花朵拿了出来,果然同自己想的一样,菊花。 白日隐也百思不得其解,盯着他手中的菊花,喃喃道:“为什么所有的灯笼画着的同里面的都是相同的呢?” “白石似玉看起来是玉但又不是玉。”魏思暝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那朵花翻来覆去的细看。 可菊花花瓣细密,里面并未藏什么东西,他又观察了许久花梗,也没有什么收获。 情急之下,他将花瓣摘下细看,却仍旧没有什么收获。 随着最后一片花瓣被摘落,光秃秃的花蕊上竟亮起盈盈光点,汇聚成一个字:梅。 第83章 魏思暝恍然道:“怪不得方才这一路走过来,画着菊花的灯笼占了大部分,现在想来,也算是一个游戏的提示。” 白日隐微微颔首,以作应答。 魏思暝抬眼时正撞上他的视线,慌忙收回,不敢对上他那双炙热双眼,道:“那我们现在是折返找刚才开过的那些,还是继续向前走?” “不知道我们现在已经耽误了多少时辰,还是继续向前走吧。” 说罢手指微动,黑色雾气掠向暗处,给关子书传了信过去,告知了他们如何寻找花朵的方法。 两人加快脚步往光亮处赶去,又寻到八九个灯笼,终于凑齐了通关所需的两朵菊花。 先前在岔路口做下的记号起了作用,没叫两人绕着圈子来回走,再加上玄衣男人说过那校验花朵的地方就在白玉凉亭,所以一直朝着凉亭的方向走去,很快便走出迷阵,来到一处宽阔的空地,上上居的小厮坐在桌后,手边积攒着不少完整的菊花,桌上的香快燃到底部,忽明忽暗。 魏思暝小跑过去将花蕊递上,趁小厮查验的功夫,白日隐绕着凉亭查看了一圈,回来后小厮这才打量了二人一眼,道:“通关。”随后指着身后的凉亭,“二位去上面等着罢。” 魏思暝这才发现上面已经稀稀散散站了不少人,想必都是已经通过第二回合的参赛者。 两人慢慢向凉亭那边走着,魏思暝这才腾出功夫来细细打量这硕大的凉亭,只见这一整座亭子仿若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菊,十二根亭柱便是微微蜷曲的花瓣,雕花的栏杆恰如菊瓣边缘的细齿,雕刻精美,栩栩如生。 白日隐脚步放慢了些,望向这凉亭的眼神狐疑不决,眉头微蹙,仿佛在思考什么。 魏思暝以为他也在琢磨为何上上居所用菊花元素比比皆是,菊花意味长寿安康,他心中不禁怀疑是否这菊花有些其他意味,为何上上居如此擅用菊花? 壁上所刻、门上所画、游戏内容,甚至连这凉亭都是菊花,这般铺天盖地 哀悼?菊花也有哀悼之意! 难道这么多菊花,是用作哀悼? 魏思暝瞬间觉得头皮发麻,数万只虫细细密密地爬上他的脊背。 透过层层叠叠的墙面,一阵有力的铜锣声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本坐在桌旁的小厮猛地弹起身,扬声喊道:“时间已到——未抵达第三回合场地的参赛者,速往此处!” 白日隐停了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通向此空地的几个入口,颇为不安道:“子书师兄与林公子还未过来。” “无妨,叫他们在厅堂等着便是,若我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有个接应。” “嗯。” 话音刚落,白日隐面前便出现几行字,魏思暝反应极快,往前半步遮挡住旁人视线。 “子书师兄说花拿到了,但走不出迷宫,现下已经随小厮到了厅堂,若有什么事,他会接应,叫我们不必担心。” 这与魏思暝想的差不多,他点点头,没了牵挂,跟随白日隐向凉亭走去。 两人走了几步,便站在凉亭南边一个弧形门面前。 “要上这个凉亭,好像只有这一个入口。”白日隐面色笃定,眼神坚决,像是下了什么十分艰难的决心。 魏思暝没有怀疑,先走一步走了进去,门后是环形的白玉阶梯,一圈圈盘绕着通向顶端,属于玉石那冰凉的气息直往脑袋里钻。 密闭的空间中,只有墙上稀散的几盏烛火照明,魏思暝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向上挪着步子,没走三阶便回头看一眼,确认白日隐有跟在身后。 这阶梯陡峭异常,虽然边缘有扶手,但极为低矮,只到魏思暝的大腿中间,若稍有不慎,很容易便跌落下去。 白日隐有灵力傍身,视线比旁人要更好些,自然也能看到魏思暝回头张望的动作与神情。 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他脚下一歪,竟险些跌倒。 幸亏魏思暝时刻注意着身后动向,及时扶住了他,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阶梯要做的如此长而陡,段年上上下下,岂不是也费力? “小心些,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这段路刚好在两盏烛火之间,昏暗无比,魏思暝没看到白日隐脸上那得逞的神情,只听到他低声道:“你扶扶我。” 虽一直刻意避着同他亲近,可眼下这情形,两人是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不能拒绝。 魏思暝只劝了自己一句,便伸出手来握住白日隐的手腕,道:“走吧。” 他手上不敢用太多力气,又不敢不用力气,只能拿捏着适合的力道,时间久了,手心竟生出些细汗,黏腻湿滑,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想起了在昆仑山上,白日隐将手心放在他手心里的时候。 两人一路搀扶着来到顶端,可并没有原本预想的出口。 “这是怎么回事?有地方进没地方出吗?是不是走错了?” 魏思暝抬手推了推头顶的石板,比预想中要容易许多,暗门被打开,光亮和说话声立刻涌了进来。 他走出来后发现这确实是凉亭中,这里站着不少刚才已经通关的姑娘公子,有几个颇为眼熟。 有几个好奇地凑上前来,道:“你们二位不是同我们一起参加美人争霸的吗?为何从这里出来?” 魏思暝还没回过神,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阶梯口,讷讷道:“你们不是从这上来的吗?” 一位姑娘摇摇头,伸手指向凉亭北面,道:“我们从那里上来的,那里有上来的楼梯。” 魏思暝将白日隐接了上来,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对,只以为是两人找错了地方,尴尬道:“额好,好,诶你们都是通过第二回合的吗?” 几人异口同声道:“是啊。” 魏思暝将那暗门重新盖上,想问问这几人是如何识破其中心思的,可未等开口,那玄衣男子身影便从北面阶梯出现。 “恭喜各位,也恭喜押注成功的看官。”他粗略扫了在场参赛者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目光在白日隐腰间的玉箫上停留了一瞬,但很快便挪开,笑吟吟道,“既然通关者已经到齐,那便不多废话,开始我们第三回合的比试。” 他大跨步走到凉亭边缘,将自己完全暴露在视野下,道:“第三回合也是我们元宵灯会的传统节目了——摸象。不过我们换个玩法,先押注,再公布内容,此回合一万灵石起押!胜者可得中通玉牌一枚!各位看官,现在可以进行押注了!!” 随着玄衣男子充满引诱的话语声落下,底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疯狂的欢呼声。 不知为何,听着远处这些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在凉亭中的参赛者们却个个面色发白,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魏思暝指尖发凉,不由自主地微微蜷起。 就在这时,尾指上被一个更冰凉的东西触碰,微弱的力道将他从这阵嘈杂的喊叫声中拉了回来,他扭头看去,只见白日隐淡淡笑道:“别怕。” 明明是极轻的两个字,可魏思暝紧绷的神经竟真的松缓不少。 他很想握紧他冰凉的双手,可他不能。 魏思暝硬生生压下这年头,低声道:“押注够大,不知道会玩些什么把戏。” “无妨,见机行事。” “注押完,该宣布比赛规则了!”又是一阵欢呼声,玄衣男人似乎很满意楼下看客们的反应,转过身来一脸满足,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惴惴不安的众人道,“各位应该都玩过摸象,往常咱们皆图个吉利,故用纸象代之,可今年却不同了!我们上上居特意从千里之外的岭南寻回一只,来为我们的美人争霸赛添些乐趣!!” 话音刚落,凉亭西侧突然“轰隆”一声,一道暗门缓缓升起,露出后面掩盖严实的帐篷,细听之下,帐内竟隐隐传来低沉的鸣叫声。 小厮们七手八脚地拉开帐篷四周的布帘,坚固的木栅栏里面,一头三人高、两人宽的象赫然出现在眼前,凉亭中灯火通明,这庞然大物一时没有适应过来这光线变化,竟不安地甩起长鼻,咆哮起来,粗壮的四肢在栅栏里烦躁地跺着,地面都跟着微微发颤。 好在这帐篷搭的够高够大,才没叫它将帐篷掀翻。 参赛者们一时之间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姑娘直接瘫软在地,动弹不得,脸色惨白。 魏思暝看着这庞然大物,心沉了下去。 摸象摸象,顾名思义需要触摸,可据他所知,古代摸象是要蒙上双眼的,这象如此凶悍,岂不是凶多吉少。 玄衣男子一摆手,小厮们便将立刻帐篷落下,厚重的料子将声音隔绝大半,可依稀还是能听见里面的低鸣与重物拍打的声音。 “第二回合通过者剩余二十四人,两人一组,蒙上双眼红绸绑身进入帐篷中,若能顺利在一炷香时间内将象背上所系信物取下,判定通过。” 玄衣男子还未将规则说完,一位身着青衫的姑娘带着哭腔开口道道:“现在现在可以退出吗?” “可以是可以。”玄衣男子微微一笑道,语气故作为难,“只是底下的看客们押了注的,若是恰好押在了你的身上,这该怎么交代?” 青衫姑娘的脸瞬间僵住,面对一注一万灵石的赌金,她们无法后退,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只能讪讪将嘴闭上,不再出声。 “还有人要退出吗?”玄衣男子扫过众人,语气欢快,“没有的话就要开始组队咯。” 见无人再提出异议,男子继续道:“为了公平起见,我准备了十二组小玩意儿,哪两位拿到了相配的一对,便是同一组。” 魏思暝傻了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看向对方,一时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不知道这男子准备了什么东西,自然也无法商议,若是两人都通关了自然是好,可现在自己的灵力依然没有要恢复的迹象,阿隐定是可以安稳过关,但将他自己留到第四回合,魏思暝不放心,一想到这里,便心急如焚。 还是白日隐先冷静下来,低声道:“别急,不管是什么东西,选最小的那个就是。” 魏思暝点点头,此时已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作者有话说:阿隐是不是故意的呀,好难猜哦[星星眼] 第84章 玄衣男子很快便将所需物品准备妥当,凉亭中间缓缓升起一张圆桌,因相隔太远,魏思暝看不清,只看到上面黑乎乎一片,像是摆放了不少物件。 玄衣男子道:“谁先来?” 无人应答。 魏思暝在心中默默盘算,若是先过去的,选择更多些,万一之后过去与白日隐成对的那个被拿走,那就不好办了。 他低声对身旁道:“阿隐,你先去,我第二个。” 白日隐也明白他是何想法,微微点头,扬声道:“我来。” 他不做犹豫,向圆桌走去,魏思暝看到他站在桌前的身影有些僵硬,选了许久后,才离开圆桌,手中多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方形木牌。 玄衣男子道:“选好物品的请在一旁稍后片刻,等待其他参赛者选定队伍。” 魏思暝看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忐忑,眉头微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白日隐跟随小厮的指引来到另一边站定。 “下一位。” “我来。”魏思暝站了出来,向圆桌走去。 虽然不知道白日隐在圆桌上看到了什么令他如此失神,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心中暗自祈祷桌上的物品各不相同,最好是只有一对木牌。 为了多些把握,魏思暝边走边侧首遥望着白日隐手中的木牌,比阿隐的手要长一些,还要窄一些,若桌上都是木牌,那便根据木牌在他手上的尺寸找到相同大小的。 他确认好了白日隐手中木牌的大小,大跨步走到圆桌面前。 只见眼前桌上摆着的二十三个物件,皆是一模一样大小相同的木牌,呈两排依次排列开来,最左边上方一排有个空缺,很明显便是刚才白日隐拿走的那块。 小厮道:“请选择。” 魏思暝的手毫不犹豫地放在了搁置在空缺下方的那块木牌,可又觉得十分不对,若这样明显,为何还要配对?想要一组的两个人只要依次过来选择,很容易便会一组了。 不会的,不会如此轻易。 魏思暝额上冒了细汗,心跳声在他的耳边鼓动,越来越快。 他侧首看向站在远处的白日隐,却想不到什么好方法。 难道真的要拿走下方那块明显不是同一组别的木牌吗? 不行!冷静下来!魏思暝!冷静下来! 既然是配对,这木牌上肯定会有图案或者标记,只要能识出阿隐手中木牌是什么图案就可以了。 “我可以掀开几个牌子看一看吗?” 小厮仿佛做不了主,面色为难,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玄衣男子。 男子笑道:“当然可以。” 魏思暝掀开空缺下方的木牌,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可一下傻了眼。 木牌上空空如也,同背面一样,只是一块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标识的木牌。 他又随机掀开几个,皆是相同情形,木牌上平整光滑,连一根细小的毛刺都没有。 魏思暝一下便明白,这木牌是故意规则地放置两排,也定是设了什么术法,可以令其在特定的情形下显现出图案。 事到如今,他反倒不再慌乱,阿隐在桌前选了很久,定是也明白其中缘由,既然扩音诀是日月重光的术法,那么这木牌上所施术法定然也是与日月重光相关。 阿隐知道我灵力未解,只能靠五感来识别,既然触觉视觉听觉味觉都无法辨别,那么只能靠气味来分辨。 他闭眼凝神,复又睁开。 从头开始重新依次拿起木牌,小心翼翼地拿到眼前察看,实则细细嗅闻每一块木牌的气味。 在拿起第六块时,他终于闻到了混合着木香的淡淡栀子味道。 就是这个! 魏思暝举着木牌淡淡道:“我选这个。” 玄衣男子道:“公子真是用了好长时间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魏思暝总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锐利,还有几分审视意味。 “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总是得费些时间挑选的。”扔下这句话,魏思暝便不再同他废话,自顾自向白日隐那边走去。 “阿隐。”他扬了扬手中的木牌,好似邀功一般,低声道,“我选的对吗?” 白日隐嘴角微微勾起,眼角的两点朱砂在这灯火通明的凉亭中更加鲜艳:“对。” 魏思暝望着他脸庞,身形一滞,有些恍惚,立刻便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要像从前一般了。 他将眼睛挪开,站在白日隐身旁收起了笑容。 剩下的人也依次上前选择,许多想要一起的人都被这木牌的排列方法蒙蔽,根据对方所选择的木牌选了对应的那个。 很快,二十四个人共同站在了这边。 圆桌缓缓落下,与地面嵌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来有分割的痕迹,玄衣男子拿着一张符纸走了过来,嘴角上扬,脸上带着仿若掌控局面的松弛感,他一个甩手,手中的符纸无火自燃起来,随着纸灰在空中飘散,手中的木牌一面也现出标记。 魏思暝手中的木牌标记是一朵盛放的□□,他将木牌亮给白日隐看,他手中的那块,果然也是同样的□□图案。 队伍里有几个人发现了自己之前选定的一对木牌并不属于一个组别,有些慌乱,有反应快一些的已经开始更换。 玄衣男子笑道:“各位既然已经选择了与自己共同度过第三回合的人,就不可以变更了。” 此话一出,队伍里瞬间没了声响,原本已经更换的几人也讪讪的换了回来,自动与同一组别的人站在了一处。 原本在桌旁的小厮突然扬声道:“请各位参赛者前来抽取进场顺序——除了第一组,其余人请到凉亭下方的空地中稍作等候。” 魏思暝和白日隐相视一眼,跟着人群移动到小厮处排队抽取顺序。 小小厮手中拿着竹筒,里面放了几只竹签,轮到魏思暝时,他在剩下的里面随手抽了一支,尾端写着:柒。 白日隐道:“第七个。” 魏思暝点点头,跟在队伍后面走下凉亭来到了空地。 抽取到第一顺序的是一男一女,凉亭与空地之间距离不近,魏思暝只能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尖叫声。 底下的众人显然也听到了,更加忐忑不安,来回踱步,仿佛脑海中自动补充了这尖叫声的由来。 一白衣男子愁眉苦脸,马上要哭出来一般,抱怨道:“知道的以为咱们来参加美人争霸,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来卖命呢!” 马上有人附和道:“对啊对啊!报名时怎么没说如此危险?竟然还使上了真象!” “咱们这么多人上去,别说是它了,是我也会烦躁不安,头一个进去的真是有那好命。” “别吵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制止了几人,他话语间带着十足的自信,魏思暝打眼一瞧,只见他眼神冷峻,身着红衣,却迟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那人继续道,“上上居这么大的馆子,还能叫咱们死在这不成?” 想起来了,这声音,在方阵外也听到过,是问有多少菊花的那位。 “可是我从来没有摸过真的象。”一位姑娘娇滴滴地出了声,“别说摸了,若不是刚才在那凉亭中,我见都没有见过,我想弃权了,我一个娇小弱女子,想必外面也不会有多少少爷公子肯押我的注,若真押了,我尚且还有些积蓄,还他便是,起码比将命丢在这里好。” 这倒是个明白人,其实中途魏思暝无数次想劝,可是这上上居竟然设置了如此高昂的赌注,若是劝了,反倒给人徒增烦恼,所以他干脆没有干预。 参赛者中的姑娘们听到这话,皆开了窍,都想要退出这场危险的比赛。 红衣男子幽幽道:“都已经到这了,若你们真的愿意放弃比赛去承担这些意外的债,放弃便是,只是不知外面的那些纨绔的公子哥们,会不会只是叫你们还钱这样简单。” 这话虽然有些恐吓意味,但并不是全然不可能,魏思暝在现世也见过许多仗势欺人之事,姑娘们若是被捉到把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那娇滴滴地姑娘还是想放弃,道:“那我若是在这回合输了,他们不也是一样不能放过我?!” 红衣男子不屑道:“这是上上居制定的比赛和规则,若你正常被淘汰,谁敢同段掌柜对着干?那不是给他难堪吗?可若是你中途自己弃权,段掌柜可没有理由保你。” 姑娘们都噤了声,不再提退出之事。 魏思暝颇为奇怪,为何这红衣男子要如此劝人留下?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楼上传来一声铜锣响,划破黑夜,直直冲向空地上等待的众人。 “第一组,三号九十七号,淘汰——” 隔着层层的墙垣,魏思暝都能听到一阵可怖的骂声。 他不得不承认,红衣男子说的确实是对的。 “第二组——” 队伍中有两位男子走了出来,一脸坚定地向白玉阶梯走去。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楼上再次传来铜锣声响,紧接着便是小厮的声音:“第二组,六十八号一百号,淘汰——” 随着“淘汰”两字落下,除了红衣男子,剩余几人皆泄了气。 刚才上去的两位男子身形健壮,一看便知有一把子力气,若他们都过不了关,剩下的这些人想必更加困难。 魏思暝也不由得有些担忧,两个人在里面蒙着眼,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正常施展术法。 剩下的几组皆以失败告终。 “第七组——” 第85章 随着小厮的一声呼唤,魏思暝将所有想法抛诸脑后,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除了硬着头皮上,没有其他的出路。 两人并肩拾级而上,重新回到凉亭中。玄衣男子同几个小厮站在帐篷不远处,身旁多了一张长桌,桌案上搭着条红绸,两端自然垂落,直拖到地面。 魏思暝一眼便看到,脚步微顿,扭头望向白日隐,语气迟疑道:“阿隐,我怕我会拖累你。” 白日隐回望,嘴角勾出个极浅的笑,淡淡道:“思暝,你不信我?” “当然信你。”魏思暝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也信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魏思暝浑身一僵,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酸麻胀软,说不清是苦是甜。 那边玄衣男子见二人走近,直接拎起桌上的红绸迎了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二位公子,底下的看官可在你们身上押了不少注啊。”说罢不由分说想要将红绸绑在魏思暝腰间。 白日隐抬手阻止,声音不高但却带着寒意:“我们自己来。” 玄衣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笑容僵了半瞬,却又飞快敛去,很快调整好神情,仿佛刚才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般,退到一旁,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大抵就是些二人备受瞩目叫他们好好发挥之类的。 魏思暝拿着红绸这头,白日隐攥着红绸那头,简简单单的红色绸缎将二人链接。 魏思暝一边将红绸在自己身上绕了几圈,一边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想联翩起来。 若是这世界中迎娶婚嫁,应该也是要同握红绸吧。 思维开始发散,他又开始回想那日在十二镇客栈房间中看到许策迎娶新娘的画面,红妆十里,鼓乐喧天。他低头看向红绸的眼神有些恍惚,脑海中想到若是他二人成亲,定要好好操办,就在江宁的宅子中,到时买一匹高大威猛的骏马,也绕着江宁走上一圈,叫满城人都瞧见。 一想到自己同他共乘一马,手臂相缠,耳鬓厮磨的模样,魏思暝的嘴角便忍不住往上翘。 他会说什么呢? 念头一出,便再也收不住,酸甜苦辣一同涌来。 魏思暝笑不出来了,一想到白日隐坐在马上柔声唤“春碧”的模样,心里便针扎般的痛,呼吸都滞了半拍,若真有那样的日子,与他共乘一马的,也该是李春碧吧。 胡思乱想之际,手中的红绸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接了过去。 “我来吧。”白日隐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魏思暝抬眼一看,只见他身上的红绸已系得妥帖,正低头摆弄自己腰间这团被绕得乱七八糟的绸带。 他将魏思暝胡乱绕了几圈的绸带解了下来,重新理好,一圈圈再次绕在腰间。 白日隐同他离得极近,身体随着手上的动作一来一回,贴近又离开,离开又贴近,最后旁若无人般,用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几乎同魏思暝身体完全相贴,在背后系结。 魏思暝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鼻尖萦绕着的全都是他身上独有的,带着体温的玉兰香气,自己刻意同他保持了这样久的距离,这些日子的痛苦失落,在此刻全部消失殆尽,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在轻轻拨弄他紧绷的神经,挑战着他早已压抑到极限的忍耐。 魏思暝!你清醒一点!!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他在心中暗骂,放缓呼吸,想要平复心绪,指尖用力掐着掌心,试图借着那点痛感找回理智。 他觉得像过了很久一样,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阿隐,可以系在前面的。” 腰间的动作停了一瞬,白日隐闷闷道:“哦,好。” 随着他的身体离开,魏思暝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自己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出笑话来。 白日隐的手指很灵巧,也许是十二年来自己生活的缘故。不过三两下,一个漂亮又结实的结便系好了,他将多余的一点绸缎塞进了里面,然后又伸出两指勾住向外拽了拽,抬眼问道:“紧不紧?” “什,什么?”魏思暝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那双眼亮得惊人,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嗡”的一声,想的全是无法言说的画面。 “我绑的紧吗?行动是否方便?” 魏思暝这才反应过来,耳根通红,结结巴巴道:“啊啊,不紧,不紧。” “嗯。”白日隐应了一声,转身对玄衣男子道,“可以了。” 系红绸的这片刻,玄衣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两人身上,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即便二人已经准备妥当,与他目光相接时,他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仍是直勾勾地盯着。 他拾起桌上的两条黑色绸带递给二人,道:“二位公子将绸带系于眼上,便可以开始了。” 魏思暝接过绸带,看了一眼面前紧紧闭合的帐篷,虽隔着重布,却仍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两声模糊的低鸣。 身旁的白日隐倒是没有迟疑,立刻将绸带覆在眼上。 魏思暝咬了咬牙,也不再犹豫,眼睛一闭,将绸带在脑后系了个松垮的结。 心里却暗自盘算:反正这帐篷关得严实,外面又看不到,若是绸带松了掉下来,那也不是我故意的。 “开始。” 随着小厮一声令下,魏思暝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红绸,他听见前方一阵窸窣,随之便是一股莫名的气味扑面而来,泥土的腥气和淡淡的草木清香混杂交织。 手腕突然一紧,红绸被拽得笔直,是白日隐往前走了几步。 魏思暝就这样借着红绸的松紧来判断自己同白日隐的距离,紧了便走得快一些,松了便正常走动,像两只被线牵着的风筝,彼此感知着对方的方位。 走了两步,那草木味道更加浓郁。 身后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帐篷的门帘被合上了。 仅剩的一丝光亮彻底被隔绝在外,魏思暝索性一把扯下眼上的绸布,可睁眼望去,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没用的。”白日隐也将绸布解了下来,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既然叫我们带了绸布,自然是有万全之策。” 魏思暝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还发现了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这里不仅看不清东西,而且密不透风,空气无法流通,阿隐,他们这次计时用的恐怕不是香。” “嗯。”白日隐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魏思暝吸吸鼻子,道:“阿隐,你闻没闻到有什么味道?”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浑厚有力的低鸣。 那声音虽低,却带着骇人的威势,还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魏思暝背后一凉,他向来对动物不甚了解,别说大象了,就连小狗小猫也是甚少见到,可他知道,任何生物被这样关在里面都无法保持冷静。 他拽动了手中的红绸,声音里带着急切:“阿隐,我们离得近些,不然若出现什么意外,我无法立刻赶到你身边。” 红绸那头却没什么动静,除了这象的声音,旁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心中惴惴不安,拉动红绸的手也停止了。 “阿隐,你还在吗?” “嗯。” 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叫他瞬间安心不少。 他继续拉动手里的红绸,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他听见了平缓的呼吸声。 魏思暝颇为礼貌的点到为止,不叫两人距离太远,也不能距离太近。 可脚步声竟然越来越近,一直到他的下颌贴到白日隐的额头,才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淡淡道:“抱歉。” 魏思暝后退一步,道:“无妨,阿隐,拽着我衣角,我们往前走走看。” “好。” 回荡在帐篷内的低鸣声已经停止,魏思暝腰上的红绸里突然有些异物感,他摸索着探去,是冰凉柔软的触感,在意识到是白日隐的右手后连忙将手挪开。 “抱歉,我以为你拽了衣角。” “嗯。”白日隐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做解释,那只手也没有移开。 魏思暝双手伸直挡在前头,沿着帐篷边缘一点点向前挪步,走了片刻,却什么都没有摸到,指尖触到的始终是帐篷粗糙的布料,眼前一片漆黑,若不是这真实的触感,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正带着白日隐走向无底的深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想拿到那象背上的信物,不接触到它是不可能的。 “怎么了?”身后传来白日隐的声音。 “没事,阿隐。” 白日隐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道:“它在中间。” “你能看到?” 白日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看不到,只是听声音判断的。” “好。”魏思暝定定神,手上离开令他安心的粗糙质感,朝着记忆中帐篷中心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迈了过去。 走了还没几步,身后的人却突然将他搂住,带着他猛地向侧面闪身躲避。 魏思暝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几道“咻咻”的破空声,紧接着是“铛铛”几声脆响,像是什么尖锐的物件打在了铁板上,尖锐刺耳。 他惊魂未定,脑袋被白日隐按在胸口,腰身被紧紧钳住,动弹不得。白日隐带着他在黑暗中辗转躲避,那些不知下一发便从何处射来的银针擦着衣角飞过。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如此护着,在一片混乱的哀嚎声、脚步声与破空声中,他的耳边却清晰地听到了白日隐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魏思暝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白日隐的。 他只知道两具身体贴得那样近,两颗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跳得那样急,那样响。 就这样跳动着跳动着然后渐渐重合,分不清彼此。 第86章 暗器仿佛停了,可受了惊吓的象却却彻底躁狂起来,它不住地哀嚎着,四只足急促地踏在地上,不停地来回踱步,十分不安。 两人停在原地等了片刻,白日隐才缓缓松开手,将魏思暝放开,退后了一步。 “思暝,你没事吧?”虽然听出已经尽力克制,可白日隐的语气里还是难掩担忧。 “我没事,阿隐,你呢?” “我也没事。” 魏思暝是不信的,就算他受了伤,为了不叫李春碧担心,肯定也会忍着痛说没事。 他顺着他声音的方向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搭上白日隐的臂上,从手臂到脊背,一寸寸细细抚过。 布料下的身体还是那样瘦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想象中湿冷的血迹。 嗯,没骗人。 “都说了没事。”白日隐语气里带着些安抚。 “嗯。”魏思暝退回去,不敢妄动,环视四周,仍旧是什么都看不见,“这里为何会有机关?刚才那些暗器是打在铁板上了吗?”他声音发紧,“那先前进来的那些人” 魏思暝那过人的想象力又开始发挥作用,一想起那些长相漂亮的公子姑娘们因为防备不及而被钉得千疮百孔的样子,就觉得浑身胆寒,默默缩了缩脚,仿佛脚下随时都会踩到冰冷的尸体一样。 “那不是铁板,是栏杆。”白日隐依旧十分冷静,“至于在我们先前的那些人,我不清楚,可是十有八九,他们在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这些银针。” “为何?” “因为没有血腥气。” “那就好。”听到这话,魏思暝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却仍有些发僵,忽然想起什么,“可我进来时还是闻到了别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黑暗中的白日隐点了点头,可很快便意识到魏思暝看不到,于是又道:“嗯,我们闻到的大约是那象身上的泥土味道,还有附近” “附近?”魏思暝不由得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向白日隐那边进了半步,“附近有什么?” 白日隐顿了顿,道:“不好的东西。” 魏思暝心里一咯噔,可他不想总是叫白日隐保护着,这显得他更加没用,若站在这里的是李春碧,定然已经拔刀相向了吧。 想到这里,纵然前方有任何妖魔鬼怪都不能再后退了。 魏思暝硬着头皮直了直身子,深呼吸一口道:“走吧,阿隐,拽着衣角。” “好。”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接着,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插进了他腰间的绸带里。 魏思暝壮着胆子摸黑又向前走了几步,便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这帐篷内的空气稀薄,要供两个成年男子和一个身形庞大的巨象呼吸,确实有些不够用。 他咬着牙没作声,只想着快些拿到那信物。 快了,应该快了,低鸣声越来越近,魏思暝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正想着,却突然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往前栽去! “小心!” 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力道不大,却稳得惊人,好在白日隐一直都在身后,及时伸手将他扶住。 魏思暝站直身子,有些难堪,暗自庆幸这里面黑得不见五指,看不见任何东西,否则若是叫他看见自己这狼狈的表情,可真是太丢人了。 为了缓解尴尬,魏思暝蹲下身子来用手指抹了一下地上的液体,质感粘稠,一阵植物特有的清香立刻进入鼻腔。 这是什么东西? 白日隐也蹲下身子察看,脑袋向前凑了一点轻轻嗅闻,很快便识得这是何物。 “芦荟。” 魏思暝将沾在手上的芦荟汁子随手抹在干燥的地面上,想要站起身来,可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心跳加速,胸前像是压了块石头一般使不上力气。他以手撑膝,这才堪堪稳住身子,压住声响用力呼吸了几下,佯作无事道:“这也是在给我们拿取信物增加难度?”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可一句话还是说得断断续续,魏思暝心中明白,这是帐篷内的空气不够了,也不知道阿隐是不是也如此难受。 不管怎么样,得快些了。 不知道白日隐是不是已经听出异样,迟迟未语。 魏思暝看不到他的脸,可他的呼吸仍在附近,平静缓和,想必应当无事,随即便放下心来,继续道:“这若是谁,踩在上面,滑倒磕到了脑袋,定是得,头破血流。” 说起这个,他心中忽觉不对:“阿隐,这事,有蹊跷。” 空气越来越稀薄,魏思暝的呼吸声明显加深加快,内心也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不安。 话音刚落,忽听头顶一阵衣袂翻飞的轻响,白日隐一个飞身跃上半空,将象背上的信物摘了下来。 还没等魏思暝反应过来,又灵巧地翻过了困着大象的铁笼,稳稳落在了另一边。 魏思暝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就只听到一阵从近及远,又骤然消失,身旁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阿隐?阿隐!” 他不敢妄动,只能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着,指尖胡乱划了半天,忽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 “我在这里。” “你去哪了?”魏思暝松了口气,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减弱几分。 他下意识地反握,这冰凉柔软的触感叫他格外安心, 这是为了安全着想,他心中这样劝说自己。 “信物取下来了。”白日隐扬了扬刚刚从象背上取下的红色绸花,又想起魏思暝根本看不见,“是个红色绸花,我们出去吧。” 魏思暝这才回过味来,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是,看不见吗?” 刚才的暗器也是,那铁栏也是,现在竟自己如此轻易的将那信物取了下来,说看不见,莫不是诳我的? 对面又没了声响,只是紧握的手竟微微沁出了汗。 白日隐牵着他往前走,含糊其辞道:“在里面这许久,适应了,能看清一点点。” 魏思暝自然不信,想了片刻才终于想明白,刚才在帐篷中那一幕幕恐怕都是白日隐为了同自己更加亲近些所找的借口罢了,他灵力深厚,定然是要比普通人强一些的,就算同有光线的时候不一样,肯定也是可以看个大概。 取下信物,应该也是看到自己难以呼吸吧。 魏思暝心里又开始泛酸,望着相握的手,五味杂陈。 他这样冷静淡漠的人,竟然也会为了李春碧做出如此幼稚的行径。 真的有这样爱他吗? 白日隐却不知道身后人所想,带着他一前一后,直直回到了进来的地方。 他松开手,将面前又重又厚的门帘撩开,磅礴的氧气立刻涌入鼻腔,魏思暝轻咳几声,呼吸慢慢平缓,头也不晕了心也不慌了,整个人都恢复了健康的状态。 玄衣男子正立在不远处,见两人被一段红绸相连,白日隐手中还拿了个大红花,从帐篷内一前一后走出来,十分欣喜,眉眼弯弯,仿佛对面前二人通关一事早有预料,迎上前来道:“恭喜两位公子,是第一组通过第三回合的。” 旁边的小厮上前将白日隐手中的红绸花接了过去,扬声道:“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号,通过!” 随着小厮话音落下,方阵外围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掌声,浪潮般涌过来。 玄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语气愈发激动:“瞧瞧,有多少人押注了二位公子啊!你们也没有叫各位看官们失望呢。” 魏思暝觉得这人眼神可怖,实在不像是等闲之辈,并未同他多言,白日隐眼神淡漠,也没有理他的意思,两人默契离开,顺着楼梯回到空地。 路上正巧碰到了正上来的第八组,里面便有那刚才在楼下说话的红衣男子。 魏思暝多瞧了一眼,见他身旁跟着的便是他劝说的那姑娘,姑娘落后他半步,怯怯的跟在身后,同前方红衣男子的自信淡然形成鲜明对比。 “怪不得他方才那般劝说。”魏思暝喃喃道。 “嗯?” “我说刚才那人,怪不得一直劝说那姑娘不要离开,原来是同一组的,若那姑娘中途退出,他恐怕也无法继续了。” 白日隐淡淡道:“可他说的确实没错,既然来了,便要遵守规则。” 魏思暝又何尝不知,他瞥了一眼远处攒动的人头,仿佛比刚开始的人更多了一些,应当是听说了押注之事,陆陆续续又赶到这里来的。 “对了。”白日隐放慢步子,扭头看他,“你觉得何处蹊跷?” 魏思暝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沉吟道:“你不觉得这一回合有些太难了吗?若不是修习之人,旁人定是无法拿到象背上信物的。再加上那些暗器和地上黏腻的芦荟,稍加不慎,便会命丧当场,下面这么多人看着,上上居怎么会故意设置这种险局?” 白日隐一言不发,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魏思暝继续道:“况且那帐篷里一丝血腥味都没有,好像那暗器,只是为我们而准备的。” 白日隐思忖片刻,道:“也许是那暗器触发有条件呢?” 魏思暝摇头:“若说有条件,确实是有这个可能,可我记得很清楚,除了向中间位置走过去,其他的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不信先前的人,一个都没有走到过那里。” “你是觉得”白日隐声音渐低,眼神复杂,想必也是明白了什么。 魏思暝浑身窜上来一阵凉意,缓缓道:“这局,就是为我们而做。”——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闪现 第87章 白日隐此刻也明白这美人争霸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淡淡道:“若真是这样,那段年恐怕早已经识破你我二人的身份。” “自从上次同韩谊在上上居吃过饭后我便没有再随身携带过鹤羽花明,到底是何时露了破绽?”魏思暝垂眸思索着暴露的可能性,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某个身影浮出水面,顿时后背窜起一阵寒意,“阿隐,你说会不会是” “韩谊?”白日隐早已想过此节,却轻轻摇头,“应不是他,若真的是他将身份透露,段年就不会再煞费苦心安排这样一场比赛了。” 魏思暝冷静下来细想,思路渐渐清晰,缓缓道:“第三回合设置成如此,分明是要筛出身怀灵力之人,以此来确认我们的身份,他们或许早就知道我们在十二镇,也算准了我们会参赛,却未必识得我们样貌。那玄衣男子从第二回合结束时就不太对劲,想来是对我们生了疑心,方才见我们拿出信物,这才确认。” “嗯。”白日隐面色沉了沉,眉间拢上一层寒霜,“既已识破身份,第四回合怕是个死局,段年同华阳泽勾结,不知有什么图谋?” “阿隐,这件事同三时也脱不了干系。”魏思暝提醒道。 他其实不明白白日隐同三时之间究竟是什么感情,若说一丝感情也没有,三时也是将他从山下领进师门,日日夜夜教导了他十二年之久,若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在他受到同门欺辱时三时也佯作不知,身为万人敬仰的师尊,不加以制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呢,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尊所为。 提到三时,白日隐脸色并无波澜,仿佛是知道魏思暝在想什么,缓缓道:“我知道,可这事尚且扑朔迷离,须得知晓全貌,方可解决。” 听这话,魏思暝心凉了半截,虽然白日隐对三时没什么感情,可仍是顾及着那少得可怜的师徒情分,不愿轻易冤了他。 罢了,若此事当真同他脱不了干系,自然有露出马脚的时候,不必急于一时。 说话的功夫,两人回到空地,剩下的几组人里面见有人通过,脸上多了几分安心,但仍是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有人上前问道:“劳烦问问二位公子,那里面有什么?” 两人皆默契的闭口不答。 那玄衣男子现已确定了二人身份,那么第四回合定是危险至极,既然如此,这些人还不如趁早淘汰作罢,省得连累他们赔上性命。 上前问的人见没有回应,翻了个白眼讪讪走开了。 又等了片刻,小厮的声音再次响起,出乎意料的,这次并不是宣告淘汰。 “九十七号、九十九号,通过——” 听到又有一组顺利通过,刚才吃瘪的人撇了撇嘴,这才将自己的不满小声说了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真以为有多厉害呢?” 魏思暝并不在意这些言语,只是惊讶于那红衣男子竟也通过第三回合。 他转头看向白日隐,只见他眉头紧皱,也是因为这事而生疑。 “怎么会?”魏思暝急道,“那象不是被铁笼拦住吗?” “嗯,只有上方是空的,若没有灵力,很难取得。”白日隐是知道那铁笼不是一般人能翻上去的,若是普通人,基本没有可能。 就算没有铁栏周边的芦荟,那也十分困难,除非那红衣男子肯将那姑娘驮在肩上,再去取物。 可还是那个问题,普通人在帐内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先不论姑娘胆色如何,她能不能看得到那绸花都是问题。 白日隐冷静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下一回合定然凶险,须得小心。” 刚才过关的二人很快下来,站在不远处,那姑娘从下来后便换了副模样,紧紧地跟在红衣男子身后,眼神带着几分敬重与崇拜,寸步不离。 魏思暝还是觉得这事蹊跷,这红衣男子看着不像是等闲之辈,可若是身怀灵力,报名时上上居又为何不将他筛掉?留这样一个人在参赛者里,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红衣男子好像感觉到魏思暝在看他,侧首回望。 魏思暝并没有将视线收回,红衣男子便向这边走了过来,那姑娘也跟在身后。 他来到两人面前,微笑颌首,礼貌道:“二位公子好,第四回合也许会只剩我们四人了。” 魏思暝眼神防备,并未言语。 “公子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叫段华。”红衣男子微微转身,叫身后的姑娘露了个脸,介绍道,“她叫于盈,都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那位唤作于盈的姑娘颇有礼貌地行礼,抬头望着二人,道:“二位公子叫我小盈就好。” 若在外面见到,定然是觉得她十分貌美,可在这美人争霸赛中,每个人的相貌都是顶顶出众的,就算是在现在这四人中,也略显普通了些。 魏思暝点头示意,并未关注太多,心里只是惦记着红衣男子的姓名。 段华?? 这名字一说出口,魏思暝便不由得一愣,眼神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白日隐也是如此,那张素来平静如水的脸上也泛起几分波澜。 段华脸上仿佛知道二人因何如此,面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平静的解释道:“恰巧同段掌柜同姓。” 魏思暝心中暗道:何止与段年同姓啊!名字中竟还带了华阳泽的姓氏!!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定了定神,语气生硬:“你怎么就能断定接下来这几组没有能过关的?” 段华并不介意魏思暝的态度,脸上始终带着和善的笑意:“二位公子又不是没有进去过,只看看剩下那些人的草包模样,便能猜到了。” “那你呢?” 段华并没有遮掩,凑上前来低声道:“在下曾经跟着个半吊子散修,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法术罢了。” “上上居竟也叫你参加?” “自然不行,只是用了些方法罢了。”段华面色坦荡,“二位公子不也是如此吗?只是不知我们所求是否同一人。” 魏思暝有一瞬间的错愕,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了当的承认,也没想到他竟然早就有所猜疑,但很快反应过来,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试探道:“段公子口中所说散修,不会是跟日月重光有关系吧?” “哈哈,公子真是说笑,既是散修,又怎会与日月重光扯上关联?华宗主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魏思暝一直在观察段华神色,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心虚痕迹,若非真的如此,那便是他太会伪装。 “公子所问在下都已回答,不知可否满足在下的好奇心呢?” 魏思暝道:“你想问什么?” “这一回合常人是无法通过的,二位莫非也像我一般?只是不知是通过谁进入这比赛。”段华似乎十分好奇这事,见魏思暝脸上防备渐深,忙解释道,“公子莫怕,我并非想故意打探,只是想要心中有数罢了,若是什么我惹不起的大人物,这魁首,我不要也罢,省的平白生出什么事端。” 魏思暝知道现在瞒他没有任何意义,段华说的很对,第三回合设置本就如此,常人无法过关,若此时继续装傻,实在无趣。 既然如此,干脆开门见山,他悄然一笑,淡淡道:“华阳泽。” 段华听罢明显一愣,随即挑了挑眉,面上带着几分不屑,笑道:“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既然如此,这魁首便拱手相让了。” 魏思暝知道他不会信,道:“段公子这是做什么?既然是比赛,那便好好比试就是,别辜负了你的一番苦心。” 段华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不出几人所料,剩下的几组很快都被淘汰,最终只剩下白日隐、魏思暝、段华,还有小盈。 玄衣男子正在凉亭中宣告进入下一回合的号码,这边白日隐忽然向魏思暝身后一躲。 片刻后恢复常态,立在身旁低声唤道:“思暝,子书师兄来信了。” 魏思暝目光紧盯着正站在不远处认真听着宣告的段华,微微侧首问道:“怎么了?” “先前被淘汰下来的人全都聚在厅堂内,不许离开,子书师兄怕有猫腻,我已经跟他说了我们这边的境况,叫他先隐藏好身份,看看情况,若非必要,不要言语。” 魏思暝眉头一紧,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为何不叫那些人离开?” “没说。”白日隐眉头紧皱,凝望着凉亭内正慷慨陈词的玄衣男子,眼神复杂,“谢三诗的事情,恐怕要再度重演了。” 两人都明白,现在身份已经暴露,想要离开是天方夜谭,能做的就是继续参加最后一回合的比赛,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若真如猜想那般,便要看看能否将这牵扯进来的这二百多条人命救下来。 玄衣男子说到兴头,拽了凉亭中早已准备好的绸带纵身一跃而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四人面前。 “接下来!”玄衣男子异常兴奋,仰天激动道,“让我们开始最后一回合的游戏吧!!!” 第88章 方阵外的看客们仿佛是在回应,也尽情地欢呼嚎叫起来,林子里几只夜鹭被这喧嚣惊起,扑棱着翅膀掠向沉沉夜色,整座十二镇都浸在沸反盈天的热闹之中,仿佛在举行最后一场盛宴。 越是如此,魏思暝心中越是慌乱。 可就在这片近乎疯狂的嘈杂中,白日隐的声音却清晰传来,格外令人安心:“别怕,我会护你。” 魏思暝原本杂乱无章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是啊,阿隐还同我一起,绝不能退缩。 “第四回合的规则非常简单,第一个抵达这瑶台九曲阵终点位置的人,便是魁首!”玄衣男子公布将完最后一回合的规则,又扬声抛出赌注,“各位看客们可以进行我们最后一回合的押注了!一注为!十万灵石!获胜者上上居额外提供上通玉牌一枚!!!” 方阵外似乎已经完成押注,声音渐渐平息下来,小厮们正忙着标记这方阵后半段的四个入口,魏思暝调整好呼吸,冷静道:“阿隐,获胜不是目的。” 白日隐淡淡道:“嗯。” 眨眼间,四个入口已然标记妥当,玄衣男子面朝四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眼底藏着狡黠:“请吧,一炷香为限,若都没有走出这方阵,那么今日便无魁首,四位可别辜负了那些对你们押下重金的看客们啊。” 四人各自站在了入口位置,魏思暝望着面前冰冷的墙面,掌心已沁出薄汗,他深呼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转头看向白日隐,只见他身影淡漠,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铜锣声骤然响起,入口的暗门应声落下,魏思暝没有半分犹豫,抬脚走进了甬道。 身后的门立刻抬起,将他同外面的空地隔绝,可此刻他心中竟毫无惧意,白日隐就在隔壁入口,与他不过一墙之隔,既然这方阵只有一个终点,内里必定互通,当务之急是找到阿隐。 魏思暝没有停留,很快走到第一个岔路口,他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白日隐入口那边的方向。 不知道方阵中是不是设置了结界,今夜月光明亮,可照进这里面的却只剩下一片晦暗,只能勉强看清路面,声音更是听都听不见,耳边只有魏思暝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选择了几个岔路,魏思暝只觉得自己走的越来越远,可是却连白日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他将手中的布料扯碎放在墙根,这一路走来,他都会在岔路口放上记号,也不知道阿隐能不能看到。 魏思暝终于理解了为何这方阵为何会被唤作瑶台九曲阵,这一路可谓是九转连环,甬道后面还是甬道,墙面旁边仍是墙面,他甚至都没有找到一条被堵的死路,这方阵内好像处处相通,却又走不出去一般。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出声响,魏思暝心中一喜,慌忙朝着有声音的地方奔去。 拐过墙角,却不见半个人影,可明明有声音就在附近,他扬声喊道:“阿隐!你别动,我去找你。” 并没有回应。 魏思暝继续循着声音走,又过了两个岔路口,终于看到一个人,却并不是白日隐。 虽有些失望,可起码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方阵确实连通,若白日隐看到了自己留下的记号,便会寻到自己。 前方的段华听到脚步声,回头莞尔一笑,道:“公子,是你。” 魏思暝同他保持了点距离,借着那晦暗的月光,模糊看到他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他虽不能确认此人身份,可也知道绝非善类,下意识后退半步,随时准备离开。 他不想与段华多说废话,直接开口道:“你手上拿着什么?” 段华抬手看了一眼手中之物,笑容更盛,一步步走上前来:“公子是说这个?” 魏思暝看清那物件轮廓,心中顿觉不安,边后退边厉声道:“莫再向前!” “公子这是怎么了?”段华声音渐冷,带着几分玩味,“我特意将公子落下的布条收集起来,还与你。” 他脚步不停,步步逼近。 魏思暝虽无灵力,却也不傻,当即拔腿转身就跑。 这段华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不快些去寻终点,反而将自己给阿隐留下的记号全部收集起来,是何居心昭然若揭! 跑了几步,却没听到身后有追赶的声音,魏思暝回头一看,段华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没了踪影。 可在这方阵之中,方位难辨,没了记号,他如今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分不清了。 妈的!早知道便带着鹤羽花明了,起码还能有个防身之物! 他喘着粗气,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傻逼,要是怕暴露身份带一把也行啊! 总比现在只能逃跑的强。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段华的脸,明明相貌出挑,笑起来怎么会那样瘆人。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阿隐,魏思暝不敢再多停留,段华好像对这方阵内甚为熟悉,若他藏在暗处偷袭阿隐可怎么好。 经过刚才一事,魏思暝便明白这里面并不是听不到一点声音,他闭上双眼,静下心来听着动静,想要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身后又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右肩突然传来剧痛。 他猛地睁眼,瞳孔骤然收缩,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正结结实实地插在自己肩头,刀尖穿透肩膀,鲜血正顺着滴落。 段华阴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公子怎么停了?” 果然! 魏思暝头皮发麻,又惊又痛,顾不得肩上的伤口,立刻转过身来后退两步,咬牙将匕首拔了出来, 血液滴在地上溅在墙上,魏思暝却异常冷静,他明白若此时不能掌握主动权,那么自己会被这疯子立刻杀死。 而他肩上的匕首,便是主动权! 他左手紧紧地攥着手中匕首,虽极力忍耐,可肩上的剧痛还是叫他声音发颤:“段公子好手段啊!” 段华脸上带着刻意的惊讶,眼神无辜,皱眉道:“李公子为何这样说我?” 魏思暝可没心思跟他玩这种装着明白踹糊涂的戏码,眼眸一沉,一个箭步上前,对准了他的大腿猛地刺去。 段华没料到魏思暝竟半句废话都没有,一时不备,被扎了个正着。 魏思暝下手毫不留情,奈何左手本就不灵活,力气也不足,也不知道是不是扎在了骨头上,扎的并不是很深,刀面大半还露在外面。 段华痛呼一声,将魏思暝猛地推开,好在他手上并未松懈,匕首被带着从腿上拔下,紧紧地留在手中。 鲜血渗出,洇染在段华的红衣之上,形成一片更深些的污渍。 这段日子以来所有的隐忍仿佛被这剧痛彻底点燃,他不知道是因为身上太痛,还是因为心中太痛,狂笑着落下泪来:“哈哈哈哈哈,让你他妈的扎我!” 从前生活在法治社会,魏思暝又过得顺遂,顶多就是同出版商骂骂架,现如今在这鸟不拉屎的方阵内,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他肾上腺素飙升,索性破罐子破摔,有仇当场便报:“来啊!比疯是吧?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没有我哪他妈来的你?敢扎我?!” 段华未曾想到那个传言中沉默寡言只一心系着世人的李春碧竟是这种人,一时愣住,待反应过来后立即将藏于靴中的匕首拔了出来:“李公子不像坊间传言的那般木讷嘛。” 见他又拿出一把匕首,魏思暝有些惊讶,段华竟不用灵力同我打斗,而是用这种死板的冷兵器? 这是为何? 可现在由不得他胡思乱想,趁魏思暝呆愣的那点功夫,段华直冲而上,刀锋却并未对准致命之处。 这甬道狭窄幽暗,本就不利于躲避,段华使刀手法又十分娴熟,寒光一闪间,魏思暝的左臂与腿间已被划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洇透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叫魏思暝手上卸了力,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段华那张疯狂自大的脸映在银色刀面,更添了几分阴森,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这瑶台九曲阵是我爹爹特意所制,在这方阵之中的任何人,都别想使出灵力。”他的眼睛停留在魏思暝空空如也的腰间,更是得意:“如今鹤羽花明也不在你身边,不知李公子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你爹?”果然如此,这天下果然没有如此巧合之事,他一边出言激怒对方,一边借着墙垣投下的阴影,蹲身拾起地上的匕首,“噢~段年啊?我不知道你跟我有什么仇,不过你也只能在你爹爹做下的方阵里才敢跟我缠斗了,怎么?你怕到了外面,你连半分的胜算都没有吗?” 段华年岁不大,正是年少气盛之时,此刻也无需再伪装,听了这话,仿佛被戳到痛处,脸色骤变,眼中杀意立现,手中的匕首换了个更省力的姿势,直直向魏思暝胸口处袭来。 这次魏思暝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紧紧攥住手中匕首,准备在他迎上来时先发制敌。 可一片黑暗中,他忽然看到段年身后有一片更深的阴影盖了过来,像是影子,却又不像。 第89章 他突然想起大壮在上上居中想要捉到的魂魄,当即不再恋战,转身便跑。 一个段华他兴许能打得过,可若再加上个莫名其妙的恶鬼,那便没那么简单了,他才不会白白送死。 捂着腿上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跑过几个岔路,身后段华似乎没有追上来,魏思暝这才敢停下喘口气,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倚着墙面,低头看了一眼伤势,右肩已经血肉模糊,左臂的伤口血肉翻出,有几道更是可以依稀看见白骨,幸亏腿上的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不知这刀上有没有淬毒,他感觉浑身乏力,额上的汗水更是没有停过。 不行!!阿隐还没找到!他还不知道段华是段年之子!若碰到他是不加防备可如何是好?! 他挣扎着起身,身体靠着墙面踉跄前行,臂上的鲜血还在流淌,顺着指尖滴答落在地上,渗入尘土里。 才走了没几步,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魏思暝瞬时清醒过来,用尽全力握紧了手中匕首。 脚步声愈来愈近,在寂静的甬道里荡开沉闷的回响,魏思暝隐匿在拐角处的阴影里,紧咬着下唇,逼自己强打起精神,他扶着冰冷的石壁,直接因用力变得泛白,涣散的瞳仁重新聚焦。 一抹淡黄色身影映入眼帘,是白日隐,他几乎都要以为产生了幻觉。 那张素来平静冷淡的脸上,此时爬满了从未有过的慌乱。 “思暝!!”白日隐向他奔来,他紧皱眉头,眼中翻涌着的心疼无处可藏,“对不起,都怪我,这方阵太大,不知为何我使不出灵力。” 魏思暝扯了扯嘴角,想笑给他看,可身上的伤口扯动,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脸上便成了比哭还难看的模样,有气无力道:“阿隐,我没事,就是被段华用刀划了一下,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到地上的血,一路寻过来的。”白日隐声音发紧,十分自责,小心翼翼地撩开他染血的衣袖,指尖触到伤口边缘时微微颤动着,“疼吗?” 魏思暝望着他,忍不住想起他背后那一道道交错的新伤旧痕,想必比自己此刻还要通上百倍吧。 “不疼,没感觉了。”他故作轻松道,“好了阿隐,我们先出去再说,我刚才看到段华身后有道暗影,不知道是什么,总之现在我们最好避免同他交手。” “好。” 白日隐用力将自己袖口的布料扯下,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便一前一后继续寻找终点。 走了没多远,方阵外突然传来铜锣响声。 玄衣男子的声音穿透阵壁,传入耳中:“时间到!九十七号、九十九号、一百五十七号、一百五十八号,淘汰——” 白日隐眉间笼罩着阴霾,沉声道:“还没有结束。” “嗯,这样也好,起码外围的看客会离开。” 白日隐遥望着远处入口的方向,担忧道:“不知子书师兄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有大壮在,应当无妨。” 白日隐点点头,两人不再耽搁,互相搀扶着加快脚步,继续寻找出去的方向。 “你确定是这里?”一墙之隔,突然传来段华的声音。 魏思暝忍着臂上剧痛猛地将白日隐拽住,不声不响地拉着他向反方向走。 段华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不能确定是谁。 可绕了许久,身后的脚步声却像附骨之疽,不远不近地跟着。 魏思暝受伤的腿已然麻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仍旧不敢停下脚步,失血过多叫他脸色有些苍白,连嘴唇都褪了血色,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白日隐搀扶着他也是累的够呛,魏思暝这一身腱子肉大半都依靠在他的身上,还要分辨方向,在这严寒冬日,鼻尖竟也渗出汗来。 魏思暝低声道:“阿隐,你先走吧。” 白日隐紧咬着下唇,倔强的扶着他继续向前。 魏思暝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不忍见他如此,直接挣开他的手,瘫坐在墙边,摆摆手道:“阿隐,你走。” 脚步声愈来愈清晰,白日隐却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俯身上前要将他拉起,魏思暝将他一推,喊道:“走啊!” 话音未落,段华的身影便出现在拐角处,手里还握着那把沾血的匕首,刀尖上的血珠已经干涸成深深的红色,他身后的暗影像团化不开的墨,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蠕动。 白日隐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却仍旧不肯走,灵力被遏制,但他瘦弱的身躯一直在试图将魏思暝拉起。 段华见到二人后并不急切,一步步逼近,仿佛在逗玩猎物一般,想要欣赏它最后的挣扎。 魏思暝一边留意着段华,一边将那倔强的身体掰直,声音放软,几乎是在哄着:“阿隐,阿隐,你听我说,你先去找出口,出去后就能恢复灵力了,到时候再回来找我,好不好?” 他实在不能看到段华将这刀刺入他身上的模样,别无他法,只能先将他哄走。 “你骗我。”白日隐眼尾微红,眼中带着泪光,“我不走,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说话间的功夫,段华已经走到两人跟前,魏思暝挣扎着站起身,将白日隐死死护在身后,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直指段华:“我同你到底有什么仇怨?叫你如此步步紧逼?” “李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段华皮笑肉不笑,“噢,想拜你为师的人多如牛毛,我算什么东西?是吧?” 魏思暝稍一思索便大体明白,原来段华是拜师不成反生怨恨。 段华见他蹙眉沉思的模样,以为他终于想起自己,心情大好,在二人面前来回踱着步子,掐着嗓子,语气怪异道:“哈哈哈哈哈哈李公子不是心怀天下苍生喜欢救人于水火吗?我爹爹就是算准了你这副虚伪心肠,没想到你果然上钩。”他伸出手指向白日隐,上下来回的点着,“跟这个叫什么什么日隐的,他拿了我干爹的东西是吧?” 拿了他干爹的东西? 魏思暝心头一沉,几乎立刻猜到了答案。 “华阳泽?” 段华却突然捧腹大笑:“你你刚才在外面居然还说是我干爹叫你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当时我当时就憋不住了你知不知道?” 果然如此。 “哎呦,哈哈,哈哈。”段华抬手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笑声却骤然止住,脸上的神情变得狰狞可怖,“既然你护着他,那就让他跟你一起去死吧!” 话音刚落,一直藏在他身后的黑影猛地跃到半空,立刻向二人的方向冲来。 借着月光,魏思暝模糊看到一个矮瘦的身影,黑漆漆的,像团雾一般,他只觉眼前一黑,正要将白日隐推开,却见对方比他更快,一把将两人都拽向旁边。 那团凝聚不散的黑雾扑了个空,狠狠砸在地上,散成一片,随即立刻又聚在一起。 段华在旁边拍手叫好,道:“对!阿叶!就这样!” 阿叶?阿叶? 魏思暝心头猛地一跳,这名字分明在哪里听过。 这不是这不是董古的儿子吗?? 那团被称作阿叶的黑雾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向距离最近的白日隐再次冲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残影如闪电般掠来,挡在白日隐面前,像是屏障一般将那团黑色墨影死死挡住。 魏思暝隔得距离不算太远,待黑雾退回,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残影分明是一道生满横刺的荆条。 不仅是魏思暝,白日隐面色也一变,瞪大了双眼。 三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缓缓而落,见事态平息,伸出手来,那荆条便立刻飞回掌中,消失不见。 他看都没看魏思暝一眼,只是对着白日隐道:“阿隐,叫为师好找。” 他的语气平淡,脸上更是看不出半分久寻不得的急切,丝毫看不出思念徒儿的模样。 白日隐抿着双唇,一声“师尊”哽在喉间,这声“师尊”在他看到这团黑雾以后,便再也唤不出口了。 三时却并不介意,上前几步:“这些日子在外面如何?” “三时,你同他废话干嘛?”见三时同人寒暄起来,段华在一旁急得跳脚,又唤起那团黑雾,“阿叶!” 那黑雾却只是飘散在空中,不敢妄动,像是对三时存着极大的畏惧。 就在这时,附近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人皆为一愣,警惕地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长相俊俏的姑娘从岔口探出头,看到甬道里对峙的几人,脸上闪过一丝怯意,却并没有跑掉,看向段华的眼里带着几分欢喜。 “段公” 话音未落,三时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阿叶便直冲她而去,将她团团围住,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姑娘便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已然没了气息。 魏思暝看的很清楚,白日隐也看的很清楚。 白日隐挪动到魏思暝身前,颤声道:“三时!一年前的歌女比赛” “阿隐,怎么能这样直称师尊名讳?”三时打断他,挑了挑眉,相比白日隐知道这些事,他更惊讶于这个新称呼,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忘了师尊是如何教导你的吗?还是说跟着李春碧才寥寥数月,便被教坏了?” 白日隐不动声色的将身后的人挡了个严实,冷冷道:“与他无关。” 角落里的段华手执匕首,眼睛死死盯着魏思暝的脸,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去将他碎尸万段一般,他面色不耐,咬牙切齿道:“还跟他们废话什么?全都杀了将东西拿回来不就行了?” 三时并不理睬,只是一步步逼近,白日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两人的后背都抵在了冰冷的石壁上,退无可退。 三时停下脚步,语气竟带了几分劝诱:“阿隐,听话,将日月重光的东西还回来,跟我回去,既往不咎。” 魏思暝望着面前的左狼右虎,却不知道这个死局该如何破解,难道真要死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身体右侧突然有凉风拂过,带着一丝丝草木的气息,魏思暝猛地转头,心脏狂跳起来,寻了许久的终点竟然就在几丈外,正是刚才小盈出现的方向。 第90章 想来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所以特意过来叫段华一起出去的。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魏思暝强压下心头的狂喜,连忙将头扭了过来,生怕叫他们发现端倪,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白日隐垂落的尾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三,二” 白日隐一僵,瞬时便领会他的意思,悄悄调整了姿势,蓄势待发。 “一!” 话音落下的瞬间,魏思暝猛地拽住白日隐的手腕,拼尽全力向终点冲去。 手臂上的伤口被扯裂,血从着包扎的布料中渗出来,可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只有对生的渴望。 三时见二人逃跑,并不急躁,手指微动,那终点处的石门竟缓缓从两侧闭合。 快了。 快了。 石门闭合了一半,能通过的缝隙越来越窄。 就在面前!来得及! 魏思暝的手死死攥着白日隐的手腕,丝毫不敢松懈。 段华在身后紧追不舍,阿叶就跟在他身后,只要三时一声令下,便可以将人团团包围,二人便会立刻像小盈一样被吞噬。 终点近在咫尺,白日隐却突然停下脚步,他飞快摘下发间的金钗,塞进魏思暝手里,然后将他猛地往前一推! 魏思暝猝不及防,被推出石门,重重摔在地上。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回头,却只透过那道迅速收窄的缝隙中看到了白日隐决绝的背影。 “阿隐!!” 只一瞬,“轰隆”一声巨响,石门重重闭合,将二人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这扇门吞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魏思暝手中还残留着白日隐冰凉的体温,金钗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他爬起身,疯了一般拍打着石门,指尖塞到中间那道细细的缝隙之中,想要扒开,却无济于事,他不停地哭喊着,声音嘶哑:“阿隐!!阿隐!!白日隐!!白日隐你这个天杀的!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回应他的却只有远处夜鹭不满的嚎叫,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魏思暝的指尖渗出鲜血,那石门却丝毫不动,他悲愤交加,咬着牙继续用力,指甲被硬生生掀开,露出带着鲜血的嫩肉,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 叮咚~ “宿主您好,任务目标受到致命伤,若目标死亡,任务判定失败。” 小于冰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魏思暝的心脏。 他呼吸几乎停滞,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口中喃喃:“阿隐!阿隐!!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 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你是我的人!我不叫你死,谁也他妈的不能让你死!!!!! 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心脏在剧烈跳动着,身体里的一股怒火窜遍四肢百骸,又冷又热,某个尘封的角落仿佛要炸开一般。 被压抑许久的灵力,正顺着血脉疯狂奔涌。 “任务目标生命值为50。” 他双眼猩红,喉头发紧,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白日隐那双含情脉脉的眼浮现在眼前。 “40。” 小于的倒数像重锤般敲在魏思暝的神经上,它在提醒着他,白日隐的生命如同时间一样正在极速流逝,他如蜉蚁撼树般猛烈撞击着石门,却依旧无法撼动分毫。 “30。” “阿隐!!!” “20。” 魏思暝突然停了下来,眼里的疯狂褪去,只剩下同归于尽的决绝。 身体里那汹涌的灵力终于冲破禁锢,顺着全身经脉奔涌而出,带着撕裂般的痛感。 与此同时,客栈中的鹤羽花明突然剧烈颤动,剑鞘的缝隙中透出光芒。 夜色中,一银一紫两道流光冲破窗棂,呼啸着划破长空,直奔魏思暝而来! 方阵外,魏思暝眸光一沉,将全身灵力灌注手中,只听“轰隆”一声,石门带着狭长的石壁全部破开。 方阵内的人皆愣住,段华双眼大睁,写满了惊讶,明显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形,段年明明在那帐篷中设了术法,最起码三日内体内灵力无法调动! 白日隐仍旧挡在门前,段华手中的利刃已深深插进他的腹中。 三时抬头看去,见双剑飞来,脸色骤变,心中暗叫不好,悠然之色荡然无存。 “阿叶!去!” 那团黑色雾气应声而来,想要裹住魏思暝。 电光火石间,一阵极细的嘶鸣越逼越近,空气被花明撕裂。 剑锋刺入地面的刹那,发出一声沉闷的“嗤”声,只是一瞬间,阿叶被死死钉在地上,不得动弹,随着他一声尖厉的哀嚎,浓雾散成点点光斑,如同破碎的星辰,四散飞去。 魏思暝调动灵力,仿佛是一种生而俱来的默契,瞬间便同双剑连通心意,他手指微动,鹤羽立刻调转方向,带着凌厉的杀意直冲段华胸口。 段华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想躲却已来不及,鹤羽穿透胸膛的瞬间,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被利刃绞碎的剧痛。他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又看向未曾动容的魏思暝,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魏思暝奔到白日隐身后,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时接住了他:“阿隐!阿隐!” 白日隐已经失去意识,丝丝黑色雾气萦绕在他身旁,腹中的匕首伤到了要害,四肢都是一个个血窟窿,血流不止,鹅黄色的长衫被染成刺目的红色,地上也满是血痕,触目惊心。 魏思暝手足无措,他的手停滞在半空,想触碰他却又怕弄疼他,只能松松垮垮地拥抱着他,随他一同跌坐在地上,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他声音颤抖,内心惊恐,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他怕怀中的人下一秒就会彻底失去温度,他怕再也不能看到他那双深情的双眼。 光斑里的一个变成了关子书的模样,飘飘荡荡来到魏思暝面前,那透明的脸上满是急切:“狗东西!阿隐受了重伤,怕是不好,带他去找我师尊!” “10。” 小于的声音愈发冰冷,在提醒白日隐的生命正如水流去。 魏思暝看着他苍白如纸的双唇,他不敢赌,他不敢赌宁文是善是恶,他不敢将白日隐的生命托付给日月重光的任何一个人。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人,他果断将白日隐拦腰抱起,只留下一句:“我带阿隐去昆仑,你留下善后。” 关子书愣了一下,随即道了声好,他看向不远处还在与鹤羽缠斗的三时,眼神复杂。 花明四周萦绕着紫色光辉,早早等候在不远处,上下浮动着,等待着它的主人。 魏思暝不敢多做耽搁,心中丝毫没有惧意,麻利地踩了上去,剑身立刻升空,向着昆仑方向疾驰而去。 只眨眼的功夫,已置身云海之中。 “花明,快点!再快一点!”魏思暝双臂因伤口的撕裂而疼痛不堪,冷汗浸湿了后背,可他仿佛感受不到一般,只是牢牢抱着怀中的人,不停催促着。 不知是不是高处的风太凉,白日隐忽然痛哼一声,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魏思暝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双眼微睁,脸色苍白如雪,一语不发的望着自己。 “阿隐。”魏思暝眼中的泪水几乎是瞬时便落了下来,大颗的泪珠打在白日隐脸上,滚烫热烈。 白日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力气。 “是不是风太大了,你忍一忍,马上就到了,很快就不痛了。”魏思暝哽咽着。 白日隐强撑着点了点头,眼皮却越来越重,终是再次闭上了眼。 说话间,花明已行至昆仑地界,魏思暝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时进入山顶的地方,果然看到那两块巨石。 “开明神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山间,那身影却并没有出现。 “开明神君!!!” 花明剑身突然变大变宽,魏思暝将白日隐小心翼翼地放在剑上,将自己的外袍扒下,轻轻披在了他身上,不叫雪落在他身上。 他从印象中那两块巨石的地方来来回回穿梭,结界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站在厚厚的积雪中,眼神坚毅,双腿一屈,猛然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层层积雪之下的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开明神君!!求您现身!!!”他一遍遍地向着空无一人的远方跪拜,常年不化的寒雪埋没了他的膝盖,他的脸庞,他的手臂。 他的声音渐渐嘶哑,小于的声音却始终机械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五。” “开明神君!!!!求您现身!!!!!” “开明神君!!!!求您现身!!!!!” “开明神君!!!!求您现身!!!!!” 寒冷的雪是最好的麻痹剂,魏思暝的额头磕破,渗出鲜血,同雪混在一起,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终于,那两根闪耀着赤色流光的透明门柱逐渐显形,那熟悉的九张人面也出现在门柱后。 他瞥了一眼剑身上已经昏迷的白日隐,语气平淡无波:“我从不插手人间之事。” “求您。”魏思暝不敢抬头,额头抵着雪地,哀求道,“我甘愿替您接受天道之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开明久久不语,西王母慵懒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哪怕让你替他去死?”《 》 90-100 第91章 魏思暝一愣,紧咬着下唇,埋在雪中的眼睛落下热泪,化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我替他去死。”他艰难开口,这六个字从喉间挤出,他并不觉得难以做到,反而是欣喜至极,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白日隐在他心里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他愿意以自己一命换他活下去,就算他黑化,就算他要杀光天下人,他都不管! 只要他能活着。 “开明,让他进来。” 魏思暝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是他。”西王母站在长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指向一旁的花明,对魏思暝不屑道,“无需你受什么天道之罚,你也受不起,你就跪在这里七天七夜,不许离开,以示诚意。” 听到这话的花明光亮明显弱了几分,仿佛在替主人担忧。 魏思暝双手一扣,沉沉地将身子扑了下去,道:“魏思暝拜谢西王母娘娘,拜谢开明神君。” 再抬头时,结界消失,身旁的花明带着白日隐已经进入。 远处天空破晓,小于提示白日隐生命值的声音也不再响起,魏思暝终于松了口气。 昆仑山的风雪从不停歇,此刻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他才感觉到身体每处都是痛的。 魏思暝强撑着眼皮,不知道跪了多久,只看到远方的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风雪渐渐埋了他的膝盖,他穿着单薄的里衣,浑身已经冻僵,若不是体内那刚刚被放出的汹涌灵力支撑着,此时怕早已经变成死人了。 他能感受到鹤羽正从十二镇向这边飞来,果不其然,很快这夜色中便出现一抹刺目的银色,它飞到魏思暝身后,直直插进雪地中,剑柄微微倾斜,像是想为他做个小小的倚靠。 魏思暝通过它知道三时虽然未死,却已受了重伤,仓皇逃了。 苍茫雪山中,只剩下这一人一剑,在风雪里相互依偎。 他望着结界深处,眼中没有丝毫悔意,开始回忆来到这以后的种种,忽然想通了这一路以来遇到的事情仿佛都与魂魄有关,应该都是华阳泽所为。 可他要这么多魂魄究竟为何?这难道也是我写出这本书后这世界自动补全的剧情吗? 莫非 那日红棉出现在山山山村绝非偶然,虽然他来此为何还尚且不知,但这些年来在昆仑山上丧失的条条人命,定同他脱不了干系。 三时将阿叶炼成恶魂,伙同上上居在十二镇举办各类比赛,为的也是收集魂魄,阿叶消散后那光斑自是说明了一切。 那么,宁文呢? 她在哪里?难道 这昆仑,这十二镇,都是原书白日隐曾经停留过的地方,下一个剧情点,便是海衢城了。 风雪欲大,魏思暝身上却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寒意。 还没完 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叮咚。 “宿主您好,十二镇主线任务已完成,支线任务已完成,现发放支线任务奖励——秘密。” 话音刚落,魏思暝脑海中自动接收了一段并不属于他也并不属于李春碧的记忆。 【一片无垠的纯白之中,一道身影静立在不远处。 魏思暝心头微动,想凑近些看清,脚下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怎么也近不了一步,只模糊看到他发间那只金钗,在一片素白里隐隐透出细碎的光泽。 那身影对面,还立着另一名男子,周身流转着浅淡的金色光晕,声音空灵:“曜渊,你当真要如此?” “嗯。” “若一子错” “满盘皆落索。”身影打断了他,平静的语气中竟透出几分疯狂的期待,“我明白。” “可你”男子欲言又止,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罢了,既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画面戛然而止,魏思暝睁开眼,只觉得那身影熟悉得紧,却又不同。 原来秘密说的是这个意思。 他细细回忆这那人发间的金钗,那背影是阿隐吗?他在同谁说话?可那人叫的名字分明是曜渊。 “曜渊” 魏思暝呢喃着,这名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未等他再继续想下去,小于又道:“请宿主尽快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海衢城。” 魏思暝身形一僵,果然,他猜得没错。 既然如此,那便等阿隐痊愈后,再行出发,如今灵力已归,自然不能同昨日而语,他攥紧拳头,心中暗道:阿隐,谁都不能再伤你分毫。 七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对于魏思暝而言,是极其煎熬的七日,极寒之地的风雪如刀,日夜切割着他的血肉,跪到最后,他连倚靠在鹤羽身上的力气也没有了,却还是吊着一口气,不曾倒下。 区区凡胎□□,怎能熬得住这般酷寒,他昏迷醒来,醒来又昏迷,如此反复,却从未动过放弃的念头。 再醒来的时候,周边已不再是白雪皑皑,而是满眼的不规则石块,空气里仍带着丝丝凉意,却已不似先前那般蚀骨,对于魏思暝来说,已经是极舒适的地方了。 他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了意识,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地上,身底下随意铺了块皮毛。 “阿隐!”他猛地坐起身来,动作太急,牵扯得身体一阵阵钝痛,可他那里还顾得上这些,慌忙四处寻找着,焦灼不安。 侧门处,先是一条斑斓的豹尾轻轻扫过门框,随后便是不着一物的身躯,西王母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神色淡然,径直坐在一旁的凳上,抬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推到魏思暝面前,道:“急什么?” 魏思暝连忙撑着地面起身,身上衣物仍旧是单薄的里衣,更被这几日的风雪吹得残破,干涸的血迹凝成暗沉的斑块,可他已经顾不得体面,踉跄着坐到凳上,急道:“娘娘,阿隐呢?他怎么样?” 西王母却不看他,只垂眸端详着自己尖尖的指甲,半晌,才淡淡开口道:“把水喝了,这可是我倒的。” 魏思暝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双手捧起那杯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漫开,仰头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的瞬间,一股暖流便顺着喉管滑入腹中,暖意骤然扩散,激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灵力充沛的身体能感受到每一点细微的变化,不过一杯茶水,便觉得舒坦了很多。 见他喝完,西王母这才勾勾嘴角,似笑非笑:“你可真是不要命啊,若不是你体内那点灵力,早死了八百次了。” 魏思暝不语,只盯着她,眼底的焦灼如星火般跳动。 “放心,他在里面。”西王母终于抬眼,长尾朝石壁上那片流转着七彩光晕的圆弧指了指,那是她进来的地方。 魏思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紧绷的脊背骤然一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松了口气。 西王母瞥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无法察觉的敬意,继续道:“我并未有意为难你,让你跪在外面七日,一是为了开明,二是为你好,你这灵力对于凡人之躯来说太盛,你不行。” 魏思暝闻言并不在意,他只庆幸,自己只要跪七日便能救他,淡淡道:“娘娘不怪我贸然来访,肯救阿隐,我已是感激不尽,没有半分怨言。” 他望着石壁上那扇虚幻的门,小心翼翼问道:“他醒了吗?” “没有,身上的伤倒是好说,虽伤及脏器,可还有救。”西王母顿了顿。 魏思暝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追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吗?” “他是否被人操控?” 魏思暝心头一震,这才想起石门破开时他在他体内窜动的那些黑色雾气,那时只顾着看他身上的伤势,竟没细想那雾气的来历。 现在想来,那不是沉渊护主,而是三时的法术。 西王母见他面色凝重,眉头紧紧拧着,宽慰道:“倒是也无妨,只是他被操控时一直在对抗,虽然那人的法术我已经清理,但他现在仍被困在其中,只要再过个几日,他想明白,便可清醒。” 听她这样说了,魏思暝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西王母却又道:“他臂上伤痕你可知晓?” 魏思暝一愣,迟疑道:“你说的是左臂那处?” 西王母点点头。 “我知道,但是关子书探过,说是先前来昆仑前便会好的。”魏思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处伤痕很严重?” “不,不是,我只是好奇而已。”西王母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那是你手中那柄银色佩剑所致。” “鹤羽?”魏思暝下意识看向还躺在皮毛上的剑,满脸茫然,“鹤羽怎会伤他?我从未同他兵刃相见过。” “这便要问你自己了,常人若被你手中两把剑所伤,伤口必定会被灼伤腐烂,可你口中的鹤羽应是悄悄地留下一丝剑气替他疗愈,所以现在才无事发生。”见他一脸无知,西王母摆摆手,“我也只是好奇,你不必往心里去,这几日你先睡在这处吧,先莫要去打扰他,等他醒来,我自会告知你。” “多谢娘娘。” 送走了西王母,魏思暝从地上拾起鹤羽细细端详,试图同他连通心意看看究竟是什么时候将他伤了。 第92章 可鹤羽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的,竟开始装死,对这事避而不谈,剑身微光都淡了几分。 魏思暝试了很多次,皆无果,只能无奈作罢,盘算着等阿隐醒来,问他便是。 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在这极寒之地跪了几日,身上倒是比从前舒畅许多。 既然阿隐已经无碍,心里便轻快了许多,在这里枯坐也是无聊,便试图联系关子书,试了几次,都如石沉大海,以失败告终。 灵力恢复后,许多法术竟如与生俱来般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无需练习便能施展,只是许多法术同日月重光的不一样,比如这在两地穿梭之法,白日隐与关子书就会用传送诀,他却只能靠剑御空而行。 魏思暝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破衣烂衫,实在是大大的不雅,既已到了昆仑,那便去看看山山山村现如今怎样,顺便换身衣裳。 说走就走,鹤羽此时倒恢复了常态,剑身嗡鸣一声,载着他化作一道流光俯冲而下,只消片刻便落在了山山山村的土地上,费了些力气才找到个铺子买了身两身厚实的成衣,现如今在这偏乡僻壤,自然也不能要求太多,保暖舒适为佳,但还是给白日隐挑了一件店里最好看的,若他醒来,灰扑扑的衣裳定是不肯穿的。 换上了衣服,魏思暝便走路去山运家,路上正巧碰到他在替一户人家修缮房门。 “山运!” 拿着锤子正敲敲打打的山运没有听清是谁的声音,只是习惯性地回头应答,自阿姐好了后他一张黑里透红的朴实小脸总是带着笑意。 在看出是来者何人后,山运呆愣愣地瞧了许久,仿佛不太敢认。 魏思暝走到他面前笑道:“怎么?这才多久未见,便不认识了?” 山运抬手用袖口抹了一下鼻子,这才傻傻开口道:“仙长!” 他忙将手中锤子放进随身携带的包里,冲里屋喊道:“山昌大哥!我有事先走啦!明日再来给你修这大门!” 里屋很快传来一汉子的回应:“行!那你明日早早来啊!” 魏思暝忙道:“别耽误你干活,我就是途径此处,顺道过来看看你。” “仙官,跟我客气什么?你们二位将我姐姐医好,还没来得及感谢呢。”提到白日隐,山运向魏思暝身后看了看,不禁疑惑,“跟您一起的那位仙长呢?怎么不见?” 魏思暝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道:“此次他未同我一起过来。” 山运修门的地方离他家只有几步之遥,两人很快便走回了家,家中大门敞开着,山楠正在院子里弯着腰扫地。 “阿姐,我回来了。” 听到弟弟回来,山楠并未抬头,正忙着将地上的灰尘聚在一起,随口道:“怎么这样早便回来了?山昌大哥不是说叫你修缮家里的木具,要搬回来住吗?” “我跟山昌大哥说了,明日再去干。”山运将身上的工具包随意放在地上,接过山楠手中的笤帚,兴奋道,“阿姐你看谁来了?” 山楠第一眼没认出来,面前这人穿衣打扮有些朴素,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又走近细细瞧了几眼,这才认出,激动道:“公子!” 魏思暝抿嘴一笑道:“山楠姑娘,最近还好吗?” “托公子的福,很好。” 山运从屋里连忙搬凳子过来安置魏思暝坐下,还提出一个小小的炉火,又在上面摆上热茶温着。 魏思暝看他忙前忙后,颇为不好意思:“山运别拿了,我坐坐就走。” 山运这才停了脚步,也过来坐下烤火。 山楠望了一眼门外,道:“那位漂亮的公子呢?” 魏思暝又说了一遍:“他有事,没有一同过来。” 山楠点了点头,神色犹豫,过了许久才又问道:“那常悦呢?常悦大哥如何?” “他很好,虽然父亲已经去世,可家中还有长兄为伴。” 听到这个消息,山楠神色放松几分,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山运拨楞着炭火,眼睛里闪着的光远比炭火明亮,问道:“仙长,你是不是过来同我们说邪祟之事的?是不是已经尽除了?” 魏思暝一愣,想了许久才想起来白日隐先前离开之时同他说过的话,有些抱歉道:“不是,我只是过来买两件衣裳,顺路过来看看。” 山运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调整好表情,笑道:“我这阵子听仙长所言,一直阻挡从外面过来的人进山,也跟从前村中搬出去的几个大哥说过了这事,他们听到你们正在处理这昆仑山的邪祟,都说要搬回来住呢!” 魏思暝只能尴尬一笑,这阵子忙于十二镇的事情,也并未听说开明神君给阿隐传信,所以一直未抽出空来处理。 他心中暗暗打算,既然已经到此,那趁着阿隐未醒的这几日,先在山中看看,若是能寻得些线索,那是最好不过。 见魏思暝不语,山楠不动声色地捏了山运一把,叫他闭嘴。 “公子,快到晌午了,吃过饭再走吧,小运昨日刚打的兔子。” 魏思暝站起身道:“不了,既已来看过,便放心了,我先走了。” “仙长,别走了,我昨日打的兔子可肥了。”山运拉住他,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叫他难受,低下头不敢看他,“其实要除尽那邪祟是要费些时日的,这才不到一月,是我刚才着急了,仙长您别在意。” 魏思暝拍拍他的手臂以作安慰,笑道:“说什么呢,你放心,这邪祟我定然给你除尽,叫你从前的什么大哥啊伙伴啊,全都搬回来,再一起上山采参!” “真的吗??”山运脸上笑容渐盛,道:“还不知道仙长叫什么?” 问出这句,又怕冒犯,忙解释道:“仙长别误会,总是仙长仙长的叫着,心里总觉得太疏远” “我叫魏”魏思暝迟疑了,眼底闪过几分挣扎,随即坚定道,“我叫李春碧。” 山运笑道:“李大哥,等你忙完,定要带着那位公子再回来找我们,我上山给你打昆仑最肥的野鹿做下酒菜。” “好!” 告别姐弟俩,魏思暝驱剑回到山中,两块巨石间的结界并未闭合,开明此刻正懒懒地躺在地上,抬起一只后爪笨拙地挠了挠侧身,身上的绒毛尖上沾了雪花,十分可爱。 听到动静,它忽地站起身来,又恢复那副严肃正经的模样。 魏思暝装作没有看到,走上前去问好:“开明神君。” “嗯。”开明斜睨了一眼他身上的新衣裳,淡淡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正色威严,“总算将你身上那臭气熏天的破布换下来了。” 魏思暝低头看了一眼,笑道:“之前的衣裳已经破得不成样子,所以下山随意买了一件换上,顺便去看看朋友。” 他试图将话题引到山山山村上。 开明听出他的意思,道:“你们拜托我的事我没有忘记。” “开明神君这些日子可有收获?” “若有收获,便会传信给他了。”见面前的人面色有些失望,开明想了想,又道,“不过” 魏思暝挑挑眉,追问道:“不过什么?” “我倒是寻到一地,气息骇人,只是留意了许久,却没见到有什么异样,也找不到具体的位置。原本想确定后再同你们传信,既然现在已经来了,不如你随我去看看。” “好!” 开明忽然俯下身去:“上来。” 魏思暝微微一怔,可很快放下犹豫,上前几步跨上那虎背。 “坐好了,可别被摔下来。” 话音刚落,开明那壮硕的身躯便一下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向前奔去。 魏思暝那日病恹恹地躺在他身上,倒是没什么感觉,此时清醒看着两旁的景色急速后退,不免有些紧张,一片片无边的白色叫他头晕目眩。 他只能紧紧扒住开明的身躯,好让自己坐的更稳些。 开明快如疾风,这昆仑对它来说也只是自家后院,不消片刻,便飞奔到了山的另一面。 它脚步放缓,最右侧人面回头道:“就是这里,我带你转一转,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魏思暝点头,留意着周边的一切。 可除了雪还是雪,甚至连这昆仑山最常见的松树都没有见到一棵。 只是这里确实如开明所说,压抑骇人,像一个无形的怪圈,将这块地方包围了起来。 开明带着魏思暝在这地方仔仔细细地绕了一圈,雪地上布满了他深厚的脚印,却一无所获。 魏思暝轻拍虎背,道:“开明神君,劳烦您将我放下来吧,我下来看看。” 开明俯身将他放了下来,跟在他身后又走了片刻。 魏思暝却突然脚步一停,向后退了十余步,片刻后又向慢慢前走了回去,最终停在一地,指着脚下这块土地,回身道:“神君,这里比旁处更加令人不适。” 说罢他蹲下身子,徒手将厚厚的积雪挖开,很快,便露出浅蓝色的冰面。 魏思暝眉头一紧,若这冰面是在土地上,可不该是这个颜色。 他用右脚试探性地用力一踏,低沉的“嗡嗡”声更加确认了他的想法:“这底下是空的!” 他连忙将鹤羽唤出,双手握紧剑柄,从半空中狠凿冰面。 可这冰面坚硬无比十分厚实,几剑下去,竟只凿出几个小小的坑,蹦出破碎的冰渣。 无奈,他只好微闭双眼,心中默念法诀,只瞬间,鹤羽周身的银色流光立刻便转为火焰。 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鹤羽倏忽飞向空中,以极快的速度刺入冰面,寒冷的空气被他劈开,所到之处化出一丝丝雾气。 原本厚实的冰面在瞬间消融成水,哗哗倾泻而下,破开一个规则的马眼形,大小恰好容得下一个人进出,周边的雪层却依然完好,分毫未受影响。 见此法有用,魏思暝收了鹤羽,回身道:“神君,劳烦您在这等我片刻。” 开明微微颔首,转身寻了块舒坦的地方。 魏思暝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洞口,可冰层下方的空间却比他想象的要深许多,幸好鹤羽及时将他接住,这才没摔个屁股八瓣手脚朝天。 他踩在剑身上向下望去,此时离地面还有些距离,眼前的一切却叫他浑身一凉,他终于明白为何站在此地会比旁处更加感觉骇人。 第93章 这地底空间宽大幽深,放眼望去,石壁上到处都是一支支正在燃烧的白色蜡烛,密密麻麻地贴在墙上,而这洞口正对的下方,竟然是由残躯百骸堆成的尸山! 最下面的已然化成白骨,上面的仍旧是肉体凡胎的模样,皆身首分家,有的已经腐烂,许是因为昆仑严寒刺骨,这地下洞穴更是阴冷,并没闻到有什么异常的气味,圆滚滚的头颅滚到四周角落,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将这尸山围在里面。 魏思暝看傻了眼,未等落地,便在鹤羽身上哇哇吐了出来,可连着几日除了些雪水并未进食,干呕了半晌,只吐出些黄胆水。 鹤羽疾速下落,找了块没有骸骨烂肉的地方停了下来,魏思暝从剑上蹦下来,踉跄着跑到角落,背对尸山扶着石壁,又吐了几口。 他一边吐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再转身时,虽眉头仍旧紧紧皱着,面色痛苦,却已经不再怕了。 他环顾四周,这石壁上蜡烛数以计万,全部都燃着幽蓝的火光,将这里照的明亮异常,他站在这里甚至能看清尸山上还未来得及腐化的人身上的特征,有的颈上有痣,有的缺一指,有的是招风耳,有的腰间淤青,有的到死仍紧紧拥在一起,每一个人,面上皆带着惊惧的神色,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这些尸身,不知在这里放了多少年,才能有如此令人发指的景象。 他沿着石壁边缘缓缓挪步,想要找些线索,还没走几步,却忽觉脚下有异物。 魏思暝后退半步,弯腰将刚才踩到的东西拾了起来。 土褐色,细长的,干瘪的,是一株野山参。 他看着手中这株野山参,心中百感交集,这样小小的一株,竟引得成千上万的人冒险奔赴至此,落得如此惨状。 也不知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的家里有亲人正等待着这株野山参救命。 正当他感慨之际,从这尸山中突然传出异响! 他回首望去,只见那数不清的尸身中突然窜出一暗影!它好似一滴黑红色污血,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像是找不清方向,速度之快肉眼难以捕捉。 魏思暝背靠石壁,整个身体瞬时紧绷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暗影,不敢有丝毫松懈。 它胡乱飞舞了许久,魏思暝的双眼盯得生疼,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就这一下的功夫,那暗影便倏地不知去向。 还未等他再寻到,便见自己左侧的烛火竟开始无风自动,荧荧闪烁起来,由远到近,向自己而来,下一秒就是眼前的这一支! 他眉头一紧,暗道不好,手臂用力一撑,从石壁处弹开向一侧躲避,慌乱之中脚下踩到了一酥化的颅骨,随着“咔”一声,完整的头骨立即碎成零散的骨片。 魏思暝来不及顾及这些,那暗影并未停止,转了个弯又冲着他飞来。 那形如血滴的东西就在眼前,距离之近叫他能清晰看到它柔软的轮廓,身后便是那骇人尸山,魏思暝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可他知道若被这东西击中,恐怕自己也会变成这尸山的一部分,被埋没在昆仑山底。 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可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尝试召出鹤羽阻挡。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东西即将钻入他眉心的那一刻,鹤羽猛地出现在眼前,贴着他的眉弓,硬生生将这血滴抵挡在外。 魏思暝反应极快,既然鹤羽给了他喘息的机会,那便不能浪费,他顾不上身侧是否有谁的尸骨头颅躺在地上,迅速俯身离开原地,回身右手握住剑柄,反手将那血滴砍了个两半。 地上的碎骨残肢被踩出令人胆战心惊的闷响,未等魏思暝松一口气,那血滴立即又合二为一。 刚才鹤羽因贴近魏思暝身体,为了不将他误伤,所以将剑身火焰自动敛去,这才没能将它消灭。 魏思暝低头看去,虽然此时鹤羽已恢复如常,可这血滴灵活小巧,一次已是走运,现下再捕捉实属困难。 他思索之际,那水滴又跳跃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魏思暝不敢妄动,握着剑柄的手心慢慢沁出冷汗,心中默念着:冷静,魏思暝,冷静。 他深呼一口气,重新掂了掂手中的剑,调整了姿势,注意力重新聚在石壁上星罗棋布的蜡烛上。 还未待他寻到踪迹,却忽听洞外传来一声雄浑的虎啸。 魏思暝先是僵住,反应过来是开明的叫声后立即抬头向洞口望去,可为时已晚,只见红棉已经自洞口缓缓落下,现下正站在尸山最顶端那还未来得及腐烂的躯体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他挡住了从洞口倾泻下来的阳光,使这片空间更加阴暗寒凉。 魏思暝心中暗道不好,百里之外正在白日隐房中休憩的花明仿佛也感应到什么,剑身微微颤抖了几下,随即飞出结界。 这边,红棉一语不发,只是盯着魏思暝看个没完。 周边危机四伏,魏思暝不仅要防备那血滴,现在又多了一个红棉,他站在原地,丝毫不敢松懈,洞中什么声音都没有,耳边只有他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 又等了许久,那红棉仿佛是来看戏一般,他一席红衣,腰板笔直,背光而立,魏思暝看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干脆先开了口,质问道:“这尸山是你的杰作?” 红棉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 魏思暝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只从前听关子书提过一嘴他性格桀骜孤僻,与旁人没有太多往来。这与原书中的红棉相差不大,因为同白日隐没有多少关联,所以魏思暝写的时候并没有多做赘述,最后的大战中他也不在,只是在描述世界观时简单提及了一下他所习法术的属性,连把法器都没有给他。 见他仍旧不语,魏思暝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忽觉有些烦躁,这跳跃不止的血滴已经够让人耗费精力,此刻又来了个不会说话只会盯着人看的哑巴,他瞧着上方站姿优雅的红棉一阵不爽,既然他来了,那肯定就是这该死的血滴报了信,那便擒贼先擒王,也不必傻站在这里再捕捉那血滴的身影了! 手中的鹤羽气焰更盛,他低头看了一眼,知道花明就在不远处。 红棉是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魏思暝眸光一沉,一个飞身跃上尸山,几步的功夫便接近红棉身侧,他并没有急着出击,而是一个侧身掠过,反手接住了刚从洞口飞进来的一抹紫色幻影。 红棉双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嘴角微弯,即刻迎战,只见他单手快速结印,指尖瞬时燃起火点,向前一指,那原本虚弱的火点立刻暴躁地燃了过来。 魏思暝以鹤羽阻挡,心中默念法诀,手中的花明竟出现在红棉身后,对准腹腔直直刺了过去! 红棉并未躲闪,亦或是未想到魏思暝手中仍紧握的剑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后,尖刃刺出,花明剑身萦绕着的幽幽紫色火焰更盛一分。 刚才还不知去向的血滴突然窜了出来,恍若疯魔般直扑而来,魏思暝手中的鹤羽还未来得及阻拦,却见面前晃晃悠悠的红棉颤抖着抬起一只手,那血滴便立刻偏了个方向,隐入他手心当中。 红棉如此行径叫他不解,花明仍插在他腹中,血滴在脚下,渗入这千万尸体堆砌而成的尸山之中。 面前的人已被控制,却仍旧一语不发,甚至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来过。 这也太过容易了些! 魏思暝不敢松懈,他原本想着,此战须得几个来回,也做好了流血的准备。 就在此时,红棉却有了动作,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反手握住了剑柄,花明剑身上的紫色火焰立刻蔓延到他手上,他浑身一僵,面露痛苦,却并没有放开手,而是紧咬着后槽牙,猛地将剑从体内拔了出来,顷刻间,献血喷涌而出。 魏思暝看呆了,下意识后退半步,召回花明。 这剑并非冰冷死物,它身上的混沌心火岂是常人能触及的? 红棉却并不在意魏思暝的反应,反而顺势躺了下来,躺在了这座尸山的最顶端。 他双眼明亮,呆呆地透过洞口遥望天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累了。” 见他浑身放松的模样,似乎是没了反抗的想法,魏思暝等了一会儿,在这尸体堆成的小山上勉强找了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刚好可以看到他的表情,这才卸下防备,只留两柄剑悬在身侧,以防万一。 魏思暝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花明特意没有伤及他重要脏器,毕竟关于这诡异的地下洞穴,他还有话要问。 “这些人,全是你杀的?” 魏思暝没指望他会回答,可没想到他竟长吁一口气,淡淡道:“是啊。” 红棉正当而立之年,样貌虽说不上是俊美出挑,可也不像是三时那般其貌不扬饱经风霜,每次见他都是身着红衣,一看便知不是凡夫俗子,身上总是带着些惹人注目的仙气,可他的声音却不像魏思暝想象的那样,反而是老态龙钟的、疲惫绝望的,仿佛活在这世上是他最大的不幸一样。 他张开臂膀,伸手触摸着身下还算新鲜的尸体,没等魏思暝再问,自顾自继续道:“九千九百九十九人,都是我留下的那滴血杀掉堆在这里的,他是我的分身,受我指引,自然算是我杀的。” 九千九百九十九人 魏思暝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他不敢相信,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庞大的数字,仅仅是听到,都叫他心头为之一颤。 第94章 “是不是华阳泽叫你如此?还有那三时!”魏思暝激动道,“他在十二镇!祸害了多少无辜之人,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红棉缓缓地深呼吸一口,闭着眼睛感受着从洞顶处打下来的那缕微弱的阳光,不再回答他这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了。 见他一脸放松的表情,魏思暝只觉得心寒,为何他躺在这七千七百七十六具尸体上,竟还能笑得如此惬意? 此人真是不可理喻!简直是个疯子!比三时更加变态! 魏思暝眼中寒意渐深,抬手握住剑柄,上前几步直至红棉脖颈,厉声道:“说!” 他的手忍不住的颤抖,许是因为气愤,亦或是惊惧。 红棉被冰凉的剑柄抵住皮肤,只要持剑之人微微用力,那锋利的剑刃便能轻轻松松地割开他正跳动的脉络。 可他脸上的笑意却更甚了,先是无声的、隐忍的、不自然的,后来忍不住低低地轻哼着,最后竟狂笑不止。 魏思暝咬着后槽牙,手心里沁出汗来。 真是可恨啊!真的可恨!红棉身下这尸体连眼睛都没闭上,他甚至能透过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眼看到他死时是怎样的无助与无奈。 红棉却只是笑,他疯狂的笑声在这地下洞穴中回荡着,久久不消。 半晌后,他终于笑够了,抬起手来。 魏思暝眉头一紧,不知这个疯子想干什么,手上用了力,想要制止他的行动,剑刃将皮肤刺破,立刻淌出鲜血,红棉却没有停顿。 只见他将手伸向怀中,再掏出来时,手心里多了一支红色的蜡烛。 跟这石壁上的蜡烛大小形状都一个样,只是颜色不同。 他并未将压在颈间威胁着他生命的剑刃挪开,也不在乎是否流了血,他甚至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是在指尖点了一缕小小的火焰,点燃了手中那只红烛的烛芯,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了上来,眼中写满了不合时宜的期待,对魏思暝道:“帮我将这红烛,同其他蜡烛一般嵌在墙上,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魏思暝有些迟疑。 红棉就这样静静地捧着红烛,滚烫的蜡油落在他的手心,形成一小片半透明的花瓣,他也并未收回手去。 犹豫片刻,魏思暝还是将那红烛拿了起来:“花明,过来。” 不远处的花明听到召唤,立刻飞了过来,接替了鹤羽的位置,将剑刃抵在红棉颈间。 “别想耍花样。” 魏思暝留下一句警告,便拿着红烛走下尸山,他随意找了处还空着的烛台,手上的红烛略一倾斜,几滴蜡油便落在烛台上。 他使劲摁了摁红烛,将它固定好,回身对着尸山顶峰仍在躺着的红棉道:“好了,你说吧。” 等了许久,红棉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那双手耷拉在两旁,一动都不动。 魏思暝慌了,手脚并用连忙又奔了上去,却见红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双眼紧闭。 “喂!!”不知道红棉在搞什么幺蛾子,刚才还跟自己提要求的人现在一动不动,“你搞什么?” 却没有回应,红棉脸上的表情已经僵硬,丝毫没有变化。 魏思暝心里一凉,关于华阳泽的事情他还没有说,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再说那腹中的伤口不至于叫他这么会儿功夫就死掉啊。 他怀疑有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试探红棉的鼻息,确实已经没有呼吸了。 魏思暝手上一抖,触碰到红棉皮肤,立刻被烫得缩回手来。 怎么会这样?? 他看向红棉已经平静如水的胸口,并未看到起伏,犹豫片刻,再次伸手触及他的皮肤。 突如其来的高温叫他无法忍受,红棉的躯体异常滚烫,仿佛是一个正燃烧着的火炉。 魏思暝紧皱着眉头,不知他现在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正当他思索要不要出去询问开明之际,只见红棉裸露在外的皮肤慢慢变成半透明,几缕水汽缓缓升腾。 他大惊失色,连退几步,以为是红棉发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法术,想要同归于尽。 等了许久,从躯体中散发的蒸汽却越来越盛,飘在半空,久久不散。 魏思暝上前几步,这才发现这蔓延的水雾不停转换移动,形成了几副画面,仿佛想要告诉他什么。 待他凑近想要仔细分辨,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猛地吸住不得动弹,一阵头晕目眩后,他勉强睁眼,发现自己已身处异处。 左右环顾片刻,魏思暝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处林子,可却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周围暗黑一片,狂风大作,带着茂盛的树梢树枝弯曲欲折,突然,嚎叫声自远处传来,此起彼伏,凄惨至极。 他遥遥望向那声音来源,只见早已火光冲天,漫天的黑烟冲上天幕,比那夜色更暗几分。 虽不知自己正身处何地,可不难想到,这应是红棉想要对他展现的情景,他习惯性的将手伸向腰间,却并没有熟悉的触感,鹤羽花明皆被留在幻境外。 眼见那远处火光渐渐蔓延,魏思暝思虑再三,还是向火光处前行。 在这幻境中他好像是个透明体,走路的速度也快了不是一星半点,只消片刻,便从那片乌黑骇人的树林中来到火光附近。 这里的房屋多数已经被烧毁,但依稀能看得出是修炼之所,满地的尸体盖着被烧毁的符咒和法器,尸横遍野。 那火光中心仍旧有几个人正向外飞奔着,他们来不及扑打身上正燃着的火焰,只是拼命地向外逃着,可却被里面的什么东西捉住,又被拖了回去。 魏思暝看着眼前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眉头紧皱,心不自觉的揪在了一起,就算知道这是在幻境,也忍不住要上前去将人拉住。 意料之中的,这些人看不到他,他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在这里,他仅仅只是一个看客。 耳边萦绕着的哀嚎愈来愈响,魏思暝仰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座已经被这浓烈的大火烧得只剩下框架的高耸建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建筑中央,一个衣着破旧却十分整洁的英俊青年立在火中,魏思暝几乎是瞬间便认出这是年轻时的华阳泽,周围肆虐的烈火伤不到他分毫,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跪在他面前,双手捂住脸庞,身体不住地抽动着。 “别怕,跟我走吧。”他将手伸向那正颤抖不安的小人,眉心一点朱砂更显得他悲悯。 那孩子将捂着脸的手拿了下来,魏思暝这才看出是谁,那张小小的脸,除了更稚嫩些,几乎同现在的红棉没有什么变化,尤其是那双眼睛,都是透露着一样的无助和绝望。 “这不是你的错,跟我走,我替你处理,我照顾你,我会教你如何控制。”华阳泽耐心地劝说着。 小红棉双眼通红,涕泪横流,眼睛却始终不敢看向四周,几乎是嘶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我!师尊明明教过我如何控制!!” “怎么可能呢师尊睡觉前还跟我说过我最近大有长进的怎么会突然失控呢”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从坚决地否定变成了自我怀疑,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我吗?师尊” “别怕。”华阳泽的手仍旧停留在半空,声音温柔,“哥哥会重新教你,以后我在哪里便将你带到哪里,再也不会有人害怕你讨厌你了。” 小红棉犹豫片刻,还是把小小的手放在了华阳泽的手心里。 “别!!”魏思暝忍不住制止,喊出来的话却如同风一阵,飘散在这漫天的火焰之中。 小红棉被华阳泽牵着走了出去,魏思暝连忙跟上,可脚步迈出,却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片刺眼的白光后,魏思暝恢复视线,他环顾四周,熟悉的布局,熟悉的摆设,是日月重光的白光堂。 有两个身影在门口并肩而立,正不知望向何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来。 他走到两人身侧,果不其然,是华阳泽和红棉。 红棉已经长高许多,几乎已经与华阳泽平齐,虽然面容仍显稚嫩,可看这模样也差不多到了弱冠之年。 “宗主,逝者已矣,您还是节哀顺变。”红棉面露担忧。 魏思暝不用细想,便知道他说的是谁。 “无妨。”华阳泽勉强勾了一个无力的笑,双眼无神道,“红棉,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想要同你商议。” 红棉没有说话,等着华阳泽继续说。 “我想叫你给我收集些灵魂。”华阳泽面色平淡,像是在说今日饭堂的饭应该多放点盐。 红棉明显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问道:“什么?” 华阳泽侧首看他,眼神中带着寒意,道:“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红棉后撤一步,头埋了下去,脸上带着几分忐忑,拱手行礼道:“不不需要。”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华阳泽上前将他扶起,又恢复了平日里平和的模样:“若你不愿,直说便是。” “不,宗主,红棉没有不愿,只是这”红棉望着华阳泽的侧颜,小心翼翼道,“不知宗主需要多少,近年来因为咱们接受委托斩妖除邪,民间生活越来越平安顺遂,这枉死的人恐怕” 华阳泽打断他,语气平静如水:“一万个。” 红棉身形一僵,瞳仁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华阳泽继续道:“我不管你如何收集,我只要结果,给你十二年的时间。” “红棉,莫要让我失望。”说罢便转身离开,留红棉一人愣在这白光堂中许久,脸色煞白。 魏思暝站在他身侧,浑身一寒,脸色同他一般。 为什么?他究竟是为什么?红棉一万,那三时呢?宁文是不是也是如此? 三万灵魂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魏思暝向前迈了一步,眼前白光一现,又带他到了另一个地方。 第95章 魏思暝睁开眼,周围变成了白茫茫一片,正午的日头照耀着雪地,反射着刺目的光亮,除了积雪缓慢消融的声音,其他什么都听不到,一片安静祥和。 这是昆仑? 他草草略过一眼四周的景色,这里不是他们来时的模样,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魏思暝向前走了几步,还未见到人影,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传入耳中。 他加快脚步,循着那笑声望过去,只见几人错落成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们每个人手中皆提着一个不大的竹篮,正弯腰不知在地上寻找些什么。 “婶子,你见没见大山娶的新媳妇?那可真是漂亮啊!” “见啦见啦~听说是外面来的,哎呦姑娘可怜得很,父母在外面做活伤着了,被拉回家等死,她这才来咱们这想买两株野山参,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大山心善,见她身上没几个银钱,蒙着大雪上山来给那姑娘挖了两株,这不才一来二去,看对眼了。” “哎呀你说说,这大山真是好样的!从小就看他心善。” 他们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用铲子扒开雪层,其中一个妇人找到一株,面上大喜,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原本就冻得通红的脸颊变得更加红润,她把手上厚实的手套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插进坚硬的冻土,掐断了根系,用了巧劲,熟稔地将山参带了出来。 她手指拢着那株野山参,不敢太用力,也不敢太松懈,知道那株野山参安安稳稳地躺进了手上挎着的竹篮里,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是啊,咱们这野山参也是救命的东西,也不知还能再挖多久。” “怎么了婶子?” 妇人低声道:“你没听说啊?最近这山上总是死人!村长前一阵子还专门领了人上来祭拜山神。” 听着话的人看着年纪不大,这一下更是吓破了胆,说话都颤抖起来:“啊?那那有用吗?” 妇人兀自摇了摇头,闭口不再提:“快找找吧,挖完了快下山。” 话音还未落,身后便猛地窜出一红色残影,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了几人的胸口。 魏思暝只能站在一旁,连制止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在眼前谈论家常的人挣扎着死去,他们的血挥洒在竹篮里,染红了那刚刚挖出来的野山参。 红棉姗姗来迟,神情淡然,双眼麻木,伸手收了那残影,魏思暝跟在他身后,见他用了法术将这些尸体运到了山洞之中。 山洞中的尸体虽然也已经堆成小山,但还没有那么多,石壁上的蜡烛也是稀稀散散,勉强将这昏暗的地底洞穴照亮,魏思暝粗略一计,千八百个是有的,那现在这时间,应当还未过几年。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踩在雪中,一深一浅。 魏思暝回头看去,只见一满头银丝的老者正向洞口走来。 不必想也不必看,红棉自然已经察觉,可他并未在意,仍旧在洞中忙着点燃烛火,反正只是又送上门来的一个灵魂罢了。 老者步履蹒跚,有点跛脚所以走得很慢,还没走到洞口,红棉便已经从洞中出来。 他并未细看,略一抬手,那血滴立即便从手心中窜了出来,径直朝向老者飞去。 “阿凉。”老者沧桑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唤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是阿凉吗?是不是你?” 红棉身形明显一僵,下意识抬起头来,望向声音来源,眉头紧皱着,满脸的困惑。 血滴在即将穿透老者身体的一瞬间停滞,重回红棉手心。 “阿凉,是你吧?”老者年岁已大,瞳仁灰白,没听见面前的人回应,不敢妄认,一遍又一遍地向他确认着。 片刻后,红棉好似认出此人,双眼立刻蒙了一层水汽,嘴唇一开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他上前几步,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触摸老者衣袖,不可置信道:“钟伯是你吗钟伯?” 钟伯有些激动,如树皮般干涸的脸上看不出是哭还是笑,只一味点头应道:“是我,是我。阿凉,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寻了你很多年却没有踪迹,若不是我想着临死前来寻一株野山参续续命,也不会碰到你,好啊!好啊!这下我死了也能闭眼了。” 红棉不自觉后退半步,面色开始不自然,不敢望向面前人的脸,支支吾吾道:“我我” “都怪我,将你弄丢了,这么多年没有寻到你,我还以为你也”提起当年之事,钟伯落下两行清泪,上前握住了红棉的手,“是我不中用,这坡脚走不快,没能将援兵寻来,这才叫那恶徒将他们都” “你说什么?!”红棉面色一变,瞬间瞪大了双眼,仿佛被什么突然定住一般浑身不得动弹,“不是我?” 钟伯并没有反应过来,思量片刻后才明白他所言为何,震惊道:“阿凉难道这几年你一直以为是你?” 见红棉不语,忙解释道:“那时你正在睡梦中,你师尊叫我呃”!!! 话音未落,钟伯便传来一声痛呼。 魏思暝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 只见红棉指尖迅速带了火焰,径直插进了钟伯的心脏,他眼含热泪,紧咬牙关怔怔道:“钟伯是我只能是我” 魏思暝瞠目结舌,眼神也愈发复杂。 他眼睁睁看着钟伯骇然的双眼渐渐闭合,然后身体软了下来,被红棉扔进了山洞中。 他大概能猜到红棉为何这样做。 红棉在这洞口守了七日,但这七日的黯然神伤与风雪也只是魏思暝的眨眼间罢了。 他不愿再看红棉这副虚伪的模样,径直转身离开。 眼前又是一片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山洞中,脚下便是数千条人命堆积而成的尸体。 该看的已经看完了,红棉身体散发出来的雾气也已经消失,突然自燃起来。 魏思暝神色复杂,直勾勾盯着他还未被烧毁的脸看,眼底愈发寒凉,他此刻已经明白红棉想向他传达的真相,也知道他为何见到自己后毫不反抗自我了断,可他对这人……也是真的无话可说。 他也许是受害者,可他并不善良。 红棉为这座骇人的尸山画上了句点,变成了第一万具尸体,他身上的火焰愈发凶猛,一直向下蔓延着。 既然已经找到了昆仑山这十几年来频频死人的祸端,魏思暝不再多做逗留,踩上鹤羽离开了这地狱般的山洞。 此番歪打正着地知道了华阳泽究竟想做什么,虽然对他要这么多灵魂的用途还尚且不知,但起码有了些头绪。 至于红棉,他不想多费口舌,对他生不出任何怜悯之心。 魏思暝回身看向这一片火海,原先石壁上那密密麻麻的蜡烛也已经变成一滩滩蜡液,它们汇合交织融合为一体,却再也流不出这幽暗的洞穴。 开明在远处的树下趴着,见人出来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打了个哈欠。 魏思暝几步奔了过去,道:“开明神君,我们走吧。” 开明斜睨他一眼,并未多问,俯身叫他上背。 回去的路上不再着急,一人一兽在雪地里奔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回到结界处。 魏思暝在远远便看到长阶上坐了个人影。 白日隐脸色仍旧有些不好,听到开明脚步声逼近,支着身子勉强站起向这边张望着,直到看到魏思暝身影,嘴角这才放松了几分。 等不及开明身躯停稳,魏思暝便从背上一跃而下,奔到阶前。 “阿隐!”见他仍旧身穿来时那带着血迹的破损衣物,魏思暝眉头一紧,连忙将身上那厚实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怎么坐在这里?” 白日隐不语,目光却紧紧地盯在他拿着外袍的双手上,眉头蹙拢,眼尾泛红,嘴唇轻轻抿着,他的胸口好像被巨石压着,难以呼吸。 魏思暝脱落的指甲仍未长出,十个指尖皆盖着一层浅褐色的薄痂,意识到他的目光,忙收回手笑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 白日隐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喉结略一滚动,压住了磅礴的心痛,默默拢紧了身上的衣物,低声道:“我醒过来时没见你人,也不知你去了哪里,便出来等一等。” “我同开明神君出去办了些事。” 开明趴在结界处懒懒地瞥了一眼,并未言语,魏思暝继续道:“走吧,回去歇会儿,叫娘娘过来替你看看伤势如何。” “好。” 魏思暝搀扶着他拾级而上,白日隐身体未好,又在这风雪中冻了不知多久,走了一半便开始咳嗽不止,两人不得不停下,魏思暝见他身如弯弓,不住颤动的隐忍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阵心疼,下意识伸手抚上他的后背,轻柔地上下抚摸着,试图替他缓解痛苦。 缓了好一阵,这才渐渐停息下来。 “走吧。”白日隐摆了摆手,不痛不痒地又咳了几声。 “阿隐”魏思暝踌躇了许久,才从嘴里挤出了四个字,“我背你吧。” 第96章 白日隐几乎是在瞬间便应道:“好。” 他的双眼在这漆黑的夜里闪着光亮,可以同天边的星星所媲美,全然看不出方才咳嗽许久的模样,声音也变得清亮几分。 见魏思暝略惊讶的模样,忙又低下头去咳了几声,虚弱道:“我自己走咳咳也无妨咳咳,很快也就到到了。” 魏思暝一时语塞,心中仍旧是思绪万千,为了同李春碧走得近些,阿隐竟能做出如此幼稚举动。 苦涩之余,也不免庆幸,在白日隐生命的倒数之际,他曾暗暗在心中许诺,若是此番白日隐能活下来,他便能不计较这许多,就算一辈子叫他当李春碧的替身,他亦甘之如饴。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卑鄙也罢,只要他能活着,只要能日日与他相见。 至于留下来的方法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想法子就是。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离开,但若是阿隐可以大仇得报,可以得偿所愿,他也甘愿退出。 魏思暝上前大跨一步,蹲下身来,道:“上来吧,我背你。” 白日隐没有犹豫,整个身躯覆在他的背上。 魏思暝毫不费力便站起身来,向上掂了两下,好叫他待得更稳当舒适点,这几日折腾下来,他只觉得身上的人更轻了。 “走了。” “嗯。” 白日隐的脑袋靠在自己的颈窝,他身上还残留着血腥气,混着熟悉的玉兰花香,混合着在魏思暝鼻尖肆虐。 真好,他还是热的,能说会动的。 他忍不住又将双手箍得更紧了些,牢牢地锁住背上的人,叫他只能留在自己身旁,哪里都不能去。 蒙着月色走了许久,除了魏思暝的脚步声和两人的呼吸,周边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就连平日里出来觅食的雪鸮也难得沉寂了下来。 “疼么?” 白日隐的声音自耳后传来,闷闷的,像是犹豫了许久才说出口般。 魏思暝愣了一下,想要侧首看看他,却只能看到他飘扬的发丝。 “疼。”他明显感觉到白日隐绕在自己颈间的双手紧了一下,他继续向前走着,“但心更疼。” 颈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白日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魏思暝却在此时戛然而止,沉默了下来。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无法代替李春碧给予承诺,他不能这样做,也不该这样做。 直到他的双脚踏上最后一层阶梯,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西王母正坐在桌前饮茶,长长的豹尾上勾着茶壶,见到二人身影后面色并没有太大波澜,只是一副见惯不惯的模样,淡淡瞥了一眼。 白日隐脸色倒是微微一红,连忙从魏思暝背上下来,行了大礼道:“还未来得及谢谢娘娘救命之恩。” 西王母替二人倒了茶水,道:“过来坐。” 魏思暝将白日隐扶起,坐到桌前,道:“娘娘,阿隐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是不是” “没什么事,刚才在外面被风吹了会儿罢了,休息几日便好。”她将茶水推到两人面前,“明日一早便离开吧,有些事,是不等人的。” 这话听得白日隐一愣,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西王母已经开口,那无论如何此地是不能再留了,魏思暝却隐隐有些预感,她所说之事与华阳泽有关。 二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再次起身行礼拜辞。 送走西王母,两人回到房间,魏思暝便将今日在山洞中所见所闻讲了一遍,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数月前约定好的那回事。 白日隐眉头紧蹙,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魏思暝宽慰道:“别想了阿隐,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便出发。” “我今日醒来后看到子书师兄传了几则消息。” “他现在在何处?那日走得急,这几日我恢复灵力后一直尝试联络他,可一直联络不到。” “嗯,你们须得面对面传一则才能再进行联络。”白日隐解释道,“他这几日一直在十二镇逗留,在处理上上居的事情,那日段年听到风声后将自己房中的东西多数销毁,现在也已经失去踪迹,只不过子书师兄在他房中寻到了装潢图样,里面明确标明了菊花的数量,他与韩谊猜测,上上居中的菊花图案别有意味,刚才经你说起红棉的事,我才意识到” 白日隐这话没有说完,只是脸色更凝重了些。 魏思暝自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上上居中的菊花图案共有多少?” 白日隐摇摇头,道:“子书师兄并未提及。” “不知宁文是否也参与其中。”魏思暝喃喃自语。 白日隐止语不答,这问题其实两人都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们都明白宁文对于关子书来说意味着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后,魏思暝道:“先别想这些了,阿隐,先跟关子书他们汇合再做打算。” 他心里现在彻底没有了底,现实远比书中要复杂得多,华阳泽也更加深不可测。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路上小于发布的任务并没有脱离主线,可这每一处都与华阳泽这秘密的目的密切相关,看似他是在完成原书故事线,但与此同时也在揭露这平静水面下更深的秘密。 想到此处,魏思暝又有了底,起码现在不是毫无目标,只要跟着小于发布的任务,总能寻到些什么蛛丝马迹的。 没放心一会儿,又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虽然他现在已经恢复了灵力,但在华阳泽这种老狐狸面前,可谓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若真同他见了面打起来,恐怕一百个他都不是个。 白日隐对这一点也十分清楚,不管是三时、红棉还是宁文,皆受制于华阳泽,若想弄清楚他要这么多灵魂究竟有什么用处,还是免不了要面对他,要想彻底解决此事,总有一天,要彻底站在华阳泽的对立面。 就算不管龙骧为何会出现在日月重光,就凭这无辜枉死的数万灵魂,也必须走到这一步。 白日隐忽地起身,将仍在沉思的魏思暝吓了一跳,只见他面色坚决道:“走吧。” “去哪?” “同子书师兄汇合。” “现在??”魏思暝十分不放心他的身体,想叫他再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是。” 白日隐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只是将刚才搁置在一侧的魏思暝的外袍递给他,道:“走吧,早点回去。” 魏思暝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伸手接过衣服,将给他买的新衣从荷包中拿了出来,道:“换上,外面冷。” 说罢便转身离开,在外面等他。 不过片刻,白日隐便换好了衣裳,虽然不如从前他自己的那些俊雅,但仍是好看的。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两人便不再迟疑,白日隐想要捏诀,却被魏思暝抬手挡住,道:“你身体尚虚弱,我们御剑飞行吧,虽不如传送诀那般快,但起码不用耗费你灵力。” 白日隐望着他腰间正蓄势待发的两把利剑,面色迟疑道:“无妨用不了多少灵力的。” “不会冷的。”魏思暝拍了拍剑柄,耐心解释道,“它会给你划出屏障,阻挡风雨。” 这话却没有解除白日隐眉间忧虑,沉默片刻后,只听他轻轻叹息,声音低到快要听不清:“我不会御剑。”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窘迫,白日隐并未抬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沉渊的萧穗,柔顺的流苏跟着他的手摆动荡漾,如同魏思暝此刻的心情一般。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日隐如此难为情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听见几乎是瞬时就戛然而止的笑声,白日隐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道:“有有何好笑?” 魏思暝捂着嘴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闷闷道:“不好笑,不好笑。” 白日隐脸上带着些愠色,涨红了脸不说话。 见真的惹恼了他,魏思暝忙上前道:“哎呀,阿隐,我没有笑你,只是平日里总是你护着我,护着关子书,没想到还有你不会的事情。” “这有何稀奇?”白日隐硬着头皮解释,“术业有专攻,我修习暗系术法,不会使剑,自然不会御剑。” “嗯嗯,是,我知道,我知道。”魏思暝认错快,不自觉就像哄孩子般哄他,“是我错了,那我们御剑回去好不好?我同你共乘一剑。” 白日隐却拒绝道:“你教我。” 魏思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想学这个,笑道:“好。” 两人步行了一会儿走出结界,与开明道过别,魏思暝便找了处宽阔的空地。 只见他手指微动,鹤羽花明便立刻应召而出,飘荡在距离地面三寸的地方。 “你选哪个?”魏思暝指着这一紫一银问道。 “他们哪一个愿意同我一起?” 此话一出,两把剑身萦绕着雾气皆更甚了许多。 “好了!”魏思暝脑子里两个不同的声音纠缠不休,叫他不得不出言制止,然后侧首道,“他们都愿意同你一起。” 第97章 白日隐受宠若惊,低头看着鹤羽花明委决不下,沉渊性子沉稳,有时也会同他对话,但那是十分稀奇之事,这双剑如此热情活泼,倒叫他不知该怎么办好,想了很久,才道:“那这” 见他这左右两难的模样,魏思暝干脆随意指了一个,道:“阿隐,你就用它吧。” “好” 被选到的花明开心至极,竟在空中打了个旋,这才慢慢飞到白日隐脚边。 魏思暝脚尖轻点,踩在鹤羽剑身上做着示范,道:“阿隐,就像我这样,踩上去站稳就好。” 白日隐学着他的模样,试探性地踩了上去,他比魏思暝轻了不少,不是花明所习惯的那般,所以剑身不自觉地左右晃动了一下,连带着白日隐也差点掉下来,但好在及时稳住。 “这样吗?” “嗯!” “就这么简单?” 魏思暝笑道:“就这么简单,保持好平衡便好。” 白日隐神色这才放松下来。 “那出发了。” “好。” 话音刚落,剑身便“嗖”的一声飞了起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两人便已经置身于云海之中。 白日隐咬着下唇,努力在剑身上保持着平衡,片刻后便已经与花明十分默契,脸上也轻松许多,那双眼里神采奕奕,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物件一般,不住地四处观望。 魏思暝与他靠得更近了些,道:“阿隐,好玩么?” “好玩!”以往他脸上的严肃认真消失不见,此刻只剩下新奇。 魏思暝却涌上一阵心酸,若不是自己将他的人生写得如此颠沛流离,以他的家世和聪慧,这一生应该会一直平安顺遂吧,就算坐不上这天下之主的位子,也能无忧无虑的在莒州过完幸福的一生,找到相爱之人厮守,然后慢慢老去。 许是注意到他脸色难看,白日隐收了脸上的笑容宽慰道:“思暝,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护你周全。” 魏思暝一愣,沉默片刻后严肃道:“阿隐,我要你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要你活着。” 白日隐望着魏思暝温柔认真的双眸,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双认真的眼睛,面前的人与自己心中的那个模糊的人渐渐重合。 “快到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开始下降,不消片刻,双脚又重新踏在了十二镇的土地上。 相隔半月再回到这里,已经是另一番模样,不知是因为上上居关闭还是因为已过年关,街上的人变得少了,看起来有些冷清。 白日隐在临行前同关子书传了信,约定好在先前几人住过的客栈相见。 这里与客栈尚有些距离,两人便步行前进,途中恰好路过告示栏,魏思暝便多看了一眼,却发现原先疯老头张贴的那些告示已经全部被清理了,板子上只剩下些寻猫寻狗租赁房屋等日常事宜。 又走了没多久,便看到半月前住的那家客栈。 不出所料,关子书正在门外焦急地踱着步子,林衔青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也是一同在等待着。 “子书师兄。” “阿隐!” 听到声音,关子书立刻抬起头,快步迎了上来。 魏思暝见他眼圈微红,眼神担忧地在白日隐身上游走着,仿佛想查证他是否真的像信中写的那样无恙。 “你身上的伤” 白日隐回以微笑,安慰道:“子书师兄,我已无恙。” 关子书放下心来,转身面向魏思暝,也像刚才那般看了片刻,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佯作不满道:“狗东西,幸亏阿隐无妨,不然要你好看!” 魏思暝也不甘示弱:“你能怎么要我好看?传送诀都学不明白的人,还能怎么要我好看?” “阿隐!”关子书皱着眉头,转头告状,“你看看这个狗东西!恢复了灵力就如此猖狂!穿的跟个逃荒的一样,这几日难道就一直如此不修边幅吗?” 白日隐不语,只是淡淡笑着。 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吵闹欢笑声将几人分别这段时间内心中的阴霾皆吹散几分。 林衔青道:“好啦,子书哥哥,路途遥远,想必隐师弟他们也饿了,再不进屋,饭菜恐怕要凉了。” 关子书一拍脑袋道:“啊!对!走吧阿隐,房中备了饭菜,先吃饭。” 说罢几人便进了客栈。 还是原来的四间房间,还是临走时的模样。 魏思暝路过自己房间时进去瞧了一眼,鹤羽花明的剑鞘仍静静地放在桌上,那日走得及,所以未来得及携带,床头的那束玉兰枝因为这半月间无人打理,现下已经干瘪。 “过来啊狗东西!一回来就窝进房间里干什么呢?” 关子书在隔壁大声喊着,隔老远都能听到。 “好!就来!”魏思暝应和一声,想了想,还是将那玉兰枝收进柜中。 这几日未见,又经过那诡异的方阵,四人皆是死里逃生,坐在桌上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面面相觑,心中千言万语全化为沉默,埋头吃着桌上的饭菜。 片刻后,关子书率先打破沉默,道:“阿隐,还好你没事,你都不知道那日那日我” 他声音里带着些颤抖,鼻尖泛红:“你那个样子” 白日隐摇摇头道:“子书师兄,现在已经没事了。” “哎呀,男子汉大丈夫,总是哭什么啊?”魏思暝随手拽了块不知哪里弄来的破布扔了过去,“快擦擦。” 破布刚好打在关子书脸上,硬生生将他的眼泪逼了回去,他嫌恶的用两个指尖捏着提了起来,凑近闻了闻,道:“噗!这什么啊?!” 魏思暝乐道:“就在你房间的,嗯多半是小厮上来布菜的时候落下的抹布吧。” 关子书一下跳起来将抹布甩了出去,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狗东西你找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见他吃瘪的样子,魏思暝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样才对嘛。” 白日隐见二人又要吵起来,忙制止道:“好了好了,子书师兄,别同他一般见识,坐下吃饭。”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魏思暝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关子书,你那日与林公子在厅堂遇到了什么?为何你的魂魄会出现在方阵中?” 聊起正经事,关子书脸色严肃了许多,放下筷子道:“那日我们在厅堂等了许久,但上上居大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后来我给阿隐传信他也不再回复,我就觉得不对劲,便一直有所防备。果然,没过多久大壮便有异动。” 魏思暝道:“是先前它在上上居遇到的恶灵和它在董家宅院追的那个,是董叶。” 关子书点点头,继续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便叫大壮跟着那气息前去捉拿,可没想到大壮一离开,董叶便现身了,他速度极快,我又法力不精,所以不敌,他摄取了厅堂中所有人的灵魂,就连我们也没有幸免于难。” 白日隐眼神茫然,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事,这些日子魏思暝忙着处理红棉的事情,也没来得及跟他说,所以难免困惑。 魏思暝解释道:“方阵那门打开时你已经晕过去了,身上都是血,董叶被打散,他那日摄取的那些灵魂应该也已经回归身体,我便带着你去了昆仑,找西王母娘娘医治,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白日隐面露疑色,道:“可是我记得开明神君说不能插手人间之事,你带我去昆仑,他们就如此轻易替我医治吗?” “对啊。”魏思暝回答得坦坦荡荡,他虽刻意隐瞒了他跪在雪中七日之事,但这种事与阿隐无关,他自然不需要知道。 见他还想再问,魏思暝连忙道:“这阵子你在这里将上上居的事情处理的怎样了?” 关子书道:“我先前与阿隐在信中说过,那段年已经跑了,上上居的姑娘们年岁都不大,许多人又身负债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算出去也没什么活可做,所以我和衔青便想着,不如将那处重新装潢,给她们做个容身之所。韩谊同我们一起将上上居重新换了招牌,简单翻修了一下,又招了个厨子,现在那里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饭馆了。” “呦,关子书,可算做了件正经事。”魏思暝嘴上虽然仍是尖酸,可脸上却带着欣赏,他走的时候就知道关子书定会将这件事做的妥帖细致。 关子书自豪道:“那当然,对了,你们此番去昆仑可还顺利?” 魏思暝将红棉之事大概说明了一下,关子书却听得心惊胆战:“红棉长老竟是这种人” 魏思暝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及宁文。 见气氛有些凝重,林衔青道:“现下上上居已经步入正轨了,明日若得空,我们可以去尝尝那儿的饭菜。” 白日隐将筷子放下,擦擦嘴角道:“子书师兄,林公子,不如”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就在此别过。” 第98章 关子书嘴里最后一口饭还没咽下去,听了这话险些噎住,林衔青连忙倒了杯水递给他,抚摸了几下后背,这才顺下去。 只听关子书急道:“不行!又是为何啊阿隐!” 白日隐沉声道:“子书师兄,我们从江宁到昆仑又到十二镇,这一路虽是坎坷,但好在你们性命无虞,可如今我们已彻底站在了日月重光的对立面,在上上居已经连累你们,接下来恐怕会更加危险,我” “阿隐!”关子书打断他,认真道,“现在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就算我们现在离开,你觉得华阳泽就会放过我们吗?” 听到这话,白日隐眼中流露出些许自责,他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道:“都是因为我。” 关子书却道:“阿隐,不是因为你,若我现在仍旧留在日月重光,怎么会知晓华阳泽所做之事?在这样的残害人命的门派之中,又怎能安心呢?我现在只庆幸,可以同你一起去制止这样的事。” 林衔青也道:“隐师弟,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了,这一路走来,我们早已成为朋友,朋友之间,哪有这样生分的话?” 白日隐面上虽没有太多表情,但魏思暝能看得出来,他现在是感动过了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憋了半晌,也只低声道了句:“好。”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见几人说完,魏思暝连忙往下一个剧情点引。 “现在三时红棉都已被阻,短时间内应该不必再担心了,只是不知道”白日隐顿了顿,“华阳泽是否还在别处设法收集灵魂。” 关子书仿佛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沉默了许久,艰难开口道:“阿隐不必有什么顾虑,既然三时与红棉都已经如此,那么日月重光的第三位长老必然也脱不了干系,宁文虽是我的师尊,可若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我也定不会为她开解半分。” 听到这话,魏思暝这才松了口气,安慰道:“关子书,你也别想的太极端,也许你师尊没有与华阳泽同流合污也说不准。” 这话说得不痛不痒,魏思暝自己都不信,关子书脸上也是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望着手上的一抹鲜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魏思暝干脆提议道:“阿隐,不如我们就沿着回莒州的路继续走吧。” “嗯。”白日隐思虑片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忧心忡忡道,“也好,继续走下去,或许能有发现。” “丑时到~” 窗外远远传来梆子声,白日隐起身道:“事不宜迟,那我们即刻动身。” 说完便要回房间收拾随行衣物,魏思暝拽住他,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道:“阿隐,你身体刚好,又着了凉,不如我们今夜在此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再动身也不迟。” “我已经好了,思暝,我没有那么脆弱。” “是我累了。”见他一意孤行,不肯歇息,魏思暝无奈道,“奔波了这许久,是我累了,休息一夜吧,明日一早便动身,好不好?” 白日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松了口,道:“好。” 四人各自回房修整,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便又在厅堂集合。 林衔青依旧找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几人继续前行。 马不停蹄地走了几日,路上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破旧的房屋和一些成片的水塘。 这马车虽舒适,可这几日未曾停歇,也是叫人受不了,关子书刚打了个盹醒过来,伸了个懒腰问道:“林衔青,到哪了?” “方才我向车夫打听了一下,前方便是海衢城了。” 魏思暝猛地坐直了身子道:“在海衢城停几日吧。” “好好!总算能歇歇了。”关子书也立刻来了精神,“阿隐,我们到海衢城歇几日再走吧!” 见他不语,关子书又道:“阿隐,歇一歇吧!就停两日!不!一日!” 白日隐这一路上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有些忐忑,但看着几人因为赶路都熬得蜡黄的脸,终归还是不忍心,努力克制住心中的不安,道:“多歇几日也无妨,子书师兄,这海衢城再往北走便是莒州了。” 关子书一扫疲惫之态,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马车停驻。 魏思暝却高兴不起来,命运驱使,不知道在这海衢城又将迎来怎样的风波。 现在已经恢复了灵力,故而几人已经丢弃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各自存放在自己的随身荷包之中,眼见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几人一合计,干脆下了马车步行进城。 魏思暝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听到关子书对着远方大呼小叫起来。 “那是什么??好大的一片湖!”他兴奋极了,斗笠上的面纱也被他掀起,拽着林衔青便冲进城门。 这里与城门还有些距离,魏思暝遥望着他指的方向,模糊看到远处湛蓝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纠正道:“什么湖?那是海。” 他侧首瞧向一旁的白日隐,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 也是,莒州距离海衢城并不远,想必儿时也见过吧。 关子书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引来几个过路之人的侧目。 林衔青轻拽他衣角,低声道:“子书哥哥,冷静一下。” 关子书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有失妥当,忙将面纱落下,噤了声不再言语,但看他脚步轻盈,一蹦一跳的样子,便知道他还是处于兴奋状态。 魏思暝和白日隐一同跟在他们身后,半晌后才进了海衢城,环顾四周,默默观察着一切。 叮咚~ 意料之中的,小于的声音准时响起。 “恭喜宿主,到达任务地点——海衢城。 您在此地点的主线任务为:协助主角将海衢城恢复正常秩序。 支线任务为:信任危机。 两个任务为必完成项,若未完成,宿主立刻死亡。” 听完小于的播报,魏思暝心中七上八下,冷汗直冒,系统还是第一次发布这样的任务,只要有一个没有完成就立刻死亡?这也太苛刻了一些。 他心情沉重,不断思索着“信任危机”这四个字,十分忐忑,可当他转头望向白日隐的侧颜,又感觉到无比心安,若这支线任务是针对他们两人的,那应该轻而易举吧。 如此想着,便放松了许多。 这里虽说是个“城”,可规模却与崇明镇相差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若论繁华程度,与昆仑山脚下的山山山村倒是可以媲美,房屋多数都低矮破旧,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开放的小院,里面挂着些凌乱缠绕的渔网,街上只有几个商户开着门,除了几个饭馆,便只有卖渔具的小店。 海衢城傍海而生,带着腥味的风没有遮挡,裹着湿气直直地刮向四人,沾染到衣服上,又顺着缝隙钻进皮肉,寒气刺骨。 几人走了片刻,也没找到一个能住人的客栈,魏思暝冷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道:“这怎么连个客栈都没有啊?” 关子书也是一样的境况,越到傍晚,这风越是猖狂,四人头上的斗笠形同虚设,被风吹得没有落下过。 魏思暝干脆将斗笠摘了下来,道:“带着也没用,这面纱总是往脸上扑,叫人喘不过气来。” 随即转身道:“阿隐,摘下来吧,我看这里如此落后,就算日月重光的人在这里作恶,也不会日日夜夜都守在这里。” 听罢,三人也不再带着,都将斗笠摘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刺骨的寒风,白日隐那双总是饱满水润的唇很快开始干裂,他四处看了看,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地方落脚。” “可这周围没见有什么客栈啊。”关子书皱眉道。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侯水!!你家小子淹死啦!!” 此话一出,不远处一户人家立即窜出一衣着单薄的壮汉,听到这消息,连件衣裳都来不及披,拖沓着草鞋便向大海的方向冲去,失声大叫:“你说什么??在哪???” “跟我来!”那传信的人穿着蓑衣,急急忙忙的领着侯水跑了。 听到动静,家家户户的人陆续从屋内涌出,确认了消息后又着急忙慌回房穿上蓑衣和皮靴,也跟在两人身后向远处奔去,仿佛这事在这里十分常见。 白日隐道:“跟上去看看。” 四人跟着大部队跑了许久才来到海边,这里被海衢城的人们用石块简单地围起一圈,一边是青石路,一边是细软沙滩。 沙滩中人挤着人,都凑到一个方向,自觉形成了一个圆圈,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多眼杂,也不好擅自施展法术,几人只好被堵在外面。 “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了?”关子书低声问道,“真有人淹死了?” 魏思暝虽然身材高大,可也没办法越过这重重人海窥得里面景象,自然无法回答,只能努力挤进人群之中,这才看清一二,还未等他回答,便听身旁一声音道:“海神又发威了!” 听了这话,魏思暝只觉好笑,什么海神,一发威便要人性命? 他忍不住瞧向那声音的主人,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皮肤黝黑,双唇干裂,手上脸上还沾染着一些金黄色细沙,眼神呆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思暝刚要张嘴问些什么,便见他突然中了邪般,用力推开身后的关子书挤了出去,手脚并用飞也似地跑走了。 沙子粘在关子书的衣襟上,他用手扫了下去,颇为不满地看着他很快便消失不见的背影道:“这小孩怎么了?” 第99章 白日隐面色凝重,很快收回视线,望向魏思暝,眼神写满了担忧。 几人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被围起来的空地上响起凄厉的哀嚎,随即便有人开始驱赶:“都散了吧散了吧!都回家吧!”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唉,去年明明好多了,这才消停了几个月啊!又开始了!” “嘘!!不要命了啊!海神也是你敢妄议的!” “走吧走吧。” 四周偶尔有几声低声的抱怨传来,魏思暝几人等在原地并没有离开,随着人潮散去,四人这才看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景象。 只见一个孩童躺在沙上,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四肢瘫软无力,双唇发绀,但却是一脸满足惬意,越看越觉得诡异异常。 侯水双膝跪地,不住地哀嚎哭泣着:“大鱼!!你叫你爹怎么办啊?!!让你别来这里!!怎么就不听啊” 魏思暝一看便知这尸体不对,虽是溺死,可为何表情如此诡异,不免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低声唤道:“阿隐!” 白日隐双眼紧紧盯着那具尸体,显然也明白这其中古怪,淡淡道:“嗯,我看到了。” 侯水身侧还留了几个人,干巴巴地劝解着,叫他先将尸体带回去,再好生送走。 魏思暝知道现在上前去询问不是个好的时机,可既然已经发生这事,便不能袖手旁观,他走上前道:“请节哀顺变,这里经常发生这种事情吗?我刚才听说有人提及‘海神’,究竟是何物?” 那几个人之间有一个年纪最小的男子抬起了头,见到魏思暝的一瞬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竟然眼含热泪,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他的双手,激动道:“春碧哥哥!!你是何时到这里来的?!” 魏思暝眼神懵懂,任由这男子握着双手,一脸的茫然无措,但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后很快便反应过来此人认识的应该是从前的那个李春碧。 那男子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仿佛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忙将手放开,解释道:“春碧哥哥,对不起,我只是见到你有些激动。” 魏思暝淡淡一笑,宽慰道:“无妨。” 男子见他笑容,甚为惊讶,面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呆愣了片刻才想起身后还有一对正在经历死别的父子,侯水的哭声已经嘶哑,因为二人突如其来的寒暄慢慢停止,男子回身解释道:“各位叔伯,这是我远方表兄,侯叔,你莫要再难过,还是将大鱼尽早入土为安才是。我先带表兄回去安置,若有什么事,再过来告知我便是。” 听到这话,魏思暝一下子瞪大了眼。 表兄?远方表兄?李春碧自小无父无母,怎会突然冒了个远方表弟出来? “村长”那几个年纪稍微年长些的人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你去吧。” 村村长?? 这称呼一叫出来,魏思暝更是二丈摸不着头脑,见这男子年岁不大,看着也就与魏思暝几人相仿,这海衢城好生奇怪,不叫城主叫村长便罢了,竟然还是个毛头小子。 “春碧哥哥,我们走吧。” “等等等”魏思暝却不敢轻易跟一个不知来历的人离开,杵在原地不肯动弹。 “怎么了春碧哥哥?” 魏思暝刚要说些什么,便见站在不远处默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白日隐给他使了个眼色,拒绝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立刻改口道:“此次过来还有几位朋友同我一起。” 村长顺着他眼神看向三人,又回头对魏思暝道:“春碧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同随我来便是。” 白日隐淡淡道:“那便多谢村长了。” 村长回以微笑,完全将侯水父子抛诸脑后,道:“公子不必客气。” 魏思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四人便跟在村长身后离开这片广袤的沙滩,顺着海衢城简陋的大路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大大破破的房屋门前。 露天院子被矮小的石墙围着,村长随手推开一扇形同虚设的木门,带着四人进入堂屋内。 这屋子里十分亮堂,月光透过窗户映到房间内,就算不掌灯,也能看清四周陈设杂乱不堪,炕上的被褥随意掀在角落,地上还残留着没有清扫干净的鱼刺和灰尘,一看便知这村长是个生活邋遢之人,这里四处都弥漫着海水的潮腥味,应该说,这整座海衢城都弥漫着这阵独特的海水味道。 村长将几人引入屋内又转身离开,过了没一会儿很快回来,手上多了四个矮凳,他将凳子摆在地上,几人纷纷道谢,不自觉便围成一个圈坐好。 他将两扇屋门一合,刺骨的寒风便瞬间被隔离在外,屋内的火炉虽然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冒着红光的碳灰,但对于四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温暖。 四人忍不住将手凑向带着预热的火炉取暖,村长在房中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像样的茶杯,只能讪讪坐下,添置了几块碳进去,屋内便又温暖几分。 他看着默默搓手的四人,颇为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春碧哥哥,抱歉,家里有些乱。” 魏思暝淡淡道:“无妨,已经很暖和了。” 村长盯着魏思暝的脸许久,双眼慢慢沁出泪来,顺着他黢黑的面庞滴到火炉上,很快被蒸发成一小缕水汽。 魏思暝慌了神,但又得装成曾经认识的模样,开口安慰道:“别哭啊,这是怎么了?” 不安慰还好,他这一安慰,更是打开了村长眼睛里的水阀,大颗的泪珠喷涌而出,涕泪横流。 他弓着身子只顾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抖如筛糠。 几人都被他哭愣了,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只顾着面面相觑,皆看向魏思暝,眼神里写满探究,可他也是满脸茫然,无助地摇了摇头。 见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白日隐只得上前干巴巴地安慰道:“村长,莫要再哭了。” 关子书道:“对啊,狗东西,你怎么得罪人家了到底?” 魏思暝忙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 虽然知道李春碧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毕竟他不知从前发生过什么,自然没有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没有啊我没有吧。” 许是听见旁人责怪,村长着急忙慌抬起头将眼泪摸干,替魏思暝说话:“不不是!春碧,春碧哥哥你们误会他了。” 见他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林衔青生怕他哭得背过气去,道:“你别急,缓缓再说。” 村长缓了好一阵,这才慢慢止住抽泣,但泪水仍旧未停,声音沙哑道:“春碧哥哥,自从你走后没多久,那海神便又开始收人了。” 魏思暝不知全貌,不敢擅自接话,以免漏出马脚,只能引诱他继续将先前的事情叙述完整:“什么时候开始的?” “八月十五前后,你走了不到半年。” “与先前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什么不同,出海的船有来无回,有时在岸边也会被卷走,就像今日,明明是风平浪静的天气,谁能想到侯叔家的大鱼竟就这样被淹死。”村长继续道,“春碧哥哥,你此次前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过来替我们解决此事的?” 魏思暝并未回答,心中暗自思索这其中蹊跷。 见他不说话,村长脸色焦急道:“春碧哥哥!我们好不容易维持了半年的生计,现在又开始这般,现在家家户户都不敢出海,这个年我们过的也是心惊胆战。那些村民都以为是海神需要祭祀,叫我爹每月选一个人投入海中,可是我跟我爹都知道” 他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魏思暝的脸,继续道:“虽然你上次来时什么都没有说,也不许我们多问,可我和我爹都知道这不是海神,村民们逼迫得紧,甚至有人愿意主动献身,我爹实在不愿看到这事发生,便自己以身试法,这事才罢休。” 提到这事,他伤心更甚,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魏思暝听明白了,李春碧应是在哪里听到过此处事情,所以特意过来解决,但好景不长,只维持了半年平静的生活,现在这个时候,妖物横生,百姓也较为迷信,所以认为需要祭祀,按这样说,这年轻男子的父亲应该是从前的村长,以身试法后村民应是愧疚难当,这才将他推选为此任村长。 “八月十五前后?”白日隐捕捉到时间信息,追问道,“是吃螃蟹的季节吗?” 村长没想到他会以螃蟹来确认时间,愣了一下,想了片刻点点头道:“是的,我记得渔民高高兴兴地出海捕捞梭子蟹,以为能大收获,但却没有回来。” 魏思暝明白白日隐为何这样问,他们去江宁吃螃蟹时并未注意日子,可那时许策刚刚成亲,若云也是在那时被扔到乱葬岗里去的,在幻境最后那抹月白色身影,现在想想确实十分熟悉。 那气质在哪里见过呢? 他忽然一阵颤栗,背后一寒,日月重光 第100章 他猛地抬眼,却发现白日隐也是一脸凝重。 看来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那是日月重光的服制虽然模糊难辨,但他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日月重光的服制! 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白日隐道:“今夜天色已晚,烦请村长明日带我们去海上看看。” 听到他这样说,村长这才将视线转到三人身上,脸上放松不少,重重点头道:“好!恕我失礼,刚才只顾着与春碧哥哥寒暄,还未问几位公子好,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叫日隐。”他顿了顿,片刻后又道,“叫我隐哥哥就是。” 随即又自作主张地介绍起身旁二位:“他叫关子书,这位是林衔青,年纪应皆比你稍长,你都唤一声哥哥便是。” 他说话间掩盖不住的含酸拈醋,旁人听不出来,可魏思暝听得出来,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得意。 村长一脸认真,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几人的名字,仍在努力记忆,片刻后终于将脸和名字对上了号,天真道:“隐哥哥,我记住了!谢谢。” 白日隐明显一愣,心虚地低了低头,道:“不不客气。” 村长样貌年轻,性格也不拘小节,并未发现这段简短对话中暗藏的情绪,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将侧房收拾出来,这些日子还得委屈各位哥哥在我家小住。” 许是怕这侧房简陋,收拾得不合关子书心意,林衔青也站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吧,子书哥哥,你来吗?” “走吧。” 关子书被林衔青唤走,偌大的房中,只剩下沉默的两人。 刚添上不久的新碳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白日隐仿佛还没有从刚才错怪了人家的自责中走出来,他坐在矮凳上的身体蜷缩了起来,下颌搁置在膝盖上,随手拿起一旁的火钩在地上划拉着,眼睛看火钩看火炉看地面看鞋尖,就是不看坐在身旁的人。 魏思暝将他这一会儿的局促表现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他已经在自己面前展现了无数面,可这个看起来仙姿玉色的人总有不同的另一面在他不注意时就跑了出来,真的是太可爱了。 这个小插曲给这一路上紧张不安的气氛做了个缓和,魏思暝屁股没有离凳,手上勾着矮凳腾挪得与他更近了些。 这过程中白日隐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待在原地没有动弹,可是拿着火钩的手明显停滞了一下。 两人近在咫尺,魏思暝坐在他侧方,膝盖无意间顶到他的大腿,却都默契的没有躲避。 他将白日隐手中的火钩拿走放到一旁,动作轻柔地将他手心摊开,抬眼看着他垂下的睫毛,柔声道:“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白日隐微微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由着他拂去手中的灰尘。 “那怎么不说话?” 白日隐收回手,懒懒地偏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半晌后,还是没忍住道:“你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这一句话将魏思暝问住了,只得根据刚才村长说的话里信口胡诌道:“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吧。” “你”白日隐还想问些什么,但你了片刻,还是道:“罢了。” 魏思暝松了口气,若他继续问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从前李春碧的事他一概不知,只能从村长嘴里那一言半语知道些大概情况,要是说漏了嘴,更是不好解释。 还好这小村长对李春碧言听计从,将这事讲得还算清楚,不然可真是难办。 不过他瞧着白日隐仍旧没有放松的脸庞,心中溢出一阵阵满足,他现在竟能对着自己将情感表达得如此清晰,不再像从前那般将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再等等吧,等完成了这系统任务,等这天下太平些,等他找到留下来的方法,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白日隐虽然没再问下去,但看这气鼓鼓的表情显然还是没有解了心里的气,他好像对村长这个“春碧哥哥”的称呼十分在意。 毕竟林衔青也总是这样黏黏糊糊地贴着关子书,总是唤他“子书哥哥”的。 仿佛是为了盖住心里这点不可为人知的醋意,他又拾起一旁的火钩,划拉着地上的碳灰。 魏思暝不厌其烦地将他手里的火钩又收了回来,扔到身后他够不到的地方,再次将他的手打扫干净,道:“好啦,多脏啊,不玩了,去看看这个小村长家的侧房地方大不大,够不够我们四人睡的。” 他握着白日隐的手腕,轻而易举便将他拽了起来。 两人来到侧房时,林衔青正抱着被子往炕上放,关子书则坐在土炕边缘,指挥着他铺被。 村长正将床上的杂物堆放到房间角落,见魏思暝进屋,连忙将手中的物件放下,迎上来道:“春碧哥哥,今夜委屈你们睡在这里了,待会儿我去再去柴房盛些木炭,把这炕烧得热热的,这样你们晚上就不会冷了。” “村长,不用麻烦,你告诉我柴房在哪里,我自己去盛些便好。”魏思暝想了想,又觉得太麻烦他,补充道,“我们用不了太多,只要有些热乎气,能睡着,晚上便不会冷了。” 他刚才进来时稍稍看过这侧房,窗户没有破损的地方,墙面也没有发霉,只是杂物堆积,有些灰尘罢了,现在还有热炕可以暖身,这些对于接连几日只能在马车上蜷缩着睡觉的几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小村长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春碧哥哥,想必你们已经赶了好几天的路,已经够累的,明日还要去海上,今夜一定要好好休息。” 魏思暝却直接捡起火炉旁的竹篮:“告诉我柴房便是。” “春碧哥哥,真的不用你去,就几步路的事,我去便是。” 说着便伸手去拿魏思暝已经挎在手上的竹篮。 “我去吧,村长。” “春碧哥哥,柴房太乱,还是我去吧。” “村长,指个路便是,不碍事的。” “春碧哥哥,真的不用,我去吧。” 两人一来一回,争了许久。 一个觉得借宿在此已经很麻烦了,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另一个觉得还要指望对方将这“海神”一事做个了断,毕竟有求于人,自然需要殷勤一些。 竹篮就这样被两只不同的手紧紧握着,谁都不肯先放手。 关子书先看不过去,从炕上蹦了下来,走过来道:“哎呦,这有何好争的?既然都想去,一起去就是了!” 此话一出,这才将这事做了个了断。 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两人单独相处,白日隐也跟在魏思暝身后去了柴房。 这柴房其实就在侧房对面,走几步路便到了。 三人停在柴房门口,在明亮的月光下拉出长长斜斜的影子,村长将柴房的门栓拉开,回过头来,想要伸手接过魏思暝一直不肯放开的竹篮,道:“春碧哥哥,给我吧,我进去装一些,很快出来。” 魏思暝打量了一眼这不大的柴房,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现在已经快到立春,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木炭与柴火自然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只有角落里堆了一些,已是寥寥无几。 若他们四人不来,看着是刚刚够的,但今夜若是他们敞开了用,这小村长定然是撑不到立春的,临海的冬日严寒,大风里像是带着刀子,他们走后,小村长也是要过日子的。 他挎紧了手上的竹篮,道:“我跟你进去便是。” 村长无奈笑道:“春碧哥哥,里面很脏,常年都不打扫的,若进去蹭上灰,不好洗。” “没事。”魏思暝毫不在意,回身对白日隐嘱咐道,“阿隐,你别进去了,在这里等我就是,去门后站着,别受了风。” 说罢便长腿一迈,径直踏进柴房。 白日隐刚才也看到柴房中那少得可怜的木炭,自然明白魏思暝为何执意要跟进去,乖巧地挪了一步,站在门后等待着。 村长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进去。 魏思暝已经拿着立在墙角的铁夹,正俯身在炭堆边缘拾一些零散的木炭。 村长也从另一边拿起一个铁夹,将大块完整的木炭夹进竹篮。 魏思暝夹了出来,道:“小村长,你在一旁看着吧,我们用不了许多,有点热乎气就行,四个人挤在一起,很快就暖和了。” 村长愣了愣,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也不再坚持,将手上的铁夹放下,蹲在一旁仰起头望着认真挑选木炭的魏思暝,眼神里带着崇拜,道:“春碧哥哥,这一年你变了许多。” 魏思暝手上没停,外面风还是大,不能叫阿隐在外面站久了,只瞥他一眼,淡淡道:“一年前我是什么样?” 村长很认真的想了想:“一脸严肃,来呆了几日,只说了几句话。” “你还帮我数着啊?” “嗯!快十一年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们连这半年的安稳日子都不能有,所以,我永远都会记得。” “十一年?”魏思暝拿着铁夹的手停了。《 》 100-110 第101章 “对啊,你忘了吗?” 他继续挑选着碎炭,佯作漫不经心道:“我每天要走很多地方,所以记不住这些,你是说,我一年前来处理之前,你们已经十一年都是如此了吗?没法出海,没法打渔?” “嗯。”提起这个,村长有些难过,“只能趁着落潮时,捡些贝类和搁浅的鱼,以此来维持生计。” “那为什么不离开呢?” 村长笑了笑,道:“小的时候我爸带我出海,就告诉过我,我们生在大海旁,大海就是我们的母亲,带给我们吃穿用度,养活了我们,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能到哪里去呢?再说,不是还能趁落潮时捡捡鱼嘛!” 魏思暝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我不知道那海里究竟有什么,可我相信,不管是什么,都一定不是我爹口中说过的那个母亲。”他言辞恳切,眼神笃定,继续道,“春碧哥哥,现在你又回来了,求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魏思暝望着他殷切的双眼,无法拒绝,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像一年前一样,找出问题所在,将那个他们心目中的“母亲”还给他们。 半晌后,只能艰难开口道:“我会尽力的。”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 魏思暝剑眉一凛,回身看去,白日隐已不见踪影。 一阵巨大的恐惧弥漫在心头,他顾不得其他,扔下手中的铁夹便追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便见白日隐已经从院门处走了回来。 见到那人,原本高悬的心立刻便落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道:“阿隐,怎么了?” 白日隐脸色凝重,却并不多说,只看着手拿竹篮跟在身后的村长,道:“没事,野猫。” 魏思暝回身将竹篮接过来,道:“小村长,你回房睡吧,将屋门锁好,明日一早再见。” 村长看了一眼手上的竹篮,道:“春碧哥哥,你不会生火,我去将你们房中的炉火点燃吧。” “不用,你子书哥哥会生火。” 将小村长打发回去,眼看着他将房门锁住,魏思暝才又问道:“阿隐,刚才怎么了?” “回屋再说。” 白日隐从随身荷包中找出几个符咒,在院中东南西北角都贴了一张,将最后一张贴在了主屋门前,双指并拢放于胸前,闭眼默念,随后指向主屋门前的符咒,这五张符咒立即便连通,在半空中形成一个透黑色的半圆,将整座房屋笼罩得严严实实。 “走,回去。” 魏思暝提着木炭与白日隐回到房间,炕上四套被褥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列好。 关子书迎上来瞧了一眼竹篮,颇有些失望道:“就这么点炭啊?” 魏思暝将竹篮放下,道:“将就一下吧,村长家里的木炭也不多。” 林衔青刚才在炕上铺被,透过窗户依稀听到了门外的动静,问道:“隐师弟,刚才外面发生了何事?我听到有些声响。” “刚才有个人影在柴房顶上趴着,我有所察觉后它便跑了,我没有追到。” 关子书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在房顶上趴着?他也不怕掉下来。” “嗯,它伸头向屋子里看,但应该不是人。” 想象到那个画面,魏思暝也觉得背后一寒。 白日隐继续道:“我怕有什么圈套,追了几步便回来了。” 魏思暝问道:“阿隐,那你看清它长什么样子了吗?” 白日隐摇摇头道:“没有。” “罢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孤魂野鬼,许是见到陌生人,来看看热闹罢了。”魏思暝一屁股坐在土炕旁边的火炉前,夹了几块木炭塞进去,鹤羽十分会看眼色,不用他说自己便燃起火焰,将那些木炭点燃。 冰冷的房间立刻被热气烘暖,四人钻进了被窝,身下是热热的土炕。 关子书舒适惬意的长叹一声,冷不丁道:“我觉得不会是孤魂野鬼。” 魏思暝双手枕于脑后,呆呆地看着稻草搭成的天花板,道:“是什么都无妨,阿隐已经在这里设下结界,这些东西近不了身,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至于其他的,明日再说也不迟。” 关子书冷哼一声,道:“你说得倒是轻松,你以为我师尊那看起来不起眼的疗愈术,就很好对付吗?”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愣,魏思暝与白日隐这一路上一直顾及着他的心情,所以自从几人在十二镇的饭桌上提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这些事,没想到此刻关子书会这样直截了当的将他们极力想要掩饰的东西放到台面上来谈论。 “若我师尊真的与这些事没有关系那是最好不过,但这几日我也想过了,她身为日月重光的长老之一,要是华阳泽逼迫她去做这些事,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关子书像是在为宁文开解,也像是在麻痹自己,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道,“如果我能见到她,劝她迷途知返,那她是不是还有救?” 众人都没有回答,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只听关子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浅叹。 魏思暝问道:“你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忘了。山山山村后一别,就没再见过了。” “那她还会传信给你吗?” “没有了。”关子书双眼无神,无力地着天花板上的稻草,“从前还会经常传信问问我游历得如何,自从在上上居见过三时,便再也没有消息了,我传信问过她华阳泽之事,也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土炕旁的烛火安安静静地燃烧着,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圈的空间,形同虚设,只是给这冬日里漫长寒冷的夜晚带来一点慰藉罢了。 关子书不管众人有无回应,只自顾自低声继续道:“师尊对她座下的每一个弟子都很好,她能记得每个人姓名年纪家在何处,知道每个人修习的好坏。我天资平平,对这些修仙之事实在没有兴趣,总是学不会她教的法术,她就一遍遍的演示给我看,到了最后我也搞不明白,她也没有生气,只是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必拘泥于门派之中。她与我父亲不同,她叫我自由自在地游历于天地之间,从来不会怪我无法通过考核连累她也受罚,她替我兜底,她是个好师尊。” 林衔青侧身面对着他,拍着他的手臂轻哄道:“子书,她是好师尊,别想了。” 白日隐也道:“子书师兄,现在一切尚且没有定论,别想太多。” “嗯。”关子书声音发颤,极力忍耐着情绪。 魏思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对于这种深厚的师徒情谊,他从来没有过,所以也不甚了解。 夜渐深,一旁的烛火燃到底端,光亮似有似无,只要一声轻叹便能轻易将它熄灭, 火炉内的木炭已经烧完,但房间内仍是暖暖的,魏思暝躺在最外侧,身旁三人已经响起平稳的呼吸,他给白日隐掖了掖被角,望着他的睡颜,心中溢出一阵阵满足。 这几日都在路上,直到此时夜深人静,才空下来仔细思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这些事情看着清晰,可却总是笼着一团淡淡的迷雾,他无法理解,华阳泽要这么多灵魂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也只是盲目地阻止,一股脑向着莒州行进。 十二年 为何偏偏是十二年 他在原书中给了白日隐十二年用来成长,以报灭门之仇。 可华阳泽在这十二年内要人收集如此多的灵魂,究竟所图为何?难道是因为重光大会?还是 与莒州白氏有关? 他绞尽脑汁,却依旧无法触及这底下暗藏的涌流,华阳泽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原书中他为了坐实这天下第一的地位,巩固门派,不惜将昔年旧友杀之而后快,将神器龙骧据为己有。 这样的人,魏思暝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抗衡,这个能将莒州白氏一族在一夜之间便抹除痕迹的人,该是何等恐怖。 想到此处,魏思暝头皮发麻,随着与莒州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心中的不安便更多几分,他望着睡梦中的白日隐,有一种清醒的无力,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也不能恐惧,这是自己创造的世界,就算搭上性命,也要护阿隐周全。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笃”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打到木门上。 其余三人仍在熟睡,并未被惊醒,魏思暝眉头紧皱,躺在原地等了片刻,门外却没再传来其他声响,想了想,还是想要起身前去查看。 他动作轻缓地将被子掀开,白日隐许是感觉到细微的异动,翻了个身。 魏思暝等在原地没有动弹,待他又沉沉睡去后,才下了炕。 他将木门拉开一条细缝向外望,院中并没有什么异动,忽然他余光瞥到木门上有一根细小的针,将一张写着字的纸钉在了木门上。 魏思暝将木门拉开,伸手将纸撕了下来,展开察看,上面的字迹规整有力,只写着一句话: 诚邀李公子到日月重光一聚。 落款三个字如走龙蛇狂放不羁,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进了魏思暝脑子里,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细细分辨。 毋庸置疑,上面清清楚楚写着 ——华阳泽。 第102章 叮咚~ “恭喜宿主,开启海衢城支线任务——信任危机。” 魏思暝神经紧绷,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华阳泽叫他前去所图为何。 按照原书内容,现在该是华阳泽与李春碧结盟之时了。 他原以为自己提前与白日隐相遇便能避免这个结果,可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于的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冰冷,仍在毫无感情的叙述任务。 “请宿主尽快前往日月重光,完成任务。” 魏思暝耳边嗡鸣不停,他突然反应过来,李春碧在原书中的结局。 ——轻易听信华阳泽谗言,在大战中突然现身刺杀未遂,被主角白日隐杀之而后快。 他怎么忘了呢,他怎么就忘了。 他浑身使不上力气,瘫坐在门前,手中拿着那张仿若催命符一般的信纸,进退不得。 片刻后,还是冷静了下来,不管怎么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若他不将这结局完成,白日隐不知会是怎样的命运。 他将鹤羽唤出留在院中,自己则踩上花明,前往日月重光。 再次站在日月重光的门前,已是另一番景象,不再是跟着白日隐心惊胆战的进入这森严的结界大门,而是孟忠站在黑夜里,正等待着将他带进这不得不入的深渊。 “李公子,宗主派我在此等候。”孟忠那黑洞洞的眼眶盯着魏思暝的脸。 魏思暝上前几步站在他对面道:“嗯,走吧。” 孟忠不多废话,立刻转身开了传送诀,魏思暝跟在他身后进入,只一步,便又回到那金碧辉煌的草屋。 华阳泽正在房中沏茶,原本微黄却光滑的发也已变得失去光泽,几根白发被他藏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太多的缘故,藏也藏不住。 他余光瞥到魏思暝的身影,却并没有抬头,只是专注于面前的茶水和茶杯。 魏思暝不与他客气,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道:“叫我来有何事?” 华阳泽拿着茶壶的手没有停顿,倒了一杯透亮的茶水,用木具往前一推,这才抬眼看向魏思暝道:“李公子喝茶。” 魏思暝确实有些渴了,既然已经知道华阳泽什么目的,便无需再有什么防备,反正他也不会现在就将自己怎样,他大大方方地端起面前茶杯,浅酌一口,给出了评价:“挺好。” 华阳泽眼神里有着掩盖不住的疲倦,人也憔悴了几分,但脸上还是带着那个世间一切皆由他的自信,道:“李公子近日都去了何处?” 魏思暝看他这装傻充楞的样子就一阵不耐,既然各自心中都门清,还装什么洒脱,直接道:“红棉和三时没告诉你吗?哦哦哦,对了,红棉死了,自然没办法告诉你。” 华阳泽一愣,但很快调整了神色,道:“李公子着实厉害,坊间的传闻果然不假。” 他给魏思暝添上茶水,又道:“听李公子这话,不会以为三时与红棉所为是我的指示吧?” “华宗主这话我听不明白。” “昆仑山上成千上万的尸体就躺在那里,李公子怎会看不见呢?” 华阳泽的反应与他想的不同,魏思暝没有想到他会就这般承认,有些意外,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见魏思暝神色微动,华阳泽继续道:“三时与红棉背着我作恶,实属我日月重光的责任,红棉已死,三时我也已经将他处置,接下来我会肃清门派内部,定不会再叫任何人祸乱无辜之人。” 真是厚颜无耻! 当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华阳泽脸色平静,一点都看不出说谎的模样,就这样直直的与魏思暝对视着,眼里一丝心虚都没有。 魏思暝无言以对。 “我知道李公子是觉得我没有管教好门派中人,自从我的好友白凌去世,我便悲不自胜,对于门派之事早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我现在才知道,将门派事宜全权下放竟然酿成如今苦果。”华阳泽满脸懊悔,终于进入正题,“李公子心系苍生,是光明磊落之人,不知你与日隐是怎样相识,可他毕竟是三时的弟子,曾经我便经常听三时提起他天资聪颖,一直被当做得力弟子看待培养,他此番将我重要之物偷取,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魏思暝冷眼相待,丝毫不为所动。 他明白,华阳泽是想将红棉与三时所做之事与他撇干净,凭他如此聪慧缜密之人,定然会将李春碧为人打探的一清二楚,若没有把握,他不会贸然将李春碧唤道日月重光中来,又与他说这些事。 原作中李春碧并没有与白日隐同甘共苦的情谊,他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自然有很多事情是看不到的,所以才会轻易便听信了华阳泽的谗言,但现在因为自己的介入,让这事难办了许多,虽然华阳泽此番说辞实在牵强,可仔细想想,若自己不是这原书作者,不知这其中许多事,他如此真诚的嘴脸,倒确实有几分可信。 魏思暝不想再听他说这许多废话,听他将脏水全都泼在旁人身上,更是厌恶,反正也逃不开这个结局,小于也不会允许他拒绝华阳泽的结盟请求,干脆直接问道:“你想叫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既然李公子如此直率,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日隐所偷取的物件是莒州白氏的家族神器龙骧,是我寻找他尸身之时无意发现,这才将它带了回来。”华阳泽语重心长,一副为大公无私的嘴脸,“李公子可能也听说过,龙骧是白氏那飞升的祖先留下的,自然是举世无双。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日隐有没有同你讲过这些,我也不知道他拿着这神器一路向莒州前行是何意图,我前些日子将逃走的三时捉回日月重光时他便说过,他的爱徒定会替他完成未完成的大业。” 说到这里,华阳泽便戛然而止,留给魏思暝思考的时间。 魏思暝却立即道:“所以你想叫我与你结盟,杀了日隐拯救苍生是吧?” 华阳泽明显一愣,他探听到的李春碧是个直愣愣的人,正得发邪,说话必须要直来直往才能听懂,怎的反应如此之快。 “可以。”魏思暝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两个字刚落地,小于的提示便立刻出现。 “恭喜宿主,完成海衢城支线任务。” 魏思暝站起身冷眼望着这谎话连篇的卑鄙之人,道:“我答应你。” 其实他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答应便答应,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到时候若华阳泽真叫他做些什么,装模作样的做一做便是了,至于他自己会是何结局,那便跟着命运的海潮随波逐流罢了。 他不是不想活,也不是不想争取,他也想在一切结束后带着阿隐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这一路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小于像是摆脱不了的囚笼,它掌握着这世间一切因果,他能做的,就只有顺势而为。 不过还好,在这书里,他给阿隐预设的结局是复仇成功,他最终会完成自己需要完成的一切,然后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魏思暝没有过多逗留,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任务也已经完成,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日月重光。 回去的路上,他看着远处那渐渐升起的朝阳,打了个外拐,在江宁落了地。 但也只是待了片刻,很快便又回到海衢城。 他在村长家附近停住,收了剑步行回去。 刚打开院门,便见白日隐坐在侧房门口,他双手托着腮,肩上披了关子书睡前因为怕冷披在被上的那件貂皮大氅,困得不住点头。 魏思暝有些意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仿佛回到了曾经在江宁的日子,他白日里去街上买菜,白日隐也是这样在院中等着他,就坐在廊下。 听到动静,白日隐猛地睁开了眼,见到魏思暝回来,紧绷的表情放松了几分。 “去哪里了?” 魏思暝随手搬了个矮凳坐在他身旁,道:“没去哪。” “没去哪是哪?” 魏思暝不回答,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牌,放在手心中递给白日隐,道:“你看这是什么?” 白日隐愣了许久,才伸手接过,脸上却没有一点欣喜:“我的玉牌,什么时候赎回来的?” “就刚刚,身上刚好剩些灵石,又睡不着,所以想着先去给你赎回来。” 白日隐手指摩挲着日月重光四个字,若有所思道:“你刚刚,只去了江宁吗?” “嗯。怎么了?你以为我去了哪里?”魏思暝有些心虚。 白日隐咬了咬下唇,摇摇头道:“没有,我以为昨夜那东西又过来了,所以有些担心你。” “没有。”魏思暝起身打了个哈欠,“天色还早,再回去睡会儿吧,看你困得。” 说罢便进了房间。 他没有看到的是,身后的白日隐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铁钉和一块被撕扯的纸片,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将他收进荷包深处,那小小的铁钉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字:孟忠。 第103章 魏思暝睡了没多久便被关子书叫醒,他揉了揉疲倦的双眼,只见身旁已经没了人影。 “阿隐呢?” “在堂屋。” 魏思暝这才放心,起床到院中简单梳洗了一下。 天边刚刚升起的太阳比昨日更加明亮一些,从来不会因为死了个少年便停止盛放阳光。 可远处不断传来的哀乐却在提醒着海衢城里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宣告下一次的死亡。 “春碧哥哥,进来吃些东西吧。”小村长还是一脸天真,手上拿着一个黄色的窝头,憨憨地笑着,呼唤院中的人进屋吃饭。 “好,就来。” 魏思暝加快速度,进了堂屋,坐在了白日隐身旁。 方桌上摆着四个鸡蛋和几个玉米面做的窝头,还有几碗冒着热气的稀粥。 村长将盛着鸡蛋的碗向前一推,道:“哥哥们吃鸡蛋。” 关子书道:“怎么只有四个?” 村长腼腆一笑,道:“我吃过了。” 几人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假话,故而都没有行动。 村长却将鸡蛋一个个拾了出来,放到四人面前,道:“哥哥们吃吧,我是真的吃过了。” 说着便张开嘴巴亮出牙齿,想要展示残留的蛋黄渣。 魏思暝看了一眼,小村长牙齿生的好看,虽然没有那么白皙,可却整整齐齐,确实沾了几块黄色的残留,可一看便知是那窝头。 关子书一脸嫌弃,将面前圆滚滚的鸡蛋重新放进碗里道:“咦!谁要看你的牙缝啊!都没有食欲了!” 村长的脸刷一下红了,不好意思的闭上嘴,低声道:“对对不起啊,子书哥哥。” 关子书拿了个窝头道:“好了,我看你这窝头不错,做的十分精巧,这来的一路上,还没吃过这种粗粮呢,林衔青,快尝尝。” 魏思暝也拿起一个,道:“确实是,老是大鱼大肉的吃着,难免腻得慌,阿隐,你也吃。” 四人各自拿了个窝头,就着碗里的稀粥,吃得津津有味。 村长面色不再尴尬,也埋头喝粥。 白日隐道:“村长,不知海上是否还有出海的渔民,可否搭乘他们的船四处看看。” 村长道:“当然可以,我们吃过饭便去海边,看看有没有渔船可以搭乘。” 这顿饭吃得魏思暝有些不舒服,那干干巴巴的窝头揦得他嗓子都痛,最后几口几乎是用那稀粥带进去的,中途几度后悔没有在江宁带些糕点回来,这一连几日吃睡不好,也不知道阿隐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 但看白日隐神色并无不适,那张脸仍旧是淡淡的,只是眼下隐约能看出有些乌青。 关子书最后一个吃完,这粗糙的伙食难得叫他食欲大开,他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道:“走吧。” 海衢城倚靠东海,海岸线广远无际,四人跟着村长回到昨日的位置,已经有不少汉子赤脚整理船只,岸边还有几个挎着竹篮的妇人,弯着腰在地上拾捡着。 “哥哥们在此等等。”村长扔下这句话便向那些渔船们奔去。 趁他去租借渔船的功夫,四人便在这岸边走动走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却没什么发现,关子书腕间的大壮十分沉默,一动不动。 海浪一波波向岸边涌来,形成一道道浅浅的涟漪,魏思暝在现世时经常去临海城市旅行,自然知道这边缘的海浪并没有什么危险,下意识地上前走了几步,却被一道声音阻止。 “不要命啦?!”在不远处捡着贝壳的妇人奔上前来一把将他拽了回去,“昨日侯水家的小子刚被淹死,你这个小公子不是也在?怎么这么不长记性的。” “没有,这位姐姐,我没事。” 白日隐察觉到这边异动,也快步走了过来,见这妇人瞪大眼睛一脸急切的模样,以为魏思暝惹了什么祸,问道:“发生了何事?” “没事没事,这位姐姐以为我要” 话音未落,关子书与林衔青也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狗东西你又干什么了?” 魏思暝只能又道:“唉,不是,我什么都没干,这位姐姐她” “这岸边多危险啊,这小公子竟直愣愣地往前走,要不是我拉住他,怕不是要跟侯水家那小子一样了?”妇人过于担忧,打断他的话,回身指着哀乐传来的方向,面色惋惜,“听听听听,这唢呐还没吹完呢,不怕啊?” 几次都没将话说出口,魏思暝干脆直接认错道:“怕,我怕,姐姐,我再也不往里面走了。” 其余三人也听明白了,关子书好不容易逮住一个魏思暝吃瘪的机会,一唱一和道:“你看看你!大姐多好啊!这要换了旁人,你爱怎样就怎样,是不是啊大姐?” “哈哈哈,看看这小公子,嘴真甜,不过在我们这里就放心吧,不管是谁看到,都会制止的。”妇人被哄得喜笑颜开,“你们是外地人吧” 魏思暝点点头,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村长打断。 他着急忙慌地奔了过来,来不及缓口气:“春碧哥哥,这些叔伯们都不肯出海。” 魏思暝遥望着平静的海面,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回头对白日隐道:“阿隐,不去我与你御剑过去查看。” “不可,既然你先前已经来过一次,那幕后之人定然会有所防备,先不提危险与否,若我们御剑前往多半会无功而返,只能伪装成渔民搭乘渔船,像他们每一次出海一样。” “但昨夜它已经察觉到异样了,我怕我们就算搭乘渔船,它也会躲起来。”关子书道。 白日隐道:“若我们猜的没有错,那现在留给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御剑者不是凡人,它自然不会出现,可若是渔船那便不好说了,再说,昨日我们四人没有在村长院中施展任何法术。” 村长听得云里雾里:“春碧哥哥,他们在说什么?昨夜被谁察觉到异样?” 魏思暝怕吓着他,并未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那妇人从刚才起便在一旁听热闹,现下可算听明白了,拽住白日隐的手激动道:“法术?法术??” 她转过头去向村长求证:“村长!这四位公子莫不是你请来做法的?!” 妇人嗓门极大,又情绪激动,许多在远处埋头拾贝的人都开始直起腰来向这边张望。 村长连忙捂了她的嘴,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婶子!你可别宣扬!春碧哥哥不愿叫人知道!” 妇人瞪着眼点了点头,这才被放开,也放低了声音道:“这有啥不能说的啊?” 村长严肃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春碧哥哥不叫说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哥哥们来帮我们看这邪乎已经很累了,可别再叫他们分心!” 妇人点点头,道:“村长,四位公子是不是需要渔船?” 听到这话,魏思暝赶忙上前道:“婶子,你家有渔船?” 妇人咧嘴一笑,下唇干裂出血来,但又很快被这海风吹干,道:“有,有,就是俺家男人前几年死了,俺儿也不在家,那渔船也闲置很多年了,原本想卖了,但这几年这光景,也没卖出去,要是公子们需要,拿去用就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用。” 村长道:“没事,婶子,我去看看,若是不好,修补修补便是。” 渔船的问题虽然解决了,可魏思暝又犯了难,其实最难的不是渔船,而是肯一同出海的渔夫。 小村长看出魏思暝心中忧虑,笑道:“春碧哥哥,你放心,我同你们一起,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出海,会驭船!” “你当真会驭船吗?小村长,若是实在找不到人,也可以找个叔伯之类的教教我们就是,不必如此勉强。”关子书仿佛格外关照小村长,不愿叫他以身涉险。 白日隐也道:“村长,已经麻烦你许多,不如依师兄所言,找个叔伯教教我们如何驭船。” 村长年轻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我同你们一起去,这关乎海衢城全村人的营生和姓名,哥哥们对我们至仁至义不图回报,若我在此时退缩,如何担得起村长这个称呼?” 众人仍在迟疑着,魏思暝却明白他心中所想,伸手拍拍他的肩头,道:“那你便与我们同去,但要记住,不管发生何事,都要留在船舱,不可出来。” 村长脸上丝毫没有惧怕之色,重重点头道:“好!春碧哥哥,我定不会叫你们为我分心!” 妇人带几人沿着海岸线走了许久,才走到一个被篷布盖住的船只面前。 几人合力将篷布掀开,一艘倒扣的船只便出现在眼前,这船不算大但也不小,因为保护良好,并没有什么缺口,看起来容纳几人出海还是绰绰有余,听妇人说这船舱内设置有一个起居室,以便他们能够在海上停留数日。 好在在场诸位会些法术,不然如何将这船翻转过来运到海上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白日隐稍微施展,一阵浓郁黑雾便裹挟住船身,将它翻转过来挪移到了海上。 第104章 妇人看呆了眼,惊得合不上嘴,躲在村长身后只敢偷偷地漏出一只眼睛,生怕被那黑雾误伤,一同裹了扔到海里去。 村长回头道:“婶子,你先回去吧,切莫声张。” 妇人连连点头,离开了此地。 这艘船状态很好,村长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破损的地方。 魏思暝几人也上了船,即刻便准备出发。 村长动作生疏,倒腾了好一阵才扬起船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哥哥们,实在抱歉,我爹教过我的,可实在是太多年没碰了。” 又怕他们觉得不安全,连忙补上一句:“但是,但是哥哥们放心,等我熟悉了就好,定会将哥哥们安全送到海上。” 魏思暝点点头,安抚道:“小村长你莫急,慢慢来便是。” 几人都没有出海的经验,也不熟悉船只构造,想搭把手也无能为力,这船毕竟来之不易,若谁毛手毛脚碰坏了什么,又得重新去寻了。 村长又跑前跑后的忙活了一阵,终于在日头高高挂起之时将船只准备好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喊道:“哥哥们!可以了!准备出发了!” 村长在船尾掌舵,魏思暝几人则站在船头,以便及时察觉异样,他特意将鹤羽花明解下放在了船舱内,以免被察觉。 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了许久,大壮仍旧安安稳稳的覆在关子书手腕,白日隐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气息。 只是几人离岸边越远,这雾气便越发浓郁了起来。 白日隐望着幽蓝深邃的海水道:“别松懈。” “嗯。”魏思暝自然是不敢松懈的,无法预知的危险说不准就藏在这海底深处,这毕竟不是众人所熟悉的陆地,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注意任何异常。 不远处林衔青脸色有些难看,关子书瞥了他一眼,道:“你进去。” 林衔青调整了神色,想压下胃里呼之欲出的早饭,强撑道:“子书哥哥,我没事。” “你没有灵力,在这里也无用,净让我分心,进去,外面有什么事也别出来。” 林衔青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反胃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好点点头,踉跄着回到船舱之中。 大雾四起,逐渐向船只逼近,魏思暝伸手不见五指,心中顿感不妙,冲船尾大喊道:“小村长!进船舱!!” 村长十分听话,丝毫不拖后腿,听到魏思暝的吆喝便立刻动作麻利地将船帆收齐,又将早早准备好的几个石碇抛入海中,这石碇重达千金,白日隐在出海前就在上面贴了几个符咒,不然恐怕数十人也无法搬动。 做完这些事,他马不停蹄地便跑回船舱。 见林衔青与村长都进了船舱,外面三人皆放了心。 远处开始乌云密布,雾气却并没有消散,天色开始变黑变暗,乌压压一片。 魏思暝随手拾起地上粗壮的麻绳缠在腰上,将另一端递给白日隐,向关子书方向喊道:“关子书!过来!阿隐,将这麻绳缠在腰上,若有什么不对,立刻拉动。” 三个人系着同一条麻绳,谁有任何动作便能轻易知晓。 魏思暝望着不远处飘落的大雨,心跳如擂鼓,将腰上的麻绳紧了又紧。 可是,意料之中的风雨并没有袭来,乌云散开,天气逐渐放晴,阳光重新照射在船上。 魏思暝心中觉得奇怪,看向距离他不远处的白日隐,只见他眼睛里也是充满疑问,道:“阿隐这” 白日隐摇摇头,并未说话。 片刻后,关子书腕间的大壮却突然有了异动,只见他径直窜入海面,消失不见。 “鹤羽花明!”魏思暝见状也立即将鹤羽花明唤出,两把剑漂浮在半空,将三人围住。 突然!平静的海面开始有了异动,先是带了几圈涟漪,后来便冒起大朵的水花。 船上三人不敢松懈,眼睛紧紧地盯住异动之处,只听“哗啦”一声后,大壮裹挟着一个人形破水而出,那人虽仍旧在挣扎,却也只是徒劳。 大壮将它扔在甲板上,落下一大片水渍。 魏思暝先过去瞧了一眼,关子书一声令下,大壮便放开了一些,漏出它的脸庞。 他细细分辨,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若云!” 说罢便转头看向白日隐,显然他也已经认出此人,正是江宁那枉死的少女,若云。 若云挣扎着,却仍旧一语不发,魏思暝想问些什么,却碍于关子书在场,不好开口。 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闭口不言。 却没想到关子书蹲下身来问道:“可是我师”他神色一暗,改口道,“宁文指使你在此收集灵魂?” 若云眼神麻木,只是一味挣扎,仿佛心里明白若是逃脱不开,便要就此魂飞湮灭了。 白日隐道:“别问了,子书师兄,被炼制成的恶魂,只听炼者言。” 说罢,便双手一挽,将若云打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魏思暝没有想到此番处理得如此顺利,心中总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可他并未多想,暗道自己已经疯魔了,处理了恶魂还不好吗,还要想些有的没的。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不安甩干净,将村长唤出,道:“小村长!回程!” 村长连忙从船舱中跑了出来,笑道:“好!!” 阿隐在,关子书在,林衔青在,村长在,若云也已经被打散,想必短时间内海衢城会恢复安宁,至于在这里投放恶魂的是宁文还是旁人,都不重要了,只要陪阿隐回到莒州叫龙骧认主,他复了仇,华阳泽从此不在这世界,那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他躺在船舱长呼一口气,虽然前方还有更危险的在等待着自己,可现在也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不知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总是感觉有些困意,听着海浪的声音,魏思暝很快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便是阿隐叫自己起来。 “醒醒,我们靠岸了。” 魏思暝一睁眼便对上白日隐那张摄人心魄的双眼,若是以后每日醒来,都能日日对上这双眼眸那就好了。 “想什么呢?起来了他,他们都下船了,就等我们了。”白日隐向他伸出手。 魏思暝想都没想便伸手拉住,却也没有再松开,两人出了船舱,越过甲板,就在他即将要越过船身回到岸上的那一刻,却忽然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量在将他猛地往回拉。 白日隐也感觉到身后的阻力,回过头来却是一脸惊恐的表情。 魏思暝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海中怪物,它没有身体,只有一个圆圆滑腻如气球般的头颅,长了一张人面,那分明是若云的模样,十八只触手连接着,张牙舞爪地在空中盘旋,其中一只就围在了自己的腰间,正用力将他向后拉。 魏思暝惊骇之极,一时间竟懵在原地。 白日隐在前方紧紧拉着他的手,急道:“走!” 魏思暝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将鹤羽唤出,想要将身后的触手砍断,可就算是鹤羽,也不能如此轻易。 只见那怪物伸出另一只触手,立刻缠上了鹤羽剑柄。 可鹤羽也不是吃软饭的,魏思暝一声令下,鹤羽剑身便立刻燃起焰火,那怪物被烧灼得痛苦至极,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放开缠绕在剑身上的触手。 鹤羽听从魏思暝的指令当即斩下,可却像用不上力气一般,并没有将触手斩断,那触手中仿佛带着骨头连着筋,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斩断的。 白日隐还在前方催促着,他面色急切,两只手齐齐上阵,紧紧地握住魏思暝,眼中含泪。 魏思暝明白与这怪物不是一时半刻便能算清的,看那怪物模样,那触手并不伤害他人,仿佛只想将自己拖入海中,若此时执意随阿隐下船,恐怕阿隐也会受到牵连。 他狠了狠心,咬牙道:“阿隐,你等我。” 说罢便松开了与白日隐紧紧相连的手,他不舍,他难过,他不知自己会死会活,可他不能牵连白日隐,不能就这样牵连海衢城。 虽然不知这怪物同自己有什么仇怨,可现在也只能替李春碧认下。 他被触手拖进甲板的那一刻,只能听到白日隐凄厉的哀嚎,那声音尖利刺耳,叫的他心中一惊。 “思暝!!魏思暝!!!” 不对!这声音好像是从身后传来! “思暝!你醒醒!”这声音带着哭腔,叫他心疼不已。 还未来得及回身看看,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仍是被白日隐唤醒的。 “思暝,思暝!”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绝望,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急速滑落下来。 “阿隐”魏思暝只觉得头晕眼花,用力甩了甩头。 见魏思暝终于有了反应,白日隐明显松了口气,依稀能看到关子书的身影仍在不远处,时刻观察着海面的情况,丝毫不敢松懈。 “我怎么了?我们不是已经回到岸上了吗?”魏思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个怪物拉着我不让走。” 第105章 他看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仍旧在海中央甲板之上,正处在狂风暴雨之中,白日隐的脸隐藏在浓郁雾气之中,看得并不真切。 雾中的人将他扶起,魏思暝用力眨了眨眼,总算能勉强看清他的眉眼,只见他眉头紧紧拧成了结,牙根紧咬,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开口道:“这雾有蹊跷,幸好腰间的麻绳将我们相连,我感觉到麻绳有动静,向你那边靠了几步才发现你已经站在甲板边缘,想要跳下去,但我唤你你没有回应。” 魏思暝这才回想起刚才的一切,反应过来他是落进幻境之中,简单将刚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白日隐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没事。” 魏思暝已经恢复了正常,头晕也好了许多,撑住身子想要站起身来,此刻可不是能松懈的时候。 低头时却看到白日隐手腕间鲜血淋漓,一片刺目的鲜红在这片雾中格外显眼。 魏思暝身上一凉,心跳也漏了一拍,他透过这雾气看到白日隐那翻开的皮肉和残留着肉丝的骨头,他耳边嗡鸣着,很快便想明白,这是刚才在幻境中自己指使鹤羽所伤。 一阵内疚与自责立即涌了上来,再抬眼时,便是白日隐那苍白的双唇和痛苦的汗珠,他双手绕着那皮开肉绽的手腕,却也只是绕着,隔着一段距离,不敢落在他的皮肤上。 魏思暝眼里噙着泪水,喃喃道:“对不起阿隐,我” 白日隐那没有血色的唇边却勾起了一个安慰的笑容,摇摇头道:“思暝,我无妨,你没事就好。” 没事 怎么可能会没事 这鲜血就没有止住,不断地流向他的手臂,又洒在地上。 魏思暝已经听不清白日隐的声音,他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一道道流淌不断的血液,却无济于事。 白日隐的血流满了他的手臂,又装满了魏思暝的两只手,再次滴在地上。 魏思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再一次陷入了即将失去白日隐的恐惧当中。 他不停地望向白日隐越来越苍白的脸庞,泪如雨下,在甲板上和他的血液融为一体。 “阿隐,阿隐,对不起,对不起。”魏思暝哭诉着,哀嚎着,反思着,忏悔着,“对不起,对不起啊阿隐,都怪我,这都怪我,是我给你了如此艰难的人生,是我将你置于这万人唾弃的境地,是我叫你独自度过了这么煎熬的十二年。” 魏思暝想要去摸一摸这张他魂牵梦绕了许久的脸庞,可这海上的雾却越来越浓郁,渐渐地,关子书的身影消失,白日隐的脸也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好像这艘船上只有他一个人,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一样。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孤独与无奈深深地侵占了他的身体,他跪坐在原地,将脸埋于双手中,余光却突然瞥到一抹淡淡的银色。 他的眼神忽然坚定,手心猛地张开,鹤羽立即被唤入手中。 魏思暝手握剑柄,没有一丝迟疑,干净利落的将利刃抵在了脖颈之上。 正当他欲求解脱之时,手上却忽然被一股外力反抗着。 紧接着,他□□一紧,一阵不可言说的剧痛在瞬间袭来,魏思暝手上不由自主地泄了力,只听“当啷”一声,鹤羽被扔在了地上,随后便是一声声缥缈的呼唤。 “思暝!魏思暝!你给我醒醒!!给我清醒一点!!!” 不知是不是这剧痛的作用,魏思暝脑海中霎时间清明了许多,只觉得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待疼痛散了五六分,才辨认出这声音是白日隐。 疼痛彻底消失,再次抬起头来时,便是白日隐那张焦急的脸庞。 魏思暝连忙低头看向他的手腕,哪有什么血呼刺啦的伤口,只有一道淡淡的划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若仔细看去,还依稀能看到一丝丝银色流光正来回盘旋着。 “阿隐,阿隐,你你的手”魏思暝站起身来,使劲揉了揉双眼,抓起白日隐的手腕来回看着,“你的手没事。” 白日隐脸上有些陌生的愠色,并不回答他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道:“你刚才要做什么?!” 魏思暝愣了片刻,回想起刚才这一连串的事情,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摇摇头道:“不对,不对,你不是阿隐,我还在幻境之中。” 随后便在原地转了个圈,向空空荡荡的天空中大喊道:“你究竟是谁?!净在后面玩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本事滚出来让本作看看你究竟几斤几两?!” 可还没等来回应,便听关子书在不远处道:“阿隐!它现身了!!” 说是迟那时快,一道红色残影立刻从他腕间窜出! 魏思暝思考一瞬,慌忙追了过去,只见远处一点莹莹绿色的光晕正与大壮缠斗着。 白日隐也跟了上来,将沉渊从腰间抽出,对魏思暝道:“思暝,到我身后去。” 魏思暝并未动,他分不清此时此刻究竟是在幻境之中还是在现实世界,这一个接一个的梦太过真实,叫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白日隐现下无暇顾及他,只吹奏着沉渊,与大壮一同对抗,想要将那个正扑腾不定的光晕制住。 魏思暝观察四周,却找不出任何疑点,但他仍旧没有放下戒备,将鹤羽花明唤至身侧,但凡有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便可以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就在此时,那绿色光晕经变了副模样,幻化成白日隐的身形样貌。 他漂浮在半空,向白日隐伸出手来:“思暝,你仍在幻境之中,莫要被蒙蔽了心窍,跟我走。” 他周身被黑色雾气所包围着,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就这样直直地盯着魏思暝,眼里皆是他熟悉的深情与急切。 魏思暝不自觉便伸出手。 身后的人立刻停了沉渊,一声厉喝将魏思暝的动作打断:“魏思暝!!你清醒点!!!” 魏思暝转身看向身后的白日隐,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沉渊,可怎的如此疾言厉色。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质疑着:他是不是因为没有达到目的而恼羞成怒?他想将你留在这幻境之中,想叫你永远见不到你的阿隐。 魏思暝转头又看向空中那个还在费力与“大壮”缠斗的白日隐,显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脑海里的声音不停歇,他犹豫片刻,又向前踏了一步。 身后的人更加焦灼,唤道:“魏思暝!” 眼看魏思暝离自己越来越近,空中的白日隐面上有了喜色,再次张口道:“思暝,来,我带你离开这。” 一旁的关子书也上前阻止道:“魏思暝,你在干什么?你真信这恶魂所言?” 他也是假的,他也是假的,他跟那假白日隐一样,他想叫你永远留在这里,等你真的走不掉了,他们会立刻变成恶鬼的模样,将你永生永世困在这里,到时你的阿隐会死,会被华阳泽折磨致死,说不定会像红棉和三时那样,逼着阿隐为他所用,直到他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再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他的身上。 魏思暝忍不住捂住耳朵,想将这些声音统统甩出去。可 脑子里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不停在耳边呢喃着,他无能为力。 不行!!不能这样!!阿隐不能死!! 正当他坚定着想要跟随空中漂浮的人离开时,身后的白日隐突然柔声道:“思暝,思暝,别走。” 这一声柔软的呼唤几乎是立刻勾住了魏思暝离开的脚步。 白日隐急道:“你腰间有个胎记,是不是,思暝,你记得吗?我们在十二镇的客栈。” 他在证明自己的身份。 魏思暝脑子里的声音渐渐被那段回忆压了下去:“阿隐。” “别听他的!思暝!”空中漂浮的人缠斗之余还不忘阻止魏思暝想回身的想法。 身后的白日隐生怕他再次被蛊惑,连忙掀起衣袖,指着那道早已经愈合的淡淡伤疤道:“还有这处疤痕。” 随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手指并拢微微勾起,一道浅得几乎看不到的黑色雾气从魏思暝脑后钻出,收入他手中。 “这是在日月重光,重光大会前一晚,我们中了药效强劲的依兰,为了脱身,这才用鹤羽醒神。” 听完这话,魏思暝脑海中多了一段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耳根一红,面色又惊又喜,在此时十分不合时宜。 “阿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关子书在一旁担忧,又转身看向魏思暝,眼神里皆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道:“狗东西!你真是蠢笨如猪!别在那里回味了!!还不快点叫鹤羽花明近前?!!” 不用他说,魏思暝自是已经看得明白,那空中漂浮着的人也不再费力幻化白日隐身形,恢复成了一团光晕,用尽浑身解数将大壮打落在海面上,欲脱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饭饭]呈上 第106章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魏思暝手指微动,两柄漂浮在身侧伺机而动的剑飞出,花明接住了即将沉入海中的大壮,鹤羽则飞身而出,将那团光晕狠狠刺透。 那光晕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痛苦地缩成一团,片刻后,扭动着恢复了人形的模样。 这人的脸都扭动着卷在了一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只依稀能从她身着之物辨认出是位女子。 魏思暝将双剑收回鞘中,那恶魂也没了力气再逃跑,老老实实地被大壮捆了起来,扔在了甲板上。 众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魏思暝不忘抬头望向四周,雾气渐散,乌云也已经飘走,正午的日头高高挂在中央,散发着暖意,海面一片风平浪静。 这恶魂被制服,几人却仍旧防备着,见房中的两个人想要出来,关子书连忙道:“林衔青!老老实实呆在里面!上岸后再出来。” 林衔青的脸色晴转阴,却也不敢反抗,只能听他的话,带着小村长继续留在屋内。 魏思暝上前几步,离恶魂咫尺距离,蹲下来歪着头想要从她扭曲的五官中找到些熟悉的感觉,却并没有用。 这恶魂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仿佛炼制者是为了不叫人轻易认出,特意将她五官卷在一起一样,在脸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凹陷了进去。 关子书不忍去看,他也认不出来,问道:“狗东西,你认识她?” 魏思暝摇摇头,道:“识不出来。” 虽然他心里带着答案,但见到这么张脸,还真是无计可施,在幻境中的若云丰腴饱满娇俏动人,而面前这个五官都混在一起的恶魂干瘪瘦弱恐惧可怖,相比之下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实在无法联想到一起。 魏思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难道这恶魂根本不是若云? 白日隐见此恶魂状态,也明白是问不出什么的,干脆直接奏响沉渊,试图进入她的记忆。 魏思暝几人不敢做声,在一旁等待着,片刻后,白日隐眉头越拧越紧,执着沉渊的手越来越用力。 想起刚才那一个个紧接着的幻境,他不免担忧,却又不敢轻易打断,只能试探性地轻声唤着:“阿隐,阿隐?” 沉渊的音调越来越高昂,白日隐却没有任何反应。 魏思暝心中担忧更甚,望向同在一边的关子书,两人眼神交汇,立刻便决定将他与这恶魂断开连接。 正当魏思暝想要去触碰他之时,白日隐双手却以戛然而止,他睁开双眼,死死地盯紧了这个已经无力再挣扎地恶魂,淡淡道:“有人在操纵他对抗,我进不去她的记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后背一凉。 白日隐迅速在手中捏出法诀,道:“先将她处理掉再说。” 说罢指尖指向恶魂,不消片刻,便消散了。 咸湿的海风中,几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声:谢谢。 魏思暝头皮一麻,他听过这声音,这是若云的音色! 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小村长,麻烦你,回程吧。”白日隐向船舱的方向喊着,面色仍旧没有放松下来,回身道,“思暝,子书师兄,还有人在此处,却不知什么缘由,迟迟不现身,只在暗处,还需小心堤防。” 魏思暝转头看了一眼关子书,他已将大壮收回腕中,神色复杂,眼睛里透露出无力、愤怒,还有对未知的一切而生出的恐惧。 他知道此人为何不出现,恰恰是因为她只肯躲在暗处,才叫他更加确信了她的身份。 这样下去自然是不行的,若此时不管不顾,说不准宁文还会再去炼制恶魂,海衢城的悲剧便会一遍又一遍重演。 得想个法子引开关子书,这样宁文才会出现。 几人说话间的功夫,小村长已经麻利地收起石碇,放下船帆,调整回程的方向。 回去的路上,众人各怀心事,只有小村长一个人是开心的,他亲眼见到几人是如何将祸乱海衢城的鬼魂制服,等回到了岸上,海衢城又可以恢复从前那样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时候了。 魏思暝想的就比较多了,想了将关子书引开的理由,想了宁文会如何对付他们,想了海衢城以后的日子又可以恢复从前的模样,想了小村长终于可以用上过冬的炭火,但他想的最多的,还是那段失而复得的记忆。 他倚靠在围栏边上,时不时望向正站在不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白日隐,忍不住一遍遍回想那夜。 他知道这样不对,他不应该在这个众人都殚精竭虑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而担忧的时候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眼前的白日隐慢慢变成了那个在十二镇客栈中坐在自己身上浑身湿透的人,又与重光大会前一晚在自己身下挣扎的人重合。 魏思暝觉得好不真实,下意识抬起手来抚上自己的双唇。 原来自己与他早早便如此亲密过。 他忍不住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封存后放出的缘故,这段记忆如此崭新清晰,像是刚刚才发生过的一样,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双手覆盖在白日隐后腰上摩挲的触感。 想到此处,脸上又是一红。 白日隐的声音冷不丁在一旁响起:“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那一折腾风寒了?” 说着便将伸手试探魏思暝的额头,只停留了一瞬,便收回手道:“不热。” “啊?啊没,没事。”魏思暝正臆想着,被打断自然是不好意思,转过身背对他,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 白日隐却不在意,自顾自问道:“你在幻境中看到什么了?为何要伤害自己?” 被海风一吹,魏思暝冷静了许多,转回来重新面对白日隐,正色道:“梦见我叫鹤羽砍伤了你的手腕,血流个不停。” 白日隐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怪不得你一直在说对不起,不过”他收了笑容,极其认真的望着魏思暝的眼睛,说道,“我不怪你,这十二年没有怪过你,以后也不必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魏思暝一愣,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他那时所说的自然不是将他扔到日月重光这回事,而是 他创造了他,又给他设置了如此多的艰难,才叫他吃了如此多的苦头,若一切能够重新来过,自己定然会给他一个幸福的人生。 “你也别怪我。”白日隐冷不丁说了这样一句,随即便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魏思暝的眼睛,声音愈来愈低,“情急之下,才会做出如此行径实在是抱歉。” 魏思暝一脸不解,不明白是做了什么行径才叫他如此羞涩,问道:“什么?” 白日隐不语,只将眼神挪到他腰间向下正中央位置,很快便又移开。 魏思暝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在幻境中那阵莫名其妙的剧痛,竟然是竟然是阿隐所为 他脸上霎时间青红相接,两人之间弥漫着尴尬。 “那时我怎么唤你都没用,鹤羽已经在你脖颈间,我实在是没了办法,又不能任由你伤害自己,所以只能只能出此下策,第一次下手没轻没重,真是抱歉。”白日隐低声解释着,试图将那时的危机情境描述清楚,可心脏却跳动得越来越快,一想起他一只手都握不过来的物什,便没来由的一阵脸红。 “没,没事,阿隐。”魏思暝佯装平静,“多谢你。” “来了来了!!他们回来了!!!” “村长!!村长!!!” 一阵接连不断的呼唤声冲散了两人之间略微尴尬暧昧的氛围,魏思暝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码头上围满了人,一个个手上都挎着竹篮,兴高采烈张牙舞爪地冲这边吆喝着。 村长也听到动静,走到魏思暝身旁,一边看着远处的人群,一边歉疚地望着魏思暝的脸,道:“春碧哥哥,对不起啊,我就知道婶子肯定不会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果然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下可好了,扰了哥哥们的清净。” 魏思暝笑道:“没事。” 很快,船只进入码头,但人群却停了七嘴八舌的吆喝,皆默契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让出空地,好叫几人下船。 村长挡在几人前面,手高高抬起,扬声道:“各位叔伯婶婶们,不要吵闹,不要宣扬,各自都回家准备准备,从明天开始,都可以出海啦!!各位弟弟妹妹们也可以重新来海边玩耍,以后都不怕啦!!” 此话一出,村民们又欢呼雀跃起来,将手中的竹篮一个劲往几人怀里塞,感谢的声音层出不穷。 他们都十分有分寸,并不追问几人出海是做了什么,也不过问这十几年来为何总是会有人死在海中,只是一个劲的答谢。 魏思暝手上忙着推诿递过来的竹篮,心里却倍感压力,暗暗发誓定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将那个母亲般的大海永远还给海衢城。 第107章 见几人招架不住,村长连忙将村民们挡了回去,道:“叔伯婶婶们,我自会招待各位,就请不要再多此一举了,免得叫哥哥们不自在,都散了吧,散了吧。” 众村民倒也识趣,不再聚集在一起,为首的抢着塞了几个竹篮到村长手里,自发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以示敬意,便都四散而去。 村长领着四人回家,一路上嘴不停,一半是感谢,一半是歉意。 可几人心中皆各自怀揣着心事,无暇回应,只有魏思暝时不时地点点头附和几句。 眼见到了村长的院子附近,关子书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白日隐几乎是瞬时便察觉到,回身望他。 关子书眉头蹙起,眼神复杂,淡淡道:“阿隐,你在此等我几日。” 魏思暝也回身走了过来,问道:“你去哪?” “我将衔青送回家。” 听到这话,林衔青立刻转头望向身旁的人,一张脸上满是茫然,不知道为何又要重提此事,急道:“为何?” 关子书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魏思暝不免生疑,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并不是疑他会偷偷摸摸地通风报信,而是怕他独自一人去找宁文对峙,虽然她与华阳泽做的这些事定然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毕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若关子书贸然前去,恐怕会有危险。 “现在这关头,还是……”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劝阻,可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只手阻止。 白日隐对关子书微微一笑,道:“子书师兄,去吧,一路小心,不必急着回来。” 林衔青原本指望着白日隐会阻止,可没想到在这么紧要危险的关头,竟如此轻易就将关子书放走,疑惑更甚,眉头紧紧皱着,向关子书迈了一步横在他身前,急道:“子书哥哥,究竟为何啊?这一路上我都很听话,在船上我也躲进了船舱,我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可” 关子书面色严肃,一语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林衔青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渐渐明白,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也是非走不可了。 “走吧。”关子书任由他说完自己想说的,才说出这两个字。 林衔青轻叹口气,跟在关子书身后回到房中将行囊简单收拾了一下,这一路上买了不少衣物及零碎,他却都留在了这里,只从他那深似无底洞一般的钱袋子里拾了些灵石放在身上。 魏思暝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心里溢出几分不舍,这感觉很奇怪,当初明明是因为没钱才叫林衔青跟上的,可此刻他将那钱袋子留了下来,一个人干巴巴地走了,自己这心里却有些憋得慌,这一别,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他方才也想明白了,关子书为何在此刻执意要走,送林衔青只是顺道的事罢了,宁文迟迟不出现,多半与关子书在此有关,毕竟是自己的徒儿,定然是不愿意在他面前将黑面露出来的,这也属人之常情吧。 魏思暝心里明白,虽然华阳泽将他叫到日月重光结盟,可他不会将这事全部押在自己身上,之后不知华阳泽会使出什么阴狠的招数来对付他们。 罢了,送走也好,送走安全。 如此想着,心里倒是轻松几分,离别的悲戚也被冲淡不少。 他想说些什么以做告别,却只是张了张嘴,随即继续沉默着。 林衔青慢腾腾地将东西收拾好,抬头看到魏思暝时,眼中也流露出几分不舍,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从一大包遗留的行囊里左右掏了几下,片刻后掏出一双剑穗。 他走到魏思暝面前,道:“魏公子,此番离开,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子书他虽然总是与你吵吵闹闹,有时也口无遮拦,但他没有恶意,还请你多包含。” “我知道。” 听到这话,林衔青松了口气,将剑穗双手递了过来,继续道:“这是先前在十二镇我们逛夜市时,机缘巧合下碰到一位颇负盛名的工匠,子书请他给你做的,许是拉不下脸来,迟迟也未给你。” 魏思暝低头望着林衔青递过来的剑穗,是淡淡的玉色,上面还坠着两枚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兰和白鹤,与他这双剑上的图样相差无几,一看便知是特意定制的,十分珍贵别致。 林衔青见他只是望着,又补充道:“魏公子不必有负担,那日他见隐师弟的玉箫上有些磨损,所以叫那工匠在上面镶了嵌片,这才也替你定制了这两枚剑穗。” 魏思暝并不在意这些,什么顺手还是特意,都无妨,只有互相关心惦念的朋友,才会如此。 他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心头忽然溢上一阵微妙的温暖。 余光瞥到悬挂在自己腰间的剑穗上,不知何时也出现了磨损,有几缕银线已然散开了。 魏思暝抬起头,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惊喜,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一句:“多谢。” 关子书已经在院外等候多时,见林衔青还在房中磨蹭着,皱着眉头向这边走来。 “林衔青!你快点行不行?这天都要黑下来了,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就算你拖到晚上,也还是要走” 关子书大步流星走到门前,自然看到了魏思暝手中的剑穗,觉得自己丢失了冷漠的形象,不免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道:“你别多想啊,这是给阿隐沉渊镶嵌片时凑钱做的。” 魏思暝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趁关子书嘴硬的功夫便将旧的剑穗换了下来,扭着身子狠狠对他展示了一把,吧咂着嘴道:“我可不会多想,啧,也就一般吧,勉勉强强挂着就是了。” 听到这话,关子书立刻跳了脚:“你别带!你还给我!继续带你那打了绺的破穗子!” 说着就要去将那剑穗抢回来,却被魏思暝灵巧躲开。 白日隐原本也在院门口等待着,听到这边有动静,也走了过来,搞清楚两人又为何争执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二人拉开,道:“子书师兄,不是急着赶路吗?” 不知是气得还是刚才那一通跑跳的缘故,关子书气喘吁吁,冲魏思暝冷哼一声,道:“林衔青,我们走。” 魏思暝笑着挥手告别,对着二人的背影喊道:“一路顺风啊子书兄!林公子!” 关子书并未回头,只是伸出手胡乱挥舞了几下,以作告别。 直到两人的背影慢慢模糊,消失在狂舞的风中,魏思暝才觉得像是真的少了些什么,他听到身旁传来微微一声轻叹,转头望去,白日隐明显送了口气。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魏思暝便立即走到小村长面前,将林衔青留下的大半灵石全都塞到他手中,道:“小村长,可否麻烦你带着村民们先外出几日?” 小村长明显愣了一下,望着手中沉甸甸的荷包,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问道:“春碧哥哥,你说什么?” 魏思暝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荷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拿着这些灵石,带着村民们外出几日,这村子里最好是一只狗都不要留。” 小村长这下听了个真切,连忙将手中那袋分量极重的灵石塞了回来,摇摇头道:“不,不行,春碧哥哥。” “什么不行?”魏思暝脸色一沉,“是不能收这些灵石?还是不能带村民们出去几日?” 小村长肉眼可见的有些慌张,拿着灵石的手停滞在原地,不敢动弹,低声道:“这是这是为何?春碧哥哥,海上好不容易太平了,村民们都等着出海。” “若你想要以后永远这样太平,就听我的,不要多问。” 小村长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起头便是满眼的坚信不疑,道:“我知道了,春碧哥哥,只是”他将手中荷包归还到魏思暝手中,“这些灵石我不能要。” 魏思暝却再次将荷包塞到他手里,小村长自然是不收的,欲再归还,一张脸上焦急万分。 “小村长。”魏思暝按住他推来阻去的双手,面色严肃,“时间紧任务重,天黑前带着村民们离开。” 小村长虽常年劳作,身强力壮,可仍是拗不过魏思暝,只好收下。 魏思暝随手拉起衣角,召出鹤羽斩断一小块布料,递给小村长,道:“若这块布燃烧,就可以回来,最多三日内。” 小村长接过布料,小心妥帖地收了起来,点点头道:“好,春碧哥哥,你与隐哥哥要保重。” “放心吧。” 魏思暝没想过会不敌宁文的结局,虽然宁文他接触甚少,也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脾性,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将全村人支走,若因为此时殃及无辜,那他便赎不清自己身上的罪孽了。 他没有留下一丝退路,不管如何,必须要过这一关。 小村长行动很快,经过他们出海回来一事后,号召力自然强悍,紧赶慢赶地在落日前将全村人带离了海衢城。 第108章 魏思暝和白日隐在暗处送别众人后,步行走在街上。 今夜连风都没有了,现在的海衢城犹如一座死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空荡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魏思暝不知怎的越发不安,心脏好像被一根鱼线高高地坠着,晃晃悠悠无处安放,手心里也是冷汗直冒,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就算身在十二镇的方阵之中,也没有如此焦躁过。 他下意识转头望向身旁的人,想要寻求些安心,可白日隐看起来也同他一样,眉头紧紧拧成了结,抿着双唇一语不发,现在的心情溢于言表。 按说此事并不难,只要待背后之人现身后,两人合力制服即可。 他二人现如今并不是那无名之辈,就算龙骧还未认主,鹤羽花明配合沉渊也几乎能称霸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值得惧怕之人。 除非华阳泽亲自来此。 魏思暝思虑片刻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的,华阳泽此时不会轻易现身,这关键剧情既然并没有改变,那么华阳泽现在也应该像原书中那样信任李春碧,现在应该正呆在他的日月重光静静等待着好消息。 那还有什么好怕?海衢城已经清空,关子书与林衔青也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现在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想到此,魏思暝勉强才压下了盘桓在心头的担忧,可白日隐面上仍是乌云密布,一双好看的眸子里皆是忧心,为了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他提议道:“阿隐,不如去海边走走。” 白日隐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望着远处浓黑的夜色,并未回应。 “阿隐?阿隐?” 魏思暝一连叫了几声,他才有了反应。 “嗯?”白日隐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魏思暝时,神色恢复如常,脸上也带着令人安心的浅笑,“怎么了?” 魏思暝并没有拆穿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去海边走走。” 白日隐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继续步行向海滩方向走去,为了不叫白日隐再胡思乱想,魏思暝便找了各种话题,想要将他的思绪从这压抑的氛围中引开。 “阿隐。” “嗯?” “这些事情总有结束的那一日,若到了那个时候,你想去哪?” 白日隐抬起头望着他的脸,愣了一瞬,很快又低下头去,低声道:“你想去哪?”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海滩,魏思暝并没有着急回答,拉着白日隐席地而坐,柔软的海滩立刻陷了下去,经过一天暖阳的烘晒,已经变得干燥温暖。 他随手捧了一把细沙,在手心里揉搓着。 海衢城的海和沙与他现世中生活的城市一样,那个他出生生长的地方。 他若有所思地遥望着平静的海面,淡淡道:“若是可以,你去哪我便去哪。” 白日隐面色一红,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心中犹如小鹿乱蹦。 魏思暝转过头来,看到了他还未来得及藏起,仍带着红晕的脸庞,笑道:“阿隐,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想回江宁,你从前说过,你想去江宁。” 闻言,魏思暝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僵了一瞬,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手中的沙从指缝落下,又融入到这片无垠的沙滩上。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勉强拉了个笑容,道:“好。” “阿隐。”魏思暝艰难张口,“以后叫回我的原名,李春碧吧。” 白日隐眼神狐疑,问道:“我们一起走了这许久,还未来得及问,为何突然改了名字?” 魏思暝随便找了个理由:“惹了仇家,为了躲藏,所以换了名字。” “真笨。”白日隐声音轻柔,不同以往,“鹤羽花明足以将你身份显露。” 魏思暝勉强收拾好情绪,望向白日隐双眼,道:“是啊,早知道,就不改了。” 白日隐却觉察出他话语间的异常,将笑容收了起来,眼中满含担忧,问道:“阿碧,怎么了?” 魏思暝努力适应着这个新称呼,笑道:“没事。” 虽然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遗憾,白日隐这个人,终究不是全身心的属于魏思暝的。 可既然已经决心要顶着李春碧的身份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那便不要再想这许多,也不要觉得为人替身是多可耻可悲可怜的事情。 他将脑海中这些忧虑抛诸脑后,起身将自己的鞋袜脱掉,道:“阿隐,将鞋袜脱掉。” 白日隐仿佛知道他要做这么,乖乖地将自己鞋袜也脱了下来。 两人赤着双足,一步步从干燥的细沙走到洇着海水的沙子上,又一步步踩进海水中。 带着凉意的海浪温柔地覆盖过来,白日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魏思暝见他双手提着衣摆,不愿被沾染上海水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阿隐,凉不凉?” 不知是激动还是被这突然的冰冷激到,白日隐的声音有些颤抖:“不,不凉。” 魏思暝将他不愿放开衣摆的手拉了过来,郑重其事地用五指紧紧扣住。 白日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便是藏不住的喜悦,从眼中一点点蔓延到嘴角。 “阿隐,想不想再向深处走走?” “好。” 魏思暝带着他继续向里走了几步,海水没过膝盖,两人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他能感觉到白日隐冰冷的双手逐渐变得火热,手心里也沁出水渍,他也是一样,手臂紧绷着,指尖都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海浪一个接着一个,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手上,浸湿了衣物。 海水漫到腰间,越向里面走,魏思暝就越觉得安心,他要让这海衢城的海将他浸透,他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白日隐却在身后突然叫住了他。 魏思暝立刻停了脚步,道:“阿隐,是不是害怕了?怪我,我们回去。” 白日隐却摇摇头,道:“不是,阿碧,刚才你问我想去哪里,我说想去江宁。” 海浪声太高,魏思暝只能踱到他面前,这才将他的声音听得更加真切了些。 白日隐声音更大了些,带着一点豁出去的坦然,继续道:“不是的,只要你在,我去哪里都可以,如果你现在不喜欢江宁,那么我愿意跟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管是大海山洞还是森林,不管是热闹繁华还是离世而居,我都愿意同你一起。” 白日隐的身躯被越来越强力的海浪扑得颤颤巍巍,可他眼中却是坚定异常,他面色认真,努力在这翻涌不休的浪中说清楚每一个字。 “阿隐”魏思暝从未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这些,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些话已经是他能说出口来的,最直白的话了。 他在表达,他在将自己这十二年来浓烈的爱意露出冰山一角。 魏思暝看着面前这双郑重其事的眼,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汹涌磅礴的情感,毫不犹豫便吻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的状态下吻他, 他能看到白日隐眼中的惊讶,但他已经不会再继续逃避,不会再将自己的感情继续隐藏,不管是死是生,不管是回到现世还是留在这世界,他都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双眼轻阖,抬手抚上了白日隐的脸庞,他轻揉着那犹如云朵般柔软的耳垂,轻而易举便将他双唇撬开,舌尖探入后,明显感觉到生疏的回应。 白日隐柔软的舌不知该趋向何处,只能笨拙地试探着。 这反应叫魏思暝有些不忍,他放弃了侵略,只是又吻了吻他的双唇,这才不舍的离开。 他将白日隐拥入怀中,趴在肩上低声喃喃道:“阿隐……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也是。”白日隐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的,只要能回到莒州,找到龙骧认主的方法,便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我们,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 魏思暝手上忍不住更用力了些,仿佛想将怀中的人揉进身体里一般。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带他离开或留下的方法,不管前方是怎样的艰难险阻,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随着白日隐呼吸声越来越重,魏思暝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叫他呼吸不畅了,连忙将手放开,沿着他干瘦的脊背顺了顺。 “阿隐,对不起,痛不痛?”魏思暝心疼道。 白日隐摇摇头,飞快地在他唇边一点,红着脸道:“走吧,回去换身衣裳。” “好。” 两人默契地十指相扣,回到了村长家偏房,对今夜发生的一切心照不宣。 “阿隐……你先换。”魏思暝手摸着炕沿,飞快抬头瞥一眼正寻找衣物的白日隐,余光却感知着他的一举一动,耳根发热。 “啊,好,好。”白日隐眼神低垂,手上不停地翻找着什么,可静静躺在一旁的衣裳却暴露了他的慌张。 “我去给你烧些热水。” 丢下这句话,魏思暝便快步走了出去,他觉得自己窝囊,又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了,怎的如此没出息? 第109章 天空开始飘起小雪,零零散散地落在魏思暝肩头,刚才还火热的躯体顿时感觉到凉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雪了。”魏思暝喃喃,抬头望向雾蒙蒙一片的天空,心中想的却不是快些进屋取暖,而是加快了脚步,抬着水桶向厨房走去。 他麻利地烧柴倒水,身上却忽然被披上了一件斗篷。 根本不需细细分辨,只闻到空气中萦绕着的被水汽浸染过的玉兰花香,便知道是白日隐。 他已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柔声道:“阿碧,先回房换件衣服吧,我来看着火。” 魏思暝点点头,往灶里又填了些炭火,用衣袖将一旁矮凳擦得干干净净,这才起身道:“阿隐,你坐在这里烤火,什么都不用动,我很快回来。” 说罢便转身离开,小跑着走到偏房。 炕上是白日隐替他准备好的衣物,叠得方方正正摆在那里。 心中一阵暖意溢出,眼前浮现的都是白日隐叠衣服时认真的表情,和他漂亮的手指,魏思暝轻轻抚着那衣裳,脸上满是幸福。 砰——! 门外一声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魏思暝来不及换下身上潮湿的衣物,连忙奔到院中,只见厨房原本虚掩着的房门已经大开,矮凳跌落在地上。 他暗道不好,三两步跑到厨房门口,却并未见到人影。 心中一沉,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窜上天灵盖,手上也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着,他来不及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连忙奔出院外。 没头苍蝇似的左右环顾了片刻,却连白日隐的衣角都没有看到。 魏思暝按住自己哆嗦的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他转身又望向厨房的方向,那里或许有他留下的线索。 可还未等到院中,便听到远处传来低沉的萧声。 “鹤羽!” 魏思暝反应极其灵敏,几乎是瞬时便认清了方位,踩上鹤羽向东方腾空飞去。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疑问马上要揭晓,不知一切是否与他和白日隐所猜测的一样,若真如此,等再见到关子书,又该怎样与他说明。 魏思暝思绪万千,眉头拧成一个结,远处的萧声愈发幽咽,鹤羽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就在此时,魏思暝余光一撇,竟看到身下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影也正快速向萧声传来的方向迅速狂奔着 ——是关子书。 关子书也瞧见了半空中的魏思暝,大声呼喊道:“狗东西!!!带上我!!!!” 魏思暝遥望了一眼远处,知道就算他装作没看到,关子书也会用他那两条腿跑过去。 犹豫片刻,还是下落到他身侧,一把将他拽到鹤羽上,沉声道:“谁让你回来的?林公子呢?!” 关子书第一次乘剑,摇晃了几下身子才勉强站稳,道:“我打发他回家了。” “你回来做什么?不够添乱的!” “你胡说什么?!我回来怎么能叫添乱?!”关子书有些不爽,“我看到我师尊了!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她有难言之隐,她到这来,兴许是被华阳泽所逼迫,若我能劝说上几句,或许她也不会为难我们,只是……” 关子书欲言又止。 魏思暝默默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若真能避免冲突,倒是好事一桩,虽然现在他有些能耐,可毕竟不了解宁文真正的实力,交起手来还是有些麻烦。 他用余光瞥了关子书一眼,见他一脸心虚的模样,问道:“只是什么?” “若我师尊愿意痛改前非的话,你能不能劝劝阿隐,别同她计较从前之事……”见魏思暝表情不对,关子书连忙保证,“当然,若是这一切都是她自愿为之,我定然不会偏私!!” “我不说。”魏思暝一口回绝,“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就算宁文有难言之隐,也不该叫海衢城那么多人陪葬。” 听了这话,关子书也自知无理,想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会陪她一起留在这里赎罪。” 魏思暝想在说些什么,可终究是一言未发,他清楚的知道这是属于关子书自己的因果,自己无法干涉,更何况现在说这些属实为时尚早,还不知前方是什么情形。 想到白日隐仍处于危险之中,脚下的鹤羽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海岸线出现在不远处,两个残影正在海面上缠斗交涉,远远望去,每一次交手都迸发出青黑不明的雾气。 剑身还未停稳,关子书便急着跳了下来,他术法不精,无法跃至半空,只能隔着中间深邃的海面向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喊道:“师尊!!师尊!!!” 听到声音,宁文神情僵了一瞬,原本能轻松应对白日隐连绵不绝的攻势,现下变得有些吃力。 关子书涉水上前,正欲劝解,却看到白日隐找准机会,萧声愈烈,即将落下重重一击。 “阿隐!别!!” 白日隐被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一团黑色雾气裹挟着飞扬的海水直冲毫无准备的宁文袭去。 来时明明特意查看,关子书并不在此,为何现在又突然出现,宁文还未来得及细想,情急之下,便仓促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带着身躯向一旁闪躲,虽然躲过了浓重可怖的雾气,却没能避开被黑雾蓄力的海水,只见那海水串联成水柱,速度之快,以至于前端被空气挤压得尖利无比,飞快向宁文肩上刺去,穿透了肩膀,再冲出来时,便是鲜艳的红色,落入到海面上,很快便融入这幽蓝深暗的海水之中。 宁文下意识闷哼一声,扭头看向已腰埋半截的关子书,眼神中带着嗔怒,虽已经竭力控制住,却还是能听到她声线微微颤抖:“孽徒!谁叫你回来的?!” “阿隐,阿隐!先别伤她,叫我同她说几句话!”关子书继续向水深处行进,不顾那腥咸的海水灌入口中,双手合十,语气近乎哀求,“阿隐,好吗?” “为师是这样教你的吗?!”宁文的怒吼响起,顾不上疗愈自己,捂着肩上的伤面色痛苦。 关子书难得的忤逆了一回,焦急道:“师尊!你别再说了!!这海上的恶魂是不是出自你手?!你可知道海衢城因为这恶魂受了多少罪?又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说话间,白日隐收了沉渊,但仍旧不敢松懈,右手抚在玉萧之上,时刻防备着。 魏思暝就站在岸边,鹤羽花明就飘在一旁,也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半空中的宁文,生怕她突然发难。 宁文嘴角下撇,收了眼神,呆呆地望着海面,硬撑道:“那又如何?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 “师尊!!你只要告诉我,告诉我这是不是华阳泽逼迫你所为?他究竟想做些什么?!一切还可以挽回!我陪你!我陪你留在这里赎罪!”关子书继续向前走着,海水已经没到下颌,只要他稍有不慎,便会被这浪卷入海中。 “别再向前走了!”宁文制止道,眼神透出几分动摇,可片刻后又咬牙道:“我的罪孽洗不” 这句话还未说完,宁文忽然扭头看向几人身后,眼神也在瞬时变得狠厉,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她手上发出一道看不清的青绿色残影,直直向远方射去。 那残影太快,令人难以捕捉,等看到那残影目的之时,只听到关子书一声绝望的哀嚎:“衔青!!!!” 他从海里扑腾着向岸边渐渐倒下的人影奔去,海水将他浑身浸湿,一片水花之中,魏思暝只能看到关子书那焦急无措的脸。 白日隐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飞身到林衔青身旁,托住即将倒在地上的人。 宁文发出的残影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地血液,还有林衔青颈间的空洞。 关子书踉跄着接过林衔青瘫软的身体,张开手捂住了他颈间的空洞,可血液却狂流不止,从他指缝间淌出来,低落到沙里,将金黄的沙滩染了一片红。 “我叫你走!为何回来?!!” 林衔青望着关子书泪涕横流的脸庞,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一个字都说不清。 “好好好,我不怪你,不说了,不说话了,我给你疗愈。” 关子书将林衔青小心放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盘坐在地上想要运法疗愈,却被一只手拉住。 白日隐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兄,不必了。” “什么不必?!!为什么不必??!!”关子书嘶吼着,很快又眼神一变,“对!对!不必,我能力有限,我师尊,我师尊最擅长疗愈!” 他扭过头看着远处冷眼旁观的宁文,跪在地上哀求道:“师尊!师尊!!求你!你救救他!!你救救衔青好不好??只要你能救他!我跟你,我跟你回去!我跟你一起!再制作恶魂好不好?!!” 关子书口不择言,脑袋深深埋在沙里,不停地恳求着。 宁文却并未回答。 再抬起头来时,关子书的双眼已经变得猩红,他明白,宁文不会救他。 关子书紧咬着牙咆哮道:“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宁文撇了一眼他身后的林衔青,眼神复杂,淡淡道:“知道这事的人,都必须死。” 第110章 “那我呢?” 宁文眼神一动,强忍着不看向关子书怨恨不甘的眼睛:“事已至此,就算你恨我也没有用,你以为就凭你们三人,能改变什么?” 她语气软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伸出手来,反过来劝说道:“子书,师尊不会害你,到我这里来,跟我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关子书抬手将脸上泪痕擦干,突然狂笑不止,“都怪我,是我对你不死心,才会叫衔青无辜丧命。” 宁文面色不改,默默收回手,似乎知道自己的爱徒会是如此反应,在众人都无暇顾及之时,她暗自调动体内法术,一枚更细更短更加隐形的光柱汇于掌心之中。 “子书,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话音刚落,一道如同细针一般的光柱飞速从宁文指缝中飞窜而出,直奔白日隐而来。 当魏思暝觉察到的时候为时已晚,饶是他以最快速度调出花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毫发丝粟般的光柱擦着剑刃而过。 “阿隐!!”魏思暝声音颤抖,一阵巨大的恐惧与无助在心底快速蔓延开来。 白日隐正半跪在林衔青旁,眉头紧皱,额上渗出汗水,试图用本就不精湛的疗愈术治疗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听到这声呼唤,才抬起头看到已经逼至身前的致命光柱。 魏思暝来不及想太多,只能狂奔着向他而去,试图以身躯抵挡。 可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先他一步死死地挡在了白日隐身前。 半空中的宁文双眼大睁,双唇颤动,手腕猛地翻转,想要将光柱收回。 可已经来不及了。 魏思暝眼睁睁看着它扎入了关子书的心脏。 接着便是“砰”一声闷响,光柱炸开,从伤口处映出点点绿光。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滚烫的血液迸溅在魏思暝的手上,脸上,眼中。 透过这些飞溅的血液,他看到关子书带着笑意的脸。 他冲上去接住了即将要倒在地上的关子书,面色愕然。 只见关子书勾住了身旁林衔青冰冷的手,缓缓道:“告诉告诉阿隐与他无关,切莫咳咳”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呛得关子书不住地咳,每一次喘息都使尽了力气,他却并未停止,“切莫叫他自责”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关子书便双眼一闭,彻底没了声响。 魏思暝点点头,又摇摇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盯着关子书血肉模糊的胸口,原本装着心脏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空洞,只留下一滩肉泥。 一阵凉意从脊背窜到头皮,剧烈的恐慌叫他手上使不上力,只能竭力托着关子书愈发冰冷的身体。 白日隐愣在身后,不敢相信眼前一幕,迟迟不敢上前,双眼的血丝和充血的眼眶却将他的愧疚和崩溃展露无遗。 “子书!!!!!不!!!!!”宁文嘶哑的声音愈来愈近,魏思暝却全然忘记了防备,只任由她将关子书从手上夺走。 她跪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关子书颈间,头上的青丝仿佛只在瞬间便白了一片。 她本以为出其不意万无一失的一招却未曾想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关子书身上。 “是啊,你怎么会察觉不到呢?你自小便在我身旁,怎么会察觉不到我的暗术” “子书,子书,为何要如此啊,为师都是为了你啊!子书” 宁文身躯上下颤动着,揽着关子书的双手一刻也不曾放松,她口中不停喃喃着什么,魏思暝的耳边响起的却都是关子书的声音。 “你个狗东西你笑什么?” “狗东西,走了。” “你个狗东西你说啊!” “你个狗东西你给我买胭脂干什么?!” “狗东西你又干什么了?” “狗东西,就算你想要离开,我们也还是朋友。”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子书和衔青不该这样的 耳中突然传来细微不停的沙沙声响,再回过神时,面前的宁文已经变成一具尸体,她的右手青筋暴起,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却依旧保持着法诀,一条细长失去光泽的红色绸带缠绕在她的颈间、身上,与关子书的手腕紧紧相连。 林衔青与关子书体内飘散出若隐若现两缕青烟,不知飘向何方。 白日隐仍呆呆看着关子书苍白的面庞,没有任何反应。 魏思暝远远望着青烟消失的方向,分不清面前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他回过头来瞧着地上林衔青和关子书的尸体,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心头压着千斤重担,叫他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个接连在他面前死去,原本活力四射的脸上现在面如土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再也不会动了。 魏思暝无法安慰自己,也无法安慰白日隐,他同关子书情谊深厚,现在的心情想必更加煎熬痛苦。 他只能将这一切全部照收,然后还给始作俑者。 魏思暝站起身来,随手拾起一把剑,将连接宁文与关子书身上已经失去灵魂的大壮斩断。 白日隐也站起身来,只见他双眼七分恨恨三分麻木,哆嗦着手将沉渊从地上拾了起来,音不成调,一团黑雾立刻将宁文包围,将她尸首腐蚀殆尽,变成细灰飘扬四散。 两个人未发一语,只将关子书与林衔青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抬起分别放在自己的肩上,步行走了很久很久,才在村外找到一处僻静之地。 挖土、埋身、填坑、立牌,这一路走来,这样的流程不知安置了多少人,可这一次,却是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好友。 静静地做完这一切后,白日隐才泄了力,瘫倒在坟头,双眼只剩下疲倦与麻木。 魏思暝并没有上去扶他,只同他一起坐在坟前,半晌后才道:“他说” “我听到了。” 白日隐眼中带泪,望着那块冰冷潦草的无字石碑,自言自语道:“我不应该让他这样任性,若我能坚决一些,将他喝退,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现在应该好好地呆在日月重光,跟在宁文身旁,还是那个不学无术贪图享受的受宠弟子,也不会叫林衔青白白丧命。” 他悔不当初,现在却无法挽回,只能将脸深深埋入掌心,无声地哭泣着。 见白日隐止不住颤抖的身躯,魏思暝满眼皆是心疼与无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以作安慰,现在不管说些什么,都是无用,只能伸手将他一把揽进怀中,轻轻摩挲着他佝偻的脊背,他能感觉到自己颈窝处一股股溢出的泪水,白日隐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来。 “都怪我” “都是因为我” 他的情绪愈来愈激动,从一开始的喃喃自语渐渐演变为低吼。 “我就是一个扫把星,谁谁靠近我都会都会出事”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一直没有停下责怪自己,多年来对自己的怀疑和自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走!你也走!离我远点!!滚啊!都离我越远越好!!” 白日隐用力吼着,奋力挣扎着,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将魏思暝推开。 他力气突然大的出奇,手上也下意识赋了灵力,将这十二年来遭受过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发泄了出来,仿佛只要挣脱这个怀抱,自己便能将这人世间最后一点温情甩开,就可以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将这个无情的世界毁灭一般。 魏思暝被他的乱拳杵得生疼,几次险些支撑不住松开手臂,却始终咬牙坚持着,一语不发将他死死箍在怀里。 怀中的人渐渐力竭,声音也弱了下去,最终只剩下无力的啜泣:“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 魏思暝轻拍着他后背,尽可能隐藏起自己悲伤的情绪,柔声道:“阿隐,好了,好了。” 可他明明也双唇颤抖,大颗的眼泪同样砸下。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经历生离死别,明明前不久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却变成孤坟两座。 他再也不能同关子书吵闹斗嘴,再也不能看林衔青故作柔弱,这两个人就这样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他无力,无助,无奈。 他眼睁睁看着关子书断掉最后一口气,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他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可对于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无力转圜。 一阵从来没有过的自我怀疑将他淹没,他甚至开始思考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走吧。” 沉闷的声音将魏思暝从无尽的自责中拉回。 白日隐离开了他的怀抱,抬眼望着他,眼神变得坚定冷静,脸上的泪痕也已被擦干。 “去哪?” “莒州。”《 》 110-113 第111章 两人即刻出发,根据白日隐模糊的记忆,连夜赶往莒州。 魏思暝在路上寻了个空给小村长传了信,想起海衢城村民今后再也不用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中略感慰藉。 但很快,便想起关子书与林衔青。 他扭头呆呆望了一眼空荡的四周,喉间又是一阵苦涩,若此刻关子书在,想必又在沾沾自喜了,定是一边忙着邀功,一边抱怨着御剑难熬。 也不知道阿隐现在心情如何,挚友亲朋接连离开,现在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想到此处,魏思暝忽然忐忑了起来,对了,还忘记一件顶重要的事。 趁白日隐在前方专心认路,他默默在心中唤道:“小于,小于。” “宿主您好。” 魏思暝开门见山:“我可否选择留在此处?” 这话早在他做好决定时就该问了,可无奈一直被事情绊住,以至于拖到现在。 等了许久,小于却没了声响。 魏思暝不由得紧张起来,掌心渗出冷汗,焦急地重复道:“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那冰冷的机械声终于再次响起,“你从前的一切都不要了吗?你甘愿顶替着另一个人的身份,从此没有姓名没有自我的活下去吗?” 他觉得小于将这事说得委实严重了些,这些问题他早就想过了,留在这里怎么会没有自我呢,若他高兴,他可以继续写书,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唯一不同的,就只是换了个身份而已。 比起白日隐,现世没有什么他好留恋的,钱财名利都只是身外之物罢了,至于爸妈 想到妈妈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和魏董事长那张故作严肃的脸,魏思暝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在现世时自己只会给他们添乱,可是他们也一定支持我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他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坚定,道:“我更想要和他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魏思暝说完这句话后,依稀听见周遭传来似有若无的浅笑,可细听之下,却又消失了。 “若你留下,李春碧会变成这世间最孤独最无处可去的灵魂,一直一直游荡在三界之外,定然不可。” 不用它说,魏思暝听到前半句便犹豫了。 这事只影响到自己还好,若牵扯到其他人,他做不到那样自私。 “不过”小于顿了顿,“你还有其他选择。” 魏思暝忽然想起在海衢城时白日隐说过的话,忙问道:“那我可以带他离开吗?” “我没有这个权利。” 小于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浇了个彻底。 “你耍我?”魏思暝咬牙切齿道 一阵沉默过后,魏思暝暗自深呼吸,压下心中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它只是个没有感情的系统罢了,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行为,若不能为之,它会直接拒绝,也不会提及其他选择,就像他不能留在这里一样。 冷静,冷静,魏思暝,想想 对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魏思暝道:“我要使用新手套餐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过,除了恢复灵力,其他的都可以。” 魏思暝一颗心提了起来,这是他能想到最后的线索了,若这新手套餐已经失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小于竟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回应道:“您确定要使用新手套餐最后一次机会吗?” 魏思暝闻言大喜,竟忘记自己是在与他暗自交流,大喊道:“要!”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白日隐吓了一跳,回身察看时却看到魏思暝因为激动而红润的脸,担忧道:“阿碧,你没事吧?” 魏思暝压下心头的狂喜,道:“没事,没事,刚站着睡着了。” 白日隐又开始内疚道:“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子书师兄和林公子也是” 见他又开始自责,魏思暝忙攥住他手掌,宽慰道:“阿隐,这一切因华阳泽而起,莫再想这许多,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叫龙骧认主,才能给子书和林公子报仇,才能给因他而枉死的万千魂灵报仇。” “嗯!” 将白日隐安慰好,魏思暝着急忙慌在心中又将小于唤了出来。 “我想在我离开时将本书主角莒州白氏遗孤白日隐带走。”他虔诚的许愿,小心翼翼地套上了所有能证明他独一无二身份的前缀,以免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想了想又怕出现什么纰漏,补充道,“他在日月重光修习的十二年用的是日隐这个名字。” “请完成与华阳泽的约定。” 留下这句话,小于便消失了,只剩下面色凝固的魏思暝。 小于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魏思暝忐忑的心落在地上,落在了尘埃里。 要重新走回那个结局吗? 那个白日隐被众叛亲离的结局吗? 小于仿佛觉得这点诱惑还不够,继续道:“完成约定后,你可以选择将书中世界毁灭,不存在任务失败,我在这里发布的所有任务惩罚,全部失效。” 小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可以带着白日隐全身而退,回到自己的世界中,至于这本书,这个地方,这里的所有人,就都不复存在了。 不对 能全身而退的,只有他自己,至于阿隐,他也许会保留这里的记忆,也许会忘记 “阿碧,到了。” 熟悉的声音将他从进退两难中拉回,两人经过半夜奔波,在天空露出鱼肚白时赶到了莒州。 魏思暝特意在距离莒州城外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小于的声音却突然传来:“恭喜宿主,完成海衢城主线任务。” 魏思暝松了口气,看来小村长收到了他传去的消息,此时已经带着村民们回到海衢城安顿好了。 他收了双剑,看到白日隐失魂落魄地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眼睛死死盯着城门口已经失了颜色的牌匾,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在日夜交替之时更是显眼 ——莒州。 魏思暝走到他身旁,眼神却不在那牌匾上,而是望着他的脸,眼神担忧,柔声道:“阿隐,到了。” “嗯。” 白日隐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从他捏紧袖边的双手便能看出来,一别十二年再回到这里,他是怎样的心情。 痛苦、委屈、不甘、伤心。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莒州城内扬起此起彼伏的鸡叫声,才恍惚间回过神来,淡淡道:“走吧。” 莒州城内看起来一片安静祥和,路上皆铺满了石砖,神奇的是竟然一点破损的地方都看不见,街道旁隔几步路便架着一盏烛火,经过一夜燃烧,只剩下微弱的光亮,显然是方便城中人们夜间走路安全而设置,这里与繁华虽搭不上边,可魏思暝却觉得十分有温度,每一个细节都可见住在莒州的人们维系此地有多认真。 现在时辰尚早,只有几家做早饭的铺子早早地开了门,蒸汽一股股从里面冒了出来,更叫人觉得烟火气浓郁。 魏思暝不由得又开始思索小于的话,心中更添几分不忍。 “咕噜咕噜” 正想着,身旁却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咕噜声,再抬头看发出这声音的主人,却是目不斜视,心事重重的模样,完全没注意自己的肚子发出反抗的声音。 魏思暝想了想,还是打了个外拐,跑去最近的早餐铺子,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等店家打包的功夫,瞧见一旁蒸笼上白乎乎光溜溜的东西正冒着热气,细细嗅去,香甜无比。 “这是什么?” 店家将包子递给他,随口道:“奶糕,刚蒸好的,热乎着呢,客官带两个?” 魏思暝看了看干瘪的荷包,面上带了些窘迫,问道:“怎么卖?” “二两一个。” “这么贵?你这包子二两能买好几个了。” “客官,用料不同啊,这奶糕别的地方都吃不到的,我每天都要起大早去牛场挤奶,买最新鲜的蜂蜜” “哎呀好了好了。”魏思暝打断喋喋不休的店家,将荷包里最后几个散碎银两掏了出来,数了数,还差一些。 犹豫了许久,将手中的包子和银两递了回去,道:“来两个奶糕吧,这个包子少装两个,钱够了吧?” 店家算的很快,打了一眼道:“够了,够了。” 魏思暝赶上去的时候,白日隐完全没察觉到刚才他离开了,看到他手中捧着两个包子,脸上带着惊讶,问道:“嗯?哪里弄来的?” 魏思暝拿出一个叼在嘴里,剩下的都递了过去,道:“刚去买的,趁热吃。” 白日隐犹豫着接过,油纸里三个白白胖胖的蒸包正冒着热气,香气扑鼻,他抬头看了一眼魏思暝嘴里的包子,又看了看他腰间已经瘪进去的荷包,知道他定是将林衔青剩下的钱财尽数留给了小村长。 第112章 魏思暝慌忙将手臂放下,刻意地将荷包挡住,安慰道:“店里有刚出炉的,我便在店里吃了,阿隐,不用管我。” 再傻的人也知道他在说胡话,白日隐将手中的包子分了一个过去,佯装嗔怒道:“一人两个,若你不接,我也不吃了。” 见他如此认真,魏思暝只能接过。 这几日两人都没有好好吃饭,这两个包子也只是勉强充饥罢了,边吃边走,几口便下了肚。 幸好怀中还藏着两个奶糕,正当他想要拿出来给白日隐一个惊喜时,却见他在一处宅子门前停了脚步,幽幽道:“到了。”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将奶糕放到荷包中,待龙骧认了主,再拿出来便是。 白日隐伫立在门前,迟迟没有踏入,口中喃喃道:“为何” 魏思暝收好东西,抬眼望去,这才注意到反常之处。 目光所及之处崭新如初,门上牌匾“白宅”两字描金绘彩,就连春联也是新张贴的,一看便知不是废宅的模样。 “会不会是莒州城的人感念白氏一族”魏思暝猜测道。 话音还未落,便被白日隐打断:“不可能,爷爷讷口少言,与爹爹都是除了吵架便是不说话,更别提莒州城内的人了,偶尔有人过来请他,也会被怒斥拒绝。” 魏思暝心中想到另一个答案:“莫非是” 白日隐显然也想到了,面色一沉。 这一路都在刻意回避的事情此刻重新提起,既然华阳泽如此阴暗狠毒,为何白凌会同他成为密友? “走吧,阿隐,不管是谁将这里修缮成这样,总得先进去看看。” “嗯。” 门上并没有设置锁,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觉得当初白宅被尽数烧毁才没有加以防备,白日隐试探性地推了推大门,木门很轻易被推开一条缝隙。 魏思暝心里有些没底,白氏老宅应该是一片灰烬才对,但这一路上遭遇的意外已经太多,他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不安,跟在白日隐身后推门而入。 一进门,便是一个十分宽阔的院子,说是院子,其实用花园来描述要更加贴切一些,很像是日月重光的修习场,到处都种满了树和花,只是现在还没到春天,所以显得格外寂寥。 院子里静悄悄的,白日隐停在院中环视片刻,迟疑道:“这里和从前一模一样。” 魏思暝眉头紧皱,觉得事情不会再像原书中写的那样简单,他将白日隐拉至身侧,低声道:“阿隐,小心行事。” 白日隐也知道事出反常,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子路向深处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突然听到一阵喧噪刺耳的铜铃响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连绵不绝,直冲进魏思暝耳中,如无数尖针一般刺激着他的耳膜。 他强定心神,惦记着一旁的白日隐,却见他反应比自己更加剧烈,已经不能维持理智,他五官已经拧在一起,双手用力捂住耳朵,痛苦地弓起身子,宛如一张紧绷的弓箭,随时都会断弦。 不行!这铜铃声太过诡异,若一直身置其中,恐怕不妙。 魏思暝心急如焚,顾不上自己耳中的锐痛,连忙屏息凝神,调动灵力,以剑作目,鹤羽花明这才勉强飞至半空各走一边,想找到这声音来源。 可还未找到头绪,这声音却先行减弱。 身旁的人逐渐恢复理智,虽然面色仍旧苍白,但比起刚才却是好了太多。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如同寺庙中那道最肃穆的钟响,很轻易便穿透诡异的铃声:“日隐,不” 那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应该叫你,白日隐。”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在魏思暝头顶炸响,再抬眸时,便见华阳泽立身于枯败的树木之间,仍是一副雍容闲雅之姿。 他身后堆积着密密麻麻的魂灯,每一盏魂灯上都连着一条细细的锁链,汇集到一起编织成三路宛若人头粗细的链条,每一路链条上都系着上千上万个铜铃。 魏思暝看不清链条的终端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物,不然怎会将这沉重铁链上的无数铜铃拉得不停作响。 为何为何 一切都不对了 这时间线不对!不对! 这酷似原定结尾的一幕却出现意外,这令魏思暝慌乱不堪,现在的情况将两人处于穷凶险恶之境,龙骧尚未认主,自己与白日隐皆被困于这里,定然不是华阳泽的对手。 白日隐却并不觉得意外,仿佛早在预料之中,他挺胸直立,向前一步将魏思暝隐于身后,手中的沉渊蓄势待发,不卑不亢道:“你是何时得知?” 华阳泽的视线越过二人,看向身后:“早有猜测,但还是要感谢你的好师兄。” 魏思暝顺着他视线向后方撇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人带着一具白色假面,识不清究竟是谁,虽然这身形眼熟得很,好似在哪里见到过,却迟迟想不起来是谁。 不知道是否故意为之,见二人齐刷刷地向后方看去,华阳泽正义凛然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嘲弄,补充道:“当然不是宁文手下的那个废物。” 还没等白日隐恼火,魏思暝先激动地握紧了剑柄,暴怒道:“你说谁废物??!” 他欲上前趁其不备先发制人,却被白日隐一把拦住,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魏思暝却一眼就看懂他眼中暗藏的意思 ——时机未到。 魏思暝焦急如焚,内心焦灼万分,只有他才知道此刻有多凶险,龙骧尚未认主,后续发展一切都尚未可知,这华阳泽身后的铁链也不知是何作用,只看那魂灯亮如白昼,便知凶多吉少,方才想趁华阳泽不备搞一出暗袭,此刻却失去机会,若不能一招制敌,恐怕再难翻身。 就在此时,身后的师兄开了口:“好久不见,李公子,师弟。” 那人抬手将假面取下,露出一张可怖的面庞。 魏思暝觉得他这面具带或不带都无所谓,也没差别,可能带上还比较好一些,这自称“师兄”的人脸上不知接触了什么,整个脸皮都是融化的状态,眼球突出,周边的皮肤已经所剩无几,自然更是认不出究竟是谁。 “怎么?师弟这么快就将我忘记了?”他掀起垂在身侧那只手的袖边,只见浓黑雾气将他手臂完全覆盖,看不清手指,“那记得这个吗?” 白日隐脸色变了变,沉声道:“是你。” “阿隐,这丑鬼是何人?”魏思暝低声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公子不记得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也只在日月重光见过两面而已。”他虽然在笑,可从那两个光秃秃裸露在外的眼球就可以看得出此刻他恨意滔天,“李公子跟师弟去竹生村时,可知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所以你在重光大会前夕冒险闯入结界,在我房中下药。” 魏思暝听明白了,当时自己在日月重光暂住时因看不惯他们仗势欺人,便略施小计离间了两拨较为过分的,他便是其中一个,因此便怀恨在心在别院中下药,想让二人被赶下山去。 可就算被孤立,他也只是体会了白日隐十二年来所经历过的一丝丝而已,如今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那人将假面重新带在脸上,咬牙切齿道:“若不是被你结界所伤,我怎会在第二日的比赛中遭到其他人的伏击?又怎会变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也只是霎那,他很快变了副面孔,感恩戴德道:“幸而宗主对我不弃,看重我过人才能,这才能叫我等到这一天。” 魏思暝听完他这一通埋怨,无言以对,他丝毫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反倒将一切不幸推到自己与阿隐身上。 白日隐也是如此,对他并不多做解释。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像这种人,只会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只会觉得自己认为的才是正确的,不管对错是非,对于这种人,自然不必浪费口舌。 “好啦。”华阳泽拍拍手,将几人注意力拉回,“旧也叙完了,改办正事了。” 他对着魏思暝挑挑眉:“李公子,你我那日商议好的事,你办的可有些迟,不过还好,现在就正是时候。” “阿隐,我改日再同你解释。”魏思暝眼神心虚,眼珠甚至都不敢转动,生怕看到白日隐疑惑失望的表情,硬着头皮对华阳泽道,“那日是你骗我,三时红棉和宁文究竟是为何残害无辜百姓,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 华阳泽面色不改,脸皮厚的犹如那铁链一般:“李公子误会我了,三人已死,留下的魂灯也无处可用,自然不能浪费,我想要的不多,只要白日隐的一条命而已,若李公子真的想要违反约定,那……” 他嘴角扬起,明明是那么令人安全感十足的笑容此刻却将他衬得邪佞丑恶,幽幽道:“别怪我亲自凑齐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盏。” 他话语间威逼利诱,十分狡猾。 他准确拿到了李春碧的命脉。 但很可惜,他不是李春碧。 可小于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久久在心头盘桓着,怎么赶也赶不去。 若现在行动,岂不是会被阿隐误会。 这个世界……竹生村、江宁、山山山村、十二镇、海衢城,还有关子书与林衔青。 岂不都会消失殆尽吗…… 可若是不完成与华阳泽的约定,又怎么带他回到现世。 魏思暝举棋不定,每一个选择都不是最优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到如今这种地步,为什么没有按照原定的走向,难道除了牺牲,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不如 他狠狠心,试图将这世界的所有一切都抛诸脑后,暗自在心中麻痹自己: 这都是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什么这村那村,这城那镇,统统都是不存在的,都是假的! 趁着这股劲,鹤羽立刻飞身而来,直抵白日隐胸前。 可临了,却停住了,连他的衣襟都没有碰破。 就算这些他都可以抛弃,一想到自己要将剑刃亲手刺进白日隐的胸膛,他就心如刀绞,无法呼吸。 更何况,这些他接触过的鲜活生命,他也一样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阿隐也不会同意。 华阳泽站在对面微笑等待着,眼底尽是以一驭万的自信,这世上谁人不知李春碧大名,这些与他没有丝毫关联的普通人,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事。 就在这时,小于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恭喜宿主,完成海衢城支线任务,信任危机。 现为您发布终极任务,请协助主角成功复仇。 完成即可结束一切回到现实世界,并获得奖励——2025年全国畅销作家榜首称号。” 小于后面的两句话魏思暝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部被他已经完成了信任危机的任务吸引。 他清楚这任务成功完成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就算此刻将这柄剑真的刺入白日隐的心脏,他也不会怀疑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果不其然,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白日隐突然握住了魏思暝冰凉的手,对华阳泽道:“要我死可以,可总得让我死个明白,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你不必费力拖延,既然我将这宅子修缮起来,自然能发现密室。” 听到这话,魏思暝心彻底死了,看来密室中的东西早已被华阳泽收入囊中。 白日隐则是眉头一紧,明显不知这密室的存在。 华阳泽从他反应一眼便看出端倪,面色一变:“怎么?你竟不知?” 他哈哈一笑:“罢了,看在你是阿凌的孩子,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叫你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明白鬼。” “你可知你爹是我的什么人?” “昔日好友。” “错。”提起白凌,华阳泽的面色柔和了许多,“他是我此生挚爱。” 第113章 魏思暝双眼猛地睁大,嘴巴不自觉的便张开,被定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什什么”白日隐眨了眨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华阳泽竟然卑鄙到如此地步?竟什么胡话都往外说吗? 魏思暝无法相信,他的书中也并不是这样描写的。 华阳泽父母双亡,受尽凌辱,机缘之下修出灵力,这才一路摸爬滚打有了些少侠名气。 可他对从前之事怀恨于心,只有坐在这世间万人敬仰的位置上,才能掌控一切,这才将能报得上名号的名门正派一一击溃,创立了日月重光。 最后一个威胁,便是莒州白氏。 “莒州白氏祖传神器龙骧,到了你父亲这里便不认他了,你没想过为什么吗?”华阳泽不顾众人反应,自顾自讲述着从前过往,“告诉你也无妨,使用龙骧者,必须断情绝爱,要以自己挚爱之人的心头血来引之。” 说到此处,他身形一动,扭头望了一眼暗处,继续道:“阿凌不愿叫我为此牺牲,自然也无法叫龙骧认主,可白清那老厮,因不满我和阿凌,明明知道密室中有你家先祖留下的最后一滴血可以用来认主,也装作不知,叫他日日在内疚自责羞愧中度过!” 他越说越激动,早已经失了平日里淡然的模样,颈间青筋暴起,双眼变得猩红:“他甚至甚至还从小馆中赎了你娘,强逼二人生下了你!!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 “那我爹呢?他不是你的挚爱吗?为何也要杀了他?”白日隐冷静发问。 “阿凌为了护住那老东西”华阳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脸上的痛苦也转瞬即逝,很快冷静了下来,面带笑意,“不过无妨,他快回来了。” 说罢便向还未将这一切消化完的魏思暝道:“李公子,若你再犹豫,我可就不会再留情面,到时别说你和白日隐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魏思暝很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若自己再不动手,他便叫所有人陪葬。 可是,什么叫做他快回来了?他是谁?难道是白凌吗?? 天边的太阳一直没有升起,刚才的鱼肚白也消失不见,整座莒州城不知为何都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下。 就在这时,华阳泽身后突然传来几声骇人的嘶吼,阴沉沉的,好似从地狱间传来一般。 华阳泽像是在压制什么东西,虽然面上并没有动作,可却悄悄将手背于身后,手臂微动,似在捏诀。 趁此机会,白日隐立即将玉箫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奏鸣沉渊,周边立刻形成一圈黑色雾气,如同波浪般向四周蔓延开来。 箭在弦上,鹤羽花明也听从魏思暝指令,剑身引火,疾速向华阳泽要害处刺去。 华阳泽反应极快,在察觉到异样时便反身躲避。 就是这一躲,魏思暝这才看清他身后躲藏着的一直是何物。 那三条锁链锁着的,是恶鬼! 它们从地底漏出半身,此刻正疯狂地吸食着魂灯中的魂魄,每吸食一次,都爬出一截。 而它们中间,漂浮着一个年纪同华阳泽差不多大的男子,他一袭白衣,双眼紧闭着,不知是死是活。 魏思暝吃了一惊,几乎不用多加思虑便立刻知晓男子的身份,大喊道:“阿隐!那是白凌!!” 白日隐看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却没有时间惊讶,明白了华阳泽想做什么:“阿碧,是三鬼换魂!” “什么?” 见魏思暝一脸茫然,白日隐解释道:“以魂魄唤恶鬼,交换另一人的灵魂!他想复活白凌!!” 这阵法他曾在白家的禁书中偷偷看过,起死回生,唯有此法,却因太过残忍早早便被白氏先祖封存,不知华阳泽是从何得知此法。 听到这话,魏思暝头皮发麻,曾经的一切都串联到一起。 见二人已经知晓身后之人,华阳泽便不再躲藏,他大手一挥,加速了锁链传递魂魄的速度,随即便立刻向白日隐的方向冲了过来。 见华阳泽来势汹汹,魏思暝连忙调双剑回头阻击,火星纷飞,周边的枯树因两人交手被冲击断裂。 白日隐应对刚刚赶来的孟忠与面具人已经分身乏术,自是无暇支援,几个回合下来,魏思暝被连连击退,终是不敌,跪倒在地。 “李春碧,若不是你有些名气,早就死在不知哪个荒郊野岭了,本宗主看你有点本事,这才给你机会叫你归顺麾下,你竟如此不知好歹,那便先将你送上黄泉。”华阳泽缓缓走到魏思暝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团深红色光晕聚于掌心,只消一瞬,便可将魏思暝如蝼蚁般捏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此刻已被逼至绝境,魏思暝吐掉嘴里涌出的血液,狂妄一笑,却无力起身,“你费尽心机想复活白凌,不会以为他真的爱你吧?若他真的爱你,你觉得阿隐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不动声色地飞快瞥了一眼华阳泽身后,白日隐显然已经占了上风,只要他再拖延一下时间,便可给华阳泽攻其不备的一击。 没想到华阳泽丝毫不被他的话影响,淡淡道:“我与阿凌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罢便毫不犹豫出掌。 魏思暝自知已无力转圜,只能闭上眼睛迎接。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只听到华阳泽衣袍翻转之声。 他猛地睁开眼,却看到华阳泽已单手防住白日隐手中金枪,那金枪犹如死物,龙骧尚未认主,便如寻常武器一般,甚至还比不得沉渊趁手。 两人虽正交手,但实力显然判若深渊,高下立见,此刻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魏思暝深知这点,只能奋力站起身来,想要前去助一臂之力,两人加在一起,或许还有一分胜算。 “若不是要以你的血做引,定然不会留你到现在,白日隐,密室中那最后一滴血我已经烧毁,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这边华阳泽已经在为这场战斗做最后收尾,脸上带着近乎变态的兴奋,“为阿凌而死,也算是尽你的孝心了!” 魏思暝踉跄着赶到时,只看到华阳泽已将手指从白日隐胸前离开,体内的鲜血被他施了灵力,正拧成一股向锁链处移动。 锁链那边锁着的三鬼感受到白凌至亲之人的血液,已经开始换魂,白凌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不,不,别”魏思暝喃喃着,身体抖如筛糠,感到一阵阵晕眩接连袭来,他想告诉自己这是个梦,可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真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看到白日隐眼神逐渐失焦,唇色苍白,不知被华阳泽使了什么咒法,整个人如同一朵枯萎的花一般,保持着一个动作站在原地,手上的金枪也迟迟放不下。 “阿隐,阿隐,阿隐,你别,你别吓我”魏思暝身受重伤,起身挪到这里已是勉强,此刻看到这景象,更是站不住脚,大颗大颗的泪珠断了弦一般落在脸上,他跪在地上拉着白日隐的衣襟想要站起来看个究竟,可终究是徒劳,能做的也只是仰望着他胸前的空洞,眼睁睁看着他体内血液全部灌注在锁链之上。 华阳泽见白凌已经睁开双眼,也无暇再顾及其他,连忙飞身到他身旁,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小泽”白凌眼神懵懂,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旁的三鬼仍未完成交易,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他的三魂七魄,他看着远处一片狼藉,问道,“这是哪?” “阿凌,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华阳泽喜极而泣,不停抚摸着白凌带着温度的脸颊,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温度了。 “我父亲,父亲呢?”白凌像是忽然接上了从前的记忆,紧紧握住华阳泽双手,哀求道,“小泽,别做傻事,放了他吧,放了他们吧,好不好?” “好,好,阿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看,这是什么?”华阳泽连连答应着,安抚好他的情绪,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透明瓶子晃了晃,里面一点红色的液体随之晃动着,“你父亲说这是白氏先祖留下的,只要有它,就算不用我的血也可以叫龙骧认主了。可不知哪里来了两个毛头小子,使了些腌臜技法,竟将龙骧抢走。 他将那透明瓶子塞入白凌手中,柔声道:“阿凌,阿凌,你听我说,将龙骧召回来,再将这血滴在上面,便可以叫它为你所用,实现你一直以来想完成的事情,就再也不用做噩梦了。” 听到这话,白凌那张茫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颜色,像宝贝一般将那瓶子紧紧攥在手心,语气中带着几分雀跃:“真的吗?那父亲既然肯交予你,是否也默认了你我之事?”《 》 【终章】 第114章 华阳泽一愣,但很快笑道:“嗯,阿凌,再也不会有人将你我分开,来吧,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白凌点点头,默念着他曾经念过千万遍的法诀,很快,白日隐手中的龙骧便有了动静。 魏思暝仰头望着龙骧微动,心中突然有了主意,虽不知现在还来得来不及,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小于!”他下定了决心,大声唤道。 “宿主您好。” “我死后,李春碧的灵魂是否还能归位!!” “自然。” 好,阿隐,那便将李春碧还给你。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魏思暝使尽浑身解数,缓缓站起身来。 对准龙骧锐利的尖刃猛地撞了上去。 华阳泽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暗道一声不妙,从掌心疾速发出一道赤色流光,想要在魏思暝之前先将他杀死,但终究慢了一步。 血液喷涌的一瞬间,龙骧周身突然金光闪闪,霞光万道,将这暗无天日的莒州重新拉回光明之中。 魏思暝看到白日隐胸前的伤口疾速愈合,呼吸渐渐有力。 他跌倒在地,望着湛蓝色的天空,今日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思暝!魏思暝!!”他看到白日隐那张勾人双眼出现在自己面前,好看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竟叫着自己的姓名。 他将荷包中那两个仍旧温热的奶糕拿了出来,想要递给他。 白色的奶糕被鲜血染红,可是他却没法再去重新买一个了,他想抬起手再摸一摸他的脸,可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就连说一句话,都是奢望。 累,太累了。 若早知道你要受这么多苦,我宁愿从来没写过这些。 阿隐,是我的错。 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平平安安,幸福顺遂。 魏思暝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黑暗再一次将他裹挟。 他只能听到周围混乱的声音交织耳畔,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 “狗东西。” “魏公子。” “思暝,你要等我,等我。” “宿主已死亡,正在传送李春碧灵魂。”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缥缈,魏思暝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虚无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仿佛听见了现世的呼唤。 “魏哥。” “我的大作家,你醒醒啊!” “暝暝,暝暝,睁开眼看看妈妈好不好?” 魏思暝努力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一个样。 不再是古香古色的宅邸,而是一片刺目的白色。 这是在哪? 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身上也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检测仪器,想要试探着起身,却因为麻木而动弹不得,半晌才勉强动了动手指。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动作,魏母立刻围了上来,见到魏思暝眼珠转动,捂着嘴喜极而泣。 “暝暝。”魏母轻抚着魏思暝额头,替他整理着碎发,“你终于醒了,妈妈好担心你,妈妈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魏母越说越激动,眼泪又开始哗哗掉落,她紧紧握着魏思暝手掌,一刻也不肯离开。 她手上的翡翠冰冰凉凉,仿佛在提醒他这才是现实。 魏父还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他立刻唤了医生,只一会儿功夫,十几名医护便蜂拥而至。 “家属先出去吧。” 魏思暝在恍惚之间,看着魏父魏母退到房间之外,随着医护检查完毕,他也终于明白这不是梦,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目前来看生命体征正常,但后续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患者要注意休息” 他回来了。 回到了那个曾经朝思暮想想要回来的地方。 可是阿隐呢?他现在如何了? 还是说,这段时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个梦罢了。 “暝暝,你感觉怎么样?想吃什么?妈妈亲自给你做好不好?” “妈” 魏父在一旁也是难掩笑意,却仍故作深沉道:“哎呀,他刚醒,医生说还不能吃些油腻之物,打电话让李妈煲粥,我叫小刘去取。” 魏思暝插不上嘴,只好由他们去。 “好,好。”魏母擦擦眼角的泪,忙到一旁打电话。 “别忘了叫她再做些清淡的小菜。”魏父嘱咐完,便坐在了床边,视线一直跟随在儿子身上,“暝暝,回家吧,别再写书了。” 魏思暝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会在医院中,刚才从他们的对话中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连续几个月的日夜颠倒导致的。 他点头应付着,其实现在根本无暇去想这些事情,既然他回到了现世,是不是代表在那个世界中失去意识前听到的话都是真的? 那阿隐是不是真的说过让自己等他? “爸,能不能让刘哥去我家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带过来?” 魏父脸上的笑意凝固:“你才刚醒,还要写吗?暝暝!你就这么爱写东西?” “爸帮我一下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魏思暝哀求着。 魏父不语,沉默过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打电话去了。 在等电脑的时间里,魏思暝从没有感觉时间如此难熬,他盯着墙上的钟表秒针一点点走着,只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 魏母坐在床边削着苹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失魂落魄的魏思暝,柔声道:“暝暝,别把你爸的话放在心上,妈妈知道你喜欢写东西,以后搬回家里住好吗?让妈妈照顾你。” “妈,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一个星期。”说到这,魏母又落下泪来,“别怪你爸不让你写,要不是你那个经纪人发现你在家里晕倒,恐怕” “我知道了,妈,你放心,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魏母觉得自己的儿子自从醒过来后便心事重重的样子,人也变得沉默寡言,生怕他再累着,忙将手中的苹果放下,扶他躺了下来:“你的那些朋友我都已经通知了,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等出院后再到家里看你。” 魏思暝点点头,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梦里白日隐看着自己一脸焦急,只重复着两个字:等我。 再醒来时,魏父的司机小刘刚巧出去,魏母正将冒着热气的清粥小菜盛出来放在桌上。 “妈,我的电脑呢?” 魏母将电脑拿给他,嘱咐道:“只许看十分钟,看完吃饭。” 魏思暝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火速开机打开《噩梦十二年》的原始文档。 果不其然,原本空空荡荡的结局处现在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小字填满。 魏思暝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看来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定下心神,仔仔细细的阅览结局: 白日隐挥动手中金枪,远处瞬间狂风大作,在这青天白日,明朗的天空竟惊起数道天雷! 白凌脸色一变,立刻便知晓此人身份。 “小泽!他是阿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阳泽凝心聚气,脖颈上暗灰色青筋凸起,掌心之中的赤色灵力也变得充满浊气:“来不及解释了,阿凌,他必须死!” 一片慌乱中,华阳泽已无力维持障眼法,白凌这才发觉自己身侧竟围着三只面貌可怖的恶鬼和上万盏魂灯,立刻便知晓此刻处境,他痛心疾首道:“小泽!为何如此糊涂?!” 白日隐已飞身半空,只要一个引雷,别说这话华阳泽和白氏祖宅,就连莒州都能在眨眼间倾灭。 “阿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凌扬声唤道,“抱歉。” 说完这话,他便将华阳泽死死抱住,口中无声念着法诀。 魂灯破裂,剩余的那些未来得及消化的灵魂得到了解脱,争先恐后的飘了出来。 “小泽,我陪你赎罪。” 白凌破坏了交易,只能以身交换,随三只恶鬼一同落入地底,消失不见。 经此一战,华阳泽的恶行被世人皆知,日月重光宗门易主,天下一派祥和。 阅读完结局,魏思暝稍微心安几分。 可通篇都没有再看到白日隐那句“等我”。 是听错了吗?还是我的幻听? 不!不会! 他几乎是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阿隐不会骗我的。 “暝暝,吃饭。” “好。”魏思暝收了电脑,从未像现在一般从容笃定。 —————————— 一年后。 “妈,我知道了,今晚会有版权的拍卖酒会,我不回家吃饭了。” 魏思暝一袭黑色风衣,发梢被风微微吹起,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一本边角磨损的书,转身关上别墅大门。 “嗯,好,好,我知道,我到家会给你打电话,别担心我。” 他挂断电话,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开车疾驰而去。 酒会上,三姐将魏思暝手中的香槟替换成一杯红茶:“大作家,少喝一点,三千万的版权,你这本书可谓是创了行业新高啊,大家都对《噩梦十二年》评价极好,恨不得明天就建组开拍。” 魏思暝无奈笑笑,忽然觉得无趣:“三姐,剩下的事你处理吧,我先走了。” “好,我找人送你。” “不用了姐,我走走。” “好吧,那你到家后给我来个信息。” 离开酒会,魏思暝只身走在萧瑟的大街,经这凉风一吹,醉意消散了七七八八,他垂着头,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地上落叶被他踩得噼啪作响。 一年了,他还没来。 阿隐,你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将我忘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魏思暝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上如触电般战栗着,他不敢转身,他怕这是自己第无数次幻想。 “思暝。”那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真实真切,朝思暮想。 魏思暝转身,面前的人霞姿月韵,正站在红黄相间的梧桐树下,落叶如羽,轻轻从他肩上掠过。 “你还好吗?” “阿隐,我想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在我敲下全文完这三个字后,我哭了。 我感谢魏思暝和白日隐,我感谢每一个在连载期陪伴我的读者,我感谢我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看着我一个一个敲下的字,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 可是跟别的作者相比,我又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写文是我的排解方式,我希望我的文字能让你们感受到主角们哪怕万分之一的情感。 我希望魏思暝和白日隐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能够平安幸福。 再一次感谢各位在连载期陪伴着我的读者们,你们的每一次捉虫每一条评论每一瓶营养液每一张霸王票都是我前进的动力。 我爱我的主角,我爱你们,也爱我自己。 也希望你们可以平平安安,幸福顺遂。 此书完结,还会更新几章番外,主要是围绕四个主角们在现世相聚和现世的生活,还会写一下白凌和华阳泽的故事,还有昭朗和常悦的故事。 最后,欢迎小宝们给这本书打分评论,我会认认真真的看,认认真真的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