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重生:谁破案用金手指啊》 第1章 刚重生就上强度啊! 苏御霖猛地坐起,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双眼迅速扫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办公室。 屋内的陈设简单而规整,桌椅摆放有序。 文件资料在桌上堆成小山,墙上挂着几幅辖区地图。 角落里还立着一个装满卷宗档案的柜子。 他快速冷静下来,挠了挠眉毛。 自己是一名国际顶级侦探。 在追踪一个大毒枭时,意外和毒枭一同跌入山谷。 那种急速坠落的失重感以及死亡来临前的绝望,让他仍旧惊魂未定。 可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穿越了。 这种真实感告诉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在做梦。 他缓缓将目光投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突然,一股记忆如电流般穿过他的头颅。 林城市公安局…… 刑侦支队…… 苏御霖……23岁……刚刚入职不到一年…… 原主的记忆开始融合了! 既然穿越了,是不是该有个系统什么的? 这时一个浑厚有力的嗓音传来:“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 “最近市里不太平,凶杀案频发,上头压力很大。各部门都在加强巡逻,提高警惕,尤其是我们刑侦支队,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苏御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说话人身上。 原主的记忆很快融合,一眼认出这是刑侦支队队长,秦耀辉。 一个四十出头的老爷们,一身干练的警服,短发,眼神锐利,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啥意思?这是要无缝衔接进入案件了? 刚重生就上强度啊…… “今天凌晨,环城路路边发现一具女尸,初步判断是他杀。死者身份还在核实,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会后苏然、忆菲、妙语、启明跟我出现场。” 秦队很快安排完工作,把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叮,检测到案件发生,请宿主尽快破案,以绑定系统】 什么鬼?绑定系统还需要完成任务? 可是为什么这个队长没安排自己去呢? 不行,没机会就要创造机会,苏御霖举起手。“秦队,我也想去现场。”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一圈人齐刷刷看过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场面。 不是,至于吗? 就主动请缨要去现场,这么大反应? 秦耀辉目不转睛盯着苏御霖良久,随后慢慢点头。 坐在车里,一路上苏御霖都在努力消化着原主的记忆,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很快他就找到了众人那么大反应的原因。 原主性格内向,甚至有些木讷,在警队里毫不起眼,平时就是跟着老刑警跑跑腿,打打杂。 从来都不敢主动在公开场合发表个人意见。 “这……活脱脱就是个警队透明人啊……怎么当上刑警的……”苏御霖心里暗自嘀咕。 …… 到了地方后,天刚蒙蒙亮。 环城路旁,警戒线早已拉起,法医和痕检人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腊月的寒风刺骨,苏御霖不觉的裹紧的棉服。 苏御霖跟着秦耀辉走进警戒线内,一股异样的气味扑面而来。 现场周围已经搭起了临时帐篷,应该是为了防止外人窥视。 进入帐篷后,苏御霖一眼就看到了尸体,是个面容精致的女性,就躺在路边的绿化带里,身上一丝不挂,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已经呈现紫黑色。 因为天气太过寒冷,体表甚至挂着一层淡淡的白霜。 出于人道主义和对死者的尊重,凡是发现女性的裸尸,都要进行必要的遮盖。 但从刑侦角度来说,裸尸本身是重要的证据载体,衣物遮盖可能破坏尸体表面遗留的指纹、咬痕、生物痕迹等关键物证。 折中办法就是像这样搭起一座临时帐篷,防止无关人员看到。 “死者年龄在28岁左右,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法医唐妙语戴着口罩,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向秦耀辉汇报情况。 她身材娇小,声音却很清脆,扎着一个丸子头,看起来像个高中生。 但苏御霖通过原主记忆知道,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是市局最顶尖的法医,一手解剖刀使得出神入化,号称“唐一刀”。 秦耀辉眉头紧锁,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 “妙语,除了勒痕,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搏斗痕迹,只有手腕处有部分约束性淤青。”唐妙语指着尸体的双手说道,“不过……”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发现。 “不过什么?”秦耀辉追问道。 “死者应该是被侵犯过,但是身上没有明显的抵抗伤。” “初步判断,应该是迷间,不过这点需要等到回队里做进一步的解剖才能确定。” “秦队,会不会……和去年那起……” 秦耀辉抬手打断,沉默不语。 苏御霖不知道唐妙语说的去年指的是什么,但是暗暗陷入沉思。 唐妙语说的有道理,在间杀案件中,女性身上一般都会有抵抗伤,如果没有,一般都是在女性失去反抗能力时动手。 但是为什么凶手实施侵犯后,还要继续下杀手呢? 苏御霖疑惑地凑了过去,仔细观察。 突然发现尸体脖子的勒痕周围,有一点透明的细小物质残留,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这是什么?”苏御霖指着问道。 “你说什么啊?”唐妙语疑惑看向他。 “镊子给我一下。”苏御霖说着拿起镊子夹起来一丝细小的透明碎屑。 “这是?”唐妙语愣住了。 在放大镜下,她看清楚了。 这是某种合成的纤维碎屑。 苏御霖抬起头看向秦耀辉:“秦队,这应该是凶手作案时所用绳子上面的纤维残留。” 秦耀辉看着苏御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小警察,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一样了? “好,妙语,你立刻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化验!同时同步进行解剖。”秦耀辉当机立断。 “收到!”唐妙语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纤维碎屑放进证物袋里。 现场勘查还在继续,秦耀辉皱眉点燃了一支烟。 “秦队,给我一支。”苏御霖走过去伸出手。 秦队长抬了抬眉毛,“你小子……不是不抽烟吗?” “额,看到尸体,有些害怕,压压惊。”苏御霖打了个哈哈。 接过秦队长递过来的香烟后,苏御霖又示意自己没火。 秦耀辉无奈的上前来给他点火。 苏御霖很社会地手作防风状,将烟点燃。 “小苏,你怎么看?”秦耀辉走到苏御霖身边,问道。 苏御霖知道领导这是在试探性地问自己对案件的看法。 苏御霖抬起头,轻轻吐出烟,“凶手选择在凌晨作案,而且是在环城路这种偏僻且没有监控的路段,说明他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很可能是本地人,或者在附近居住、工作。” “嗯,有道理,一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抛尸案,那时你还没入职。” 苏御霖猛地抬头。“连环杀人案?” 第2章 凶手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日子? 日暮时分,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里却是一片忙碌。 “尸检报告出来了。”唐妙语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秦耀辉正和几个队员围着一张辖区地图研究,闻言立刻起身:“怎么样?” “死者胃里有残留,确定是苯二氮?类精神类药物。”唐妙语把报告递给秦耀辉,“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是被人迷晕后被性侵,最后被勒住颈部窒息死亡。” 苏御霖站在一旁,听着唐妙语的汇报,眉头紧锁。 “没有提取到凶手的DNA残留吗?还有那个颈部的纤维呢?”秦耀辉翻看着报告,头也不抬地问。 “秦队,没有提取到任何DNA,另外那个纤维残留是聚酯纤维,一种很常见的材料,用途很广,不好追查来源,不过也有用来制作绳索的。”唐妙语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御霖心中一咯噔,没有提取到DNA? 怎么可能? 凶手明明实施了性侵,居然没有提取到DNA? “和一年前那起案子一样吗?”秦耀辉突然插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几乎一模一样,作案手法、抛尸地点、甚至连凶手用的绳子材质都一样……”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死者身份查到了吗?”苏御霖打破了沉默。 “查到了,死者叫宋可可,28岁,在附近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未婚,社会关系比较简单。”林忆菲回答道,她是队里的信息员,负责情报搜集和分析。 秦耀辉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通知家属了吗?” “还没有……”林忆菲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不自然。 苏御霖很能理解,单纯告知死讯就足够让人难以启齿。 更何况受害者还遭到了性侵被抛尸街头。 更何况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万一家属因为情绪激动突发疾病或者作出过激行为,办案人员搞不好还要承担责任。 “我去吧。”苏御霖主动请缨。 秦耀辉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你和忆菲一起去,注意方式方法。” 林忆菲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完全没想到这话是从苏御霖这个闷葫芦口中说出来的。 苏御霖和林忆菲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苏御霖,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忆菲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苏御霖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有担当啊。”林忆菲笑了笑,“不过,这样挺好的。” 苏御霖认真说道,“以前我沉默不语是有原因的,现在三年之期已到,我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林忆菲被逗笑了。“短剧刷多了吧你。” 苏御霖随意打趣附和着。 既然穿越过来了,那就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身份,融入这个团队。 同时最关键的是,系统让自己尽快侦破案件,后续可能有不菲的奖励。 原主的那种呆头呆脑的样子,怎么会破案,所以他必须也尽快让其它人适应自己的变化。 宋可可的家在市郊的一个老旧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 苏御霖和忆菲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咚咚咚……”苏御霖敲响了房门。 “谁啊?”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一丝警惕。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点事想了解一下。”林忆菲扶了扶眼镜,亮出了警官证。 …… 离开宋可可家,苏御霖和林忆菲心情都有些沉重。 听到女儿的死讯后,宋母的情绪几近崩溃。 反复念叨着,“说好提前回来过年的……说好的……” 除此之外几乎没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宋母年轻时丈夫出轨抛妻弃女,只剩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似乎因为这个原因,宋可可对于男人很不信任,所以一直没有交男朋友。 “太可怜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回去的路上,林忆菲叹了口气。 苏御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车窗外。 路灯将城市夜景切割成碎片,飞速倒退的光影,像极了无法挽回的生命。 回到队里,秦耀辉召集大家开案情分析会。 “宋可可的人际关系已经排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对象。她平时生活简单,和同事、朋友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外出走访的警员汇报着调查结果。 “不过有一点……不知道重要不重要。” “什么?别有遗漏。”秦耀辉提醒道。 “嗯,听她的同事说,她这个人平时比较高冷,有时候说话不考虑别人感受,而且对男同事很冷漠。” 苏御霖点点头。“没错,据她母亲所说,她好像因为父亲的原因,对男人很反感,所以一直没有交男朋友。” 唐妙语凑了过来,一边往嘴里扔着鸡米花,一边含糊不清说道。 “那有没有可能,是某个男性追求她,被她狠狠拒绝,感觉折了面子,就借机报复杀人呢?” 汇报的警员摇摇头。“已经在公司确认过了,因为她的性格原因,男同事们都不太敢接近她,所以工作中应该是没有。” “生活上因为目前没有找到她的手机,暂时只根据她的手机号码调取了近段时间的通话记录。” “基本就是和她母亲还有工作中同事的通话,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另外苯二氮?类精神药物的销售渠道也查了,因为这种药是常用的精神科镇定类药物,全市开药量非常大,一般抑郁症或者焦虑症患者都会开具,所以暂时也无从查起。”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线索似乎全都断了,案件侦破一时陷入僵局。 一个词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陌生人作案。 这是刑侦领域的"黑洞级难题",其核心在于犯罪者与受害者之间缺失社会关系纽带,导致传统侦查路径失效。 如果提取到DNA信息,那么直接进行数据库比对,很快就能锁定凶手。 但是现在,除了那一点点纤维残留,凶手在死者身上留下的痕迹几乎为0。 “这案子,现在可大发了!”一个头顶稀疏的中年男人推开门,神色凝重。 苏御霖一眼认出,这是他们刑侦支队的分管副局长,王景轩。 “王局!” “王局!” 众人齐刷刷起身站立。 王景轩大步流星走进会议室,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不断闪着光。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声音高了八度,“你们自己看,现在网上都炸锅了!” 秦耀辉凑过去一瞧,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几个短视频标题一个比一个吓人: “午夜幽灵再现,花季少女惨遭毒手!” “变态杀手出没,女性夜晚请勿单独外出!” “警方无能,连环杀人案一周年,至今未破!凶手再次犯案!” 视频里,自媒体们添油加醋,把案情描述得惊悚无比,配上阴森恐怖的音乐,再剪辑几个路人惊恐的表情,点击量蹭蹭往上涨。 “这帮人,就知道瞎写!” 唐妙语气得又扔进嘴里几个鸡米花,咬的嘎吱作响。 “王局,这……”秦耀辉刚想解释,就被王景轩挥手打断。 “老秦,我知道你们难,可现在舆论压力太大,老百姓人心惶惶。” 王景轩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省厅那边下了死命令,半个月,必须破案!对了,不是单说这个啊,连带着一年前那个,一起破!” 半个月? 会议室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恶性案件,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能破,都算神速了。 再说了,上个案件情况几乎一样,这不是正好一年了都没动静吗。 “王局,这时间太紧了,我们……”秦耀辉面露难色。 “我知道紧,可再紧也得给我上!” 王景轩斩钉截铁,“这是命令,没得商量!” “老秦,半个月破不了,你跟我一起,把辞职报告递到省厅。”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会议室里一帮人面面相觑,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秦队,现在怎么办?”林忆菲推了推眼镜,打破了沉默。 秦耀辉长叹一声,重新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还能怎么办?加班加点,继续查!” 唐妙语撇了撇嘴,继续往嘴里扔着鸡米花。 似乎对上司的命令完全不在意。 秦队长把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又摸了摸口袋,重新拿出一根。 “我去趟档案室。”苏御霖突然起身。 “你去干嘛?”秦耀辉没好气的问。 “我去看看去年那起案子的卷宗。”苏御霖回答。 秦耀辉一愣,随即点点头。 …… 苏御霖走出会议室,径直来到档案室。 档案室里,一排排铁皮柜子塞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味。 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警察,戴着老花镜,正在闭目养神。 这是档案室的管理员老周,苏御霖之前来找过他几次。 “周哥,您好,我想查一份去年的卷宗。”苏御霖轻轻敲了敲桌子。 “嗯?”老周被惊醒,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查什么?” “去年环城路抛尸案的卷宗。” “等着。”老周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向档案柜。 很快,管理员抱着一个牛皮纸袋走了回来。 “给,你要的卷宗。” “谢谢周哥。”苏御霖接过卷宗,找了个空位坐下,仔细翻阅起来。 卷宗很厚,里面记录了案件的每一个细节,从现场勘查、尸检报告、证人证言,到排查线索、走访调查…… 苏御霖一页一页地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发现,去年那起案件和今年的这起,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被害人都是年轻女性,都是在凌晨被抛尸在环城路,都是被人勒颈窒息死亡,而且都遭到了性侵。 离奇的是,都没有任何的DNA残留。 苏御霖继续翻看,当他看到案发时间时,瞳孔骤然收缩。 去年那起案件,发生在腊月十八。 而今年,宋可可遇害,也是腊月十八!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凶手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日子? 莫非这个日子,对凶手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第3章 三天之内,就能破案! 苏御霖合上卷宗,深吸一口气,起身回到办公室。 “秦队,我建议把这两起案子并案侦查。”苏御霖开门见山。 秦耀辉正盯着城区地图冥思苦想,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苏御霖见秦耀辉不怎么理睬自己,又抬高了声音道。“秦队,你们有没有留意过凶手作案的时间。” 秦耀辉听闻,慢慢抬头,随后瞳孔猛地收缩。“时间?对啊,都是1月!” “王然!你把我抽屉里的笔记本拿过来!” 秦队长翻阅着笔记本,嘴里喃喃自语。“1月30号,这次是1月20号,时间提前了10天。” “都选择在1月,选择在冬天。” 几人都凑了过去,研究着日期的奥妙。 苏御霖笑着摇了摇头。“秦队,你居然连这都没发现?” 一旁的王然冷冷的白了他一眼,“怎么跟秦队说话呢,你发现啥了?” 王然是队里的外勤,打的一手好拳法。 曾创下过一拳把逃犯干进ICU的记录。 苏御霖叹了口气。“哎,你们看一下农历啊。” “农历?”秦耀辉后知后觉。 “天呐,这两个日子农历是同一天!都是腊月十八!”林忆菲倒抽了一口凉气。 见到众人都反应过来,苏御霖满意点头。 “对!没错!就是腊月十八,这个日期肯定对凶手有特殊意义。” 王然没明白过来。扭头问道。“就算是腊月十八,又能怎么样,一个农历日期而已,说不定是巧合,现在谁还看农历。” 苏御霖无奈地摇摇头,发出了你傻你对的笑声。 王然本来脑子就转得慢,被他这么一笑,搞得马上火大。 “不是,御霖,我说你阴阳怪气什么?你想到啥就说呗?故弄玄虚的。” 苏御霖干咳一声道:“王哥,你平时都会在什么场合下使用农历日期。” 王然不明所以,“我的话基本就两个,一个是生日,一个是结婚日。” 苏御霖满意点头。 王然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 都在回味着话中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作案的这个日期,和他的生日或者结婚纪念日有关系?” 苏御霖点点头。 “可即便是这样,我们也还是无从下手啊。”秦耀辉叹了口气。 “局长定下来的死命令,半个月内不能破案,我这支队长也不用干了。” “秦队,放心吧,这个案子我已经心里有数了,初步判断,三天之内,就能破案。” 刚刚平复下来的王然听到这话把保温杯重重撂在桌上,不锈钢杯底撞击桌面的闷响让所有人一颤。 "三天?御霖你这当这是玩剧本杀呢?你是人魔怔了?还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怎么跟以前变化这么大?" 苏御霖拉了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拿起一支钢笔转着。 笔帽上的白星标志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听说王哥当年赤手空拳追逃犯用了72小时,最后一拳把犯人送到ICU,我处理个连环案用一样的时间不过分吧?" "你!"王然脖颈青筋暴起,"老子那是实打实的摸排蹲点!不像某些人就会互吹大气!你才来警队几天?" 林忆菲急忙起身安抚:"消消气,御霖这么说肯定有把握......" "他有个屁的把握?"王然猛地站起。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被这么糟蹋了!兄弟们忙活了一年毫无头绪,你在这大放厥词,说三天就破?" “你小子来这也快一年了,给队里做过什么贡献?兄弟们出现场拼杀的时候你小子在哪儿?哪次不是躲办公室整表格,写材料?” “现在哪根神经搭错了,在这胡咧咧,你说,三天破不了怎么办?”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秦队长咳嗽一声打圆场:"御霖啊,这次案情确实复杂......" “秦队,我为自己的话负责,我说三天能破,就一定不会超过72小时。” 苏御霖缓缓站起,白炽灯下,180的身影缓缓映照在众人脸上。 王然突然嗤笑出声:"好!敢不敢赌点实在的?"他扯下胸前警徽拍在桌上,"三天破不了案,你就滚回学校再读几年书!" 金属警徽在桌面折射出冷冽的光。 "好啊。"苏御霖笑了笑,"要是成了,王哥就把警校格斗冠军的奖杯送我当花瓶。" 唐妙语刚咬碎的鸡米花卡在喉咙,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没问题,你要真赢了,以后我管你叫苏哥。”王然挑衅道。 苏御霖做了个一言为定的手势,转头对唐妙语说:“妙语,走,跟我再去看看尸体。” “啊?现在?”唐妙语愣了一下,嘴里的鸡米花都忘了嚼。 “对,现在。”苏御霖说完,转身就走。 唐妙语连忙抓起最后一把鸡米花塞进嘴里,小跑着跟了上去。 …… 两人来到停尸房。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味。 宋可可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 苍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御霖走到解剖台前,戴上手套,仔细观察着尸体。 "我想再看一遍法医报告和检材清单。" 苏御霖说着,翻开了唐妙语递来的文件夹。 唐妙语站在一旁,眉头微蹙:"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 "这里,"苏御霖指着报告上的一项记录。 "指甲缝中发现少量异物,正在等待光谱分析结果...你之前怀疑是什么?" "最初我判断可能是泥土或植物碎屑,已经送去做详细分析了,但结果要到明天才能出来。" 唐妙语解释道,随后拿出一个小放大镜。 "要不我们再看看?有时肉眼观察也能发现一些线索。" 苏御霖点点头,两人凑近尸体的手部。 唐妙语调整了头顶的灯光角度,将光线聚焦在死者的指甲上。 "等等,"她突然调高了解剖台旁的LED强光灯,并换了个角度,"这个颜色...不太像泥土。" 在强光照射下,那些之前看似暗棕色的微小颗粒呈现出了明显的青绿色调。 "你看这个光泽,"唐妙语指着指甲缝中的细小颗粒说道。 "在普通照明下看不出来,但在高强度直射光下,这种反光特性..." "是油漆。" 苏御霖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而且是青绿色的油漆!" 唐妙语也凑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没错,是油漆,应该是指甲刮下来的。” 苏御霖看着手中的油漆碎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哈哈哈哈!”苏御霖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唐妙语被他吓了一跳。 “妙语,我们找到凶手了!”苏御霖激动地说道,“三天之内,我一定把凶手抓到!” 第4章 系统绑定进度+30% 第二天。 晨曦微光穿透薄雾,苏御霖推开办公室的门,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烟草味。 秦耀辉还在电脑前不停查阅着资料,同时在本子上不停写写画画,显然是一夜未睡。 “秦队,我有个想法。”苏御霖径直走向秦耀辉。 秦耀辉抬眼,眼圈泛红,布满血丝,“说。” “调监控,以抛尸点为圆心,十公里为半径,筛查死者遇害前后五小时的车辆。”苏御霖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秦耀辉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沙哑,“范围太大,工作量吃不消,这招一年前就用过了,没用。” “对比去年的监控,”苏御霖顿了顿,“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这时门又开了,同样眼睛布满血丝的王然提着包子豆浆走了进来,刚才苏御霖和秦队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看来这人也是陪着秦队加班一宿没休息。 “御霖,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两年加一起,少说几十万辆车,你打算怎么查?” 苏御霖没理他,自顾自地说:“只查出租车。” 王然愣了下,随即嗤笑出声:“出租车?你凭什么认为就一定是出租车犯案?你会算卦啊?” “两起案子,死者颈部都有菱格纹压痕。”苏御霖指着物证照片,“宋可可脖子上的残留,是聚酯纤维。” 王然撇了撇嘴,“那又怎样?” “安全带的材质。”苏御霖斩钉截铁。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安全带?”秦耀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凶手的作案工具,很可能是安全带。”苏御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 “可这也不能说明凶手就是出租车司机啊?”秦队长又点燃一支烟,提出疑问。 “还有指甲里的东西。”苏御霖拿起证物袋,里面装着从宋可可指甲缝里提取的绿色碎屑,“这是油漆。” 唐妙语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没错,我们昨天一起提取出来的,应该是青绿色的油漆,昨晚御霖连夜送检了,结果怎么样?” “光谱分析结果出来了。”苏御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中层绿色物质,酞菁绿颜料。” 王然一脸茫然,“酞菁绿?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种汽车金属漆常用的颜料。”苏御霖解释道。 “所以呢?”王然依旧不依不饶。 “我查了车辆涂装备案库,酞菁绿、铝粉、聚氨酯清漆,这个组合,匹配2018款速达出租车专用漆。”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这种漆,是速达出租车公司定制的,只用于本市三年前更新换代的2000辆双燃料速达出租车。”苏御霖一字一顿。 “我大胆推断,宋可可临终前,在车外漆层上用力用指甲刮下,留作死亡留言。” “我靠……”王然终于爆了粗口。 秦耀辉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查!立刻去查!” 看到秦耀辉的反应,王然用力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王然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秦耀辉看着苏御霖,眼神复杂。 人,真的有可能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苏御霖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 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叮,恭喜宿主初步锁定嫌疑人范围,系统绑定进度+30%】 系统的提示音来的恰到好处,苏御霖嘴角微微上扬。 他掐灭烟头,转身回到办公室,迎面撞上急匆匆赶来的王然。 对方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又风风火火地跑开,向着会议调度室的方向跑了过去。 苏御霖走进会议室,二十余名警员神色肃穆,如临大敌。 秦耀辉站在投影仪前,指着屏幕上的环城路监控地图,开始安排任务。 “各单位注意,目标车辆排查工作,现在正式开始!” “一组负责调取环城路沿线所有监控,二组负责车辆信息比对,三组负责……所有人员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可疑车辆全部锁定!” “大家开始行动吧!” 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会议室瞬间空无一人,只剩下秦耀辉和苏御霖。 “小苏,这次多亏你了。”秦耀辉走到苏御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赏。 “真看不出来你小子,平时不爱说话,没想到还挺有想法。” 苏御霖笑了笑,谦虚道:“秦队过奖了,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秦耀辉点点头,随即又语重心长道,“不过,接下来的排查工作,才是真正的考验。要从几十万辆车中找出几十辆嫌疑车辆,谈何容易。” “放心吧秦队,就算车辆排查不顺利,我还有托底方案。”苏御霖自信满满。 “哦?说来听听。”秦耀辉来了兴趣。 苏御霖俯身对着秦队长耳语几句。 秦耀辉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有魄力!既然如此,我就把监控组交给你,放手去干!” “保证完成任务!”苏御霖挺直腰板,敬了个礼。 监控室内,数十台电脑屏幕同时亮起,无数条监控视频在屏幕上快速闪过。 刑侦支队几乎倾巢而出,所有人都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苏御霖坐在最前排,面前摆放着好几台电脑,屏幕上播放着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监控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气氛压抑而紧张。 唐妙语抱着一大包零食走了进来,看到苏御霖认真工作的样子,有些惊讶。 “哟,苏大侦探,这么认真啊?”唐妙语走到苏御霖身边,递给他一包薯片。 苏御霖头也不抬,目光依旧紧盯着屏幕,“别打扰我,忙着呢。” “好好好,你尽管忙,我不说话。”唐妙语自顾自地拆开零食,一边吃一边看监控。 苏御霖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突然对着一旁的警员说道:“不行,这样太慢,帮我调整到2倍。” 画面开始极速运转起来。 苏御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监控画面在他视网膜上折射出幽蓝冷光。 "四倍速。" 液晶屏的雪花噪点突然被拉成细长光丝,无数车辆人影交错成流动的暗影。 "八倍!" "我去……你是怪物吗?这已经超过人类动态视力极限......"唐妙语吃着薯片惊呼道。 “不行,调回来吧。”苏御霖捏了捏眼睛。 “我看电影里是这么玩的,就想着试试,果然都是骗人的,啥都看不清。” “……” 第5章 小苏,如果这次能顺利破案,你记首功! “三十二辆?”秦耀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快步走到汇总组成员面前,再次确认,“确定是三十二辆,而不是三百二十辆?” 汇总组成员也难掩激动,声音洪亮:“非常确定!秦队!所有数据经过三次复核,绝对准确!” “去年和今年的腊月十八这天,均出现在抛尸范围圈的出租车,一共三十二辆!” 王然也挤了过来,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车辆信息,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可能?”王然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全市几十万辆出租车,他真的三下两下筛出来了? 秦耀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动。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御霖。 “御霖,很好!” “如果这次真的能抓到凶手,你就是我们刑侦支队的大功臣!” 接下来,如何从这三十二名出租车司机中找出真凶,才是关键。 秦耀辉立刻下令:“马上调取这三十二名车主的所有相关信息,包括他们的个人资料、家庭情况、社会关系、以及车辆的维修保养记录!还有,秘密调查他们最近的行踪,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是!”所有警员立刻行动起来,整个刑侦支队都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林忆菲抱着一摞资料,快步走到苏御霖面前:“御霖,这是我整理的三十二名车主的资料,你看看。” 苏御霖接过资料,仔细翻阅起来。 “秦队,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局?”林忆菲请示道。 秦耀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先不告诉他,等我们确定了嫌疑人再说。现在告诉他,万一搞错了,只会让他更失望,现在他压力太大了。” “是。”林忆菲点了点头。 “什么先不告诉我呀?”王景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会议室,手里端着保温杯,眉宇有些舒展。 “你们支队这两天两夜沸沸扬扬地跟赶集一样,当我啥都不知道?” 秦耀辉尴尬地赶紧起身。“王局,这不是怕弄错了吗?” 王局压根不理他,转头看向苏御霖。 “小苏,我觉得你这个思路很好,论证也非常合理,逻辑严密,但是这三十二人,范围还是有点大呀,挨个排查一不小心就容易打草惊蛇。” 王景轩的担心是合理的,三十二个嫌疑人,逐一排查,工作量依旧不小。 万一犯罪嫌疑人听到风声,向外地潜逃或者鱼死网破作出其他过激举动,后果都很严重。 “王局,您放心,我有个办法,能让范围继续缩小。”苏御霖胸有成竹。 “哦?什么办法?”王景轩和秦耀辉异口同声。 在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苏御霖的高见。 “查他们的就医记录。”苏御霖说。 “就医记录?”王景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没错。”苏御霖点头,“苯二氮?类药物,虽然是精神科常用药,但购买渠道管控严格,必须凭处方才能购买。” “凶手作案使用药物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冒险通过地下渠道购买,二是干脆凭处方取药。” “第一种渠道查起来难度太大,我们暂且作为备选。” “我们大胆假设,这个凶手有没有可能,自己本身就有精神类疾病。” “作案用的药物本身就是他自己平时吃的?” “有道理!马上去查。”王景轩眼睛一亮。 这是个新思路,排查32个人的医院就诊记录不费什么功夫,就算没有找到有用线索,也没什么损失。 秦耀辉也恍然大悟:“对啊,能如此偏执的在每年的同一时间作案,精神状况想必不会太好!” “忆菲,先报备手续,立刻联系全市医疗系统,同时请检方配合,调取这三十二人的就医记录,重点排查精神类药物购买情况!另外注意做好个人隐私和保密工作。”秦耀辉当机立断。 “是!王局,我马上出手续,还请您审批一下。”林忆菲看了一眼王景轩。。 王景轩点点头,“好,等会儿我在办公室等你。” 随后走到苏御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苏,很不错,很有想法,如果这次能顺利破案,你记首功!” 苏御霖笑了笑:“王局过奖了,我只是尽力而为。” 【叮,恭喜宿主进一步缩小嫌疑人范围,系统绑定进度+80%】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苏御霖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 …… 当晚凌晨三点。 苏御霖坐在办公室翻看着卷宗,一旁的秦队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毕竟四十多的人了,连续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任谁都受不住。 “秦队……”王然拿着一沓资料跑了进来。 “嘘~”苏御霖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吵醒秦队长。 王然点点头,快步走到秦耀辉面前,手里拿着一份名单:“这三十二人中,有三人购买过精神类药物!” “哪三人?”苏御霖急切地问道。 “张小伟、王牧生、赵铁军。”王然念出了三个名字。 “这三人,都购买过苯二氮?类药物,而且有定期规律服用的记录!” “好!”秦耀辉腾地坐了起来,“立刻对这三人展开调查!” 苏御霖愕然看向秦耀辉。“队长,你在刚阖上眼没多久啊,不再歇会儿?” “睡够了,这叫四小时睡眠法,小苏你有空试试,很好用。” 第6章 凶手伏法。 第二天中午,技术员小陈匆忙跑了过来。 “秦队,有发现!” 他快步走到秦耀辉面前,手里拿着一份资料,神情激动: “我们比对了这三人的车辆轨迹,有了重大发现!”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目光聚焦在那份资料上。 苏御霖也凑了过去,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张小伟和赵铁军的车辆轨迹都很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技术员小陈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兴奋: “但是,王牧生的车,在案发当晚,轨迹有明显的异常!” “他的车在进入抛尸范围圈的时候,GPS定位却显示其在市中心。” “很明显,这段时间他主动关闭了定位!”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如果先前的一连串推论没有错误。 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王牧生就是凶手! “好!” 秦耀辉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行凶前先关闭定位,没想到他的这个小聪明,反而成了他露出马脚的关键线索。” “马上向王局汇报,申请搜查令,同时部署警力,对王牧生进行盯梢!” “是!”众人回应。 【叮,恭喜宿主锁定犯罪嫌疑人,系统绑定进度+99%】 好了,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了。 很快,搜查令批了下来。 外勤便衣出动,对王牧生的家进行了搜查。 果然在其家中发现了完整的两套女性衣物和随身物品。 经过核实比对,确认是第一案被害人赵玥和第二案被害人宋可可的。 铁证如山! 王景轩当机立断,下令对王牧生实施抓捕。 …… 天上开始飘雪。 王牧生盯着手机屏幕。 监控画面里,几个便衣警察走进了他的家门,开始翻箱倒柜。 一切都结束了。 雪越下越大,出租车前窗的雨刷疯狂摆动,赵玥的脸又一次浮现在挡风玻璃上,惨白,扭曲。 后视镜里,宋可可那双眼睛还是死死地瞪着他,像那天在小巷里一样。 明明喉咙都被勒断了,她怎么还能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王牧生猛踩刹车,出租车停在路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他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 少年时也曾意气风发,也曾风光无限,娶了高娜那样漂亮的妻子,人生好像一帆风顺。 可中年创业失败,一切都变了。 为了生计,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去开出租车。 中年危机,他把中年人能经历的危机都经历了一遍,甚至还患上了抑郁症。 副驾驶座上,半瓶氯硝西泮在黑暗中模糊不清,药片在塑料瓶里碰撞,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早该吃完它们的。 还剩这半瓶,留着不是浪费钱吗? 他又想起宋可可临死前说的那句话,“你老婆也看不起你吧?” 那句话像一根倒刺,深深扎进他的脑子里,拔不出来,碰一下就疼得钻心。 香烟燃尽,烟头烫到手指,一阵刺痛。 王牧生猛地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抓起那半瓶药,拧开瓶盖,将剩下的药片全部倒进嘴里。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 雪花还在飘。 王牧生把烟头扔出窗外,火星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 他发动汽车,准备离开。 “您好,例行检查,请出示您的驾驶证和行驶证。” 一个年轻交警走到车窗前,礼貌地敬了个礼。 王牧生看着交警脸上的微笑,那弧度,跟昔日那些“老朋友”听说他破产后露出的假笑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被人尊重过了。 “怎么,没带证件?”年轻交警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又问了一句。 王牧生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交警。 交警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请您配合……” 交警话还没说完,王牧生突然猛踩油门! 发动机发出一声怒吼,出租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向前冲去。 路障被撞飞,滚落四处。 王牧生透过后视镜,看到交警正对着对讲机吼着什么,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谁也审判不了我!” 雪夹着冰雹越下越大,砸在车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敲棺材板。 导航屏幕突然亮起故障灯,提示胎压不足。 王牧生瞥了一眼,冷笑一声。 他伸手去扯缠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 耳边又回想起那个声音。 “爸爸,你在外面开出租,一定要小心一点哦,这个平安符是我和妈妈一起做的。” 他把平安符扯下来,想要扔出窗外,却颤抖着收回了手,重新放回口袋。 他开始咆哮,声音嘶哑。 眼前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药物开始起作用。 警笛声越来越近,几辆警车闪着红蓝警灯,从后面追了上来。 王牧生透过后视镜,看到警车越来越近。 他猛打方向盘,出租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左右摇摆,险些撞上路边的护栏。 “王牧生!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停车!” 警车上的扩音器传来警察的喊话声。 王牧生充耳不闻,继续疯狂地踩着油门。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他的人生,和这辆失控的出租车不是一模一样吗?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急转弯。 王牧生没有减速,反而猛踩油门,向着弯道冲去。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出租车在路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然后…… “砰!” 一声巨响,出租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车头严重变形,安全气囊全部弹出。 王牧生被安全气囊紧紧地压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呼吸困难。 “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安全气囊。 警车赶到,警察们迅速下车,将出租车团团围住。 “王牧生!下车!” 警察们举着枪,大声喊道。 王牧生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雪花。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眼前走过来一个冷峻的少年,他冷冷盯着自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无所谓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 一切,都结束了。 …… “嫌疑人已经抓到了?”副局长王景轩接到电话时,正在翻看卷宗。 “对,王牧生驾车逃逸,出了车祸,人已经昏迷,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不过在他车里提取到了宋可可的DNA样本,已经确认无疑了,他就是凶手。”电话那头,秦耀辉的声音有些低沉。 “知道了。”王景轩挂断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案子,终于破了。 省厅定下的死命令是半个月,这才刚刚过了三天。 他分管刑侦工作以来,支队从来没有这么神速过。 那个苏御霖,简直像个谜一样。 翻看他的个人资料,一切都是平平无奇,向其他同事打听,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警队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居然一夜之间突然觉醒,带领整个警队破了这么大一桩大案。 看来空着的那个刑侦副支队长的位置,要重新考虑一下人选了。 王局抬头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天空湛蓝如洗。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格外清新。 ……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 王牧生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如纸。 医生说,他伤得很重,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负责看护的王然站在病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王牧生,神情复杂。 “王哥。”苏御霖走到他身边,轻轻叫了一声。 王然转过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御霖,对不起。” “没事。”苏御霖摇了摇头,“我理解你。” “不,你不理解。”王然苦笑一声,“我之前……太自以为是了。” “以后,我就叫你苏哥了,愿赌服输,等回队里了,我的那个奖杯给你当花瓶。” “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案子破了就行。” 王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王然突然开口:“御霖……苏哥……你说……这王牧生为什么要选择腊月十八这个日子作案?” 苏御霖缓缓开口:“我想,这只能等他醒了问他本人了。” 王然点点头。回想起搜查的时候,王牧生家中的结婚照,照片上,他和高娜笑得很甜蜜。 可是,谁能想到,这张照片上的人,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一个恶魔。 “苏哥,你是怎么做到的?”王然又问。 “什么?”苏御霖有些疑惑。 “就是……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凶手的?明明你以前……”王然欲言又止。 苏御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王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才吗?” 王然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苏御霖说,“我只是……比别人更努力一点而已。” 看到王然表情古怪。苏御霖赶忙说道:“这是大家的功劳,没有秦队的信任,没有忆菲的情报,没有妙语的尸检,没有你的……额……质疑,我不可能这么快破案。” “质疑?”王然苦笑一声,“我那不是质疑,是……嫉妒。” “嫉妒?”苏御霖有些意外。 “没错,嫉妒。”王然坦然承认,“咱们队里空一个副队长,你知道吧?我本来是想着这个案子在王局面前能表现一下,谁知道,处处被你压一头。” “王哥,你……我只是想破案,你别多想。”苏御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说了。”王然打断他,“我都知道。” “御霖,以后……我跟你混了。”王然突然说道。 “啊?”苏御霖一愣。 “我说,以后我跟你混了。”王然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我全力支持你做这个副队长,我给你当副手,怎么样?” 苏御霖笑了。“再说吧。”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系统绑定成功!】 【奖励发放中……】 第7章 吃个饭,碰到A级通缉犯? 停尸房内,冰冷的空气中混合着福尔马林和淡淡的血腥味。 白炽灯惨白的光线打在不锈钢解剖台上,宋可可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苏御霖站在解剖台前,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尸体冰冷的皮肤。 【共感已开启】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苏御霖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仿佛被吸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女人的尖叫声。 眼前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像破碎的镜子,无法拼凑完整。 “不……不要……”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又似乎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苏御霖的心脏猛地一缩,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紧紧勒住,无法呼吸。 “呃……” 苏御霖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死亡地恐惧越来越强! 他隐隐看到了眼前模糊地环境,这是在一辆出租车里! “砰!” 一声巨响,苏御霖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汗水湿透。 这是系统绑定后奖励他的第一个技能。 【共感】 可以接收死者临死前30秒的五感体验,但是这也太真实了! “苏御霖!” 唐妙语惊呼一声,连忙跑过来扶起他。 “你没事吧?” 苏御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我……我没事……” 苏御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唐妙语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 “你刚才怎么了?” “我……额……没事,就是不小心滑倒了,头磕了一下。”苏御霖摆摆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唐妙语狐疑地打量着他,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唐妙语关切地问。 苏御霖笑着摇摇头:“请假?你给我批假吗?” “嗯……那你得找秦队。”唐妙语低下头。 “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放松一下。”唐妙语提议。 “好啊。”苏御霖没有拒绝。 “想吃什么?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味道特别棒!”唐妙语眼睛放光。 “火锅?好啊,就火锅。”苏御霖对吃的一向不挑,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那一言为定,下班后一起走啊。”唐妙语傲娇地拍了拍苏御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停尸房。 …… 华灯初上,城市被霓虹灯点缀得五彩斑斓。 苏御霖和唐妙语来到火锅店,店里热气腾腾,人声鼎沸。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鸳鸯锅和各种菜品。 “这家店的牛肉特别嫩,你尝尝。”唐妙语夹起一片牛肉,放进红油锅里涮了涮,然后递给苏御霖。 苏御霖接过牛肉,放进嘴里,鲜嫩的口感让他忍不住赞叹:“嗯,确实不错。” “我就说嘛,我推荐的店,绝对不会错。”唐妙语得意地笑了。 “着实不错啊,要不要喝点?”苏御霖提议。 “好哇,想喝什么?” “喝点白的。”苏御霖挤了挤眼睛。 “不行啊,今天工作日。”唐妙语有些惊讶。 苏御霖叹了口气,“你不喝我喝了啊。” “喂,你想违反纪律啊,虽然你刚破案立了功,但是我劝你还是谨慎一点。” “嘿嘿,没事,今天就喝白的,服务员,来瓶营养快线!”苏御霖向身后招了招手。 “额……是这个白的呀。”唐妙语无语。 两人边吃边打趣,气氛轻松愉快。 “对了,你今天在停尸房,到底怎么了?”唐妙语还是忍不住问。 “真没事,就是最近案子有点多,没休息好。”苏御霖搪塞道。 唐妙语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苏御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平时除了做法医,还有什么爱好?” “吃啊!”唐妙语毫不犹豫地回答,“除了吃,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各种尸体。” “……”苏御霖无语,这爱好还真是特别。 “其实,我还有一个梦想。”唐妙语突然说道。 “什么梦想?”苏御霖好奇地问。 “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侦探事务所,专门解决各种疑难案件,就像工藤新一那样。”唐妙语眼中闪烁着光芒。 “所以我一直很佩服推理能力强悍的侦探,不过以往都是在推理小说中才能看到,现实中看到推理能力这么强的,御霖,你是第一个。” 苏御霖笑了笑:“你也喜欢读推理?平时看谁的书?” “嗯,一开始看东野,现在嘛,喜欢看岛田。” 苏御霖来了兴致:“岛田庄司?我也一样,我最喜欢《占星术杀人魔法》,诡计设计得相当精妙,分尸,重组,利用时间差和空间错位,让人叹为观止!” “哇!”唐妙语眼睛一亮,有些惊喜,“你也看过《占星术杀人魔法》?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社会派推理呢,毕竟更贴近现实。” 苏御霖摆摆手,夹了一块毛肚放进翻滚的红油锅里:“别把我看得那么古板,虽然我是刑警,但也是个热爱推理的普通人。社会派固然深刻,但本格派的逻辑和诡计更让我着迷。那种抽丝剥茧,最后真相大白的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唐妙语点点头,表示赞同:“没错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每次看完一本精彩的推理小说,都恨不得自己也能化身名侦探!” “那你可以考虑转行啊,以你的专业知识,加上对推理的热爱,绝对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苏御霖半开玩笑地说。 唐妙语却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像工藤新一那样,走到哪儿哪儿死人。我还是老老实实做法医吧,至少……不用担心自己成为案件的‘关键人物’。” 苏御霖哈哈大笑:“不过说实话,每次看到那些精妙的诡计,我也会忍不住在心里琢磨,如果真的在现实中遇到类似的案件,我能不能破解。” “所以你才会在停尸房里……那样?”唐妙语突然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苏御霖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知道唐妙语指的是什么。 他默默地涮着羊肉,心里却在飞快地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咳咳……我真的是摔倒了……”苏御霖试图蒙混过关。 唐妙语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紧盯着苏御霖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 “御霖,你老是告诉我,为什么以前的你那么闷,现在突然变性格了,像换了个人一样。” 苏御霖眼神闪躲……好家伙,这妮子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就在这时,苏御霖的目光突然被邻桌的一个男人吸引。 那个男人身材魁梧,剃着寸头。 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火锅,时不时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苏御霖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仔细回忆着,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张照片。 那是前几天,省厅下发的A级通缉犯的照片! 苏御霖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再次看向那个男人,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没错,就是他! A级通缉犯,张坤! 苏御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对唐妙语说:“我去趟洗手间。” 起身后,他用余光观察着张坤,发现他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在不惊动张坤的情况下,将他制服。 张坤是A级通缉犯,身上很可能带着武器,如果贸然行动,很可能会伤及无辜。 “服务员,买单!”张坤吃完饭,起身喊道。 苏御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机会来了。 第8章 这还是个人? 苏御霖跟着张坤走出火锅店。 寒风裹挟着雪后的湿冷扑面而来,让他瞬间清醒。 他目光锁定刚走出店门的张坤。 张坤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边走边掏出手机,低头看着屏幕。 苏御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保持着一段距离。 夜晚的街道,霓虹闪烁,人影憧憧。 苏御霖借着夜色和人群做掩护,不紧不慢的尾行着。 他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以及张坤的动向。 确保不被发现,又不会跟丢。 脚步匆匆。 苏御霖加快了脚步,始终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喧闹的街道,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 小巷昏暗,只有几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两侧是老旧的居民楼,墙壁斑驳,贴满了小广告。 张坤放慢了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苏御霖知道,要动手了。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 加快脚步,朝张坤逼近。 就在两人距离不到五米的时候,苏御霖突然开口。 “张坤。”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张坤耳中。 张坤浑身一震,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跑。 速度极快,像一只受惊的野兔。 “果然有问题。” 苏御霖心中暗道一声。 也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展开追逐。 脚步声,喘息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火锅店门口,唐妙语吃得正欢。 却发现苏御霖去了洗手间这么久,还没回来。 有些奇怪。 她放下筷子,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站在男厕外给苏御霖打了个电话。 但是根本没有听到隔间里有电话铃声传来。 唐妙语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小子…… 想逃单? 我不是说了我请客嘛! 她快步走出火锅店,四处张望。 一眼就看到了前方小巷里,飞奔的两个人影。 “苏御霖!” 唐妙语惊呼一声,也顾不上多想,提着包就追了上去。 小巷里,苏御霖和张坤的速度都很快。 但苏御霖明显更快一筹。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追上张坤。 前方出现了一排停在路边的车辆。 张坤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上一辆轿车的车顶。 借力再次加速。 苏御霖眼神一凝。 不甘示弱,也踩着另一侧的车顶追了上去。 身手矫健,动作迅猛。 在车顶上如履平地,几个箭步就追到了张坤身后。 纵身一跃,如同猛虎下山,一脚狠狠地踢向张坤的后脑。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张坤躲闪不及,被苏御霖一脚踢中。 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重重地摔在地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唐妙语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正好看见张坤倒地的瞬间。 以及站在车顶,如同战神一般的苏御霖。 她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苏御霖从车顶跳下来,快步走到张坤身边。 此时的张坤,已经被踢得七荤八素,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苏御霖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迅速上前,干净利落地将他制服。 反剪双手,牢牢地压在地上。 “别动!” 苏御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 张坤试图挣扎,却根本无法动弹。 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你们……警察?” 张坤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林城公安,刑侦支队。” 苏御霖冷冷地回答。 “你被捕了。” …… 把张坤带回警局的时候,同事们以为苏御霖顺路抓了个小偷小摸的,把他关进审讯室就没在意。 苏御霖则是直接进了秦耀辉的办公室。 “秦队,抓了个通缉犯。” 苏御霖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秦耀辉正揉着酸胀的眼睛,桌面上堆满了关于王牧生案件的各种报告。 听到声音,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什么通缉犯,王牧生不是抓到了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还停留在裸尸连环杀人案的案情分析上。 苏御霖在手机上调出了张坤的通缉令,言简意赅:“这个, A级通缉犯,张坤。” 秦耀辉的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 “张……张坤?哪个张坤?通缉犯?A级?”秦耀辉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显然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懵了。 “对,就是警部通缉的那个A级通缉犯,涉嫌多起持械抢劫、故意伤人案的张坤,不过放心,我检查过了,他身上没带枪。”苏御霖语气肯定。 “在哪儿?我去看看!”秦耀辉夺门而出。 在苏御霖带领下,秦耀辉快步走到张坤面前,仔细打量着。 眼前的男人留着寸头,身材魁梧,已经明显发福了,但他眼角眉梢间,依稀能辨认出通缉令上的轮廓。 “你……你是张坤?”秦耀辉带着一丝怀疑,还是问了一句。 张坤已经被拷上,动弹不得,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角紧抿,一言不发。 不过接下来的审讯,出乎意料的顺利。 张坤交代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这些年逃亡的经历,对所犯的罪行也供认不讳。 经过DNA比对和人脸识别,最终确认,此人正是警方追捕已久的A级通缉犯,张坤。 消息很快传到整个市局,听到消息的人都沸腾了。 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加班没走的同事在一起聊嗨了。 “真的抓到张坤了?我的天,苏御霖也太神了吧!” “连环杀人案刚破,又抓了个A级通缉犯,这效率,简直逆天了!” “这小子开挂的吗?老子当年抓这张坤跑废两双鞋都没抓到,他吃个毛肚的功夫把人抓到了?” “之前谁说苏御霖是透明人的?站出来,脸疼不疼!” 一旁的王然挤了过来,冲到苏御霖面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苏哥!苏哥!我王然这辈子就服你!” 苏御霖被他这一搂,差点没站稳,无奈地笑了笑:“行了行了,你这个熊抱,快把我搞散架了。” 秦耀辉也是满脸笑容。“御霖,这次你又立大功了!”秦耀辉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先是破了连环杀人案,现在又抓了A级通缉犯,你小子简直是咱们刑侦支队的福星啊!” 苏御霖谦虚地笑了笑:“秦队过奖了,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不不不,这次你功劳最大。”秦耀辉摇了摇头,语气肯定,“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抓到王牧生,说不定我这个支队长也做不了了。” “对了,这件事我已经向王局汇报了。”秦耀辉神秘一笑,“猜猜王局怎么说?” 苏御霖挑了挑眉,配合地问道:“王局怎么说?” “王局啊,他差点没把电话给摔了!”秦耀辉哈哈大笑起来,模仿着王景轩的语气,“什么?又抓了一个?还是A级通缉犯?你们刑侦支队是装了雷达吗?怎么什么都能找到!” 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气氛轻松而愉快。 “王局还说,要召开表彰会,亲自嘉奖你呢,准备向上级给你申请个人二等功。”秦耀辉继续说道,“这次,你小子是真的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 他抬起头,看着办公室里欢声笑语的同事们,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或许,这个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王景轩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市局领导,阵仗十足。 “哈哈哈哈!秦耀辉,你们刑侦支队这次可是给咱们市局长脸了啊!”王景轩人还没到,声音先至,洪亮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所有人都连忙起身,齐声问好:“王局好!” “张局好!” “刘主任好!” 在场众人纷纷向几个领导问候。 王景轩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拘礼。 “都坐吧都坐吧,这么晚了,咱们局里人还这么齐啊,这充分体现了咱们队伍的战斗力啊。” 然后径直走到苏御霖面前,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御霖啊,我已经听过老秦的汇报了,连环杀人抛尸案就是你牵头破的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 王景轩上下打量着苏御霖,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和赞许。 “连环杀人案破得漂亮,A级通缉犯抓得更漂亮!短短几天时间,连破两起大案,你小子简直是咱们林城公安的骄傲啊!” 苏御霖礼貌点头笑了笑:“王局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好!很好!年轻人就是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王景轩更加满意了,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我听到消息就马上向陈局汇报了,建议对你们刑侦支队进行集体嘉奖,对苏御霖同志个人进行特别表彰,具体的奖励方案,还在研究中,但绝对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另外,小苏啊,陈局近期可能会单独见见你,你心里有个准备啊。” 王景轩的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秦耀辉在一旁鼓着掌,工作几十年从来没有痛快过了。 这是他带出来的兵啊! 市局局长陈建丰要见他的兵。 这不正好能说明他老秦工作能力强吗? 站在门外的唐妙语还没回过神来,这还是个人吗? 吃饭吃到一半,怎么就顺道出来就抓了个通缉犯? 天呐…… 第9章 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一个月后,王牧生出院了,因为健康看护的缘故,暂时被关押进了定点羁押病房。 秦耀辉和苏御霖参与了审讯。 审讯室的灯光有些刺眼。 王牧生坐在冰冷的铁椅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 他穿着病号服,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味。 “王牧生,对于指控你的罪行,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秦耀辉开口。 王牧生抬起头,“我承认,赵玥和宋可可都是我杀的。” 苏御霖和秦耀辉对视一眼,虽然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但亲耳听到凶手承认罪行,还是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说说你的作案动机。”秦耀辉继续问道,语气冰冷。 王牧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眼神变得有些飘忽。 “动机?”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回答秦耀辉。 王牧生缓缓地讲述起来。 他的声音缓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中年创业失败后,王牧生的人生急转直下。 夫妻关系恶化,他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身体也出现了问题,丧失了作为男人的能力。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妻子高娜有了外遇。 为了女儿,两人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婚姻。 婚姻的崩塌,事业的失败,身体的残缺,多重打击之下,王牧生的精神世界逐渐扭曲。 结婚纪念日那天,他带着一杯放了安眠药的奶茶去找高娜。 如果高娜拒绝复合,他计划杀死她,然后带着女儿远走高飞。 然而,当他看到女儿对妈妈的依恋,最终还是没能下手。 他把那杯奶茶放回了出租车上。 命运弄人,那天晚上,他接到了第一个受害者赵玥。 “我和她在车上聊了几句。”王牧生回忆着,眼神空洞,“她很漂亮,也很年轻,和高娜年轻的时候很像。” “我只是想和她开个玩笑,就像……就像以前和高娜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但是……”王牧生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她看不起我。” “她说我认不清自己的处境,一个中年开出租车的,还学人家撩妹。” 于是,他哄骗赵玥喝下了那杯原本为高娜准备的,放有安眠药的奶茶。 “我看着她慢慢失去意识。”王牧生的嘴角再次浮现出那种诡异的笑容, “那种感觉……很奇妙。” “虽然已经失去了那种能力,但是,看到她那样,我感觉自己得到了久违的满足。” “那种巨大的快感让我念念不忘。” “此后一年时间,我又想起那种感觉。” 王牧生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腊月十八,那是我和高娜的结婚纪念日。” “我想再体验一次那种感觉,就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了宋可可。” “因为宋可可也看不起你吗?”苏御霖突然开口问道,声音平静而冷冽。 王牧生转过头,看向苏御霖,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也许吧。”他模棱两可地回答,眼神闪烁不定,“也许是因为她们都很像高娜。” “都对我冷漠,高傲,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秦耀辉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厌恶和悲悯。 “所以,你就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剥夺了她们的生命,来满足你那变态的心理?”秦耀辉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 王牧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灯光依旧刺眼。 苏御霖看着王牧生,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一个可悲又可恨的罪犯。 审讯结束。 王牧生被重新押回病房。 秦耀辉和苏御霖走出审讯室,都感到一阵沉重。 “真是个变态,枪毙他一百次都不解恨!”秦耀辉骂了一声。 苏御霖沉默不语,他还在消化着王牧生供述的那些细节。 他的悲剧,或许有现实的因素,有婚姻的因素,有疾病的因素,但最终,是他自己选择了堕落,选择了用犯罪来宣泄内心的阴暗。 而两个可怜的女孩,只是成为了他病态心理的牺牲品。 …… 一周后。 刑侦支队办公室里的气氛,隐隐有些不同寻常。 平时队员们说说笑笑,互相调侃的声音不见了,空气中仿佛凝结着一种微妙的 气氛。 每个人都埋头整理着手头的文件,键盘敲击声也比往常慢了半拍,似乎都在刻意放轻动作,压抑着什么。 秦耀辉走进办公室,环视一周。 大家的目光都偷偷地瞟过来,又迅速躲开,欲言又止。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会议桌前,示意大家过来开会。 秦耀辉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最终落在王然身上。 “今天开会,是想跟大家说个事。” “我接到省厅的通知,要抽调我去外地,参加一个专案组。”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空调细微的嗡嗡声。 一般这种事情总会有消息灵通的人先知道,紧接着就传开了。 队员们面面相觑,有人心下传言果然是真的。 有人眼中满是惊讶。 苏御霖抬起头,看向秦耀辉,眼神中带着一丝探询。 “专案组?”王然率先打破沉默,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丝疑惑,“秦队,去多久?什么案子啊?你走了队里咋办?” “具体情况,王局在电话里跟我简单说了几句,是关于跨省的案件,具体细节属于保密范畴,我也不能多说。”秦耀辉顿了顿,继续说道,“时间应该不会短,具体多久,要看专案组的进展。” “那队里这边……”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声,声音有些担忧。 秦耀辉看向王然,又看了看苏御霖。 “王局的意思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队里的工作,由王然暂时主持。” 王然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挺直了腰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身旁的苏御霖,后者面无表情。 他看向秦耀辉,又看了看周围的同事,清了清嗓子,说道:“秦队,您放心,我会尽力做好工作的,保证队里一切运转正常。” 秦耀辉不动声色观察着苏御霖的神色,发现对方出奇的平静。 这小子,有点定力,宠辱不惊。 秦耀辉心里暗道。 秦耀辉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相信王然的能力。这段时间,大家要全力配合王然的工作,有事多商量,互相支持。” “另外,御霖,你是咱们队里的后起之秀,有事情多给王然出主意。” 苏御霖点点头。“秦队放心,我尽力而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带着一丝鼓励,“刑侦工作,责任重大,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即使我不在,我们刑侦支队,也要保持战斗力,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响亮有力。 接下来两周,少了秦耀辉坐镇,往日里雷厉风行的节奏仿佛慢了下来,空气中飘散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苏御霖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卷宗。 王然走了过来,站在苏御霖面前。“苏哥……” 苏御霖抬起头,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向王然,“王队有什么指示?” “咳咳……”王然被“王队”两个字噎了一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苏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哦?”苏御霖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王哥深得领导信任,现在主持全队工作,叫声王队不是应该的吗?” “哎呦,苏哥,你就别寒碜我了。”王然连连摆手, “我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秦队临走前特意交代,我哪敢接这个担子。” 他挠了挠后脑勺, “说实话,我……我这不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顶上来嘛。” 苏御霖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王哥谦虚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王局既然把担子交给你,就说明对你的能力认可。” 王然听着苏御霖略带调侃的话语,更觉得脸上发烫, “苏哥,你就别挖苦我了,我……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嘛,要说冲锋陷阵,抓捕罪犯,我王然绝不含糊,可要说主持支队工作,我……我这不是心里发虚嘛。” 他顿了顿, “苏哥,你看,要不……要不这段时间,支队的工作,还是你来主持吧,你能力比我强,破案又快又准,这刚抓了个通缉犯,支队上下,谁不服你?” 苏御霖摇了摇头, “王哥说笑了,秦队既然点了你的名,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安心主持工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兄弟!咱们各论各的,你是我兄弟,也是我哥!”王然大喜过望。 “不过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苏御霖问道。 “就是……陈局那边,不是说要见你吗?怎么一直没动静啊?按理说,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不应该这么安静啊。”王然语气中带着一丝为苏御霖鸣不平的意味。 自从上次王景轩在支队宣布要为他请功后,市局领导这边就一直没了动静,无论是嘉奖表彰,还是领导召见,都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原本也没太在意,毕竟对他来说,破案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功名利禄,倒是看得比较淡。 再说了,毕竟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没多久。 建功立业的心态并不强烈。 但王然此刻提起,倒是让他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一切随缘吧。 苏御霖沉吟片刻, “或许,陈局最近比较忙吧,再说,见不见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王然却摇了摇头, “苏哥,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局里一点表示都没有,这……这不合常理啊。” 他压低声音, “苏哥,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苏御霖眉梢微挑,目光深邃起来, “王哥,慎言。” 王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上嘴巴,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苏哥,你别往心里去。” 苏御霖笑了笑, “没事,我知道王哥是为我着想,不过,有些事情,不必太过在意,做好自己就行了。” 王然点了点头, “嗯,苏哥说的是。” 市局局长陈建丰的办公室宽敞明亮,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王景轩坐在办公桌对面,面前的茶杯里热气袅袅升起。 陈建丰身穿笔挺的警服,面容沉稳,眼神锐利,正仔细地听着王景轩汇报刑侦支队最近的工作情况。 “耀辉不在的这段时间,支队的工作还算平稳,王然那小子虽然经验不足,但做事还算认真,也能顶得住。”王景轩缓缓说道。 陈建丰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苏御霖那边怎么样?让王然主持工作,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景轩笑了笑,语气轻松,“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这孩子,我观察了一段时间,沉稳得很,不是那种会轻易表露情绪的人。再说了,他来警队才一年,虽然近期接连立了两次功劳,锋芒是露出来了,但毕竟资历尚浅,年轻人嘛,还是得沉淀沉淀。” “还有就是他是最近突然开窍,以前是个闷葫芦,得再观察观察。” 陈建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嗯,你说的有道理。年轻人立功是好事,但也不能捧得太高,容易飘。对他来说,蛰伏一下,历练一下也好。” 他顿了顿,“王然那小子,让他主持工作,也是给他压压担子,免得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苏御霖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用意。” 王景轩顺着陈建丰的话说道,“确实是,不过御霖确实是个好苗子,心思缜密,观察力敏锐,破案能力没得说。可以重点观察培养一下,上次我跟他说过,让他抽空专程找您汇报一下工作,您看?” 陈建丰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嘴角笑意更浓,“景轩啊,你考虑得很周到,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这孩子,将来我有大用。现在就是要磨磨他的性子,年轻人,有点傲气是正常的,但傲气太盛,容易折。磨磨他的性子,对他,对我们队伍,都是好事。放心,该有的肯定少不了他的,但不是现在。让他再沉淀沉淀,将来才能胜任更高的位置,明白吗?” 王景轩心领神会,立刻点头,“明白,陈局考虑的周全。御霖这孩子,能得到陈局的赏识,是他的福气。” 陈建丰满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刑侦支队的工作,你要多费心。耀辉不在,你这个副局长要多担待一些。” 王景轩点头,“陈局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不负您的期望。” 第10章 又发命案。 王倩倩推开出租屋的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她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忘记倒垃圾了。 随手拧开客厅的灯。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黑暗。 客厅沙发上,一个黑影映入眼帘。 王倩倩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黑影依旧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人影坐在沙发上。 “谁?”王倩倩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沙发。 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黑影的轮廓。 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头歪向一边。 身上穿着熟悉的连衣裙。 王倩倩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后背。 “陈婷?”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沙发上的女人没有回应。 王倩倩鼓起勇气,又走近了几步。 腐臭味越来越浓烈,熏得她头晕目眩。 她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 那张脸惨白浮肿,双眼紧闭,毫无生气,头上几道骇人的伤口,满布鲜血。 “啊——!”王倩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手中的包滑落在地。 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她挣扎着连滚带爬地退到门口,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 晚上七点,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工位。 键盘敲击声逐渐稀疏,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下班前的轻松气息。 苏御霖关上电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 连续加班一周,眼前的文档字符都快跳舞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颈椎,发出“咔咔”的声响。 周围同事互相道着:明天见。 就在这时,市局刑侦队值班室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值班警员放下手中的泡面,抓起话筒:“市局值班室。”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喂!是市局吗?我们是城南派出所!辖区内,新幸福小区,发现……发现一具女尸!” …… 急促的警笛声划破夜空。 半个小时后,王然已经和苏御霖带队到了新幸福小区。 王然偷偷瞥了一眼走在旁边的苏御霖,苏哥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 “现场保护情况怎么样?”苏御霖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技术警员。 “派出所已经拉起警戒线,法医和痕检的同志正在进入。”技术警员快速汇报。 王然跟在后面,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砰砰直跳。 这是他主持工作的第一周,就来了这么一出“开门红”,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又是命案啊! 最近命案怎么这么多啊!第一步是怎么查来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走到楼上,已经能闻到空气中隐隐飘来的腐臭味,他看到苏御霖已经大步进了门,自己便赶紧跟了上去。 出租屋的门敞开着,警戒线已经拉好,隔绝了无关人员。 王然跟着苏御霖走进屋内,一股更强烈的腐臭味瞬间扑面而来,不过还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毕竟温度还不算高。 王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快速扫视了一下现场。 客厅里一片狼藉,女尸就坐在沙发上,姿势怪异,惨白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王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他不怕罪犯,但是对这种死状凄惨的尸体格外受不了。 苏御霖已经戴上了手套和鞋套,开始仔细检查现场。 王然也赶紧跟上,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尸体上移开,努力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他走到苏御霖身边,低声问道:“苏哥,初步判断,是凶杀吗?” 苏御霖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观察着尸体和周围的环境,眉头紧锁。 “初步看,是谋杀。”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因为用钝器击打头部需要持续且精准的发力,尤其是针对后脑等关键部位。然而,人类在自我施暴时难以施加足够的力量,且多次击打会伴随剧烈疼痛,导致中途放弃。” “另外,自杀通常追求快速致命,而钝器击打头部往往需要多次攻击才能致死,这不符合自杀者“迅速结束痛苦”的心理预期。” “最后,我没看到凶器。” 王然恍然大悟,对啊。 以自己的推理能力,应该也看得出来,怎么今天脑子这么秀逗呢? “王哥,现在你是现场指挥,有什么想法?”苏御霖礼貌问道。 王然心里一紧,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着目前掌握的信息。 “第一,保护现场是第一要务,痕检和法医要仔细勘查,不放过任何线索。第二,尽快确定死者身份,联系家属。第三,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看是否有仇恨或者情感纠纷。” 他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偷偷观察苏御霖的表情。 苏御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又观察起来现场。 客厅一片狼藉。 茶几被掀翻在地,杂物散落一地。 沙发上,尸体僵硬地坐在那里。 头部歪斜,姿势诡异。 “妙语,死亡时间多久了?”苏御霖皱眉问道。 法医唐妙语正在仔细检查尸体。“尸体已经出现尸臭,死亡时间应该超过十二个小时,初步推断死亡时间为凌晨。”唐妙语一边检查一边回答。 苏御霖点点头,目光扫视着现场。 现场虽然凌乱,但并没有明显的翻动痕迹。 不像是入室抢劫。 死者衣着完整,排除劫色。 “死者头部有钝器伤。”唐妙语指着尸体的头部,“初步判断是致命伤。” 苏御霖凑近观察。 死者的头部确实有一个明显的凹陷。 周围的头发被血污凝固成块状。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苏御霖问道。 “报警人王倩倩说,死者是她的同事兼好友,名叫陈婷。”林忆菲在一旁回答。 “她们是合租?”苏御霖问。 “不是,王倩倩一个人住在这里。”林忆菲摇头,“王倩倩说,陈婷有她家的钥匙,有时候会过来借住。” 苏御霖走到王倩倩面前。 王倩倩脸色苍白,惊魂未定,还在不停地啜泣。 “王倩倩,在你发现尸体前,最后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苏御霖语气温和地问道。 王倩倩努力回忆着。 “应该是上周,最近一周下班晚,我都住在员工宿舍。” “我……我真的不知道陈婷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王倩倩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和陈婷关系怎么样?”苏御霖继续问道。 王倩倩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我们……我们是同事,也是好朋友。” “为什么陈婷会有你家里的钥匙?”苏御霖追问道。 “因为,去年下半年我们合租过一段时间,后来陈婷自己找了房子,就搬走了。” 苏御霖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除了你和陈婷,还有谁有你家的钥匙?” 王倩倩摇了摇头,“只有我们两个人有钥匙,没有其他人了。” “陈婷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苏御霖追问。 王倩倩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我们昨天白天还在一起上班,有说有笑的。” “她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或者与人发生过矛盾?”苏御霖继续引导。 王倩倩再次摇头,“陈婷性格很好,人缘也不错,没有听说她和谁有矛盾。” 苏御霖点点头,再次环顾四周,随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是老旧的居民楼,楼间距很窄,采光不好。 楼下的小巷昏暗潮湿。 不远处,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忆菲姐。”苏御霖喊道。 “诶?”不远处的林忆菲应了一声。 “调取小区监控,重点查看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有没有可疑人员出入这栋楼。”苏御霖吩咐道。 “啊?”林忆菲疑惑地看了一眼王然。 这……不是王然主持工作吗?怎么御霖突然和队长一样了? 王然用力冲着林忆菲点点头。“忆菲,按御霖说的办啊!查仔细点。” “额……明白!”林忆菲转身出去了。 第11章 认识这个人吗? 唐妙语指了指死者头部的伤口。“凶器应该是扳手一类的物品。” 苏御霖点点头,表示同意。 “有搏斗痕迹吗?”王然问道。 唐妙语摇摇头,“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抵抗伤,指甲里也没有皮屑组织,初步判断,死者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害。” “第一案发现场是这里吗?”苏御霖再次环顾四周。 痕迹组负责人赵启明蹲在茶几旁,仔细勘查着。 “应该是,茶几上有血迹喷溅痕迹,而且呈雾状,应该是近距离喷溅形成。” 赵启明起身,指着茶几上的痕迹说道。 “已经检测到了鲁米诺反应,反应强烈,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一旁的技术警员补充道。 苏御霖走到茶几旁,仔细观察着茶几上的血迹痕迹,现场基本上就这样了。 他转头对王然说:“走吧,王哥,咱们也别闲着,一起去走访调查。” “啊!好!苏哥,你说咱们先去哪儿?”王然立刻来了精神。 “先回队上吧,给报警人做进一步的笔录。”苏御霖说道。 两人带着几名警员,离开了出租屋。 楼下,警戒线外,已经围了不少围观群众。 对着警戒线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 询问室里,报警人王倩倩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 在女警的安抚下,正配合警方做笔录。 王倩倩看到苏御霖两人进来,连忙起身,神情有些紧张,在苏御霖的引导下,她又把在现场的话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陈婷性格开朗外向,人缘很好,平时和同事相处都很融洽,没有听说她和谁有矛盾。 也没有男朋友,一直都是单身。 苏御霖觉得也问不出来有用信息,索性不再询问,从直觉来看,王倩倩应该不是凶手,不过这个需要结合监控进一步判断。 监控室内,林忆菲正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屏幕上快速切换着新幸福小区的监控画面。 苏御霖和王然站在她身后,神色专注地盯着屏幕。 “找到了!”林忆菲突然停下操作,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画面,“你们看,凌晨 1 点 50 分,死者陈婷进入了王倩倩家,用的是钥匙开门。” 画面中,夜色深沉,小区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一个身穿浅色外套的女子,快步走到楼栋门口,熟练地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女子的身形和衣着,正是死者陈婷。 王然凑近屏幕,仔细看着回放,点了点头,“没错,是陈婷。时间也对得上,凌晨两点左右进入王倩倩家,之后被杀,逻辑上没问题。” “再看看前一天的监控,从昨天晚上开始。”苏御霖说道。 林忆菲依言操作,快速调取了前一天的监控画面。时间快进,画面定格在昨天晚上 21 点整。 “有了!”林忆菲再次指着屏幕,语气有些凝重,“看这里,晚上九点,有一个黑衣人进入了王倩倩家,也是用钥匙开门。” 画面中,夜色浓重。 一个全身黑衣,头戴鸭舌帽,脸上还蒙着黑色口罩的神秘人,出现在画面中。他同样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了王倩倩家的门,走了进去。黑衣人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面容身形,甚至连性别都难以分辨。 王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凶手基本就是这个黑衣人了吧!” “继续放,看看这个黑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苏御霖沉声说道。 林忆菲加快了播放速度,监控画面飞速闪过,很快,时间来到了凌晨 5 点 30 分。 “出来了!”林忆菲指着屏幕,声音低沉,“凌晨 5 点 30 分,黑衣人离开了王倩倩家。” 画面中,黑衣人再次出现在楼栋门口,身形略显匆忙,快步离开了楼栋。他离开时,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但因为画面模糊,看不真切。 “放大,把画面放大!”王然急忙说道,语气急促。 林忆菲连忙调整画面,将监控画面放大,尽力想要看清黑衣人手中的黑色塑料袋。 然而,监控画面的清晰度有限,放大后更加模糊,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 “妈的,捂得这么严实!”王然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恼火和无奈。 苏御霖眉头紧锁,仔细分析着监控画面。 “忆菲姐,拷贝监控录像,把黑衣人进入和离开的这段时间,单独剪辑出来。”苏御霖道。“另外,追踪黑衣人离开的路线,看看他最后去了哪里。” 林忆菲立刻开始操作,快速拷贝了监控录像。 “黑衣人离开小区后,往西边的小巷走了,那边是老城区,监控比较少。”林忆菲指着地图上的路线,解释道,“我正在调取沿途的监控,看看能不能追踪到他的踪迹。” 监控画面切换,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条街道的监控录像。林忆菲快速追踪着黑衣人离开的路线,但老城区的监控设施相对落后,很多路段都没有监控覆盖,追踪难度很大。 “不行,黑衣人进入老城区后,就失去了踪迹,监控断了。”林忆菲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沮丧。 王然皱着眉头,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可恶!就差一点!肯定把凶器也带走了!” 苏御霖沉默不语,他盯着屏幕上黑衣人最后消失的画面,若有所思。 “御霖,你有什么思路吗?”王然问道。 “嗯,王哥,辛苦你跑一趟了,带着外勤的兄弟往西边老城区看看,说不定沿途能找到凶器。” 王然拍拍胸脯,比了个拇指。“没问题,苏哥,包在你王哥身上。” 苏御霖点点头,再次回到了询问室。 询问室里,王倩倩再次面对苏御霖和王然的询问。 她神情憔悴,眼圈发黑,因为受到的惊吓太厉害,她一夜未眠。 “王倩倩,我们再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仔细回忆,如实回答。”苏御霖语气如常的开场。 王倩倩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警官,你们问吧,我一定配合,不过我确实知道的有限。” “你仔细看看这段监控录像,认不认识这个人?”苏御霖示意林忆菲拿出平板,播放了黑衣人进入王倩倩家的监控录像。 王倩倩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黑衣人,眉头紧锁,仔细辨认着。看了几遍之后,她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认识,完全看不到脸,这谁能认出来啊。” “你确定吗?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觉得他的身形或者走路姿势,有点眼熟?看身形这是个男人,”苏玉霖追问道。 王倩倩再次仔细看了看监控录像,还是摇了摇头,“真的不认识,警官,这个人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根本看不清脸,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熟人,故意伪装成这样,不想被你认出来?”苏御霖继续引导,试图从王倩倩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王倩倩愣了一下,似乎被苏御霖的话点醒了。她再次仔细地看着监控录像,眼神变得有些疑惑,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突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呼出声。 第12章 放长线,钓大鱼。 王倩倩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嘴唇翕动。 “难道……是他?” 声音极低,几乎微不可闻。 但话音刚落,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眼神慌乱地看向苏御霖,然后又低下头。 小声说:“抱歉,我还是认不出来。” 苏御霖冷冷地看着她的眼睛。“请你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如果作伪证,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他捂得这么严实,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王倩倩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突兀的转变,太过明显。 苏御霖静静地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平静的目光,却让王倩倩更加坐立不安。 询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王倩倩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王倩倩,你再仔细想想。” 苏御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个人,深夜用钥匙进入你的家,几小时后,你的朋友陈婷就死在了里面。” “他有你家的钥匙。” 王倩倩低下头,避开了苏御霖的视线,双手死死地绞着衣角。 她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无论苏御霖再问什么,王倩倩都只是摇头,或者干脆闭口不言。 那副抗拒的姿态,几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她在隐瞒着什么。 苏御霖没有再逼问。 他知道,有时候,沉默比语言更能暴露问题。 “你先回去吧。” 苏御霖站起身。 “今天受了惊吓,好好休息一下。” “如果想起什么,或者有什么想说的,随时联系我们。”苏御霖从口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王倩倩。 王倩倩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询问室。 看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苏御霖的眼神变得深邃。 一旁的林忆菲疑惑问道:“御霖,她的反应几乎能说明一切,太可疑了,就这样让她走了?” 苏御霖转过身,看向林忆菲,微笑道:“是很可疑,不代表有罪,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参与了杀害陈婷。” 苏御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稀疏的人影。 “我们是警察,一切得讲证据,单凭她的慌乱和撒谎,我们不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林忆菲皱着眉:“可她明显知道内情!放她回去,万一她通风报信……” 苏御霖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忆菲姐,有时候,鱼饵放出去了,才能钓到大鱼。” “比起关在这里让她死扛到底,让她在外面‘自由’活动,或许更能当我们的钥匙。” 林忆菲哑然,她看着苏御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看到一个案件相关人流露出慌张,欲言又止的神色,不是突击审问,而是直接放走? 这确实不按常理出牌。 她原本以为,苏御霖会选择继续施压,或者干脆申请对王倩倩进行更长时间的留置询问。 毕竟,王倩倩刚才那心虚躲闪的模样,几乎就差把“我知道内情”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苏御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让她走? 让她带着秘密和恐慌离开? 林忆菲一开始确实没转过这个弯。 但苏御霖那句“鱼饵放出去了,才能钓到大鱼”,让她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是在玩心理战术。 他在赌。 赌王倩倩出去后,会因为害怕或者保护心理而联系那个黑衣人。 或者,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会因为担心王倩倩扛不住压力而主动联系她,甚至做出更激进的举动。 这确实是一步险棋。 可细细想来,却又似乎是眼下最有可能打破僵局的办法。 王倩倩明显有所隐瞒,强行审问效果未必好,反而可能让她彻底闭嘴。 放她回去,让她处于一种看似安全,实则被无形监控的状态下,更容易让她,或者她背后的人露出马脚。 这思路,哪里像个刚入职不到一年的新人? 倒像个经验丰富,深谙人性的老狐狸。 林忆菲不由得再次打量起苏御霖。 御霖最近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小苏,好像一夜之间就被夺舍了。 现在的苏御霖,冷静,敏锐,思维缜密,甚至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锋芒。 破连环杀人案,抓A级通缉犯,现在处理这起凶杀案,思路又如此刁钻。 难道真是被什么高人附体了? 林忆菲甩了甩头,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 或许,他以前只是在藏拙? 又或者,压力之下,潜力爆发了? 不管怎么说,苏御霖此刻展现出来的能力,确实让她刮目相看。 甚至,隐隐有些佩服。 至少,她自己就没想到这一层。 王然那样的,估计更想不到,他大概率还在想着怎么撬开王倩倩的嘴。 这哪里是王然在主持工作?分明是苏御霖已经接管一切事务了呀…… “好吧,”林忆菲调整了一下情绪,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干练。 “希望你的鱼饵够香,能钓上那条大鱼。” 苏御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放心吧,忆菲姐。” “网已经撒下去了。” “接下来,就看鱼什么时候咬钩了。” 他转头看向林忆菲。 “忆菲姐,深入查一下王倩倩和死者陈婷的社会关系。” “所有的,都要。” “尤其是她们的情感关系,有没有什么共同认识的,或者存在矛盾的人。” 林忆菲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立刻点头。 “明白。” 半小时后,林忆菲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快步走到苏御霖面前。 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御霖,查到了。” “王倩倩,一个月前,刚和她的男朋友分手。” “她男朋友叫,王蒙。” 第13章 抢人? 解剖室。 无影灯下,陈婷的尸体静静躺在解剖台,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 唐妙语穿着蓝色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正在本子上记录着。 苏御霖走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什么新发现吗?” 他走到解剖台旁,目光落在尸体头部那几道可怖的伤口上。 唐妙语抬起头,放下手中的记录板。 “跟之前判断一致,致命伤是颅骨粉碎性骨折,凶器应该是扳手或者类似的重型钝器,下手非常狠。” 她指了指伤口边缘。 “至少被击打了五次以上,都集中在后脑。” 苏御霖的眉头微微皱起。 五次以上。 这不仅仅是杀人,更像是在发泄某种极端情绪。 “现场勘查那边,王哥带人去找凶器了,估计没什么希望。” 苏御霖说道。 唐妙语点点头,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略显疲惫却依旧明艳可爱的脸。 “行了,初步尸检就这样,具体的等详细报告吧。” 她揉了揉手腕。 “我先去吃饭了,饿死我了,你要不要一起?” 苏御霖摇摇头。 “你先去吧,我再看看。” 唐妙语嘟嘴点点头,解下身上的防护服,向苏御霖摆摆手离开了。 解剖室的门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室内只剩下苏御霖和解剖台上的尸体。 苏御霖深吸一口气,缓缓戴上无菌手套。 他走到解剖台前,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婷那张已经失去生气的脸。 发动【共感】 系统赠送的金手指,自己先前试过一次,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每一次使用,都是对死者临终痛苦的一次重历。 但是这种经历对案件进展有重大突破。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触碰在尸体冰冷的手腕上。 【共感已开启】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击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 天旋地转。 冰冷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脑传来的剧痛! 砰! 像是有千斤重锤狠狠砸下。 眼前猛地一黑。 眼前的景象是王倩倩家的客厅地板。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骨头碎裂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炸开。 剧痛!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抽搐,却无法控制。 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一个晃动的黑影。 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疯狂而扭曲的嘶吼。 “给老子死!” 声音尖利,充满了怨毒。 “敢和老子抢人!” “找死!” 砰! 又是一记重击。 意识如同潮水般退去,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呃……” 苏御霖猛地抽回手,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后脑勺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那个男人疯狂的嘶吼声,依旧在耳边回荡。 “给老子死……” “敢和老子抢人……” 抢人? 苏御霖的瞳孔骤然收缩。 …… 办公室里,苏御霖在笔记本写上了这六个字。 敢和老子抢人。 这六个字,藏着多少可能? 苏御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个可能: 感情纠纷。 "最直观的解释" "被害人陈婷与凶手争夺同一个爱人。" 他手指不自觉地敲打桌面,"这也符合王倩倩的反常表现。 如果王倩倩与陈婷有特殊关系,而某个男性认为陈婷''抢走''了王倩倩..." 当然还有其它可能性。 头痛又来了,这是使用"共感"能力的后遗症。 "还有什么可能..."苏御霖起身倒了杯咖啡,继续思考。 随后他在本子上继续写道: 子女抚养权争夺,但是抢孩子抚养权一般不会说是抢人。 这些可能性偏弱,而且陈婷未婚,排除。 咖啡的苦涩滑过舌尖,苏御霖的思绪转向另一个方向。 职场竞争: "如果她挖走了凶手的重要客户或员工?" 但是这些因素导致杀人行凶的可能性并不大。 思来想去,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最大。 就在这时,林忆菲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御霖,不知道是不是鱼咬钩了!” 她将一份打印好的通话记录清单放在苏御霖面前。 “王倩倩离开警局后,手机就没停过。” “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短短四个小时,和一个号码通话了十七次!” 苏御霖的目光落在清单最上方那个加粗标注的号码上。 号码旁边,是机主信息:王蒙。 正是王倩倩的已经分手的男友。 王然刚好端着一杯沏好的蛋白粉走过来。他大声嚎起来:“十七次?!” “这王倩倩果然有问题!” 王然凑过来看了一眼通话记录,语气激动。 “这肯定是通风报信啊!” “苏哥,咱们现在就去把她和王蒙抓回来?” 苏御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 “不急。” 他拿起那份通话记录。 “现在没证据能证明他杀人,只是嫌疑比较大,先去会会这个王蒙。” 王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对对对!先找王蒙!” 他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苏哥,我跟你一起去!” …… 城西,一家名为“兄弟连”的汽车修理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混合着金属切割的刺鼻气味。 各种拆卸下来的汽车零件堆放在角落,地面油污遍布。 刺耳的打磨声和气泵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苏御霖和王然走进修理厂,目光快速扫视着。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身材中等偏瘦的年轻男人正躺在一辆被顶起来的黑色轿车下面,似乎在捣鼓着底盘的油路。 他的双手沾满了黑色的油污,脸上也蹭了几道。 “请问,王蒙在吗?” 王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盖过了周围的噪音。 车底下的男人动作一顿,慢慢地滑了出来。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茫然,用沾满油污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就是,你们是?” 男人的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 苏御霖走上前,掏出警官证。 “林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王蒙看到警官证,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整个人僵在那里,像被点了穴。 王然也亮出了证件,语气严肃。 “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配合。” 王蒙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警……警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没犯法啊。” 苏御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他。 “前天晚上,也就是本月15号晚上九点到第二天凌晨六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王蒙眼神飘忽了一瞬,随后缓缓说道:“前天晚上?让我想想……”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下班早,晚上没事干,第二天休息一天,就去网吧打游戏了。” “哪个网吧?” 苏御霖追问。 “超时空网吧,就在我们厂子附近那条街上。” 王蒙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犹豫。 第14章 超时空网吧。 “超时空网吧。” 苏御霖重复了一遍王蒙说出的名字,目光落在王蒙躲闪的眼睛上。 王然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个网吧的位置。 “行,我们会去查证的。”苏御霖语气平淡,但始终观察着王蒙的神色。 “你和王倩倩是什么关系?”王然补充道。 王蒙愣了一下,眼神闪烁。 “她……她是我前女友。” “已经分手了。” “分手多久了?”苏御霖追问。 “一……一个月多点吧。”王蒙回答着,神色慢慢恢复平静。 “分手原因呢?” 王蒙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油污。 “我……我打算带她回老家结婚,她不愿意,想留在林城发展。” “谈不拢,就……就分了。”他说得似乎很坦然。 苏御霖点点头,话锋一转。 “你认识陈婷吗?” 听到这个名字,王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认……认识。” “她是倩倩的……闺蜜,我见过几次。” 王然在一旁观察着,觉得这小子反应很不对劲。 苏御霖继续问:“陈婷有王倩倩家的钥匙吗?” 王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应……应该有吧。” “我听倩倩说过,陈婷有时候加班晚了或者什么的,会去她那里住。” “她们关系挺好的。” 他说完,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不敢和苏御霖对视。 “我听倩倩说,陈……陈婷她……她被杀了是吧?” 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苏御霖平静地看着他。“对,初步判断是谋杀。” “凶……凶手呢?抓到了吗?”他搓着手,油污在指间被揉搓得更黑,语气有些急切。 苏御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份沉默让王蒙更加不安,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案件正在全力侦破中。” 苏御霖终于开口,语气官方而冷静。 “具体的侦办细节,按规定不能透露。”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破案后,会向社会公布。” 王蒙喉结滚动,像是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不定。 “哦……哦,这样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污的鞋尖,喃喃自语。 过了几秒,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脸上挤出担忧的神色。 “那……那倩倩呢?她没事吧?她肯定吓坏了!” 他急切地询问王倩倩的情况,试图将话题引开。 王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 这个人不对劲,反应和神色都说明有问题,得好好查一查。 苏御霖看着他这副“关切”的模样,微微笑道:“她没事,正在配合我们调查。” 王蒙似乎松了口气。 他弯腰,把放在一旁的扳手捡起来。 “那……警官,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我继续干活了?” “嗯,去吧。我们随便转转。” 苏御霖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王蒙如获大赦,匆匆忙忙地又滑回了车底。 刺耳的打磨声和气泵的嘶鸣声再次响起。 苏御霖和王然转身走出了汽车修理厂。 外面的空气干净了许多。 “苏哥,这小子肯定有问题!” 王然语气肯定,一边走一边摆弄着手机。 “查到了,超时空网吧就在前面两条街,离这儿不远。” “他说是去网吧打游戏,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咱们现在就过去,查他的上网记录!” “走。”苏御霖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很快来到了王蒙所说的超时空网吧。 网吧位于一条老街上,招牌有些陈旧,闪烁着昏暗的霓虹灯光。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烟味、泡面味和汗味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室内灯光昏暗,只有一排排电脑屏幕闪烁着各种游戏画面,映照出年轻人们专注的脸。 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游戏里的音效,以及偶尔响起的叫骂声,汇聚在一起。 苏御霖的目光快速扫过网吧内部,寻找着前台。 一个留着长发、戴着耳机的年轻人正坐在前台后面,盯着屏幕玩游戏。 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似乎是网吧老板。 王然上前,亮出了证件。 “警察,例行检查。” 中年男人放下报纸,抬头看向他们。 他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但很快变得配合。 “警官,有什么事吗?” 苏御霖走上前,直接切入主题。 “我们想查一下一个人的上网记录,查查前天晚上,也就是15号晚上,看看他有没有在这上网。” 王然报了王蒙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网吧老板开始在系统上查起来。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叫王蒙是吧?”老板又确认了一遍。 王然点点头,探着头想看屏幕。 苏御霖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台周围的环境,目光扫过那个玩游戏的长发年轻人。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埋头打游戏的长发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 “王蒙?”他重复了一遍名字,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我知道他。” 苏御霖和王然的目光立刻转向他。 “你记得他?”苏御霖问。 长发年轻人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记得啊,印象挺深的。”  “因为他来这不是玩LOL或者打瓦这些,他居然玩崩坏星穹铁道。” “在网吧,用电脑玩崩坏星穹铁道,这种人很少见,而且碰巧我也玩,就对他特别有印象。” “而且他那天晚上穿了件白色的连帽卫衣,挺显眼的,我们这儿晚上通宵的,穿这么干净的不多。” 王然精神一振,“你是网管?” 长发年轻人点点头。“嗯,是的。” 年轻人继续说:“而且他那天晚上玩了挺久,从八点开始过来,一直玩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才走。” “中间除了上厕所抽烟,基本没离开过座位。” 王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一晚上?玩到早上七点?” 这时间跨度,几乎完美覆盖了案发时间段。 “确定吗?”王然追问,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长发年轻人显得很肯定。“确定啊,我就在前台坐着呢。” “他那个机子屏幕就在我斜对面,抬头就能看见。” “而且他来买了好几次吃的和水,我还问他玩这个充了多少钱,他说大几万得有,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记录调出来了。”老板说。 苏御霖和王然凑了过去,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一行信息: 确实是王蒙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上机时间是从15日的 20:12一直到16日的 07:05 王然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眉头反而紧紧皱了起来。 “这……”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御霖。“时间对得上啊。” 也就是说他不是凶手,但是走访询问的时候,他那么紧张个得儿啊。 苏御霖的目光也落在那条记录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对了,警官,你们找他干嘛啊?他犯事了?”长发年轻人好奇地问。 苏御霖没理会他的问题,指了指网吧角落里那个蒙着灰尘的半球形摄像头。 “监控录像能调出来看看吗?看看15号晚上到16号早上的。” 提到监控,长发年轻人立刻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些许尴尬。 “哎呀,那个……” “不巧,那个摄像头前两天就坏了,线路问题,还没找人来修呢。” “所以这几天的录像,都没有。” 这话如同当头一盆冷水,让两人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了。 “坏了?!”王然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瞪着那个摄像头,满脸的失望和不甘心。 苏御霖看了看网吧内部的布局,又向年轻人确认。“你确定那天晚上他没有离开过座位?” 长发年轻人挠挠头。“我确定,主要他正在玩的匹诺康尼这段剧情我也正在过,所以我隔一会儿会看看他,除了过来买吃的,上厕所,他一直在那坐着,因为白色衣服太显眼了。” 第15章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白色帽衫。 扎眼。 整晚玩游戏。 连贯的上网记录。 坏掉的监控。 证人的证词。 这些信息在苏御霖的脑海中快速重组、分析。 王蒙在汽修厂时,眼神躲闪,表现紧张,明显是有事隐瞒。 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却如此“完美”。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苏御霖点点头,对老板和网管点头致谢。“谢谢你的配合。” 他没有再问更多,而是转身走出了网吧。 王然紧随其后,脸上依旧带着不解和沮丧。 “苏哥,这怎么办?” 他问。 “这小子有不在场证明啊,而且有这么多人给他作证。” “这不对啊,如果他没事,为什么王倩倩要在出了警局之后给他打那么多电话。” 苏御霖站在网吧门口,看着老街上昏黄的路灯光。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闪过【共感】时感受到的画面。 后脑的剧痛。 晃动的黑影。 以及那个疯狂扭曲的嘶吼声。 “给老子死!” “敢和老子抢人!” 这个声音应该就是王蒙的。 他应该就是凶手没错,但是这个不在场证明,到底怎么回事? 苏御霖有些头痛,按了按太阳穴。 “苏哥,这怎么办?” 王然跟在苏御霖身后,打断了苏御霖的沉思。 “王哥,你帮我个忙。” “查一下死者陈婷,还有报案人王倩倩,她们近几年的社会关系。” “重点是,她们有没有……同性恋方面的倾向。” 王然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啥玩意儿?” “同……同性恋?” 他看看苏御霖,又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苏哥,你这……这查这个干嘛?跟案子有关系吗?” 苏御霖眼神平静地回视他。 “让你查你就查,别问那么多。” “重点排查她们的社交圈子,还有常用的社交软件账户。” 王然虽然满腹疑虑,但看到苏御霖不容置疑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 苏御霖的判断,他现在不敢轻易质疑。 “行……行吧,我这就去安排人查。” 王然掏出手机,开始联系队里的人。 苏御霖则独自站在街边,看着车流穿梭,陷入了沉思。 如果王倩倩和陈婷是情侣关系,而王蒙又深爱着王倩倩…… 那么,“抢人”这个词,就有了最直接、最残酷的解释。 王蒙的紧张,王倩倩的隐瞒,似乎都有了合理的动机。 只是,那个看似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又该如何解释?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 刑侦支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苏御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案卷,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晚上八点多,苏御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林忆菲打来的。 他立刻接通。 “喂,忆菲姐。” 电话那头传来林忆菲略带兴奋又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 “御霖!查到了!” 苏御霖精神一振。 “嗯嗯,你说。” “你和王然让我查的那个方向……有重大发现!” 林忆菲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似乎怕被旁边的人听到。 “王倩倩和死者陈婷,她们两个……都在一个叫‘Le***ve’的女同交友软件上注册过账号!” “而且活跃度还不低,根据调取的聊天记录显示,她们的关系非常亲密,极大概率……就是你想的那样!” 苏御霖心中一喜,握紧了手中的签字笔。 果然如此。 林忆菲随即又带着强烈的好奇问道。“不是,御霖,你是怎么想到查这个的?” “这也太……太神了吧?” “我们之前查了她们那么多社会关系,都没想到这一层啊!” “另外这个她们的这个关系和命案之间有什么关联啊?” 苏御霖靠在椅背上,用手中的一笔慢慢敲着眉心。 “如果按照我目前的推理路径,案件没那么复杂。” “其实就是情杀。” “王倩倩和陈婷是同性恋人,王倩倩因为陈婷提出和王蒙分手,而王蒙作为王倩倩的前男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最终选择了泄愤杀人。” 电话那头的林忆菲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带着明显困惑的语气说道。 “情杀?” “可是……御霖,你和王然下午去那个超时空网吧,不是已经询问过了吗?” “那个王蒙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网管都说他一晚上没离开,上网记录也对得上。” “他的作案嫌疑,理论上不是应该已经排除了吗?” “会不会……凶手另有其人?毕竟情杀也只是其中一个可能的方向,我们不能只盯着王蒙吧?” 苏御霖揉了揉眉心。 【共感】的事情又没办法给你解释。 凶手基本可以锁定就是王蒙,我亲耳听到的那个嘶吼声不会错。 现在就剩下由结果推导原因了。 但是,到底该怎么破解他那个不在场证明呢? …… 深夜。 刑侦支队的临时休息室里,一股浓郁的红烧牛肉面味道弥漫开来。 苏御霖坐在简易的行军床边,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泡面桶,塑料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面条。 已经是凌晨,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 他没回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 原主的父母远在外地,平日联系本就不多,虽然继承了记忆,但那份疏离感和尚未建立的亲情让他暂时不想面对。 穿越而来,孑然一身,这间简陋的休息室,反而比那个所谓的“家”更让他有归属感。 至少这里,有他熟悉的案子和目标。 只是,眼下的情况多少有些滑稽。 他,苏御霖,前世的国际顶级侦探,如今的警察,还带着一个专门用于破案的系统。 亲耳”听到了凶手王蒙在行凶时的嘶吼,目前几乎可以确定凶手身份。 可偏偏,这个凶手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暂时没有证据抓人。 网吧记录、网管证词,时间地点严丝合缝,将王蒙牢牢地钉在了那个“超时空网吧”里。 苏御霖吸溜了一口面条,边咀嚼,边点头微笑。 有意思。 这种不可能犯罪最容易激起一个侦探的好胜心。 苏御霖喝了口面汤,回忆起案件的细节。 那个长头发的网管? 他说得有板有眼,细节清晰,甚至记得王蒙玩的是《崩坏:星穹铁道》,还记得他穿的白色连帽卫衣。 这种记忆细节,要么是真的印象深刻,要么……就是刻意编造。 可他有什么理由帮王蒙撒谎? 萍水相逢,就因为对方玩同一款游戏? 听起来有点扯淡。 除非……王蒙给了他足够的好处。 还有那个坏掉的监控。 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案发那几天坏了? 是巧合,还是人为? 如果王蒙真的计划行凶,提前破坏监控,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但这同样缺乏证据。 苏御霖放下泡面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抢人……”他低声重复着凶手那句话。 林忆菲的调查结果证实了他的猜想。 王倩倩和陈婷,确实是恋人关系。 王蒙因为王倩倩为了陈婷而和自己分手,感到了被“抢走”的屈辱和愤怒。动机链条清晰了。 王倩倩在警局的极度紧张和刻意隐瞒,也有了解释。 她可能知道王蒙的偏执和暴力倾向,甚至可能猜到了凶手是谁,但出于旧情或者恐惧,选择了沉默。 她那疯狂的十七个通话,很可能是在确认王蒙的安全,或者是在商量对策,甚至可能是在被王蒙威胁。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王蒙。 唯独那个不在场证明…… 苏御霖放下饭桶,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寂静的街道。城市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这个不在场证明一定有破绽。 他重新梳理着网吧的细节。 网管证言、白色连帽卫衣、《崩坏:星穹铁道》、从晚上八点到早上七点,中间除了上厕所抽烟买东西没离开过。 等等……白色连帽卫衣。 苏御霖的眼睛微微眯起。 第16章 我们是在执行任务。 清早八点。 戴着口罩的苏御霖推开超时空网吧的大门,开了机子,径直走向深处。 因为戴着口罩,那个长发网管小哥并没有认出来他。 唐妙语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刚买的、热气腾腾的芝士牛肉汉堡。 她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抱怨。 “我说苏大侦探,我们翘班摸鱼,就为了来这种地方吸二手烟?” “还让我比上班起的都早,平时上班我还八点起呢。” 苏御霖一边拉着她往前走,避免引起网管留意,一边小声说。 “八点半上班,你八点起,怎么做到半个小时到工位的?” 唐妙语眨了眨大眼睛,俏皮道:“五分钟洗脸刷牙,15分钟开车,5分钟买早点,5分钟停车,这不正好吗?” 苏御霖在一排机器前停下,找到了那个标着“63”的机位。“好哇,下次再被我逮到,我就向队长举报你带薪吃早餐。” “喂,你还好意思说,案子没破带我来上网,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实说,是要和我带薪约会?嗯哼?” 唐妙语话说出口,自己先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带着点别的意味。 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连耳根都有些发烫。 她猛地扭过头,假装对旁边隔断板上快要脱落的卡通贴纸产生了浓厚兴趣。 喉咙里有点干,她清了清嗓子。 苏御霖身形一顿,他侧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视线又很自然的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这不是上网。”他头也不回,很自然地按下电脑开机键。 “这是出任务。” 唐妙语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虽然短暂,但足够让她心跳漏跳半拍。 她又猛地转回头,努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挨着他在旁边的64号机坐下,三两口解决了汉堡,用餐巾纸擦了擦手。 “出任务?什么任务需要跑到网吧来?” 她好奇地探头看着苏御霖的屏幕。 “神神秘秘的,真打算在这儿玩一天游戏吗?” 她用脚尖轻轻点着地面。 “我跟你说啊,我下午还有尸检报告要写呢。” “说了,执行任务。” 苏御霖头也没回,声音平静无波。 他点击鼠标,屏幕上跳出游戏菜单。 这种毫无反应的感觉,让唐妙语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她一边暗自庆幸苏御霖没有在意自己刚才的失态。 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这家伙,真是块木头。 不对,以前这块木头总是对着自己脸红。 和自己话都没说两句,马上脸红的就不行。 怎么现在成这样了?不可思议…… 此刻苏御霖的思绪回到了昨晚技术组的反馈。 63号机在那天晚上,也就是15号晚上到16号早上,有着持续的操作记录。 游戏运行时间。 网页浏览痕迹。 键盘输入。 鼠标移动。 一切都显示这台电脑被不间断地使用着。 王蒙的手机信号,也始终稳定地锚定在网吧附近几百米的范围内。 从电子足迹上看,他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 苏御霖咬着下唇,操作鼠标,打开了一个她没见过的游戏图标。 屏幕上出现了色彩绚丽的二次元启动画面—— 一辆列车在银河间飘过。 【崩坏:星穹铁道】。 “啊?玩这个?”唐妙语的语气里透出明显的失望。 “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开黑打两把瓦罗兰特呢。” “结果你跑来玩这种单机刷刷刷的游戏?” 她撇了撇嘴,身体往椅背靠了靠,显得有些无聊。 苏御霖侧头,压低声音。 “说了,执行任务,你先随便玩点别的。” 他快速注册了一个新账号,跳过冗长的用户协议,进入了游戏的新手引导。 华丽的技能特效在屏幕上闪烁。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苏御霖感觉到旁边有人在看他的屏幕。 是坐在左手62号机的一个年轻男人,二十岁出头,头发染成了亚麻色,戴着黑框眼镜,他自己的屏幕上暂停着一个射击游戏。 年轻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 “哥们儿,你也玩星铁啊?” 苏御霖操控着游戏角色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刚开始玩。” 年轻男人来了兴趣,身体转向苏御霖这边。 “不是,我就觉得奇怪,这游戏最近是真火啊。” 他指了指苏御霖的屏幕。 “前几天晚上,就这台机子,也有个人在这儿玩这个,玩了一宿。” 苏御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随口问道。 “是吗?哪天晚上?” 年轻男人挠了挠有点油的头发,回忆着。 “让我想想……哦,对,就是15号晚上!” 他肯定地点点头。 “我那天通宵,印象特别深,就坐你现在这个位置旁边。” “那哥们儿,从晚上一直肝到第二天早上,牛逼得很。” 苏御霖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一个人?” “对啊,一个人,就玩这个。”年轻男人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游戏画面。 苏御霖看似不经意地继续问。 “那你还记得他穿什么衣服吗?” “记得啊!”年轻男人回答得很快。 “穿了件白色的连帽卫衣。” “特乍眼,而且还挺干净的,跟我们这些网吧包夜穿的不太一样,所以我记得清楚。” 白色连帽卫衣。 和网管的证词一致。 苏御霖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不动声色。 年轻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不过他那人有点怪。” 唐妙语也竖起了耳朵,看向那个年轻男人。 苏御霖追问。 “怎么怪了?” “就是……”年轻男人皱起眉头,比划了一下。 “他有时候“怎么怪了?” “就是……”年轻男人皱起眉头,比划了一下。 “他有时候打着游戏,打得好好的,突然就把那个白色帽衫的帽子戴起来。” “戴起来?”苏御霖重复了一遍。 “在网吧里戴帽子?”唐妙语也觉得这个行为有些反常。 “对啊,就戴起来。”年轻男人肯定地说。 “也不知道干嘛,里面又没太阳,又不是冷。” “感觉怪怪的,好像不想让人看见脸一样。” 他耸了耸肩。 “不过也就一会儿,过一阵子又把帽子摘下来了。” “断断续续的,那天晚上戴了好几次。” 苏御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区监控里那个全身包裹严实、头戴鸭舌帽的黑衣人影像。 黑衣人。 帽子。 尽管一个是连帽卫衣的帽子,一个是鸭舌帽,但这种刻意遮挡的行为模式,让他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他戴帽子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苏御霖问。 “特别的事?”年轻男人想了想。 “没有吧。” “就坐在那儿,继续玩游戏。” “有时候低头玩,有时候靠在椅背上玩。” 他回忆着。 “哦,对了,我记得他有时候戴着帽子,会拿出手机看几眼,然后又收起来。” 手机。 苏御霖记下了这个细节。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对年轻男人点了点头。 “谢谢。” “没什么。”年轻男人摆摆手,又转回身,继续他的射击游戏。 苏御霖坐在椅子上,没有立刻退出游戏。 他看着屏幕上游戏角色的动作,思绪却完全飘离了游戏本身。 王蒙。 白色帽衫。 戴帽子。 手机。 网管和旁边网民的证词,都指向王蒙那天晚上确实在网吧。 上网记录也证明了这一点。 为什么要在室内戴帽子? 尤其是在网吧这种公共场所。 是为了遮挡什么? 遮挡自己的脸? 遮挡自己的行为? 唐妙语见苏御霖不说话,只是盯着屏幕发呆。 她收起了手机,身体前倾,小声问。 “喂,想什么呢?” “这个戴帽子有什么问题吗?” 第17章 难道是瞬移? “戴帽子有什么问题吗?” 苏御霖本来想回答,但目光扫过周围埋头在屏幕前的各色人等,摇了摇头。 “等会儿再说。” 唐妙语撇了撇嘴,小声嘟囔。 “神神秘秘的。” 她靠回椅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 “那你让我翘班过来干嘛呢?” “我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人体背景板?” 苏御霖侧过头,戴着口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 唐妙语彻底无语了。 这家伙,真就像变了个人,以前那个看见她就脸红的小警察去哪儿了? 算了,不管他。 她熟练地点开了《瓦罗兰特》的图标,登录了自己的游戏账号。 枪林弹雨,瞬间将她的注意力全部吸走。 “Nice!漂亮!” “Rush B!Rush B!别怂!” “哎呀!我死了!那个老六阴我!” 唐妙语完全沉浸在了虚拟的战场中,时而兴奋大叫,时而懊恼跺脚。 时间在激烈的对战中悄然流逝。 她隐约感觉到身边的苏御霖似乎起身离开过几次,又悄无声息地坐了回来。 中途,还给自己递过来一瓶冰镇可乐。 唐妙语头也没回接过,说了声谢谢,然后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拧开灌了一口,随手放在桌边,继续全神贯注地投入下一局。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局,也许是几局。 放在键盘旁边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苏御霖”。 唐妙语皱了皱眉,心里一阵莫名其妙。 搞什么飞机? 她暂停了游戏,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扭头看向旁边的63号机位。 “喂,你就坐我旁边,打电话干什么呀?” 然而,这一看,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了。 身边坐着的人,穿着和苏御霖一模一样的灰色连帽卫衣,同样戴着口罩,身形也颇为相似。 但那双露出来的眼睛,绝不是苏御霖! 那眼神带着点熟悉的……闷闷的……感觉? 唐妙语大脑宕机了几秒,猛地往后缩了缩,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着那张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 “赵……赵启明?!” 她惊呼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坐在63号机位上的,赫然是刑侦支队的痕迹检验员,那个平时不声不响的技术宅,赵启明! 赵启明拉下口罩,对着她露齿一笑,眼睛弯了弯,抬手示意她接电话。 唐妙语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她一脸懵圈地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苏御霖清晰、带着笑意的声音。 “喂?” 唐妙语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一股又气又笑的情绪涌上来。 “喂!苏御霖!你这是在变魔术吗?大变活人啊!” “赵哥怎么会在这里?你人呢?” 苏御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计划得逞的轻松。 “好了,别激动。”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这是一个小实验。” 唐妙语愣住。 “实验?什么实验?” 苏御霖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 “人脑在高度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时候,为了维持注意力的稳定,会自动忽略掉很多周边信息,甚至会根据预期,脑补出一些不存在的细节。” “你刚才全身心投入在游戏里,连我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换了个人坐在你旁边,都完全没有察觉。” “我们这么熟悉的人,你都没发现异常。” 苏御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引导。 “那么,如果那天晚上,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穿着和王蒙相似衣服、身形也差不多的陌生人呢?” 唐妙语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背脊。 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的意思是……” 她失声惊呼,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 “那天晚上,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的那个‘王蒙’……” “根本就不是王蒙本人?!” 电话那头,苏御霖的声音平静传来。“只是有这个可能。” “走吧,我们的实验结束了。” 唐妙语挂断电话,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扭头看向旁边一脸无辜,甚至还带着点腼腆笑容的赵启明。 “赵哥,你……” 赵启明戴上眼镜,拉好口罩,站起身。 “御霖安排的,王然说让一切听御霖的,哈哈。” 这时,站在网吧门口的苏御霖笑嘻嘻看着两人,一脸的洋洋得意。 唐妙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飞速运转,将刚才苏御霖的话和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 如果连她这么熟悉苏御霖和赵启明的人,在全神贯注打游戏时,都会忽略身边人的替换…… 那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甚至可能只在柜台匆匆打过照面的网管,面对一个刻意穿着相似衣服、身形仿佛的人,会不会也认错? 尤其是,那个人还时不时用帽衫的帽子遮住脸。 三人走出超时空网吧,外面天光正好。 赵启明不多话,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开,回技术队去了。 唐妙语跟在苏御霖身边,忍不住问。 “所以,王蒙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 “有人替他坐在网吧里,玩了一晚上游戏?” 苏御霖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不快,目光落在前方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目前只是推测。” “还需要证据。” 唐妙语皱起眉。 “证据?那个网管不是言之凿凿吗?还有旁边那个打游戏的男生也说看到了。” “他们都一口咬定是王蒙,还记得白色帽衫。” 苏御霖侧头看了她一眼。 “白色帽衫,恰恰是最容易模仿的特征。” “至于他们的证词……”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有时候,记忆是会骗人的。” “尤其是当事人自己深信不疑的时候。” 唐妙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队里。” 苏御霖的语气很干脆。 “再见见那位‘记忆深刻’的网管先生,已经通知他过来做笔录了。” …… 市局刑侦支队,讯问室。 长发网管叫冯小强,此刻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抠着,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这是他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周围严肃的气氛让他有些紧张。 对面,苏御霖和王然并排坐着。 苏御霖手里拿着一支笔,神情平静。 王然则微微前倾着身体,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冯小强,他心里也憋着一股劲,想看看苏御霖到底要怎么推翻这个看似铁板钉钉的证词。 “冯小强,是吧?” 苏御霖开口,声音温和,试图缓解对方的紧张。 冯小强连忙点头。 “是,警官,之前见过面。” “嗯嗯,我记得,别紧张,就是再跟你核实几个细节。” 苏御霖说着,将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推到冯小强面前。 照片是王蒙的证件照,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呆滞。 “你仔细看看。” “15号晚上,在你们网吧63号机,通宵玩崩坏星穹铁道的那个人。” “你确定,就是照片上这个人吗?” 冯小强立刻凑近照片,几乎把脸贴了上去。 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辨认着。 过了大概十几秒,冯小强猛地抬起头,语气斩钉截铁。 “确定!警官,百分之百确定!” “就是他!” 王然眉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苏御霖。 苏御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笔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冯小强的表情因为被质疑,带上了一丝急切和不解。 “我肯定啊!” 他提高了音量,似乎想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那天晚上,他来我这儿买了好几次东西!红牛、泡面、还有烟!” “每次过来,我们都聊了几句!” “而且!我们还聊了游戏!” “就是那个崩坏星穹铁道!当时匹诺康尼刚开,剧情特别顶!” “我问他玩多久了,氪了多少,他说玩了挺久了,大几万肯定有了!” “警官,你想想,现在玩一个单机游戏,还愿意氪大几万的人不多了!我当时就觉得这哥们儿是真爱粉,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聊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呢!” “脸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他!绝对错不了!” 冯小强一口气说完,眼神里充满了“我绝对没记错”的笃定。 他这个人,平时就有点认死理,尤其是涉及到他喜欢的游戏,记忆就格外清晰,而且他自认从不说谎。 王然听完,忍不住咧了咧嘴。 这……这证词也太实了。 连聊天的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这还怎么推翻? 他看向苏御霖,眼神里带着询问。 苏御霖依旧平静,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 “你们聊天的时候,他有没有戴着帽子?” 冯小强愣了一下,努力回忆。 “呃……我想想……” “没戴。” “后来……后来他好像是把帽衫的帽子戴起来过,就坐在机子那里。”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后来他再来买东西,有时候是戴着帽子的,有时候没戴。” “但是我看清他的脸了啊!就在前台这儿,灯光这么亮!” 苏御霖点点头,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他那天晚上,除了来前台买东西,上厕所,还有没有离开过网吧?” 冯小强立刻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 “我就在前台坐着,他那个63号机就在我斜对面,他要是走了我肯定知道!” “而且他玩的是星铁,那游戏又不能挂机,只能手动点一下自动战斗,过完剧情还得点。” “他一直在那儿肝呢!” 苏御霖收回照片,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你可以走了。” 冯小强有些发懵,这就完了? 他还以为要问很久呢。 他站起身,还有些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绝对没记错!” “嗯,我们知道了。” 苏御霖点了点头。 冯小强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询问室,门在身后关上。 王然终于忍不住了。 “苏哥,这……” “这小子咬得这么死,连聊天内容都记得,不像是假的啊。” “难道真是王蒙本人在那儿待了一晚上?” “那他怎么杀的人?瞬移吗?” 第18章 平行线的交叉。 询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 王然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 “苏哥,这……” 他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挫败感。 “这小子证词前后没有矛盾,社会关系也排查过了,他和王蒙没有任何交集。” “而且,他记得太清楚了,连跟王蒙聊了什么游戏,氪了多少钱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些细节都已经找王蒙核实过了,确实都对得上。” “这细节,不像是编的啊。” 王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的苏御霖。 “难道……真是王蒙本人在那儿猫了一晚上?” “凶手,大概不是他吧?” 苏御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没有直接回答王然的问题。 “走吧,王哥。” “开个案情分析会。” …… 刑侦支队会议室。 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白板上还残留着上次会议的字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王然坐在主位上,虽然秦队离开前指定他暂时主持工作,但他心里始终有点发虚,尤其是在苏御霖面前。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人——苏御霖、唐妙语、林忆菲、赵启明,还有几个年轻警员。 “咳,那个……御霖,要不你先说两句?” 王然习惯性地想把话头抛给苏御霖。 苏御霖却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他继续。 王然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他拿起桌上的案卷,翻开。 “行,那我先简单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根据现场勘查、法医鉴定以及监控追踪的结果……” 王然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丝不确定。 “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在15号晚上九点左右,利用钥匙进入了报案人王倩倩的出租屋。” “然后一直潜伏在屋内。” “直到第二天,也就是16号凌晨1点50分,死者陈婷同样用钥匙开门进入。” “凶手趁其不备,用钝器将其杀害。” “之后,凶手在现场逗留,直至凌晨5点30分才离开。”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 “按照我们之前的调查,王倩倩和死者陈婷,存在同性恋人关系。” “从情杀这个角度分析,王倩倩的前男友,王蒙,确实有重大的作案动机。” 王然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但是……” “问题就出在这里。” “王蒙的不在场证明太完美了。” “他从15号晚上八点多,就进入了城西那家‘超时空网吧’,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零五分才离开。” “网吧的上网记录、网管冯小强的证词、甚至旁边机位那个打游戏的小子,都证实了这一点。” 王然摊开手,脸上写满了困惑。 “王蒙的时间线,和凶手作案潜伏的时间线,完全是两条平行线。” “没有任何交叉点。” 他看向苏御霖,语气带着明显的征询。 “所以……以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王蒙的作案嫌疑,已经非常非常小了。” 话音落下,林忆菲轻轻点头,表示认同这个逻辑。 赵启明也推了推眼镜,没有提出异议。 其他几个年轻警员更是面露难色,本来有重大嫌疑的相关人,就这么被排除了吗? 唯有苏御霖。 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黑色签字笔。 面前的笔记本上,他用笔尖轻轻划着。 两条平行线。 一条代表凶手在出租屋里的时间轨迹。 另一条,代表王蒙在网吧里的时间轨迹。 王然看着苏御霖这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御霖?” “苏哥?你怎么看?” 苏御霖的笔尖在纸上顿住。 他凝视着那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该如何……让这两条平行线相交呢? 他的目光落在两条线之间空白的区域。 下一秒,笔尖落下。 一条笔直的竖线,连接了两条平行线。 一个清晰的“工”字,出现在纸面上。 突然,他只觉有一道无声闪电,瞬间击中了他的脑子。 所有的碎片,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苏御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霍然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懂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苏御霖已经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冲向会议室门口。 “王哥!” 他边跑边喊,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去物证科拿钥匙!跟我再去一趟现场!新幸福小区那个出租屋!” 紧接着,他的目光转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林忆菲。 “忆菲姐!” “立刻找领导审批手续!” “向社会发布悬赏通告!” “就用我们之前调取到的,那个小区监控拍到的黑衣人影像!” “通告内容就说,警方已经锁定此人为杀害陈婷的重大犯罪嫌疑人!” “凡提供有价值线索,协助警方抓获此人的,奖励人民币五万元!” 王然愣了一秒,随即毫不犹豫地起身跟了出去。 “好!” 苏御霖的话就是命令,他现在深信不疑,他有预感,案子马上要破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林忆菲、赵启明和几个年轻警员面面相觑,完全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啊?” 林忆菲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那个悬赏通告……真的要发吗?就凭那个模糊的影子?” 走廊尽头,传来王然毫不迟疑的回应,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发!” “一切按御霖的安排去做!” 第19章 我懂了! 新幸福小区。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打在略显陈旧的楼体上,空气中似乎还飘浮着细微的尘埃。 警戒线已经被撤下,但王倩倩出租屋的门上,还贴着派出所的临时封条。 因为出了命案,房东暂时也找不到下家接手,在与警方沟通后,这间屋子暂时空置,保留现场,以备随时需要回来复勘。 苏御霖撕下封条,推开门,王然跟在他身后。 屋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 客厅依旧保持着勘查后的凌乱,沙发上的血迹虽然被清理过,但鲁米诺反应留下的痕迹,在某些角度下依然可见。 苏御霖没有在客厅停留,他的目光直接投向了阳台。 他径直穿过客厅,拉开了通往阳台的玻璃移门。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城市高空的些微凉意。 王然跟了过来,看着苏御霖站在阳台边缘,目光投向外面。 “苏哥,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苏御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在对面逡巡。 这栋楼的建筑设计有些特别,呈现出一个轻微的“凹”字形。 王倩倩家所在的1011室,其阳台的斜对面,正好是同一栋楼另一侧单元的阳台——1016室。 两个阳台之间,目测距离不过两米左右。 一个成年男性,奋力一跃,完全可以跨越过去。 王然顺着苏御霖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但没太往心里去。 林城这几年新建的高层住宅,阳台大多不再强制安装防盗窗。 起因是几年前发生过几起令人痛心的高层火灾,坚固的防盗窗反而成了住户逃生的致命障碍,最终导致了被困者活活烧死的惨剧。 血的教训之后,许多小区便不再统一加装,或者允许住户自行拆除。 苏御霖的目光从对面阳台收回,落在了自己脚下的阳台栏杆上。 栏杆是常见的不锈钢材质,高度大约到成年人腰部。 苏御霖一只脚踩上了阳台内侧的矮墙,另一只手扶住栏杆,身体轻盈地向上翻去。 他就这么直接站到了不锈钢栏杆顶端那窄窄的平面上。 这里是十楼。 几十米的高度下,地面上的汽车和行人都变成了渺小的模型。 风在高处似乎更烈一些,吹动着苏御霖额前的碎发。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似乎只是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立足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王然还在客厅观察着,扭头就看到苏御霖站在了阳台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苏哥!” 王然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死死抓住了苏御霖还搭在栏杆上的手臂。 “你……你这是干什么!” “破不了案……破不了案也不能想不开啊!” 王然的脸都白了,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生怕自己一松手,苏御霖就会从这几十米的高空坠落下去。 苏御霖被他拽得身形晃了一下,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回。 他看着王然那张写满惊恐和担忧的脸,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王然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背。 “想什么呢。” “我还没活够。” 王然愣了一下,但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敢放松。 “那你这是……” 苏御霖没再解释,只是示意他松手,看向对面阳台的眼神重新变得专注。 王然迟疑着,但看着苏御霖平静且不容置疑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慢慢松开了手。 就在王然松手的瞬间,苏御霖身体微微下蹲。 下一刻,他双腿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向着斜对面的1016室阳台,纵身跃去! 王然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苏御霖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 风声呼啸。 砰! 一声沉稳的落地声传来。 苏御霖双脚稳稳地踩在了对面1016室的阳台地面上,身体因为缓冲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站定。 他甚至还回过头,朝着惊魂未定的王然,比了个“OK”的手势。 王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刚才那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去1016门口等着。” 苏御霖的声音隔着两米多的距离传来,清晰地落入王然耳中。 “我给你开门。” 王然下意识地点点头,身体还有些发软,他扶着栏杆,看着苏御霖已经转身,轻松地拉开了1016室阳台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王然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快步离开了1011室,跑向楼梯间,前往隔壁单元的1016。 苏御霖走进1016的客厅。 一股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陈设异常简单,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一张最简单的板材床,一个破旧的衣柜,一张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方桌。 客厅角落里堆放着几个吃过的外卖餐盒,已经发出淡淡的馊味。 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 明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而且根据外卖餐盒上的日期判断,一周之内,这里还有人居住。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苏御霖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王然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他看到苏御霖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内,先是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空荡荡的陈设,又看了看苏御霖平静的脸。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刚才苏御霖那惊险的一跃。 这个空置却有近期居住痕迹的房间。 王蒙那看似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所有看似不相关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苏御霖用那惊世骇俗的一跳,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王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像是冰层破裂一般,震惊、恍然、难以置信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激动。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苏哥!” “我懂了!” “我他妈完全懂了!” 第20章 跑这么远过来租房子上网?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王然刚从外面回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激动和后怕。 他时不时看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苏御霖,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才阳台惊魂一跃的画面。 那可是十楼啊! 这家伙,胆子是铁打的吗? 还是说,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苏御霖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打着,似乎在整理思路。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带着一阵风。 林忆菲快步走了进来,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后面,眼睛发亮,一股知性美的气质。 她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数据平板,脸上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 “御霖!王然!”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办公室里几个埋头处理杂务的年轻警员都抬起了头。 王然立刻迎了上去。 “忆菲,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林忆菲深吸一口气,将平板递到两人面前,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房屋租赁合同的扫描件,还有一段监控录像的截图。 “查到了!” “我们刚才去的新幸福小区1016室,是二单元的房子。” “和王倩倩家那个1011室,不是同一个楼道监控覆盖范围。” 王然凑近屏幕,眼神锐利。 苏御霖也站起身,目光落在平板上。 林忆菲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段监控录像。 “我调取了1016室所在单元门口的监控,时间段是15号晚上到16号凌晨。”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男人,头戴鸭舌帽,脸上似乎也戴着口罩,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身形……和王蒙体型高度相似。 林忆菲指着屏幕上的时间戳。 “看这里,15号晚上8点50分,这个人进入了1016房间。” 王然眼睛一亮。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王蒙声称自己刚到网吧后不久! 林忆菲继续播放。 “晚上9点15分,他又从1016房间出来了,然后离开了小区。” 苏御霖摸着鼻子思考。 这个时候,应该是案发现场监控录像的那个黑衣人进来不久的时间。 如果推测是对的,这时候1011的房间里同时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凶手,另外一个…… 林忆菲划动进度条。 “然后,直到第二天,也就是16号的凌晨1点30分,他又从外面回来了,再次进入1016房间。” 这个时间点,距离死者陈婷进入1011室,只差了二十分钟。 最后的画面定格。 “凌晨2点30分,这个人最后一次从1016房间出来,离开了小区,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凌晨两点半。 那时候,陈婷应该已经遇害。 “好家伙!” “果然是这样!” “这个时间线,跟凶手作案的时间,还有王蒙在网吧的时间,完全对得上!” “这个穿灰色夹克的,百分之百就是王蒙!” “但是那个出现在案发现场门外的黑衣人是谁?” 他激动地看向苏御霖,眼神里又是疑惑又是敬佩。 苏御霖没回答,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份租赁合同的扫描件。 “这个1016室,是谁租的?” 林忆菲立刻切换回合同页面。 “我联系了房东核实,也查了租赁登记信息。” 房东是本地人,和本案相关人没有交集,但是这个租客有些可疑。 “最近一个月,租下这间房子的人,名叫郭铭。” “身份证信息显示,他是阳城人,没有固定工作。” “根据房东提供的信息,还有我们外围走访了解到的情况,这个郭铭,几天前就已经退租,离开林城,回阳城老家了。” “已经调取了他在林城的活动轨迹,发现他来到林城后,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在各个网吧上网。” 苏御霖打了个响指,一个阳城人。 没有固定工作。 来这里租了房子,就是每天跑着上网,上了几天网又回去了。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做出了决定。 “忆菲姐。” “嗯?” “立刻向阳城警方,发布协查函。” 林忆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协查函?” “对。” 苏御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就说,这个郭铭,与林城近期发生的一起恶性刑事案件,存在重大关联。” “请阳城警方协助,立刻对其实施布控。” “找到人之后,先把他控制起来。” 王然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连连点头。 “对对对!先把这小子抓住再说!” “他肯定知道内情!” 林忆菲看着苏御霖,眼神里闪烁着光芒。 从发现疑点,到现场验证,再到锁定关键人物,最后果断决定跨市抓捕。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这种雷厉风行的办案风格,和之前那个腼腆的新人苏御霖,简直判若两人。 “好的!” 林忆菲用力点头,脸上也充满了干劲。 “我马上去办!” 她拿着平板,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留下苏御霖和王然两人。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王然看着苏御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苏哥,牛逼!” 除了这两个字,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苏御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抓到郭铭,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郭铭落网,王蒙那看似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将彻底崩塌。 距离真相,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第21章 我就是个演员。 阳城那边还没消息传来。 那个叫郭铭的人,到底在这个案件中起到什么作用,现在还难以下定论。 苏御霖倒是平静,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似乎在等待。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还有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 就在这时,靠近门口位置的值班电话又响了。 负责接电话的是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警员小李。 他拿起听筒,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客气。 “喂,您好,林城市公安局。” 电话那头似乎很嘈杂,隐约能听到汽车鸣笛声。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结巴。 “喂……喂?是……是警察局吗?” 小李皱了皱眉,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我叫李梦哲……我……我要自首……” 自首? 小李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坐直了身体。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警员也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活,竖起了耳朵。 “自首?你犯了什么事?” 小李的声音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更抖了,语无伦次。 “我……我没杀人!真的!我就是……我只是个演员!” “一个短剧演员!” 演员?短剧? 小李一头雾水。 “先生,请您说清楚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就是前几天,我在那个……那个咸鱼,不是,就是二手交易网站上,发了个帖子,说自己是演员,接不到戏,求个角色……” “然后……然后就有个人联系我,说有个刑侦推理剧,缺个角色,让我去面试……” 刑侦推理剧? 小李心里感觉自己身上汗毛炸起。 “他让你去哪里面试?” “新……新幸福小区!” “1011房间!” 新幸福小区!1011! 这两个地名如同两道惊雷,瞬间炸响在小李耳边。 那不就是陈婷被杀的案发现场吗! 小李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捂住话筒,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王然,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王哥!王哥!你快来听听!” “这个人说……他去过新幸福小区1011!” 王然本来还在烦躁地踱步,听到这话,猛地停住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抢过小李手里的电话。 “喂!我是林城刑侦队的!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然的声音又急又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电话那头的李梦哲似乎被吓到了,半天没吭声。 “喂?说话!” 王然吼了一声。 “警……警官……我……我说,有个人让我去新幸福小区1011面试……” 李梦哲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说是个刑侦剧,让我演一个蒙面劫匪!” “还……还让我提前把衣服换好,直接穿着过去!” “就是……就是一身黑衣服,戴着帽子口罩那种……” 黑衣服!帽子口罩! 王然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不就是监控里那个进入王倩倩家的黑衣嫌疑人吗?! 王然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椎窜起,随即又被巨大的兴奋感取代。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发出协查函找郭铭,这边竟然又冒出来一个关键人物! “你现在在哪里?” 王然强压着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我在街上……我看到你们发的那个悬赏通告了……” 王然心里咯噔一下,握着电话听筒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悬赏通告? 哪个悬赏通告? 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闪过苏御霖在会议室里那句斩钉截铁的话。 “忆菲姐!立刻找领导审批手续!向社会发布悬赏通告!” “就用我们之前调取到的,那个小区监控拍到的黑衣人影像!” 当时自己虽然嘴上说“一切按苏哥说的办”,但是心里觉得就凭那个模糊得快看不清脸的影子,能悬赏出个什么鬼来。 林忆菲当时也问了,“真的要发吗?” 结果呢? 结果电话就打到自己手里了! 打电话的人,就是那个“模糊的影子”本人! 而且,是被那个“模糊的影子”照片给吓来自首的! 王然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头皮都麻了。 难道…… 难道苏哥让发通告的时候,就已经算准了,监控里那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凶手?! 他不是要抓凶手,他是要用这个“假凶手”的影像,把这个穿着特定衣服出现在特定地点的人给“炸”出来?! 这…… 这他妈是什么脑回路?! 这已经不是推理了吧? 这简直是把人心都算计到骨子里了!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像是提前写好了剧本,就等着演员自己跳进来! 王然猛地回头看向办公室另一头。 苏御霖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通电话打进来。 那份平静,那份笃定,看得王然心里直发毛。 这小子……不,这位苏哥…… 他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种洞察力,已经不能用“敏锐”来形容了。 简直可怕! 王然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着话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我知道了,你先冷静。” 李梦哲的声音依旧充满了恐惧。 “警官,我坦白,我自首!!我都交代。” 李梦哲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在崩溃边缘。 “那……那个人……那个人就是我!” “可我不是凶手啊!我只是去面试的!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警官,我真的不是凶手!” “我知道了,你先冷静。” 王然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就在市局附近……” “好。” 王然立刻做出了决定。 “你现在立刻来市局。” “到门口给值班室打电话,就说你是李梦哲,要找王然。” “把事情说清楚,如果真像你说的,你只是去面试的,那你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 “否则……” 王然语气一顿,加重了分量。 “你知道冒充嫌疑人,甚至可能涉嫌包庇或者从犯,后果有多严重吧?”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 李梦哲在犹豫。 他害怕。 他害怕踏进警察局的大门。 但他也害怕那个悬赏通告。 害怕被当成杀人犯抓起来。 “警官……我……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来市局说。” 王然的声音不容置疑。 “这是你洗清嫌疑的唯一机会。” “给你二十分钟。” “我……我马上过去……” 李梦哲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电话挂断了。 王然拿着听筒,脸上是难掩的兴奋。 他看向苏御霖。 苏御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苏哥,你神了!” 王然用力拍了拍头。 “悬赏通告真把他炸出来了!” “这个人就是监控里那个黑衣人!” “他说是去面试的!” 苏御霖微微点头。 “去门口等着吧。” “把他带到询问室。” 半小时后。 一个年轻、瘦小的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跟着王然走进了刑侦支队的办公室。 他的脸色苍白,眼神躲闪。 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办公室里其他警员都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就是悬赏通告上的那个“杀人嫌疑犯”? 看起来不像啊。 王然带着李梦哲,直接走向询问室。 李梦哲走进房间,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他坐到椅子上。 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空椅子。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然。 王然在他旁边坐下。 苏御霖随后走了进来。 他没有立刻坐下。 而是走到李梦哲面前。 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李梦哲被苏御霖的眼神看得更加紧张了。 他低下头。 不敢与苏御霖对视。 苏御霖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房间里只有李梦哲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和王然轻轻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 “说吧。” 苏御霖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把那天晚上,从你接到那个‘面试’电话开始,到你离开新幸福小区,所有的细节,都说清楚。” 李梦哲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抬起头。 看了看苏御霖。 又看了看王然。 仿佛在确认他们是否真的会相信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 像是要鼓起全部的勇气。 开始讲述那个诡异的“面试”经历。 第22章 惊魂夜 “我……我是个演员。” “就是……拍那种……竖屏短剧的。” “因为……长得不好看,一直……接不到什么像样的戏。” “穷……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我就在那个……咸鱼,二手网站上,发了个帖子,说自己能演戏,什么角色都行,也接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活儿。”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些不太光彩的经历。 “比如……有学生让我冒充他家长去学校开家长会……” “还有……帮人排队买东西什么的……甚至有婚礼葬礼充场的。” 王然皱了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御霖依旧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 “前……前几天,有个人……就在那个软件上联系我。” “他问我,想不想……拍个大片。” “说是……一部悬疑推理剧。” 李梦哲说到这里,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我……我当时挺激动的,就问他……片酬多少。” “他说……八十。” “我……我还以为是……八十万……” “那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王然撇了撇嘴,八十万?想什么呢,但是没有打断他。 “后来……他才说,是……八十块,一天八十块。” “而且……他说戏要拍挺久的,具体多久没定。” “我想着……虽然钱少,一天八十,但好歹是个活儿,总比饿死强吧……” “就问他……具体怎么合作。” “他就说,让我去……新幸福小区面试。” “还……还特别交代,让我去的时候,直接把戏服穿好。” “说……要穿得像个……悍匪。” “他说他们面试,主要看第一感觉,像不像那个角色。” 李梦哲的声音更小了,带着困惑。 “我当时……也觉得挺奇怪的。” “哪有面试直接穿戏服去的?” “但……但我以前接过更怪的活儿,就……就没多想。” “想着……反正是演戏嘛,导演让怎么来就怎么来,只要最后给钱就行。” 王然撇撇嘴,这脑子,真是…… “然后呢?”苏御霖问。 “然后……我就按他说的,找了身黑衣服,戴上帽子口罩,去了新幸福小区。” “到了楼下,他又给我打电话。” “说……钥匙放在单元门口那个……破花坛里了,让我自己拿,自己上去开门。” “还……还又强调了一遍,让我上去的时候,动作一定要像个悍匪,要演出那种……偷偷摸摸,又凶狠的感觉。”李梦哲的声音带着后怕。 “我……我就照做了。” “找到钥匙,上了楼,找到了1011房间。” “开门进去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应该是……晚上九点整。” “正好是他跟我约的时间。” 王然和苏御霖对视一眼。 晚上九点。 监控里,那个黑衣人进入王倩倩家的时间,完全吻合。 “进去之后呢?”苏御霖追问。 说到这里,李梦哲声音有点抖。 “进去之后……我就感觉不对劲了。” “那屋里……香香的,一看就是个……女人的房间。” “客厅里还有……毛绒玩具什么的。” “根本不像他说的……什么影视公司,或者工作室。”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感觉……好像上当了。” “我就想……赶紧走。” “我刚转过身,想去开门……” “后……后脑勺……就突然……被人狠狠砸了一下!” “我……我眼前一黑……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询问室里一片死寂。 王然握紧了拳头,居然是这样! 这小子是被打晕了! “后来呢?”苏御霖的声音依旧平静。 “后来……” 李梦哲的声音带着茫然和颤抖。 “我也不知道……昏了多久……”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拖我……” “把我……从一个地方……拖到另一个地方……” “但我那时候……浑身没劲,眼睛也睁不开……根本动不了……” 苏御霖和王然再次对视。 拖动? 难道…… “再后来……我就醒了。” 李梦哲的眼神涣散。“醒来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 “我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有点像……铁锈味,又有点……腥……” 他干呕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我……我害怕,就拿出手机……想照照亮……” “手机屏幕的光……一亮……” 李梦哲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恐惧而急剧收缩。 “我……我就看见……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她脑袋歪着……眼睛瞪得老大……” “脖子底下……全是……全是血!” “地上……也是……”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 “我……我吓得……魂儿都没了!” “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完了……让人给下套了!” “我……我成了杀人犯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又因为腿软跌坐回去。 “我……我赶紧去开门……想跑!” “可那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里面反锁了!” “我……我弄了半天……手抖得钥匙都插不进去……” “好不容易……把门打开了……” “我就……拼命往外跑……” “跑到楼道里……我突然想起来……楼道里……好像有……有摄像头!” 李梦哲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 “我……我怕被人看见我跑得那么慌……” “就……就强迫自己……慢下来……装作……镇定地走……” “其实……我腿都软了……”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回来这几天……我天天做噩梦……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我……我天天看新闻……看电视……就怕……怕警察找上门……被当成凶手。” “然后……然后今天早上……我就在手机上……看到了你们发的……那个通缉令……” 李梦哲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指着自己的鼻子。 “那上面的人……就是我啊!” “说……说我是杀人凶手!” “悬赏……五万块!” “我……我当时看到那个通缉令……我……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李梦哲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我没杀人!真的!我只是去……去面试的!” “我也不知道……屋里会死人!” “我……我怕死了!怕被人当成凶手抓起来!” “所以我才……才打电话自首的!” 第23章 平行线的相交 城西,“兄弟连”汽车修理厂。 刺鼻的机油味依旧浓烈,混合着金属切割的火花气味。 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突然出现,打破了修理厂嘈杂的日常。 王蒙正半蹲在一辆卸掉了轮胎的轿车旁,手里拿着套筒扳手,拧着螺丝。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骤然紧张的气氛。 “王蒙。” 王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蒙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沾满油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过面前的警察。 没有惊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他放下扳手,用同样沾满油污的袖子擦了擦手,站起身。 “警官,找我?” 王然亮出拘捕令。 “王蒙,你涉嫌与一起故意杀人案有关,现在依法对你进行拘传。” 王蒙的目光落在拘捕令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点了点头。 “好。” 他甚至主动伸出了双手。 旁边的年轻警员立刻上前,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整个过程,王蒙异常配合,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费解的笑意。 王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直犯嘀咕。 这小子,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人发毛。 “带走。” 王然挥了挥手。 两名警员押着王蒙,向修理厂外走去。 王蒙路过苏御霖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目光第一次正视苏御霖,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甚至还有一丝……赞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那抹奇怪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苏御霖平静地回视着他,眼神锐利。 王蒙被押上了警车。 车门关上,警笛未响,车辆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车流。 …… 市局刑侦支队,审讯室。 王蒙坐在审讯椅上,手腕上的手铐已经被取下。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指甲缝里残留的黑色油污,神情专注。 对面的桌子后面,坐着苏御霖与王然。 王然看着王蒙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憋着火。 他重重地将一沓文件摔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姓名,年龄,职业!” 王蒙像是没听见,依旧低着头,抠着指甲。 王然刚要发作,苏御霖抬手拦住了他。 苏御霖的目光落在王蒙身上,声音平静。 “不想说?” 王蒙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看向苏御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笑容。 “警官,你们抓我,总得有证据吧?” “没证据,我说什么?” 王然冷哼一声。 “证据?李梦哲和郭铭都已经招了!你还想狡辩?” 听到这两个名字,王蒙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但他脸上的笑容未减。 “哦?他们招了?” “招了什么?” “是招了他们自己做的事,还是……招了替我做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反问,语气里带着一种玩味的挑衅。 王然气得差点拍桌子。 王蒙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 “警官,我想听听你们的推理,以及……到底是怎么抓到我的。” 苏御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 直接开始了案件陈述:“你和王倩倩,是男女朋友关系。” “但你并不知道,王倩倩,严格来说,可能是双性恋。” “她在和你交往的同时,一直和她的‘闺蜜’陈婷,保持着更深层次的恋爱关系。” “这一点,你可能有所察觉,也可能完全被蒙在鼓里,只当她们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王蒙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神微微闪烁。 “直到王倩倩最终做出了选择。” “她选择了陈婷,向你提出了分手。” 苏御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你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被自己深爱的女人抛弃,而且还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这让你感到了巨大的羞辱和愤怒。” “于是,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你心里滋生——杀了陈婷,这个‘抢走’你女朋友的人。” 王蒙的呼吸几不可察地粗重了一些。 苏御霖继续说道。 “恰好这时,你打游戏认识的一个网友,郭铭,从阳城来林城找你玩。” “你发现,郭铭的体型,和你很相似。” “一个大胆而精妙的计划,在你脑中成型。” “一个足以让你完美脱罪的计划。” “我称之为——‘平行线相交’计划。” “或者,更直白一点,‘双替身’计划。” 苏御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是制造一个‘假凶手’。” “你在网上,找到了那个急于找活干的短剧演员,李梦哲。” “你用拍刑侦剧需要面试‘悍匪’角色的名义,把他骗到了王倩倩家。” “并且,你特意指示他,要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帽子口罩,在约定的时间,也就是15号晚上九点整,用你提前放在花坛里的钥匙,打开1011的房门。” “你算准了,他这副打扮,这个时间点,鬼鬼祟祟进入案发房间的行为,一定会被楼道监控拍下。” “他,就是你抛出的第一个烟雾弹,一个用来迷惑警方视线的‘黑衣嫌疑人’。” 王蒙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说话。 “计划的第二步,是为你自己,制造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你在15号晚上八点多,提前来到了城西那家‘超时空网吧’。” “你故意选择了一个显眼的位置,穿着一件扎眼的白色连帽卫衣。” “你还故意玩了一款在网吧里很少有人会玩的手机游戏——《崩坏:星穹铁道》。” “你主动和网管搭话,聊游戏,聊氪金,甚至和旁边座位的陌生人也闲聊了几句。” “这一切,都是为了加深他们对你的印象,让他们记住,‘王蒙’,在那个时间段,确实出现在网吧里。” 苏御霖的语气平静,娓娓道来。 “然后,关键的一步来了。” “你和你的网友,郭铭,串通好了。” “你给了他好处,让他配合你演这出戏。” “你借口上厕所或者买东西,离开了座位。” “然后你和郭铭,完成了第一次身份互换。” “郭铭穿上和你一模一样的白色连帽卫衣,戴上口罩,代替你,坐回了那个63号机位。” “因为网吧灯光昏暗,大家又都专注于自己的屏幕,加上你们体型相似,刻意模仿之下,如果不仔细观察正脸,只看背影或者侧脸,很难发现异常。” “尤其是,郭铭还时不时会把卫衣的帽子戴起来,进一步遮挡面部。” 王然听得瞠目结舌,他之前虽然知道了大概,但远没有苏御霖此刻讲述得如此丝丝入扣,仿佛亲眼所见。 “在你和郭铭完成第一次互换,由郭铭替你在网吧‘打游戏’之后,你本人,则悄悄离开了网吧。” “你去了新幸福小区,但不是王倩倩所在的那个单元。” “你去了隔壁单元,那个你早就用郭铭的身份证信息,提前租好的1016房间。” “新幸福小区的建筑结构很特别,1016的阳台,和1011的阳台,斜对而望,距离不过两米。” “你利用这个建筑特点,从1016的阳台,冒险跳到了1011的阳台。” “然后,你从阳台进入了王倩倩家,埋伏在门后。” “等待着你的第一个‘演员’,李梦哲,送上门来。” “晚上九点整,李梦哲如约而至,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就在他察觉不对,想要离开的瞬间,你从门后偷袭,用重物将他击晕。” “为了确保他无法醒来,你可能还使用了乙醚之类的药物,让他彻底昏迷。” “然后,你把他拖到了某个房间,比如卧室或者卫生间,隐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你再次通过阳台,跳回1016房间。” “你换了一身衣服,从1016房间的正门离开。” “这一次,你被1016单元门口的监控拍到了,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五分左右,穿着灰色的夹克。” “之后,你迅速返回超时空网吧。” “再次找到郭铭,完成第二次身份互换。” “你重新坐回63号机位,继续‘打游戏’。” “为了进一步加深网管的印象,你又去前台买了几次东西,和他聊了几句游戏,确保他‘确认’你一直在这里。” 王蒙脸上的肌肉开始不自觉地跳动。 “再然后,你通过某种方式,也许是王倩倩无意中透露,也许是你一直监控着她的行踪,得知了陈婷当晚会回王倩倩家。” “于是,在16号凌晨一点半左右,你故技重施。” “第三次和郭铭互换身份。” “你再次来到1016房间,通过阳台跳进1011。” “这一次,你是去杀人的。” “凌晨一点五十分,陈婷用钥匙开门进入。” “你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事先准备好的钝器,比如扳手或者锤子,从背后袭击了她的后脑。” “你下手极其凶狠,反复击打,直到确认她死亡。” “杀人之后,你并没有立刻离开。” “你将仍然昏迷不醒的李梦哲,从隐藏的房间拖了出来,丢弃在陈婷的尸体旁边。” “你试图制造一个‘入室抢劫’或者‘激情杀人’后,凶手仓皇逃离,留下另一个‘受害者’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你清理了现场可能留下的痕迹。” “然后,在凌晨两点半左右,你最后一次从阳台跳回1016,换回你来时的衣服,离开小区。” “最后,你回到超时空网吧,和郭铭完成最后一次互换。” “你坐在那里,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零五分,才和普通通宵的网瘾少年一样,‘正常’下机离开。” 苏御霖一口气说完,整个过程如同放电影一般,清晰、流畅、逻辑严密。 他拿起桌上那两份文件,扔到王蒙面前。 一份,是李梦哲的详细口供。 另一份,虽然还没完全整理好,但显然是阳城警方协助控制郭铭后,初步获取的证词摘要。 “李梦哲已经指认,当初在网上联系他,让他去‘面试’的人,就是你。” “郭铭也已经承认,是你给了他好处,让他在网吧替你打了大半夜的游戏。” 苏御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现在,技术部门正在全力恢复你和郭铭、李梦哲、陈婷、王倩倩的所有聊天记录,包括那个二手交易平台,还有你们使用的其他社交软件。” “你的手机通话记录,信号轨迹,消费记录……” “所有的电子证据,正在一条条汇集。” “王蒙,你的‘平行线相交’计划,确实很高明,差一点就成功了。” “但可惜……”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再完美的计划,也终究会有破绽。”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蒙低着头,看着面前那两份供词。 他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然后,是莫名的狂笑…… 第24章 谁是恶人?! 王蒙低着头,看着面前那两份供词。 他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颤抖越来越剧烈,从肩膀蔓延到整个身体。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 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或玩味。 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 “呵……” 一声干涩的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紧接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绝望与疯狂。 在这狭小、压抑的审讯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王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狂笑惊得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 这小子,疯了? 苏御霖依旧平静地看着他,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王蒙笑了好一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抹了把脸,油污和泪水混在一起,更显狼狈。 他止住笑声,喘着粗气,看向苏御霖。 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敬佩? “我费尽功夫,做了这么多……” 他声音沙哑,带着笑过之后的疲惫。 “藏了这么多手……” “居然……居然还是被你看得透透的……” “一步都没落下。” 他摇着头,像是在自嘲。 “苏警官……” 他看着苏御霖,眼神复杂。 “我认栽了。” “栽在你这样的……神一样的警察手里,不冤。” 王然心里冷哼,现在知道认栽了?早干嘛去了! 王蒙顿了顿,嘴角又勾起那抹令人费解的、诡异的笑容。 “不过……” “有一点,你猜的不对。” 苏御霖眉梢微挑,示意他继续。 王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怨毒。 他的眼神变得阴狠,咬牙切齿。 “我杀陈婷,根本不是因为倩倩选了她,抢走了我的女朋友!” “这个理由,太便宜她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带着一股狠劲。 王然马上提醒他注意情绪。 “陈婷!”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她该死!”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恨意。 …… 审讯室外,隔着单向玻璃。 王景轩负手而立,眉头紧锁,静静地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当听到王蒙那句“有一点,你猜的不对”时,他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 难道苏御霖的推理出现了偏差? 但当王蒙吼出那句“她该死”时,王景轩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动机或许有出入,但王蒙承认杀人,这案子就算破了。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同样在观摩的市局几位领导,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赞赏。 “这个苏御霖……” 他低声感慨,语气里充满了惊叹。 “真是个天才!” “从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阳台结构入手,居然能反推出这么一套‘双替身’的诡计!” “阳台跳跃……网吧替身……假扮凶手……” 王景轩摇着头,啧啧称奇。 “这个布局,简直是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他亲自去现场,冒险验证了阳台跳跃的可能性,恐怕我们还在被王蒙那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耍得团团转!” 旁边一位领导也点头附和。 “是啊,太匪夷所思了,这种作案手法,简直比小说还离奇。” 王景轩的目光再次投向审讯室内的苏御霖,眼神愈发欣赏。 “还有那个李梦哲的自首……” 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似巧合,其实也是被苏御霖算计进去了。” “那个悬赏通告,根本就不是为了抓所谓的‘黑衣人’。” “他是故意用那个模糊的影像,把这个穿着特定衣服、出现在特定地点的‘演员’给炸出来!” “这一招‘抛砖引玉’,用得真是妙!” 王景轩越想越觉得心惊。 这个年轻人,不仅观察力敏锐,逻辑推理能力超强,更可怕的是他对人心的洞察和算计。 每一步都像是在下棋,提前预判了对手的反应,布下了天罗地网。 “百年难得一遇的刑侦天才啊!” 王景轩在心里再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看来,之前暂缓表彰,磨练他性子的决定,是对的。 这样的璞玉,需要好好雕琢。 将来,必定是国之栋梁。 …… 审讯室内。 王蒙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眼神里的恨意丝毫未减。 他看着苏御霖,开始了他的自述。 “一开始……”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的色彩。 “我真的只是以为,陈婷和倩倩是关系特别好的闺蜜。” “倩倩心软,看陈婷一个人在林城打拼不容易,就让她经常来家里住。” “有时候,她们俩睡一个房间,有时候,我和倩倩睡。” “我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们之间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 他苦笑了一下。 “可能是我太傻,太相信倩倩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 王蒙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又带着屈辱。 “那天倩倩临时加班,回不来。” “就我和陈婷在家。” “她……她洗完澡,穿着倩倩的睡衣,就……就跑来我房间……” “跟我说……她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 王然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都什么狗血剧情? 王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她故意跟我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 “还……还问我……对她有没有意思……” “然后……她就……就靠了过来……” “说……她也喜欢我很久了……” 王蒙的呼吸变得粗重。 “我……我当时……喝了点酒……” “加上她……她确实长得……也还行……” “我……我没忍住……” “就……就和她……发生了关系……” 他说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悔恨。 “我以为……那只是一次意外!” “一次……酒后的冲动!” “我甚至还觉得……有点对不起倩倩!” “可我万万没想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指控。 “这个贱人!她居然偷偷拍了照片!” “就在我们……我们那个之后!” “然后!她拿着照片,去找倩倩告密!” “她跟倩倩说……说我强迫了她!侵犯了她!” 王蒙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发白。 “倩倩那么单纯,她怎么可能不信自己‘最好’的闺蜜?” “我们本来……本来都快要谈婚论嫁了!” “就因为她!” “就因为这个贱人几张照片,几句话!” “断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倩倩要跟我分手,觉得我恶心,背叛了她!” 王蒙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 “陈婷她……她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她接近我,勾引我,拍下那些照片……” “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 “她纯粹……纯粹就是为了破坏我和倩倩的关系!” “她想一个人独占倩倩!” “这个心机歹毒的女人!” 王蒙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御霖,脸上是一种扭曲的狰狞。 “苏警官,你说!” “这样的女人!” “她难道不该死吗?!” 第25章 情感本。 【叮!恭喜宿主成功侦破“出租屋女尸案”,揭穿双替身诡计,抓获真凶!】 【案件评级:A级。】 【现发放破案奖励:技能——谎言共振。】 苏御霖的意识沉入系统空间,查看刚刚获得的技能。 【技能名称:谎言共振】 【技能效果:当有人在宿主面前说谎时,其声音频率将触发宿主耳内特殊共振(仅宿主可感知)。】 苏御霖打了个响指! 妙啊!这再搞审讯工作,岂不是直接开挂了。 他正思索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是唐妙语发来的微信消息。 唐妙语:“喂!苏大侦探!上次把我骗去网吧当工具人,还故意设计让我出糗,显得我跟个傻白甜似的!这笔账怎么算?!” 后面还跟了个气鼓鼓的表情包。 苏御霖看着屏幕,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弧度。 他指尖轻点,回复过去。 苏御霖:“好,请你吃饭,赔罪。” 唐妙语秒回:“这还差不多!地方我选!就市中心那家新开的‘虾吃虾涮’,他们家蒜蓉大虾是一绝!” 苏御霖:“没问题。” 傍晚,华灯初上。 市中心,“虾吃虾涮”餐厅内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与烟火气。 生意实在太火爆,大桌早已座无虚席。 服务员抱歉地将苏御霖和唐妙语引到了一排靠墙的吧台式座位。 两人并排坐下,肩膀几乎要挨在一起。 一盘堆得小山似的蒜香大虾很快被端了上来,金黄的蒜蓉覆盖着饱满的虾肉,香气扑鼻。 唐妙语耸了耸鼻子,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已经被美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但或许是距离太近,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手臂不自觉地向内收了收,避免和苏御霖直接接触。 “咳,”唐妙语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那点不自在,“这顿饭,算是为上次网吧的事道歉吧?” 苏御霖点了点头,拿起公筷,夹了一只最大的虾放到唐妙语碗里。 “嗯,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唐妙语看着碗里的虾,小声嘀咕:“蒜香大虾本来就是冷盘好不好……” 她夹起虾,剥开壳,露出里面紧实弹牙的虾肉,蘸了蘸料汁,满足地塞进嘴里。 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偷吃的小仓鼠。 “对了,”唐妙语一边嚼着虾,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听王然说,你当时从1011跳到对面阳台,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 苏御霖毫不在意的点点头。 “那可是十楼啊!你就没想过万一……万一失手掉下去怎么办?” 苏御霖嚼着虾肉笑了笑。“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的立定跳远极限大概是三米二左右,正常发挥三米没问题。” “那两个阳台的直线距离目测不到两米五,对我来说,只是看起来比较高而已,难度不大。” 唐妙语张大了嘴巴,虾都忘了嚼。 “立定跳远……三米?!” 她上下打量着苏御霖,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家伙看着也不是那种肌肉猛男啊,体能居然这么变态? “没想到你……看着文质彬彬的,体能这么好,脑子还那么好用。” 唐妙语由衷地赞叹了一句,随即又想起什么,好奇心再次被勾起。 “还有还有,我记得案子刚开始,你就直接让忆菲去查王倩倩和陈婷是不是……那种关系。”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想到那一层的?感觉……感觉推理跨度好大啊。” 苏御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动作顿了一下。 总不能告诉你,是他在解剖室用了【共感】,亲耳听见王蒙行凶时嘶吼“敢和老子抢人”吧? 他笑了笑,避开了这个话题。 “可能……是直觉吧。” “吃虾,吃虾。” 他再次给唐妙语夹了一只虾,成功堵住了她的嘴。 唐妙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家伙又在敷衍自己。 不过,美食当前,她也懒得深究了。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走出餐厅,唐妙语摸着小肚子,意犹未尽。 “吃饱喝足,接下来干点啥呢?” 她眼珠一转,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玩剧本杀吧?” “天天工作就是破案、尸体、凶手的,太压抑了!我们玩点不一样的,放松放松!” 苏御霖点头。“随你,不过剧本杀不也是推凶手破案吗?” “不一样,不一样,剧本杀有好多类型的,情感本,机制本,欢乐本,各色各样。” 两人来到附近一家装修颇具格调的剧本杀店。 老板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想玩什么类型的本呢?我们这里有欢乐本、情感本、硬核推理、恐怖本……” 唐妙语小手一挥:“推理的就算了,天天接触,腻了!来个不一样的!” 老板笑着推荐:“那两位可以试试我们店的招牌,情感沉浸本《金陵有座东君书院》。” “这个本以南唐后主李煜被宋太宗赐酒自尽为引子,故事回溯到南唐建隆二年,讲述了东君书院里六位出身、性格各不相同的学子的故事。” “他们从少年同窗,意气风发,到后来经历国破家亡,时代洪流裹挟下的悲欢离合,最终卷入南唐覆灭的那段历史。” “剧本从小人物的视角切入,展现宏大历史背景下的个人命运挣扎,家国情怀与儿女情长交织,代入感很强,结局……嗯,比较催泪。” 老板看了看两人:“正好现在有四个玩家在等拼车,两男两女,加上你们两位,人数刚好,可以马上开场。” 唐妙语听得眼睛发亮:“听起来不错!就这个了!” 苏御霖也没意见。 很快,六人凑齐,进入了古色古香的主题房间。 分发剧本。 苏御霖拿到的角色是【南宫寒】。 人物是一个性格低调隐忍,身世成谜,背负着不为人知的卧底使命。表面上努力扮演着豁达开朗的世家公子形象,实则内心因国仇家恨与个人情感而备受煎熬,情感压抑。 而唐妙语拿到的角色,则是【王屋山】。 人物小传:出身市井商贾之家,性格活泼开朗,贪吃好玩,但为人仗义,心思单纯直率。最大的特点就是……胖乎乎的,是书院里人见人爱的小胖子。 苏御霖看着唐妙语的角色剧本立绘,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王屋山?小胖子?还是个吃货?” “唐法医,这角色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啊。” 唐妙语秀眉微蹙,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低头认真看起了剧本。 游戏开始。 前期确实如同老板所说,充满了少年意气和同窗间的轻松搞笑。 几个玩家很快代入角色,互相打趣、插科打诨,房间里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唐妙语扮演的王屋山,更是将“吃货”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剧本里不少关于美食的描写和桥段,让她演得活灵活现,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店里还提供了真的烤鸭来吃,唐妙语也是吃得毫不含糊。 然而,随着剧情推进,南唐国势日衰,战争的阴影逐渐笼罩。 昔日同窗,因为各自的立场和命运,开始走向不同的道路。 轻松的氛围渐渐变得沉重。 背叛、牺牲、家国大义与个人情感的撕扯,开始轮番上演。 故事的高潮,南宫寒作为卧底,需要传递关键情报,协助主力部队撤离,而宋军的追兵已至。 危急关头,王屋山,那个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看似没心没肺的小胖子,却挺身而出。 她选择独自引开追兵,为苏御霖饰演的南宫寒争取时间,然后纵身一跃,坠入万丈深渊。 结局,南宫寒任务成功,南唐主力得以保存部分实力,但他自己却暴露身份,被捕入狱,在狱中,他得知了王屋山的确切死讯。 万念俱灰之下,他服下了早已藏好的毒药,追随王屋山而去。 狱卒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他未来得及寄出的信。 信是写给王屋山的。 里面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没有诀别的悲壮,只有一些絮絮叨叨的日常,和一句藏在字里行间的、迟来的表白。 原来,南宫寒一直默默喜欢着王屋山。 只是碍于身份、使命以及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特殊情愫,他从未表露。 他们至死,也未能真正意义上地互通心意。 …… 剧本结束,房间里一片寂静。 灯光亮起,映照出几张通红的眼眶。 另外四位玩家,两个女生早已哭成了泪人,两个男生也眼圈泛红,默默抽着纸巾。 苏御霖看着剧本的最后几行字,心中也泛起一丝淡淡的怅然。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唐妙语。 只见她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压抑的啜泣声清晰可闻。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剧本上,洇湿了一小片纸张。 “呜……太惨了……南宫寒……王屋山……” 她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沉浸在剧本的悲伤情绪里,无法自拔。 其他玩家收拾好情绪,互相道别后陆续离开了房间。 苏御霖也站起身。 然而,唐妙语却依旧坐在椅子上,抱着剧本,哭得像个孩子,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灯光柔和地洒下,将她哭泣的身影拉得很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悲伤的余韵。 “御霖,你说他们互相喜欢,但是一直不说出口,是不是很傻”唐妙语星眸泛红,此刻看着凄美无双。 第26章 天骄贵女 苏御霖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两秒。 然后,用一种十分平静,甚至带着点探讨学术问题意味的语气,开口了。 “傻?” 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形容词的准确性。 “其实从叙事学角度来说,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艺术处理手法。” 唐妙语的抽噎,顿了一下。 她眨了眨挂着泪珠的眼睛,有点懵。 叙事学? 艺术处理手法? 苏御霖完全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地继续分析起来,语速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你看啊,心理学上有个‘扎伊加尼克效应’,指的是人类对未完成的事情、未竟的目标,记忆往往更加深刻。” “剧本创作者,或者说电影、小说的作者,往往深谙此道。” “通过制造这种‘求而不得’、‘爱而未言’的遗憾感,可以显著提高作品在观众或读者心中的记忆点和后续讨论度。” 唐妙语:“……” 她脸上的悲伤,似乎开始凝固了。 苏御霖还在继续他的“学术报告”。 “从观众的心理需求来分析,这种留有遗憾的设置,更能激发一种‘补全欲’。” “也就是说,观众会在观影或阅读结束后,不自觉地在脑海里进行二次创作和想象,比如‘如果他们早点表白会怎样” “这种主动参与,极大地延长了作品的生命周期和影响力。” “同时,心理学研究也表明,‘期待-挫折’的情感模式,相比于一帆风顺的圆满结局,更能刺激大脑分泌更多的多巴胺,让观众产生更强烈的情绪波动和更深刻的体验。” 唐妙语的嘴巴,微微张开了一些。 她好像……有点跟不上苏大侦探的思路了。 苏御霖推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框,眼神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另外,这种未曾表白的设计,本质上创造了一种‘开放式结局’的可能性。” “所以说……” 苏御霖做总结陈词。 “这是艺术创作的精妙之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设计。” 唐妙语彻底不哭了。 她呆呆地看着苏御霖,眼睛瞪得溜圆,红肿都消退了不少。 眼里的泪花,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感觉自己刚刚酝酿起来的、那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悲伤情绪,被苏御霖这一番硬核科普,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有点想笑。 又有点,无语。 这家伙…… 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她刚刚明明是在抒发对剧中人物悲惨爱情的同情和惋惜! 结果他倒好,直接给她上了一堂生动的《影视剧本创作与观众心理学分析》! 什么扎伊加尼克效应,什么多巴胺,什么开放式结局,什么精神恋爱…… 这直男程度,简直突破天际了! 苏御霖看着唐妙语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半天没反应,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停下了话头,略带一丝疑惑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 …… 与此同时,林城星辉酒店。 一年一度最大规模的慈善晚宴刚刚落下帷幕。 星辉酒店门口,璀璨的灯光勾勒出夜的轮廓。 许芷若从旋转门里走了出来。 她微微抬起下颌,精致的脸庞在灯下仿佛笼着一层柔光。 那双漂亮的杏眼扫过面前等待的车辆,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 樱唇的弧度很浅,却自带一股无需言说的高贵气息。 她身着剪裁利落的丝质白衬衫,并非时下流行的繁复礼服。 简单的款式,反而更衬得她身段玲珑有致。 行走间,衬衫隐约贴合着背部优美的线条。 笔直的长裤包裹着匀称的长腿,每一步都透着常年身处上位者的自信与从容。 周围似乎还有镁光灯在锲而不舍地闪烁。 记者们还未完全散去。 许芷若对此视若无睹,目光并未停留。 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助理快步上前,为她拉开了黑色宾利的后座车门。 “许总,行程表已经更新到您的邮箱了。” 助理的声音恭敬而迅速。 许芷若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地坐进车内。 车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 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职业化笑容褪去,露出一丝淡淡的疲惫。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 车内,静谧无声。 许芷若靠着柔软的真皮座椅,闭目养神。 指尖无意识地在眉心处轻轻按压,试图驱散积累了一整晚的疲惫。 应酬、微笑、寒暄,在她近期的社交生活中反复上演。 即便是慈善晚宴,也逃不开名利场的虚与委蛇。 车窗外,林城的夜色霓虹闪烁,流光溢彩。 光影快速掠过她精致的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司机老陈驾驶着宾利,平稳得像在水面滑行。 他是跟随父亲多年的老人,技术娴熟,沉默可靠。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她身上淡雅香水混合的气息。 许芷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接手家族的部分产业,尤其是开拓新兴领域和履行社会责任这块,远比她在商学院的模拟案例复杂得多。 她睁开眼,杏眼中的疲惫被一层惯有的冷静覆盖。 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看着那些模糊的街景。 就在这时,前方路口似乎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几声不算刺耳的喇叭声断续传来。 车速明显放缓。 “怎么了,陈叔?”许芷若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司机老陈放慢车速,探头看了看:“好像是前面有两辆车擦碰了,堵住了路口。”他的语气带着点司空见惯的不耐烦,“这些新手司机……” 宾利缓缓停了下来,前面几辆车也依次停住,将他们卡在中间,进退不得。 右侧是一排临街店铺,已经打烊,灯光黯淡; 左侧是绿化带,再过去是反向车道。 许芷若微微蹙眉。这个路段虽然不算主干道,但平时这个点,车流不应该这么快就堵死。 她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安,但随即又被理性压下。 林城治安一向不错,小事故而已。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未如她所料。 那两辆“擦碰”的车辆并没有司机下车理论,反而从车上迅速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 他们的动作不像事故处理,更像是……有备而来。 几乎是同时,他们后方原本跟着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面包车,也猛地加速,一个甩尾横在了宾利车后,彻底堵死了退路。 老陈脸色骤变,意识到了危险:“小姐,坐稳!” 他猛打方向盘,试图从右侧店铺门前的空隙挤过去,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中控台下方一个隐蔽的按钮——那是紧急报警装置。 但对方的动作更快,也更狠。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 不是枪声,是某种重物狠狠砸在驾驶座车窗上的声音。 特制的防弹玻璃蛛网般裂开,虽然没有立刻碎裂,但那冲击力也让老陈闷哼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 紧接着,又是一下! “哗啦!” 玻璃终于承受不住,碎裂开来,玻璃碴四溅。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了进来,快如闪电,直接抓住了老陈试图按下按钮的手,同时另一人已经用硬物狠狠砸向老陈的太阳穴。 老陈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头一歪,瘫软在驾驶座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石火之间,快得让人窒息。 后座的车门几乎是同时被从外面强行拉开。 一个同样打扮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像盯着猎物的野兽。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稳稳地对着她。 “许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第27章 谁敢接这烫手山芋?!! 林城网民炸了。 一段粗糙剪辑、画面晃动,却内容惊悚的视频,如同病毒般在各大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甚至是一些私密群聊里疯狂传播。 视频背景看不出是哪里。 镜头前,是被人用胶带封住嘴巴,双手反绑在椅子上的绝美女人。 深色的麻绳绑的很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勒出红痕,一圈又一圈,勾勒出她惊心动魄的曲线。 许芷若,林城首富许世明的独女。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林城市的警方听好了!” “想要许芷若活命,马上释放死刑犯陈志鹏!” “另外,准备好五千万现金,不连号的旧钞!” “给你们72小时!” 视频画面切换,对准了一个简陋的倒计时器,鲜红的数字赫然显示着“71:59:XX”。 “时间一到,收不到钱,见不到人……” 变声器发出桀桀怪笑。 “你们就等着给这位漂亮的许总收尸吧!” 视频最后,镜头猛地推近,定格在许芷若那双写满惊恐却强装镇定的杏眼上。 画面戛然而止。 视频不长,但信息量巨大,冲击力十足。 许芷若! 林城知名企业家许世明的独生女,千亿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之一,以美貌和商业才能闻名,是本地媒体和商界的宠儿。 陈志鹏!此前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释放死刑犯?五千万赎金?72小时倒计时?绑架对象还是许芷若? 每一个元素都足以引爆舆论。 更可怕的是,这段视频仿佛拥有无数个源头,通过层层加密的代理链条发布,技术部门尝试追踪,却如泥牛入海,根本无法锁定最初的发布IP。 一时间,整个网络空间都被这段视频点燃。 恐慌、愤怒、猜测……各种情绪交织。 “疯了吧?敢绑架许芷若?” “还要求放死刑犯?这绑匪是亡命徒啊!” “72小时?警方能行吗?” “许家得罪谁了?” “必须严惩!太嚣张了!” 舆论海啸般袭来,压力瞬间全部压向了林城市局。 …… 市局大楼,灯火通明。 最大的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被紧急召集起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主位上,市局局长,同时也是副市长的陈建丰,面沉似水。 他刚从一个重要的会议上被直接叫回来,身上的西装都没来得及换。 旁边坐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王景轩,眉头紧锁,眼圈发黑,显然已经忙了一宿。 技术部门负责人正在汇报追踪情况,声音艰涩:“陈局,王局,绑匪用了非常复杂的匿名技术,多层跳转,还利用了境外的服务器……我们还在全力追踪,但……短时间内定位IP的希望不大。” 陈建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 在座的,都是各部门的中层负责人或业务骨干。 但,刑侦支队队长秦耀辉被省厅抽调,不在。 特警支队的队长日前执行任务受伤,在家休养。 “情况,想必大家都清楚了。”陈建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人质是许芷若,目前视频已经在全网疯传,影响极其恶劣。” “绑匪点名道姓要放死刑犯陈志鹏,公然挑衅司法底线。” “目前舆论压力空前。” “省厅领导,市委领导,刚刚都打来了电话。”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只有一句话:成立专案组,不惜一切代价,72小时内,安全解救人质,将罪犯绳之以法!”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呜呜声。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72小时,安全解救。 但是目前技术部门连视频的IP源头都无法锁定,这任务难度是空前的。 陈建丰的目光落在了特警队副队长高峰身上。 高峰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穿着作训服,脸上带着一股特警独有的悍勇之气,但也透着几分桀骜。 “高峰,你是特警队的副队长,也是爆炸物处理专家,经验丰富。这次专案组,你有什么想法?” 高峰为难的看了一圈身边其它人。清了清嗓子:“报告陈局,72小时内安全解救人质,难度极大。如果组织需要,我个人愿意担任组长,但……时限内完成任务的把握不大。” 他倒是说了实话,但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陈建丰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另一边。 “王然。” 王然心里咯噔一下,头皮瞬间发麻。 秦队不在,他是刑侦支队目前的主持工作者。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紧张,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到!陈局!” “刑侦支队是此类案件侦破主力,你现在代表支队,说说你的看法。这个专案组组长,你敢不敢接?任务能不能完成?”陈建丰的眼神锐利如刀。 王然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额头已经渗出了汗。 接? 他拿什么接? 高峰都说把握不大,他一个临时主持工作的,面对这种通天的案子,哪来的底气? 要是人质出了事,这个责任谁担得起?这可是全网关注的大事啊。 “我……我们支队……一定全力以赴……”他语无伦次,眼神躲闪,根本不敢正面回答那个问题。 “我问你敢不敢接这个组长!”陈建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 王然被吼得一个哆嗦,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呐。 “我……我能力有限,怕……怕耽误了案子……” 陈建丰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目光再次扫视全场。 网安的,技侦的,图侦的……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纷纷低下头,避开视线。 谁都不傻。 这案子就是个烫手山芋,接了,九死一生。 成功了,功劳是大家的;失败了,组长第一个背锅。 更何况,对手是如此狡猾凶残的绑匪。 会议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景轩看着这场景,焦急地搓了搓手,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真要强行点将? 实在不行,自己这个副局长就亲自挂帅。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响亮,但异常清晰。 “报告陈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 后排角落里,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是苏御霖。 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警服,身姿挺拔,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平静地看向主位的陈建丰。 在所有人或震惊,或疑惑,或不解的注视下。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语气,缓缓开口。 “陈局,王局,各位领导。” “这个专案组组长,我来当。” “72小时,我会把人质安全带回来。” 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包括陈建丰和王景轩,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凝视着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年轻警察。 王然猛地抬起头,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高峰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轻蔑? 唐妙语、林忆菲和赵启明也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这……这小子疯了吗?!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28章 苏御霖,你凭什么?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整个庞大而压抑的会议室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数十道目光,或惊愕,或茫然,或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后排角落,那个刚刚站起身的年轻警察身上。 苏御霖。 他甚至连警衔都只是最低的一级警员。 他刚才说什么? 他要当这个专案组的组长? 他要在72小时内,把人质安全带回来? 主位上,陈建丰那张素来沉稳如山的面孔,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近乎错愕的波动。 短暂的死寂之后,会议室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瞬间炸开了! “谁?这谁啊?” “哪个部门的?怎么没见过?” “开什么玩笑!他知道这是什么案子吗?” “疯了吧?一个普通警员要当组长?” “胡闹!简直是胡闹!” 嗡嗡的议论声迅速升高,从窃窃私语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喧哗。 许多人甚至不认识苏御霖。 市局系统庞大,人员众多。 苏御霖虽然在刑侦支队内部声名鹊起,但放在整个市局,尤其是在这些各部门的负责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没什么资历、坐在后排的普通小警察。 因为只有刑侦支队的人知道,这些案件都是在谁的主导下办的。 而对于其它部门来说,只知道刑侦支队最近办了很多大案要案而已,没有人会相信,会知道,这些大案要案的侦破,起决定作用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眼看着这么多经验丰富的老资格、各部门的头头脑脑都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他一个年轻人居然敢站出来? 这不是哗众取宠,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安静!” 王景轩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怒意,试图压下混乱的场面。 但效果甚微,质疑声和惊诧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苏御霖身上。 高峰慢慢举手,看向陈建丰,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陈建丰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说。 高峰站起身来,看向苏御霖。“这位…小同事。”他故意加重了“小”这个字,语气里的轻慢显而易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绑架案!人质是林城首富的女儿!同时绑匪要求释放一名死刑犯作为条件!时间是72小时!” 高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特警的威势。 “这不是你们刑侦支队那些小打小闹的案子!这关系到人命,关系到整个林城警方的脸面!” “如果任务失败,你知道会造成多么重大的影响吗?”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引起一片附和。 “就是!高队长说的对!”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但也要分场合!” “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陈局,王局,不能拿这么大的案子开玩笑啊!” 一时间,群情激愤,矛头直指苏御霖。 仿佛他不是在请缨,而是在捣乱。 王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替苏御霖说点什么,毕竟他是亲眼见证过苏御霖能力的。 可话到嘴边,看着周围那些质疑和反对的目光,看着主席台上其它领导们深沉的脸色,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哪有一般职员当专案组长的,这纯纯胡闹。 而且也不怪高峰心里有气,其实他最初话里的意思是愿意当这个组长的,只不过是想先让领导们降低预期。 没成想半路杀出来一个苏御霖,直接抢活了,这让高峰这个特警副队长的脸往哪儿搁。 而且…苏御霖这话说得确实太满了,万一… 就在这片嘈杂和质疑声中,苏御霖却始终保持着之前的姿态。 身姿挺拔,面色平静。 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他没有理会高峰的质问,也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议论。 他的目光,始终平静地落在主位的陈建丰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慌乱、退缩,甚至没有年轻人常见的激动或逞能。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笃定。 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豪言壮语,而仅仅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能行。 他会把人带回来。 陈建丰也在看着苏御霖。 这位林城市的公安局长,副市长,此刻内心同样波澜起伏。 他了解苏御霖。 通过王景轩的汇报,通过之前那几起案子的卷宗,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 心思缜密,胆识过人,屡破奇案。 甚至,他原本就有意在这次秦耀辉被抽调后,找机会进一步考验和提拔苏御霖。 但他也没想到,苏御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场合,如此…“锋芒毕露”。 这小子,是真有把握,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陈建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会议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陈建丰,等待着他的决定。 是斥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警察? 还是… 陈建丰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 他看着苏御霖,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苏御霖。” 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你说,你来当这个组长。” “你说,72小时,你会把人质安全带回来。” 陈建丰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 “告诉我,你凭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凭什么? 凭你年轻?凭你刚立过几次功? 还是凭你一时冲动的勇气? 面对市局一把手的直接质问,面对数十双充满怀疑的眼睛。 苏御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只是抬起眼,迎上陈建丰的目光,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凭我对这起案子的判断。” “凭我有信心,在72小时内,找到绑匪,找到人质。” 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华丽的辞藻。 只有简单直接的自信。 这份自信,在旁人看来近乎狂妄。 但在陈建丰眼中,却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不是冲动,不是鲁莽。 而是一种基于强大实力和清晰思路的…底气。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中少了几分之前的喧哗与质疑,多了几分凝重和…观望。 王景轩看着苏御霖,又看看陈建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他知道,现在做决定的,只有陈局。 陈建丰深深地看了苏御霖一眼。 足足十几秒。 然后,他缓缓靠回椅背,目光扫过全场,特别是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高峰和一脸紧张的王然。 最终,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苏御霖身上。 “好。” 一个字。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在会议室里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陈局…同意了?! 他竟然真的同意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来担任这起惊天绑架案的专案组组长?! 王然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狂喜。 高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轻视的愤怒。 陈建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即刻起,成立‘6.15’绑架案专案组!” “由刑侦支队警员,苏御霖,担任专案组组长!” “市局各部门,包括特警、网安、技侦、图侦,以及各区县分局、派出所,全力配合专案组工作!专案组开展工作时,苏御霖可以调用全林城一切警力。” “我只有一个要求,”陈建丰的目光变得凌厉,“72小时内,我要看到人质安然无恙地回来!罪犯必须落网!” 他顿了顿,看向苏御霖。 “苏御霖同志,你现在是专案组组长。” “需要什么人,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向王局汇报,我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但是,”陈建丰的语气陡然转冷,“如果任务失败,人质出了任何意外…”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沉重压力,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苏御霖挺直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会议室里,气氛诡异。 震惊、怀疑、期待、担忧…各种情绪交织。 “散会!专案组即刻开展工作!” “是!!” “是!!!” 第29章 关键的盲点。 众人如梦初醒,带着满腹的震惊、疑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纷纷起身。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后排角落那个年轻得过分的新任专案组长。 苏御霖。 这个名字,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风暴的中心。 王然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会议室,脑子里还嗡嗡作响。 陈局…竟然真的同意了? 让御霖当组长? 调动全林城警力? 这…这简直比电视剧还离谱! 但他心底深处,除了震惊,竟然还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或许,我苏哥真的能行? 他甩了甩头,不敢再想下去,快步跟上苏御霖。 特警队的副队长高峰,脸色铁青地走出来,几个相熟的部门负责人围了上来。 “高队,陈局怎么想的?” “是啊,让个毛头小子负责这么大的案子,这不是胡闹吗?” 高峰冷哼一声,眼神阴沉。 “看着吧。” “72小时。”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把人带回来!” … 市局刑侦支队的大会议室,被临时征用为“6.15”绑架案专案组的指挥中心。 气氛压抑紧张。 距离绑匪发布视频,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技术部门那边依旧没有任何突破。 绑匪使用的匿名技术极其狡猾,追踪IP地址的尝试屡屡失败。 不断有电话打进来,询问进展,施加压力。 整个专案组就像一锅烧开的水,每个人都在忙碌,却又显得有些混乱无序,缺乏一个明确的主心骨。 王然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景象,心里更是没底。 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 苏御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那段令人心悸的绑架视频。 与周围的焦躁格格不入,他显得异常安静。 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无法干扰到他分毫。 视频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那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嘶哑声音。 许芷若被麻绳捆绑的惊恐模样。 鲜红的倒计时数字。 每一帧画面,都透着绝望和挑衅。 苏御霖的视线,却并未停留在许芷若惊恐的脸上,也没有过多关注那个刺耳的变声器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看似寻常的细节上。 视频的某一帧,许芷若因为侧身挣扎扭动,露出了身后手腕上的绳结。 层层叠叠,紧密而均匀,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韵律感。 苏御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随即又缓缓舒展。 他伸出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哥,忆菲姐,赵哥,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正在忙碌的几人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了过来,围在苏御霖的电脑前。 “苏哥,有什么发现?” 王然急切地问道,脸上写满了期待。 苏御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操控鼠标,将视频画面暂停,并放大。 焦点,精准地定格在捆绑许芷若手腕的绳结上。 “你们看这个结。” 苏御霖指着屏幕上的绳结。 王然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脸贴到屏幕上。 “这…不就是个死结吗?绑得很紧倒是真的。” 王然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说。 “不。” 苏御霖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这不是普通的捆绑结。” 他再次放大画面,指向绳结的几个关键细节之处。 “看这里,这个结的走向非常规整,几乎没有多余的扭曲。” “再看这两个绳环,它们的大小几乎完全一致。” “而且,你们注意感受一下,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象,整个绳结的拉力分布是极其均匀的。” 苏御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强大的说服力。 “这说明什么?” “说明系这个结的人,对这种结已经形成了牢固的肌肉记忆。” “要达到这种程度,他至少熟练地系过上千次,甚至更多。” 在场的几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听苏御霖这么一分析,再仔细观察屏幕上的绳结细节,纷纷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确实,这种捆绑方式,绝非一般人随手能打出来的。 “这种结,叫双布林结,Double Bowline Knot。” 苏御霖淡淡地说出了这个专业名词。 “双布林结?” 林忆菲重复了一遍,迅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苏御霖站起身,走到旁边临时搬进来的白板前,拿起一支马克笔。 “双布林结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特性。” 他在白板上简单地勾勒出绳结的受力示意图。 “它在受力之后,并不会像普通绳结那样越勒越紧,反而会保持一个相对固定的张力。” “这就是为什么,尽管绳子看起来勒得很深,但许芷若的手腕上,除了明显的红痕,却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淤青,甚至没有影响到基本的血液循环。” “如果绑匪用的是普通死结,以这种捆绑力度,这么长时间过去,人质的手部很可能已经因为缺血而坏死了。” 王然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靠…还有这种讲究?” “那…什么人会用这种结?” 苏御霖在白板上写下了“双布林结使用者”的标题,然后在下面开始列出可能的职业选项: “使用这种专业绳结的人,通常集中在以下几类:” “第一,攀岩爱好者,或者需要进行高空作业的工人。” “第二,专业的救援队成员,比如消防、山地救援等。” “第三,舞台搭建或者影视剧组里的吊装技师。” “第四,专业的户外拓展教练。” 白板上清晰地列出了四个选项。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这才多久? 就凭视频里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绳结,苏御霖竟然已经将嫌疑人的职业画像大致圈定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神仙破案思路? 苏御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他放下马克笔,又指了指电脑屏幕上放大的绳结画面。 “但这还不够,我们需要进一步缩小范围。”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再次锁定绳结的几个变种细节。 “注意看这个结的打法变种。” “标准的双布林结,通常是用于连接人与固定点,比如登山时连接安全带和主绳。” “但视频里这个结,明显是为了固定人体肢体而特别调整过的。” “这种为了捆绑人而进行的变种调整,在专业的救援训练中,尤其是涉及固定伤员或者约束目标的科目里,非常常见。” 他又指向另一处细节。 “还有这里,绳索缠绕的方向。” “注意看,他是从下往上缠绕的,而不是我们更常见的从上往下。” “这是很多高空救援人员的典型习惯。” “因为在悬吊状态下作业时,从下往上缠绕打出的结,往往更容易在需要时快速解开。” 林忆菲飞快地记录着,眼神里充满了对苏御霖缜密分析的敬佩。 “最后一点。” 苏御霖将画面再次放大,聚焦在绳结末端的处理方式上。 “看绳尾。” “他没有让绳尾随意地垂落在外面,而是非常整齐地塞回了结内。” “这也是一种职业习惯,目的是为了防止绳尾在复杂的作业环境中,比如高空、狭窄空间等地方,意外挂到其他东西,造成危险。” “这同样是典型的高空作业人员,特别是救援人员的特征。” 一系列精准而细致的分析,层层递进,如同剥洋葱般,将绑匪的职业特征一点点清晰地勾勒出来。 王然看着白板,又看看屏幕,脸上写满了恍然大悟。 “所以…苏哥你的意思是…绑匪他是个…” “没错。” 苏御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 “绑匪,是一名专业的高空救援人员。” “他很可能曾经是或者现在仍然是消防救援队伍的成员,或者是从事工业攀爬、高空设备维护等工作的救援专家。” “他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并且非常习惯于在高风险、高压力的环境中工作。” 苏御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深层次的推断。 “而且…”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他选择这种双布林结,不仅仅是因为熟练。” “更重要的,或许是因为,他并不想真正地、物理性地严重伤害人质。” “双布林结,本质上是为了保护人而设计的绳结,不是为了施加伤害。” 寂静。 苏御霖的这番话,让刚刚才被他精准职业画像所震惊的众人,再次陷入了思考。 “这…这代表什么?” 赵启明忍不住开口追问。 苏御霖的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也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或许暗示着,我们的绑匪,可能还保留着一定的道德底线。” “他或许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冷血无情的杀手。” “驱使他做出如此极端行为的,可能是某种极其强烈的、我们暂时还无法理解的动机。” “一个受过专业救援训练,懂得用保护性绳结的人,却绑架了人质,勒索巨款,甚至要求释放死刑犯…” 苏御霖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中心里回荡。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 “而这个矛盾点,或许就是我们接下来破案的关键。” 第30章 简直是妖孽! 特警支队,训练馆。 与刑侦支队那边凝重压抑的指挥中心不同,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味道。 汗水、消毒水、还有橡胶垫摩擦的特殊气味,混合着年轻男性旺盛的荷尔蒙气息。 因为陈局发话了,要求专案组在72小时解救人质,所以整个特警队没人下班。 利用这空闲时间,都来场馆训练来了。 “喝!” “哈!” 训练场中央,一群穿着黑色作训服、身材精悍的特警队员正在进行格斗对抗训练。 拳脚相加,肌肉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吼声震天,充满了力量感和阳刚气。 场地边缘,特警支队副队长高峰背着手,面色冷峻地看着队员们的训练。 他身材高大挺拔,常年的高强度训练在他身上刻下了清晰的肌肉线条,脸上带着一股特警独有的悍勇之气,但也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桀骜。 从刚才开完那个憋屈的会回来后,他的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 让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小警察,当这种通天大案的专案组组长? 还赋予了他调动全林城警力的权力? 陈局到底是怎么想的?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旁边一个相熟的行动组长凑过来,低声问道。 “高队,还在想那事儿呢?陈局这安排…确实有点看不懂。” 高峰冷哼一声,眼神瞥向窗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看不懂就对了。” “除了一个勒索视频,其它什么线索都没有,都这么久了,连IP地址都锁定不了。”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着破了几个小案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以为是过家家吗?” 行动组长也跟着摇头。 “是啊,这压力太大了,换谁来都够呛,更别说他一个……” 话音未落。 “哐当!” 训练馆厚重的铁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和交谈。 训练场上的格斗声瞬间停止。 几十道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 只见刚才被派去刑侦支队那边帮忙送东西的年轻特警小李,正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 他脸色涨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甚至还带着一丝…惊恐? 高峰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悦。 特警队最重纪律和规矩。 如此慌张失措,成何体统! “小李!慌什么!” 高峰沉声喝道,声音带着平日里训练时的威严。 “天塌下来了?!” 小李猛地抬起头,看向高峰,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喘不上气,一时语塞。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指着刑侦支队的方向,声音嘶哑而急促。 “高…高队!” “不…不是…是那个…那个苏御霖!” 听到这个名字,高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怎么了?” 高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小子,是不是知难而退,反悔不干了。 周围几个特警队员也忍不住嗤笑起来。 “我就说嘛,那小子肯定不行!” “这才多久?估计已经抓瞎了!” “让他逞能!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小李却猛地摇头,幅度大得像是要把脑袋甩掉。 他终于缓过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带着点破音。 “不是!不是捅娄子!是…是他…他简直神了!!” “神了?” 高峰皱着眉头,语气里的怀疑和轻蔑更重了。 “李鸿飞,你发烧了吧?” 训练馆里响起一阵哄笑声。 “是真的!!” 小李急得跺脚,脸憋得通红,他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带着戏谑和不信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更有条理。 “就刚才!就在他们刑侦支队的指挥中心!” “那个苏御霖…他…他就看着那个绑架视频…看了几遍…” “光凭…光凭绑匪绑许芷若手腕上那个绳子结!”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苏御霖那平静却充满力量的语气。 “他就把绑匪是什么人给推理出来了!” “什么?!” 训练馆里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高峰。 光凭一个绳子结…就能推理出绑匪是什么人? 这…确定不是在听评书? 小李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知道他们不信,连忙补充道。 “他说…那个结叫什么…双…双布林结!” “他说那种结,打得非常规整,受力均匀,一看就是经过成千上万次练习,形成了肌肉记忆!” “他说这种结,一般人根本不会打,也打不了那么专业!” 小李越说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刚才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推理现场。 “他还分析了那个结的变种!说那是为了固定人体肢体调整过的,在专业的救援训练里很常见!” “还有绳子缠绕的方向!是从下往上缠的!他说那是很多高空救援人员的习惯,为了方便解开!” “还有绳尾的处理!塞回了结内,防止意外挂住!也是高空作业,特别是救援人员的特征!” 小李一口气将苏御霖的分析要点复述了出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训练馆里,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刚才还在哄笑、还在质疑的特警队员们,此刻一个个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戏谑,变成了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几乎凝固成了呆滞。 双布林结? 高空救援习惯? 绳索缠绕方向? 绳尾处理? 这些词汇,对于他们这些特警队员,尤其是那些参与过高空索降、山地救援、或者反恐突击训练的队员来说,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苏御霖描述的那些细节,他们太清楚意味着什么了! 那根本不是瞎猜! 那是只有真正精通此道,并且观察力入微到变态程度的内行,才能看出来的门道!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高峰。 因为高峰,不仅是特警队的副队长,更是整个林城市公安系统里,数一数二的高空索降和救援技术专家! 此刻,高峰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神里,那份根深蒂固的桀骜和轻蔑,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玻璃,寸寸龟裂。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震惊,是深入骨髓的难以置信,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被完全看透的骇然! 苏御霖说的那些… 双布林结的特性… 为了捆绑人体的变种… 从下往上缠绕的习惯… 塞回结内的绳尾…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戳中了他最熟悉、最引以为傲的专业领域! 甚至比他自己总结得还要清晰,还要透彻! 这怎么可能?! 一个刑侦支队的小警察… 一个连面都没怎么见过,只在会议上听过他大放厥词的年轻人… 他怎么可能,光凭一段模糊的视频,一个容易被忽略的绳结,就做出如此精准到可怕的判断?! 这已经不是“神了”。 这简直是妖孽! 高峰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发紧。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闷响。 他想起自己在会议上对苏御霖的轻视。 想起自己刚才还在跟队员们放着“等着看他笑话”的狠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震惊、羞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 难道…这次真的看走眼了? 这个叫苏御霖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训练馆里,静得可怕。 只有队员们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把那个勒索视频给我拿过来,快!” 第31章 又……又来了? 指挥中心内,墙上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一直在跳动。 距离绑匪发出那段视频,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苏御霖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屏幕。 他还在分析这段视频。 但这一次,他的视线没有再次去分析那个专业的绳结。 他的目光,越过了被捆绑的人质。 落在了她身后的背景上。 那面墙。 视频的画面晃动且粗糙,背景更是模糊不清。 但那墙面,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质感。 一种不同于普通住宅墙壁的纹理。 他伸出手指,敲击了一下空格键,画面定格。 鼠标移动,尝试放大背景墙体的区域。 像素点瞬间变得粗大,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有效的细节。 就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去看风景,只能看到朦胧的色块。 但他心中那一点模糊的猜测,却挥之不去。 “周工。” 苏御霖抬起头,对着不远处正埋头在数台电脑前,忙得焦头烂额的技术骨干喊了一声。 视频侦查科的负责人周工,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闻声立刻抬起头。 “御……苏组长,有什么指示?” 尽管内心对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组长也存有疑虑,但陈局的命令和苏御霖之前在绳结上的惊人发现,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苏御霖指了指自己的屏幕。 “这段视频,背景墙体的部分,能不能再处理一下?” “我需要尽可能高的清晰度,尤其是墙面的纹理细节。” 周工推了推眼镜,快步走了过来,俯身仔细看了看苏御霖定格的画面。 屏幕上,那片背景墙确实模糊得厉害。 “绑匪处理过视频,压缩得很严重,还加了干扰,背景又是暗光环境……” 周工皱着眉,有些为难。 “尽力而为。”苏御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我马上试试!” 周工不敢多言,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作台,调动资源,开始对视频进行逐帧分析和超分辨率处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指挥中心里,其他人依旧在各自忙碌,但不少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周工那边。 王然更是坐立不安,频频看向苏御霖,又看看周工,想问又不敢问。 终于,周工那边传来一声略带兴奋的轻呼。 “苏组长!你来看!” 苏御霖起身走了过去。 王然、林忆菲、赵启明等人也立刻围了过来。 周工将处理后的几帧关键画面调取出来,放大显示在主屏幕上。 经过复杂的算法还原和锐化处理,原本模糊的背景墙体,终于露出了相对清晰的样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 那面墙,呈现出一种粗糙的质感。 并非平整光滑的墙面。 上面布满了横向的、不规则的细微条纹。 像是某种混凝土浇筑后,没有经过精细打磨而留下的肌理。 表面还有一种特殊的凹凸感,带着岁月的痕迹。 更引人注目的是,墙体隐约透着一种非常黯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紫色。 不是涂料本身的颜色,更像是某种陈旧的工业涂料,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化和光照,褪色后残留下的淡淡印记。 苏御霖凝视着屏幕,眼神锐利。 就是这个! 他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这种墙面很有特点。” 苏御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不是普通住宅的墙体。” 他指着屏幕上的横向纹理。 “看这种带有横向纹理的混凝土肌理,表面有种特殊的凹凸感。” “这种混凝土的浇筑和处理工艺,带有明显的时代特征。”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笃定。 “可以排除现代的普通住宅和商业建筑。” “这种工艺,常见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的建筑。” 他又指向那抹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紫色。 “还有这种淡紫色的色调残留,很可能是当年某种特定的工业涂料,或者防腐蚀涂层,经过多年老化褪色形成的。” 林忆菲扶了扶眼镜,手指飞快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着,记录下苏御霖的每一个判断。 王然张大了嘴巴,看着屏幕,又看看苏御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又来了?新发现又来了? 这就是安乐椅神探的威力吗? 仅仅凭借一面模糊的背景墙,就能推断出建筑类型和大致年代? 这……这观察力和知识储备,简直非人类! 苏御霖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走向旁边的白板。 拿起马克笔,在之前写下的“绑匪特征”下方,利落地开辟了一个新的区域。 标题:【潜在藏匿点特征】 然后,他在下面逐条写下: 1. 可能位置:老旧工业建筑 / 厂房 / 仓库。 2. 墙体特征:横向纹理混凝土,表面有凹凸肌理。 3. 颜色特征:可能残留淡紫色工业涂料痕迹。 4. 建造年代:约80年代 - 90年代初期。 白板上,关于绑匪和藏匿点的线索,又增加了几条关键信息。 指挥中心里,原本弥漫的焦躁和茫然,似乎被这一新的突破冲淡了不少。 虽然依旧不知道绑匪身在何处,但至少,搜索范围被进一步缩小了。 不再是完全的大海捞针。 “苏…苏哥…”王然看着白板,声音都有些结巴了,“那…那我们现在……” 是啊,知道了这些特征,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城这么大,符合这种特征的老旧工业建筑,就算不是成百上千,恐怕也有几十上百处。 而且很多可能早已废弃,或者产权混乱,排查起来难度极大。 时间,只剩下不到六十个小时了。 就在众人再次陷入对庞大工作量的忧虑时。 苏御霖放下了马克笔,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仿佛眼前的困难,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看向林忆菲,下达了新的指令,声音清晰而冷静。 “忆菲,立刻联系市规划局、档案馆和国土资源局。” “调取林城市所有在1980年至1995年间……嗯……2000年间吧,规划建设的工业园区、大型厂矿企业的分布图和建筑档案。” “重点筛选出那些主体结构为混凝土框架,并且至今未被彻底拆除或大规模改造的区域。” “同时,利用最新的高分辨率卫星地图和街景地图,对筛选出的目标区域进行初步比对,寻找符合视频中墙体的建筑外观特征。” “赵哥,”他又看向痕检赵启明,“你带人准备,一旦初步筛选出可疑区域,立刻进行实地摸排的准备工作。” 指令清晰,分工明确。 原本还有些混乱的指挥中心,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林忆菲眼神一亮,重重点头:“明白!我马上去办!” 赵启明也立刻应声:“是!” 王然看着苏御霖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任务,心中的担忧和焦躁,不知不觉间被一种强烈的信心所取代。 虽然前路依旧艰难,时间依旧紧迫。 但跟着苏御霖,似乎……真的有希望。 苏御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白板上。 老旧的工业建筑…八九十年代…特殊的混凝土墙面…淡紫色的残留…高空救援背景的绑匪… 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的脑海中快速组合、碰撞。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具体的推测,开始隐隐浮现。 第32章 我不是偏心啊! 厚重的会议室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暖香,悄然钻了进来,驱散了些许凝重的气息。 唐妙语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 她今天没穿工作制服,一身浅色便装,脸上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这次是绑架案,没有尸体需要她解剖,法医组暂时成了最清闲的部门,属于机动支援力量。 她手里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大号保温袋,显然是给大家送饭来了。 “饭…饭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指挥中心里格外清晰。 埋头工作的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到门口的唐妙语和她手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袋子,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 王然第一个反应过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人已经冲了过去。 “哎呀!妙语!你可真是及时雨啊!” 他夸张地大喊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饥饿和兴奋。 “兄弟们!开饭了!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说着,他伸手就从唐妙语手里抢过一个最大的保温袋,从里面掏出一盒看起来分量十足的盒饭,转身就想跑回自己的工位。 “诶……等等!” 唐妙语却突然叫住了他。 王然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只见唐妙语从另一个袋子里也拿出了一盒饭,不由分说地塞到王然怀里。 然后,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巧巧地,将王然刚才拿走的那盒饭,又拿了回来。 紧接着,在众人略带好奇的目光中,唐妙语拎着那盒“特殊”的盒饭,径直走到了角落里苏御霖的工位前。 她将盒饭轻轻放在苏御霖面前的桌子上。 “你的。” 她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王然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盒饭,又看了看苏御霖桌上那盒。 不对劲。 他敏锐地注意到,苏御霖那盒饭的透明盖子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粉色的卡通便利贴,上面画着一个呲牙笑脸。 这标记也太明显了吧? 王然心里嘀咕着,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 他飞快地把自己怀里的盒饭盖子掀开。 标准的四个菜,红烧肉、麻婆豆腐、炒青菜、番茄鸡蛋,是刑侦队旁边快餐店的经典配置,油水足,分量大。 然后,他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苏御霖旁边,动作麻利地掀开了苏御霖那盒饭的盖子。 “我靠!” 王然一声怪叫,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只见苏御霖的盒饭里,菜色明显不同。 没有红油滚滚的麻婆豆腐,也没有油汪汪的红烧肉。 取而代之的是清蒸鲈鱼、白灼西兰花、香菇滑鸡片,还有一个蒜蓉大虾!! 菜色搭配更加均衡健康,摆放也更显精致,甚至连米饭都似乎更松软一些。 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唐妙语!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王然指着两盒饭,语气夸张地控诉着,脸上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凭什么苏组长的饭菜比我的好这么多?!” 他这一嗓子,立刻把周围其他队员的注意力也完全吸引了过来。 原本还在埋头工作的林忆菲、赵启明等人,都忍不住凑过来看热闹。 “哇塞!苏组长这小灶开得可以啊!” “清蒸鲈鱼!我的天!我们平时哪有这待遇?” “还有标记呢!粉色笑脸贴纸,啧啧啧…” “妙语妹妹,你这心思藏不住咯!” 起哄声、调侃声此起彼伏。 唐妙语那张白皙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 她有些慌乱地摆着手,试图解释。 “不…不是的!不是偏心!”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了一些,带着点羞恼。 “是…是因为御霖他…他胃不好!不能吃太辣太油的!我…我就顺便给他单独买了一份清淡点的!” 她越解释,脸越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众人戏谑的目光。 然而,她这番解释,非但没有平息众人的八卦之火,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王然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证据,立刻追击。 “哦——原来我们唐大美女,连苏组长胃不好都知道啊!”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尾音带着揶揄。 “啧啧啧,了解得够深入的嘛!” “就是就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怎么不知道苏组长胃不好?” “妙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句,指挥中心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暂时驱散了案件带来的沉重压力。 唐妙语被众人围在中间,听着越来越离谱的调侃,又羞又气。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了。 她跺了跺脚,狠狠瞪了带头起哄的王然一眼。 那眼神,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更像是小女儿家的娇嗔。 “不理你们了!” 她丢下这句话,红着脸,甩给众人一个倩丽的后脑勺,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跑出了指挥中心。 留下身后一片善意的哄笑声。 苏御霖看着唐妙语跑开的背影,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他拿起桌上的盒饭,那张粉色的笑脸贴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那些带着八卦意味的目光。 苏御霖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严肃。 “好了,都吃完了赶紧干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时间不多了。” 起哄的众人立刻收敛了笑容,纷纷拿起自己的盒饭,快速回到工位上。 指挥中心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忙碌,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和暖意。 苏御霖低头看着面前那份明显经过精心挑选的饭菜。 清淡的香气,不同于旁边快餐盒饭的油腻。 他的目光,在那块白嫩的清蒸鲈鱼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拿起筷子,沉默地开始吃饭。 只是那吃饭的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些。 墙上的电子钟,依旧在无情地跳动着。 留给他们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第33章 贸然审讯,反而有害。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王然刚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抬头一看。 市局副局长王景轩,正带着另外两位同样肩扛重担的分管副局,出现在门口。 几位大佬神色严肃,目光如炬,扫视着这个临时组建、略显凌乱的指挥中心。 刚才还残存着一丝轻松八卦氛围的队员们,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紧张地站起身。 “王局!刘局!张局!” 王然赶紧擦了擦嘴,立正站好。 苏御霖也放下了筷子,那份明显与众不同的饭菜才动了不到一半。 他起身,平静地迎向几位领导。 王景轩锐利的目光在苏御霖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白板上新增的那些分析条目,原本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许。 “进展怎么样了?”王景轩的声音低沉,但很和蔼。 苏御霖没有丝毫慌乱,走到白板前,拿起指挥棒。 “报告王局,各位领导。” “我们通过分析绑架视频,初步锁定了两个关键方向。” 他指向“绑匪特征”区域。 “第一,绑匪使用的绳结是专业的双布林结变种,结合其打结手法、缠绕习惯和绳尾处理方式,我们判断,嫌疑人极大概率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高空救援人员,可能曾服役于消防救援队伍,或从事相关高危行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领导略显惊讶的脸庞,继续指向“潜在藏匿点特征”区域。 “第二,通过对视频背景墙体的细节进行技术还原和分析,我们判断人质可能被藏匿在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旧工业建筑内。这类建筑墙体具有特殊的横向纹理混凝土肌理,并可能残留淡紫色工业涂料痕迹。” 苏御霖放下指挥棒,语气平静地总结。 “目前,技术部门正在根据这些特征,对全市范围内符合条件的区域进行筛选排查。” 汇报简洁明了,逻辑清晰,重点突出。 指挥中心里,除了苏御霖的声音,落针可闻。 王然偷偷瞄了一眼几位副局长,发现他们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看向苏御霖的目光,也从最初的审视,多了几分认真。 王景轩听完汇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段模糊的视频里挖出这么多有价值的线索,并且迅速转化为具体的排查方向,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 假以时日……王景轩畅想着,这样一个好苗子,是自己带出来的。 不禁再次点点头。 “很好。” 王景轩赞许了一句,但随即,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露出了几分疑虑。 “分析得很到位,方向也明确。” “但是,御霖……” “你们一直在这里分析视频,排查地点……” “那个死刑犯陈志鹏,绑匪点名要的人,你们不去审问一下吗?” 这个问题一出,旁边两位副局长也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其中一位姓刘的副局长开口补充道:“是啊,绑匪既然点名要放他,这中间必然有联系。不审他,怎么知道绑匪的真实意图?或者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线索?” 这几乎是所有经验丰富的警察下意识的反应。 人质危在旦夕,时间紧迫,任何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尤其是绑匪直接点名的关键人物。 王然心里也咯噔一下,暗道:对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下意识看向苏御霖,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苏御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他轻轻点了点头。“会审的,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什么时候审?”王景轩追问,语气严肃。 苏御霖转过身,再次面向众人,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领导。 “陈志鹏,犯故意杀人罪,已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执行枪决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这种必死之人,我们手里暂时没有任何可以和他谈判的筹码。”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他主动配合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可能性很小。” 王景轩眉头紧锁:“但他和绑匪之间肯定有联系,否则绑匪为什么要救他。” “正是因为有联系,所以才不能贸然审问。”苏御霖的语气斩钉截铁。 “如果这起绑架案真的和他有关,那么他很可能就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甚至是关键一环。” “他保持沉默,就是在为他的同伙争取时间,争取完成勒索或者其他目的的时间。” “我们如果现在分出大量警力去审讯他,不仅可能一无所获,反而会正中绑匪下怀,浪费掉我们本就极其宝贵的侦查时间。” 那位刘副局长又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其实和他无关呢?绑匪只是随便找了个死刑犯的名字来混淆视听,或者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呢?” “如果真的和他无关,”苏御霖立刻回答,“那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任何对我们有用的信息。” “而且,”他补充道,“如果他忙于想要立功,或者想要争取延缓执行死刑,编造出一些虚假信息,把我们引向错误的方向,会进一步消耗我们的时间和警力。” 苏御霖走到白板前,指了指墙上那刺眼的电子钟。 “我们只有72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珍贵。”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大概率不会说真话,甚至可能故意说假话的死囚身上,为什么不更专注于那些不会说谎的客观证据?” “视频里的绳结不会说谎,背景墙体不会说谎,技术追踪到的线索不会说谎。” “这些,才是我们目前最应该抓住的。” 王景轩凝视着苏御霖,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他在快速权衡着利弊。 苏御霖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违背常规侦查思路,但仔细想想,却又充满了严谨的逻辑。 “你的意思是,现在审问陈志鹏,不仅没用,反而可能有害?”王景轩确认道。 “是的,王局。”苏御霖点头。 “贸然审讯,还存在打草惊蛇的风险。” “因为我们无法确定陈志鹏在监狱里,是否还有某种隐秘的渠道能与外界联系。” 他停顿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认为,现阶段,我们应该集中所有力量,分析客观证据,尽快锁定绑匪的藏匿地点和真实身份。” “等我们掌握了足够的、确凿的证据,再去面对陈志鹏。” “到那时,用事实说话,或许反而能攻破他的心理防线,逼他就范。” “但现在,时机未到。” 一番话说完,指挥中心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几位副局长互相交换着眼神,显然都在消化苏御霖这番逻辑严密、层层递进的分析。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考虑问题的角度,确实比他们这些老刑侦想得更深一层,也更大胆。 王景轩看着苏御霖那双平静而自信的眼睛,心中原本的那一丝疑虑,渐渐消散了。 他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只要理由充分,逻辑站得住脚,他愿意相信专业判断,哪怕这个判断来自一个资历尚浅的年轻人。 尤其是这个年轻人,已经用之前的表现证明了他的不凡。 “好。” 王景轩终于缓缓点头,做出了决定。 “你说得有道理。” “那就按你的思路来,暂时搁置对陈志鹏的审讯。” “集中力量,从物证和技术线索上寻求突破!” “是!”苏御霖严肃道,声音沉稳。 王然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苏哥啊苏哥。 能在几位市局大佬面前,如此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并且成功说服他们采纳一个看似“离经叛道”的方案,这份胆识和逻辑,着实令人叹服。 王景轩又勉励了大家几句,强调了时间紧迫性和案件的重要性,随后便带着另外两位副局长离开了指挥中心。 大佬们带来的低气压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散,但无形的压力却更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苏御霖目送领导离开,转身立刻看向林忆菲。 “忆菲姐,老旧工业区的筛选进度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工作的节奏,冷静而高效。 林忆菲立刻汇报道:“规划局和档案馆那边非常配合,第一批符合年代和建筑特征的厂区名单已经传过来了,大概有七十多个点,我们正在用卫星图和街景图进行第一轮比对筛选……” 七十多个点……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人心头又是一沉。 第34章 范围再次缩小。 七十多个符合初步筛选条件的厂区名单。 排查?怎么排查?时间根本不够! 王然额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苏御霖,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又回到了那段令人心悸的绑架视频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努力倾听着什么。 “周工。” 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立刻抬起头。“苏组长。” 经过了刚才王局等一众市局领导过来指导工作后,现在他对这个年轻组长已经彻底心服口服了。 苏御霖指了指自己的屏幕。 “这段视频,背景音能不能单独提取出来?” “我需要过滤掉人声,只保留纯粹的环境噪音。” 周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可以!我马上处理!” 他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作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用专业的音频处理软件。 很快,一段经过处理的音频波形图出现在周工的屏幕上。 人声的频谱被精准地滤除,只剩下背景中那些微弱而持续的杂音。 苏御霖戴上了一副监听耳机,神情专注。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御霖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捕捉某种细微的节奏。 耳机里,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低频震动声。 嗡——嗡——嗡—— 像是某种老旧的机器在持续运转。 除了这低沉的嗡鸣,还有一种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嘀嗒……嘀嗒…… 是水滴声。 而且,这水滴声带着一种空旷的回响,仿佛滴落在宽阔而坚硬的地面上。 偶尔,还能捕捉到极其细微的、像是金属因温度变化而发出的轻微“噼啪”膨胀声。 “忆菲姐,赵哥。” 苏御霖摘下耳机,看向旁边的两人。 “对这段环境音做个频谱分析。” “重点关注那个低频震动的主频率,还有水滴声的回响特征。” 林忆菲和赵启明立刻行动起来。 专业的频谱分析软件启动,屏幕上跳动起复杂的彩色波形。 几分钟后,林忆菲报告道:“分析出来了!确实存在一个持续的低频振动,主频率非常稳定,在66.7赫兹左右。” 赵启明在一旁补充,他迅速查阅了相关资料库:“这个频率特征……非常符合上世纪那种老式油浸变压器工作时产生的电磁噪音!” “现在城市里还在运行的这种老式变压器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更新换代成更安静、高效的新型号了。” 苏御霖点了点头,这印证了他的听觉判断。 “水滴声的回响也很特别。”他补充道,“声音的延迟和混响效果很明显,说明声音传播的空间很大,而且反射面比较坚硬、平整。” “这通常意味着一个非常高、非常空旷的室内环境,比如大型厂房或者车间的天花板很高。” “至于那断断续续的水滴声……”苏御霖的目光扫过众人,“很可能表明,这个地方长期缺乏维护,屋顶或者管道存在渗漏。” 他起身 ,在白板上“潜在藏匿点特征”下方,又增添了几笔: 【环境特征】:靠近老式变压器(66.7Hz低频噪音),内部空间高旷(水滴回响明显)。 【状态】:可能长期废弃或半废弃(屋顶/管道渗漏)。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声。 光凭耳朵听,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信息? 麻了…… 苏御霖的目光,却再次回到了视频画面上。 他的视线,聚焦在视频画面右上角,一闪而过的那一小部分天花板结构。 “周工,把右上角这个区域,再放大,做锐化处理。” 周工立刻操作。 经过处理,那片模糊的区域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可以看到,那并非普通平顶天花板,而是一种带有明显弧度的、粗犷的横梁结构。 “这种拱形的钢筋混凝土梁……”苏御霖指着屏幕,“很有特点。” 赵启明再次快速检索,很快调出了一系列老旧工业建筑的设计图纸和资料。 “找到了!”赵启明指着其中一张图纸,“这种大跨度的拱形承重梁结构,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一些特定工业建筑中比较流行!” “特别是化工厂、精炼厂这类企业的中央控制室或者级别较高的办公区域!” “因为这种拱形结构能够更好地承受和分散可能发生的意外爆炸所产生的横向冲击力!” “化工厂?”王然眼睛一亮。 “窗户。”苏御霖的目光又移到了视频画面边缘,那里只露出了窗户的一小角。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能看出窗户顶部也是带有弧度的,和天花板的拱形结构相呼应。” “窗框是金属材质,看反光质感,很可能是铝合金。” 林忆菲迅速将这些特征输入分析系统。 “根据可见部分的比例和弧度推算,这应该是典型的工业安全窗!”她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种窗户通常采用双层或夹胶防爆玻璃,金属窗框也是加固设计,主要目的就是在发生爆炸或者强冲击时,最大限度地减少玻璃碎片飞溅伤人。” 苏御霖点了点头,思路越来越清晰。 “所以,”他转身面向白板,再次拿起马克笔,“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一个具有以下特征的建筑:” 他将刚才的发现逐一补充到“潜在藏匿点特征”下: 【建筑结构】:采用拱形钢筋混凝土承重梁(常见于90年代初化工厂控制室/高级办公区)。 【门窗特征】:配套使用拱顶高窗,金属窗框(推测为铝合金),具备工业安全防爆特性。 【综合推测】:目标极有可能是一座废弃或半废弃的【化工厂】。 白板上的信息越来越具体,绑匪藏匿点的轮廓,已经从一片模糊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指挥中心里的气氛,似乎也随着这些不断增加的线索,变得越来越活跃了。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林城及其周边,符合这些条件的废弃化工厂,虽然不像普通厂房那么多,但也绝不在少数。 “苏哥……”王然看着白板上“化工厂”三个字,忍不住问道,“那我们下一步……” 苏御霖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笔,转而问道: “许芷若失踪前,最后确认出现的位置是哪里?” 这个问题似乎与寻找化工厂无关,但王然还是立刻查阅了卷宗资料。 “根据她助理的证词,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城东星辉酒店的慈善晚宴结束时,时间大概是晚上10点45分左右。” “之后,司机老陈开车送她回家,在半路上遭遇了伏击绑架。” “从城东星辉酒店,到我们初步筛选出的几个老工业区,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苏御霖追问。 赵启明迅速调出电子地图,进行路线和实时路况模拟。 “到北郊工业区,不堵车的情况下,大约需要1小时50分钟。” “到西区工业园,大约需要1小时。” “到东郊那个老工业区……”赵启明的手指在屏幕上一点,“只需要大概20分钟。” 苏御霖的眼睛亮了一下。 “绑架发生在晚上11点之后。” “绑匪需要时间制服司机、控制许芷若,并将她转移到事先准备好的车辆或地点。” “这个过程,不可能太快。” “如果他们选择距离最远的北郊或西区工业园,路上就要花费近一个到两个小时,再加上转移和隐藏的时间,风险太高,也太耽误时间。” 他走到白板前,在“潜在藏匿点特征”的最后,重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时间/地点吻合度】:【东郊老工业区】可能性最高,优先排查!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区域。 东郊老工业区! 那里曾经是林城辉煌一时的重工业基地,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厂,其中就不乏几家大型的化工厂。 后来随着城市发展和产业升级,大部分工厂或搬迁或倒闭,留下大片废弃的厂房和荒地。 虽然范围大大缩小,但要在偌大的东郊老工业区里,找到那个符合所有特征的、藏着人质的废弃化工厂,依旧如同大海捞针。 而且,时间只剩下不到六十个小时了。 苏御霖看着白板上的最终指向,眼神锐利。 “所有人听指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所有外勤力量,立刻向东郊老工业区集结!” “图侦、技侦部门,立刻调取东郊老工业区所有出入口、主要道路,以及重点厂区周边的监控录像,时间范围从昨晚10点开始,重点排查可疑车辆和人员!” “赵哥,你带痕检的人,准备好现场勘查设备!” “王然,你协调各派出所,对东郊老工业区内所有登记在册或近期有活动记录的废弃厂房进行梳理,特别是化工厂!” “忆菲,继续跟进规划和档案资料,把东郊老工业区内所有化工厂的详细建筑图纸、结构特征、变压器位置等信息找出来,进行比对!” 第35章 意外的发现。 指挥中心内,应答声整齐划一,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是!苏组长” “收到!” “明白!”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各部门负责人领了任务,带着人匆匆离开。 技术部门的键盘敲击声更加密集,电话铃声也带着明确的目标。 苏御霖站在原地,目送众人离开。 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太阳穴传来一阵细微却持续的刺痛。 高强度的脑力运转,开始显露疲态。 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开始冥想。 二十分钟后,他睁开眼睛,眼神中又充满了神采。 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黑咖啡。 滚烫的水注入杯中,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 他端着杯子,却没有立刻喝下。 目光扫过依旧忙碌的指挥中心。 角落里,王然那个健身狂魔果然闲不住。 他刚出去布置完任务回来,这会儿正一手拿着几乎比他脸还大的蛋白粉摇摇杯,另一只手拎着个哑铃,做着弯举,嘴里还念念有词。 另一边,林忆菲趴在自己的工位上,似乎是趁着间隙在小憩。 苏御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又是午夜11点了。 自今天凌晨紧急部署之后,指挥中心所有人已经连续奋战了20多个小时了。 林忆菲戴着眼镜的侧脸显得有些疲惫,呼吸均匀绵长。 苏御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本想开口询问信息比对的事情。 但看着她难得的休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是让她多休息会儿吧。 他的视线转向了精力旺盛的王然。 虽然这家伙有时候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执行力还是有的。 “王哥。” 王然立刻停下动作,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苏哥!啥事?” 他放下哑铃和摇摇杯,擦了擦手,快步走了过来。 “帮我把林城东郊老工业区九十年代建成,并且现在基本废弃的化工厂名单调出来一份。” 苏御霖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虽然大方向已经确定是东郊老工业区,七十多个初步筛选点也已经交给外勤力量去排查。 但苏御霖总觉得,范围还可以进一步缩小。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更快地逼近真相。 多线并行,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有限的时间。 “好嘞!没问题!” 王然立刻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敲击。 数据库的界面快速切换。 他一边查,一边还不忘拿起摇摇杯猛灌一口。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 “查到了。” “东郊老工业区,符合九十年代建成、现在基本废弃这两个条件的化工厂,一共有三家。” “华鑫化工、东联化学,还有一家叫紫晶化工。” 王然指着屏幕上的信息。 “其中,华鑫和东联虽然规模缩小了很多,但好像还有部分车间在零星生产或者出租。” “只有这个紫晶化工,是在2013年之后就完全停产封存了。” “紫晶?” 苏御霖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紫晶…紫色… 他脑海中立刻闪过视频里那面墙壁,虽然模糊,但依稀残留着的那抹难以察觉的淡紫色调。 这不会是巧合。 “对,紫晶化工。” 王然确认道,还没意识到这个名字的特殊性。 “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苏御霖放下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之前我们分析视频背景墙体,注意到有淡紫色的残留痕迹。” “会不会…跟这个紫晶化工有关系?” 似乎是被“紫晶”两个字惊醒,原本趴着小憩的林忆菲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 她揉了揉眼睛,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刚才苏御霖和王然的对话,她显然都听到了。 片刻之后,林忆菲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 “查到了!” “紫晶化工,成立于1992年,主营业务是生产特种工业涂料和染料。” “它的公司标志色,就是紫色!” 林忆菲将一张紫色的公司Logo图片调取到屏幕上,醒目的紫色菱形标志,与苏御霖脑海中那抹模糊的墙体颜色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呼应。 “根据资料记载,紫晶化工厂区内部的标识系统,甚至部分建筑的内墙,都大量使用了紫色调进行装饰。” “而且,它确实是在2013年发生了一起比较重大的安全生产事故,之后就被相关部门勒令全面停产整改,再也没有恢复过生产。” 特种涂料…紫色标志…安全事故…完全停产…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快速串联起来。 紫晶化工! 这个名字,几乎完美契合了之前所有的推断! 苏御霖的眼神愈发深邃。 “继续查。” “查紫晶化工,和许家,有没有关系?” 和许家? 林忆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苏御霖的意图,立刻重新检索。 王然也瞪大了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林忆菲猛地抬起头,脸色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苍白。 她看着苏御霖,嘴唇微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查到的信息。 “苏…苏组长…”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紫晶化工…它…它背后的实际控制人…” 林忆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许世明!” 许世明?! 许芷若的父亲?! 第36章 最后一块拼图。 许世明?! 林城首富! 许芷若的亲生父亲?! 王然张着嘴,手里刚拧开盖子的蛋白粉摇摇杯都忘了喝,傻愣愣地看着屏幕,又看看苏御霖。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浆糊,嗡嗡作响。 绑匪绑架了许世明的女儿许芷若。 而人质可能被藏匿的地点,紫晶化工,居然是许世明自己控制的企业?! 这……这他妈是什么神展开?! 这个发现太过于震撼,以至于颠覆了之前所有的常规推测。 难道是……家族内斗?商业仇杀? 各种狗血的豪门恩怨剧情,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翻腾。 只有苏御霖,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忆菲刚才话语中的另一个关键信息。 “2013年的安全事故,详细情况是什么?”苏御霖继续问。 王然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对啊!事故! 他手忙脚乱地放下摇摇杯,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取着尘封的新闻档案库。 “找到了!” 王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屏幕上弹出几条陈旧的电子新闻简报。 “2013年3月15日,林城东郊紫晶化工发生特大爆炸事故…” “事故共造成23人死亡,数十人受伤,经济损失惨重…” “经调查组认定,事故主要原因为一线工人违规操作,操作失误导致…” “紫晶化工被处以巨额罚款,并被勒令永久关闭停产…” “操作失误?” 苏御霖咀嚼着这四个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23条人命,数十人受伤,一个大型化工厂永久关闭。 仅仅用“操作失误”来定性,似乎过于轻描淡写了。 “找到事故调查报告,查找事故的相关人员。” 苏御霖快速说道,一种强烈的预感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这起看似陈年的事故,很可能隐藏着解开眼前这起绑架案的关键密码。 林忆菲立刻行动起来,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快速地在内部档案系统中检索着。 指挥中心里,只剩下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隐隐感觉到,一个巨大的真相,即将破土而出。 片刻后。 林忆菲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她抬起头,看向苏御霖,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惊。 “找到了!” 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陈志鹏!” “就是那个…绑匪要求释放的死刑犯!” “他…他当时是紫晶化工分管生产的安全主管!” 林忆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根据调查报告附件里的询问笔录…当年,正是他提供的关键证词,将事故的主要责任指向了那几名已经死亡的一线工人!” “他的证词,直接导致了事故最终被认定为‘操作失误’,而不是设备老化或者管理疏忽!” “这里面的区别在哪儿啊。”王然挠了挠头。 “区别可大了,如果直接责任集中在操作人员,那么操作工人因未遵守规程导致泄漏或爆炸,就可能面临各类处罚甚至是刑事责任,之前我记得发生过一起直接责任人因操作不当被追责,但因死亡免于处罚的案例,和这起事故一样。但是如果责任涉及到企业管理层,企业主要负责人就会被追究责任,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轰——! 这个发现,比刚才得知许世明是紫晶化工老板还要令人震惊! 陈志鹏!竟然和紫晶化工的爆炸事故有着如此直接而关键的联系! 绑匪费尽心机绑架许芷若,唯一的诉求就是要求释放陈志鹏! 现在看来,这绝非偶然! 王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认知一次又一次被刷新。 这案子……水也太深了吧?! 难道绑匪是为了给当年的事故翻案? 是为了报复陈志鹏?还是为了救他? 那又为什么要绑架许世明的女儿? 无数个疑问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众人心头。 苏御霖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所有的线索在他脑海中快速碰撞、连接。 紫晶化工。 许世明。 爆炸事故。 23名死者。 安全主管陈志鹏。 要求释放陈志鹏的绑匪。 绑匪是经验丰富的高空救援人员。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点,正在构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查一下事故中死亡人员名单。”苏御霖摸着下巴说。 “追踪他们的近亲属中,在事故发生前后,有没有高空救援等类似背景的。” 如果绑匪的动机与当年的事故有关,那么他很可能与事故中的受害者有着直接的联系。 而他所具备的高空救援技能,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筛选条件。 林忆菲点点头,立刻按照苏御霖的指示进行查询。 数据库再次飞速运转。 冰冷的死亡名单被一个个调取出来。 林忆菲逐一核对着死者的亲属信息,与各种职业背景库进行交叉比对。 终于。 林忆菲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 “有!”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谢远东,谢远西。” “两兄弟,都在那次爆炸事故中遇难了。” “一个是工厂的高级操作工,另一个是设备维修技师,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他们…还有一个弟弟。” “叫…谢远南。” “根据户籍资料和社保记录显示,谢远南当时并不在紫晶化工厂工作,所以躲过了一劫。” “但是…” 林忆菲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格外凝重。 “他的履历显示,他曾经在林城下属的阳山县消防救援大队,担任过三年的消防员,是劳务派遣的那种。” “档案里特别注明,他个人技术突出,尤其擅长…高空绳索救援技术!” 高空绳索救援技术! 完美契合! “而且…”林忆菲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 “就在2013年紫晶化工爆炸事故发生后的第二个月,谢远南就主动辞去了消防队的工作。” “此后…” “根据现有能查到的所有公开记录,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行踪不明。” 谢远南! 谢远南!!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一块拼图,轰然嵌入了整个案件的框架之中!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墙上电子钟那无情的“滴答”声,和众人沉重得几乎停止的呼吸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汇聚到了这个名字上! 一个在化工厂爆炸事故中失去了两位哥哥,擅长高空救援,并在事后神秘消失的前消防员! 是他吗? 策划了这起绑架案,是为了当年那个被尘封的真相? 而绑架许世明的女儿,是因为许世明是紫晶化工的实际控制人,是最终的责任方? 复仇? 还是另有所图? 苏御霖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望着白板上那些交织的线索。 谢远南… 第37章 等待真相的人。 谢远南。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这个在十年前紫晶化工爆炸事故中失去两位至亲哥哥、擅长高空救援、并在事后神秘消失的人。 是他吗? 王然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林忆菲也紧抿着嘴唇,镜片后的目光复杂。 苏御霖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接特警高峰。” 几秒钟后,对讲机里传来高峰略显沙哑,但明显比之前多了几分郑重的声音。 “高峰收到,请讲。” 特警队对于指挥中心这边的分析也在时刻关注着。 显然,之前关于绳结和藏匿点的精准分析,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位桀骜特警副队长的看法。 “目标锁定。” 寥寥几字,但简洁有力。 “嫌疑人,谢远南,男性,年龄约三十七八岁,前阳山县消防救援大队劳务派遣队员,精通高空绳索救援技术。” “其两名兄长,谢远东、谢远西,均死于2013年紫晶化工爆炸事故。” “人质极大概率被藏匿于东郊废弃紫晶化工厂区,具体位置,推测为原厂区中控楼。” 他没有过多解释推导过程,只是将最终结论清晰地传达过去。 对讲机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可以想象,高峰此刻内心是何等的波涛汹涌。 之前苏御霖仅仅通过视频细节,就推断出绑匪是高空救援人员,已经让他震惊不已。 现在,竟然连具体姓名、背景、甚至与十年前事故的关联都挖了出来? “收到!” 高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战意。 “特警突击队已在东郊待命,随时可以行动!” “立刻行动。” 苏御霖下达命令。 “目标,紫晶化工厂中控楼。” “注意安全,对方是专业人士,可能设有陷阱。” “明白!” 通话结束。 指挥中心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王然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林忆菲也紧盯着屏幕上紫晶化工厂区的卫星地图。 抓捕开始了! …… 东郊,废弃的紫晶化工厂区。 夜色如墨,将这片沉寂了近十年的工业遗迹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高耸的烟囱、锈迹斑斑的管道、空旷的厂房,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化学品残留还是尘土霉变的气味。 十几辆黑色的特警突击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入厂区外围,熄灭了所有灯光。 车门打开,数十名全副武装、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特警队员鱼贯而出,动作迅捷无声。 头盔、夜视仪、防弹背心、突击步枪、破门工具……装备精良,杀气腾腾。 高峰站在队伍最前方,脸上戴着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他通过喉麦,低沉而清晰地下达着指令。 “一组负责外围警戒,封锁所有出入口。” “二组、三组,随我突击中控楼。” “重复一遍,首要目标,解救人质!注意观察,警惕陷阱!” “行动!” 两队特警队员如同黑色的潮水,沿着预定的路线,快速而隐蔽地向厂区中心那栋孤零零的五层小楼摸去。 中控楼。 厚重的防爆墙体,拱形的窗户。 突击队员们如同训练了无数次那样,迅速占领了楼体四周的关键位置。 破门组上前,将微型定向炸药贴在厚重的金属防爆门上。 高峰做了一个手势。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 金属门被炸开一个缺口。 烟尘弥漫中,突击队员们如同猎豹般冲了进去! “安全!” “安全!” 一层搜索完毕,无人。 楼道里只有灰尘和废弃物。 队员们交替掩护,快速向上推进。 二楼,空无一人。 三楼,依旧空旷。 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 四楼,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判断失误了? 高峰的心沉了下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顶层,五楼。 这里曾是级别最高的控制室和办公室区域。 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着的办公室门。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高峰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猛地踹开房门,枪口指向室内! “不许动!警察!”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抵抗并未发生。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昏暗的光线下,那人低垂着头,穿着似乎是许芷若失踪时的穿着,身上遍布暗红色的污迹,像是凝固的血液。 一动不动,姿态僵硬,仿佛早已没有了生命气息。 高峰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 难道……来晚了? 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 一名年轻队员持枪快步走过去,要进一步查看。 “站住!”高峰厉声喝止,声音因压抑而有些沙哑,“检查周围!” 他自己则保持着警戒姿态,枪口稳定地指向那把椅子,一步步谨慎地靠近。 距离越近,疑点越多。 那“血迹”的颜色过于均匀,反光也有些不对劲。 风衣的褶皱显得异常刻板。 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甚至连尸体应有的气味都没有。 高峰走到椅子侧面,用枪管轻轻碰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触感冰冷而坚硬。 他伸手,猛地将那低垂的“头颅”抬了起来。 一张粗糙的塑料模特脸庞,拙劣地涂抹着油彩,空洞的眼眶对着天花板。 假人! 一个穿着许芷若衣服、涂满红色油漆的假人! “妈的!”刚才低呼的年轻队员忍不住骂了一句,“耍我们呢!” 另一个队员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恶寒:“整这个……是心理变态吧?” “闭嘴!”高峰低吼,打断了队员们瞬间的松懈和议论。 他低头看向椅子下方。 一张白色的纸条,静静地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高峰弯腰捡起纸条。 上面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一行字: “很聪明的推理,但晚了一步。” “时间不等人,你们还有40小时。” “——等待真相的人” 第38章 事故的真相。 他的眼神扫过这个简陋却充满恶意的布置,怒火被一种更深的寒意取代。 绑匪知道他们会来。 他甚至准确地预判了他们会突击这间办公室。 这不仅是一个诱饵,更是一个赤裸裸的挑衅和嘲弄。 “搜!”高峰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仔细检查,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注意诡雷!” 队员们立刻散开,专业地检查着房间的每一寸空间。 桌子底下,文件柜后面,天花板夹层…… 高峰则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份压抑的怒火。 “指挥中心,我是高峰。” “五楼发现假人,其余未有任何发现,人质目前仍下落不明。” “重复,人质仍下落不明。” “我们正在扩大搜索范围。” 随后高峰将纸条的内容念了出来。 …… 指挥中心。 当高峰通过对讲机,将现场的情况汇报过来时。 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假人? 空无一人? 还有那张充满挑衅意味的纸条? 王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妈的……被耍了!” 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他队员也个个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了挫败。 忙活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最终找到的,竟然只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 愤怒的情绪在指挥中心里蔓延。 墙上的电子钟,鲜红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40小时…… 时间,还在不断流逝。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心灰意冷时。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苏御霖,却缓缓站起了身。 他走到白板前,目光扫过那些已经分析出的线索,又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 然后,他拿起马克笔,在纸条内容的记录旁边,轻轻画了一个圈。 “等待真相的人……” 他低声念着这几个字,陷入沉思。 “苏…苏哥…”王然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看着苏御霖。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御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沮丧。 “他不是在阻止我们。” 苏御霖的声音不大。“他是在引导我们。” 引导? 众人一愣,没明白苏御霖的意思。 “这个假人,这张纸条,看似是挑衅。” 苏御霖指着白板。 “但实际上,他是在告诉我们,我们之前的方向是对的。” “如果我之前的推理没错,紫晶化工,2013年的爆炸事故,陈志鹏,谢远南……” “这些,就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他不是要阻止我们找到他,而是想让我们去挖掘那个被掩埋了十年的…真相。” 苏御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绑架许芷若,索要赎金,要求释放陈志鹏,甚至留下这个假人陷阱……” “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只是手段。” “他真正的目的,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钱,也不是救人。” 苏御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推断。 “他是要,翻案!” 翻案?! 为十年前那场特大爆炸事故翻案?!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起绑架案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立刻,重新调取2013年紫晶化工爆炸事故的所有卷宗,包括原始勘验记录、询问笔录、技术鉴定报告,每一个字都不能放过!” 苏御霖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要知道,那场事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林忆菲精神一振,立刻坐直身体,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王然也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对!真相! 只要找到真相,或许就能找到谢远南的真正目的,甚至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很快,尘封了十年的电子卷宗,再次被调取出来,显示在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 密密麻麻的文字,复杂的图表,冰冷的数字。 苏御霖走到屏幕前,逐行逐字地阅读着。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里。” 他指着事故调查报告中关于爆炸点的一段描述。 “报告认定,最初的爆炸点,位于三号生产车间的原料混合区。” “理由是该区域发现了最密集的爆炸痕迹,以及违规操作的工人尸体。” 苏御霖的目光锐利。 “但是,根据厂区的原始设计图纸,以及现场残留物的化学成分分析……” 他切换到另一份技术鉴定附件。 “真正发生剧烈化学反应,并产生最大爆炸能量的区域,根本不是三号生产车间。” 他用激光笔,在屏幕上一张布满爆炸损毁痕迹的厂区平面图上,画了一个圈。 “而是这里——” “特种材料研发中心!” “一个按规定,根本不应该储存大量易爆原料,也轮不到普通生产线工人去操作的地方!” 报告认定的爆炸点,和实际的技术鉴定结果,竟然存在如此明显的矛盾! 苏御霖的目光,又落在了死者名单上。 谢远东,高级工程师。 谢远西,设备维修技师。 “查一下和谢远东、谢远西相关联的证人证言。” 林忆菲迅速检索。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找到了!” “证言上显示,有个受伤的员工曾反映,在事故发生前的半年内,谢远东至少三次,通过书面形式,向厂安全生产部门提交了关于特种材料研发中心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报告!” “报告里详细指出了设备老化、违规储存危险品、缺乏专业人员操作等多项问题!” “但是…” 林忆菲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 “这些报告,似乎都被当时的负责人压了下来!” 被忽视的警告。 被篡改的爆炸点。 再加上那个提供关键“伪证”,将责任推给死去工人的安全主管陈志鹏…… 一个被刻意掩盖的真相,轮廓越来越清晰。 苏御霖闭上眼睛,脑海中仿佛看到了十年前,谢远南在得知两个哥哥惨死,真相却被无情掩盖时的绝望和愤怒。 十年。 他隐忍了十年。 现在,他用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回来讨要一个公道。 苏御霖睁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 “谢远南的目标,不是单纯的复仇。” “他是要,把当年所有掩盖真相的人,都拖到阳光下。” 第39章 他也是案件相关人?! 苏御霖的目光从白板上移开,最终定格在“陈志鹏”这个名字上。 但在此之前,他已经弄清了事情的一切原委。 是时候提审这个关键人物了。 “王哥。” “苏哥,我在!” 王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把陈志鹏故意杀人案的卷宗拿过来,嗯……直接调取电子版吧,投屏,大家都看看。” 王然立刻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很快,一份尘封了两年的命案卷宗,呈现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 案情记录十分简单。 两年前的一个雨夜,紫晶化工前安全主管陈志鹏。 在金河路一家名为“夜色阑珊”的音乐餐吧外,持刀刺死了被害人张明。 餐吧门口的监控录像,清晰地记录了整个过程。 画面显示,两人先是在餐吧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言辞似乎相当激烈,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 随后,被害人张明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陈志鹏紧随其后。 在餐吧外的停车场,陈志鹏追上了张明,两人再次发生推搡。 紧接着,陈志鹏从怀中抽出一把水果刀,对着张明连刺数刀。 刀刀致命。 案发时,餐吧内外有不少目击证人。 现场勘查取证也十分完整。 凶器水果刀上,清晰地留下了陈志鹏的指纹。 陈志鹏当晚并没有逃离现场,而是在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被巡逻的民警抓获,当时他浑身是血,神情木然。 审讯过程中,陈志鹏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 但对于杀人动机,他始终只有一句含糊不清的解释:“张明说话太过难听,侮辱了我。”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有价值的供述。 由于证据确凿,证人证言一致,陈志鹏很快被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 “这案子…看起来没什么疑点啊。” 王然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看向苏御霖。 激情杀人,证据链完整,凶手也认罪了。 苏御霖没有说话,只是让林忆菲调取被害人张明的详细个人信息。 “张明,男,死亡时35岁。” 林忆菲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中心里响起。 “东湖大学化学系高材生,毕业后曾在市安监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辞职,成为一名独立调查记者。” 苏御霖的目光落在“独立调查记者”这几个字上,眉头微动。“他生前主要关注哪些领域的报道?” “根据他发表过的文章和个人博客内容来看,主要集中在企业安全生产事故、环境污染以及一些社会热点事件的深度调查。” 林忆菲继续汇报。 “他最后发表的一篇深度报道,是在他去世前两个月,内容是关于邻市一家化工厂的排污问题。” 苏御霖啜饮着咖啡。“有写过紫晶化工的报道吗?” 林忆菲迅速检索:“有的,他确实在博客上发表过一些关于紫晶化工爆炸事故的疑点文章,是在他去世前大约七个月。” 苏御霖将咖啡一饮而尽,皱眉沉思。 他又让人调取了陈志鹏的过往履历和行为评估报告。 “陈志鹏,在紫晶化工任职长达十五年,从普通技术员一路做到分管生产的安全主管。” “期间从未有过任何暴力倾向的记录,也无任何不良嗜好。” “为人处事相对谨慎,同事评价其‘专业能力强,但性格有些内向,不善言辞’。” “在2013年紫晶化工爆炸事故的调查中,他作为安全主管,提供了关键性的证词,将事故原因指向了‘一线工人违规操作’。” “事故之后,他虽然因为监管责任受到过行政处分,但很快获得了内部晋升,薪资待遇也大幅提高。” 苏御霖摇摇头。“不合理。” “一个在专业领域工作多年,一向以理性和谨慎著称的安全主管,怎么会因为一场口角争执,就突然失控,当街杀人?” “而且,他当时已经五十岁了,又不是冲动易怒的年轻人。” 这种突兀的性格转变,本身就充满了疑点。 苏御霖的目光再次回到张明的资料上。 “忆菲姐,重点查一下张明的完整家庭背景资料,特别是他的直系亲属关系。” 如果张明对紫晶化工的关注并非偶然,那么他的家庭背景中,很可能隐藏着答案。 苏御霖看了一眼电子钟。 距离绑匪给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不到三十个小时了。 苏御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但眼底深处那密布的红血丝说明了一切。 终于,林忆菲抬起头,脸色凝重。 “查到了。” 一份完整的背景调查报告,呈现在苏御霖面前。 “张明的母亲叫李秀蓉。” “李秀蓉,于2013年3月15日,在林城东郊紫晶化工特大爆炸事故中不幸遇难。” “时任紫晶化工三号生产车间,设备操作员。” 指挥中心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我靠!张明…张明也是当年爆炸事故死者的家属!” “而且,”林忆菲补充道。“根据官方的事故调查报告,张明的母亲李秀蓉,正是那几名被认定为‘违规操作,直接导致爆炸发生’的一线工人之一。” “现在,我们似乎知道张明为什么会对紫晶化工爆炸事故如此感兴趣了。”苏御霖作总结。 莫非,他是在为自己的母亲,寻求一个真相。 只是,这个真相的代价,却是他自己的生命? 苏御霖站起身。 “立刻带队,去张明生前居住的公寓。” 第40章 我要看完整的监控记录! 张明生前,住在位于城西的一个老旧居民小区。 自三年前案发后,这间不大的两居室就被警方贴上了封条。 作为陈志鹏故意杀人案的相关证物保管处,一直无人打扰。 调查组进入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埃气味,混合着纸张和旧家具特有的霉味。 “之前关于凶杀案的调查,重点都放在了证明陈志鹏的杀人行为上,对于被害人张明的个人情况,以及他生前正在进行的调查,显然非常表面,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了。” 苏御霖戴上白手套,开始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仔细查看。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收拾得还算整齐。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化学、工程、法律、新闻采访技巧…… 书桌上,还散落着一些未来得及整理的打印资料和手写笔记。 苏御霖拿起几份笔记,上面的字迹清秀有力。 记录着一些对紫晶化工厂区结构、生产流程的分析,以及一些对前员工的采访提纲。 显然,张明为了调查母亲的死因,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王然和赵启明等人也在认真细致地进行搜查。 “御霖,你看这里!” 赵启明在卧室的书架后面,发现了一个嵌入墙壁的暗格。 暗格里,赫然放着一个半旧的密码保险箱。 保险箱的体积不大,但分量不轻,显然里面装着重要的东西。 “密码是什么?” 王然凑过来,尝试着拨动了几下密码盘,保险箱纹丝不动。 苏御霖的目光落在保险箱的品牌和型号上,又看了看日期。 “试试紫晶化工爆炸案发生的日期。”苏御霖提醒道。 林忆菲点点头,立刻报出了一串数字:“20130315。” 赵启明小心地将密码输入。 “咔哒。” 一声轻响,保险箱的门应声弹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保险箱内部。 里面只有一叠厚厚的记录本,和几个密封袋。 打开密封袋,发现里面仔细包装着一些U盘和数码存储卡。 苏御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记录本。 封面上,用黑色签字笔,工工整整地写着七个大字: “紫晶化工爆炸真相调查。” 翻开第一页,是张明写下的一段话: “妈,我会找到真相,为你正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记录本里,详细记载了张明在过去七个多月时间里,为调查紫晶化工爆炸事故所做的一切努力。 他以独立调查记者的身份,接触并采访了多位紫晶化工的前员工,从技术员到管理层。 他想方设法,弄到了当年特种材料研发中心的详细设计图纸和施工记录。 他甚至冒着巨大的风险,数次潜入早已废弃封存的紫晶化工厂区,进行现场勘查,采集样本。 一页页翻过去,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个孤独的寻道者,在黑暗中艰难摸索的身影。 当翻到记录本的后半部分时,林忆菲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记录本里,赫然夹着几张复印件。 正是当年谢远东在事故发生前,连续三次向厂安全生产部门提交的,关于特种材料研发中心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警告报告! “他…他竟然找到了这个!”王然反复翻看着那些复印件。 这意味着,张明已经收集到了足够推翻官方事故结论的证据! 苏御霖眼中满是喜色,一切都串起来了!“忆菲姐,把这些存储卡带回局里,立刻进行数据恢复和分析。” “苏哥,”王然忍不住问道,“那…陈志鹏为什么要杀他?难道就是因为张明查到了这些?” “恐怕,不止于此。”苏御霖环视着屋内的布局和设施。 “我要重新查看‘夜色阑珊’餐吧案发当晚,所有的,完整的监控录像。” 他强调了“完整”两个字。 …… 回到市局技术科。 在苏御霖的坚持下,技术人员调取出了当年封存的原始监控视频。 与案卷中经过剪辑、只保留了关键冲突画面的版本不同。 这段完整的原始录像,长达数个小时,记录了张明和陈志鹏进入餐吧后的每一个细节。 苏御霖快进着画面,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当画面播放到两人发生激烈争吵,张明准备离去的那一刻。 苏御霖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放大这里。” 他指着餐桌。 经过放大的画面显示,张明在愤然起身离去之前,似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桌面上,推向了陈志鹏。 那东西很小,因为光线和角度问题,看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 但从形状和大小判断,很像一个……U盘。 陈志鹏的表情,在看到那个东西后,瞬间剧变。 他猛地站起身,似乎想阻止张明离开,但张明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吧。 接下来的画面,是分段监控。 画面显示,陈志鹏在张明离开后,并没有立刻追出去。 他拿起桌上那个疑似U盘的东西,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然后,他掏出手机,接听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陈志鹏的表情从最初的愤怒、震惊,逐渐变得异常阴沉,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挂断电话后,他才猛地将那个U盘揣进口袋,快步追了出去。 之后,便发生了停车场的那一幕惨剧。 “那个电话!” 苏御霖的瞳孔骤然收缩。 “忆菲,能不能想办法申请调取案发当晚,陈志鹏的所有通话记录!” 林忆菲点头,尝试通过内部系统接口联系几大通信运营商,调取两年前的通话详单。 几分钟后,林忆菲停下了操作,轻轻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看向苏御霖。 “御霖,不行。”她的声音有些低落,“我联系了三大运营商的后台数据部门,他们都表示,按照规定,通话详单只保留六个月,除非有司法机关的特殊封存申请。” 王然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啥玩意儿?就没了?!六个月?!” 他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哎哟我的妈呀!这么关键的线索,说没就没了?当时办案的同事们都在想啥呢?觉得案子清楚了,连个电话都不查查?” 赵启明在一旁推了推眼镜,试图解释:“老王,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当时人证物证俱全,凶手当场认罪,案情简单明了,谁会想到一个普通的激情杀人案背后还牵扯这么多?按流程,确实很少会为这种案子申请长期数据封存,毕竟……” “毕竟个屁啊!”王然气得直拍大腿。“我跟你说老赵,这就是典型的经验主义害死人!现在好了吧?线索啪叽一下,断了!” 林忆菲叹了口气,补充道:“我刚才也问了,当时负责陈志鹏案的预审和法证部门确实没有提出封存申请。现在记录到期,物理删除,没办法从官方渠道恢复了。” 第41章 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林忆菲话音刚落,桌角的内部通讯器指示灯闪烁起来。 她接起,简单应了几声。 “御霖,”她放下听筒,看向苏御霖。 “法检那边刚来电,我们提交的关于陈志鹏的紧急提审许可,特事特办,批下来了。” 王然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难掩兴奋,甚至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批了?!终于批了!苏哥,我就说早该审他了!你看你之前还不让…” 苏御霖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现在审,和之前审,性质不一样。” 其实早在专案组成立之初,苏御霖就已经安排人提交了对陈志鹏的提审申请,等到现在就是为了案情逐步明朗。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之前是瞎子摸象,现在,我们手里有牌了,走,我们去见见陈志鹏。” 审讯室。 陈志鹏坐在审讯椅上,面容憔悴。 他是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但是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 稀疏花白的头发胡乱贴在头皮上,几缕垂在额前,更添了几分颓唐。 眼窝深陷,眼球里布满血丝。 苏御霖开口,声音不大。“陈志鹏,关于张明的死,你还是坚持个人恩怨吗?” 陈志鹏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沙哑。 “是个人恩怨。” “警官,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问的,该交代的,我全都交代了。” 苏御霖没有追问,只是将一叠资料轻轻放在桌上,推到陈志鹏面前。 照片,笔记复印件。 那是从张明家中搜出的东西。 陈志鹏的眼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你不愿意说,我来帮你回忆。” 苏御霖的声音依旧平静。“张明,为了给他母亲讨回一个公道,一直在秘密调查紫晶化工当年的爆炸案。” “而你,作为当年指认工人‘操作失误’的关键证人,却在他即将掌握全部真相的时候,将他残忍杀害。” 苏御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字字诛心。 “这不是激情杀人,是蓄意灭口,对吗?” 陈志鹏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 “警官,这都是你的猜想。” “你没有证据。” “况且,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爆炸案的真相,和我有什么关系?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苏御霖没有理会他的狡辩,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向陈志鹏。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笑靥如花。 陈志鹏的目光触及照片的瞬间,那层坚硬的伪装,瞬间破碎。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因为她,对吗?”苏御霖的声音放缓了些。 “你的女儿,陈茹。” “刚上大学,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意外患上了白血病。” “你缺钱救治,走投无路,所以找到了许世明。”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用良知换取金钱的交易。” “我已经查到,你妻子的银行账户,在半年前,有一笔上百万元的资金入账。” “来源,是许世明控制的一家空壳公司,手法很隐蔽,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我都要告诉你一下。许世明的女儿许芷若被绑架了,绑匪的要求是释放你,但是我猜绑匪的真正意图,是要向公众披露十几年前爆炸案的真相。” “这起绑架案,会将许世明所有的违法犯罪行为,都暴露在公众面前,谁也无法阻止。” “你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张明调查出的所有内容,现在都在我这里。” “如果许世明被抓,你女儿后续的治疗费用,怎么办呢?” 苏御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志鹏的神情。 “不过你放心,不管你是否配合调查,出于人道主义,后续我会代表市局,发动社会力量,为你的女儿筹集医疗资金。” “如果她需要进行骨髓移植,我也会尽力提供帮助。” “你再考虑一下,如果还是不愿意说,我们现在就走。” 陈志鹏低着头不语,审讯室里鸦雀无声。 他死死地绷着,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轻微颤抖。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已然泛白。 王然在一旁看得坐立不安,一直向苏御霖使着眼色。 苏御霖没理他,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陈志鹏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陈志鹏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紧接着,这呜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控制。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绝望、悔恨、痛苦、还有一丝微弱的希冀,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哇——” 积压了十几年的愧疚,对女儿未来的担忧,对自身命运的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像被抽掉所有骨头,瘫软在审讯椅上。 他双手捂住脸,试图遮掩自己的失态,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回荡。 王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看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苏御霖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断,只是将纸巾盒默默地推了过去。 许久,陈志鹏的哭声渐渐平息。 他颤抖着手,从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胡乱在脸上擦着。 “是…是我做的…” “十几年前,小茹…小茹就查出了白血病…” “那时候,紫晶化工刚发生爆炸…整个林城都人心惶惶…” “许世明找到了我…他说…只要我按照他的意思作证,确认是工人操作失误导致的事故…他就会支付小茹治疗白血病所需的全部费用…一笔我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第42章 绑匪的真正目的! “我…我鬼迷心窍…答应了他…” “我害了那些无辜的工人…也害了他们的家人…” “我以为…我以为这样就能救我的女儿…让她过上好日子…” “没想到…十几年后…小茹的病…又复发了…比上次更严重…要做……骨髓移植……”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 “当张明找到我,拿出那些证据,说要为他母亲讨回公道的时候…” “我又接到了许世明的电话……” “他让你杀人灭口。”苏御霖平静地接过话。 陈志鹏无力地点了点头。 “是…” …… 至此,苏御霖已经获取了案件所有的关键信息。 紫晶化工爆炸的真相,陈志鹏杀害张明的动机,许世明的罪行,一切都拨云见日了。 但是,嫌疑人谢远南的行踪依旧不明。 人质许芷若,生死未卜。 审讯室的门在苏御霖身后合上,隔绝了陈志鹏压抑的抽泣。 他手里捏着那份刚刚记录完毕的口供,扭头看向王然。“许芷若的安危是首要。另外许世明这条线,也该收网了。” “立刻部署,两手准备。” “一方面,根据绑匪留下的线索,继续全力追踪许芷若和嫌疑人谢远南。” “另一方面,对许世明进行严密监控,必要时随时采取控制。” 王然点点头:“明白!” 他顿了顿,又有些迟疑:“那…绑匪那边,会不会因为陈志鹏的招供而改变计划?或者…撕票之类的?” 这是最坏的可能。 苏御霖脚步未停:“应该不会。” “通知技术队,继续尝试联系绑匪,如果能联系上,告知他们陈志鹏已经配合调查,真相即将水落石出。” “看看他们的反应。” “也许,这能为许芷若争取一点时间,或者…让他们露出新的破绽。” 回到指挥中心。 苏御霖将从陈志鹏那里得到的供述,简明扼要地通报给了众人。 “这个许世明!简直丧尽天良!猪狗不如!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对,组长,有陈志鹏的口供,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拘传他了。” 众人义愤填膺。 “肯定要追究许世明的责任,但是……。” 苏御霖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谢远南,解救人质,别忘了我们专案组成立的初衷跟任务。”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技术分析组,谢远南最近一年的行动轨迹,有什么发现?” 一名技术人员立刻站起身。 “组长,我们追踪了谢远南最近一年的活动记录。” “发现他最近六个月,通过各种渠道,采购了大量的专业级直播设备和高清录像器材。” “包括多台广播级摄像机、专业收音设备、便携式导播台,甚至还有一套小型无人机航拍系统,都是顶配。” 苏御霖瞳孔猛地收缩,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飞速闪过。 直播设备?录像器材? 苏御霖在脑海里过着这些信息。 突然,他想明白了一切! 他不是要和警方谈判,他根本没想过要钱。 他也不是单纯为了赎金,那只是一个幌子。 谢远南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和警方或者人质家属联系过一次,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那个72小时的倒计时,根本不是给警方的最后通牒,也不是留给家属筹钱的时间。 那是他自己行动计划的时间表!一个精心策划了十年的复仇剧本!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公开曝光!”苏御霖大声说道。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白板前。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案件的各种线索。 “谢远南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苏御霖拿起马克笔,重重地在“真相”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圈。 “是向公众,揭露十年前紫晶化工爆炸案的真相!让所有人都看到许世明的丑恶嘴脸!” “那么,什么场合,能够获得最大程度的曝光效果?能够让他的声音传得最远?”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锐利如鹰。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让人把近期林城的重大活动安排拿过来。 苏御霖翻找着,突然高声道:“大家看这个!化工安全生产优秀企业表彰大会!” 林忆菲同步跟进,马上在电脑上开始查询。“没错,就在…十个小时之后开始!预估会议结束的时候,正好差不多就是绑匪给出倒计时结束的时间” “会议召开的地点在市中心的国际会展中心!安保级别非常高!” “我刚看到新闻预告,林城首富,许氏集团董事长许世明,将作为本年度化工行业的杰出企业家代表,在大会上发表主题演讲!主题是‘生命至上,安全第一’!” 苏御霖快步走到林忆菲电脑屏幕前。 果然! 各大新闻网站的头条预告,都刊登了这次表彰大会的消息,图文并茂。 一张照片里,许世明西装革履,眼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纹,一副成功企业家的沉稳与和善。 配文更是极尽赞美之词,称其“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坚定投入”,并预告他将在大会上发表“关于化工行业安全生产文化建设的精彩演讲”。 许世明那张道貌岸然的笑脸,占据了屏幕的显要位置。 王然探头看着苏御霖的屏幕,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生命至上,安全第一?他可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的安全就是把知情人灭口,把锅甩给死人?” 林忆菲也迅速调出了相关资料,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大会将在市中心国际会展中心三号展厅举行。” “预计将有国内外上百家主流媒体记者到场,都是重量级媒体。” “大会全程将通过多家网络平台进行现场直播,覆盖面极广。” “完美的舞台。”苏御霖闭目凝神说道。 “他要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当着全网观众的面,在许世明宣扬他那套虚伪的安全理念的同时,将他掩盖爆炸案真相的丑恶罪行,彻底揭露!让他身败名裂!” “也就是说,不管我们是否释放陈志鹏,是否交付那笔所谓的赎金,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已经达到了!” “他要的,就是公众的关注!” “他要的,就是这泼天的流量!” “试想一下,全网关注的绑架案,72小时前被绑架的首富千金突然出现在大会现场,是多么抢眼球的事情。”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苏御霖这个大胆而精准的推断,震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墙上的电子钟,依旧在无情地倒数。 十几个小时后,那场盛大的“审判”,即将在万众瞩目下拉开帷幕。 第43章 直播开始! 国际会展中心,三号展厅。 场内金碧辉煌,化工安全生产优秀企业表彰大会,正在进行。 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对准主席台,闪光灯亮个不停。 许世明身着昂贵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在发言席上讲话。 “……安全,是企业发展的生命线,更是我们每一个化工从业者,肩负的神圣使命……” 他语调抑扬顿挫,配合着恰到好处的手势。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引得台下不时响起礼貌性的掌声。 尽管,他的独生女许芷若,已经被绑架超过六十个小时,生死未卜。 但他依旧站在这里,维持着一个成功企业家、行业领袖的完美形象。 会场第三排,一个戴着黑色口罩与鸭舌帽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 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那双露出的眼睛,像头狼盯着猎物一般。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会场各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几位神情肃穆的中年男女,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让我们携手,为化工行业的安全生产,为每一个家庭的幸福安宁,贡献我们的力量!” 许世明的声音拔高,演讲即将进入尾声,准备迎接又一轮热烈的掌声。 就在此时。 “许世明!!!放你娘的屁!” 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戴着口罩的谢远南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却异常洪亮,瞬间盖过了许世明的演讲。 全场哗然!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齐刷刷地转向了这个男人。 许世明脸上的笑容僵住。 “这位先生,请为您是对我讲的话,有不同意见吗”许世明试图维持礼貌。 “许世明,别装了!紫晶工厂爆炸案的真相是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大家!”谢远南怒吼着。 许世明神情一窒。“安保!安保呢?!” 谢远南没有理会涌过来的几名保安,他高高举起了右手。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个黑色的,带着天线的遥控器! “都别动!” “这个会场里,我安装了炸弹!” “我不想伤害任何无辜的人!我只要真相!” “现在所有人都原地坐好,否则我就引爆炸弹!” 谢远南话音刚落。 几名坐在前排的女性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展厅内。 “炸弹!有炸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引发连锁反应。 会场右侧,大约三分之一的观众不顾谢远南的警告,本能地从座位上跳起,拥挤着向最近的出口冲去。 左侧区域,一群记者没有逃跑,反而举起相机对准谢远南疯狂拍摄,闪光灯此起彼伏。 靠近讲台的安保人员迟疑着向谢远南靠近,手按腰间。 “所有人停下!“他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略显颤抖,但足够洪亮。 “我说了不想伤害无辜的人!如果继续下去,那大家就一起死!“ 见人群仍在慌乱中推搡,谢远南猛地举起遥控器,大拇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再走一步,我就按下去!“ 这个动作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逃跑的人群立刻僵住,安保人员也停止了靠近。 “所有人回到座位!“谢远南命令道,“媒体记者可以继续拍摄,我要全网都看到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左手迅速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直播云台,打开了手机直播软件。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直播已开启。” “今天,我要让全林城,全网,都来见证这隐藏了十年的罪恶真相!” 许世明脸色骤变,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时,观众席有几个人豁然站起。 他们目光略一交汇,开始控诉。 “许世明!你这个刽子手!” “还我儿子命来!” 会场各处,几乎在同一时间,又有五名男女猛地站起身! 他们手中,无一例外,都亮出了与谢远南手中相似的黑色遥控器! 这时会场大门霍然打开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挟持着一个年轻女人进来了。 同时将她推向过道。 那个被挟持的女人正是许芷若! 她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没有挣扎,任由那中年妇女将她控制。 “十年前!就是你!许世明!” “是你为了赶工期,明知道设备有重大安全隐患,还强制继续生产!” “才导致了那场大爆炸!” “二十三条人命啊!就因为你的利欲熏心!他们都死了!” “我丈夫,他才三十五岁!” “我儿子,刚考上大学!” 几人眼含血泪,声音凄厉。 许芷若被那名中年妇女强行带到了舞台中央,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她没有看那些情绪激动的人,而是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台上的父亲。 “爸。”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距离最近的一个话筒传了出去。 声音在会场回荡。 “不要再隐瞒了。” “真相,是掩盖不住的。” 谢远南也一步步走上舞台。 他走到许世明面前,死死地盯着他。 “许世明!” “十年前,紫晶化工的爆炸,根本不是意外!” “是你,明知道特种材料研发中心的设备存在严重安全隐患,却为了赶那批高利润的订单,强制生产!” “是你亲手导致了那场惨绝人寰的重大责任事故!” “我的两个哥哥,还有其他二十一条无辜的生命,都因你而死!” 许世明浑身颤抖,看着自己被绑的女儿突然出现。 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的目光在谢远南手中的遥控器和不远处女儿的脸上来回游移,嘴唇哆嗦着。 “……你……怎么称呼……先冷静点……” “这里这么多人……有什么话,我们可以私下谈……条件你开……” 第44章 尘埃落定。 “私下谈?” 谢远南摇头惨笑。 “我们跟你私下谈了十年!” “对了,再次跟你介绍一下,我叫谢远南,这应该是第三次自我介绍了。” “十年来,你用钱收买人心,压制舆论,掩盖真相!” “你让那些死去的工友背负着‘违规操作’的污名,无法得到应有的赔偿和尊重!” “你让那些活着的家属,生活在痛苦、绝望中!” “今天,你必须在全网面前,把你当年犯下的罪行,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许世明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晃动,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承认!” 谢远南猛地咆哮道,声音震得整个会场嗡嗡作响。 “承认你知道设备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却依旧强制冒险生产!” “承认爆炸发生后,你为了逃避责任,花钱买通了当时的调查人员,篡改了最初的爆炸点位置!” “承认你买通陈志鹏作伪证,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那些已经死去的无辜工人!” “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让他们的家人拿不到一分钱的赔偿!” “还有!买凶杀人!” 会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世明脸上,闪过一系列复杂至极的表情,最终都化为绝望。 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沉稳的声音响起。 “谢远南,放下你手里的东西。” 人群中,一个穿着普通休闲装的年轻人,缓缓摘下了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张清俊坚毅的脸庞。 是苏御霖。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台上的谢远南,手中亮出证件。 “我是林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苏御霖。” 随着他的起身,会场内,那些原本散布在各个角落,看似普通的“与会代表”。 至少有五十人,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在主席台旁集结。 谢远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只留下无比的震惊。 “你们……是警察???这……怎么可能……” “你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苏御霖一步步走向舞台。 “但你的极端行动早已被警方预测到了。” 谢远南看着苏御霖向自己一步步走来,突然出声嘶吼。“别过来!” 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更加用力,青筋暴起。 “否则我立刻引爆!大家一起死!” 苏御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从容不迫地向他走近。 谢远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大喝一声,猛地按下了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 然而—— 什么也没有发生。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出现。 会场依旧安静,只有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谢远南狰狞的表情缓缓舒开,慢慢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呵呵……”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遥控器,又抬头看了看周围。 然后将遥控器扔在地上。 他那些同样举着遥控器的“同伙们”,也纷纷面面相觑,随后化为一声叹息。 苏御霖已经走到了舞台边缘,他看着谢远南,语气依旧平静。 “我理解你们失去亲人的痛苦,也理解你们追寻真相的愤怒。” “但这,不是正确的方式。” “用一种违法犯罪的手段去追求所谓的正义,只会让你们自己也陷入深渊。” “真相不会因为你们的极端行为而被更快地揭露,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永远埋没。” 他顿了顿,将锐利的目光转向脸色已经彻底垮掉的许世明。 “许世明。”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包括死刑犯陈志鹏的认罪供述、独立调查记者张明生前收集的所有调查材料,以及谢远南的指控。” “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你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妨害作证罪、故意毁坏隐匿会计凭证会计账簿罪,以及教唆故意杀人罪。” “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许世明身体猛地一晃,眼神空洞地看了一眼台下的女儿,又看了一眼那些曾经被他视为蝼蚁的遇难者家属。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憔悴但绝美的许芷若星眸含泪,怔怔地看着父亲。 此刻,他的面孔,在无数闪光灯下显得如此陌生,甚至有些扭曲。 许芷若看着父亲,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被“绑架”的几十个小时里,这些人并没有伤害她。 甚至,还给她讲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讲了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起初,她是不信的,甚至愤怒他们诽谤自己的父亲。 怎么可能? 她的父亲,林城首富,受人敬仰的企业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可当那些带着血泪的证据,那些泛黄的报告,那些绝望的讲述,一点点堆砌在她面前时,她内心的堤坝彻底崩塌了。 原来,她的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还犯下过多少罪恶。 他们没有对她恶语相向。 只是在某个深夜,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红着眼睛问她:“许小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她当时无言以对。 现在,她依然不知道该对父亲说什么。 是质问? 是控诉? 还是……劝他认罪? 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只挤出了几个字。 “爸……” 许世明不敢看女儿,他慢慢转身走下台。“芷若,我……我只是想保住公司……” 苏御霖对着隐蔽在侧台的特警副队长高峰,轻轻点了点头。 高峰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迅速冲上舞台。 谢远南和他的同伙,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他们脸上的疯狂和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解脱。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许世明。 这位林城的首富,化工行业的巨头。 在无数镜头和惊愕目光的注视下,狼狈不堪地被特警押解下台。 苏御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失魂落魄的绑匪,或者说是遇难者家属。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炸弹。 谢远南是一个被痛苦和仇恨折磨了十年的人。 他渴望复仇,渴望真相大白于天下。 但他本质上,他并不想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昨天晚上,林城警方连夜对整个会展中心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并未发现任何爆炸物的痕迹。 所谓炸弹,只是谢远南的虚张声势罢了。 但他表现出的极端倾向,以及他那些同样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同伴,依然存在不可控的风险。 所以,今天的部署,是预防万一,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之所以苏御霖最后才现身出手,并没有第一时间抓捕谢远南。 是因为他要等许芷若出现。 他一开始就猜到,谢远南会安排许世明在自己亲生女儿面前被揭发。 …… 随着许世明和谢远南等人被带离现场,会场逐渐平息。 媒体记者,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蜂拥而上,将苏御霖团团围住。 刺眼的闪光灯如同永不停歇的暴雨般疯狂闪烁,无数个话筒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 苏御霖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在几名同事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了喧嚣的会场。 第45章 全能战神大礼包。 夜色如墨,几十辆警车顶灯闪烁,缓缓驶入林城市局的大院。 市局指挥中心的巨幅玻璃窗前。 市局局长陈建丰与副局长王景轩并肩而立,目光如炬,看着楼下。 一辆黑色的指挥车门打开。 许芷若在一名女警的搀扶下,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脸色依旧苍白,发丝略显凌乱,眼眸里此刻映着警灯的光芒。 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市局大楼,脸上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平静。 几乎在同一时刻。 指挥中心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倒计时器。 上面的数字跳动着,最终稳稳地停在了“00:00:00”。 七十二小时,分秒不差。 两位局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有着难以掩饰的释然。 陈建丰的目光从许芷若身上移开。 落在了随后从车里下来的那个年轻身影上。 苏御霖。 他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一次寻常的外勤。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身上衣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是个人才。”陈建丰的声音低沉,但却带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王景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侧过头看向陈建丰。 “只是人才?” 陈建丰的视线依旧胶着在苏御霖的背影上,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奇才!”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 “心理素质,办案思路,决断力,方方面面,都是一顶一的。” 王景轩深以为然地点头。 “这小子,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从环城路连环杀人抛尸案,到这次的绑架案,每一次都以为是绝境,他却总能从诡异的角度找到一条路。” 两人沉默了片刻,指挥中心内只有仪器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 陈建丰忽然开口,话锋一转。 “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也空了一段时间了。” 王景轩闻言,眉梢微微一挑,心中已然明了。 “是啊,王然在支队也算是老人了,熬了这么多年,经验是有的。”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陈建丰没有立刻接话,他看着苏御霖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的入口处,目光深邃。 随后缓缓道:“论资排辈,也要看排的是什么资,论的是什么辈。” “我们警察队伍,需要的是能打硬仗、能破大案的尖兵。多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走出来,社会就少一分罪恶,老百姓就多一分安宁。” “这对老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王景轩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 “王然那边……” 陈建丰摆了摆手。 “我知道他心里有想法。但能力和功劳,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几天,你抽个时间,找王然好好聊聊,听听他的想法。” 王景轩点了点头。 “我明白。” 陈建丰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夜色依旧浓重。 但远处的城市灯火,却显得比往日更加璀璨。 “一个苏御霖,或许改变不了整个林城的治安格局。” “但我相信,他能点燃一把火。” “一把让所有心怀不轨之徒,都感到胆寒的火。” 王景轩看着陈建丰的侧脸,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豪情。 苏御霖的出现,确实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略显沉闷的林城警界。 …… 专案组的成员们,在许芷若被安全送回家后,得到了陈建丰亲自批准的假期。 连续七十二小时的高度紧张与不眠不休,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 苏御霖和大家约定,庆功宴等睡醒了再吃。 然后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房间里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简单整洁。 他拉上窗帘,长舒一口气。 几乎是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连鞋子都来不及脱。 眼皮重逾千斤,意识在接触到枕头的瞬间便迅速沉沦。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 苏御霖是被一种奇特的震动感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脑袋还有些发沉。 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分不清是夜晚还是清晨。 【叮!】 【“首富千金绑架案”成功侦破,人质安全解救,主犯谢远南、幕后真凶许世明均已归案。】 【案件综合评定:S级。】 【任务奖励发放中……】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清晰响起,却让苏御霖瞬间清醒了不少。 好,新外挂又来了!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心中涌起期待。 每一次成功破案后的系统奖励,都像是一次未知的开盲盒,充满了惊喜。 【恭喜宿主获得S级案件奖励——“全能战神”大礼包!】 全能战神? 苏御霖的眉梢微微挑起,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相当霸气。 【“全能战神”大礼包内容如下:】 【1.精通级格斗搏击术:融合泰拳、巴西柔术、以色列格斗术、华夏散打等多种实战格斗技巧,赋予宿主顶尖的近身格斗能力,包括但不限于拳法、腿法、肘击、膝撞、地面缠斗、关节技、反关节技、擒拿锁技、器械格斗(短棍、匕首等)。】 【2.精通级枪械射击术:涵盖各类警用、军用手枪、步枪、冲锋枪、狙击枪的精准射击、快速反应射击、移动射击、多目标射击、战术换弹、故障排除等能力。枪械拆解、保养、改装知识同步掌握。】 随着系统提示音的落下,一股庞杂而精妙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苏御霖的脑海。 无数格斗招式、射击技巧如同亲身经历般深刻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 同时,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自体内深处涌现,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肌肉正在以一种微不可察的频率轻轻震颤。 骨骼似乎也变得更加坚韧,五感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原本因连续熬夜而残留的最后一丝疲惫与酸痛,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与力量感。 苏御霖缓缓握了握拳,指节发出清脆的爆鸣。 他能感觉到,这一握之间蕴含的力量,远非昨日可比。 他站起身,按照刚获得的拳法套路随意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充满了协调与爆发力,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好家伙!” 饶是苏御霖两世为人,此刻也忍不住惊叹。 这“全能战神”大礼包,简直是逆天了! 之前的【共感】和【谎言共振】虽然强大,但更多的是辅助侦查的“软实力”。 而这一次的奖励,却是实打实的“硬实力”提升! 苏御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开挂的人生,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不对,是刺激! 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原来自己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配合着体内涌动的崭新力量,让苏御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现在有绝对的信心,再需要激烈追捕、近身搏斗的场面,他直接拥有了碾压级的实力。 凭借自己顶级的侦探头脑,再加上这“全能战神”赋予的强悍技能…… 还有什么案子,是他破不了的? 第46章 高空中的表白!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唐妙语发来的信息。 “醒了没?” 后面跟着一个上蹿下跳的兔子表情包。 苏御霖拿起手机,指尖轻点。 “刚醒。” 几乎是秒回。 “本大小姐决定犒劳一下破案功臣,游乐园走起?” 唐妙语的文字带着一丝雀跃。 游乐园? 苏御霖的眉梢挑了一下。 他此刻更想找个地方测试一下新获得的格斗技巧和枪械熟练度。 不过,看着屏幕上那个活泼的猫咪表情,他最终还是回了一个字。 “好。” 毕竟,人家一片好心,而且,他似乎确实很久没有真正放松过了。 半小时后,林城最大的“欢乐时光”游乐园门口。 唐妙语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头上还戴了个米老鼠发箍,正踮着脚尖四处张望。 看到苏御霖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立刻挥舞着手臂。 “这里这里!” 苏御霖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显得身形很是挺拔。 他走到唐妙语面前,目光在她头顶那个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的米老鼠耳朵上停留了一瞬。 “很适合你。” 唐妙语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箍。 “嘿嘿,是吧。” 她将手机抬起,展示了一下电子票。 “走吧,今天大小姐请客,所有项目,随便玩!” 语气中带着一股小富婆的豪气。 苏御霖毫不谦虚,“你说的啊,等会让吃喝玩乐你全包了啊。” 唐妙语在大眼睛前面比了个OK手势。 两人并肩走入游乐园,喧嚣的人声、欢快的音乐、各种游乐设施运转的轰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爆米花与棉花糖的甜腻香气,瞬间将他们包围。 唐妙语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拉着苏御霖。 “先去玩那个‘海盗船’怎么样?热热身!” 苏御霖的目光扫过那高高荡起,引得游客阵阵尖叫的巨大船体。 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这种程度的失重感,大概和坐在摇椅上差不多。 “可以。” 排队的人不算太多。 唐妙语显得有些兴奋,小声跟苏御霖分享着以前来玩的趣事。 苏御霖一边和她聊着,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与人群。 他发现自己在获得系统奖励后,动态视力似乎也得到了显著增强。 远处旋转木马上孩童的笑脸,高空飞翔项目中游客被风吹乱的发丝,都清晰无比地映入眼帘。 很快轮到他们。 坐上海盗船,系好安全带。 唐妙语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抓住前方的护栏。 苏御霖则显得十分从容,甚至还有闲暇打量船体的机械结构。 随着船体开始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失重感一阵阵袭来。 周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唐妙语也忍不住跟着尖叫起来,但声音里更多的是兴奋。 苏御霖看着她的样子,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次摆荡的加速度,身体肌肉的细微调整,以及重力方向的微妙变化。 这种感觉,很新奇。 从海盗船上下来,唐妙语的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 “刺激吧?” 她喘着气问苏御霖,眼神亮晶晶的。 苏御霖点了点头。 “还行。” 唐妙语撇了撇嘴。“喂,你能不能有点情绪波动啊,一直都是这样跟个冰山似的。” 苏御霖心中暗想:小姑娘,我已经两世为人了,什么没有见过,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她拉着苏御霖,又冲向了下一个目标——“疯狂碰碰车”。 激烈的碰撞,方向盘的急转,唐妙语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 苏御霖驾驶技术本就不错,在小小的场地内辗转腾挪,精准地避开所有撞击,偶尔还会“不小心”地给唐妙语的车来一下。 引得唐妙语一阵“抗议”的娇嗔。 紧接着是“激流勇进”。 从高处俯冲而下,巨大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浇来。 唐妙语尖叫着抱住了头,苏御霖则只是微微眯了下眼,任由水珠打在脸上,冰凉的感觉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的衣服湿了大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唐妙语偷偷瞥了一眼,脸颊又有些发烫,赶紧移开了视线。 “鬼屋要不要去?” 唐妙语指着不远处一个阴森森的城堡入口。 苏御霖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 但看着唐妙语那副跃跃欲试又带着点小胆怯的模样,他还是点了点头。 鬼屋里光线昏暗,各种恐怖音效不时响起。 时不时会有扮成鬼怪的工作人员突然跳出来。 唐妙语吓得不时抓住苏御霖的胳膊,整个人几乎都快缩到他身后去了。 “啊!”突然一个吊死鬼模型猛地从头顶落下来,唐妙语尖叫一声,直接扑进了苏御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温香软玉在怀。 苏御霖身体微微一愣。 他能清晰地闻到唐妙语发间洗发水的清香,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与微微的颤抖。 怀中的女孩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后退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 室内很暗,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听到她声音都在发颤。 “我……我其实平时胆子很大的,只是这下太突然了。”声音细若蚊蚋。 苏御霖轻咳一声。 突然想捉弄她一下。“我看出来啦,不过现在我有点害怕,接下来你走前面吧?” 唐妙语双手叉着小腰,点点头。“走啊,谁怕谁啊。” 也可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后面的路没有再被吓到,两人很快出了鬼屋。 “那、那个……我们去玩过山车吧!” 她指着远处那高耸入云,轨道蜿蜒曲折的庞然大物。 “那个才是这个游乐园的精髓!” 苏御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这个过山车通体木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丛林飞龙。” “好。走。”苏御霖昂头向前走去。 排了好大一会儿队,终于坐上了过山车。 工作人员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人的安全压杆。 唐妙语深呼吸,双手紧紧握住身前的扶手。 她转头看向苏御霖,发现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轨道的焊接工艺。 这家伙,真是…… 唐妙语在心里默默吐槽。 过山车缓缓启动,沿着轨道向上攀爬。 咔哒,咔哒,咔哒…… 车厢越升越高,地面的人和景物变得越来越小。 风也开始变大,吹拂着两人的头发。 唐妙语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紧张与期待交织在一起。 苏御霖就在自己身边,这让她莫名的安心,却又更加紧张。 终于,过山车爬升到了轨道的最高点。 整个游乐园的景象尽收眼底,远处的城市轮廓也依稀可见。 短暂的停顿,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过山车如同挣脱束缚的猛兽,猛地向下俯冲! “啊——!” 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声瞬间爆发,淹没了一切。 强烈的失重感与风压迎面扑来。 唐妙语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甩出去,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闭着眼睛,放声尖叫,将所有的紧张与兴奋都宣泄出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尖叫声不绝于耳。 苏御霖睁着眼睛,感受着极致的速度与身体被挤压的奇特感觉。 他的大脑异常清晰,甚至能在高速运动中分辨出周围不同人的尖叫声调。 就在过山车经过一个剧烈的翻转,所有人都在疯狂尖叫的时候。 唐妙语猛地睁开眼,转过头。 在极致的喧嚣与风声中,她的声音却清晰地钻进了苏御霖的耳朵,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无比坚定。 “苏御霖!” “我喜欢你!” “让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第47章 他听到了吗? 林城市局,局长办公室。 陈建丰正握着电话听筒,向省厅厅长唐正阳汇报工作。 “唐厅长,是的,人质已于昨晚安全解救。” “专案组行动果断,现场处置得当,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电话那头,省厅厅长唐正阳的沉稳的声音传来。 “嗯,你们林城这次做得不错。” “那个绑匪谢远南,不是扬言要网络直播吗?这件事怎么处理的?” 陈建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我们提前预判到了这种可能性。” “行动时,指挥部果断下令,暂时切断了会展中心内部及周边的所有网络信号。” “没有任何画面流传出去,社会影响控制在了最小范围。” 唐正阳嗯了一声,带着几分满意。“很好!这一点至关重要。” “对于紫晶化工当年的爆炸案,既然牵扯出这么多内幕,省厅的意见是,由你们市局牵头,联合相关部门,务必重启调查,一查到底!” “当年的责任认定要重新审视。” “无论是谁,只要涉及违法犯罪,绝不姑息!” 陈建丰连连点头。“是!我们已经着手准备了。” “许氏集团的许世明和陈志鹏的审讯工作也在同步进行,相信很快会有突破。” 聊到后面,唐正阳话锋一转。 “我听说这次的案子,专案组的组长是那个年轻警察苏御霖?” 陈建丰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楼下穿梭的警车。 没想到唐厅长对一个普通警察记得这么清楚。 “是的,唐厅长。” “是苏御霖。” “这小子,是个天生的刑警胚子,观察力、逻辑思维、决断力,都是顶尖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唐正阳的声音再次传来。“嗯,你们递交的个人嘉奖前些日子已经报给帝城了。” “抓住A级通缉犯,按照现有规定应该是物质奖励10万元,由帝城警部直接发放。” “另外,省厅这边正在走他个人功勋的审批流程,应该是个人二等功。” “哦,还有,这个绑架案,你们做的也很好,省厅考虑嘉奖你们集体二等功。” “嗯……苏御霖……这个名字最近也常听妙语提起。” 陈建丰心中了然,唐妙语是唐厅长的亲侄女,这层关系他自然清楚。 没想到苏御霖短短几个月时间内,竟然为市局争了这么多荣誉! 陈建丰心中暗喜。 “感谢领导对我们林城刑侦工作的支持,建丰代表林城警务系统,先谢过唐厅长了。” “唐法医近期的表现也很出色,在案件侦破中提供了很多关键性的技术支持。” 唐正阳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赞许。 “嗯,还是你们工作做的出色,奖励先进,鞭策后进嘛,应该的。至于苏御霖,年轻人有能力是好事啊。” “林城能出这样的人才,值得肯定。” “建丰啊,对于这样的人才,要大胆使用,更要注意培养。” “有时候,把人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才能让他发挥出更大的能量,明白吗?” 陈建丰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深意。 “我明白,唐厅长。” “市局也正在考虑相关事宜,绝不会埋没人才。” 唐正阳在电话那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对了,妙语那丫头,最近工作怎么样?没给你们添乱吧?” 陈建丰闻言,不由笑了笑。 “唐法医工作非常积极认真,专业能力也很强,进步很快,是个好苗子。” “一个小姑娘家,任劳任怨,有时候解剖工作压力大,经常一熬就是好几个通宵。” 唐正阳听完有些欣慰。“那就好,一定要让她多锻炼锻炼,对她有好处,安排工作要一视同仁,不要考虑其它因素。” “行了,绑架案的事情先这样,后续的调查结果及时上报。” 陈建丰应道。 “是,唐厅长。” 通话结束,陈建丰放下电话,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看着楼下车来车往,眼神深邃,在思索着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副局长王景轩走了进来。 “陈局,刚跟唐厅长通过话了?” 陈建丰点了点头,转过身。 “嗯。唐厅对我们这次的工作很满意。” “特别是对苏御霖,评价很高。” 王景轩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唐厅长那边,对他的使用有什么指示?” 陈建丰的目光与王景轩交汇。 “‘人才放在更高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更大的能量’。” “景轩啊,看来我们之前的想法,跟省厅领导不谋而合了。” 王景轩的眉梢微微挑起。 “那敢情好。” “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我看非他莫属了。” “王然那边……” 陈建丰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尽快和他谈。” “我们的队伍,能者上,庸者下。” “这是原则,也是对老百姓负责。” …… 另一边,游乐园内。 过山车带着最后一丝惯性,缓缓驶回站台。 唐妙语双腿有些发软,扶着身前的安全压杆,好半天才缓过神。 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与脸颊,胸口的心脏依旧“咚咚咚”地擂着鼓。 刚才在最高点俯冲而下,她借着失重,喊出了那句埋藏心底许久的话。 但是现在,只剩下忐忑与一丝丝的后怕。 他……听到了吗? 唐妙语偷偷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苏御霖。 苏御霖轻轻拍着胸口,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仿佛在回味刚才过山车的感觉。 他呼吸平稳,与周围那些面色苍白、大呼小叫的游客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家伙,真是个怪物。 唐妙语心里嘀咕着,脸颊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烫。 工作人员过来,逐一解开安全压杆。 “请拿好您的随身物品,从左侧通道离开。” 广播里传来公式化的提示音。 苏御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动作流畅自然,然后侧过身,似乎想帮她。 唐妙语赶紧手忙脚乱地自己解开,心脏跳得更快了。 他什么都没说。 一个字都没有。 难道他没听到? 那么大的风声,那么嘈杂的尖叫,或许真的没听到吧。 唐妙语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像是被灌了铅。 也好,没听到也好,省得尴尬。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走、走吧,还挺刺激的。” 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御霖点了点头,率先迈步向出口走去。 唐妙语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刚才那股豁出去的勇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不敢去看苏御霖的背影,生怕从他细微的动作里读出拒绝的意味。 阳光透过游乐园高大的树木,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围依旧是喧闹的人声,孩童的嬉笑,各种游乐设施运转的声响。 可这一切,在唐妙语耳中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和苏御霖沉默的背影。 或许,他听到了,只是不想回应吧。 第48章 幸福来得太快! 也是,苏御霖这样的人,冷静、理智、强大,怎么会喜欢自己这种咋咋呼呼,除了吃就知道吃的傻姑娘呢? 唐妙语越想越觉得沮丧,连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那种情况下表白。 简直是……太不矜持了。 万一他以后躲着自己怎么办? 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突然,走在前面的苏御霖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一时没注意,险些撞到他背上。“哎?” 苏御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又带着一丝探究。 “刚才在上面,”他缓缓开口。“你是认真的吗?” 唐妙语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看过无数罪恶与真相,此刻却只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她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听到了! 他果然听到了! 巨大的惊喜与紧张瞬间攫住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我……” “嗯……” 她说完低下头,等着苏御霖的回应。 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卑微,索性挺直了腰杆,迎着苏御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倔强。 苏御霖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 他伸出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唐妙语愣住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苏御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男女朋友一起在游乐场玩,是不是应该牵着手?” 轰—— 唐妙语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此刻瞬间炸开了无数朵绚烂的烟花。 她傻傻地看着苏御霖,看着他眼中的笑意,看着他伸出的手。 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股酸涩压了下去。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微凉的小手,放进了他温热的掌心。 苏御霖的手指轻轻合拢,将她的手包裹住。 唐妙语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安定下来。 所有的不安、忐忑、胡思乱想,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甜蜜与喜悦。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连耳根都烧起来了。 但她却忍不住,偷偷地弯起了嘴角。 苏御霖牵着她的手,转身继续向前走。 这一次,他们是并肩而行。 阳光穿过枝叶,洒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暖洋洋的。 游乐园的喧嚣依旧,但唐妙语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些原本嘈杂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都像是美妙的乐章。 空气中弥漫的爆米花香气,也变得格外诱人。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像是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欢快得不行。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感觉。 真好。 …… 游乐园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御霖牵着唐妙语的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初夏的燥热。 苏御霖安静地听着唐妙语说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妙妙。” 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唐妙语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嗯?”她没有问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称呼自己。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妥帖。 “明天,你陪我去做件事吧。”他的声音不高,但很认真。 唐妙语眨了眨眼。 “什么事啊?又有案子了?” 她本能地以为是工作。 苏御霖摇了摇头。 “不是案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们去看一个人。” “一个……女孩。” 唐妙语有些意外。 看一个女孩? “谁啊?” 她好奇地追问。 苏御霖的目光望向远方,夜色渐浓,霓虹闪烁。“陈志鹏的女儿,陈茹。” 陈志鹏。 这个名字瞬间将唐妙语记忆里关于绑架案的所有调动出来。 紫晶化工厂爆炸案。 被许世明收买作伪证,后来又被教唆杀害调查记者张明的那个安全主管。 一个为了女儿的医药费,一步步滑向深渊的可悲男人。 唐妙语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女儿……我记得好像是白血病?” 法医的职业习惯让她对这些细节记忆犹新。 苏御霖点了点头。 “嗯。情况不太好。” “我们去看她做什么?”唐妙语轻声问。 苏御霖的眼神幽深。“许世明已经被捕了。” “他当年给陈志鹏的那笔钱,性质上属于赃款,很可能会被追缴。” 唐妙语的心沉了一下。 对于一个依靠这笔钱维持治疗的白血病女孩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陈志鹏……” 苏御霖的声音低沉。“我在审讯他的时候,答应过他。” “会为她女儿募集医疗资金。” 唐妙语静静地看着苏御霖。 路灯的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下颌线。 这个男人,不仅仅拥有洞察罪恶的锐利双眼,更有一颗柔软的,信守承诺的心。 即便对方是一个罪犯。 “所以,你是想去看看她们现在的情况,需不需要帮助?” 唐妙语的语气带着理解。 苏御霖嗯了一声。 “陈志鹏罪有应得。” “但他的家人是无辜的。”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陈志鹏在审讯室里,提到女儿时的眼神。 唐妙语轻轻握紧了苏御霖的手。“我陪你去。” 苏御霖侧过头,看着她。 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其实本来我想自己去,因为这种事情,可能会让你心情不太好。” 毕竟,即将面对的,是一个被疾病与贫困双重折磨的家庭。 唐妙语却摇了摇头,表情认真。“御霖,我们的职业如此,我们见过太多的黑暗与不幸。” “但我们不能因此就麻木,或者失去同情心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能帮到人,不是一件好事吗?” “虽然我们能做的可能很有限。” 苏御霖深深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不仅活泼可爱,更有着通透与善良。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你说得对。” 苏御霖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那明天上午,我们就过去。” “好。” 唐妙语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并肩向前走。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最终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苏御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中的那只小手,又握紧了几分。 他侧头看去。 唐妙语正仰着小脸,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明亮。 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美好。 “对了,那我们要不要给他的女儿带个见面礼过去?”唐妙语问道。 第49章 罪过的连带责任。 第二天,林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苏御霖和唐妙语在一间空置的病房里,见到了陈茹的母亲,林美华。 眼前的女人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苍老许多。 “两位警官,你们来是有什么……。”林美华有些许局促。 苏御霖微微颔首。“你好,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陈茹的近况。” 林美华点了点头。 “茹茹她……情况时好时坏。” “医生说再不做骨髓移植可能就……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似乎在组织语言。 “自从……自从她爸爸出事后,我一直瞒着她。” “我跟她说,她爸爸被公司派到国外去工作了,是一个很重要的海外工程,要修一条特殊的管道,得三、五年才能回来。” “那边条件艰苦,通讯也不方便,只能写信。” “我还说,工资很高,足够付她的医药费。”林美华语速很慢,似乎一直在抑制情绪。 “医院的医生护士,我都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帮忙瞒着。” “我……我偶尔会模仿她爸爸的笔迹,给她写信,买些小礼物,就说是她爸从国外寄回来的。” 唐妙语的眼圈有些泛红,她轻轻吸了口气。 苏御霖心中有些沉重。 “我们明白了。” “在审讯过程中,我答应过陈志鹏,会帮忙照顾陈茹,医药费方面,也会帮忙想办法。” “另外,先前许世明给你们的那笔钱,最好有心理准备……” “因为从法律定义上讲,这属于违法犯罪所得,有可能会予以追缴……” “你们已经用于治疗的部分,局里会建议酌情处理。” “但是……目前仍未使用的部分……” 林美华用点头打断了苏御霖继续说下去。“苏警官你放心,这个我明白,这几天我会去一趟市局,做好相关的交接手续。” 苏御霖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说什么。转而道:“这次来,我们想以他‘同事’的身份,去看看孩子。” 林美华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随即又有些担忧。 “谢谢你们,不过一定要小心,不要……不要让她起疑心?” “她……什么都不知道。” …… 片刻后,在林美华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陈茹的病房。 病房是双人病房,但另一个床位空着。 陈茹正靠在床头,捧着一本画册看得入神。 她刚刚大学毕业,年龄看起来比唐妙语小一些。 她很瘦弱,脸色因为长期化疗而显得过分苍白,头上包着头巾。 听到脚步声,陈茹抬起头,看到母亲身后的苏御霖和唐妙语,眼中露出一丝好奇。 “妈,这两位是?” 林美华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茹茹,这两位是爸爸在国外公司的同事,苏叔叔和唐阿姨。” “他们这几天回国述职,受你爸爸的嘱托,特地来看看你。” 陈茹看着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叔叔、阿姨。” 面露一丝疑惑,旋即恢复礼貌的笑容。 唐妙语微笑致意,而后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陈茹你好,这是你爸爸托我们带给你的礼物。” 她将盒子递过去。 陈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用彩色羽毛编织的小鸟,栩栩如生。 “哇,好漂亮!” “谢谢叔叔阿姨,爸爸在国外还好吗?” 陈茹捧着羽毛小鸟,仰起脸,看着苏御霖。 苏御霖与陈茹目光对视,不知如何回答。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 “你爸在那边很好,工作很顺利。” “他在那边养了很多这样漂亮的小鸟,他说看到就想起了你。” “工程比较保密,而且信号不太好,所以暂时还回不来,让你安心养病,等他回来。” 苏御霖说完,感觉心中有些刺痛。 他确实不适合撒谎。 陈茹的眼神黯淡了些许,但很快又重新亮了起来。 “嗯!谢谢叔!” “叔,你能帮我给爸爸打个电话吗?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苏御霖的心猛地一沉。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象征性地按了几个数字,然后将手机贴到耳边。 手机屏幕上,是他提前设置好的“信号弱,无法接通”的界面。 他把手机展示给陈茹,然后无奈地放下。 “唉,可能你爸现在正在沙漠深处作业,那边的信号塔还没建好,打不通。” 陈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礼貌的笑。“好的,谢谢叔,没事的。” 苏御霖的喉咙有些发堵,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唐妙语忽然开口。 “茹茹,既然电话打不通,不如我们录一段视频吧?” “把你最近的情况,想说的话,都录下来。” “等你爸爸那边有信号了,我们再发给他看,好不好?” 陈茹的眼睛猛地一亮,慢慢坐起身。“好呀!” 苏御霖感激地看了唐妙语一眼。 他知道,这是唐妙语在帮他解围。 也是在给这个可怜的女孩,以及她远在牢笼中的父亲,一个微小的慰藉。 唐妙语拿起手机,准备开始录制。 林美华招呼着他们先聊着,自己出去打水去了。 视频录制开始了。 唐妙语举着手机,充当临时摄影师。 “爸。” 陈茹对着手机镜头,声音怯怯的。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你……你在国外都还好吗?” “工作很辛苦吧?要记得按时吃饭,晚上不要熬太晚。”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在这里挺好的。” “医生护士都很好。” “上次化疗之后,医生说各项指标在好转,我应该快好了。” “就是……就是有时候做治疗还是疼,不过没事,能挺住,小时候你不是一直说希望我是个男孩吗”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圈却慢慢红了。 “爸爸,我……我好想你啊。” 忍不住,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滑下来。 第50章 秦队长回来了。 唐妙语别过脸,悄悄眨了眨泛红的眼圈。 “你不在家,妈妈一个人真的好辛苦,她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还要照顾我。” “医生说,等我身体再好一些,就可以试着多下床走走了,到时候我就能去外面写生了。” “爸,你一定要在那边好好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也会努力好起来的。” “我想快点好起来,然后当一名美术老师。” “你也要在那边安心工作,等那个重要的工程结束了,就一定要早点回来。” “我和妈妈,都会在家里,一直等你回家。” 陈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苏御霖内心五味杂陈。 唐妙语紧紧咬着下唇,悄悄擦了擦眼角。 “姨,就这么多吧,谢谢你。”陈茹向唐妙语示意。 唐妙语放下了手机。 陈茹看向门口,林美华还没回来。 她看着两人,忽然小声开口。 “我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可能……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 苏御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他想说出真相。 告诉她,她可能再也等不到父亲回来了。 你的父亲是有罪的。 一旁,唐妙语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温柔地看着陈茹。 “茹茹,别乱想。” “你这么坚强,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肯定能等到你爸回来的那一天。” 临别时,陈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郑重地递给苏御霖。 “这是我最近画的画册,你帮我带给我爸好不好?” 苏御霖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文件夹。 他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眸,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一定亲手交给你爸。” 两人快步离开病房。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更加浓烈了。 唐妙语默默地走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直到走出住院部大楼,呼吸到外面略带尘土的空气,苏御霖才感觉那股窒息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白色的建筑。 阳光下,它显得冰冷而肃穆。 里面,承载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也隐藏了太多的无奈与谎言。 “谢谢你,妙妙。” 唐妙语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抬头,望向刺眼的骄阳。 “你是否在想,这个女孩应该得到同情吗?”苏御霖看向唐妙语。 唐妙语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罪责自负。” “但是这个女孩没有参与任何犯罪行为,她只是一个不幸被卷入成人世界悲剧的孩子。” “她生病不是她的错,她父亲的选择也不是她的错。” “我们执行法律,但我们不能丢掉人性。对犯罪行为的谴责和对无辜者的同情并不矛盾。” “她是这个悲剧的无辜受害者,正如被她父亲伤害的那些家庭一样。” “我们的社会应该有能力既惩罚罪犯,又关爱那些被无辜卷入的人。” “我认为这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公正。” 苏御霖一连说了很多。 唐妙语不说话,还是笑着点头。 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暖洋洋的。 …… 林城市公安局大门,熟悉的铁灰色调。 秦耀辉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异地抽调的任务终于结束。 踏进阔别数月的市局大楼,感觉又熟悉又陌生。 一路走来,年轻警员和相熟的同事接连过来问候。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林城刑侦界显然发生了不小的震动。 出租屋女尸案,那个刚入职不久的小子苏御霖崭露头角。 紧接着,轰动全市的首富千金绑架案,又是苏御霖,以雷霆之势在七十二小时内完美破局。 回程的路上,这些消息相继传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这个老刑警,听着那些匪夷所思的破案过程,也不得不心生几分震动。 秦耀辉拿出一根烟,想了想还是拿在手里没有点燃。 他径直走向王景轩副局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轻轻敲了三下。 “请进。” 王景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推开门,窗明几净,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武夷岩茶的醇厚香气。 “回来了。” 王景轩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眼看向秦耀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指了指对面的黑色皮质沙发。 秦耀辉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将那根未点燃的烟放在了茶几边缘。 “王局,任务顺利完成,来向您汇报工作。” 王景轩亲自给秦耀辉倒了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杯沿。 “辛苦了。” “这次的任务难度不小,省厅那边对你很满意。” 秦耀辉谦虚接过茶杯。“那不能给咱们林城丢人啊。” 几句常规的寒暄过后,王景轩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秦耀辉。 “老秦啊,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空了这么久了。” “总归是要补缺的。”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秦耀辉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有些复杂。 “王局,不瞒您说……” “在半年之前,如果讨论这个位置的人选,我心中的第一答案,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答案,肯定是王然。” 王景轩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王然资历够老,在支队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 “干活也是最拼命的那一批,当年他追捕歹徒腹部中刀的事,您肯定还记得。” “无论是经验、拼劲,还是在队里的威望,他都是不二人选。” “但是……” 秦耀辉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惋惜,几分无奈。 后面的话,他没有直接说出口。 但是…… 王景轩放下茶杯,用手清了清桌面。 他替秦耀辉把那未尽之言续了下去。“但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苏御霖。” “其实不避讳的说。” “这个苏御霖,是个刑侦天才。” “从环城路抛尸案开始,到后面的出租屋女尸案,再到这次的许家千金绑架案。” “这小子就像开了天眼一样,思路清奇,手段老辣,完全不像个刚入行的新人。” “尤其是这次的绑架案,七十二小时的死亡倒计时,全城瞩目,压力如山,他居然真的顶住了,还把幕后真凶许世明这条大鱼给挖了出来。” “说实话,我干了这么多年刑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妖孽。” 说到妖孽这个词,王景轩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 秦耀辉苦笑一声,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如果御霖能当选副支队长,以他的能力,我相信林城的整体破案效率,至少能再上一个台阶。” “这对我们整个林城警界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而且对于御霖的个人发展来说,将来也是不可限量的,他需要尽快起步。” “只是……” 秦耀辉的眉头微微蹙起。 “王然那边……他的情绪,恐怕也要妥善照顾好。” “毕竟,他为支队付出了那么多,眼看着到手的位子,突然……” 王景轩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你说的没错。” 第51章 王然,你有什么想法? “但是提拔苏御霖,这是陈局和省厅唐厅长共同的意思。” “唐厅长对苏御霖这小子,可是印象深刻得很呐。” “但我们组织用人,既要唯才是举,也要考虑方方面面。” “不能让老实肯干的老黄牛觉得组织没有温情,寒了心。” “更不能让局里某些人抓住由头说闲话,觉得我们不看资历,乱提拔干部,影响队伍的团结。” 茶香依旧,却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重量。 王景轩沉吟片刻,继续说。 “所以,我和陈局商量了一下,也向省厅做了汇报。” 他看向秦耀辉,眼神中透着一丝深意。 “我们打算,近期在林城整个警务系统内部,组织开展一场大规模的实战大比武。” “大比武?” 秦耀辉微微一怔。 王景轩点了点头。“没错。” “初步考虑,比武项目涵盖理论知识、案件分析、现场勘查、格斗射击、追捕审讯等各个方面,力求全面检验我们警队人员的综合素质。” “如果苏御霖能够在这场大比武中脱颖而出,拿到足够亮眼的成绩。” “那么他这个副支队长,自然是实至名归,堵得住所有人的嘴,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叫,不拘一格降人才,更是要让人才赢得堂堂正正,赢得无可争议。” 秦耀辉的眼睛亮了起来,心中的那份顾虑消散了不少。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王景轩继续说道:“同时,这也是给王然一个机会。” “让他能在所有领导和同事面前,堂堂正正地再争取一次。” “如果他真的技高一筹,那我们自然也会重新考量。” “就算最后结果不如人意,至少也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这样,既能选拔出真正的精兵强将,也能最大程度地照顾到老下属的情绪,体现组织的公平公正。” “老秦,你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秦耀辉重重地点了点头,比了比大拇指,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 “王局,陈局,领导高明!” “这个办法,两全其美。” “既给了苏御霖向全林城警界展示自己的舞台,也给了王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完全赞同。” 王景轩满意地笑了笑。 “好,那就这么定了。” “具体的比武方案和细则,我们后面还会进一步完善。” 就在这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请进。”王景轩没有抬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正是王然。 他径直走了进来,目光先是落在王景轩身上。 “王局,您找我?” 王景轩点了点头,指了指沙发。 王然的视线随之移动,这才注意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王然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即被惊喜所取代。 “秦队!” 他几乎是喊出声来,快步走到秦耀辉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下,弟弟去接你啊!” 秦耀辉笑着拍了拍王然的胳膊,眼底也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暖意。 “刚回来,这不是先来跟王局报个到嘛。” 王景轩看着他们笑了笑。“行了,都坐下说吧。” 王然收敛了些激动,在秦耀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王景轩重新给秦耀辉续了些热水,又给王然也倒了一杯。 王然受宠若惊,起身要去抢茶壶,被王局给摁住了胳膊。 “王然啊,”王景轩放下茶壶,语气平和,“刚才我和老秦还在聊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人选问题。” 王然瞬间屏住了呼吸。 王景轩看他神色不太对劲,笑了笑。“咋了,有什么想法,说说嘛。” 王然下意识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王局,秦队,这个……其实吧……”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说实话,以前我觉得,这个位置,除了我,队里也没更合适的人了。” 这话说得很实在,他的性子一贯如此。 秦耀辉和王景轩都没有打断他。 王然继续说道:“这些年,队里大大小小的案子,我哪个不是冲在最前面?资历、经验,我觉得自己都够了。” 他顿了顿,话锋却突然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又有些许自嘲。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苏御霖那小子,简直就不是个人!” 这话一出,秦耀辉忍不住笑了一声。 王景轩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王然继续道:“您二位是没见着,那小子破案,就跟开了挂似的。出租屋那案子,还有许家千金那案子,那思路,那手段,电视剧也没这么演的啊。” “我真是……” “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秦队不在的这段时间,名义上是我主持工作,可实际上呢?” “队里的大事小情,最后拍板的,还得是苏御霖。” “我啊,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命。” 他叹了口气,眼神却很清澈。 “所以,王局,秦队,要我说,这副支队长的位置,给苏御霖吧。” “他上去,比我上去,对咱们林城刑侦支队,对咱们林城的老百姓,都更有用。” “我这人,你们也知道,冲锋陷阵还行,真要让我去统筹全局,谋划决策,我还真不是那块料。” “现在这样,听领导安排,指哪儿打哪儿,挺好,真的挺好。” 王然说完这番话,端起茶杯。 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喝了一大口茶。 办公室里一时有些安静。 秦耀辉和王景轩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赞许。 他们都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王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不仅是谦虚,更是一种难得的清醒和格局。 王景轩习惯性打了打桌面上的浮尘。 “王然啊……”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苏御霖接连立下大功,能力出众,这是事实。” “但你为咱们林城市局,为刑侦支队,流过多少汗,受过多少伤,这也是事实。” “不要妄自菲薄。” 秦耀辉也点了点头,接过话茬。 “是啊,王然,你小子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我和王局都看在眼里。” “你能主动肯定苏御霖,这很好,说明你心胸开阔。” “但是不要因此低看了自己。” 王景轩微微颔首,话锋一转。 第52章 爱心捐款。 “关于副支队长的人选,陈局和我呢,最近都在酝酿。” “但是,正如老秦刚才所说,组织用人,既要看能力,也要考虑各方面因素。” 他看着王然,眼神中带着一丝鼓励。 “所以,我和陈局商议决定,并向省厅做了汇报。” “近期,我们林城整个警务系统,将组织开展一场大规模的实战大比武。” “实战大比武?” 王然露出惊讶神色。 王景轩点点头。“没错。” “这次大比武,规格会很高,项目也会非常全面。” “从理论知识考核、案情分析研判,到现场勘查模拟、痕迹物证提取,再到格斗射击对抗、追捕审讯演练,方方面面,都会涉及到。” “目的,就是要全面检验我们林城警队的整体素质和实战能力。” “更重要的,是要给所有优秀的年轻警员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 “届时,省厅的领导,包括唐厅长,可能都会亲临现场观摩。” 王然在使劲揣摩王景轩话里的意思,感觉心跳微微快了起来。 王景轩没给他思考时间,继续说道:“王然,这次大比武中,会专门设置格斗对抗赛。” “这可是你的强项。” “当年你在省警务系统格斗大赛上拿的那个冠军奖杯,现在还在荣誉室里摆着呢。” “我知道你小子,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从来就没熄过。” 王然的心脏猛地一跳。 格斗!比赛! 这些字眼像是一道火。 那股曾经被苏御霖耀眼光芒暂时压制下去的雄心。 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开始重新燃烧起来。 是啊! 自己为什么要看轻自己? 在谋略上,自己或许不如苏御霖那般妖孽。 但在绝对的力量和格斗技巧上,自己浸淫十几年,有着绝对的自信! 如果能在这场万众瞩目的大比武中,在格斗项目上,堂堂正正地拿到第一,那…… 王然的眼神一点点变了。 不再是刚才的释然和谦逊,而是多了一股久违的锋锐和战意。 他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 王景轩将王然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所以,王然,好好准备。”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向所有人证明,你依然是刑侦支队那头猛虎的机会。” “也是一个让你和苏御霖,在同一个舞台上,公平竞技,展现各自最强一面的机会。” “无论结果如何,我相信,都会很精彩。” 王然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他抬起头,郑重看着王景轩和秦耀辉。“王局,秦队,我明白了!” …… 傍晚的林城,绿柳社区的文化活动中心内。 苏御霖站在简易的讲台上。 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家庭安全防范”的公益讲座。 他为居民深入浅出地讲解了最新的诈骗手段、家庭防火防盗技巧等等。 台下,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听众大多是社区里的中老年人,也有一些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 “感谢大家的聆听。” 几位阿姨聚在门口,小声讨论着,看起来收获不小。 苏御霖鞠了个躬,从讲台下取出一个卷好的海报。 他缓缓解开系绳,将海报徐徐展开。 海报的设计很简单。 上半部分,是一张女孩的半身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名叫陈茹,眉眼清秀。 因为化疗,头上戴着一顶浅色的绒线帽,脸色略显苍白。 照片下方,是一个醒目的二维码。 几行简短的文字说明了情况:陈茹,刚刚大学毕业,患白血病,急需骨髓移植,手术费用尚有巨大缺口。 苏御霖举起海报,目光扫过台下的居民。 “在讲座的最后,我想占用大家一点时间。” 原本准备离开的几个人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望向他手中的海报。 “海报上的女孩,叫陈茹。” “她是一个非常懂事、也非常坚强的孩子。不久前,她刚刚大学毕业,对未来充满了美好憧憬。” “但不幸的是,病魔无情,她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叹息声。 “幸运的是,经过多方努力,陈茹已经找到了配型成功的骨髓捐献者。” “但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以及后续的康复治疗,还需要大约八十万元的费用。” 八十万。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这无疑是天文数字。 “陈茹的家庭,为了给她治病,早已倾尽所有,负债累累。” “除了金钱的债以外,还背上了一些无法偿还的债。” 苏御霖没有展开说陈志鹏的事情,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二维码,连接的是一个正规的、经过官方认证的公益捐款平台。”“上面有陈茹的详细病情介绍、医院的诊断证明以及治疗方案。” “每一分善款,都将直接用于陈茹的治疗,平台会进行公示,确保透明公开。” “我恳请大家,如果力所能及,请伸出援手,扫码为这个年轻的生命献上一份爱心。” “或许我们每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汇聚起来,就可能为她点亮生命的希望。”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颤巍巍地举起手。 “苏警官,你说的是真的吗?这孩子……真的这么困难?” 苏御霖转向她,微微颔首。 “是的,情况属实。每一分钱,对她来说都至关重要。” 几天前,林美华和他联系过。 许世明给他们家的钱因为是违法犯罪所得,所以林美华一分不留,已经全部上交。 市局领导考虑到陈家的特殊情况,特事特办。 经过上级审批同意,对于已经用于陈茹前期治疗的部分,决定不再追缴。 这是一份法理之外的人情。 但移植骨髓的巨额费用还是让林美华绝望。 苏御霖曾答应过陈志鹏,会尽力帮助他的女儿。 这不是一个警察对罪犯家属的官方承诺。 而是对一个濒临绝望的父亲的承诺。 所以,他在工作之余,开始在各个社区举办这样的公益讲座。 一方面普及安全知识,另一方面,也为陈茹的生命,争取一丝微光。 “小苏警官,我们相信你!”一位戴着红袖章的社区志愿者大姐高声说道,“你破案的事情我们听说过,我们都信你的人品!” 她说着,已经掏出手机,对准了二维码。 “我也捐一点,虽然不多,也是一份心意。” 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位居民上前,用手机扫描了二维码。 金额有大有小,五十、一百、两百…… 苏御霖拿着海报的手,稳如磐石。 捐过款的人陆续离场,苏御霖挨个致谢。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正准备收起海报,动作顿了顿。 人群散尽的活动中心门口,只剩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上前。 一身剪裁合体的米色风衣,衬得身形愈发高挑。 即便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依然能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场。 苏御霖将卷好的海报夹在腋下,看向她。 女人迈步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有些清晰。 她在苏御霖面前几步远处停下。 “苏警官。”她的声音很好听。 第53章 谢谢您的搭救之恩。 苏御霖看着许芷若,心中略感意外。 当日解救她时,她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眉宇间的惊恐与憔悴难以掩饰。 此刻的她,换上了一身精致的米色风衣,妆容淡雅。 面容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许芷若在苏御霖面前几步远处停下。 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飘来。 “苏警官。”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 苏御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许小姐,身体恢复得如何?” 许芷若轻轻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多谢苏警官关心,只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了。” 苏御霖的目光探询。 “许小姐今天过来,应该不只是碰巧路过,顺便听一场公益讲座吧?” “专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芷若取下墨镜,美眸看向苏御霖。 “苏警官,我知道不合适,但还是想了解一下。” “我爸的案子……现在审理得怎么样了?” 苏御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抱歉,许小姐,案件的审讯细节,我不能透露,这是纪律。” 许芷若眨了下眼,睫毛卷翘浓密,露出一抹礼貌的微笑,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 “我明白。”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苏警官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您。” “不知苏警官可否赏光,我想请您吃顿便饭,以表谢意。” 苏御霖没有犹豫,立即摇了摇头。 “职责所在。” “即便不是许小姐,换做任何一位市民遭遇危险,我们都会全力以赴。” “您的谢意我心领了,吃饭就不必了。”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令尊的案子,毕竟与我有关……”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哦,你爸是我抓的。 我跟你去吃饭。 你怕是想砸我饭碗。 许芷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优雅。 她的目光落向苏御霖刚刚卷起的海报。 “那这个女孩呢?” “陈志鹏的女儿,对吗?” “苏警官为何如此关心她?” 苏御霖的视线也随着落到卷起的海报上。 “因为她的苦难,被我看见了。” “抛开警察的身份,作为一个普通人,看见他人正在承受苦难,总想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吧。” 他没有提及审讯室里对陈志鹏的那个承诺。 那份承诺,更多的是一种策略,一种人性的博弈。 而此刻的帮助,却是发自内心的。 许芷若红唇轻启,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开口,只是赞许地点点头。 “真是讽刺,不是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情绪。 “她的父亲,为了给她治病,成了我父亲的杀人工具,间接也导致了紫晶化工那么多家庭的悲剧。” “而现在,因为苏警官您的调查,她可能会失去自己父亲用罪恶手段换来的治疗费用。” “您却在为她四处奔走,筹集善款。” 苏御霖的表情依旧平静。 “许小姐,我只是在尽一个警察的义务,和自己做人的良知。” “我也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打破这个恶性循环。” “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为一个家庭的苦难引发了更多苦难。” “作为一个警察,我只是想让这社会上的苦难少一些。” 许芷若赞许点头。随后问道:“她需要多少钱?” 苏御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探询。 许芷若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带着一丝无奈和真诚。“苏警官,您别多想。” “虽然我父亲犯了错。” “但我总归是您办理的这起绑架案件的受害者。” “或许,我父亲欠下的债,我这个做女儿的,该偿还一部分。” “如果当时他仅仅是出于慈悲,帮助了陈茹,而不是借机利用别人。” “后面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苏御霖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么说也对。“如果你是出于爱心想帮她。” “那我替陈茹,谢谢你。” “目前她刚刚找到了骨髓移植配型。” “正在准备做手术。” “前前后后所有费用加起来,大概需要八十万。” 许芷若点了点头。 “八十万。” “我记下了。” “我会和陈茹的家人联系。” “尽快解决她的医疗费用问题。” 苏御霖看着许芷若。 她的提议,确实出乎意料。 但转念一想,以她的身份,和许世明所犯下的罪行,这笔捐助,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出于道义,出于某种补偿心理,亦或是单纯的善意。 无论如何,对陈茹来说,这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苏御霖的目光平静,没有立刻回应,像是在衡量什么。 许芷若见他沉默,补充道:“苏警官,我没有任何其他意思。” “我父亲的罪行,给许多家庭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陈茹也是间接受害者之一。” “如果这笔钱能让她得到及时治疗,延续生命,也算是我……替我父亲,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弥补。” 她的语气诚恳。 苏御霖终于开口:“如果你是真心想帮助她,并且确保这笔资金来源合法,用途纯粹。” “那么,我替陈茹,也替她的母亲,谢谢你。” 许芷若轻轻颔首,眼神中掠过一丝释然。 “苏警官放心,我会让我的律师处理,确保一切合规合法,直接用于陈茹的医疗。” 她顿了顿,问道:“具体是哪个医院?或者,我直接将款项打给陈茹的母亲?” 苏御霖想了想。“不如直接捐赠给医院,指定用于陈茹的治疗,并公开透明,这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我会把医院的对公账户和陈茹的住院信息提供给你。” “这样,对你,对陈茹一家,都更稳妥。” 许芷若微微一笑:“好,就按苏警官说的办。” “……” “那……您真的不肯赏脸,去吃个饭?” 她又问了一遍。 苏御霖摇了摇头。 心里吐了个槽。 对不起,我是警察。 “确实不太方便。” “目前,许小姐您是我办理的这起案件的相关人。” “私下与您吃饭,有违警队纪律。” “请您理解。” 许芷若不再勉强,美眸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仍带着真诚。 “那我们握个手吧。”她伸出了纤纤玉手。“苏警官,谢谢您的搭救之恩。” 苏御霖犹豫了一瞬。 这实在不好再推辞。 否则就显得不尊重人了。 苏御霖也伸出手。 许芷若的手指纤细柔软,触感冰凉。 两只手握在一起。 仅仅是短暂的相触。 苏御霖便松开了手。 “保重,苏警官,有需要芷若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她的指尖似乎在苏御霖掌心轻轻划过。 他点点头,看着许芷若转身。 她又戴回墨镜。 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向活动中心门口。 米色风衣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夕阳的余晖穿过门廊,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苏御霖礼貌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他收回目光,将夹在腋下的海报,重新拿在手里。 没想到,陈茹的医疗费用竟然以这种方式,得到了解决。 命运的轨迹,总是如此奇特。 他再次看向门口。 门外,夜色已经开始笼罩。 街灯次第亮起。 手机响了,是特警队副队长高峰。 “喂,苏组长,一起吃个夜宵啊,有个大事要告诉你!” 第54章 御霖,我给你交个底。 城南一家名为“滋滋烤吧”的烧烤店,生意正红火。 店内铁板上油脂“滋滋”作响,食客们的谈笑声、碰杯声此起彼伏。 苏御霖刚踏进店门,目光一扫,便看到了角落里最热闹的那一桌。 五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正是特警队的队员,高峰赫然在列。 他们穿着便装,但那股子属于特警的彪悍气息,依旧掩盖不住。 苏御霖刚走近,原本正唾沫横飞讲着什么的的高峰,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猛地转过头。 他一眼看到苏御霖,竟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苏组长,来啦!” 高峰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这一嗓子,和他这突兀的起身动作,让同桌的其他四名特警队员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齐刷刷地扭头,看着自家副队这反常的举动。 又看看门口走进来的苏御霖,眼神里都带着几分错愕与不解。 高峰却不管这些,一把拉住苏御霖的胳膊。 “来来来,坐我这边!” 他不由分说地将苏御霖引到自己右手边的主位上,还特意把椅子往外拉了拉。 其他几名特警队员面面相觑,更是一头雾水。 要知道,高峰在队里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眼高于顶。 别说对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小年轻,就是对局里一些老资格的领导,他都未必这么客气过。 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组长,今天咱们就随便吃点,别客气。” 高峰亲自拿起桌上的大瓶橙汁,给苏御霖面前的杯子倒满。 “兄弟们今天都值班备勤,不能喝酒,等过段时间,我休假了,再好好请苏组长喝几杯!” 苏御霖端起杯子,淡淡一笑。 “高队客气了,专案组已经解散了,叫我御霖就行。” “行,那我不客气啊,御霖,你也别见外。”高峰大手一挥。 “以后就叫我老高,或者高峰都行!” 他这番姿态,让其他特警队员更是摸不着头脑。 高峰说完,又挥挥手。 “给你们介绍一下啊。”他指着苏御霖,语气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推崇。 “这位,就是咱们林城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苏御霖,苏组长!” “之前许家千金那件惊天大案,就是苏组长挂帅,七十二小时内完美破获的!” 其实也不用他介绍,大会行动那天,大家伙都见过。 几名特警早就对苏御霖的事情如数家珍,纷纷端起橙汁来碰杯。 “苏组长,年轻有为啊!” “真是太牛了!” “林城小福尔摩斯,神探中的神探!” 苏御霖端起橙汁碰杯,刻意放低了些杯沿,毫无倨傲的神色。 “兄弟们过奖了,没有咱们特警队这么好的协作配合和执行力,案子现在都破不了。” 这句话让特警队的几名成员都很受用。 高峰也是露出得意的神色。 “御霖,不瞒你说,你分析那段绑架视频的时候,我当时就在指挥中心外面听着。”高峰竖起大拇指。 “就凭那一个绳结,一截模糊的墙壁纹理,还有那几乎听不见的环境音,你就能把绑匪的身份背景、藏匿地点给推断得八九不离十。” “那简直是神了!” “当时我们特警队那帮小子,一个个都听傻了,都说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旁边一个特警也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峰哥回来跟我们一说,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御霖笑了笑。 “运气好而已。” “太谦虚了啊。”高峰又端起杯子,以橙汁代酒,敬了苏御霖一下。 几轮肉串下肚,气氛也越发热烈。 高峰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凑近苏御霖。 “御霖,跟你透个底。” 他眼神变得有些神秘。 “下个月,咱们林城整个警务系统,要搞一场大规模的实战大比武。” “大比武?” 苏御霖放下手中的肉串。 “没错。” 高峰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几分。 “各个分局,都会派出最顶尖的年轻精英参赛。” “这可是咱们展示真正实力的好机会。” “听说,今年是陈局亲自督战,省厅的唐厅长,可能都会亲临现场观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你知道的,这种比赛,要是能拔得头筹,那对个人发展的好处……” 他比了个“三”的手势。 “提拔,至少快三年。” 苏御霖的目光微微一凝。 高峰继续说道:“这次比武的项目,听说会非常全面,理论、实战、射击、追踪,样样都有。” “而且,我收到一点风声,这次大比武,极有可能会加入徒手搏击对抗赛!” 他看向苏御霖,眼神中带着一丝探询。 “御霖,你在案情分析、逻辑推理这方面,那是绝对的顶尖。” “不过,这格斗搏击嘛……”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刑侦警察,尤其是苏御霖这种偏重智力型的。 在徒手格斗方面,未必是那些常年进行高强度体能和格斗训练的特警的对手。 “如果你有兴趣,我们特警队,可以提供一切训练上的帮助。” “我们队里,好几个都在省里的格斗比赛拿过名次,经验绝对丰富。” 高峰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 饭局渐渐接近尾声。 高峰端起杯子,再次看向苏御霖,神情郑重了许多。 “御霖,我比你大,自称一声老哥不过分吧?” 苏御霖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峰哥。” 高峰深吸一口气。“说实话,我高峰这人,向来眼高于顶,在林城警界干了快二十年,真正打心底里服过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以前,我确实有点……嗯,小瞧你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但那天,在指挥中心,看你面对那么大的压力,还能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层层剥茧,把那么复杂的案子给理得清清楚楚,我是真心佩服!” “局里的领导们都说你是块难得的璞玉,我看啊,你小子简直就是块已经雕琢好的成品美玉!” 苏御霖微笑着,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警务大比武? 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 尤其是,刚刚获得的“全能战神”,或许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第55章 现在是工作时间! 周一的清晨,林城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混合着纸张的油墨味。 苏御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卷宗。 他还在思考昨天高峰说的事情。 办公室的门轻轻开了。 唐妙语像一阵轻快的风,飘了进来。 她左手拎着一个印着卡通小熊的纸袋,里面鼓鼓囊囊。 右手则拿着一杯温热的豆浆,和同事们打着招呼。 她目光在办公室内随意地一扫。 当触及到靠窗那个熟悉挺拔的身影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苏御霖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唐妙语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带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暖意。 但这份柔软仅仅停留了一秒,甚至更短。 她猛地眨了眨眼,像是要甩掉什么不该有的情绪似的。 随即,她刻意扬了扬下巴,将视线从苏御霖身上迅速挪开。 仿佛刚才那不经意的一瞥,真的只是无意识地扫过而已。 她甚至还特地提高了点音量,对着离她最近的刑警老李打了个更显热情的招呼:“嘿!李哥,早啊!今天这衬衣颜色不错啊,精神!” 老李正埋头整理案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时尚点评”弄得一愣。 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深蓝色衬衣,有些摸不着头脑:“啊?哦……唐法医早,早。” 苏御霖听到了她的声音。 抬眸看去,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显得俏皮又干练。 “早。”两人相视一笑。 因为身处办公室,两人刻意维持着往日的同事模式。 这是两人确立关系那天就商量好的。 唐妙语把空的豆浆杯扔到垃圾桶,然后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脚步轻快地走到苏御霖桌前。 她把文件往他桌上一放,动作带着几分神秘。“喏,看看。” 说完,她冲苏御霖眨了眨眼,不等他细问,转身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法医办公室。 苏御霖拿起那份文件,还没来得及看。 旁边几个办公桌的同事,目光却已经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 办公室里几个年轻的女警员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努力憋着笑。 “哎,你们看到了吗?”一个女警压低了声音,用笔杆悄悄戳了戳旁边的同事。 “看到了看到了,”旁边的女警迅速回应,声音压得更低,“唐法医看御霖的眼神,啧啧……那叫一个柔情似水啊,藏都藏不住。” “可不是嘛,一进来眼睛就黏御霖身上了,还非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太可爱了。” “我说什么来着,这两人肯定有情况!苏御霖那么优秀,唐法医又漂亮,绝配!” 苏御霖虽然低着头,但那些压低的议论,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 上次获得系统奖励的全能战神礼包后,看来还强化了他的感知力。 他都有点想走过去,跟这些八卦的女同事们说一句。“喂,别在我背后议论,我耳朵很灵的。”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并未抬头,也未作任何表示。 哎,看来这也瞒不了太久。 窃窃私语声继续传来。 “哎,你刚才没看到?唐法医给苏组长送文件,那小表情……” “郎才女貌,挺配的嘛。” “啧啧,我说什么来着,这两人打上次绑架案加班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可不是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看挺配的。” “就是不知道小苏什么态度啊,他平时看着那么高冷,跟个冰山似的,唐法医能融化他不?” 苏御霖不再理会,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刚才唐妙语送来的文件上。 一行醒目的黑体字标题映入眼帘:《关于举办第七届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的通知》。 这么快? 高峰昨晚才提到,今天可发通知了? 苏御霖的指尖在文件边缘轻轻摩挲,逐字阅读。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身影走了过来。 是王然。 王然走过来,视线落在了苏御霖手上的那份文件上,瞳孔微微一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苏……苏哥。”王然的声音几分试探。 “你……你也要参加这个大比武?” 苏御霖抬眼看了他一下。“刚拿到,别人给的,随便看看。” 王然“哦”了一声,接了杯水,在工位坐下。 苏御霖不再理会,低头仔细阅读起文件内容。 通知详细列明了比武的项目、时间、地点以及参赛资格。 他的目光在“参赛条件”那一栏停顿了片刻。 “普通警员,无领导职务,需具备三年以上警务工作经验……” 三年以上工作经验? 苏御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原主满打满算,成为一名正式警员的时间并不长。 如果严格按照这个标准,他的工作年限并不符合要求。 他的视线继续向下移动。 在参赛条件的最后,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年度工作中做出特殊贡献,或在重大案件侦破中表现突出的警员,经局领导审批,可破格参赛。” 特殊贡献者可破格参赛! 自己主导侦破的几起刑事案件,再加上首富千金绑架案,72小时内成功解救人质。 挖出幕后黑手许世明,自己作为专案组长,全程主导案件侦破。 这算不算得上是“重大案件侦破中表现突出”? 就在他沉思之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唐妙语发来的微信消息。 【妙语嫣然】:苏苏,你准备参加那个大比武吗?(??.??) 苏苏…… ?? 苏御霖看着这个称呼,额角抽动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S】:为什么这么叫我? 【妙语嫣然】:因为你叫我妙妙呀!我也想叫你一个萌一点的称呼嘛,苏苏,酥酥,感觉这样叫最好听!(〃''▽''〃) 苏御霖:“……” 【S】:参加不参加,都行。 【妙语嫣然】:哈哈,你也这么佛系!我喜欢!不过我可听说了,这次大比武的成绩,跟选拔咱们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有很大关系呢! 这一点,高峰昨晚也曾隐晦地提及。 【S】:嗯,要是这样的话值得重新考虑一下了,如果能选上副支队长,将来办案,能有更多的自主权和决定权。 这对一心只想破案的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吸引力。 【妙语嫣然】:啊!你真的要选啊,你选上不就成我领导啦? 【妙语嫣然】:我不要!(>人<;) 苏御霖看着屏幕上那个略显夸张的表情,无奈地笑着摇头。 他并没有立即回复。 唐妙语的消息又迅速跳了出来。 【妙语嫣然】:哈哈,开玩笑的啦! 【妙语嫣然】:苏苏,你尽管放开手脚去比赛,然后竞选! 【妙语嫣然】:我支持你! 【妙语嫣然】:你肯定可以的!(??????)?? 屏幕那头传递来的元气满满的鼓励。 苏御霖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回复了一个简单的OK表情。 【S】:不聊了。 【S】:工作时间。 发完这条,苏御霖便收起了手机。 就在这时,门开了,队长秦耀辉走了进来。 第56章 苏御霖,我一定赢你!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 随即,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惊喜和尊敬。 “秦队!” “秦队回来了!”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透着一股子热络和安心。 仿佛主心骨终于归位。 秦耀辉目光扫过众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都坐,都坐。”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将随身携带的包放下。 其实他作为队长,是有独立办公室的。 但是平时为了讨论案情方便,也在大办公室给自己安排了工位。 “外调结束了,那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他简单的寒暄了几句,询问了一下队里近期的基本情况。 秦耀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御霖身上,带着明显的赞许。“御霖,你小子可以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干得漂亮!” 这话声音不小,办公室里的人都听见了。 不少人看向苏御霖的眼神里,眼里的佩服是实实在在的。 毕竟,那几起大案的侦破过程,哪个不是堪称传奇。 苏御霖谦虚地说队长过奖了,自己还要多锻炼云云,就没有再多言。 秦耀辉很快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他清了清嗓子,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正好,今天刚收到市局领导的通知,跟大家说一下。” 他拿起包中的一份文件,正是苏御霖刚刚看过的同款。 “下个月5号,也没几天了,咱们林城整个警务系统,要举办第七届实战大比武。” 这话一出,不少年轻警员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次的大比武,规模空前。” 秦耀辉加重了语气。 “不仅是我们市局和直属单位,包括下面的五大分局,都会选派精英参加。” “而且,我听说,省厅的唐厅长,对这次活动非常重视,极有可能亲临现场观摩。” 唐厅长要来?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 这分量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次比武的名额有限,竞争会非常激烈。” 秦耀辉继续说道。 “咱们市局,包括各个直属单位,一共只有8个名额。” “加上五大分局各自推荐的人选,总共是15个名额。” “另外,林城警官学院那边,还会推荐一位最优秀的应届毕业生破格参赛。” “也就是说,全市最终只有24名选手能够站上比武的擂台。” 几千名干警,选出二十四个人参加比赛。 这筛选力度,不可谓不大。 “这对年轻人来说,是个难得的展示自己、脱颖而出的好机会。” 秦耀辉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年轻警员。 “符合条件的,我鼓励大家都积极报名。” “当然,最终能不能代表咱们市局参赛,还需要局里领导根据大家的综合表现和报名情况,进行讨论和审批。” 苏御霖抬起头问道。“秦队,我看通知上说,需要三年以上警务工作经验。”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他的警龄,严格来说,并不符合硬性标准。 秦耀辉看向他,眼神带着一种了然。 他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王然。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苏御霖身上,语气斩钉截铁。“你小子担心这个?” “没看到通知最后那条‘特殊贡献者可破格参赛’,读文件要认真啊?” 秦耀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就凭你在我外调这段时间,连续参与大案侦破,尤其是在许家千金绑架案中,作为专案组长,72小时内解救人质,挖出幕后真凶,力挽狂澜!” “这功劳,这表现,谁敢说不够‘特殊贡献’?” “谁敢说你没资格‘破格参赛’?”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你尽管报名!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旁边的王然,抿着嘴,一言不发。 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哇,这次比武规格这么高啊!” “是啊,唐厅长都可能来,不说拿名次,露露脸也行啊…” “可惜我刚入职一年,不然真想去试试。” 有年轻警员兴奋地讨论着。 很快,话题就集中到了比武项目上。 “我看通知了,项目很全啊,审讯、案件分析、枪械使用,哎等等,还有搏击格斗?” 一个眼尖的警员惊呼道。 “搏击格斗?” “我去,这不是纯纯给特警队那帮猛男送人头吗?” 另一个警员苦着脸说道。 “可不是嘛,比查案子,咱们刑侦队的谁也不怵!” “但要说赤手空拳跟特警那帮天天练的家伙打……想想都觉得胳膊疼。” “咱们队里,谁行啊?” 一时间,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哀嚎”。 刑侦警察强于脑力、侦查、推理,但在纯粹的身体对抗上,与专精此道的特警相比,确实存在天然的差距。 “到时候别被打得鼻青脸肿回来,那就丢大人了。” 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道,但也透着无奈。 秦耀辉看着这群有些泄气的年轻人,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反驳。 他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浓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怎么?这就怕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比查案,我们是专业的。” “比格斗,难道我们就没人了吗?” 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王然。 “都忘了?咱们队里,可是有高手的。” 秦耀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是不是啊,王然!” “王然在警校的时候,就拿过全校自由搏击的冠军!”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王然身上。 “对啊!王哥!”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王哥可是搏击高手!” “王哥当年在警校,那可是风云人物!” “有王哥出马,格斗项目肯定没问题!” 刚才还此起彼伏的“哀嚎”抱怨,瞬间变成了对王然的吹捧和期待。 各种赞誉之词不绝于耳。 王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和吹捧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迎着同事们期待的目光,连连摆手,表示大家夸得不好意思了。 但看得出来,自己还是很开心的。 但他的眼神,却不自觉地,再次飘向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苏御霖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关于搏击格斗的讨论,以及此刻对王然的热烈吹捧,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王然暗暗下定决心。 御霖,这次,咱们堂堂正正比一场。 我一定赢你! 第57章 比赛开始了。 和预料一样,苏御霖的报名表,迅速通过了审批。 市局最终派出的八名参赛选手中,刑侦支队占了三个名额。 除了苏御霖,王然的名字赫然在列。 另一个名额,则落在了林忆霏身上。 作为支队公认的知性大姐姐。 林忆霏最初对这种对抗性的比武是敬谢不敏的。 她更喜欢在电脑前运筹帷幄。 然而,秦队那句“忆霏啊,领导要求这次男女比例对等,你就报个名嘛”。 加上王景轩副局长那“年轻人要勇于接受挑战”的殷切鼓励,让她实在无法拒绝。 她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表示“服从组织安排”。 其余五个名额,经侦支队分得两席,特警支队占据了三个席位。 参赛名单就这样定了下来。 日子在紧张中飞速滑过。 转眼,便到了比赛开幕的这一天。……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初秋的微凉,洒在林城市警察学院宽广的训练场上。 八点整。 一声尖锐悠长的警笛划破长空,在学院上空回荡。 紧接着,是全体集合的号令。 开幕式,开始了。 苏御霖站在市局刑侦支队组成的方阵最右侧。 他身着笔挺的藏蓝色警礼服,肩章在晨曦下闪烁着微光。 左手边,是同样神情肃穆的王然。 再过去,是林忆霏。 她戴着平日里那副细框眼镜,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似乎还在为自己被“架”上战场而感到些许无奈。 二十四名参赛选手,分成了八个整齐的小方阵,肃立在训练场的中央。 在这些方阵的后方,是各自单位前来观摩助威的代表团。 苏御霖的目光扫过其他方阵。 他的视线在最后一个方阵中,一个略显稚嫩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警,这应该就是破格邀请的警校精英了。 方雨晴,警校本届最优秀的应届毕业生,年仅二十三岁。 却以特邀精英的身份,获得了这宝贵的参赛资格。 训练场的两侧,早已搭建好的观礼台此刻座无虚席。 各分局的领导,市里邀请的特邀嘉宾,各大媒体的记者,还有许多自发前来观摩的普通警员,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又激昂的气氛。 而所有目光的焦点,无疑都汇聚在主席台正中的那一排座位上。 市局局长,兼任林城副市长的陈建丰,坐在那里。 他的左右,是市局所有领导班子的成员。 而在陈建丰身旁,居中而坐的,赫然是省厅厅长唐正阳。 唐厅长的出现,无疑将这场比武的规格,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陈建丰目光沉稳地环视全场,拍了拍面前的话筒。 原本有些嘈杂的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同志们,早上好!” 陈建丰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训练场。 “今天,是林城警务系统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我们在这里,隆重举行第七届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 “警务大比武,作为我们林城公安的优良传统,已经成功举办了六届。” “每一届,都涌现出了一大批业务精湛,敢打敢拼的警界尖兵。” “这场比武,不仅仅是技能的较量,更是意志的考验,也是我们警察精神的展示!” “今天,站在这里的二十四位选手,就是我们林城警察队伍中的精英代表!” “他们,是从全市成千上万名优秀警员中,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二十四名选手,带着期许与鼓励。 “本届大比武,我们精心设置了四个核心项目——” “‘真相追踪’,考验的是审讯技巧与心理洞察能力。” “‘凶案分析’,检验的是逻辑推理与案件剖析能力。” “‘火力精准’,测试的是对枪械的掌控与实战应用能力。” “‘制敌技法’,评估的是大家的徒手格斗与临场应变水平。” “这四个项目,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将全面检验一名现代化、实战型警察所应具备的综合素质!” 话音落下,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热烈掌声。 掌声经久不息。 苏御霖平静泰然。 他能感觉到身旁王然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那快要喷薄而出的战意。 王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又迅速将头扭向了主席台方向,耳根却有些发红。 待掌声稍歇,陈局长郑重介绍。“下面请唐厅长讲话。” 席台中央的唐正阳厅长,微调了一下面前话筒。 他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 台下只能听到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声。 唐正阳的视线在二十四名参赛选手身上短暂停留。 “同志们!” “警察队伍,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坚固盾牌,是国家安定,社会和谐的中坚力量!” “今天,我们在这里举办警务大比武,不仅仅是在选拔业务标兵,培养后备人才。” “更重要的,我们是在向全社会展示我们林城警察队伍的过硬素质,飒爽英姿,以及我们打击犯罪,守护平安的坚定决心!” 唐厅长目光如炬,语气铿锵有力。 “省厅,将一如既往地全力支持林城警务工作的开展与创新。” “同时,我们也热切期待,能有更多像今天站在这里的选手一样优秀的青年警察,能够脱颖而出,迅速成长,成为打击犯罪的尖刀,服务百姓的先锋!” 又是一阵更为热烈的掌声响起。 许多年轻警员的脸上,都露出了激动与向往的神色。 随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资深警官走上前来,看来是这次比赛的主持人。 主持人详细介绍了本次大比武的比赛规则,评分标准,以及赛程安排。 规则宣读完毕。 主持人高声宣布:“下面,有请参赛选手代表宣誓!” 随后眼神看向苏御霖。 苏御霖会意,上前走了一步。 王然的目光倏地投向苏御霖。 他心里微微一沉。 果然是他。 毕竟这种事都是颜值高的来当代表,这点算是传统了。 在众人瞩目之下,苏御霖迈着沉稳步伐,从方阵中走出,一步步走向主席台前方的宣誓台。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静。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勾勒出立体轮廓。 他立定,举起右拳,高亢清晰的声音,响彻全场: “我宣誓:” “坚决遵守比赛规则,恪守警察神圣职责!” “弘扬体育精神,展现竞技风采!” “公平竞争,尊重对手,服从裁判!” “全力以赴,顽强拼搏,超越自我!” “为荣誉而战,为警徽增光,展现林城警察的忠诚与担当!” “宣誓人:参赛选手代表苏御霖!” “宣誓完毕!” 话音落下的瞬间,训练场上再次掌声雷动。 主席台上,陈建丰局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唐正阳厅长也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苏御霖转身,返回队伍。 陈建丰局长深吸一口气,脸上洋溢着振奋的神采。 他举起手,示意全场安静。 待掌声与欢呼声渐渐平息,他目光炯炯地扫过全场,声音洪亮地宣布: “第七届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 “现在,正式开始!” 第58章 第一个环节。 “各位选手,各位来宾!” “第七届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的第一个环节‘真相追踪’现在开始!” “这个环节将考验参赛选手们的审讯技巧和对谎言的识别能力。” “规则是24位选手轮流进入审讯房间,届时将在会场大屏全程直播。” “嫌疑人由专业的退休刑警扮演,他会根据参赛选手的提问给出回应。” “参赛选手根据他的回复,直接按面前的谎言键识别谎言,成功加一分。” “但是如果按错了,就会减一分,所以请大家谨慎按下谎言键。” “每个人的审讯时间是20分钟。” 刘教官指向训练场中央的一栋建筑。 从刘教官的介绍,众人了解到。 警察学院的中央大厅已经被改造成临时的审讯中心。 核心区域是一间透明玻璃打造的审讯室,四周环绕着观众席和大屏幕。 玻璃房内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装置——‘谎言识别器’。” 各位选手将按抽签顺序轮流进入审讯室对‘嫌疑人’进行询问。 “嫌疑人由一名经验丰富的退休刑警扮演,具备较强的反侦查能力。 他的身份设定是一起跨省毒品运输案的关键参与者。 选手们的任务是在20分钟内识别出他话语中的谎言。 每识别一个谎言并按下按钮系统会记录一分,如果按错就会减一分。 审讯过程没有剧本和固定台词,嫌疑人会根据选手的提问进行随机应变。 台下二十四名选手神情各异。 王然一直有意无意看向苏御霖。 但是注意到苏御霖的目光后马上就转头避免对视。 自比赛开始以来,他和苏御霖未说过一句话。 警校毕业生方雨晴正襟危坐,恍若冰山美人。 苏御霖则干脆是闭眼冥想。 这没什么好比的了…… 【谎言共振】能完美应付,连分析推理都不需要了。 刘教官继续介绍。 “为保证公平,当一位选手进入审讯室时,其它选手需进入完全封闭的候考室等待。” “期间无法看到或听到审讯室的内容。” “下面开始抽签,依据抽签顺序进入审讯室。” 选手们依次上前抽签。苏御霖上前抽到了八号。 抽签结束主持人喊道。 “第一位选手,经侦支队陈刚!” 一名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青年警员应声出列。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审讯中心。 大屏幕随之亮起,清晰地显示出审讯室内的景象,以及陈刚略显紧张的面容。 陈刚的审讯风格相当强硬直接。 军警出身的他,习惯用压迫式的语气和锐利的眼神逼问对方。 然而,扮演嫌疑人的退休老刑警,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他时而沉默寡言,时而含糊其辞,时而又故意抛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干扰信息。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屏幕上跳出陈刚的最终得分:5分。 一个中规中矩的成绩。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议论。 “这老刑警演技太好了吧,滴水不漏啊。” “是啊,感觉陈刚被他绕进去了好几次。” “如果不是按错了几次,陈刚应该能有10分的。” 接下来的几位选手,表现也大都如此。 得分基本在4分到6分之间徘徊,差距并不明显。 审讯室内的气氛紧张激烈,候考室内的选手们却是一无所知,只能在焦灼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下面有请第七位选手,林城警官学院特邀学生代表,方雨晴!” 随着主持人刘教官的报幕,一道靓丽的身影从候考室走出,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方雨晴快步走入审讯室。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警校学员制服,更衬得身姿挺拔,英气逼人。 乌黑发亮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成马尾。 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庞,未有任何妆容,也足以让在场大部分人感到惊艳。 观众席上立刻响起一片压低的惊叹声。 “哇,好漂亮!” “太年轻了吧,听说是应届毕业生,居然可以来参赛,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 市局刑侦支队的观摩区域,几个年轻男警更是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我去,这颜值,简直能跟咱们唐法医一较高下了吧?” “确实,各有千秋,唐法医是那种灵动娇俏的,这位是清冷挂的。” 方雨晴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闻。 她平静地在审讯桌前坐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显得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紧张。 审讯开始。 方雨晴的声音清冷而富有穿透力,提问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她不像陈刚那样咄咄逼人,而是采取了一种抽丝剥茧、层层递进的方式。 时而温言细语,试图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时而又突然发问,直击要害,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老刑警扮演的“嫌疑人”,在她的攻势下,似乎也感到了一丝压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方雨晴面前的红色按钮,按下的频率明显高于之前的选手。 每一次按下,都代表着她成功识别了一处谎言。 她按的很谨慎,几乎没有出错的时候。 二十分钟结束的哨声响起。 大屏幕上,方雨晴的最终得分,赫然显示为——12分! 全场一片哗然! 这个分数,几乎是前面选手平均得分的两倍! “我的天!12分!太强了吧!” “这姑娘是什么来头?没有刑侦审讯实务,居然这么厉害吗?” “这才是真正的实力碾压!” 主席台上,市局领导们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意,不住地点头。 唐正阳厅长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赞赏。 这个叫方雨晴的年轻学员,确实有过人之处。 方雨晴的表现,无疑给后续的选手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全场还沉浸在方雨晴高分带来的震撼中时,刘教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面,有请第八位选手,市局刑侦支队,苏御霖!” 终于到他了。 观众席的某个角落,唐妙语不自觉地攥紧了小拳头。 她小声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地嘀咕了一句: “苏苏,加油啊!” 苏御霖从候考室走出。 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似乎是进行着一次寻常的饭后散步。 这种平静,与周围热烈紧张的气氛,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看到苏御霖走出来,主席台上的领导们几乎是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那个缓步走向审讯室的年轻身影上。 苏御霖这个名字,近来在林城警界,确实太响了。 唐正阳厅长目光深邃,注视着苏御霖。 他听过太多关于这个年轻人的事迹,今天倒要亲眼看看,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神乎其神。 旁边的几位市局副局长,也纷纷调整了坐姿。 其他领导则低声交换着意见,话题自然离不开苏御霖。 “这就是那个连破大案的苏御霖?” “看着确实年轻,但气场不一般。” “听说他分析案情,简直是开了天眼。” “不知道这审讯环节,他表现如何。” 与此同时,已经结束审讯测试的前七位选手,此刻正坐在特设的休息室内。 他们面前的大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了苏御霖的身影。 按照规定,完成测试的选手,可以观看后续选手的审讯过程。 这也算是一种学习交流吧。 第一个出场的经侦支队陈刚,此刻眉头紧锁。 他得了5分,除了方雨晴的12分外。 整体算是不高不低,他倒要看看,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苏御霖,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 其他几位得分平平的选手,也是神情各异。 而刚刚拿到12分高分的方雨晴,依旧是一脸清冷。 身旁有人不时被她颜值吸引,偷偷侧目看她。 但她毫不在意身边的目光。 只是专注审视着屏幕上的苏御霖。 这个男人,会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吗?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意。 连休息室里负责维持纪律的教官,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屏幕。 “都安静点,好好看,好好学。”教官轻咳一声,提醒道。 但他的目光,也同样没有离开屏幕。 毕竟,苏御霖的“传说”,他也听了不少。 而苏御霖本人,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 他走进审讯室。 嗯,和自己平时用的那间,没什么太大区别。 就是摄像头多了几个。 大概是为了全方位无死角拍摄吧。 面前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手上戴着模型手铐。 这位就是扮演嫌疑人的退休老刑警。 其实本没有必要戴手铐的,可能是为了模拟真实审讯的环境。 苏御霖向他礼貌点头示意,毕竟模拟审讯开始前,人家怎么说也是警界前辈。 随后他在审讯桌后坐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 屏幕前的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谎言共振】已经开启! 第59章 这就满分了? 审讯正式开始了。 扮演嫌疑人的退休老刑警,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 连续刚才连续7次的“审讯”,让他对这个临时扮演的身份驾轻就熟,应对自如,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个毒贩。 观众席上,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屏幕上。 “刚才方雨晴几乎是连点那个谎言键,最后也才12分。” “是啊,12分,这已经是超高分了,苏御霖想超过太难了。” “能持平就不错了,这个模拟案件能挖的线索太少了。” 不少人心中暗忖,苏御霖或许在案件分析上是天才。 但审讯这种需要经验和技巧的环节,未必能超越科班出身的尖子生。 审讯室内。 苏御霖平静地在桌后坐下,与“嫌疑人”对视几秒。 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动作—— 他只看了两眼面前的案情资料。 随后将之轻轻合上,推到了一旁。 “嗯?” 不仅是屏幕前的观众,就连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也微微一怔。 这是什么操作?不看案情资料,打算怎么问? 还是说仅仅看了两眼,就记住了全部案情了? “嫌疑人”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苏御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随意地搭在桌沿。 他的声音轻松自然。 “不如,我们聊点别的?” “嫌疑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苏御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便聊聊。您喜欢钓鱼吗?” 这个问题,让“嫌疑人”彻底愣住了。 钓鱼?这跟案子有半毛钱关系?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回答。 “呃,偶尔会去。怎么,警官也喜欢这个?” “也谈不上多喜欢,就是觉得能静心。” 苏御霖微笑着,眼神温和。 “最近在哪儿钓到过什么大鱼吗?” “嫌疑人”似乎放松了一些警惕。 “上个礼拜吧,在东江,钓上来一条五斤多重的大鲤鱼,那手感,啧啧。” 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真的回味无穷。 【嗡嗡】 苏御霖耳边一阵噪音响起。 这就是谎言共振。 苏御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右手食指轻轻抬起,按下了面前红色的‘谎言识别器’按钮。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大屏幕上,苏御霖的名字下面,分数跳动了一下:正确!+1分! 观众席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不是,这就按了?这也太快了吧?” “对啊,才刚刚十几秒啊!” 就连主席台上的陈建丰和唐正阳,也相视一眼,目露奇特。 审讯室内,“嫌疑人”也是一愣。 显然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闲聊,竟然会被识破。 苏御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东江最近好像在清淤,鱼都跑了,能钓到这么大的,运气真不错。” “嫌疑人”脸色微微一变,干咳一声。 “可能是我记错了,是上上周。” 苏御霖不置可否,又换了个话题。“家住在哪儿啊?” 嫌疑人:“城南的铁艺小区。” 回答得不假思索。 苏御霖:“工作是做什么的?” 嫌疑人:“做物流的,国内物流。” 苏御霖果断按下。 “叮” 正确!+1分! 观众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打法? 怎么东一下西一下的。 而且怎么就知道他说谎了? “今天天气不错啊,秋高气爽的,适合户外运动。” “是啊,这种天气最舒服了。”“嫌疑人”附和道,试图将话题拉回无害的轨道。 “平时喜欢什么运动?喜欢打高尔夫吗?” “从来不打。” “叮!” 正确!+1分! “青云高尔夫球场的餐厅快餐很难吃吧?你怎么看?” “不知道。” “叮!” 正确!+1分。 苏御霖:“你对北区交通状况怎么看?” 嫌疑人:“还行吧,比较颠簸,工业园区的几条路比较好走一点,比如德胜街。” 接下来的几分钟,审讯室内的对话,彻底偏离了众人预想的轨道。 苏御霖几乎没有问任何与毒品运输案直接相关的问题。 他就像一个健谈的晚辈,和一位长者天南海北地闲聊着。 从天气变化、体育赛事,聊到家常菜肴、邻里趣闻。 嫌疑人茫然了。 他已经尽可能的,在三句左右真话中,加上一句假话。 他自认为,自己说假话时候的语气神态,和说真话时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还会被苏御霖准确捕捉到。 “叮!正确!+1分!” “叮!正确!+1分!” 清脆的提示音,如同密集的鼓点。 大屏幕上,苏御霖的分数,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他的双眼温和地注视着嫌疑人,似乎能把人看透一样。 实际上,他只需要听着耳边的震动声就行了。 对方隐瞒部分真相时,是低沉的嗡鸣。 而当对方彻底虚构事实时,则是尖锐的蜂鸣。 这些信号,比任何微表情和语气变化都要来得直接、准确。 仅仅五分钟过去。 在全场观众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苏御霖面前的计分器上,数字赫然跳动到了——13分! 已然超过了方雨晴的12分! “哗——!” 全场,炸了! “卧槽!十三分!五分钟十三分!这什么怪物啊!” “他怎么做到的?这不科学啊!难道他会读心术?”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不对,他是不是犯规啊,他问的那些问题,跟破案有关系吗?” “也是啊,这样能给他算分吗?” 休息室内,刚刚还对方雨晴的12分赞叹不已的陈刚等人,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方雨晴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动容。 她紧紧盯着屏幕上苏御霖那张平静的脸,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观众席上,一位资深的老刑侦专家低声对旁边的同事道。 “这小子,不简单啊。看似闲聊,实则招招致命。” “很多老道的罪犯,对案件本身警惕性极高,但在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日常话题上,反而容易放松警惕,随口胡诌。” “他这是在用高频的、非案件相关的谎言识别,来不断累积压力,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另一位老警察点头。 “没错,而且规则里确实没有限定提问范围。只要能识别出谎言,就算有效得分。” “这小子,是在合理利用规则,并且将效果最大化了!” 主席台上的唐正阳厅长深邃的目光中,欣赏之色更浓。 这个苏御霖,果然名不虚传。 审讯室内。 “嫌疑人”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也是有压力的,他的任务就是尽自己最大努力让对方少识破自己的谎言。 但是规则要求他又必须间隔性地说谎言。 他一开始还试图保持镇定。 但随着苏御霖每一次精准无误的按下按钮。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完全看穿的透明人。 无论他说什么,对方似乎都能立刻分辨真伪。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苏御霖依旧不疾不徐,声音平和。 “您刚才说喜欢吃辣,川菜应该很合胃口吧?” “还、还行。” “嫌疑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叮!” 正确!+1分! 苏御霖的分数,已经飙升到了20分! 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七分钟! 观众席上,关于苏御霖的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这时,主持人提醒了。 苏御霖已经达到了本轮比赛的分数上限,没办法再加分了。 其实这么设计,主办方也是有考虑的。 避免某个选手在单个项目中过于强势,以至于凭借一个项目直接把别人甩开。 毕竟这次要选的是多边形战士。 除了赞誉之外,当然还有一部分声音。 认为苏御霖聊一些和案件无关的内容,不应该得分。 审讯室内,苏御霖已经完全掌控了对话的节奏。 “嫌疑人”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引导着,说出了一个又一个被迅速识破的谎言。 他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崩溃。 苏御霖看着对方略显慌乱的眼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聊了这么多,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 “嫌疑人”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慌乱。 第60章 完美的收束。 苏御霖往前探了探身。 “我刚才并非只是在与您闲聊。” “而是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现在,请允许我,还原整个案件的真相。”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无论是观众席上的普通警员,还是主席台上的领导,还有休息室内其他选手,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大屏幕上那个年轻的身影。 还原整个案件的真相? 就凭刚才那些东拉西扯的闲聊? 开玩笑的吧? “首先,关于您的身份。”苏御霖的声音不疾不徐。 “您是通达物流的经理,这一点资料上有。” “但您的业务范围,并非仅限于国内。” “而是包括跨境物流,特别是通往东南亚的隐秘路线。” “这个,我没说错吧?” 扮演嫌疑人的老刑警,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反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看着苏御霖。 苏御霖继续说道。 “当我问您喜欢的电影时,您提到《泰坦尼克号》。” “并且声称,在8月15日晚上,去影院观看了这部电影的重映版。” “但是,据我所知,今年八月份,国内并没有《泰坦尼克号》的重映计划。” “那是一个虚构的行程,对吗?” 老刑警笑着点点头。 苏御霖的语速不快,娓娓道来。 “您说自己不会开车,出入都需要司机接送。” “但当我问及北区交通状况时,您却能十分详细地描述出工业园区内部的几条小路和捷径。” “那些细节,是只有经常亲自驾车穿梭其中的人才会注意到的。” 老刑警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苏御霖平静地问。“您笑什么?” 老刑警摇了摇头,眼神里似是赞许。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你继续说,我听着。” 观众席上,仍旧鸦雀无声。只有大屏的音响中传来苏御霖的声音。 刑侦支队的观摩区,几个年轻警察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 “太牛了!苏哥太牛了!” “这才是真正的推理秀啊!” 唐妙语也忍不住捂住了嘴,美眸中异彩连连。 休息室内,方雨晴那张冰山般的俏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原以为自己的12分已经是极限。 没想到苏御霖不仅在分数上碾压了她,拿到满分。 更在审讯的深度和广度上,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水准。 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一个警龄不足两年的年轻警察吗? 苏御霖对外界的反应恍若未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嫌疑人”身上。 “更关键的一点,关于钓鱼。” “当我问您最近钓到过什么鱼时,您却几乎是脱口而出——‘上个礼拜,在东江边,钓上来一条几斤重的大鲤鱼’。” 苏御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东江码头,正是那批伪装成‘电子零件’的违禁品被发现的地方。” “您试图用钓鱼这个爱好,来解释为什么会在案发时间段出现在东江码头附近。” “因为,码头入口的监控,应该拍到了您的车辆或者您的身影,对吗?” 扮演嫌疑人的老刑警,干脆不再说话。 因为苏御霖的分值已经到达满分。 自己此刻没有必要再配合这场测试了。 此刻他更想听的是苏御霖的推理。 他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从审讯攻防的角度,自己已经彻底输了。 但他输得心服口服。 苏御霖继续他的“表演”。 “您声称自己从不打高尔夫球,对这项运动毫无兴趣。” “但当我随意提到青云高尔夫球场餐厅的快餐很难吃时,您回答‘不知道’。” “我当时大胆地按下了谎言键,没想到,居然蒙对了。”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苏御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但这说明,您确实经常出入青云高尔夫球场。” “但您的目的,显然不是打球,而是利用那里相对私密的环境,与某些特定的人进行接头。” 观众席上,已经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我的天,这都能联系起来?” “青云高尔夫球场?那不是很多老板喜欢去的地方吗?” 苏御霖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的思绪拉回。 “您还声称,贵公司的所有进出口货物,都会经过严格的内部检查程序。” “但当我询问具体的检查流程时,您提到,‘有些VIP大客户的货物,会走优先快速通道,检查相对宽松一些’。” “这些所谓的‘VIP货物’,恐怕就是那些藏匿着违禁品的包裹吧?”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苏御霖这抽丝剥茧、层层递进的精彩推理给彻底吸引住了。 这怎么就跟变魔术一样呢? 将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关的线索,巧妙地串联起来。 真相呼之欲出了。 苏御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嫌疑人”那张已经写满惊叹的脸。 “现在,让我来为您,也为在场的所有人,完整地拼凑出整个案件的经过。” “您,通达物流公司的经理,利用职务之便,以及公司成熟的跨境物流渠道作为掩护,长期负责一批特殊‘货物’的接收和分销。” “就在这个月的15号晚上,也就是您声称去看《泰坦尼克号》的那个夜晚。” “您亲自前往东江码头的13号仓库,接收了一批从东南亚偷运入境,伪装成‘高精密电子零件’的违禁品。” “随后,您将这批违禁品秘密转移到位于北区工业园区的某个私人仓库进行分拆、伪装。” “再将其巧妙地混入正常的货物之中,通过物流系统分销往各地。” “您每周一的下午,都会去青云高尔夫球场,与您的一个重要下线。” 苏御霖说着,翻开案件资料看了一眼。 “一个名叫李浩的人进行接头与交易。” “而每个月的固定时间,您则会前往北郊的温泉度假村,与您的上线,一个代号‘陈强’的神秘人物会面,汇报情况并接收新的指令。” “至于整个犯罪网络的资金流动,则是通过大量虚构的物流运输费用、仓储管理费以及咨询服务费等名目,进行巧妙的洗白。” “直至,东江码头的那批‘电子零件’意外暴露,才牵出了您这条线。” “我说的没错吧?” 第61章 无法被逾越的领先。 苏御霖话音落下。 “嘀铃铃——” 计时器刺耳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审讯室内响起。 二十分钟的审讯时间,正式结束。 扮演嫌疑人的老刑警,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苏御霖一眼。 那眼神中,除了惊讶,赞叹,更有作为一名老刑警对后辈的欣赏。 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 “精彩!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老刑警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向苏御霖伸出了手。 苏御霖也站起身,与他握手。 短暂的寂静之后。 整个训练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都要持久。 所有人都被苏御霖的表现彻底折服了。 主席台上,唐正阳厅长和陈建丰局长也带头鼓起了掌。 其他市局领导也纷纷鼓掌,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这个苏御霖,简直就是为刑侦而生的! 休息室内,陈刚等已经测试过的选手早已目瞪口呆。 他们原以为方雨晴的12分已经是难以逾越的高峰。 却没想到,苏御霖直接上演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审讯推理秀”。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分数超越了,这是降维打击! 而且,这个案件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和自己推理的,好像多少有些不同啊。 方雨晴也轻轻鼓掌,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异样的光彩。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平静接受众人欢呼的年轻身影。 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苏御霖。 这个名字,她记住了。 掌声经久不息。 扮演嫌疑人的老刑警,紧紧握着苏御霖的手,感慨万千。 “小苏是吧?我姓余,你可以叫我老余。” “我干了三十多年的刑侦工作,审过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像你这样的审讯方式,我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老余的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赞叹。 “我们这个模拟案件,是有一个预设的背景剧本和详细的人物小传的。” “你刚才说的那些细节,几乎把我们剧本里预设的每一个关键信息点,都给挖了出来!”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你几乎全程都是通过那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闲聊,一步步引导我,让我自己暴露出来的!” “太不可思议了!” 老余连连摇头,看向苏御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苏御霖只是谦虚地笑了笑。 “余老师过奖了,我也是运气好,加上您配合得好。” 他知道,还是还是外挂好。 【谎言共振】这个挂太变态了。 无关紧要的话只要确定是谎言,就能反向推导出一些东西。 避免被无关的线索误导,影响思路。 不过这些肯定不能让你们知道啊。 我苏御霖,没有开挂! 主持人刘教官走上前来,示意工作人员引导苏御霖离场。 苏御霖向老余再次点头致意,然后平静地走出了审讯室。 他身后,是依旧未曾平息的掌声和议论声。 第一个环节“真相追踪”,因为苏御霖的惊艳表现,被推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高潮。 苏御霖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了特设的选手休息室。 算上他自己,八名已经完成比赛的选手都在这里了。 他刚刚进来,审讯室内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好几个之前不认识的生面孔,脸上带着几分钦佩与好奇,纷纷向苏御霖比划着大拇指。 这些人,就是各个分局选拔出来的精英了。 苏御霖礼貌地向他们点头致意。 他环视了一圈休息室。 陈设很简单,几排桌椅,一个大屏幕,正实时播放着后续选手的审讯情况。 角落里还立着几个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书籍。 大概是为避免参赛选手在等待时,因被收走手机而感到无聊。 苏御霖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刑侦理论相关的书籍。 他目光在休息室内扫过,发现那些方便观看直播大屏幕的舒适位置,几乎都被人占了。 只剩下靠近角落,方雨晴的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苏御霖没有多想,拿着书,径直向那个位置走去。 当他在方雨晴身旁的空椅子前停下脚步时。 整个休息室,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悄悄地汇聚过来。 似乎都在暗中观察,这两位在第一环节中表现最为出众的佼佼者,将会如何互动。 方雨晴似乎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并未抬头。 她修长的手指正准备轻轻翻过一页书。 但那翻页的动作,却在苏御霖停在她身旁时,有了那么一瞬间极不明显的停顿。 “介意我坐这里吗?” 方雨晴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近距离看去,她的美貌愈发显得惊心动魄。 清澈如一泓秋水的双眸,挺直而精致的鼻梁。 以及那微微抿着的唇线,共同勾勒出一种冷艳而又带着疏离感的气质。 她的目光直视着苏御霖,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刻意的迎合。 那眼神清亮,带着一丝审视。 几秒钟的对视后。 方雨晴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随即,她便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手中的书本上。 苏御霖也不以为意,在她身旁坐下。 他放下手中的书,目光却投向了前方的大屏幕,开始聚精会神地观看后面选手的审讯直播。 后续选手的表现,印证了之前众人的猜测。 水平基本上都差不多,起起伏伏。 总分大多在8分以下徘徊。 主要还是那个扣分机制,一旦对谎言的判断失误,就会被减去一分。 这使得他们很难突破10分这个看似不高的门槛。 每一次按下红色按钮,都像是一场赌博。 屏幕上,选手的表情随着得分的增减而变化,紧张与懊恼交织。 很快,轮到了刑侦支队的同事,林忆霏。 她一开始表现还算稳健,凭借细致的观察和逻辑分析,分数一度冲到了10分。 观摩区甚至响起了一阵小小的欢呼。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她能再创佳绩时,情况急转直下。 或许是连续得分让她有些急于求成。 她连续判断失误了五次。 屏幕上的分数,从10分,断崖式地掉到了5分。 林忆霏看着屏幕上的分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懊恼。 后面,她又有些赌气般地草率按了两次按钮。 结果自然是再次失误。 最终,她的得分定格在了尴尬的3分。 休息室内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随即又迅速平息。 苏御霖无奈摇摇头,忆霏姐还是这么佛系啊。 紧接着,轮到了王然。 作为刑侦支队的老将,他一上场,就展现出了经验丰富刑警的压迫感。 提问虽然不如苏御霖那般天马行空,但也算得上犀利。 他在按键时显得颇为谨慎,宁愿放过一些可疑的言辞,也不轻易冒险。 最终,他拿到了9分。 这个分数,在方雨晴和苏御霖的珠玉在前。 虽然不算顶尖,但也已经是非常高的分数了。 观众席上,也为他的表现传来了一阵掌声。 第一轮“真相追踪”的比赛,就这样在紧张与刺激中,全部结束了。 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七点。 比赛现场的观众,也有些开始陆续离场。 一边走还一边热烈地讨论着今天的赛况,尤其是苏御霖的表现。 主持人刘教官再次走上台前,声音洪亮。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选手,我们第七届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第一天的比赛,到此全部结束!” “感谢各位的精彩表现和热情参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依旧精神饱满的选手们。 “明早八点,我们将进行第二轮核心项目的比拼——凶案分析!” “这将更加考验各位的逻辑思维,案件剖析,以及快速反应能力!” “请各位选手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以最佳状态迎接新的挑战!” “我们明天再见!” 第62章 奇葩组合。 第二天清晨,7点50分。 警察学院的综合训练馆内已是人声鼎沸。 观众席比昨日更加拥挤,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几乎找不到一个空位。 昨天的比赛太过精彩,很多昨天没来观看的警员和群众代表都慕名而来。 媒体记者们也早早架起了长枪短炮,对准了主席台和选手席。 市局局长陈建丰等一众领导,在热烈的掌声中,神色庄重地步入会场,于主席台中央就座。 唐厅长今天没有出席,毕竟这种级别的大佬,事务繁忙。 出席一个开幕式,而且一直观看到当天比赛结束。 已经足够凸显重视了。 紧随其后,二十四名身着统一作训服的参赛选手,迈着整齐步伐,列队进入。 待选手们分列站定,主持人刘教官再次走上台前。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教官制服。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选手,早上好!” “经过昨日‘真相追踪’环节的激烈角逐,我们见证了选手们高超的审讯技巧和强大的心理洞察能力。” “今天,我们将迎来本次大比武的第二项核心内容——凶案分析!” 话音刚落,场馆内便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刘教官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 “为了最大限度地检验选手们的实战能力,今天的凶案分析,将会模拟真实的凶案现场。” “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布置,都力求还原案件发生时的原貌。” “根据比赛规则,二十四位选手将按照昨日抽签的序号,三人一组,共分为八个小组。” “一号、二号、三号为第一组,四号、五号、六号为第二组,以此类推。” 苏御霖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佩戴的“8”号号码牌。 七号,八号,九号。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站在他不远处,身姿挺拔的方雨晴。 她是七号。 这意味着,他将和这位警校天之骄女,以及九号选手,组成临时小队。 方雨晴立正站好,纹丝未动。 她依旧是一身干练的作训服,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 清冷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对于分组的结果,她似乎毫不在意。 刘教官的声音继续响起。 “每个小组勘察现场、分析案情的时间,是一个小时。” “值得注意的是,本环节为团队赛。” “现场的各位领导,将作为评委,根据各小组在勘察、分析、推理以及团队协作等方面的综合表现,进行打分。” “最终,小组获得的评分,将共同累加到小组内每一位选手的个人总成绩之中。” “当然了,为了防止队伍里有选手浑水摸鱼,毫无贡献,现场分析的过程中。” “三名选手各有一次真相揭示环节。” “率先展开推理,揭示真相,而且完全正确的,会获得个人特别加分。” “所以,这个环节既考验大家的专业能力,又考验大家的团队合作精神!” 苏御霖低头沉思。 个人推理倒是还好说。 团队合作吗? 苏御霖并不排斥团队合作,只是,和两位几乎完全陌生的人。 尤其其中一位还是个性如此鲜明冷漠的方雨晴,能否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形成有效配合,还是个未知数。 就在他思忖之际,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苏御霖回头望去。 身后站着一位身材中等,相貌朴实,约莫三十七八岁的男警察。 他的肤色略深,眼角带着几条细密的纹路。 胸前的号码牌上,清晰地印着一个“9”。 本组的另一位成员。 “苏警官,你好你好。” 九号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主动伸出手。 “我是东区分局的赵铁强,咱们一组,一会儿还请苏警官多多照顾!”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语气却十分客气。 昨天苏御霖在审讯环节那石破天惊的表现,早已传遍了所有参赛选手。 能在第一轮就拿到满分,并且将模拟案件还原得如此彻底,这已经不是单单用“厉害”就能形容的了。 此刻,能和这样的“大神”分在一组,赵铁强心中是既激动又忐忑。 况且市局本就是分局的领导部门,客气一点也是应该的。 苏御霖礼貌地点了点头。 “赵警官客气了,互相学习。” 赵铁强见状,连连点头。 “是是是,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在他看来,苏御霖虽然比自己小的多,但这份沉稳的气度,就远非寻常年轻人可比。 主席台上,陈建丰局长目光扫过选手席,尤其在苏御霖和方雨晴的身上稍作停留,随后向着主持人微微点头。 主持人会意,马上提高了声调。 “下面,我宣布,第七届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 “第二项测试——‘凶案分析’,正式开始!” “请第一组选手,陈刚、李梦靖、张小玥,进入一号模拟案发现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三名选手从队列中走出。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快步走向场地一侧被帷幕遮挡的区域。 那里就是主办方精心布置的模拟凶案现场。 大屏幕随之亮起,直接显示案发现场内部的景象,以及三名选手的表现。 …… 候考室内,其余小组的成员,大多已经围拢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多半是互相介绍各自擅长的领域,商讨配合策略。 唯独苏御霖他们这一组,气氛沉寂得有些诡异。 方雨晴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双手抱胸,微微垂着眼睑。 她似乎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苏御霖瞥了她一眼,心中了然。 他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索性也沉默下来。 目光投向不远处其他小组的互动,权当观察。 倒是九号赵铁强,这位来自东区分局的老刑警,似乎有些坐不住。 “苏警官,昨天那手审讯,真是绝了。” “我们分局那帮小子,回去看回放都看傻了。” 苏御霖谦虚道。“赵哥过奖了。” 赵铁强又将目光转向方雨晴,语气更加客气了几分。 “方同学,警校第一的高材生,真是优秀,前途无量啊。” 方雨晴轻轻“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赵铁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看到方雨晴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又瞅了瞅苏御霖那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得,看来咱们组都是实力派,不用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说完,他也学着苏御霖的样子,将目光投向其他小组。 心里开始吐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个冷得像冰块,一个淡得像空气。 这临时小队,能行吗。 时间,就在这种略显尴尬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候考室内的其他小组,讨论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紧张。 两个小时,说长不长。 很快,第一小组和第二小组都已经进行完毕了。 但里面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终于,广播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请第三小组选手,方雨晴、苏御霖、赵铁强,做好准备。” “一分钟后,进入二号模拟案发现场。” 苏御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 方雨晴也睁开了双眼,她站起身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赵铁强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位“大神”。 一个是名声在外的警界新星。 一个是天赋异禀的警校骄女。 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老兵,夹在中间,压力山大啊。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第三小组选手,入场!” 第63章 模拟案件,冬日惊魂。 帷幕缓缓拉开。 突兀的人造雪花扑面而来。 三人迈步踏入。 脚下是薄薄一层“积雪”。 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 显然,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冬季场景。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公寓单元楼道式的布景。 灰白色墙壁,几扇一模一样的深棕色木质防盗门紧紧关闭着。 楼道不宽,仅容两人并排行走,头顶是那种老式的声控灯。 刚走进布景里面,苏御霖便察觉到这里的温度骤降。 估摸着也就零度上下。 这主办方真下本啊,连温度也模拟成冬天的样子。 不是,为啥不提前说一下,让带件衣服进来。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并不存在的衣领。 “哇,这么冷,也不说让咱们加件衣服,冻坏了算谁的啊。”赵铁强也大咧咧的抱怨着。 方雨晴微微抱着手臂,默不作声。 前方。 站着一个穿着厚实羽绒服、戴着绒线帽的年轻人。 正焦急地在一扇门前踱步,时不时搓着手。 看到他们三人,年轻人眼睛一亮,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来。 “你们是警察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配合着那恰到好处的慌乱表情,演技堪称逼真。 这是个NPC吧?苏御霖打量着年轻人。 方雨晴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们是警察,发生什么事了?” 苏御霖意外地看着她的背影。 嘿,现在你倒是挺爱说话了。 年轻人语速极快地说道。“我是报警人,我叫刘爽。” “是我叔叔!我叔叔出事了!” “他腿脚不方便,平时生活都不能自理,一直是我在这边照顾他。” “今天我白天出去上班,刚刚下班回来,就发现这门从里面反锁了!” “怎么叫门都没反应,打他电话也打不通……”脸上慌乱的表情很真实。 观众们看着大屏上的画面,发出一阵议论。 “我去,跟看话剧一样,这教官演技可以啊,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是啊,这焦急的劲儿,演得跟真的一样。” “不过里面好像很冷,他自己穿那么厚,让选手们穿着短袖就进去了,真是个老六啊。” …… 刘爽引着三人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警察同志,就是这里。” 苏御霖率先上前,抬手叩击了几下门板,沉闷的响声在楼道间回荡。 是扇木门,听声音不是很厚的门板。 但里面毫无回应。 他尝试转动门把手,冰凉的金属把手虽然能转动。 但是门却纹丝不动,显然是从内部锁死了。 苏御霖目光转向刘爽。 “这门平时都这样锁着吗?” 刘爽连忙解释道。 “这个门锁有点老毛病,锁舌不会自动弹出来。” “所以,如果不从内部上锁,门有时候根本关不上,就虚掩着。” “要么,就得从外面用钥匙锁上。” “因为家里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所以有时候我叔叔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门干脆就不锁,就那么虚掩着。” 赵铁强闻言,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抵在门上,用力推了推。 门板依旧是纹丝不动,锁得死死的。 方雨晴仔细观察着门锁的结构,视线在锁芯和门缝间流转。 “你带的有钥匙吗?” 刘爽点点头,取出一把钥匙,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有钥匙也没用啊,这是从里面反锁的,跟外面钥匙孔的锁舌不是一道锁。” 方雨晴接过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现确实是这门上的钥匙。 但是转动之后,门咔哒一声,应该是锁上了。 再反向转动,又是咔哒一声,这次是开了。 她用力推了推,但门依旧是纹丝不动。 赵铁强眉头一皱,瓮声瓮气说道。 “那没办法了,只能破门了。” 他转向刘爽。 “你这儿有工具吗?” 刘爽点头,立刻从脚边一个不起眼的背包里,取出一把崭新的小号消防斧。 “我在来的路上就跟物业借好了,想着万一打不开,就只能……” 他话未说完,观众席上却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又来?第三次了啊,不会重复八次吧?” “可怜的门,又要遭殃了,心疼主办方三秒钟。” “看来主办方这次是真下了血本了,这每一场测试下来,就得换扇新门啊。” 当然,布景内是听不到观众席的任何议论的,属于全封闭空间。 议论声中,刘爽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小斧子,对准了门锁附近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挥下! “咔嚓!” 木屑纷飞。 他又接连砍了几下。 “咔嚓!咔嚓!” 看起来门板确实不厚,看得出是主办方为了这个效果,特意制作的道具门。 很快,门板上就被他砍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小洞,刚好能容纳一只成年人的手臂伸入。 一股混杂着烟味的闷热气流,立刻从洞口涌出。 透过那个小洞,隐约可以看到屋内一片昏暗,只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闪烁。 似乎是一盆燃烧的煤炭。 “叔叔!叔叔!你怎么样了?” 刘爽焦急地朝着洞口大喊了几声。 屋内,依旧死寂。 刘爽将斧子丢在一旁。 “警察同志,让我试试,我试试看能不能从里面把锁打开。” 他将右手伸进门上那个小洞,手臂在里面摸索着,嘴里依旧大声呼喊。 “叔叔!你醒醒啊!叔叔!” 片刻之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摸到了!我摸到门锁的旋钮了!” 咔哒两声轻响后。 他将手伸了出来。“我们再试试,门应该是开了。” 赵铁强立刻上前推门。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但随即就被一股力量阻挡住了。 他稍一用力,门板发出了“滋啦”的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粘连着。 赵铁强低喝一声,猛地抬起右脚,狠狠一脚踹在了门板上。 “砰!” 伴随着胶带撕裂声,房门被彻底踹开。 一圈黄色胶带,无力地悬挂在门框边缘,随着气流微微晃动。 一股浓郁的炭烧味混合着异常的闷热,如同浪潮般从门内汹涌而出。 苏御霖环视屋子,屋内的空调竟然被调到了32度的高温。 再加上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整个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闭着,窗缝处同样用黄色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客厅的沙发上,斜躺着一个人偶。 人偶身上贴着一张A4纸,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尸体”。 在人偶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盆还在“滋滋”燃烧的煤炭,红色的火星不时跳动。 炭盆旁边,压着一张同样是A4纸打印的遗书。 “我生无可恋,一切财产留给爽儿。” 第64章 这是典型的自杀案件! 赵铁强一个箭步冲到房间里,快步走到窗边。 他动作利落地撕扯着封在窗户上的黄色胶带。 “撕拉——” 胶带被蛮力扯断,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用力推开窗户,一股夹杂着室外微凉空气的浑浊热浪,立刻在逼仄的房间内形成了对流。 “全是一氧化碳,先通通风!” 赵铁强喊着,又转向另一扇窗户,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房间里的闷热与浓重的气味。 随着窗户的打开,略微得到缓解。 方雨晴走向了沙发。 她从随身携带的勘查包里取出一副崭新的白手套,不疾不徐戴上。 而后仔细审视着摆放在茶几上的“尸体” ——那个人偶,以及旁边的炭盆与遗书。 苏御霖的视线却没有停留在“尸体”或者遗书上。 他看着那扇被踹开的房门,仔细观察着门框边缘残留的黄色胶带。 特别是胶带断裂的一侧,上面呈现出一些不自然的、细密褶皱。 他伸出手指,轻轻捻了捻那截胶带的边缘。 感受着胶带的质地与残留的粘性。 在胶带的末端背面,似乎有一些细小的纤维残留。 而门最下面的位置,有一些奇怪的泥土类残留。 苏御霖用指甲抠下来一些,发现是儿童陶土类的物质。 随后,他又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窗框上被赵铁强撕扯下来的胶带残余。 窗户上的胶带看起来就格外平整。 而门上的充满褶皱。 这是为什么。 方雨晴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安眠药。” 她指着茶几上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药瓶。 药瓶的标签上印着“佐匹克隆片”的字样。 她拿起药瓶,轻轻晃了晃,里面还有不少药片。 她的目光转向报警人刘爽。 “你叔叔平时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吗?” 刘爽闻言,立刻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悲戚。 “有,有的。我叔叔睡眠一直不好,每天晚上都要吃两片才能睡着。” 方雨晴点点头。 赵铁强此时也完成了开窗通风的初步工作,他走到空调控制面板前看了一眼。 “嚯,三十二度!” 他咂舌道。 “我们这个剧本设定是在冬天是吧?” “但是开这么高温度,是想把自己蒸熟吗?” “再加上还烧炭。” 空调还在呼呼地吹着热风,让本就因炭火而闷热的房间更加难熬。 赵铁强说着把空调关上,又把炭盆端到了外面。 刘爽的扮演人也实在受不了高温,把棉服外套脱了下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从他们进入现场,NPC报警人刘爽的表演。 到破门,再到初步观察。 不知不觉间,近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主持人浑厚的声音透过广播在训练馆内回荡。 “请注意,第七小组现场勘查时间已过半,剩余时间三十分钟。” 突然有些紧迫了。 三人再次聚到一起,快速交换着各自的初步发现。 赵铁强摸着下巴,眉头紧锁。 似乎在努力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他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他一贯的直接。 “从目前看,情况很明显了。” “门窗都被胶带从内部封死,房门也是从里面反锁的。” “死者服用了安眠药,现场还有一盆燃烧的木炭,这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 “遗书也写得清清楚楚,要把财产留给侄子刘爽。” 他看了一眼苏御霖和方雨晴,继续说道。 “依我看,这就是一起自杀案件。” “证据链很完整,没什么可疑的。” “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直接报告推断结果吧,时间不等人啊!” 赵铁强显得有些急切,他办案向来讲究效率。 方雨晴轻轻摇了摇头,乌黑的眼眸带着质疑。 “不合理。” “如果死者执意求死,手边就有大量安眠药,直接服用大剂量安眠药不是更简单直接吗?” 她指了指茶几上的药瓶。 “你们也看到了,那瓶子里的药量还剩下很多,至少还有大半瓶。” “他把整瓶药吃完,直接反锁门即可,何必多此一举,费那么大劲去点燃木炭,还要费力地封死门窗,粘贴胶带?” 她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刘爽。 “更何况,据报警人所说,他叔叔腿脚不方便,行动不自如。” “一个残疾人,真的有能力独立完成这么多复杂的操作吗?比如爬高封住窗户上沿的缝隙?” 赵铁强立刻反驳。 一改刚才在场外的客气憨厚。 “哎,小方,你这就有点钻牛角尖了。” “封窗封门怎么了?就算是残疾人,他也可以坐在轮椅上,或者扶着墙慢慢移动到门窗旁边完成这些啊。” “再说了,人家侄子也说了,他叔叔虽然腿脚不便,但短时间站立还是可以的。” 刘爽在一旁连连点头,急忙附和。 “是的,是的,警官。我叔叔虽然平时需要轮椅,但扶着东西站一会儿,或者慢走几步还是没问题的。” 他的表情显得十分恳切。 赵铁强得到了“佐证”,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你看吧!这不就说明了,他完全有能力自己完成这一切。”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可能在想什么,觉得主办方不会这么无聊,特意设置一个简单的自杀案件让我们来侦破。” “但你们要明白,咱们现实生活中办理的案子,又不是每一件都像侦探小说里写的那样,都是什么凶杀诡计,不可能犯罪。” “事实上,我们刑侦工作中,遇到的大量案件,最终查明就是单纯的自杀。” “没有那么多邪乎的事情。” “该认定为自杀的,就要有勇气去认定,不要被那些无关紧要的因素误导了判断。” 赵铁强这番话,说得倒是颇有几分老刑警的经验之谈。 苏御霖看向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对这个赵铁强有了个初步判断。 这个人,属于典型的沉不住气,遇到压力和不确定性就容易紧张激动的类型。 更关键的是,一旦他形成了自己的主观判断,就很难再听进旁人的不同意见。 这种性格,在需要快速决策的某些一线抓捕场景时或许有优势。 但在需要细致勘查、反复推敲的复杂案件侦破中,往往会成为短板。 他太急于得到一个“结果”。 而且抗压能力极差。 此刻,赵铁强显然已经将苏御霖和方雨晴的沉默、谨慎,归为了“想太多”和“钻牛角尖”。 方雨晴完全没有理会赵铁强,而是转身走回窗边。 专注地研究着窗框上残留的胶带痕迹,以及窗户的锁扣结构。 苏御霖则依旧站在门边,观察那段带着奇怪褶皱的胶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广播再次响起。 “第三小组请注意,剩余时间十五分钟。” 第65章 心理诡计。 听到时间所剩无多。 赵铁强头上都急出了汗。 他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方雨晴,又看了一眼仿佛入定般的苏御霖。 “哎呀,我说你们俩,真是两个闷葫芦!” 赵铁强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从刚才到现在,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这儿干着急!” “线索就这么多,还能看出什么花儿来?” “我不管你们了!” “反正规则说了,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次独立揭示真相的机会。” “我先来!” 说完,赵铁强举起右手,朝着监控摄像头的方向示意。 “报告!九号赵铁强,请求进行真相揭示!” 他的大嗓门从大屏里传了出来。 观礼台上的领导和观众席上的其他警员,都将目光投向了屏幕上赵铁强的特写。 主持人的声音很快从广播中传来。 “收到。九号选手赵铁强已举手,现在请说出你的推理。” 赵铁强清了清嗓子。 “我认为,这就是一起自杀案。” “死者因为常年饱受残疾的折磨,生活无法自理,产生了厌世情绪。” “为了不拖累自己的亲人,尤其是长期照顾他的侄子刘爽,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案发现场的所有布置,包括胶带封锁门窗、点燃木炭、服用安眠药,以及留下的遗书,都是死者自己独立完成的。” “遗书内容也表明,他希望将所有财产留给侄子刘爽。” “综上所述,这是一起计划周详的自杀事件,并非他杀。” 赵铁强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判断。 主持人并没有立刻给出评价,而是转向评委席。 “九号选手的推理已陈述完毕。请各位评委进行评判打分。” 镜头给到了主席台,以陈建丰为首的几位领导正低头在评分表上记录着什么。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非常细微的议论声,但很快就平息下去。 片刻后,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九号选手的推理结果,我们将在本轮凶案分析环节结束后统一揭晓。” “现在,比赛继续。” “第三小组的比赛现场勘查时间还有十二分钟。” 就在主持人的话音刚落之际。 方雨晴举手了。 “报告!七号方雨晴,请求进行真相揭示!” 众人循声望去。 大屏幕的镜头瞬间切换,定格在方雨晴那张堪称绝美的面容上。 她的眼神清冽,脸上神色不容置疑。 主持人立马回应。 “七号选手方雨晴,现在,请开始你的推理。” 方雨晴微微颔首,目光先是落在了不远处的苏御霖身上,仅仅停留了一瞬。 “我认为,这是一起经过精心设计的谋杀案,凶手巧妙地将其伪装成了自杀。” 此言一出,观众席来了兴致。 先前的两组六人也有过谋杀的推论。 但最后的现场还原没有成功,主持人也并未揭晓谜底。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观众们根本不知道。 “凶手,就是报警人,刘爽。” 方雨晴再度开口,语气笃定。 赵铁强闻言脱口而出。“可…可那门……” 他急切地比划着,“那门明明是从内部反锁的!我们都检查过了!” 这一点,是他认定为自杀的关键证据之一。 方雨晴轻轻摇了摇头,乌黑的瞳孔闪着光。 “不,那正是这个诡计的核心所在。” 她迈步走向那扇被踹开的房门,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向门锁的位置。 “这扇门,最初的状态,是从外部用钥匙锁上的。” “而刘爽,利用了我们对于‘锁上’与‘打开’这两个状态的惯性思维误解。” 她将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开始复盘他们进入现场时的每一个细节。 “回想一下我们到达现场的过程。” “刘爽首先告诉我们,门是从内部反锁的。并且强调,从内部反锁的锁舌,和从外面用钥匙锁上的锁舌,是两道不同的锁。” “这个信息,先入为主地在我们脑海中构建了一个‘内部反锁’的前提。” 赵铁强下意识地点头,他记得清清楚楚,刘爽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观众席上的许多人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跟随着方雨晴的叙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方雨晴继续说道:“随后,我上前,用刘爽给的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我以为,这是将原本从外部‘可能存在的虚掩’状态,彻底锁死了。” “然后,我反向转动钥匙,又是一声‘咔哒’,我以为,这是将刚刚从外部锁上的锁舌解开了。” “但门,依旧推不开。” “正是这两个步骤,加上刘爽之前的暗示,让我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确信,门是从内部牢牢反锁的。外面的钥匙孔,无论怎么操作,都无法打开那道‘内锁’。” 赵铁强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不是这样?” 方雨晴淡淡一笑。 “问题就在这里。” “事实上,门一开始,就是刘爽从外部用钥匙锁好的。” “我第一次插入钥匙转动时,那声‘咔哒’。” “并非‘锁上’,而是‘解锁’。” “那一刻,门外面的锁,其实已经被我打开了。” “于是,当我第二次反向转动钥匙时,那声‘咔哒’,就不是‘解锁’,而是真正的,将刚刚被我打开的外部锁舌,再一次从外面锁上了。” 她顿了顿,给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简单来说,我们以为门锁经历的过程是:‘可能虚掩’->被我用钥匙从外锁上->再被我用钥匙从外解锁(但因内锁而无法开启)。” “而实际上,门锁经历的真正过程是:‘从外锁死’->被我用钥匙从外解锁->又被我用钥匙从外重新锁死。” 听到这里,苏御霖轻轻皱眉,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此言一出,现场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声。 “我的天!还能这样?” “这个心理诡计……太强了!” “细思极恐啊!这个设计!” 评委席上,几位领导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方雨晴的声音依旧平稳:“刘爽,正是精心设计了这个心理层面的诡计,利用我们思维的惯性,让我们毫不怀疑地相信,门是从内部反锁的。” 赵铁强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此刻的半信半疑。 他努力消化着方雨晴的推理,眉头紧锁。 “那……那后来我们是怎么进去的?” 赵铁强困惑地挠了挠头。 “在砍出那个洞之后,刘爽把手伸进去开内锁……他并没有再从外面用钥匙开门啊?” 第66章 居然用到了这个东西? 方雨晴的目光转向门上那个被消防斧砍出的不规则破洞。 “他确实用了钥匙。” “不过,是从门后,他将钥匙藏在手中,将手伸过那个洞,用钥匙从内侧插入外锁的锁芯,完成的开锁。” 她走到门边,指着锁芯周围的金属面板。 “我刚才仔细观察过,在锁芯附近,特别是锁孔周围,有许多非常细微、新鲜的划痕。” “这些划痕,不像是日常使用钥匙留下的磨损,更像是有人在视野受限、仅凭手感的情况下,多次尝试插入钥匙,或者摸索锁芯位置时刮擦造成的。” “如果是正常使用钥匙,是不太可能留下那样密集且不规则的划痕的。” 赵铁强凑近了看,果然发现了一些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细小痕迹。 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那……那胶带呢?” 赵铁强又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那些封死门窗的胶带,总不能也是他从外面贴上去的吧?特别是门缝处的胶带,贴得那么严实,如果是从外面,怎么可能做到?” 这也是现场看起来最像密室的一点。 方雨晴清冷的目光扫过门框上残留的黄色胶带。 “至于这些胶带,特别是门缝处的胶带……” 她的声音顿了顿。 “是刘爽利用吸尘器,从外部吸附上去的。” “吸尘器?” 赵铁强几乎是吼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 不仅是他,连屏幕前的观众和许多警员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用吸尘器贴胶带?这听起来也太玄乎了。 方雨晴却显得胸有成竹。 “是的,利用的是真空负压原理。” “刘爽可以先将胶带的一半预先贴在门板边缘,使其带有粘性的一面朝外。然后关上门,从门外,将吸尘器的吸口对准门缝。” “通过开启大功率的吸尘器,在门缝处产生强力的局部负压。这股吸力,就能将胶带的另一半精准地吸附到门框上,从而在门外完成门缝的密封。” 随着方雨晴条理清晰的解释,一个完整而大胆的作案手法逐渐浮出水面。 “所以,完整的作案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刘爽首先进入了死者的房间。然后,他诱骗或强迫死者服下了安眠药。” “在死者昏睡之后,他点燃了准备好的煤炭,并且从内部仔细封好了所有的窗户。” “做完这一切,他带着作案工具离开房间,贴上一半胶带,关好门,并从外部用钥匙将房门锁上。” “紧接着,他利用大功率吸尘器,从门外将门缝处的胶带也彻底封死,制造出密室的假象。” “最后,他计算好时间,等我们到达现场,便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表演,利用门锁的心理诡计和后续的开锁手法,一步步误导我们,让我们相信这是一起从内部反锁的自杀案件。” 赵铁强张大了嘴巴,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个推理……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又觉得太过复杂,太过匪夷所思。 “犯罪者,往往会用最复杂的手法,去掩盖最简单的动机。” “刘爽为了能够顺利继承他叔叔的遗产,设计了这个在他看来天衣无缝的密室杀人诡计。” 她说完,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评委的评判。 主席台上,几位评委此刻正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方雨晴的这番推理,逻辑链条完整,对细节的观察也令人惊叹。 尤其是关于门锁心理诡计和吸尘器手法的推断,堪称石破天惊。 主持人刘教官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七号选手方雨晴的推理,逻辑缜密,极富创造性。” “特别是关于门锁心理诡计和吸尘器辅助作案的推断,具有相当的见地。”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但是,推理终究只是推理。” 刘教官话锋一转。 “根据大比武规则,对于提出复杂或非常规作案手法的选手,我们需要进行现场复现验证。” “现在,请七号选手方雨晴,就你所提出的‘吸尘器粘贴胶带’手法,进行现场模拟操作。” 话音刚落。 两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抬着一个崭新的大功率吸尘器和一卷黄色胶带走了过来。 将工具放在了方雨晴的面前。 主持人继续介绍道:“为了确保模拟的有效性,我们提供的这款吸尘器,其综合吸力高达400AW。” “大约是一般家用吸尘器吸力的两倍左右。请七号选手使用这些工具,复现你的推理。” 方雨晴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挑。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真的需要当场进行场景复现。 短暂的调整后,方雨晴恢复了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可以。” 随即,她拿起那卷黄色的胶带和吸尘器。 走到了那扇已经被工作人员重新关好的道具门前。 全场的目光,包括休息室内苏御霖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方雨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仔细检查了一下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 她伸出手指比量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她撕下一段胶带,小心翼翼地将胶带的一半先贴在了门板的外侧边缘,让带有粘性的一面朝向门框。 做完这个准备工作,她轻轻地将门合上。 接着,她拿起吸尘器的吸管。 将其末端的扁平吸口对准了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 也就是她刚刚预留胶带的另一半应该贴合的位置。 在接通楼道里预设的电源后,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吸尘器的开关。 “嗡——” 大功率吸尘器发出了低沉而强劲的轰鸣声。 方雨晴紧握着吸管,小心地控制着吸口。 试图让其产生的负压将胶带的另一半吸附到门框上。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然而,令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尽管吸尘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吸力也明显十分强劲。 但那截预先贴在门板上的胶带,只是微微颤动了几下。 其暴露在外的另一半,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被牢牢吸附在门框之上。 方雨晴调整了几次吸口的角度和位置,甚至尝试稍微推拉了一下门板,希望能产生一丝缝隙让气流通过。 但结果依旧。 那胶带的另一半,始终顽固地翘着。 无法与门框形成有效的贴合。 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几分钟后,方雨晴不得不关掉了吸尘器。 她轻轻推了推门。 门应手而开。 那截胶带,一半粘在门上,另一半则无力地耷拉着,宣告了尝试的失败。 主持人刘教官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遗憾。 “看来……七号选手的现场复现,遇到了一些问题。” “从目前的情况看,由于这扇道具门的门缝贴合得非常紧密。” “几乎达到了严丝合缝的程度,导致吸尘器的吸力无法有效地在门缝内部形成足够的负压,来吸附胶带。” 演播厅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赵铁强原本有些被说服的表情,此刻又转为了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瞧吧,我说吧,是自杀。 第67章 真相还原! 方雨晴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胶带,似乎有些落寞。 主持人刘教官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歉意。 “七号选手的现场复现,好像遇到了一些困难。” “从目前的模拟情况来看,似乎通过吸尘器在这样紧密的门缝中制造足够的负压,存在一定的技术问题。” 他没有直接宣布方雨晴的推理错误。 但复现的失败,无疑让她的“吸尘器贴胶带”论显得站不住脚。 刘教官看了看计时器,时间显示所剩无几。 “第七小组的勘查时间,还剩下最后五分钟。” “请三位选手,抓紧最后的时间,做出你们最终的判断。” 赵铁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觉得自己刚才差点就被方雨晴给绕进去了。 “我就说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瞥了一眼方雨晴。 又看了看苏御霖,准备再次提出自己的“自杀论”。 就在这时。 一直默默观察的苏御霖,缓缓举起了手。 “报告!八号苏御霖,请求进行真相揭示!” 大屏幕的镜头立刻切换,对准了站在门边的苏御霖。 观礼台上的领导们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观众席上也传来压低的议论声,带着强烈的期待。 “要上了!唯一真神!” “太好了,终于等到他了!” 身旁的方雨晴,刚才因为失败而略显黯淡的眼眸,此刻多了一丝期许。 赵铁强则是一脸懵逼,他没想到苏御霖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不是吧?只剩五分钟了!” “还要推?” 他小声抱怨道,但见苏御霖瞪了他一眼,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或许是被现场的气氛感染。 “好的,八号选手苏御霖已举手。” “请抓紧时间,立刻开始你的推理!”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苏御霖的开口。 苏御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最终停留在被踹开的房门上。 “这个案件的关键,不在于我们看到了什么,” 他迈步走向门口,手指轻轻抚过门框上残留的胶带。 “而在于我们被巧妙地引导‘感受’到了什么。” “首先,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房间如此闷热?” “空调设定在三十二度,远高于舒适温度。” “这并非偶然,而是诡计的第一重奏。” 苏御霖走向那盆已经熄灭的炭火,又看了看空调面板。 “为什么这个模拟案件的布景是冬天,为什么仅仅布景还不够,还要把温度也降低至零度?” 他停顿了一下,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因为这个极端温差,就是关键所在。” “当我们最初无法推开门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门是从内部锁上了。” “但事实上……” 苏御霖走向被消防斧砍开的门锁处,指尖轻点着锁芯。 “门确确实实,一开始就没有锁。” “不管是内锁,还是外锁,门都没有锁。” 他的话语平静,却如同平地惊雷。 在场所有人,包括赵铁强和方雨晴,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门从一开始,就是虚掩着的。” 方雨晴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向苏御霖。 “你是说……” 赵铁强更是没听懂,下意识地抬杠。 “没、没有锁怎么可能推不开门?” “我们刚才都推了!纹丝不动!” 苏御霖抬头,对着赵铁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热胀冷缩。” 他轻轻吐出四个字,仿佛说的是再简单不过的常识。 “这是最基本的物理学原理。” “因为凶手刻意把室内温度调整得远高于室外。” “室内空气膨胀,在门板内外产生了巨大的压力差,将门紧紧压在了门框上。” “这种压力,足以让未上锁的门纹丝不动,完美地制造出‘内部上锁’的假象。” 赵铁强连连摇头,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可能”。 “这……这怎么可能!” “多大的压力差,会让门虚掩着都推不动啊?” 他觉得这太玄乎了,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苏御霖没有直接回答他,继续说道。 “让我们来计算一下。” “室内温度高达三十二度甚至更高,而室外,如我们所感受到的,仅有零度左右。” “这三十多度的温差,看似普通,实际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我刚才大概计算了一下,这种情况下室内压力比室外高出约12900帕斯卡。” “这个数字听起来可能不直观。” “但应用到门的整个表面积上,就相当于有超过两吨的重量压在门上!” “具体来说,大约相当于一辆中型SUV的重量,压着这扇门。” “即使考虑门缝泄漏,实际压力也至少相当于一点五吨重物。”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门在没有上锁的情况下,依然纹丝不动——” 苏御霖的目光锐利,指向门板。 “没有人,能够推开承受着如此巨大压力的门。” 全场哗然! 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我的天!” “一点五吨?!” “怪不得推不动,谁能推开一吨半的重物啊!” 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也纷纷面露惊讶之色,低声议论着什么。 方雨晴站在原地,美丽的双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她之前完全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但苏御霖的解释,的的确确说得通。 苏御霖没有停顿,继续他的推理。 “但这仅仅是诡计的序曲。” “第二重奏,更为精妙——静电密室。” 他举起一段之前从门上取下的胶带,在灯光下仔细观察。 “注意胶带上的这些纤维。” “这不是随机附着的,而是有规律的摩擦痕迹。” 苏御霖将胶带转了一个角度,让上面的细微纤维更加清晰地呈现出来。 “有人用织物——很可能是毛巾——快速摩擦胶带背面,产生了强烈的静电。”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摩擦那截胶带的背面,然后松开手。 那截胶带,竟然如有生命般,轻飘飘地粘在了旁边的墙壁上,没有掉落! “哇——!” 全场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呼和掌声! 这个现场演示,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苏御霖看着粘在墙上的胶带,继续说道。 “高温干燥的环境,是静电的完美催化剂。” “凶手不仅利用温差创造气压锁,还利用静电使胶带紧贴门缝,形成视觉上的‘密封’效果。” “但是,这种静电的吸附和人为的手工贴合完全不同,贴上去肯定会是皱巴巴的,这也是为什么门缝处的胶带,会呈现出不自然的褶皱。” 他的推理环环相扣,每一个细节都得到了解释。 而后开始还原整个犯罪过程。 “而凶手,就是报警人刘爽。” 第68章 断崖领先! 苏御霖看向站在一旁的刘爽。 后者很认真的笑着。 “刘爽先让死者服下安眠药,趁他睡着后伪造遗书。” “然后,他点燃了准备好的木炭,随后将空调温度调至最高。” “双重目的——加速一氧化碳在室内的循环,同时创造室内高温,为后续的气压锁做准备。” 苏御霖手指轻弹了一下粘在墙上的胶带。 “随后,他在窗户边缘贴满胶带,彻底密封好窗户,阻止室内室外的气体交换。” “但在门的三边,他只贴了一半胶带,用毛巾快速摩擦背面产生静电。” “关门后,这些胶带因静电慢慢紧贴门缝,将门缝也封上。” “但是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也需要处理,所以刘爽用儿童玩具陶土。” “在室外将门板下面的缝隙彻底封堵住,进一步确保了室内的完全密封。” “因为气压锁的存在,未上锁的门纹丝不动,完美制造了‘内部反锁’的假象。” 苏御霖走向那个被斧头砍出的洞口。 “当我们到达时,你故意暗示门锁有问题,进一步强化我们的误判。” “当你将手伸进去时,并非真的在开锁。” “因为本来就没有锁。” 他看着刘爽的眼睛。 “但是你可能觉得,如果不制造出一些声响,就显得太假。” “于是你拨动了两下锁钮,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外面的时候,听到了两下‘咔哒’声。” “热空气从破碎的门板洞冲出,室内外的压力差消失,气压锁解除,我们就轻易地把门打开了。” 他看着扮演刘爽的NPC,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 “我猜你的口袋里,现在还装着用来封堵房门下方缝隙的陶土吧。” “因为你必须等到我们即将到来的时候,再取下陶土,最大限度地减少空气交换。” “所以我猜,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处理那些陶土。” 苏御霖的话音刚落,刘爽的扮演者眼中闪过一丝由衷的赞叹。 他默默地将手伸进口袋,真的取出了两团已经干燥的,看起来像是儿童玩具的彩色陶土。 “哗——!” 全场再次爆发出一阵比之前更加热烈的掌声! 无数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为苏御霖的精彩推理鼓掌喝彩。 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也一同鼓掌,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和赞许。 掌声如潮水般经久不绝,响彻整个训练馆。 观众席角落,唐妙语激动地捂住小嘴。 “呜呜呜,我家苏苏太帅了!” “我要哭了!” 刘爽的扮演者走上前,主动向苏御霖伸出了手。 “精彩绝伦的分析!” 他的脸上带着敬佩的神色,语气真诚。 “不仅解释了‘如何做到’,还解释了‘为什么这样做’——揭示了诡计背后的科学原理。” “真是神了!” 他用力地握了握苏御霖的手。 站在一旁的方雨晴,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罕见的钦佩表情。 主持人刘教官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兴奋。 “好的,第三小组的勘查时间,刚刚到!” “又是紧张刺激的一个小时,结束了。” “感谢八号选手苏御霖的精妙推理!” “让我们看看评委们怎么说,以及,是否还需要八号选手对自己的推理进行现场复现。” 镜头再次转向主席台。 一位省厅的领导起身发言,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赞赏。 “非常优秀!” “第三小组的成员,都很优秀!” 他先是肯定了整个小组的表现,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苏御霖身上。 “特别是八号选手苏御霖!” “沉着,冷静,一直到最后一刻才开始推理,却一语中的!” 这位领导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八号苏御霖的推理,和我们拿到的案卷册上面显示的标准答案,完全一致!” “是完美解法!” “事实上,现场也就是如此布置的。” “因此,不需要进行现场还原复现。” 他顿了顿。 “我们设置还原复现这个环节的原因,就是因为诡计的解法可能不只有一种,也鼓励大家用自己的方法,推导出真相。” “这次大比武,就是要发现这样敢于打破常规的多面手!” “我就说这么多。” 省厅领导的话语掷地有声。 为苏御霖的表现盖棺定论——完美! 休息室内,前两组的六名选手,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完全傻眼了。 “什……什么?” “手法居然是这样的?!” 他们之前讨论了各种可能性。 唯独没有想到,门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锁。 完全是物理原理和心理误导在作祟。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领略到了苏御霖的可怕之处。 这不是简单的逻辑推理,这是跨学科知识的综合运用,还有洞察人心的极致表现! “下面,请各位领导、评委对第三小组的表现进行打分。” 很快,评委席的打分环节已经结束。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各位选手,各位观众,第二轮‘凶案分析’第三小组的评分已经出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屏幕上。 “第七小组,综合表现评分——十五分!” 这个分数一出,现场响起一片细微的议论声。 对于一个包含了苏御霖和方雨晴这样强力选手的队伍。 十五分,不算低,但也绝对算不上顶尖。 显然,赵铁强的“自杀论”和中途的摇摆。 以及方雨晴虽然方向正确但未能成功复现的吸尘器理论,都对小组总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刘教官的声音继续响起:“根据比赛规则,率先正确揭示案件真相的选手,将获得个人特别加分。因此,八号选手苏御霖,个人加五分!” 这意味着,在“凶案分析”环节,苏御霖个人获得了满分二十分! 屏幕上的总积分榜实时更新。 第一名:苏御霖,总积分40分! 第二名:方雨晴,总积分27分! 两个环节结束,苏御霖以领先第二名足足十三分的巨大优势,断层式地排在了榜首。 四十分的满分,不仅证明了他在两个环节都近乎完美的表现,也让其他选手望尘莫及。 “我去,四十分!其他人这还怎么追?” “这是要提前锁定冠军的节奏啊!” “方雨晴也很厉害了,二十七分,可惜遇到了苏御霖这个变态。” 休息室内的选手们,看着这个分数,心中百感交集。 有羡慕,有敬佩,更有深深的无力感。 既生苏,何生我啊? 为什么我要来参加这个比赛啊? 苏御霖看着分数排名,暗暗出神。 下面,就是枪械射击的比赛了。 第69章 何谓挫败感。 回到休息室,前两组的六名队员被第三组的恐怖评分打懵了。 他们似乎对于苏御霖这种开挂的表现也习惯了。 整体的气氛很沉闷,都没有怎么说话。 方雨晴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 只是周身那股迫人的锐气,不似先前那般强烈了。 她寻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坐下。 脊背依然挺直,目光却罕见地没有焦点。 她引以为傲的观察力与逻辑推演,在对方面前,竟显得如此粗浅,甚至有些幼稚。 尤其是那个当众失败的吸尘器实验。 现在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窘迫。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她并非输不起。 但这种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以一种她难以企及的方式彻底超越。 这种感觉,对一向是天之骄女的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从小到大就是班上的第一,考入警校也是。 自幼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但今天,她竟然微微萌生了自卑的情绪。 苏御霖……这个名字,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原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不是假话! 赵铁强则是一脸的庆幸。 拍着胸口:“还好还好,小组十五分,我也加了十五分,没拖御霖太多后腿。” “御霖,你那五分加得……真是实至名归,不,是理所应当!” 他现在对苏御霖是彻底服气了,也把之前在案发现场时候的尴尬抛到九霄云外。 苏御霖看着他憨态可掬的样子。 似乎完全把刚才埋怨自己和方雨晴的事情忘光了。 苏御霖无奈笑了笑。 这样的人也挺好,最起码不内耗。 一天紧张的比赛接近尾声。 在苏御霖和方雨晴所在的第三小组之后,剩余的小组陆续登场。 或许是因为苏御霖珠玉在前,后续几个小组的表现都显得有些黯淡。 一半左右的小组,在面对那个精心布置的“密室”时。 最终还是滑向了“自杀”的结论。 毕竟现场的“遗书”、反锁的假象、胶带密室等等都太具有迷惑性。 另一部分小组虽然也提出了一些他杀的猜想。 也试图解释密室的构成。 比如利用细线从门外拉动门栓。 或者从通风口进行操作等等。 但在现场模拟还原环节,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宣告失败,无法完美复现。 最终,这些小组的得分普遍不高,大多在十分上下徘徊。 甚至有的小组因为内部意见无法统一,或者在关键环节判断失误。 只拿到了个位数的分数。 整个“凶案分析”环节。 除了苏御霖石破天惊的完美推理外,再无其他真正意义上的亮点。 夜幕降临,第二轮比武全部结束。 警察学院的食堂内,观看过比赛的学生们。 正在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用餐,讨论着白天的比赛。 “说实话,这第二轮的赛制,有点意思啊。”一个学生扒拉着米饭,开口说道。 “怎么说?”旁边的同学好奇地问。 “你看苏御霖,他个人表现绝对是顶级的,如果还是单打独斗,这轮他妥妥的又是满分二十分。” “但因为是团队赛,碰上了赵铁强那种……嗯,比较有主见,情绪又不太稳定的队友,小组分硬生生被拉低了五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学生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赵铁强在现场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 一开始言之凿凿的“自啥论”,后来被方雨晴的推理带偏。 又在方雨晴复现失败后重新坚定“自啥”,整个过程左右横跳。 若非苏御霖最后力挽狂澜,第三小组的得分恐怕会更难看。 “所以啊,”先前开口的那个同学继续分析道。 “这个环节,表面上是考验凶案分析能力,实际上,恐怕还在考验选手的领导力和协作能力。” “如何在团队中坚持自己的正确判断,如何说服摇摆不定的队友。” “甚至是如何在队友出现明显失误时,尽可能地弥补,这些都是学问。” “有道理,如果苏御霖一开始就强势主导,而不是选择观察,或许小组分能高一些?” “但也可能直接跟赵铁强顶牛,彻底谈崩。” “这就是难点所在了,面对不同的队友,需要不同的沟通策略。” “咱们方校花虽然也很强,但她那种冷冰冰的性格,在团队协作里,似乎也不太占优势。” “喂,别说了,方校花来了。” 一个正说得兴高采烈的男同学被同伴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 只见方雨晴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她换下了一身警服,穿了一条素雅的浅蓝色长裙,更衬得她肌肤白皙,气质清冷。 平日里一丝不苟扎起的马尾,此刻也柔顺地披散在肩后。 她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她似乎早已习惯了别人这样的注视,径直走向打饭的窗口。 领了餐盘,她端着,目光在食堂里淡淡扫过。 几个空位旁都有人下意识地挪了挪。 似乎想给她腾出更宽敞的地方,又带着些许不敢主动搭话的局促。 方雨晴最终选了一个靠窗的安静角落,独自坐下。 周围的议论声再次小心翼翼地浮起。 但话题的中心,显然还是她和今天那个叫苏御霖的男人。 “方校花今天这身……感觉和平时不一样啊。” “废话,平时是警校精英,现在是……仙女下凡,太漂亮了。” “是啊,她今天在‘凶案分析’环节,那个吸尘器的推理虽然失败了,但敢想敢做,还是很厉害的。”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主要还是苏御霖太……太妖孽了。” 方雨晴小口吃着饭,这些断断续续的议论。 她听见了,也没太往心里去。 此刻,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输了就是输了,过程中的失误,她比谁都清楚。 她很少有这种挫败感。 可能这也是一种成长吧。因为她习惯了站在最高处,接受众人的仰望和赞叹。 但今天,苏御霖的表现,让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差距。 那不是技巧上的差距,而是一种……她一时也说不清楚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他就像一座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高山,让她习惯了俯瞰的视线,不得不开始仰望。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很新奇。 菜的味道有些寡淡,她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咀嚼着。 比赛回来后,她的心思一直在苏御霖身上转不开。 她放下筷子,餐盘里的饭菜还剩下一大半。 她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四下无人。 白天比赛的视频录像,指导员发给了自己。 她又拿出点开,反复看苏御霖当时推理的过程。 “呦,还在看呢?咱们方大校花这是迷上那个苏警官了吧?”旁边一个女声传来。 第70章 垫底水平苏御霖 方雨晴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嘻嘻的脸庞。 孙小萌,她的室友兼闺蜜。 孙小萌是警校里为数不多能和方雨晴真正说上话的人。 此刻正挑着眉,一脸“我懂的”表情。 方雨晴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伸出手指,轻轻拍了一下孙小萌的额头。 “让你瞎说。” 孙小萌故作吃痛地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却扬了扬自己的手机。 “好啊,你打我,本来还想让你看看苏警官的第一手私密情报呢。” “那就甭看了。” 方雨晴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看这个做什么?”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孙小萌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 “难道你不想了解一下,苏警官为什么这么厉害?”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在哪上的学?” 方雨晴轻轻咬着下唇,但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矜持。 她慢悠悠地夹起一小口饭菜,细嚼慢咽。 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对这些八卦毫无兴趣。 那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孙小萌的眼睛。 孙小萌眼珠一转,作势要收回手机。 “算啦,既然我们方大校花不感兴趣,那我就删除了。” “这种小道消息,留着也没用。” “诶,别删。”方雨晴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急促了半分。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 孙小萌立刻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 “那你想不想看?” 方雨晴抿了抿唇,耳根有些发烫,轻轻“嗯”了一声,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孙小萌故意拉长了语调,又问了一遍。 “想不想看?” “说话呀。” 方雨晴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又不能真的发作,只好带着一丝无奈的羞恼。 “想看,想看,行了吧。” 孙小萌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想看叫声好姐姐。” 方雨晴轻轻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搭理她。 自顾自地继续小口吃着餐盘里的饭菜。 孙小萌见她真有些恼了,知道火候差不多,便不再逗她。 “好啦好啦,别生气,给你看,看吧。” 她笑着将手机推到方雨晴面前。 方雨晴的目光看似随意地一瞟,随即瞳孔微微收缩。 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林城警察学院的学籍信息摘要。 而那个名字,赫然是苏御霖。 苏御霖,竟然是林城警察学院的毕业生。 而且,比她们还要大上两届。 是她们的学长。 孙小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震撼吧?” “我也没想到,我下午特意找人问了问。” “他之前确实是在咱们学校上的学,货真价实的学长一枚。” “不过嘛……” 孙小萌故意拖长了音调。 “他上学那会儿,可是相当的默默无闻,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角色。” “学习成绩也是中等偏下,毫无存在感。” “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就大放异彩,跟换了个人似的,成了传奇人物。” 方雨晴蹙眉思索着,这个信息确实让她感到意外。 苏御霖在审讯和凶案分析中展现出的那种近乎妖孽的逻辑与洞察力。 实在很难与一个“默默无闻”、“成绩中下”的学渣形象联系起来。 但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深究,比起这些,她更关心的是接下来的比赛。 她抬起眼,看向孙小萌。 “他上学的时候,射击和搏击这些课程,怎么样?” 孙小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 “嘿嘿,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我都帮你打听清楚啦。” 孙小萌凑近方雨晴的耳朵,压低声音。 “他啊,属于那种又宅又内向的类型,平时连篮球都不怎么打的。” “这种运动类和实操类的科目,基本上都是垫底的水平。” “特别是射击和搏击,那叫一个烂。” “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啦。” 孙小萌拍了拍方雨晴的肩膀,语气轻松。 “明后两天,这两个项目,你完全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狠狠地碾压他。” “怎么样,情报帮你做得这么到位,还不赶紧叫声好姐姐来听听?” 方雨晴没有理会孙小萌,她默默地消化着这个信息。 苏御霖给人的感觉,确实更偏向于那种精于头脑推演、运筹帷幄的智力型选手。 似乎在体能和实战方面,并不突出。 如果真是这样…… 方雨晴原本略显黯淡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 看来,自己还是有很大希望扳回一城的。 至少,在自己擅长的射击和搏击项目上,她有绝对的自信。 …… 食堂的另一边,角落的餐桌旁。 王然用力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 周围坐着几个其他分局的警察,也都是参加这次大比武的选手。 因为第二轮比赛结束得晚,他们索性都在警察学院的食堂解决了晚餐。 “嗝……唉……” 王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我这第一轮审讯,拿了九分。” “第二轮凶案分析,小组得分八分,加一起也才十七分。” “虽然暂时排在第四名,看着还行。” “但是光跟第二名的方雨晴比,就足足差了十分。” “更别提那个已经拿到四十分的苏御霖了,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的。” 旁边一位经侦支队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声安慰道。 “老王,别这么说。” “比赛才刚过半,后面还有两项呢。” “听说那个苏御霖,射击和搏击这两项,可不怎么擅长。” 另一位西区分局的同事也加入了讨论,消息似乎挺灵通。 “没错,我听警校这边的朋友说了。” “苏御霖上学的时候,这两项都是垫底的科目,拖后腿的那种。” “参加工作以后,他又一直坐办公室干文职,几乎没怎么出现场,也没参加过实战训练。” “估计啊,他现在的水平,也就跟咱们普通巡警差不多,甚至可能还不如。” “你老王可是咱们系统里出了名的搏击高手,射击技术也是一流的。” “后面两个项目,你超过他,应该不成问题。” 听着同事们的分析和安慰,王然脸上的愁容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 苏御霖在审讯和分析上的确是强得变态。 但如果体能和实战是他的绝对弱项…… 王然捏了捏拳头,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斗志。 或许,自己真的还有机会。 …… 回到家的苏御霖,把警服外套甩在沙发上。 准备回房间睡个美容觉。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是唐妙语的信息,顶着她一贯可爱的卡通头像。 妙语嫣然:“晚饭吃了吗?” S:“没有。” 信息刚发出去,对话框立刻跳出“对方正在输入…” 妙语嫣然:我就知道!比赛那么耗费脑力体力,怎么能不吃饭呢!我现在去你家吧?” 后面还跟了个小兔子捧着胡萝卜猛点头的表情包。 苏御霖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S:???我明天还要比赛,你这么晚来干啥? 第71章 不准偷看本大厨的秘方。(加更) 妙语嫣然:“哎呀,补充能量最重要嘛!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呀?饿着肚子睡觉对胃不好,还会影响明天的发挥!” 妙语嫣然:“我已经买好菜了,十五分钟,不,十分钟就能到你家楼下!顺便还给你带了鲜榨的橙汁,补充维生素!” 苏御霖扶额,这丫头的行动力总是这么惊人。 S:“妙妙,真的不用,我随便对付一口或者直接睡了。” 妙语嫣然:“不行!必须吃!而且不能对付!你可是我们市局的骄傲,苏大神探!伙食必须跟上!” 妙语嫣然:“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明后天的项目可都是体力活啊,不吃饱哪有力气。” 苏御霖看着屏幕,有些哭笑不得。 妙语嫣然:“别回复了,我已经到你小区门口了!” 紧接着,是一张她拎着一大袋食材,站在他家单元门禁前的自拍。 苏御霖盯着那张照片,以及照片上那袋子鼓鼓囊囊。 他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撑起身走向门口。 这丫头……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是,这股被“强行投喂”的暖意,倒也不坏。 …… 很快,穿着一身粉色运动套装,头上戴着可爱发箍的唐妙语进了屋。 门口的灯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 屋内的空气似乎因为她的到来,瞬间变得鲜活香甜起来。 苏御霖看着唐妙语。 此刻小丫头正站在客厅中央,好奇打量着房间四周。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 这丫头,以前虽然知道他家地址,却从未来过。 唐妙语背着小手,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在不大的客厅里踱着小碎步。 时不时点点头。 “嗯嗯,不错嘛。”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俏皮的赞扬。 “一个大男人独居,居然能把房子收拾得这么干净整洁,值得表扬哦!” 苏御霖倚在墙边,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无奈笑着。 唐妙语转悠着,很快就晃到了卫生间门口。 她探着小脑袋往里瞧了瞧,目光落在了洗衣篮里几件苏御霖换下的衣物。 “苏苏,这些衣服是要洗的吗?” 她回过头,眨巴着大眼睛问。 苏御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嗯。” “那等会儿吃完饭,我帮你洗掉好不好?” 苏御霖投去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唐妙语却像是没看见他的疑问,得意地扬了扬小巧的下巴,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亲自下厨犒劳苏大神探!”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御霖跟过去,倚在厨房门口。 只见唐妙语正费劲地系着他平时用的那件深蓝色围裙。 围裙对她来说显然太大了,松松垮垮地罩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 显得有些滑稽,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白皙的脖颈和纤细的手腕露在外面,与宽大的围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不到啊。” 苏御霖双手抱胸,调侃道。 “我们唐大小姐,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居然还会做饭?” 唐妙语系好围裙的带子,转过身,脸颊微微泛红。 她伸出两只小手,娇嗔地推着苏御霖的胸膛。 “去去去,不准偷看本大厨的独门秘方!” 她用力将苏御霖推出厨房,然后“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忆霏姐!” 唐妙语压低了声音。 “忆霏姐,江湖救急!我要开始下面条了,快帮我,帮我看看步骤!” 电话那头,林忆霏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妙语?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吃饭?而且,你居然自己做饭?” “哎呀,这是个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就先帮帮我就行。” 唐妙语含糊其辞地说道,眼神瞟向紧闭的厨房门。 “忆霏姐,我们视频吧,你一步一步教我!” 林忆霏似乎还想追问,但拗不过唐妙语的撒娇攻势,只好答应。 很快,手机屏幕亮起,林忆霏敷着面膜的脸出现在视频通话中。 在林忆霏远程的“悉心指导”下。 唐妙语手忙脚乱地烧水、下面、调料。 原本干净整洁的厨房,不一会儿就变得一片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战斗。 面条终于煮好了。 浓郁的肉丝香气混合着青菜的清新,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林忆霏看着视频里那碗卖相还算不错的肉丝面,忍不住拷问起来。 “说!老实交代!你到底在哪儿做饭呢?给谁做的?” “是不是那个那个谁?” 唐妙语憨憨一笑,打了个哈哈。 “哎呀,忆霏姐,我这边还有事,回头再跟你细聊哈!么么哒!” 说完,她眼疾眼快地挂断了视频通话,生怕再被追问下去。 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缕面条,轻轻吹了吹,然后放进小嘴里。 眼睛倏地一亮。 “唔!好吃欸!” 她忍不住小声夸赞自己。 “我可真是个做饭小天才!” 当唐妙语略显笨拙地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走出厨房时。 苏御霖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在餐桌旁等待了。 灯光下,面条上铺着金黄的鸡蛋丝,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还有分量十足的肉丝,看起来确实令人食指大动。 “诶?只有一碗吗?” 苏御霖有些奇怪。 “对呀。” 唐妙语将面碗轻轻放在他面前,自己则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在家吃过啦,这是专门给你做的夜宵,快尝尝本大厨的手艺!” 苏御霖拿起筷子,低头夹起一筷子面条。 面条劲道爽滑,汤汁浓郁鲜美,肉丝也炒得恰到好处。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他抬头,对上唐妙语那双写满期待的大眼睛。 “好吃啊!现在我耳边已经响起了万里の长城。” 唐妙语的眼睛瞬间笑得弯成了月牙,嘴角边浮现出一对小酒窝。 “真的吗?太好了!” 她伸出小脑袋,凑近了一些,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那……苏苏,你喂我吃一口好不好?我也想尝尝看。” 苏御霖宠溺地笑了笑。夹起一小口面条,细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到她嘴边。 唐妙语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吃了下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嗯!真的好好吃哦!” 明明是自己做的面,从他筷子上吃到的,似乎味道更甜美一些。 一碗分量不小的肉丝面,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见了底。 吃完饭,苏御霖坐在沙发上,随意地刷着手机。 唐妙语则真的撸起袖子,钻进了卫生间。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苏御霖微微侧头,看着卫生间磨砂玻璃门后那个忙碌的娇小身影,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唐妙语才从卫生间出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小脸红扑扑的。 她将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放在沙发旁。 “好啦,都洗干净烘干完毕啦。” 苏御霖放下手机,看着她。 “我们妙妙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苏大神探服务。”唐妙语摇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开心。 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悄然滑向了晚上十点。 屋外的夜色,越发浓重。 唐妙语看了看时间,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舍。 她抿了抿唇,轻声说。 “苏苏,时间不早了,我……我该走了。” 苏御霖站起身,点了点头。 “我送你。”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柔软的小手,将她一直送到小区楼下。 晚风微凉,吹拂着两人的发梢。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御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我打车送你回去。” 他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车。 车子很快就到了唐妙语家楼下。 苏御霖付了车费,陪她走到单元门口。 “好了,上去吧,早点休息。” 他轻声说道。 唐妙语站在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 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定定地看着苏御霖。 苏御霖刚想转身。 下一秒,柔软温香的身体,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唐妙语紧紧地抱着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苏苏。” “明天的比赛,加油哦!” “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是妙妙心中最棒的苏苏!” “我……我会永远爱你的。” 第72章 完了,被针对了! 大比武进入白热化的第三阶段。 二十四名选手在警校靶场整 齐列队,阳光炙热。 场边早已被热情的观众围得水泄不通。 主持人刘教官接过话筒,声音洪亮。 “‘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第三阶段——极限射击挑战,现在正式开始!” “本环节满分二十分。” “评分规则简单明了,每位选手十发子弹,击中人形靶头部,每发得两分。” “击中躯干部位,每发得一分。” “脱靶,不得分。” 主持人指向场地中央。 那里的工具台上依次摆放着二十四支型号各异的手枪。 “今天,我们采用一项特殊规则——‘逆序选择’!” “所有参赛选手,将根据前两轮比赛的总成绩。” “从当前最低分到最高分,依次上前选择你们本轮使用的武器。” “所有武器都经过枪械专家严格检查,确保功能正常,但请注意,它们的状态和性能各有差异。” 宣布一出,选手队伍和观众席上都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不少人面露困惑。 这样的安排,显然对排名靠前的人是极为不利的。 主持人似乎早有预料,他提高音量解释道。 “设立这个规则,是想提醒各位,在真实的警务工作中,最优良的装备,不可能永远都分配给最优秀的人。” “很多时候,真正的精英,需要用最普通的工具,去完成最非凡的任务!” “一支真正强大的团队,需要整体战斗力的平衡,而非个别尖峰的突出。” “另外这也是对应变能力的考验。” “一名优秀警员的标志不是依赖完美工具,而是能够借助任何可用资源完成使命。” “犯罪分子,不会给你们挑选武器的机会。” “在街头巷尾,在生死一线,你们可能需要使用各种非最优状态的装备。” 主持人解释完毕,观众席上的议论声更大了。 苏御霖在警校期间,射击成绩和搏击成绩常年垫底的消息,不知何时,已经传遍了整个林城警务系统。 “苏御霖前两天那么猛,今天这两项怕是要栽跟头了。” “是啊,本来就不擅长,选枪还是逆序,最后一个选,好枪肯定都没了。” 大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武器的选择顺序。 24.王梓毅(总成绩倒数第一) 23.林忆霏(总成绩倒数第二) … 2.方雨晴(总成绩正数第二) 1.苏御霖(总成绩正数第一) 王梓毅,作为目前总分垫底的选手,第一个走向武器台。 他挨个检视,伸手便拿起了一把崭新锃亮的格洛克17手枪。 随着选择的进行,武器台上那些看起来保养良好、性能优越的枪支迅速减少。 轮到王然时,剩下的选择已经不多。 他是倒数第四个选择的。 他仔细端详片刻,最终选择了一把尚可接受的伯莱塔92式手枪。 很快,轮到了方雨晴。 作为总成绩第二名,此刻她能选择的只剩下最后两把枪。 她的目光在两把枪之间逡巡,片刻犹豫后。 她拿起了一把样式略显老旧,但保养尚可的柯尔特M1903。 终于,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苏御霖身上。 他缓步走向武器台。 此时,武器台上,只孤零零地躺着最后一把武器。 那是一把外观布满岁月痕迹,枪身金属闪烁着暗沉光泽的古董手枪。 “那是……勃朗宁M1900?”有识货的观众低呼出声。 “开玩笑吧!这枪还能用吗?博物馆里的东西吧?” “这不摆明了是针对苏御霖吗?太不公平了!”观众席中甚至响起了质疑声。 主持人发现了观众的质疑和抗议的声音,连忙维持秩序。 “各位请安静,这把勃朗宁M1900手枪,虽然生产于上世纪初。” “但经过我们的检查,它完全可以正常使用,我们确保了它的基础功能完好。” “不过,”他话锋一转,“它的扳机确实较重,瞄准装置也有一定程度的磨损,与现代手枪的操作手感差异很大。” 观众席再次传来嘘声和不满。 许多人都觉得,苏御霖这把是彻底完了。 本来枪械使用就不是他的强项,现在又碰上这么一把堪称“烧火棍”的破枪。 唐妙语站在人群中,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越看越觉得委屈,这分明就是在欺负她家苏苏。 虽然她也多少知道一点苏御霖不擅长射击的消息。 但是再加上被针对,这还怎么比啊。 “各位选手,请到各自射击位就位。”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射击目标,距离二十五米的标准人形靶,每人十发子弹。” 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 几乎在同时,场地边缘上空的喷淋系统骤然启动。 冰冷的雨水瞬间倾泻而下,模拟出恶劣的雨天环境。 紧接着,远处数台强力风扇开始工作,呼啸的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 在射击区域内制造出严重的视觉干扰。 第一批上场的选手表现平平。 即使他们拿到了相对较好的武器,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只能勉强命中七八发,且大部分子弹都落在了躯干部位。 之前第一个选枪,拿到了全新格洛克17的王梓毅,此刻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失误连连。 最终成绩:三发脱靶,两发命中头部,五发命中躯干,总计九分。 之后的几名选手水平参差不齐,得分大多在十分上下徘徊。 轮到之前和苏御霖同组的赵铁强。 他凭借丰富的实战经验,表现还算不错,在风雨和沙尘中沉稳射击。 最终成绩:一发脱靶,四发命中头部,五发命中躯干,总计十三分。 王然的表现尤为亮眼。 射击确实是他的强项,只见他屏气凝神,连续扣动扳机。 最终成绩:十发子弹,7发命中头部,3发命中躯干,拿下十七分。 王然放下手中的伯莱塔92,枪口还微微发烫。 十七分,这几乎是他个人在此类恶劣环境下的极限水平。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胸腔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成了!这个分数,在今天这种变态的规则和环境下,绝对是顶尖的了。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投向苏御霖。 视线落在苏御霖手中那把枪上。 仿佛刚从哪个废品回收站淘出来的手枪。 此刻,王然的嘴角比AK都难压。 第73章 我举报!他开了锁头挂! 苏御霖在前两环节的表现,确实一度让王然感到心灰意冷,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一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无缘副支队长这一职了。 但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射击还有等会儿的搏击,这可是他王然的绝对强项,也是苏御霖的死穴! 更何况,苏御霖手里拿的还是那么一把废品站都不收的“古董”。 天道好轮回! 好轮回啊!!! 王然心中一阵快意。 他几乎能预见到苏御霖接下来手忙脚乱、频频脱靶的窘迫场面。 之前被苏御霖智商碾压的憋屈,此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因为兴奋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苏哥,”他开口,声音不大。“加油啊!”他友好地向苏御霖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比赛开始以来,他第一次和苏御霖说话。 第三名选手拿到9分后,遗憾离场后。 终于到了方雨晴了。 她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后坐力巨大,每一次击发,枪口都明显上扬。 她的最终成绩:十发全部命中,其中八发命中躯干,两发命中头部,总分十二分。 枪械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方雨晴摘下护目镜,有些无奈地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终于,轮到苏御霖了。 当他缓步走向射击位时,喷淋制造的雨势仿佛突然加大,风扇的转速也似乎提升到了极致。 远方烟尘更加浓重,几乎看不清远处的靶子。 观众席的一个角落,突然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嘘声。 “拿着那种玩具枪,回家陪小孩玩去吧。哈哈哈!” 苏御霖的脚步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拥有“黑粉”了。 主持人立刻出声制止,要求观众保持安静。 现场的安保人员迅速走到近前查看,发现是几名警察学院的男学生。 他们手里还举着很多印有方雨晴头像的应援牌子。 这些人显然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干扰苏御霖,搞他的心态。 那名出言嘲笑的男学生很快被安保人员请出了现场。 应援牌子也被要求收了起来。 毕竟是严肃的警务系统大比武。 出现这种扰乱赛场秩序的行为,确实需要严肃处理。 虽说这几名学生还不是正式警察,但如此没有纪律意识,也让在场的领导微微皱眉。 苏御霖走到射击位,拿起那把饱经风霜的勃朗宁M1900。 他感受着冰冷金属传递到掌心的粗糙质感。 然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 不急不缓地擦拭着枪管和握把。 做完这一切,苏御霖做出了一个让全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抬手,摘下了戴在脸上的护目镜。 “他在干什么?” “这么大的风沙和雨,没有护目镜他能看清靶子吗?” 观众席上瞬间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哎,估计是摆烂了吧。”有人小声议论。 “本来射击就不是强项,又摊上这么一把烂枪,估计是不想玩了。” “不戴眼镜,随便打两枪应付一下,就结束了呗,也不至于太丢人。” “可惜了,前面拿了那么多分,这一轮怕是要被拉开差距了。” 没有护目镜,近处的暴雨模糊着视线,远处的沙尘更是让靶子若隐若现。 苏御霖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把百年古董手枪。 他的射击姿势,与教科书上标准的姿势截然不同。 左臂似乎微微下垂,握枪的角度也显得有些怪异。 “砰!” 第一声枪响,在风雨声中显得有些沉闷。 远处报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一发,命中头部!” 而且是正中人形靶的眉心。 “砰!” 第二枪。 “第二发,命中头部!” “砰!” 第三枪。 “第三发,头部!” 一连串稳定而富有节奏的射击声在靶场上空回荡。 雨水顺着苏御霖的额角滑落。 但他未曾察觉,眼神专注得可怕。 靶纸上的弹孔,无一例外,全部出现在头部区域。 而且,这些弹孔排列的形状,越来越有规律。 当第十枪的枪声落下。 靶纸被缓缓拉回检查位。 整个靶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张小小的靶纸上。 教官们围了上去,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逐渐转为难以置信。 他们反复检查着靶纸,确认每一处弹孔,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许久,负责宣布成绩的教官才深吸一口气,用带着一丝颤音的声音宣布。 “苏御霖选手,最终成绩——十发子弹,全部命中头部!” “弹孔呈现出一个完美的‘V’字形图案!” “总分——二十分!满分!” 轰! “二十分!满分!” 成绩公布的瞬间,全场沸腾了。 掌声、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靶场。 警察学院方雨晴的粉丝团阵营中,再次传来几声不甘的怒吼。 “他作弊!这怎么可能呢!” “就是!用那种破枪,怎么可能打出这种成绩!” “他明明不会射击啊!” 甚至有人越喊越离谱,纯粹是在发泄情绪。“肯定是开挂了!锁头挂!绝对是!” 主持人快步走到靶纸前,仔细端详着那个清晰的“V”字形弹孔,脸上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其他人。 他转向苏御霖,语气中充满了探究。 “苏御霖选手,能否请你解释一下你的射击方法?” “因为我们注意到,刚刚你的姿势和传统射击姿势不同。” 苏御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缓缓开口。 “这把勃朗宁M1900虽然年代久远,但并非一无是处。” “它的枪身重量分布,比许多现代手枪更加前置。” “在今天的雨天环境下,这种前置重心反而能提供更稳定的握持感,有效抑制枪口上扬。” “至于磨损的瞄准装置。”他顿了顿。 “它的偏移是恒定的,并非无法预测。只要通过试射建立起正确的补偿模型,一样可以打得很准。” 他微微抬高了声音,目光中一丝深邃。“很多年前,我们的前辈们使用这样的武器,保护着一方市民的安宁。” “今天,它依然能够完美胜任它的使命。” 雨声,风声,呼吸声,慢慢都消失了。 主席台上,市局局长陈建丰缓缓站起身。 第74章 陈建丰的故事。 他没有立刻说话,深邃的目光扫过苏御霖。 扫过休息区的选手,最后落在那张靶纸上。 片刻后,他迈开脚步,沉稳地走下主席台,径直走向场地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陈建丰身上。 “我从警三十年。”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如此精准地分析一把几乎快要被时代遗忘的武器。”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御霖脸上。 “苏御霖同志,你不仅仅看到了这把枪表面的老旧和磨损。” “而是透过现象,看到了它的本质。” “这,正是一名优秀警察,所应具备的,核心的素质。” 陈建丰转向所有选手。 “现代化的警用装备固然重要,能提升我们的作战效能。” “但真正的核心战斗力,在于我们对工具背后原理的深刻理解,在于我们面对任何困境都能克服的决心。” “任何时代的警用装备,都有其存在的历史价值与实战意义。” “苏御霖说得没错,重心前置在某些特定的恶劣环境下,确实是优势,而非劣势。” 话音未落,陈建丰已经走到了靶纸前。 “看到这张靶纸。” “我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 观众席出现了议论。 三十年前? 为何陈局长会突然这么说? “实际上,这把勃朗宁M1900,并非是道具组随机选择的道具。” “它,曾经是我的第一把配枪。” “它陪伴我度过了警察生涯之中,最为艰难困苦的前五年。” 全场哗然!!! 无论是观摩的警员,还是参赛的选手。 甚至包括主席台上的其他领导,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谁能想到,这把在众人眼中破旧不堪,甚至被讥讽为“烧火棍”的古董手枪。 竟然承载着市局一把手如此深厚的过往。 王然坐在休息区,手中的矿泉水瓶子“哐当”落地。 方雨晴的美眸望向不远处的苏御霖。 心中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再次被颠覆。 唐妙语小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原来,自家苏苏不是被针对,而是在接受一种更为特殊的考验。 陈建丰局长无视了众人的骚动。 他再次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把勃朗宁M1900。 那冰冷的金属枪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他年轻时的温度。 “三十多年前,我刚刚加入警队。” “那时候的装备,远没有现在这样精良和充足。” “这把从老一辈警察手中传下来的勃朗宁,就成了我最忠实的伙伴。” “它陪我破获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大案。” “也曾经在一次与今天模拟环境,极为相似的暴雨追捕行动中,救了我的命。” 他微微停顿,目光再次投向苏御霖。 “当时的情况,视线严重受阻,大雨滂沱,和我刚才看到你们射击时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更有趣的是。” “我当年在实战中摸索出的这把枪的使用技巧,以及对它特性的理解,竟然与苏御霖刚才的分析,完全一致。” “唯一的区别是。” “我,足足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经历了无数次的摸索和失败,才真正理解并掌握了这把‘老伙计’的脾性。” “而你小子,仅仅用了观察和试射的几分钟。”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如果说之前苏御霖的满分成绩是技惊四座。 那么此刻陈建丰局长的这番话,无疑是将苏御霖的形象,再次拔高到了一个令人仰望的程度。 这不是简单的射击技巧高超,这是一种近乎妖的洞察力与学习能力。 陈建丰局长收回目光。 重新面向所有参赛选手,声音变得格外严肃。 “今天,我特意安排将这把枪放在这里,让你们选择。” “就是想借此考验一下,我们林城警队年轻一代精英们,究竟谁能真正理解并尊重我们警察工作的本质。” “谁能不被表象所迷惑,谁能真正做到,不依赖于装备的优劣,而去发挥装备最大的效能。”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无论装备如何更迭。” “我们作为警察的使命,始终如一。” “那就是,用我们手中的任何工具。” “哪怕它再简陋,再不起眼。” “也要竭尽全力,去守护这一方土地,守护我们身后的人民百姓的安宁。” 陈建丰字字如同重锤,仿若敲打着在场所有人。 那些先前还在抱怨规则不公,或者是嘲笑苏御霖拿到“破枪”的人,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苏御霖静静地听着,眼神愈发清澈。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在万众瞩目之下,挺直了身姿。 他面向陈建丰局长,抬起手臂,敬了一个标准而又庄重的警礼。 陈建丰局长的目光与苏御霖在空中交汇。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警察,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 随后,同样抬起手臂。 回以一个无比规范,充满力量的警礼。 风雨之中,两代警察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重叠。 他们的警礼,无声却有力,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靶场上的雨依旧在下,风依旧在吹。 但所有人的心中,却都燃起了一团火。 比赛,似乎早已超脱了竞技的范畴。 它更像是一场精神的洗礼,一次信念的传承。 而苏御霖,这个名字。 注定要在林城警务系统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刻,所有人都坚信。 他不仅仅是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 更是一个能够点燃他人,引领方向的存在。 许久,掌声才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都要持久。 这掌声,是送给苏御霖的惊艳表现。 更是送给陈建丰局长的良苦用心。 也是送给所有坚守在一线,默默奉献的警察们。 待现场的掌声渐渐小去。 主持人的声音试探性传来。 “第三场射击比赛正式结束。“ “明天,我们将迎来此次大比武的最后一场比赛。” “制敌技法!即搏击比赛!” “请各位选手今晚养精蓄锐,好好休息。” “明天,希望你们都能在擂台上,战出我们警察队伍的风采!” 第75章 搏击格斗的特殊性。 警察学院的食堂内,饭菜的香气弥漫。 这几日,整个校园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这场赛事打转。 “明天就是最后一场了吧?” 一个扒拉着米饭的寸头男生压低声音。 “可不是嘛!搏击赛,想想都刺激!”旁边人接话。 “哎,你们说,最后谁能赢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苏御霖啊!” “没错没错!三场超神发挥,简直是碾压局,搏击肯定也不在话下!” “我跟你们说,今天在靶场,陈局长和苏警官互相敬礼那个画面,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位女同学激动地比划着。 “那眼神,那气场,感觉陈局长都快要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他了!” 食堂的喧闹丝毫掩盖不住他们此刻高涨的情绪。 苏御霖这个名字,在短短几天内,已经成了学院里新的传奇。 就在众人对苏御霖的崇拜达到顶峰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嘿,你们听说了没?”一个瘦高个男生将脑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小道消息啊,听说排名第四那个王然,家里是武术世家。” “武术世家?”众人一愣。 “对!他爷爷好像是某个武术流派的传人?特别厉害的那种!”瘦高个男生说得煞有其事。 旁边一个同学立刻附和:“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这几天不是在学校训练部帮忙嘛。” “整理参赛选手档案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王然在警校入学前,就参加过省级的搏击比赛,还拿了冠军!” “冠军?!” “哪个王然?那个大个子?”最初提问的寸头男生有些难以置信,“感觉憨憨的啊,不像啊。” “我还是觉得苏御霖会赢。”戴黑框眼镜的男生依旧坚持。 先前那个分析陈局长和苏御霖敬礼的女同学也微微蹙眉:“苏警官那么厉害,应该没问题的吧?” 这时,邻桌一个一直默默吃饭。 气质显得比周围学生沉稳不少的戴金丝眼镜的男生,轻轻放下了筷子。 “苏御霖前三轮的表现,确实堪称完美。” 众人闻声望去。 那男生继续说道:“但是,搏击,和之前的射击、案件分析,是完全不同的领域。” “哦?怎么说?”瘦高个男生立刻来了兴趣,其他人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金丝眼镜男生顿了顿。 “我不是质疑苏警官的才能,他的智慧和洞察力,我们都有目共睹。” “但搏击,更像是一门‘感觉的艺术’。” “它极度依赖选手的肌肉记忆和本能反应。” “即使是天才,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将理论知识和战术意图,转化为身体的本能。” 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再者,从纯粹的生理角度来看,苏御霖的身材比例,在搏击项目中,可能并不占据优势。” “在搏击这个领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 金丝眼镜男生的声音微微一沉。 “一年的天赋,抵不上十年的苦练;而十年的苦练,又往往抵不上三年的实战。”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开始慢慢思考。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王然警官的档案你们也提到了,省级搏击冠军。” “这意味着,他的身体里,已经积累了多年的实战经验和对抗本能。” “这种日积月累的东西,是短时间内极难弥补的。” 金丝眼镜男生语气平静,却很是专业。 “再聪明的大脑,也需要足够的时间将指令传递给肌肉,去执行动作。” “在瞬息万变的搏击场上,零点一秒的延迟,就可能直接决定胜负。” 餐桌旁,原本还兴高采烈讨论着苏御霖的几个学生,此刻都沉默了下来,若有所思。 “你们……还记得三年前的全国警校大比武吗?”金丝眼镜男生忽然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 “当时,我们学校有一个叫张诗睿的学长,你们还有印象吗?” “张诗睿?”一个女生努力回忆着,“哦!我想起来了!那个理论考试直接打破了历届记录,射击环节也是满分通过的!当时被称为咱们‘警校第一天才’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金丝眼镜男生点了点头。 “天赋异禀,头脑绝顶,苏御霖简直是他的翻版。” “但在最后的搏击环节……” 他微微停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十秒钟。” “仅仅十秒钟,就被对手KO了。” “十秒?!”寸头男生惊呼出声,满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金丝眼镜男生叹了口气:“那场比赛之后,咱们的搏击指导员,还专门在全校范围内做了一次总结。” “指导员当时说——‘警务实战,不同于纸面考试。真正的实战反应,需要无数次的肌肉记忆训练才能形成,这是一种任何天赋都无法轻易跨越的生理规律。’” “他还强调,‘在拳脚相向的巨大压力下,人类大脑的分析能力会急剧下降,更多的是依靠千锤百炼形成的条件反射。这种反射,没有数千次乃至上万次的重复训练,是根本无法形成的。’” 食堂内的喧闹依旧,但这一小片区域,却安静下来。 刚才关于苏御霖近乎神话的讨论。 此刻被一种更原始、更残酷的现实感所冲击。 之前那个坚信苏御霖必胜的黑框眼镜男生,此刻也低下了头。 “当然了,”金丝眼镜的男生见气氛有些沉重,忽然话锋一转。 “我刚才说的这些,也只是从搏击的普遍规律和一些过往案例来进行分析的。” “苏御霖警官毕竟屡创奇迹,说不定这次也能打破常规呢?” “我这也不是说苏警官一定会输啊,只是强调一下搏击这个项目的特殊性,理论和实践之间,确实有一道很难跨越的鸿沟。” 他摊了摊手,语气轻松了不少。 “我先叠个甲,声明一下,如果最后猜错了,纯属娱乐分析,大家别当真。” 话虽如此,他先前那番有理有据的分析。 众人对苏御霖的盲目崇拜,开始被一丝理性的担忧所取代。 …… 当晚九点,警察学院的搏击训练场上,灯火通明。 沙袋被击打得砰砰作响,呐喊声此起彼伏。 王然看着夜间还在训练的师生们。 默默戴上了拳套。 第76章 王然的秘密。 几名警校学生正围着一个沉重的沙袋。 奋力练习着出拳与踢腿。 突然间,悬挂沙袋的铁链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 “小心!” 惊呼声未落。 那只重达八十公斤的沙袋。 朝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学生当头砸去。 女学生脸色煞白,完全呆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掠过。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出手。 只见他身体微侧,右腿如钢鞭,迅猛弹出。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下坠的沙袋被他一记精准无比的侧踢,硬生生改变了方向。 沙袋呼啸着横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 发出一声巨响,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整个训练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王然收回了脚,转头看向女同学。 “没事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然身上。 那一瞬间,他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势。 恍若利剑出鞘,寒光乍现。 “没……没事,谢谢你,王警官。”女同学惊魂未定,拍着胸口。 女学生一眼认出了这是最近参加大比武的王然警官。 王然挠了挠头,对着吓傻的女学员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 训练场内,训练依旧在继续,但气氛明显不同了。 王然独自在场馆内挥汗如雨,一遍遍重复着枯燥的动作。 直到灯光渐暗,人影稀疏。 训练馆内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进行最后的拉伸。 王然走到窗边。 望着窗外的月亮,从口袋拿出一枚色泽黯淡的旧铜牌。 铜牌不大,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看着有些年头了。 王然手指轻轻摩挲着铜牌的边缘。 月光下,他的眼神明亮。 “爷爷说,功夫不能随意显摆,但明天不一样。” “明天,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在某些领域,我王然,不输给任何人!” 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少年时期的他,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并肩站立。 背景是一座掩映在青山翠竹间的偏远山村武馆。 “王然。” 声音从背后响起。 王然回过神,收起照片和铜牌,转身看去。 来人是警察学院的搏击教官。 魏定国,魏教官。 他们曾经在某个搏击训练项目上有过一面之缘。 “魏教官好。” 王然立刻站直身体,敬了个礼。 魏教官摆了摆手,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落在他身上。 “你小子刚才救人那一脚,可不是普通的武术底子能踢出来的。” 王然微微一愣。 “魏教官过奖了,只是一些家传的小把式,练着强身健体的。” 魏教官摇了摇头。 “我在武术圈子里摸爬滚打四十年,南拳北腿,各家流派,也算见识过不少。” “你那‘小把式’,劲力沉凝,发力迅猛,像是长白山一带失传已久的内家拳路数。” 周围几名还在角落拉伸的学员闻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魏教官示意王然跟他到一旁的休息区。 他递给王然一瓶矿泉水。 “不打算说说吗?” 魏教官拧开自己的水瓶,喝了一口。 王然接过水,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 最终,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古朴的铜牌,递了过去。 魏教官接过铜牌。 但当他看清铜牌上的纹路时,眼神骤然一变,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云麓山…龙虎堂?” 他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这真的是龙虎堂的信物?!” “教官认识?” 王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这位学院教官竟然能认出这枚铜牌的来历。 魏教官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用双手将铜牌还给王然。 在现代都市,这样一个颇有传统色彩的信物,确实会让人产生不小的违和感。 但魏教官知道,这样一块小小的铜牌,意味着什么。 “二十年前,我去北方参加武术交流大会,曾有幸听闻过这个几乎已经成为传说的门派。” “据说龙虎堂人丁稀少,从不参与任何武术比赛和排名,却培养出了不少在实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顶尖高手。” “他们行事低调,隐于山林,世人了解很少。” 此时,那几名好奇的学员已经悄悄围拢过来。 魏教官继续说:“你是…王德忠大师的后人?” 声音很低,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听到爷爷的名字,王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惊讶。 “教官竟然知道我爷爷?” 魏教官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几分肃穆。 “武术界,尤其是老一辈,谁人不知王德忠大师?” “他老人家,可是最后一个掌握龙虎功完整心法与技击总诀的传人。” “他早年编撰的那本《实战技击精义》,至今仍是某些特种训练单位内部参考的重要教材,只是外面鲜有人知。” 王然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缅怀。 “爷爷生前,确实很少跟外人提起这些事情。” “他常常说,真正的功夫,不是用来在人前显摆的,而是用来守护的。” 因为两人的谈话内容太过惊人,旁边假装路边,实则过来偷听的学生越来越多。 刚才那个被王然救下的女同学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所以,王警官,你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吗?” 王然被众人注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 “也不算刻意隐藏吧…只是…爷爷从小就教导我,强者要懂得藏锋守拙,不到万不得已的关键时刻,不可轻易显露锋芒。”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进入警校呢?”另一个男同学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以你的家传武学和这份实力,如果去参加那些商业搏击比赛,或者在武术界发展,完全可以大放异彩,名利双收啊。” 王然闻言,抬头说道: “爷爷晚年的时候,常常对我说,武术的最高境界,不是争强斗狠,也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是守护。” “他说,龙虎门的技艺,不应该只埋没在深山老林里,它应该以新的方式,为这个社会,为更多的人做出贡献。” “所以我选择了警校。” “爷爷生前,最欣赏的就是那些将一身武艺用于除暴安良,维护社会安宁的人。” “对他,对龙虎门来说,这或许才是传承下去的最好方向。” 王然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说得有些多了。 不符合家传低调的教诲,便摆了摆手。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比赛呢。” 他拿起自己的东西,向魏教官和众人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众人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一时都有些失神。 待王然走远,魏教官才缓缓开口。 对着依旧留在那里的几位学生,进一步解释道。 “王德忠大师在近代武术界的地位,远比王然刚才说的要高得多。” “你们可能不知道,在那个传统武术面临现代搏击巨大冲击,甚至一度被认为落后于时代的年代。” “正是王德忠这样的一批承前启后的大师。” “通过将科学的体能训练方法、现代解剖学、运动力学,与古老的传统技艺精髓相结合。” “才让许多濒临失传的古老武术焕发了新的生机。” 魏教官的目光也望向王然消失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感慨。 “他家传的这门龙虎门武学,更是其中翘楚。” “它是极其罕见的,既完整保留了古法搏杀的精髓奥义,又完美适应了现代法治社会下实战需求的武学体系。” “明天的搏击赛,恐怕会非常、非常精彩。” 第77章 顶级拳王的威力!!! 大比武的最终环节,搏击赛。 终于在万众期待中拉开帷幕。 主持人手持话筒。 “各位选手,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的最后一项——极限搏击挑战!” “搏击环节采用积分制,满分依然是20分!” “将与前三轮成绩一同计入总分,决出本次大比武的最终名次!” “本轮分为决赛和预选赛。” “男女组总成绩第一名,将直接晋级各自组别的最终决赛!” 此言一出,场下不少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苏御霖和方雨晴身上。 也就是说,这二人只需要打一场即可。 “其余选手,则需要通过残酷的预选淘汰赛,决出另一位宝贵的决赛选手名额!” 主持人顿了顿,提高了音量。 “现在,有请市局陈建丰局长,为我们做赛前训示!” 掌声雷动中,陈建丰走到场地中央。 “同志们,警察的工作,需要的是全面的素质,是综合的能力。” “搏击技能固然重要,但它只是我们众多警务技能中的一项。” “即使在搏击技能上略逊一筹,但若前三轮表现优异,依然有机会获得最终的冠军。” “我们考核的,是一名警察在各种复杂情况下,解决问题、克敌制胜的综合能力,而不仅仅是拳脚功夫的高低!” 简短有力的训示结束,掌声再次响起。 苏御霖与方雨晴对视一眼。 两人作为前三轮总分男女组的第一,直接获得了决赛资格。 他们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一同走向了专为决赛选手准备的休息区。 那里视野开阔,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比赛场地。 剩下的十一名男选手和十一名女选手。 则需要通过接下来的预选赛,争夺另一个决赛名额。 …… 首先进行的,是男子组的预选赛。 当一众男选手鱼贯入场时,一个身影的出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视。 王然。 往日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憨厚。 偶尔还会挠头傻笑的大个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步伐沉稳如山。 目光锐利如鹰的陌生人。 他行走间,肩背挺直,下颌微收,每一步都踏得很稳。 一股平日里被他刻意深深掩藏的凌厉气场。 此刻毫无保留地全然释放。 那感觉,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猛虎,下山了。 “那…那是王然吗?” 观众席上,一个年轻警察忍不住小声惊呼。 他旁边的同事也瞪大了眼睛,使劲揉了揉,似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就连在休息区气定神闲的方雨晴。 此刻也微微凝神,目光紧紧锁定在王然身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 王然的站姿,双肩微沉,重心稳固,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恐怖力量。 这完全是一种属于搏杀者的气势。 在正式比赛开始前,按照惯例,有一个简单的热身环节。 打靶测试。 既是热身,也是安全考虑。 “每位选手,用三秒时间,向这个特制沙袋发动攻击,我们会实时测量你们的冲击力。” 魏教官指着场边一个厚重的沙袋说道。 沙袋连接着精密的测力仪器。 前面的几位选手陆续上前。 他们大多使出浑身解数,拳脚并用,沙袋被打得砰砰作响。 测力仪上显示的数字,大致在100公斤到150公斤的范围波动。 这已经是普通警员中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随后,轮到了王然。 他缓缓走到沙袋前,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摆开架势。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调整了一下呼吸。 双眼骤然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凌厉寒光。 下一秒,他动了。 没有花哨的动作。 身形微微一沉,右臂仿佛只是随意地向前一送。 一记看似简单至极的直拳,朴实无华,狠狠轰在了沙袋中心! “嘭!!!” 一声巨响炸开。 那只重逾百斤的特制沙袋,在王然的拳头接触到的瞬间,猛地向后高高仰起。 沙袋的底部,几乎触及到了训练馆近四米高的天花板! 随后,沙袋带着巨大的惯性。 剧烈地来回摇晃。 悬挂沙袋的粗壮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整个场馆,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一拳震慑住了。 魏教官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几步冲到测力仪前,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最终定格的数字。 他的嘴巴慢慢张大。 “三百…三百八十五公斤!” 魏教官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林城警务系统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 三百八十五公斤! 观众席再一次炸了。 “我的天!三百八十五公斤?!这是什么概念?!” “开玩笑吧!这一拳下去,怕是能直接打死一头牛了!” “这…这是顶级职业拳王的水平了吧!” “王然?!他这么强吗?藏得也太深了吧!” 议论声,惊叹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喧嚣的浪潮。 陈建丰局长的脸色,在看到那个数字的瞬间,变得异常凝重。 他曾经听说过,刑侦支队有个叫王然的。 特别能打。 曾经一拳把歹徒送进了ICU。 最初一直以为是有夸大的成分,没想到今天看来。 比起传闻,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立刻对着身旁的教官低声交代了几句。 片刻之后,各分局的带队领导、医疗组的负责人,以及几位经验最丰富的资深搏击裁判,被紧急召集到了主席台一侧。 一个简短而严肃的紧急安全会议,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 会议结束,陈建丰局长面色严肃地将王然单独叫到了一旁。 “王然,你的拳力,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级别。” “我必须郑重提醒你,这里是我们系统内部的技能交流赛,不是拼命的职业搏击擂台。” “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你必须严格控制自己的出手力道,明白吗?” 医疗组的张主任也走了过来。 他补充道:“王然,以你刚才展现出的拳力,即使对手佩戴了全套护具。” “如果被你全力击中要害部位,也极有可能造成严重的脑震荡,甚至是内脏损伤。” “记住刚才陈局说的,我们这次大比武的目标,是展示技术,交流经验,千万不能伤害到任何一位参赛选手。” 随后,一张打印好的《力量控制承诺书》被递到了王然面前。 条款清晰列明,要求他在比赛中必须有意识地控制打击力量,避免对对手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场边,立刻增派了两名资深搏击裁判。 他们的任务,就是专门监控王然在比赛中的每一次出手。 医疗团队也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各种紧急救护设备,都被迅速布置在了离赛场最近的位置。 魏教官作为本次搏击赛的武术技术总顾问,更是被赋予了特殊授权。 在任何他认为可能发生危险的时刻。 都可以不经裁判组同意,直接叫停比赛。 甚至,所有即将与王然对战的选手,都被告知,他们拥有一项特殊的权利: 在比赛开始前或比赛中,可以随时选择“技术性认输”,这不会影响他们的体育道德风尚评分。 面对这些堪称前所未有的严格限制和特殊规定。 王然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 但他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在承诺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向魏教官,声音有些不悦。 “魏教官,我理解这些规定的必要性,我也会严格遵守。” “我爷爷常常对我说,真正的高手,要能做到‘一指之力可拔山倒岳,一拳之劲亦可点到为止’。” 魏教官赞许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王然的肩膀。 “我相信你有这份控制能力。这些措施,更多的是出于我们对所有参赛者安全负责。” “一会儿的比赛,你可以将重点放在展示你家传武学的技术精髓上,而非纯粹追求力量的碾压。” “让大家看看,真正的传武技击,在现代警务实战中,是怎么发挥作用的。” 王然轻轻点头。 他那双原本因为力量暴露而显得有些锐利逼人的眼眸,此刻渐渐沉静下来。 “魏教官,你放心,我会控制好力道。” “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王然看着远处除了自己以外的十名选手。 “车轮战淘汰太慢了,我想一次性挑战十个。” 第78章 人形凶兽! “胡闹!” 魏教官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王然,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拍电影吗?还是街头卖艺?” “你把其他十位拼搏到现在的选手,当成什么了?土鸡瓦狗吗?” 魏教官的斥责声在场馆内回荡。 王然却只是憨笑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魏教官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没来由一阵恼怒。 这混球小子,这是一点也不想收敛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缓缓开口。 “让你第一个上场,倒是可以。” 魏教官看向王然,又转向其他等候的选手。 “格斗比赛,先出场的选手,打法、招式、体力分配,都会被后面的对手研究透彻。” “从这个角度看,你的要求,对其他选手而言,不是坏事。” “我同意了。” 王然憨笑着,“谢谢魏教官。” …… 男子组预选赛,正式开始。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参赛选手。 评委组决定除了原有的KO、有效打击累计优势、以及一方失去战斗能力等判定标准外。 增加一条关键的胜负判定标准:任何一方选手,在对抗中一旦失去身体平衡,明确倒地,即判定为负。 王然。 第一个踏上了中央那块蓝色的搏击垫。 他的对手上场次序,还是按照上次抽签顺序。 来自市局经侦支队的一号选手,陈刚。 陈刚站在王然对面。 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有些软了。 他刚才亲眼目睹了王然足以打穿钢板的一拳。 近乎三百九十公斤的恐怖拳劲啊。 现在,他要直面这头人形凶兽。 陈刚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摆出了标准的警用格斗术起手式,双拳护住面门。 裁判一声令下。 “开始!” 陈刚神经紧绷,正准备试探性进攻。 王然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启动的。 只觉眼前一花,王然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 陈刚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想要后撤格挡。 太迟了。 王然的右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横扫而出。 “龙摆尾!” 这一脚,并非势大力沉,却刁钻狠辣到了极点。 精准地踢在了陈刚支撑腿的小腿外侧一个不起眼的部位。 陈刚只觉得被踢中的地方一阵钻心的酸麻。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腿上传来。 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咚!” 陈刚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地,另一条腿也软了下去。 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 裁判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 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十秒钟。 全场一片哗然。 “这就……结束了?” “太快了吧!我都没看清怎么回事!” “王然那一脚,好像没用多大力气啊?”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魏教官站在场边,眼中闪过讶异神色。 “典型的龙虎门点穴式摔法。” “他攻击的是人体的平衡薄弱点。” “那一脚,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蕴含了对人体结构和力学原理的极致理解。” “普通人被击中那个位置,瞬间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苏御霖在休息区,看着王然的身手。 王然的功夫,确实有独到之处。 不以力胜,而以巧取。 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人,居然隐藏地这么深。 场上,第二位选手已经登场。 来自西区分局的张小五。 张小五体格健壮,擅长擒拿格斗。 他显然吸取了陈刚的教训,一上来就主动抢攻,试图近身缠斗,发挥自己的擒拿优势。 他双臂如铁钳般抓向王然的手臂。 张小五心中一喜。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喜悦就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抓住的,仿佛不是人的手臂,而是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又或者说,是一股无形无质的流水。 王然的身体在被抓住的瞬间,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动。 肩、肘、腕,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层层卸力。 正是龙虎门的“龙形游身术”。 张小五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 自己用出的力道不仅被化解于无形,反而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反弹了回来。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被自己的力量带动,踉跄着向前扑去。 王然只是顺势一带。 “嘭!” 张小五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这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魏教官再次点评,带着一丝惊叹。 “龙虎门的‘借力回旋’绝技。” “将对手的力量化为己用,再反作用于对手。” “这种技巧,没有千锤百炼的功夫,根本施展不出来。” 接下来的比赛,几乎成了王然的个人表演秀。 第三个。 第四个。 无论是擅长拳击的,还是精通腿法的。 在王然那神出鬼没的身法和精妙绝伦的招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往往一个照面,胜负已分。 王然甚至连汗都没出多少。 当第五位选手,赵铁强,走到擂台边时。 他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王然,又摸了摸自己那把老骨头。 赵铁强果断地举起了手。 “我认输!” 声音洪亮,没有丝毫犹豫。 开玩笑,跟这种怪物打,纯属找虐。 万一被打出个好歹,下半辈子怎么办啊。 副大队长还没混上呢,病退了可还行。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赵铁强的干脆认输,引来场边一阵善意的哄笑。 却也让剩下几名尚未上场的选手,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破灭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场比赛,毫无悬念。 有的选手象征性地过了几招,便主动认输。 有的甚至学着赵铁强的样子,直接在场下就放弃了比赛。 不到半小时。 男子组的预选赛,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 十名选手,除了直接晋级的苏御霖。 尽数败在了王然手下。 王然站在场地中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 如同两道利剑,直刺向休息区苏御霖的方向。 那双原本平静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了一丝桀骜气势。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以王然为中心,骤然弥漫开来。 原本喧闹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看着王然的眼神,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就连坐在苏御霖身旁的方雨晴,也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她清晰地察觉到,从王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只有在面对极度危险的猛兽时,才会产生的本能战栗。 这种极致的压迫维持了一瞬。 王然开怀大笑。 “苏哥!来吧!哈哈哈!” 第79章 妈呀!见鬼了! 整个训练馆鸦雀无声。 苏御霖从休息区的座位上起身,动作不疾不徐。 观众席瞬间骚动起来,议论声涌动。 “苏御霖还真要上啊?” “这种实力差距,上去不是找虐吗?” “王然那一拳三百八十五公斤,挨一下不得散架?” “是我我就直接认输了,好歹保住点颜面,输一半总比被KO强。” “就是,硬撑着没意义啊。” 唐妙语坐在苏御霖不远处,双手紧紧合十。 抵在胸前,嘴唇微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她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忧。 “苏苏,投降吧,别打了。” 细微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议论中。 但苏御霖仿佛没有听见周遭的一切。 他迈开脚步,走向那片蓝色的搏击垫。 王然早已站在场地另一侧,身形如松。 苏御霖缓缓站定,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与王然那几乎要溢出场外的凌厉气场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建丰局长拿起话筒。 “男子组决赛,听到铃声响起开始!” 宣布之后,他似乎仍不放心,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 “我再次强调,安全第一,技术交流为重!” 他是真的担心啊,这么一个好头脑,要是真被王然一拳打坏了。 后果不堪设想。 他怎么向唐厅长交代。 王然深咧嘴笑着,摆出了一个标准的龙虎功起手式。 双脚一前一后,重心下沉,双拳一高一低。 猛虎下山。 魏教官站在苏御霖不远处,眉头紧锁。 “苏御霖,小心应对!” “王然的实力,你刚才也看到了,爆发力极强,千万不要和他硬拼!” “自己人交流技术,千万别受伤。” 苏御霖充耳不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 让所有人,包括魏教官在内,都感到意外。 苏御霖没有摆出任何常见的格斗架势。 他只是将双手微微向前抬起,手肘略微弯曲,护住了自己的中线。 双脚不丁不八,身体微微含胸拔背。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又透着一股莫名韵味的姿势。 “这……” 魏教官瞳孔骤然一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咏春的问路手?” 他几乎不敢相信。 咏春? 苏御霖会咏春?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王然右脚猛踏地面。 “吼!”一声虎哮发出。 整个人直扑苏御霖。 摧枯拉朽! 龙虎功得意绝技——“开山三式!” 第一式,猛虎掏心! 右拳如炮弹轰出,直取苏御霖胸口。 拳风呼啸,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苏御霖却不退反进。 他的身体微微一侧,双臂搭起铁桥,精准格挡在王然的拳路之上。 “嘭!” 一声闷响。 王然的重拳仿佛击打在棉花上,力道被奇异地分散化解。 与此同时,苏御霖的左拳如同毒蛇出洞。 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沿着王然手臂的空隙,闪电般击出。 寸劲勃发! “寸拳!”魏教官失声惊呼,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是纯正的咏春短打发力!” 苏御霖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 每一拳的击打距离,都不超过六寸。 但每一拳都蕴含着令人心惊的穿透力。 他的双手仿佛拥有独立的意识。 在王然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总能找到最恰当的时机完成防守。 并且在防守的瞬间,便展开迅猛的反击。 始终牢牢占据着中线优势。 “嘭!嘭!嘭!” 密集的击打声不绝于耳。 王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感觉自己的攻击如同泥牛入海,处处受制。 而对方那看似轻巧的拳头,却带着一股股阴狠的劲力,不断冲击着他的防御。 他被逼得连连后退。 脸上露出了看到鬼的神色。 “这么纯正的咏春?你是谁的传人?” 王然一边格挡,一边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瘦弱的苏御霖,竟然会是咏春高手。 苏御霖不言不语。 攻势陡然加快。 一记完美的“标指”,如同利剑出鞘,悄无声息地点向王然的咽喉。 指尖未至,凌厉的劲风已让王然感到喉间一阵刺痛。 王然心中大骇,不及多想,猛地向后仰头。 同时双臂交叉护在颈前。 “嗤!” 苏御霖的指尖擦着他的手臂划过。 王然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叮铃铃——” 第一回合结束的铃声恰在此时响起。 王然急退数步,与苏御霖拉开距离,心有余悸地看着对方。 场边,瞬间炸开了锅。 “我没看错吧?王然被压着打?” “苏御霖用的是什么功夫?好快啊!” “刚才魏教官好像喊了咏春?” “咏春?电影里叶问打的那个?” 议论声此起彼伏。 方雨晴站在休息区边缘,原本清冷的眸子里。 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心中关于苏御霖而构筑起的认知冰山。 在这一刻仿佛轰然瓦解。 是谁说他射击和搏击很差的? 警校档案里的那些评价,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哪里是差? 这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 竟然还是咏春传人! 短暂的休息结束。 第二回合的铃声即将敲响。 王然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凝重无比。 他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之心。 苏御霖刚才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赢得了他足够的尊重。 然而,就在裁判即将宣布开始的时候。 苏御霖的站姿,突然变了。 他双脚微微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重心缓缓下沉。 双手在胸前划出一个圆润的弧线,如同环抱一轮满月。 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一变。 与刚才凌厉迅猛的咏春架势,截然不同。 “太极????!!!!!!” 魏教官猛地再次站起。 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又换了门派?”他声音已经嘶哑到破音了。 一个警校毕业生,普通刑警,先是展现出精纯的咏春短打。 现在又摆出了太极拳的起手式? 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精通多家武学?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二回合的铃声响起。 王然不再有丝毫大意,低吼一声,再次主动发起了攻击。 “虎啸连环爪!” 他双爪齐出,带着呼啸的风声。 爪影层层叠叠,笼罩向苏御霖全身要害。 这一招,是龙虎门中极为刚猛霸道的爪法。 然而,面对王然这狂猛的攻势。 苏御霖的身体却如同水中的浮萍,随着王然的劲力轻轻摇曳。 他的双臂如行云流水般划动。 每一次接触,都将王然刚猛的力道巧妙地引向一旁。 旋转、引化、黏随。 王然越攻越猛,心中却越打越憋屈。 他感觉自己空有万钧之力,却无处着力。 对方的身体滑不溜手,仿佛没有实体一般。 “四两拨千斤!” “这就是接、化、发吗?” 观众席上,有懂行的武术爱好者忍不住惊呼出声。 就在王然一爪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苏御霖的身体如同不倒翁般微微一晃。 双臂顺势一带一引。 一记圆转如意的“揽雀尾”,借着王然前冲的来势,轻轻一带。 王然只觉得一股庞大无比的反作用力汹涌而来。 那是他自己攻出的力量,此刻却尽数反噬己身。 他脚下踉跄,蹬蹬蹬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你……你怎么会这么多功夫?”王然喘着粗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他彻底懵了。 咏春的凌厉迅猛,太极的以柔克刚。 这两种风格迥异的武学,竟然在同一个人身上完美地展现出来。 苏御霖看着他,嘴角泛起一抹淡然的微笑。“武学之道,殊途同归。” “叮铃铃——” 第二回合结束的铃声再次响起。 整个场馆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苏御霖。 “刚才……刚才明明还是咏春高手,怎么这一个回合,又变成了太极宗师的水平?” 魏教官站在场边,喃喃自语。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难道他真的是多门派传人?” “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精通一门武学,便需要耗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苦功。 想要同时精通数家之长,那得是何等逆天的天赋与悟性? 而且,还是风格差异如此之大的门派。 很快,第三回合开始了! 第80章 武学展示开始。 第三回合,铃声作响! 王然的气势,与前两回合判若两人。 他双目赤红,看来是准备破釜沉舟了。 一声低吼,王然动了。 他的身影仿佛化作一道游龙。 招式连绵不绝,环环相扣。 攻势如同长江大河。 苏御霖原本轻灵的姿态倏然一变。 双脚如同老树盘根,稳稳扎在地面。 膝盖微沉,腰胯发力。 紧握的双拳,蓄满了肉眼可见的力量。 整个人的气场。 瞬间切换成了刚猛无俦。 “八……八极拳?”魏教官有些结巴了。 王然已然攻至。 爪影,拳影,腿影,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苏御霖却不闪不避。 他以硬碰硬,以强对强。 “崩拳!” 一记短促刚猛的崩拳,如同炮弹出膛。 “嘭!” 沉闷的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扑步冲拳!” 苏御霖身形下沉,一记冲拳带着破风之声,直捣黄龙。 “铁山靠!” 肩、背、胯,浑然一体,如同山崩地裂般撞向王然。 王然的这招龙形九连环,本是精妙绝伦的攻守合一技法。 但在苏御霖这蛮不讲理的八极拳面前,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每一招,都势大力沉。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拳风激荡,两人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这小子的八极拳……竟然这么正宗!” 场边,一位头发花白的退休老警官,忍不住低声惊叹。 他年轻时也曾痴迷国术,对八极拳略有涉猎,深知其易学难精。 苏御霖这几下,已然是有了大家风范。 第三回合结束的铃声,适时响起。 整个训练馆,一片死寂之后的哗然。 “咏春……太极……现在又是八极拳……” 方雨晴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怀疑。 她引以为傲的分析能力,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个人,怎么可能精通这么多截然不同的武学?” “没道理啊。”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身边的空气。 魏教官神情凝重到了极点,他缓缓摇头。 “真是活见鬼了,就算是浸淫武学数十年的大师,也很难在多种流派上,都达到如此高的造诣。” 短暂的休息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第四回合开始前。 王然站在场地中央,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哥!” 他一字一顿。 “我不管你是怎么个情况,现在,我要用真功夫了。” 话音落,王然的气势再次攀升。 龙虎合璧! 这是龙虎门压箱底的祖传绝学。 融合了龙形拳的灵动与虎形拳的刚猛。 是真正的杀人技。 “这一招。” 王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怆与决然。 “从未在公开场合使用过。” 言下之意,今日,苏御霖将是第一个见证者,也可能是…… 一股冰冷的杀气,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主席台的领导们眉头紧锁,纷纷坐直身体。 魏教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准备随时叫停比赛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御霖身上。 面对这一击。 苏御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跌破眼镜的举动。 他放弃了一切起手式。 就那么自然地站着。 王然浑身杀气肃然,声势骇人。 然而,就在这终极一击即将临身的刹那。 苏御霖动了。 他左手如水袖般轻轻一拂,太极云手起势。 看似轻描淡写,却恰好搭在王然攻来的拳锋侧面。 王然只觉自己的力道被一股奇异的螺旋劲卸去大半。 攻势不由自主地偏离了预定轨迹。 刹那间,苏御霖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正是咏春标指。 王然强行拧腰变招,另一只手化爪为拳。 带着虎形的刚猛,横砸苏御霖太阳穴。 苏御霖不退反进,左臂微沉,肩肘齐发。 一记短促刚猛的八极崩拳。 后发先至,“嘭”的一声闷响,硬生生截住了王然的横拳。 拳拳相交,王然只觉得一股钻心剧痛从拳面传来。 整条手臂都为之一震,攻势再被打断。 王然被这记八极崩拳震得气血翻涌,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胸口依旧隐隐作痛。 他看着苏御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搏击了,这是武学展示吗? 这TMD是个什么怪胎! 没道理啊! 苏御霖身形一转,步法飘忽。 “八卦掌!”魏教官的声音又一次拔高。 “竟然连八卦掌的游身避位和穿掌都使得如此纯熟!” 王然只觉得眼前一花。 苏御霖已经绕到了他的侧面,一记刁钻的掌击切向他的肋下。 王然急忙回身格挡,苏御霖却借着他回转之力。 脚下再次变幻,掌法也随之而变,穿插、劈砍,掌影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王然试图拉开距离,重整旗鼓。 苏御霖的招式再变! 他的身形猛然下沉,双手化掌为勾。 形如螳螂捕蝉,动作迅捷而精准。 “哈哈哈哈哈!螳螂拳!我艹!!!”魏教官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然只觉得手腕一紧,已被苏御霖的“螳螂勾”牢牢锁住。 随即一股巧劲传来。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 苏御霖得势不饶人,另一手如同螳螂的前臂。 快如闪电般劈向王然的肩颈。 王然大骇,勉力偏头躲过,脸颊却被劲风刮得生疼。 不等王然喘息,苏御霖手臂猛然伸展。 如同长鞭甩出,发出“呼”的一声破空之响,直击王然胸膛。 “放长击远,这他妈的是通臂拳!” “魏教官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他说完在自己脸上狠掐一下。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王然被这一记通臂拳打得连退数步。 苏御霖的攻势却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 他一个踏步上前,扭身回旋,直踢踹向王然腹部。 “空手道的回旋踢?!!!!”魏教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不对,这发力方式……还有后续的格挡动作,这是极真会的实战技法!” 王然勉强用双臂护住腹部,硬吃了这一脚。 整个人被踹得向后滑出数米,撞在围绳上才停下来。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就在王然试图借着围绳反弹之力站稳脚跟的刹那。 苏御霖已经如影随形般欺近。 一个巧妙的进步,身体贴近王然。 手臂穿过王然腋下,腰部发力,一记流畅的过肩摔! “一本背负投??!!” “呵呵……柔道都出来了,爱咋咋地吧……” 第81章 大家要相信科学啊! 魏教官彻底麻了。 不想再解说了。 王然重重地摔在搏击垫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前金星乱冒。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苏御霖却已经如泰山压顶般欺身而上。 一记迅猛的膝撞紧接而至。 “王然倒地!!!苏御霖胜!!比赛结束!!!” 魏教官赶紧宣布比赛结束,止住了苏御霖的动作。 王然刚想挣扎着撑起上半身。 那只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的膝盖。 却稳稳地悬停在他的鼻梁骨上方,不足一厘米。 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势”。 从那停滞的膝盖上传来。 让王然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一式是泰拳中的膝撞。 王然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某样东西,碎了。 他从苏御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居高临下的炫耀,只有一种…… 仿佛做完了一道复杂数学题后的淡然。 这比任何嘲讽都更让王然感到屈辱和……无力。 他引以为傲的家传绝学。 他苦练二十余年的家传功夫。 他背负了这么多年的身世秘密。 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稚童的戏耍,被轻易拆解,碾压。 然后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反过来将他彻底击溃。 苏御霖缓缓收回了膝盖,动作依旧不带一丝烟火气。 然后,他向着依旧瘫倒在地的王然,伸出了手。 那只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 就是这只手,刚才在短短几个回合之内。 变换了至少七八种拳法掌法,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看着那只悬在自己上方的手,一时间有些恍惚。 时间仿佛倒流。 王然的思绪回到了苏御霖初到刑侦支队的那段日子。 他还记得苏御霖第一天报到时的模样。 白净斯文,话不多,偶尔开口也是细声细气。 他当时觉得这小子怕是连瓶酱油都拧不开。 后来,环城路抛尸案,他立下军令状,说三天破案。 还真破了。 出租屋女尸案,他跟通灵一样的上来就咬死是情杀。 角度刁钻的让查同性恋,又给破了。 首富千金绑架案,他就凭一个视频,推理出那么多东西。 坐在指挥中心,就能完成整个行动布防。 不得不承认。 这小子的脑子确实好使,破案是真有一套。 自己开始客气地称呼他为“苏哥”。 但这声“苏哥”。 敬的是他那神乎其神的推理能力,也就这样了。 人家毕竟有专长,你能说什么。 但在王然自己心里,始终有一块自留地。 那是他家传绝学的骄傲。 他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他自认,论动脑子,他王然或许比不过苏御霖。 可要论动手,十个苏御霖捆一块儿,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设想过。 真到了需要拼命的时候,自己或许能挡在他身前,救他一命。 所以,当听说这次大比武有搏击项目时,王然的心头着实热了一阵。 那是一种久违的兴奋。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众人瞩目的搏击台上。 苏御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会因为自己的身手而露出何等错愕的表情。 他王然,终于有机会在苏御霖最不擅长的领域,好好地“指点”他一番。 让他明白,有些东西,光靠脑子是行不通的。 他甚至都想好了赢了之后的说辞。 自己大概会拍着苏御霖的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一句:“苏哥,破案你在行,这打架嘛,还得是我们这些粗人,以后我当你的拳头,哈哈。” 时间似乎突然变得很慢。 魏教官那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还有观众席上那些如同看怪物般的眼神…… 王然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苏御霖,和那只伸向他的手。 苏御霖的手一直伸着。 但王然始终不接。 苏御霖自己也有些尴尬。 心想是不是自己这波玩的太大了。 怎么搞的有点让他道心破碎了。 他仔细看着王然的眼睛。 眼里有不甘,有茫然,有屈辱,但更多的。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敬畏。 是的,敬畏。 王然,骨子里是高傲的,但他也信奉强者为尊。 苏御霖用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强大实力,彻底征服了他。 良久,王然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起颤抖的手,慢慢地,握住了苏御霖伸过来的手。 苏御霖微微用力,便将王然从冰冷的搏击垫上拉了起来。 “你……”王然站稳后,看着苏御霖,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问的太多,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苏哥,我服你了。” 整个训练馆内,依旧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苏御霖松开了手,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整个训练馆,仍是鸦雀无声。 因为这一幕,已经几乎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 苏御霖环视一圈。 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用看到怪物一样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完了。 这波好像确实玩的有点大了。 魏教官走到场地中央,拿起话筒。 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各……各位,我们刚才……我们刚才可能看到了一些……嗯……一些恐怕只有在武侠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诡异场面。” “一个……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竟然将世界范围内的主要搏击技术,融会贯通。” “而且,几乎……几乎快要融合成了一种全新的……功夫。” 他看向苏御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那个……苏……苏御霖,你……你要不要,简单介绍一下,你的这些搏击技术,究竟是怎么学来的?” 苏御霖张了张嘴。 开始拼命思考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 CPU一度快干烧了。 良久,他终于想到了说辞。 慢慢接过话筒。 “事实上,武学的本质不在招式,而在其背后的原理。” “咏春拳强调中线控制与寸劲发力,是因为人体结构决定了中线是最高效的攻防路线,而短距离发力更符合关节的力矩杠杆。” “太极拳讲究借力打力,以柔克刚,是因为它遵循了物理学中的牛顿第三定律与力的传导、转化规律。” “八极拳讲究沉坠劲与爆发力,是因为它运用了整体协同发力,将地面反作用力与身体各关节的爆发力瞬间整合的生物力学原理。” “形意拳追求直线进退与整劲,是因为能量在直线传递时损耗最小,效率最高。” 魏教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打断了他。“你是说……” “你是说,你只是理解了这些武学背后的……科学原理?” 苏御霖微微颔首。 “可以这么理解。” “当你真正理解了这些基础原理,就能在实战中根据具体情况,自然而然地运用相应的技术,甚至根据原理,创造出更适合自己的技法。” 整个训练馆,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科学原理? 用科学原理解构了所有武学? 这……这比他会一百种武功还让人觉得离谱! 魏教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被苏御霖反复碾压,已经碎成了二维码。 他艰难地开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那……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些的?” 苏御霖的目光,望向了远方的天空。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追忆。 只能尽量让自己装的像一点。 “很多年了。” “念书的时候,我的射击和搏击两门科目的成绩,一直不是很好。”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每天晚上睡前,和第二天早上醒来后,都会花时间研究各种流派的搏击影像资料和理论书籍。” “一晃,已经坚持了十几年了。” 就在这时,陈建丰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唐厅长,然后快步走到角落接电话。 “是的,唐厅长...对,比赛刚刚结束...确实非常惊人...好的,我明白了...“ 电话结束后,陈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站在场中央的苏御霖。 一个穿着市局制服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径直来到苏御霖身边。 他在苏御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苏御霖微微颔首,然后便跟着那名工作人员,向场馆外走去。 第82章 苏苏……要走了? 这一幕,让刚刚平复下心情的魏教官再次皱起了眉头。 比赛结果还没宣布。 搏击赛的冠军归属也未定。 苏御霖这是要去哪? 不等他开口询问,那名工作人员又小跑回来。 在他耳边同样低语了几句。 魏教官的眼睛倏然瞪大。 甚至比刚才看到苏御霖打出七八种拳法时还要夸张。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观众席的角落里,唐妙语那颗悬着的心刚刚放下。 看到苏御霖突然离场,一种莫名的不安再次攫住了她。 “苏苏……” 她本能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不及多想,连忙从座位上起身。 挤过攒动的人群,朝着苏御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魏教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 拿起话筒,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向在场的观众解释。 “各位观众,各位选手,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 “苏御霖选手因为接到一项紧急的特殊任务,需要立刻处理,所以暂时离开了比赛现场。” “男子组搏击赛的最终成绩和名次,我们将在稍后进行统计和公布。” “下面,让我们将目光转向即将开始的女子组搏击预选赛!” 场馆内的气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但很快,随着女子组选手们的登场,现场再次沸腾起来。 尤其是警察学院的那些男学生们。 又一次将印有“方雨晴”头像的应援牌举得高高的,呼喊声震天。 方雨晴清冷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左边。 那是苏御霖刚才离开的方向。 一向对周遭事务漠不关心的她。 居然生起了一丝好奇。 …… 训练馆外,一辆黑色车子静静地停在路边。 苏御霖跟着工作人员来到车旁。 车门打开,陈建丰局长和王景轩副局长正坐在后排。 苏御霖坐进了副驾驶位。 司机熟练地启动车辆,汇入车流。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陈局,王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御霖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么突然叫我出来。” 陈建丰局长沉稳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到了你就知道了,有人在市局等你。” 市局大楼,接待室。 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 接待室里,窗明几净,却只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位,正是省公安厅厅长,唐正阳。 另一位则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 那人身着得体的深灰色西装,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 面容沉稳,眼神深邃,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透着一股浓厚的学者气质。 陈建丰和王景轩率先走进会议室,神情恭敬地向唐正阳厅长问好。 苏御霖跟在两人身后,也微微躬身致意。 唐正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主动从座位上起身,向陈建丰伸出手。 “陈局,辛苦了。” “这么快就把人带来了。” 陈建丰局长连忙伸出双手,与唐正阳的手轻轻一握。 “听厅长说有重要事情,我们立刻就安排了。” 随后,唐正阳又与王景轩副局长简短地握了握手。 当轮到苏御霖时,唐正阳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你就是苏御霖吧?” “久闻大名了。” 唐厅长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苏御霖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连忙伸出手,恭敬地握住。 “厅长过奖了。” “我只是尽了一个警察应尽的本分。” 他不卑不亢的姿态,既显示了对领导的尊重,又不失年轻人应有的自信。 松开手后,唐正阳转向那位陌生的中年男子,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位是李明哲教授。” “帝都警部刑侦技术研究中心的首席专家,也是我们国内犯罪心理学领域的顶尖权威。” 李明哲教授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 听到介绍,他主动站起身,向三人伸出手。 按照级别顺序,他先与陈建丰局长握手,然后是王景轩副局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御霖身上。 当李教授与苏御霖握手时,他特意多用了几分力道,握手的时间也稍长了一秒。 “苏警官,久仰大名。” “你今天在大比武上的表现,我通过远程视频,全程都看了。” “后生可畏!” 苏御霖心中再次一凛。 警部的人?还全程观看了比赛? “李教授您好。” “能被您认识,是我的荣幸。” 他依旧保持着恭敬而不失自信的回应。 唐正阳厅长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就座。 “请坐,大家都坐吧。” 待所有人都落座后,唐正阳轻轻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 他缓缓看向苏御霖。 “苏警官,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今天会把你紧急从比赛现场叫过来?” 苏御霖坐姿端正,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是的,厅长。” “我很荣幸能够和厅长、李教授见面,但确实不太清楚具体的原因。” 唐厅长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李明哲教授。 “李教授,不如还是由你来说明情况吧。” …… 此时,市局大楼外。 唐妙语气喘吁吁地跑到接待室所在的楼层。 她悄悄来到那间亮着灯的会议室门口,想听听里面在说些什么。 但会议室的隔音效果极好,任凭她怎么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嗡嗡声。 就在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是市局办公室的小吴。 “小吴哥!” 唐妙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喊住他。 “你知道里面……里面在开什么会吗?为什么苏苏……苏御霖会被叫进去啊?” 小吴看到是唐妙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了然的表情。 他压低了声音说。 “我也是刚听说的,还没完全证实。” “好像是……好像是苏警官被警部那边看中了。” “可能……可能要调他去帝都工作了。” !!! 她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去帝都? 苏苏要离开林城了? …… 会议室内。 李明哲教授并没有绕任何弯子,目光温和却直接地看着苏御霖。 “苏御霖同志,今天请你来,是想正式邀请你。” “加入我们警部刑侦技术研究中心。” 苏御霖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的从这位警部首席专家口中说出时,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意外。 李教授继续说道,声音清晰而富有条理。 “我们中心目前正在牵头组建一支新型的刑侦技术攻坚团队。” “主要的研究方向,是针对复杂疑难案件中的犯罪行为模式识别,以及智能化犯罪心理画像系统的研发与应用。” “你在这次大比武中所展现出的那种独特的思维方式。” “那种能够从不同学科领域,快速精准地提炼出共通性核心原理。” “并将其灵活运用于实战的能力,正是我们这个新团队,目前最为渴求,也最为稀缺的特质。” 说着,李教授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中,取出了一份装订整齐的蓝色文件夹,轻轻推到了苏御霖面前。 “这里面,是关于邀请你加入的岗位具体描述,以及相关的薪资待遇和福利保障说明。” “如果你同意加入,履行完相关的调动和审批手续后。” “最快下个月,就可以到帝都研究中心报到了。” 唐正阳厅长也在一旁适时地开口,语气中带着鼓励与期许。 “小苏啊,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能够得到李教授的亲自点将和邀请,这是对你个人能力的一种极大肯定。” “将来到了帝都那个更大的平台发展,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会议室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苏御霖修长的手指轻轻翻阅着面前的文件夹。 每一页都制作精良,条款清晰,待遇优厚得超乎想象。 然而,他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明显的喜悦或激动。 许久,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李明哲教授和唐正阳厅长。 “李教授,唐厅长,非常感谢两位领导对我的赏识和信任。” “这个机会,对于任何一名像我这样的基层警察来说,都是一份莫大的荣誉和肯定。” 第83章 两年之约。 苏御霖抬头看向李教授。 “在我回答之前,想冒昧确认一下。”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蓝色的文件夹,又回到李明哲教授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 “这份邀请,是组织的直接任命,必须服从。” “还是,仅仅是对我个人意向的一次问询。” 李明哲教授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语气却带着一丝审慎。 “苏警官,这当然是一份诚挚的邀请。” “我们尊重每一位人才的个人选择。” 苏御霖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 他抬起眼,直视着李明哲与唐正阳。 “请允许我,婉拒这个机会。” 唐正阳厅长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与身旁的陈建丰局长交换了一个难以掩饰的惊讶眼神。 陈建丰局长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王景轩副局长脸上的神情最为复杂。 一丝如释重负从他紧绷的嘴角泄出。 但眼底深处更多的却是不解,甚至带着一点点惋惜。 这个苏御霖,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这对他个人的前途而言,是何等一步登天的机会吗? 那是什么地方? 帝都警部直属的研究中心! 领头的李明哲教授,是国内犯罪心理学领域跺跺脚都能让学术圈抖三抖的泰山北斗! 这种从天而降的橄榄枝,别说是普通的基层警员。 就算是市局里那些有点资历和想法的老人,挤破了头也未必能攀上一点关系。 现在,一条金光大道就这么直愣愣地铺在他脚下。 他居然轻飘飘一句“婉拒?”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薪资待遇、福利保障、人脉资源、学术地位、未来的发展空间…… 这些看得见摸得着,能实实在在改变一个人命运的东西,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苏御霖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 “我选择成为一名警察,最初的动力,并非为了什么职称,也不是为了追求所谓的荣誉。” “我还清楚地记得,警校开学的第一堂课上,我们的教官站在讲台上,对我们这些懵懂的新生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说,一个真正的警察,其价值并不仅仅在于侦破了多少案件。” “他说,我们更是正义守护者,是绝望中受害者的最后一缕希望。” 苏御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李明哲教授身上。 “李教授,我知道,学术研究和数据分析对于现代警务工作至关重要。” “它们能够从宏观层面提升整体的破案效率,预防犯罪。” “但是对于每一个具体的不幸家庭,对于那些正遭受犯罪侵害,或者已经失去亲人的受害者来说。” “他们需要的,或许并非遥远研究中心里冷冰冰的数据分析报告。” “他们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直视他们悲伤的眼睛。” “一个愿意倾听他们无助哭泣的耳朵。” “一双能够握住他们颤抖双手的手掌。” “能够坚定地告诉他们,‘别怕,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 “‘别怕,我们一定能找到你的孩子!’” “这句承诺,不是写在报告里的结论,而是要用我们的行动去兑现。” “我知道,研究中心的价值巨大,能够从宏观上提升效率。” “但再先进的系统,也无法替代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受害者面前,给予他们最直接的支持和希望。” “我选择留在基层,是因为我希望成为那双能够握住受害者手的手,成为那个能够直视他们眼睛的人。” “这份工作的意义,对我来说,不仅仅是破案,更是守护每一个具体的生命,回应每一个具体的求助。” “这或许不够‘宏大’,不够‘高效’,但在我看来,这是警察这份职业最本质的意义所在。” 李明哲教授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敛去。 他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但眼神更多了一份赞赏。 “苏警官,你的理想,非常崇高。” “但恰恰是因为像你这样有情怀、有思考的警察,才更应该在更广阔的平台发挥才能。” 李明哲教授微微前倾身体。 “你在研究中心能影响的不是几个案件,而是成千上万的案件。” “你开发的方法可能帮助全龙国的警察破获更多悬案,这难道不是一种更大的守护?” 苏御霖静静聆听,时而点头。 李教授略微调整了坐姿,语气变得更加认真。 “现代警务工作早已不是单打独斗的时代,而是依靠科学和系统的力量。” “即使是最优秀的一线警察,也难以在大数据和分析系统面前保持竞争力。” “你的才能,在基层可能被大量的琐事消磨掉。”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唐正阳厅长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苏御霖将手轻轻放在桌面上。 “李教授,我曾有幸拜读过您的《刑侦的未来》一书,书中写道,‘真正的刑侦创新,往往来自于对基层工作最深刻的理解’。” “我相信,脱离了现场的理论研究,就像是一座没有根基的高楼。”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不是拒绝研究和创新,而是相信,一个没有充分基层历练的研究者,很难真正理解他所研究的对象。” “现在的我,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来为全龙国的警察提供指导。” 李明哲拿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从理性角度看,你的决定或许不是最优的。” “但从长远来看,你坚持的这种基层历练,恰恰可能是你未来在更高平台发挥作用的宝贵财富。” 李教授看了一眼唐厅长,后者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李教授的想法。 “那么,我有一个折中的方案。” 李教授转向苏御霖,语气变得温和。 “这个机会,我们为你保留两年。” 苏御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两年时间,你留在基层积累你认为必要的经验。” “同时,你可以作为我们的特约研究员,远程参与一些项目讨论,提供你在一线的观察和思考。” 李教授微笑道。 “两年后,无论你是否改变主意,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他伸出手。 “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定期向我们分享你在基层的发现和思考。” “有时候,最有价值的见解往往来自实践的第一线。” 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唐厅长和陈局长交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李教授的安排非常合理,” 唐厅长说道。 “既尊重了苏警官的意愿,也不浪费他的才能。” 苏御霖注视着李教授充满期待的眼神。 “谢谢您的理解和支持,李教授。” “我不会辜负这个机会。” “这两年里,我会尽我所能,既做好基层工作,也为研究中心提供有价值的一线反馈。” “两年后,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相信那时的我,都会更加有资格站在更广阔的舞台上为百姓服务。” 李教授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欣赏和期待。 “我期待看到那时的苏御霖。” …… 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 唐妙语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看见苏御霖走了出来。 一个充满上位气息的中年人正和他并肩说着话。 应该就是刚才同事说的,警部刑侦技术中心的李教授。 李教授笑容和煦,正与苏御霖说着什么。 她的伯父,唐正阳厅长。 市局的陈建丰局长。 还有王景轩副局长。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神情。 尤其是王景轩副局长,他拍了拍苏御霖的肩膀。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唐妙语的耳朵里。 “御霖,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李教授的期望。” 唐妙语愣在了原地。 她的目光不舍地追随着苏御霖的身影。 那一刻,她由衷地为他感到骄傲。 这是他应得的机会。 苏苏总是那么优秀,如今终于有人发现了他的才华,要把他带到更广阔的天地。 这不正是爱一个人应该希望看到的吗? 可下一秒,她内心又隐隐作痛。 帝都有多远? 以后只能视频聊天了吗? 那边的女孩子会不会比她更优秀呢? 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她紧握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心中纠结得发疼。 “不可以这样想。” 唐妙语暗自责备自己。 他值得最好的机会,我应该全力支持他。 可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却固执地回应:可是我也想要他留在我身边啊。 555555…… 第84章 别人都只关心你飞的高不高。 甜蜜的恋爱才刚刚开始,甚至还不到一个月,难道就这样要天各一方了吗? 他在帝都,那里是全龙国的中心,是精英荟萃的地方。 他会平步青云,会遇到更多更优秀的人。 到那时,他还会记得在林城,有一个小小的法医,曾经是他的女朋友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脏。 唐妙语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些可怕的杂念甩出去。 可它们却像生了根一样,盘踞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一步一步,挪下楼梯。 看着苏御霖坐上了李明哲教授的车,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车应该是回比赛现场的。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林城警务实战大比武的场馆外,人头攒动。 今晚,是最后的颁奖典礼。 唐妙语怀着复杂的情绪,汇入拥挤的人流,朝着场馆内走去。 领导席那边,早已座无虚席。 她一眼就看到了伯父唐正阳的身影。 他正与身旁的李教授相谈甚欢。 …… “妙语,这边!这边!” 法医科的同事在高声招呼她。 唐妙语挤出一个笑容,走了过去,在预留的空位上坐下,却显得心不在焉。 “妙语,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身旁的同事小敏,关切地看着她,轻声问道。 “没事,可能……可能有点累吧。” 她轻声回答,视线一直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会场内的灯光,在这一刻突然暗了下来。 几束耀眼的聚光灯,精准地投射在中央早已搭建好的领奖台上。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整个会场。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 “欢迎来到全林城警务系统技能大比武颁奖典礼的现场!” “经过为期四天紧张激烈的角逐,我们的英雄们披荆斩棘,屡创佳绩!” “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本次大比武总成绩前三名的获奖选手,闪亮登场!”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苏御霖、方雨晴和王然。 一前一后从后台走了出来,踏上了象征荣耀的领奖台。 “首先,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获得本次大比武季军的是——王然警官!” 王然又恢复了之前憨厚的笑容,上前一步。 看来他已经从被苏御霖在搏击比赛中碾压的痛苦中调整出来了。 市局局长陈建丰亲自为他颁发了铜牌和奖杯。 王然接过奖杯,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让我们用更加热烈的掌声,恭喜获得本次大比武亚军的是——我们警界的铿锵玫瑰,方雨晴警官!” 方雨晴身着英姿飒爽的警服,迈着优雅自信的步伐,走上前台。 为她颁奖的,正是唐妙语的伯父——省厅厅长唐正阳。 唐正阳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将银牌和奖杯递给了方雨晴。 方雨晴笑容灿烂,接过奖杯后,微微侧身,向台下观众挥手致意。 那一刻,唐妙语清晰地注意到。 方雨晴在转身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御霖。 那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若是往常,唐妙语对此完全不会在意。 可现在,她只觉得有一丝丝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 或许,不久的将来。 在遥远的帝都,那些更加耀眼的女孩们。 也会用这样,甚至更加炙热的眼神,注视着苏御霖吧。 毕竟,他那么优秀啊。 “最后,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 主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感染力。 “让我们用今晚最最热烈、最最持久的掌声,恭喜获得本次全林城警务系统技能大比武总冠军的是——我们的全能战警,苏御霖警官!” “而为我们冠军颁奖的,是专程从帝都赶来,莅临指导本次大比武的,警部刑侦技术研究中心首席专家——李明哲教授!” 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 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汹涌。 几乎要将整个场馆的顶棚掀翻。 苏御霖站在聚光灯下,身姿挺拔。 灯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李明哲教授满面春风,亲自上前。 将那尊象征着最高荣誉的金灿灿的奖杯,郑重地递到了苏御霖的手中。 他还伸出手,热情地拍了拍苏御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苏御霖微微点头,脸上带着谦逊而自信的微笑。 唐妙语的眼眶,不知在何时,已经湿润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苏御霖,变得有些朦胧,却依旧那么耀眼。 他本就应该站在这样的高度,被所有人瞩目,被所有人赞叹。 但她既希望他飞得更高,又舍不得他飞得太远。 这可能既是爱的自私,也是爱的奉献吧。 “让我们再次用热烈的掌声,祝贺以上三位获奖选手,他们用汗水和智慧,为我们诠释了新时代警察的责任与担当!” “同时,我们也要感谢其他二十一位参赛选手,在为期四天的比赛中,所展现出的顽强拼搏、坚持不懈的竞技精神!” “此外,我们还要特别感谢李明哲教授,不远千里,亲临大比武现场,为我们进行悉心的指导!” 主持人话音落下,李明哲教授微笑着向前一步。 站在了苏御霖的身旁,一同向台下的观众挥手致意。 那画面,和谐而默契。 唐妙语笑着,抹着眼角的泪。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苏御霖在帝都大展宏图。 而自己,则渐渐淡出他的生活。 就在这时,苏御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攒动的人群。 越过了无数的闪光灯,直直地望了过来。 他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唐妙语所在的方向。 隔着喧嚣的人群,隔着朦胧的泪水。 唐妙语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看着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擦干眼角的泪水,挺直身体。 她要让他看到的,是一个为他骄傲、支持他的唐妙语,而不是沉浸在自怜自艾中的小女孩。 苏苏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希望你过得好。 哪怕...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这个念头让她心痛,却也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能成为最好的自己吗? 唐妙语面向苏御霖,露出了一个她认为最灿烂、最明媚的笑容。 她要让他看到,自己正在为他骄傲,为他喝彩! 颁奖典礼终于在热烈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人群开始向场外疏散。 唐妙语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不应该去找他。 如果他真的要走了,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振动。 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 S:“妙妙,颁奖结束了,你再等我一下哦,我马上就过来找你。” 妙语嫣然:“好的好的,恭喜我们家苏苏,获得冠军。(*^3^)” 唐妙语笑着,又擦了擦眼上的泪。 第85章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夜晚,一家格调雅致的西餐厅内。 暖黄色的灯光如同融化的蜜糖般温馨。 苏御霖特意挑选了临窗的位置。 窗外,是波光粼粼的镜月湖。 湖面倒映着远处都市的点点霓虹。 “妙妙,我已经点了你爱吃的松露牛排和海鲜汤。” 苏御霖说着,将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推到唐妙语面前。 唐妙语接过茶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她努力牵动嘴角,露出笑容,收敛情绪。 “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发涩,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似乎在刻意躲避苏御霖的视线。 璀璨的灯火,在她眼中却模糊成了一片朦胧的光晕。 苏御霖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 “妙妙,你今天有些奇怪啊。” 他放下茶杯,目光带着探寻。 “怎么这么客气,和平时不太一样。” “没……没什么。” 唐妙语飞快地回答,声音比平时低了几个调。 “恭喜你,苏苏。” 苏御霖眉梢微微一挑,有些好笑。 “恭喜?” “我夺冠的事情,刚才不是已经恭喜过了吗?” 唐妙语强撑着一丝笑意。 “是另一件事啦。” 苏御霖这才恍然。 “哦,你说李教授的事啊。” “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你已经知道了?” “嗯。” 唐妙语低低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沿。 “这是个好机会。” 月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轻柔地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她下颌精致的线条。 也照亮了她眼底的水光。 “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苏御霖感叹道。 唐妙语的手指猛然收紧。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迫使自己抬起头。 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你…你什么时候走?” 她的声音很轻。 苏御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走?”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走哪儿?” “去帝都啊。” 唐妙语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边…肯定比这里条件好很多。” 眼中的那层水雾越积越厚,在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点点细碎的光芒。 “帝都?” 苏御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 原来这丫头,是以为自己要被调走了。 怪不得从颁奖典礼结束到现在,她一直魂不守舍的。 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餐具,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噢,你是说李教授的邀请?” “我确实要和李教授的团队进行一些合作,但我又不会过去。” 唐妙语猛地抬起头。 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夹杂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 但那微弱的光芒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的奢望。 “苏苏,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你当然应该去。我…我能理解…我也支持你的。”她有些哽咽了。 苏御霖心中一疼。 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微凉的小手上。 “妙妙,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只是接受了李教授特约研究员的身份。” “主要的工作还是远程协作。” “我还是会留在林城工作,留在你身边。” “特约…研究员?”唐妙语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对啊。” 苏御霖轻轻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指尖。 “李教授当时确实是想正式邀请我去帝都的研究中心工作。” “但我拒绝了。” “我只接受了这个特约研究员的身份,我不会离开林城的。” 她紧紧抿着小嘴,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苏御霖。 眼眶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红。 终于,第一滴滚烫的泪水挣脱了她的控制,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砸在她面前洁白的餐巾上,晕开一小团印记。 “天啊,妙妙…” 他立刻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快步绕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然后,他伸出手臂,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我…我想做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唐妙语的声音断断续续。 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哭腔,像是在强忍着某种巨大的委屈。 “支持你…的选择…主持你的离开……即使…即使那意味着…” 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长时间紧绷的情绪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她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积蓄已久的泪水瞬间决堤。 “我一整天…一整天都在想…” 她在苏御霖温暖的怀抱里。 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放声啜泣起来。 “你怎么…都没告诉我…我还以为…” 餐厅昏黄而暧昧的灯光下,她的泪水晶莹剔透。 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泪痕。 “你会有更好的…发展…我应该为你…高兴…” 苏御霖心疼地抱紧了她。 他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冰凉的泪水。 “傻瓜,我没有要走啊。” “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情。 周围几桌的客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被这温情的一幕轻轻打动。 苏御霖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对不起,妙妙,都怪我。” “我真的不知道你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我当时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 “所以你真的…真的不走了?”唐妙语从他怀里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红肿的眼睛,微微泛红的鼻尖,看起来楚楚可怜。 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苏御霖双手捧起她小巧的脸颊,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他深情地注视着,那双格外清澈的眼眸。 “我不走。” “我哪里都不去。” “没有什么职位,没有什么机会,能比得上和你在一起更重要。” “真的吗?你保证?”唐妙语的眼睛里重新闪烁起点点星光。 “我保证。”苏御霖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唐妙语终于破涕为笑,笑容像雨后的彩虹一般绚烂。 她吸了吸鼻子。 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随身的小包包里。 摸索着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丝绒小盒子。 “其实…其实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哭过的沙哑,脸颊也微微泛红。 “准备等你比赛结束,就送给你的。” 她将那个小盒子递到苏御霖面前,眼神里充满了羞涩。 苏御霖欣喜地接过,入手微沉。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盒子。 柔和的灯光下,两枚设计简约却不失雅致的铂金戒指。 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丝绒内衬上。 戒指的表面,镂空雕刻着两个相互缠绕的艺术字体。 一个是流畅飘逸的“S”。 另一个则是灵动婉约的“T”。 “这是…我特意定制的。” “代表我们两个人的姓氏首字母。” “S…T…”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戒面。 “酥糖。” “我们永远都要像酥糖一样,甜甜蜜蜜的。” 苏御霖笑着,拿起其中一枚男款戒指,在灯光下细细端详。 金属表面闪烁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如同唐妙语此刻眼中的神采。 他将戒指套在了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合适。 然后,他又拿起女款的那枚,轻轻执起唐妙语微凉的左手,郑重地为她戴上。 唐妙语眼中的水光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动人。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嘟囔。 “我是不是…很丢人啊?” “哭得这么难看…” “不。” 苏御霖深情地凝视着她。 “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即使是哭泣的样子,让我心动又心疼。” 餐厅的服务员适时地端上了他们点的菜肴。 松露牛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海鲜汤则冒着袅袅的热气。 “来,尝尝这个牛排。” 苏御霖熟练地切下一小块鲜嫩多汁的牛排,用叉子稳稳地送到唐妙语的唇边。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庆祝我们,顺利度过第一次‘情感危机’。” 唐妙语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轻轻咬下那块牛肉,细细品尝。 鲜美的肉汁在口腔中爆开,带来极致的味蕾享受。 但更让她心动的,是此刻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温馨与甜蜜。 “谢谢你,苏苏。” 她放下刀叉,眼中的泪水虽然已经止住,却依旧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谢谢你没有离开我。” “傻瓜。” 苏御霖轻声说道,目光中满是宠溺与温柔。 “无论将来有多少更好的机会,有多少更耀眼的诱惑。” “在我心中,最珍贵的宝藏,始终只有你一个。” 唐妙语紧紧抱住了苏御霖。 “我也是。” “对了苏苏,你为什么射击和搏击技术这么厉害啊,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苏御霖:“额……” 第86章 该来的都来了。 苏御霖含糊其词,对付了过去。 丫头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并未深究。 在她看来,自己苏苏就是最棒的,什么都会并不奇怪。 关于拒绝李明哲教授的邀请。 苏御霖心中还有另一层更深的原因。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 也就是系统。 【共感】 【谎言共振】 这些能力的取得对他的案件侦破功不可没。 特别在他侦破上次那起轰动林城的绑架案后,奖励了他“全能战神”的能力。 这种提升可以说的跨越级的。 谁知道以后还会奖励哪些更夸张的能力呢? 去帝都的研究中心,固然能接触到更尖端的刑侦科技,拥有更大影响力。 但那也意味着,他将远离一线案发现场。 那些数据分析、技术研发的工作,恐怕难以触发系统的奖励机制。 这对他而言,无异于舍本逐末。 …… 接下来的几天,林城市局的气氛异常热烈。 省厅的嘉奖令如同雪片般飞来。 苏御霖因在绑架案侦破过程中发挥了主导作用,荣获个人二等功。 整个林城市局也因此获得了集体二等功的殊荣。 与此同时,帝都警部也下发了通知。 针对苏御霖此前成功抓捕A级通缉犯的英勇行为,特别奖励现金十万元。 这笔意外之财,让苏御霖也小小地惊喜了一下。 他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唐妙语。 唐妙语兴奋地跳了起来,嚷嚷着要苏御霖请她吃遍林城所有的美食。 苏御霖笑着答应。 然而,真正的重磅消息,还在后面。 市局召开了气氛热烈的表彰专题会议。 会议由陈建丰局长亲自主持。 他在讲话中说:“苏御霖同志以其卓越的专业素养、临危不惧的果敢以及在工作中展现出的非凡创新思维。” “为我们树立了光辉榜样! “尤其是在警务实战大比武中,他表现出的沉着、冷静、创新、果敢。” “这正是我们全局需要学习和发扬的‘大比武精神’——一种追求卓越、勇于创新、永不止步的进取精神!”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会议之后,整个市局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大比武精神”成了市局众人时常挂在嘴边的热词。 然而,更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关于苏御霖即将获得破格提拔的种种猜测。 这股“暗流”在各个办公室、走廊、甚至是食堂的餐桌上涌动,讨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了吗?小道消息,苏御霖这次可能要直接提副支队长了!” “那还用说?你没瞅见大比武他那几下子?还有之前那几起案件,要不是他,能破那么快?现在全局上下,谁不服他,人家就是个天才。” “天才归天才,可这速度也太快了?他来咱们局才多久啊?坐火箭都没这么快的,哎,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 “人家是正儿八经干工作干出来的。你多破点案子,你也行。” 于是,苏御霖无论走到哪里。 都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复杂而热切的目光。 “哎,这不是咱们未来的苏副支队嘛!今天气色不错啊!” 苏御霖通常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偶尔说一句:“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啊,一切都还没定。” 这股风潮中,羡慕者有之,惊叹者有之。 暗自感慨自己蹉跎岁月者亦有之。 但更多的是对苏御霖能力的认可。 现在的苏御霖,没有人会再质疑他了。 几天后,一份来自省厅的正式文件正式下发了。 鉴于苏御霖在近期一系列重大案件侦破工作中的卓越表现与杰出贡献。 经省厅研究决定,并报请上级部门批准: 特破格提拔苏御霖为林城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同时,其警衔晋升为三级警督。 任命文件下达到市局时。 整个办公楼都沸腾了。 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更是炸开了锅。 虽然大家都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切成为现实时。 带来的惊愕和冲击,还是那么强。 “真的提副支队长了,我的天!感觉有点恍惚啊。” 赵启明瞪大了眼睛。 林忆霏扶了扶眼镜,目光中闪烁着由衷的敬佩与喜悦。 “实至名归,苏队的才华,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正当办公室里议论纷纷时。 支队长秦耀辉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沉稳地走了进来。 原本喧闹的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坐直身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 秦耀辉走到办公室中间,目光落在了苏御霖身上。 “御霖,恭喜你,以后就是苏副队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苏御霖礼貌站起,站的笔挺。 “都是秦队您带的好,同事们支持配合的好。” 秦耀辉闻言,嘴角咧开一个粗犷的笑容。 “诶,拉倒吧,少给我戴高帽子!” “你小子靠的是真本事,是一桩桩一件件的案子,一点点拼出来的成绩,这大家伙儿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入职不到两年,就破格提拔为副支队长,这在咱们林城,乃至全省,可都不是什么寻常事儿。” 秦耀辉的目光又缓缓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声音变得郑重。 “从今天起,西侧三楼的306办公室,正式划给苏副支队长使用。这个决定,已经得到了局领导的批准。” “大家要配合苏副支队长的工作,我不在的时候,支队的工作,由他全权负责。” 话音刚落,几个年轻警员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 “是!秦队!我来帮苏队收拾东西!” 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小伙子满脸激动。 “等等我!苏队,我也来!”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帮忙。”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都行动了起来。 七手八脚地开始帮苏御霖收拾他那并不算多的个人物品。 有的搬文件夹,有的整理书籍。 甚至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一盆绿植。 要给苏副支队的新办公室添点喜气。 苏御霖站在原地。 看着同事们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祝贺与打趣。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缓缓涌上心头。 穿越过来快一年了,能够和这么一群真诚、可爱的人们一起并肩作战,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别傻站着了。” 秦耀辉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声音里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欣慰与期许。 “去看看你的新办公室吧。钥匙,我已经让人放在门上了。” 苏御霖点点头,向着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看了一眼这个他工作了将近一年的大办公室。 目光在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上缓缓停留。 那是曾经一起熬夜加班、一起分享破案喜悦的兄弟姐妹。 只有一个人。 角落里,王然依旧埋着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一眼。 第87章 医疗事故。 306办公室不大不小。 办公正好合适。 窗外,是林城起伏的城市轮廓线。 苏御霖拿起一块半旧的抹布。 他开始仔细擦拭宽大的办公桌。 尽管后勤部门和支队的同事已经帮忙做过基础清洁。 但他还是想亲手将这个属于他的空间,打理得更符合心意。 “咚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节奏轻快。 “请进。” 苏御霖头也未抬,随口应道。 “苏副支队长,请问需要专业的清洁服务吗?” 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 苏御霖抬起头,正看到唐妙语俏生生地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一抹调皮的笑容。 她依旧穿着那件洁白的法医白大褂。 纤细的手里,捧着一盆小巧玲珑的多肉植物。 苏御霖见状,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点进来。 “我可是听说,咱们市局的某人官运亨通,连升好几级,都有独立的办公室了,特地过来参观一下,顺便沾沾喜气。” 唐妙语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来,将那盆可爱的多肉植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窗台上。 “苏苏,你可真是出息啦,居然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了!” 苏御霖放下手中的抹布,擦了擦手,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说: “唐法医,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遵命,苏副队。” 唐妙语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煞有介事地敬礼。 随后,她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这间崭新的办公室。 “嗯,真不错,比我们法医楼那个拥挤不堪的集体办公室可强太多了。” “苏副队,你以后可要多破点大案,别辜负了这么好的办公室哟。” 苏御霖本想习惯性地伸手去刮一下她小巧挺翘的鼻尖。 但想了想,这会儿在办公室,不合适。 “那我先回办公室啦,你忙吧。”唐妙语招了招小手,转身离开,留下一阵香风。 苏御霖目送她离开,嘴角的笑意未散。 他转过身,看向窗台那盆生机勃勃的多肉。 …… 与此同时,林城另一端,康和中医馆。 中医师许清川站在诊床边,右手颤抖拿着银针。 诊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男人闭着眼睛,嘴角带着狞笑。 “许医生,我觉得二十万还是少了点。” “毕竟,帮你隐瞒杀人这种事,价码总是要与时俱进的嘛。” “从下个月开始,改成三十万吧。” 三十万。 许清川握着银针的手指猛地用力。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涌了上来。 “怎么不说话?” 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眼里带着戏谑。 他盯着许清川,一字一句。 “是不是觉得太多了?” “许医生,您可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他的声音压低。 “您,是个杀人犯。” “而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您这个秘密的人。” 许清川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地跳。 许清川终于开口了。“孟怀,你……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你也死了,会怎么样?” 孟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呵呵!想过啊,我当然想过!” “但是,许大夫。” “你敢吗?” “杀了我,您身上可就背负着两条人命了。” “两条人命啊……警察管着叫什么?连环杀人犯。” 许清川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自己和妻子辛苦经营,才有了今天的康和中医馆。 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生活。 他鬼使神差地举起手中的银针,针尖对准了孟怀颈侧的某个穴位。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部位。 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孟怀闭上眼睛,继续说着:“我考虑啊,最起码每月50万才够,毕竟我帮你保守秘密也是担着风险的啊。” 许清川只觉的眼前一片血红。 他妈的! 去死吧你!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枚银针,狠狠地刺向了孟怀的颈部! “噗嗤——” 针尖精准无误地刺入了孟怀颈侧的动脉。 孟怀的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鲜血狂喷而出。 暗红色的液体,带着温热的腥气。 喷溅在雪白的床单上,也溅了许清川一脸。 孟怀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着。 许清川瘫软地跌坐在地上,手中的银针“哐当”一声掉落在血泊之中。 然而,最令他震惊,甚至感到毛骨悚然的是—— 孟怀此刻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不是得意,不是愤怒,更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释然。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那笑容,看得许清川遍体生寒。 “许……许医生……” 孟怀用尽最后的气力,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告诉……告诉警察……” “是……是我自己……突然……动了……” “这是……一次……医疗……意外……” “什么?” 许清川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您的错……” 孟怀的声音越来越弱,气若游丝。 “是……是我……自己……动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许清川控制不住地爬到床边,声音颤抖地问道。 孟怀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旁,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 死了。 孟怀死了。 被他亲手杀死了。 许清川呆呆地看着床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看着满地的鲜血,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 许清川才如同大梦初醒般,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哆哆嗦嗦地,好几次都按错了数字。 终于,他拨通了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拨打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您好,110报警中心。” 许清川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我这里……康和中医馆……出了……医疗事故……” 他停顿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话说完。 “有……有人……死了……” 第88章 现场初步勘察。 康和中医馆。 已经被黄色的警戒线团团围住。 好奇的围观群众被隔在门外。 苏御霖从指挥车上下来。 门口站着几名穿制服的派出所民警,神情严肃。 …… 在苏御霖赶来之前,属地城东派出所已经出过警了。 属地派出所的陈副所长一接到这个案子,就感觉头都大了。 一个中医给病人针灸,结果把人给扎死了,这听起来就不像是普通的医疗事故。 他赶到现场一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死者孟怀躺在诊疗床上,颈侧大片血污,鲜血染红了半张床单。 “这案子不对劲。” 陈副所长立马作出判断。 于是他当机立断,向分局请示,请求市局刑侦支队进行技术支援。 秦耀辉接到报告后,没有丝毫犹豫就让苏御霖带队出现场。 作为支队长,他很清楚什么样的案子需要什么样的人。 这种看似医疗事故实则疑点重重的案子,正是苏御霖最擅长的类型。 “御霖,这个案子交给你了。”秦耀辉在电话里说道,“现场情况有些特殊,死者表征异常,凶手行为也很反常。你带人去看看,有什么发现及时汇报。” 苏御霖当时正在办公室整理桌面,接到电话后表示立刻出发。 不过心里纳闷,怎么自己刚提上来,这秦队长就有点想回家养老的意思了。 连现场都不亲自出了吗?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新官上任第一案,他必须做得漂亮。 …… 康和中医馆的木质招牌在夕阳下显得有些陈旧。 上面“悬壶济世”四个字格外刺眼。 “苏副队!” 东城派出所的副所长陈强小跑迎了上来。 一边跑一边整理制服,显然是听到市局领导到来的消息后匆忙赶来的。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新上任的副队长。 苏御霖这个名字在整个林城警队现在可是如雷贯耳。 不管是刚刚结束的大比武,还是比武结束后的破格提拔。 都在警队系统里掀起了一场大地震。 从普通警察直接跳到副支队长,这种火箭式升迁在林城警队历史上绝无仅有。 陈强跑到苏御霖面前,稍微有些气喘吁吁,但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敬意。 “苏副队,真是久仰大名啊!” “我们所里的兄弟们都在说,要是早点有您这样的能人带领,咱们林城的破案率早就全省第一了。” 苏御霖礼貌回应说过奖了,然后切入正题,问起了现场情况。 “死者在里面的针灸室,现场已经封锁,没有人员进出。”陈刚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报警人许清川就是这家中医馆的创办人,人现在在楼下客厅里,情绪很不稳定。” 苏御霖点了点头,回头对身后的队员们说:“启明,先去楼上勘查现场。妙语,检查死者。忆霏,调取周边监控。王然,和我一起了解情况。” 分工清晰,各自领了任务就忙去了。 陈强跟在苏御霖身后,心里暗暗嘀咕着。 这位新提拔的副队长真年轻啊,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比自己儿子都大不了几岁。 要知道,能坐到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这个位置。 在整个林城警队系统里那可是实打实的中层干部。 按照常理,没有十年八年的基层摸爬滚打,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直接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陈强偷偷瞄了一眼苏御霖的侧脸,不得不承认。 这年轻人身上确实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苏御霖和陈强一同步入中医馆。 馆内面积不大,约莫四十平米见方。 进门左手边,是一张样式简单的接诊桌。 桌面上零散地摆放着病历本、笔筒,以及一盏小巧的台灯。 右手边则靠墙立着一个深褐色的中药柜。 一个个小巧的抽屉上,工整地贴着手写的药名标签。 空气中,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混合的特殊气味。 最里侧,便是诊疗区域。 一张棕色的皮质诊疗床摆放在房间的中央位置。 诊疗床旁边,则是一个不锈钢材质的器械台。 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长短不一的银针、酒精棉球以及消毒药水,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 “陈所,苏队,死者……死者就在这里。” 一名守在现场的年轻派出所民警,指了指诊疗床前方的地面。 苏御霖迈步走近,目光落在地上。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仰面躺在那里。 死者身体颇为瘦削,身上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蓝色夹克衫,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长裤。 他颈部的右侧,正插着一根约莫十厘米长的银针。 针刺的周围,衣物早已被涌出的鲜血染成了深褐色。 唐妙语已经戴上了手套,正在俯身进行初步检查。 她见苏御霖进来,缓缓站起身。 “初步判断,死者是被这枚银针刺穿了颈部动脉,导致急性大出血而亡。” “从血液的凝固程度以及尸僵现象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个小时之前。” 苏御霖点点头,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 他注意到,从诊疗床边缘开始。 一直到死者倒地的位置,地面上散落着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形成了一条不甚规则的轨迹。 诊疗床上的白色床单,有几处明显的褶皱,显得有些凌乱。 但奇怪的是,床单上却并没有看到大面积的血迹。 “这边有挣扎或者打斗的痕迹吗?” 苏御霖侧头,问向正在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地面的赵启明。 赵启明眉头微蹙: “暂时还没有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 “苏队,你看这个器械台。”他指向旁边的木质工作台。 “上面那个放银针的盒子是打开的,有几根备用针散落在台面上,但整体排列还算整齐。” “如果当时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这些细小的银针,按理说应该会散落一地才对。” 苏御霖走到诊疗床旁,目光落在那个打开的针盒上。 针灸用的银针按照长短粗细,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不同的隔断里。 其中,盛放最长型号银针的那一格,明显少了一根。 无疑,就是此刻插在死者孟怀颈部的那枚凶器。 “凶器应该就是这里的银针,长度大约在十厘米左右,通常用于深层穴位的针灸治疗。” 苏御霖来到接诊桌的位置。 拉开了最上层的一个抽屉。 发现里面放着一本收费的收据。 他随手翻了翻,其中一张泛黄的收据引起了他的注意。 上面用钢笔写着:“孟怀,特殊调理费,伍仟捌佰元整”,落款日期,正是一周之前。 第89章 奇怪的医疗收据。 进门的时候他听陈所长介绍过。 这个死者的名字好像就叫孟怀。 也就是为死者进行针灸的治疗师许清川自己说的。 许清川是这所中医馆的创办人。 许清川此刻被安置在诊疗室外间的一张硬木椅子上。 他低垂着头,双手紧紧交叠在膝上,脸色灰白。 他不敢抬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这个是死者的费用收据吗?” 苏御霖捏着那张收据,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许清川。 “这个‘特殊调理费’,具体是指什么?” 许清川看着那张收据,嘴唇微微颤抖。 “就是针灸啊……按摩啊……中药包啊这些……” 苏御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抽屉。 里面,还有好几张开给同一个名字“孟怀”的收据。 金额从几百元到数千元不等,时间跨度大约有三个月之久。 足足有几万元之多。 许清川小声补充了一句,说孟怀是这里的常客,经常过来接受治疗。 唐妙语此时也完成了对尸体的初步外部检查。 她站起身走过来,摘下一次性手套。 “死者身上,除了颈部这处致命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外伤。” “他的指甲缝里很干净,没有提取到任何皮肤组织或者纤维。” “这通常意味着,死者在遭受攻击的瞬间,可能并没有进行有效的反抗,或者说,来不及反抗。”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 “这很奇怪。一般情况下,像赵哥刚才说的,人在遭遇利器袭击时,出于求生本能,都会下意识地进行格挡或者抓挠。” 苏御霖点点头再次走到尸体旁。 缓缓蹲下身,视线聚焦在死者孟怀的面部。 死者的眼睛紧紧闭着,面部肌肉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松弛状态。 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临死前的痛苦,也没有恐惧或者挣扎的痕迹。 反而,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平静。 “案发时,现场还有其他人吗?” 苏御霖抬起头,望向旁边一名年轻的派出所民警。 “根据报警人许清川的说法,当时诊所里只有他一个人。”民警连忙回答。 “他说,他的妻子出去采购药材了。我们已经通过电话联系上她,她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现场的初步勘查,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技术科的同事们仔细搜集了所有可能遗留的物证。 苏御霖站起身,眉头紧锁。 种种迹象表明,这绝非一起简单的医疗事故。 他决定,先将嫌疑人许清川带回支队进行进一步的审讯。 就在苏御霖示意王然准备将许清川带离时,中医馆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色焦急地冲了进来。 她看到屋内的景象,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时。 身体猛地一晃,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许清川看到妻子,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声音嘶哑地安慰道: “别怕,没事的……”“只是医疗事故。”…… …… 市局审讯室。 苏御霖和王然坐在金属桌对面。 许清川双手交叉,不安地搁在桌面上。 王然最近确实寡言少语了许多。 苏御霖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他刻意让王然更多地参与到案件的核心环节。 希望熟悉的节奏能让他找回些状态。 好在,对于工作本身,王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 苏御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许清川身上。 “许清川,我是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苏御霖。” “这位是我的同事,王然警官。” 苏御霖伸手,按下了桌上录音设备的开关。 “今天,我们要就孟怀死亡一案对你进行询问。” “你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特别说明的吗?” 许清川的头埋得更低了。 “没有。” 苏御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稳。 “好,那我们开始。” “请你再说一遍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尽量详细一些。” 许清川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午……大概两点左右,孟怀来到了我的诊所。” “他说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想做针灸治疗。” “我让他躺在诊疗床上,然后开始为他施针……”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细节。 “因为他是老客户了,我对他的情况还算比较了解,所以……” 苏御霖轻轻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他的话。 “多久的老客户?” 许清川的眼神有些闪烁。 “大概……有三个月左右了吧。” 苏御霖继续追问。 “这三个月里,他一共来过多少次?” 许清川犹豫了一下,眉头微蹙。 “大概……十几次吧,具体的次数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苏御霖从身旁的文件夹中,取出了一叠整齐的收据复印件。 他将那些纸张不紧不慢地摊开在许清川面前的桌上。 “这些,都是你给孟怀开具的收据。” “我仔细数了一下,从三个月前到现在,一共是二十三次。” “平均算下来,差不多每周都要来两次。” “治疗总金额7万左右。” 苏御霖的目光锐利起来。 “许医生,一个普通的头痛问题,真的需要如此频繁的针灸治疗吗?而且你收费这么高吗?” 许清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苏警官……作为医生,病人自己主动要求过来治疗,我……我也不能把他往外推吧,费用方面,我用的都是好药啊。” “而且,也不是每次都进行针灸,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以头部的按摩护理、穴位刺激为主,他也一直吃着中药呢。” 苏御霖拿起一张收据,指尖点着上面的字迹。 “那么,其他的患者,也都要求你开具这样的收据吗?” 许清川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是的,都会开。” 苏御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撇了一下。 “许清川。”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手掌猛地一拍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金属桌面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我希望你明白,这里是市局的审讯室。” “撒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们从你诊所带回来的那些收据里,几乎每一张都是孟怀的。” “根本没有见到几张开给其他患者的。” “而且,在中医馆看病,特意要求开具手写收据这件事本身,就显得很奇怪。”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审讯室内陷入了几秒钟的沉寂。 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在这一刻显得异常清晰。 苏御霖看着许清川明显紧绷的身体,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很紧张,情绪也可能不太稳定。” “但是,我们需要了解最真实的情况,才能对这起案件做出准确的判断。” “这究竟是不是一起医疗事故,我们也会帮你查清楚。” 苏御霖开启了【谎言共振】。 第90章 这句话居然是真话? 一种只有他能感知到的细微波动,开始在耳内酝酿。 许清川看着苏御霖的眼睛,点了点头。 “警官……我承认,确实……确实只有孟怀,他每次来都要求我开收据。” “他……他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 苏御霖的耳内平静无波。 这句话,许清川没有撒谎。 他微微颔首,换了个角度继续发问。 “许清川,你是中医专业科班出身的吗?” 许清川连忙回答。 “是的,警官。” “我毕业于省中医药大学,学的是针灸推拿专业。” 谈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许清川的语气明显稳定了一些。 苏御霖示意他继续。 “那我们来详细说说,今天你给孟怀治疗的具体过程。” “从他进你诊所门开始,一步一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许清川努力整理了一下有些混乱的思路。 “下午两点左右,孟怀推开诊所的门进来了。” “他说头痛又犯了,特别是左侧太阳穴那个位置,一阵一阵地跳痛,很难受。” “我让他先在诊疗床边坐下,仔细询问了一下他的病情。” 苏御霖在本子上记录着。 “具体都问了些什么?” “我问他最近的睡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情绪上的压力,头痛的时候会不会伴有恶心呕吐之类的症状。” “他说他最近睡眠很不好,经常失眠,而且感觉压力确实很大。” 苏御霖点了点头。 “根据他的这些描述,你的诊断是什么?” “根据他的症状来判断,这属于典型的紧张性头痛。” “而且也是他的老毛病了。” 许清川说到专业内容时,语速明显加快了许多,条理也清晰起来。 “用中医的理论来说,就是‘肝阳上亢’,同时还兼有‘心神不宁’的症状。” “主要原因就是肝火比较旺盛,上扰了清窍,再加上心血有些不足,导致神志不安,从而引发头痛和失眠。” 苏御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 “那么,你准备采用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我准备采用头部针灸的方法为他治疗。” “主要选取的穴位是百会、四神聪、太阳、印堂,还有安眠等几个常用穴位。” “治疗的思路主要是平肝潜阳、安神定志。” “这些穴位对于缓解头痛、改善睡眠都有很好的效果。” “具体是怎么施针的?”苏御霖没有抬头。 “我先让他坐在床边,头部稍微向前倾一点。” “然后用酒精棉球,仔细消毒了头部选定的那几个穴位。” “之后,我选择了规格为0.25×40毫米的毫针,这是我们进行头部针刺时最常用的标准规格。” 许清川详细地描述着每一个步骤。 “百会穴在头顶的正中间,一般是沿着皮下刺入0.5到0.8寸。” “太阳穴在眉梢和外眼角之间向后约一横指的凹陷处,通常是向后方斜刺0.3到0.5寸。” 苏御霖抬头,目光再次凝视着许清川的脸。 “那么,那根致命的针,是准备用来扎哪个穴位的?” 许清川的脸色,在提到那根针的瞬间,又一次变得苍白。 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那是……那是准备用来扎安眠穴的针。” “安眠穴在耳后,乳突的后下方,主要作用就是镇静安神,我想用它来改善孟怀的睡眠问题。” 到目前为止,苏御霖耳中的【谎言共振】系统始终保持着沉默。 这说明,许清川关于治疗过程的这些陈述,都是真实的。 苏御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着许清川的双眼。 “继续说,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那根针,会扎进孟怀的颈部动脉?” 许清川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当时……当时孟怀是趴在诊疗床上的。” “我正在准备给他施针,消毒安眠穴……” “就在我拿起针,准备刺入的时候,他……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手里的针……就那样直接扎进了他的脖子……” 说到这里,许清川的声音哽咽起来。 “嗡嗡嗡——” 几乎在许清川话音落下的同时。 苏御霖的耳内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嗡鸣。 【谎言共振】系统启动了。 这代表许清川刚才的这段陈述,是在说谎。 苏御霖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冽了几分。 他再次拿起笔,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许清川,以你的专业知识,你应该很清楚,从安眠穴的位置,如果针尖不慎偏离,向前下方刺入,会触及到人体的什么重要部位?” 许清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放下手,眼神躲闪。 “会……会比较接近颈总动脉的位置。” 苏御霖的话语开始带着压迫感。 “那么,安眠穴的标准针刺深度是多少?” 许清川犹豫了几秒钟,才小声回答。 “一般是0.5到0.8寸。” “这个穴位绝对不能深刺,更不能粗暴地向前下方斜刺。” 苏御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但是,法医初步勘验的结果显示,刺入孟怀颈部的那枚银针,深度接近十厘米!” “而且,它精准无误地刺穿了颈总动脉。” “许清川,你作为一名有着多年临床经验的针灸师,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头颈部针刺的各项禁忌。” “安眠穴附近血管神经分布复杂,绝对禁止深刺,更严禁向前方危险角度进针,这是任何一本针灸教科书在第一页就会反复强调的安全准则。”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仅仅是一次意外,患者突然移动身体导致针尖偏离,那么针刺入的方向,也应该是垂直向下,或者稍微偏向后方。” “绝不可能是以那样刁钻的角度,向前下方精准地刺入颈总动脉。”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深度,除非是……” 苏御霖停顿了一下,而后一字一顿。 “除非是,故意为之!” “许清川,我最后问你一次,当时的具体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许清川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 “警官!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孟怀……孟怀他临死前,他自己亲口对我说的!” “他说……他说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突然动的!”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千真万确!你相信我!” 许清川喊出这句话时,神情激动,甚至带着一丝恳切。 然而,苏御霖却愣住了。 因为,他耳中的【谎言共振】系统。 在许清川喊出这句“孟怀亲口说不是他的错,是孟怀自己动的”时。 竟然……一片寂静。 没有嗡鸣,没有蜂鸣。 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第91章 不可能的创口。 这怎么可能? 如果孟怀真的说了这样的话,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被刺穿颈动脉,生命垂危的人。 在临死前,不想着求救。 不想着指认凶手,反而替对方开脱?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苏御霖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审视着许清川。 难道……【谎言共振】系统出错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苏御霖否定了。 一直以来,系统的准确性毋庸置疑。 另外,关于孟怀的死前留言,还可以通过【共感】来验证。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许清川没说谎? 太诡异了。 “我再和你确认一遍,孟怀亲口告诉你,是他自己动的?”苏御霖重复了一遍。 “是!是的!警官!” 许清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千真万确!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 苏御霖的目光深邃。 人格担保,在审讯室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系统。 但现在这个局面算什么? 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被包裹在显而易见的谎言之中。 苏御霖闭眼敲了敲额头。 有意思。 这个案子,确实很有意思。 许清川在描述孟怀如何“突然移动身体”导致“意外”发生时,系统嗡鸣作响,谎言无疑。 但当许清川声泪俱下地重复孟怀临终前那句“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动的”时,系统却安静得异常。 苏御霖的嘴角翘起。 这种看似完全违背常理、充满矛盾的案件。 最能激起他潜藏在骨子里的探究欲。 前世作为国际顶级侦探,他见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案情。 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不合逻辑的节点,越是接近真相的入口。 孟怀为什么要这么说? 许清川又为什么要隐瞒真正的行凶过程? 却又执着于孟怀这句听起来像是开脱的遗言? 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也是突破的关键。 王然坐在旁边,看着苏御霖脸上那抹一闪而逝的、近乎愉悦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阵嘀咕。 又来了。 他好像每次遇到这种棘手的案子,好像……还挺兴奋? “王然,审讯暂停一下。” “我出去一趟。” 苏御霖站起身,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王然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 市局法医中心的停尸房,灯光明亮。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特有气味。 苏御霖推开法医中心停尸房的门,金属合页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唐妙语正站在一排不锈钢更衣柜前,背对着门口。 她刚脱下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法医白大褂,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露出了里面贴身的浅米色衬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柔和的肩线。 她似乎正准备从柜子里取自己的外套,一只手还搭在微开的柜门上,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小巧。 听到门被推开的细微声响,她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看清进来的人是苏御霖,她清澈的眼睛流露暖意。 随即漾开一个清甜的笑容。 “审完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结束工作的些许放松。 还有一丝见到他时掩不住的雀跃。 苏御霖走近几步,目光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嗯,许清川那边,暂时告一段落,还有一些疑点需要确认。” 他顿了顿,视线又回到她身上。 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探寻。 但眼神却很温和:“你这边,对孟怀的初步尸检,有什么新发现?” 唐妙语从柜子里拿出自己外套,没有立刻穿上,而是顺手搭在手臂上。 “基本情况和现场判断一致,颈部银针直接刺破颈总动脉,造成急性大出血,最终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时间,也吻合。” 她走到旁边的金属操作台,上面放着她刚整理好的初步记录。 她拿起文件夹,翻开一页,指尖点在上面:“除了颈部这处致命伤之外,死者体表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抵抗伤或约束伤。指甲缝里也相当干净,没有提取到搏斗过程中可能产生的皮肤组织或者纤维。” “另外也没有发现可能导致突然死亡的基础性疾病。” “除了右臂处有一个陈旧伤疤,不过和本案应该关系不大。” “心肺功能从大体看,符合其年龄段的正常生理退化,但相对健康。” “肝脏、肾脏等器官也未见明显病变。” “毒理学检测的样本已经提取送检了,不过根据现场情况和尸表特征,中毒的可能性不大,流程还是要走。” 苏御霖点了点头,这些与他在现场的观察,以及赵启明的初步判断基本吻合。没有意外。 “不过……”唐妙语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蹙起。 “他颈部肌肉在被刺中瞬间的反应,从创口边缘的组织反应看,似乎并不剧烈。” “虽然是贯穿伤,但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一种相对放松的状态下形成的。” 苏御霖若有所思。 这与许清川声称孟怀“突然撑起身体”导致意外的说法,势必是矛盾的。 一个突然的、大幅度的动作,必然会造成肌肉的紧张和更复杂的创口形态。 “许清川在审讯室里,有新说法了。”苏御霖开口道。 “新说法?不是认罪吧?” 苏御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不,非常奇怪。他依旧坚称是意外,但又说,孟怀在临死前,亲口告诉他,‘不是他的错,是他自己……突然……动的’。” 唐妙语的嘴巴微微张开,漂亮的杏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自己……动的?一个被银针扎进颈动脉的人,生命垂危之际,会说这种话来替凶手开脱?明显在说谎吧?” 这简直比许清川直接承认故意杀人还要离奇百倍。 “但是,我从他的微表情判断,他这句话应该不是说谎。” 唐妙语更迷茫了。“啊?为什么。” “一种直觉吧,你忘了吗?我判断谎言很准的。”苏御霖眨了眨眼。 唐妙语美眸微微睁大。 “苏苏,你说他没撒谎…是特指孟怀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就是那句‘不是他的错,是他自己突然动的’?” 苏御霖肯定地点头:“嗯,许清川在复述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判断是他没有说谎。” 唐妙语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苏御霖在大比武模拟审讯环节中,超神的表现。 她对苏御霖在这方面的判断力,几乎是无条件信任的。 “如果孟怀临死前真的说了那种话……”唐妙语的眉头蹙得更紧。 她看着苏御霖,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一丝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 “那……苏苏,你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许清川确实是因为意外,比如手滑,或者孟怀真的有不易察觉的轻微移动。” “导致了银针刺错位置?” “只是因为这个意外太过匪夷所思,而且后果严重,许清川自己也慌了神,解释不清。” “所以才编造了之前那个‘孟怀突然大幅度撑起身体’的谎言。” “试图让意外听起来更‘合理’一些?” 苏御霖听她说完,轻轻摇了摇头。 “妙妙,法医的专业判断呢?我们之前在现场不是已经分析过了吗?” “那根银针刺入的角度、深度,以及最终刺破颈总动脉的精准度。” “如果仅仅是患者的小幅度移动或是医生手滑,能造成那样的创口吗?” 第92章 共感开启。 唐妙语灰心地点点头。 “是没错啦……” “颈总动脉,那个位置非常刁钻。” “如果是意外,患者突然移动,针尖的轨迹大概率是向下或者向后偏。” “很难形成那样一个几乎是精准瞄准的角度和深度。除非……” 苏御霖接过了她的话:“除非是刻意为之。” “所以,许清川在描述行凶过程时,关于‘孟怀突然大幅度动作导致意外’的说法,绝对是谎言。” “但许清川转述孟怀那句‘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动的’遗言时,却是真实的。” “一个杀人凶手,在极力掩盖自己行凶过程的同时,却又如实转述了死者为自己开脱的、听起来匪夷所思的遗言。” “而一个被害者,在生命弥留之际,却说出这样的话。你不觉得,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吗?” 唐妙语看着苏御霖脸上那抹熟悉的、遇到复杂案件时特有的兴奋神情。 “也就是你,才会觉得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案子‘有意思’。”她咕哝了一句。 苏御霖咧嘴一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点开了一张照片,递到唐妙语面前。 “这是在许清川诊所收费抽屉里发现的,孟怀的就诊收据。你仔细看看日期和收费项目。” 唐妙语凑近屏幕:‘特殊调理费’?而且这么频繁,几乎每周两次,金额也从几百到几千不等。这根本不像普通头痛的治疗费用和频率。” “没错。”苏御霖收回手机,眸色深沉,“所以,这个孟怀,和许清川之间,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医患关系那么简单。” “你想啊,很少会有人到诊所接受治疗,特意让医生开具收据的吧?” 唐妙语点头表示赞同。 随后慢慢穿上了自己的外套,仔细拉好拉链。 她忽然想起什么,嘴角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苏副队,新官上任第一案就这么棘手,感觉如何?有没有压力山大?” 苏御霖语气轻松:“没有,我从来不知道压力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帮她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领。 将一缕不小心被压在领子下的发丝拎了出来。 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颈间微凉的肌肤。 唐妙语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那,接下来苏副队打算从哪个方向入手?”她问道。 苏御霖回答:“先从死者孟怀查起。他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经济状况。” “他为什么会频繁光顾康和中医馆,为什么需要所谓的‘特殊调理’。” “以及……他为什么要在临死前,说出那句替许清川开脱的话。” 他又看了一眼唐妙语,补充道:“详细的尸检报告,包括毒理分析,尽快给我。” “放心。”唐妙语做了个俏皮的OK手势。 “保证以最快速度送到苏副队您的办公桌上。” 苏御霖笑了笑。 柔声说道:“今天太晚了,快下班吧,美少女不要熬夜,我再回去看看王然那边怎么样了。” 说完扭头准备离开。 “哎,”唐妙语叫住他。 苏御霖停下脚步。 唐妙语快步走到他面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手心里。 苏御霖摊开手掌,是一颗水果糖。 包装纸是亮黄色的,上面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 “补充糖分,有助于大脑高速运转,更好地思考案情。”她仰着脸,笑容明媚。 苏御霖看着手心的糖,心头微暖,点了点头,将糖揣进口袋:“谢谢唐法医啦。” 唐妙语声音突然轻柔了许多,“别又熬到太晚,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苏御霖点头。“知道了,唐法医嘱咐,一定遵命。” 唐妙语被他逗乐了。“没个正经!我是说真的,你刚升职,事情肯定多,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把自己累垮了。” 她仰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关切,“早点结束,早点休息。” 苏御霖点头答应,唐妙语下班回去了。 看着唐妙语离开的背影慢慢下楼。 苏御霖再次看向那张冰冷的停尸床。 还有孟怀那张平静到诡异的脸。 苏御霖戴上了一双薄薄的乳胶手套。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孟怀冰冷的额头。 【共感】开启! 刹那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仿佛从指尖直接钻入了他的脑海。 眼前的景象猛然一变。 不再是停尸房惨白的灯光与冰冷的不锈钢。 他“看”到了一片模糊的血红。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淡淡的草药香,直冲鼻腔。 颈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脖子都被人硬生生捅穿。 那是颈动脉被刺破的瞬间,生命力在急速流逝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浑身无力,视线开始模糊。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他面前晃动,面孔因极度的惊恐而扭曲。 是许清川。 他看到许清川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苏御霖“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那声音虚弱、沙哑,带着濒死的喘息。 “不……不是……您的错……”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能“感觉”到,说出这句话时,胸腔中涌起一股奇特的平静。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紧接着,他又“听”到自己说。 “是……是我……自己……动的……” 说完这两句话,他“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离去。 眼前的许清川,那张惊恐的脸凑得更近了。 他“听”到许清川颤抖着,带着哭腔的声音。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苏御霖感觉到自己想笑。 他似乎真的笑了。 那是一种解脱的笑。 然后,所有的感知,如同潮水般退去。 剧痛、血腥味、模糊的视线、许清川惊恐的脸…… 一切都消失了。 苏御霖猛地抽回手,身体微微晃了晃,后退了半步。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有些苍白。 每一次【共感】,都是一次对精神的冲击。 尤其是这种亲身体验死亡瞬间的感受,更是令人心悸。 但此刻,他内心的震撼,远超身体的不适。 许清川……没有说谎。 至少,在“孟怀临死前说了那些话”这一点上,许清川陈述的是事实。 孟怀,的的确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说出了那两句替许清川开脱的话。 苏御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 【共感】带来的画面和声音,依旧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荡。 “不……不是……您的错……” “是……是我……自己……动的……” 还有许清川那句充满不解与恐惧的追问。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是啊,为什么? 孟怀为什么要这么说? 如果真的是意外,他为什么要强调是“自己动的”? 如果不是意外,而是许清川蓄意谋杀,他为什么要替凶手掩饰? 这完全说不通。 除非…… 苏御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 除非,孟怀想死。 第93章 孟怀的身份。 孟怀是故意想死。 【共感】带来的最后画面,无不指向这个荒谬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 如果孟怀一心求死,那么他临终前替许清川开脱的言语,便不再难以理解。 他不是在保护凶手。 他是在完成自己的“遗愿”。 只是,许清川,这个被选中的“执行者”。 似乎并不知情,或者说,并不完全配合。 苏御霖揉了揉太阳穴,【共感】带来的精神冲击余波未平,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苏御霖不准备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任何人。 他需要证据。 当天晚上,刑侦支队的灯难得没有亮到深夜。 苏御霖让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 新官上任,第一案就如此诡异。 他不想给队员们太大的压力。 因为他现在需要等一个关键的东西。 关于死者孟怀的身份背调。 …… 翌日,临近中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 赵启明抱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走了进来。 “苏队,孟怀的背景调查结果出来了,属地分局刚送过来的。” 苏御霖点了点头,接过文件夹。 办公室里,王然和林忆霏也闻声凑了过来。 经过这两天的案件侦查,王然的状态似乎恢复正常了。 倒也不是说他完全释怀了那场让他颜面扫地的搏击。 或是对苏御霖那坐火箭般的晋升速度心服口服。 只是,当他亲眼看着苏御霖有条不紊地处理这桩离奇诡异的“医疗事故”案。 最初对他推崇备至的感觉又回来了。 人脑是这么长的吗?为什么跟个超级计算机一样。 从现场勘查时对银针角度的精准判断。 再到昨晚,明明案子还没头绪,他却能平静地让大家早点下班。 王然当时心里还腹诽:说得轻巧,你小子是天才,我们凡人可不得加班加点找线索? 他偷偷瞥了一眼苏御霖。 那家伙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因为案情复杂而流露出的焦躁。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资料,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 如果此刻自己是副队长,面对这样一个案件。 昨天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为什么一个人,能力这么强的同时,还能做到这么松弛?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王然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他又想起了苏御霖在搏击场上,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研究武学原理研究了十几年。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自己为啥要跟他较劲,呵呵。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憋闷许久的浊气,似乎也顺畅了不少。 行吧,副队就副队。 自己就是不如苏御霖,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以前总觉得自己家传绝学牛气冲天,还从不示人,结果呢? 被人三两下就给收拾了。 格斗是这样,破案…好像更是这样。 人家有能力当副队,那是人家的本事。 自己呢,就老老实实听安排,把手头上的活儿干好。 跟着这么个妖孽破案,最起码还能学到点真东西。 这么一想,王然觉得心里那块大石头,好像轻了不少。 王然一晃神,苏御霖已经开始介绍死者背景信息了。 “孟怀,五十三岁。” 苏御霖打开文件夹,里面的资料不算太厚。 “林城话剧团的老演员。” 王然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演员?还是话剧演员?” “嗯,资料上说,他专长饰演反派角色。”苏御霖翻过一页。 “据他的同事们介绍,孟怀擅长扮演反派角色。” “但戏外,他却是剧团里公认的老好人,人缘极佳,温和谦逊。” 苏御霖继续说道:“话剧市场这些年持续萎缩,特别是地方小剧团,生存环境日益艰难。” “孟怀已经近两年没有正式的舞台演出了,主要靠一些零散的表演培训班讲课,或者接一些小型商业活动的司仪工作维持生计。” 林忆霏推了推眼镜,沉思后开口。 “这情况……让我想起之前那个‘出租屋女尸案’里,被凶手利用的那个群演了。” 同样是与舞台和表演相关的人,同样面临着现实的窘迫。 苏御霖微微点了点头。 目光落在资料中的一组家庭照片上。 照片有些年头了,微微泛黄。 孟怀搂着一个面容温婉的中年女子,女子依偎在他身旁,笑容恬淡。 旁边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清秀少年,看起来文质彬彬。 “这是孟怀的妻子,叫方雅琴,今年五十一岁。患有慢性肾衰竭,也就是尿毒症,需要长期进行血液透析治疗,每周至少三次。” 苏御霖的声音沉了几分。 “透析的费用,加上各种药物,每年至少需要二十多万。” 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他的儿子,孟思远,二十三岁,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成绩优异,目前在霓虹国留学。” 王然忍不住咂了咂嘴。 “尿毒症……留学生……这经济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看来孟怀以前干话剧演员是挣钱的。” 苏御霖指着另一份银行流水单的汇总。 “根据银行记录显示,孟怀一家目前银行贷款和各类欠款,加起来接近八十万。” “上个月,他们租住的房子,房东刚刚上门催过一次房租。” 一个曾经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演员,现实生活却被沉重的经济负担压得喘不过气。 “但有意思的是这个。” 苏御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新闻报道的打印件。 他递给王然。 那是一则三年前的林城地方新闻。 标题用加粗的宋体字写着——《话剧演员勇斗歹徒,为陌生老人夺回养老金》。 新闻配图有些模糊,能看到一个男子与人撕扯的侧影。 王然接过,仔细阅读起来。 新闻内容不长,讲述了孟怀在一家百货商场外,偶然遇到一位老人被抢走了钱包。 孟怀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一路追出三条街。 最终,劫匪慌不择路,丢下钱包仓皇逃窜。 而在追捕过程中,孟怀的右臂被劫匪用刀划伤,送医后缝了十二针。 “原来尸体上右臂的伤疤,是这个原因留下的。” “所以,这个在舞台上‘专演坏人’的演员,在生活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王然放下报纸,表情有些混乱。 “不仅如此。” 苏御霖又取出几份手写的证人证言。 “分局的同事找到了当时那位被抢的老人——周奶奶。老人家现在已经八十四岁高龄了,身体还算硬朗。” “周奶奶说,孟怀在那次事件之后,还经常抽空去看望她,帮她买菜、换灯泡、修理家里漏水的水龙头,有时候还陪她聊聊天。” “老人家每次想给孟怀一些钱或者买点东西感谢他,孟怀都坚决不肯收。”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一个为了陌生人可以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的人。 一个对年迈老人关怀备至、不求回报的人。 应该不至于和一个医生结下什么仇怨吧。 莫非,真的只是意外? 医疗事故? 苏御霖的目光再次回到手中的文件夹,落在了最后一份文件上。 那是一份保险合同的复印件。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孟怀,在一年之前,为自己投保了一份人寿保险。” 王然和林忆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御霖手中的文件上。 “保额……” 苏御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五百万。” 五百万! 对于一个负债累累、被巨额医疗费和生活费压得喘不过气的家庭来说。 这笔钱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受益人……” 苏御霖的视线,落向那张全家福照片上。 “是他的妻子,方雅琴。” 第94章 协助者。 五百万! 对于孟怀那个风雨飘摇的家。 对于他那重病的妻子和尚在求学的儿子,五百万意味着什么? 林忆霏推了推眼镜,目光复杂。“是……为了骗保吗?” 她轻声说出了一个最直接的猜测。 王然眉头紧锁。 他想起刚才孟怀见义勇为的新闻。 一个连陌生人都愿意舍命相助的好人,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去算计一笔带血的保险金吗? 这似乎与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孟怀形象,格格不入。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突然! “我知道了!”王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家都惊讶地看向他。 只见王然双眼放光,脸上带着一种恍然大悟。 他几步走到办公室中央那块小白板前,一把抓起黑色的马克笔。 “各位,我有一个假设。” “一个可能会颠覆我们目前所有思路的假设。”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 “如果……如果孟怀临终前对许清川说的那句‘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突然动的’,确实是真话。” “但,并非我们之前理解的那个意思呢?” 苏御霖的眉梢微微挑起,示意他继续。 王然转身,在白板上用力写下了“协助自杀?” 四个大字,并在后面重重打上了一个问号。 “我们是否考虑过——这根本不是一起简单的医疗事故。” “也不是许清川的激情杀人,而是一场……一场精心策划的,协助自杀?” 此言一出,林忆霏的嘴巴微微张开,又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苏御霖的眼神却专注起来,似乎在快速评估这个假设的可能性。 王然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我们已经了解到孟怀的处境:话剧事业几乎停滞,家庭经济负担沉重如山,妻子尿毒症需要巨额医疗费,儿子还在读研。” “但他同时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然的目光扫过苏御霖和林忆霏。 “一个极度善良,甚至不惜自己受伤也要帮助陌生人的老好人。” 他在白板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关键词:【保险赔付】、【职业技能】、【善后安排】、【临终证词】。 “首先,保险。” 王然用笔尖重重点了点“保险赔付”四个字。 “孟怀为自己买下五百万的人寿保险。如果他是直接自杀,根据保险条款,自杀的情况下保险公司是不会赔付的,这只会让他的家人陷入更困难的境地。” “但如果,他的死亡被判定为‘医疗事故’或是意外死亡,那么,这五百万的保险金,就能顺利赔付给他的妻子方雅琴。” “这笔钱,足以偿还所有债务,支付妻子的透析费用,还能支持儿子完成学业。” 林忆霏点了点头,这个逻辑链条是通顺的。 “那么,要实现‘医疗事故’这个结果,他需要什么?” 王然自问自答,语气越发笃定。 “他需要一个医生的‘配合’!” 他指向桌上许清川的照片。 “许清川,资深中医,行医多年,对人体穴位、经络、乃至解剖结构,都了如指掌。” “如果他愿意配合,或者说,被孟怀说服配合,完全可以指导孟怀。” “在针灸过程中的某个特定时刻,如何‘突然动一下’,或者干脆直接故意把针扎下去。” “形成一个看起来像是‘意外’,实则是‘必然’的结果。” 林忆霏疑惑开口:“但许清川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协助自杀,等同于故意杀人,一旦败露,他将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 王然笑着摇摇头。 “忆霏啊,人性的复杂,很多时候远超我们的想象。” “也许,他们之间有我们尚未查明的深厚情谊?比如,许清川也曾受过孟怀的恩惠?” “也许,许清川在了解了孟怀的绝境和决心后,出于某种极端的同情或扭曲的理解,最终答应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真是一场协助自杀,那么孟怀的那句临终遗言,就显得格外重要,也格外精妙了。” 王然在白板上,重重划出了那句话:“‘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突然动的’。” “这句话,表面上是在为许清川开脱,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但如果我们的假设成立,这句话,同时也是一句‘事实’!” “确实是孟怀自己选择的死亡方式,是他自己决定在那个时刻‘突然动’的。” “他用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话,巧妙地保护了许清川,让他能从法律责任中脱身。” 王然再次转身,在白板的最后。 写下了几个字:【最后的善行:保护家人+保护协助者】。 办公室里又一次安静下来。 王然的这番推理,很大胆。 它将之前的疑点,孟怀的善良与巨额保险。 许清川的谎言与孟怀的“开脱之辞”,都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而悲怆的故事。 王然放下马克笔,等待着众人的称赞。 他看着苏御霖,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也有一丝忐忑。 这是他第一次,在苏御霖面前,如此完整和主动地提出一个复杂的案件假设。 苏御霖沉默了片刻。 “王哥的推理很有创意,细节也考虑到了不少。” 苏御霖先是给予了肯定,让王然略显紧张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恐怕,这个假设存在几处关键的逻辑漏洞。” 苏御霖话锋一转。 “王哥,你别介意,我们探讨案情,我就直说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了他。 王然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得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尴尬。 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苏队,你说。” 苏御霖站起身,缓步走到白板前。 目光落在王然刚刚写下的“保护协助者”那几个字上。 “首先,王哥你的推理核心,是孟怀想要通过那句临终遗言,来保护许清川这个‘协助者’,对吗?” 第95章 【证据 vs假设】 他拿起另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在那几个字下面,轻轻画了一条波浪线。 “但我们回顾一下案件的基本事实:孟怀临终前说的话是‘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突然动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然和林忆霏。 “这句话,真的起到了你所说的,完美保护许清川的效果吗?” “如果孟怀真的处心积虑地策划了一场‘意外式’自杀,并且他的主要目的之一是保护协助他完成这个计划的医生,他是不是有更加稳妥、更加靠谱的方式来固定证据?” 苏御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比如说,他们两人完全可以在诊疗室内,提前安装一个摄像头,将整个‘意外’发生的过程,包括孟怀‘突然移动’的瞬间,以及他说出那句‘遗言’的场景,都完整地记录下来?” “或者,退一步讲,他也可以在治疗开始前,悄悄开启手机的录音功能,将那句关键的‘开脱之辞’录下来,作为事后许清川洗脱嫌疑的铁证。” “到目前为止,孟怀说了这句话的真实性,仅仅存在于许清川的单方面陈述,以及我们对他复述时状态的‘主观相信’,而非可以呈堂证供的、绝对的客观事实。” 林忆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补充道。 “确实,如果是有预谋的,有很多办法可以帮助许清川固定‘意外’的证据,避免他后续陷入被动。“ “但从现场情况和许清川的供述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做任何这方面的准备。” 苏御霖微微颔首,然后在白板的另一侧,用红色马克笔写下了第二点:【动机缺失】。 “其次,也是更关键的一点,许清川协助孟怀自杀的动机是什么?”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许清川是一名从业多年的资深中医师。” “在林城也算小有名气,拥有自己的中医馆,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都相对稳定。” “他与孟怀之间,似乎仅仅是单纯的医患关系。” “而且根据就诊记录来看,这种关系建立的时间也并不长久,最多也就三个月。” “他为什么要冒着毁掉自己前半生所有积累的职业声誉、甚至面临故意杀人的刑事指控的巨大风险,去协助一个仅仅认识几个月的病人自杀?” “这种事情,即使是关系极为亲近的亲属之间,都很难下定决心去做,更何况是一个交情尚浅的医生和病人。” 王然忍不住插话道:“也许……也许他们之间有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特殊联系?” “那正是问题所在。” 苏御霖轻轻点头。 “这完全是建立在‘也许’和‘可能’之上的假设,没有证据能够支撑。” “我们对许清川的背景进行了初步调查,他的生活看起来相当平静和规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会参与到这种极端且危险的行为中去。” “而孟怀,作为一名话剧演员,他的主要社交圈子也与许清川这位中医师几乎没有交集。” 他走回到白板前。 在“协助自杀?”的旁边。 又重重地写下了几个字:【证据 vs假设】。 “在刑事侦查工作中,我们最需要遵循的原则,就是证据指引。” “目前的证据显示,孟怀确实存在强烈的求死动机。” “这一点,结合他家庭的困境和那份巨额人寿保险,基本可以确认。” “他的死亡,很可能指向骗保。” “但是,许清川在这个过程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与孟怀之间,是否存在着我们尚未发现的,更为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才是我们现阶段需要重点突破的方向。” 苏御霖的目光转向窗外。 “说到这个,我想到了目前证据层面存在的两个非常明显的疑点。” 他的声音将大伙的思绪重新拉回。 “第一,是那些奇怪的收据。为什么许清川每次给孟怀进行所谓的‘特殊调理’后,都要手写一张金额不菲的收据?” “而且是每次都开。这不符合一般正规诊所的收费和票据管理流程,倒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记录。” “第二,孟怀去找许清川进行针灸治疗的频率,也实在太高了。” “三个月内多达二十三次,平均四天左右就要去一次。” “许清川声称是治疗紧张性头痛和失眠,但如此高频率的针灸,尤其是针对他所说的那些穴位,并不完全符合常规的治疗方案和周期。” 苏御霖的眼神锐利起来。 “接下来,我们需要深入调查一个核心方向:即孟怀和许清川之间的关系,是否真的像他们表面上呈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仅仅是普通的医生和患者。” “王然刚才的推理,虽然在逻辑上存在一些瑕疵,但也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考案件的全新可能性。” “真相,有时候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协助自杀’更为复杂,充满了更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当然,有时候,也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为简单,只是被一些表象所迷惑。” 他转过身,走回到会议桌前,开始安排工作。 “具体来说,下一步,我们需要立刻行动。” “第一,调取孟怀和许清川两人,包含他们的家人,以及康和中医馆最近半年内所有的通讯记录,包括通话详单、短信记录,以各类线上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 “第二,全面核查孟怀和许清川个人及其直系亲属名下所有银行账户最近一年内的详细交易流水,重点关注是否有大额的、可疑的资金往来。” “第三,细致排查两人最近三个月内的活动轨迹和消费模式,看看他们除了在诊所的接触外,是否还有其他私下的联络或共同出现过的场所。” “所有人,马上行动起来!” 苏御霖话音刚落,大办公室里众人马上响应。 “是!苏队!” 第96章 重大发现! 法医中心。 唐妙语的鼻尖几乎要抵在显微镜的目镜上。 她的手指轻柔地调整着焦距旋钮。 视野中的景象逐渐清晰。 那是死者孟怀的脑组织样本切片。 常规解剖之后,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于是申请了进一步的神经病理学检查。 显微镜下,淡紫色的脑组织切片呈现出奇怪的现象。 是一种微小但明显的海绵状变化。 “这不对劲…” 她自言自语,眉头紧紧蹙起。 唐妙语迅速从旁边堆积如山的专业书籍中抽出一本《神经病理学图谱》。 指尖快速翻动。 她将显微镜下的图像与书中的照片仔细对比。 吻合。 几乎是完美的吻合。 随后,她又急切地拿起刚刚送达的免疫组化染色结果报告。 视野中,那些被特殊染料标记出的棕色异常蛋白沉积,清晰可见。 “天啊!” 唐妙语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瞬间放大。 “是克雅氏病!” …… 二十分钟后,刑侦支队大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推开。 唐妙语几乎是冲了进来,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下。 她怀里紧紧捧着一叠打印报告和数张显微照片。 眼睛里还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苏苏……苏队!” “我在孟怀的脑组织中,发现了克雅氏病的证据!” 唐妙语几步冲到苏御霖的办公桌前,将手中的照片和报告一股脑儿地摊开。 桌面上瞬间铺满了各种医学图像。 “看!” 她指着其中一张显微照片。 “这些海绵状空泡,还有这些异常朊蛋白沉积,都是CJD的典型病理学表现!” 办公室里,原本正在各自忙碌的众人纷纷疑惑地抬起头。 “克雅氏病?” “这是什么病?” 几个年轻警员面面相觑。 显然对这个陌生的医学名词一无所知。 苏御霖放下手中的案卷,接过唐妙语递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脑组织结构,确实呈现出一种非正常的疏松和空洞。 “居然是克雅氏病?” 他抬起头,看向围拢过来的队员们,开始解释。 “克雅氏病,CJD,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致命性的神经退行性疾病。” “它是由一种异常的朊蛋白在大脑中积累引起的,可以理解为俗称‘疯牛病’的人类版本。” “这种病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目前完全不可治愈。” “从临床症状出现到患者死亡,通常只有短短的一到两年时间,甚至更短。” “患者会逐渐丧失记忆力、语言能力、运动协调能力,最终会发展为严重的痴呆,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在极大的痛苦中走向死亡。” 苏御霖的眼神陡然锐利。 “从证据角度看,案件的性质,可能要完全改变了。” “我们之前的关于孟怀策划意外骗保的推理,显然有可能因为这个新发现而成立,甚至更加复杂。” 他转向唐妙语。“昨天的常规尸体解剖,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唐妙语立刻解释道:“因为早期的CJD,在肉眼观察下,脑组织的外观可能仅仅表现为轻微的脑萎缩,甚至完全正常。” “常规的病理组织学检查,如果不是有针对性地进行特殊染色和免疫组化分析,也很难发现那些特征性的海绵状改变和朊蛋白沉积。” “通常情况下,如果没有明确的临床诊断怀疑,法医在常规尸检中,并不会专门去检测这种罕见疾病。” 她顿了顿。 补充道:“我之所以会想到,并要求加做这项特殊检查。” “一方面是因为尸检时观察到死者孟怀的大脑有轻微的萎缩迹象。” “这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略显异常。” “另一方面,也是结合了你昨天提到的,关于孟怀临死前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以及他近期频繁就医的情况,所以才想着碰碰运气,排除一下这种可能性。” 王然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地开口。 “这种克雅氏病,早期会有什么明显的临床症状吗?” “早期主要症状包括记忆力减退、注意力不集中、判断力下降、情绪波动异常,比如抑郁或者淡漠。” 唐妙语迅速翻开手中的参考资料,指着其中一段文字念道。 “还可能伴有持续性的头痛、睡眠周期紊乱、视力模糊等非特异性症状。” “随着病情的进一步发展,患者会逐渐出现共济失调,也就是走路不稳、动作笨拙。” “肌肉痉挛、语言障碍,最终发展为快速进展的痴呆状态,直至昏迷死亡。” “目前,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找到能够有效治愈CJD的方法。” “所有治疗手段都仅仅是对症支持,无法阻止病情的恶化。” 苏御霖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就全都对上了。 孟怀在案发前,频繁前往康和中医馆,找许清川进行针灸治疗。 他当时向许清川主诉的那些所谓“紧张性头痛”和“严重失眠”等头部不适症状。” “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就是克雅氏病早期的临床表现。 苏御霖的目光转向林忆霏。 “忆霏姐,你马上安排人手,调取死者孟怀生前一年内,不,两年内所有的就医记录。” “包括他在各大医院的门诊记录、住院记录、所有的检查报告和诊断证明。” “如果调取过程中需要授权,立刻去找王副局长签字,拿调取证据通知书。” “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所有的就医记录都调过来。” “我们要立刻确认,孟怀本人,以及他的家人,是否知道他已经患上了这种不治之症。” “如果他知道自己身患这种绝症,并且已经明确了不可治愈…” 林忆霏冰雪聪明,立刻接上了他的话。 “那么,这就构成了他一个近乎完美的自杀动机。”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且未来的生活质量会急剧下降,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如果他的死亡能够被伪装成一场‘医疗事故’。”“那么他的家人,特别是他那身患尿毒症的妻子,就能顺利获得那笔五百万的人寿保险赔偿金。” “这笔钱,不仅可以偿还他们家欠下的巨额债务。” “还能保障他妻子后续的治疗费用,以及他儿子未来的生活和学业。” “同时,他自己也避免了疾病末期那种难以想象的肉体和精神折磨。” 林忆霏的分析清晰而冷静。“苏队,我说的对不对?” 苏御霖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林忆霏说完,便立刻转身。 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联系协调,雷厉风行。 很快,她便带着几名年轻警员。 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几张A4纸文件,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办公室。 苏御霖缓步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目光再次落在桌面上的显微照片上。 他抬起头,看向仍站在一旁的唐妙语,眼神中带着一丝由衷的赞许。 “妙……额……唐法医,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第97章 孟怀其人。 “这种罕见的疾病,在常规尸检中极易被忽略。” “如果不是你的细心和专业判断,我们可能要后知后觉很久。” 唐妙语得意地扬起小巧的下巴。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白大褂衬得她多了几分英气。 周围几个年轻警员见状,也纷纷凑趣地开始吹捧起来。 “唐法医威武!” “唐姐简直是火眼金睛啊!” “咱们林城警界,颜值与实力并存的女神探!” 苏御霖看着她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他站起身。“王然。” 王然立刻应声:“苏队。” “你和我一起,我们现在就去见见死者孟怀的妻子,方雅琴。” …… 林城南郊,一栋老旧居民楼楼道。 苏御霖抬手,敲响了孟怀家的房门。 门很快被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是方雅琴。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窝深陷。 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旧毛衣,更衬得她身形单薄。 属地派出所已经告知了她孟怀的死讯。 “你们是?”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 苏御霖出示了警官证。 “方女士,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想跟您了解一些关于孟怀先生的情况。” 方雅琴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才侧身让开。 “进来吧。” 房间不大,收拾得还算整洁,只是处处透着一股拮据感。 客厅的沙发很是破旧,茶几上放着一堆药瓶。 方雅琴给两人倒了水,动作有些迟缓。 “谢谢。” 苏御霖接过水杯,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脸。 她的脸色,比寻常的悲伤更添了几分病态的蜡黄。 “方女士,节哀顺变。” 苏御霖的声音温和,尽可能不带任何压迫感。 “我们知道您现在心情很难过,但有些情况,还是需要向您核实一下。” 方雅琴点了点头,给两人端过来两杯水。 “孟怀他……出事之前,身体方面,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苏御霖问得很隐晦,目光却紧锁着方雅琴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方雅琴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茫。 “他最近几个月,是总说头晕,头也疼。” “记忆力也下降得厉害,有时候刚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我还催他去医院好好查查,他说一直在一个中医馆治疗,效果很好。” “我当时……我当时怎么就没多想想呢?要是让他去市里的大医院好好治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真是造孽,碰上这种庸医。” 王然在一旁静静听着,眉头微蹙。 方雅琴的描述,与克雅氏病的早期症状高度吻合。 但她的反应,却不像是一个知晓丈夫身患绝症的妻子。 苏御霖继续问道:“那您觉得,孟先生的死,会是什么原因呢?” 方雅琴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愤懑与不解。 “肯定是那个庸医的错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歇斯底里。 “肯定是医疗事故!” 苏御霖喝了口水,多了一丝质询的神色。“有没有想过,可能是被人害了。” 方雅琴连连摇头。“不可能,他跟那个医生应该根本就不熟。” “而且,孟怀他……他那么好的人,从来不得罪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害他!” “他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街坊邻居谁不夸他是个老好人?” “一定是那个姓许的医生,操作失误,才害死了他!” 她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苏御霖递过一张纸巾。 “方女士,您先别激动。” 他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才继续开口。 “孟怀先生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提到丈夫的为人,方雅琴的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 “他啊……他是个非常细致的人。” “无论是工作上的日程安排,还是家里的柴米油盐,他都计划得井井有条。” “家里的每一笔开销,他都会记账,每个月还要做财务规划。”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低沉下去。 “他说,我们家情况不好,我身体又这样,孩子还在读书,花钱的地方多,不能大手大脚。” “他总想着,要给我们最好的,自己却什么都舍不得。” 苏御霖和王然对视一眼。 一个如此注重细节与规划的人,如果真的策划自己的死亡。 必然也会将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极致。 但是目前来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方女士,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 苏御霖将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 王然也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如果您想起任何新的情况,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方雅琴接过名片,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 苏御霖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像是无意间提起。 “对了,方女士,关于许清川医生那边,他正在向我们申请取保候审。” “如果按照目前医疗事故的侦查方向,是有可能会获批的。” “虽然没有规定一定要通知您,但这种事,您还是有知情权的。” 方雅琴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郁。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御霖没有再多说什么,与王然一同离开了孟怀的家。 楼道里,王然忍不住开口。 “苏哥,看方雅琴的样子,她好像真的不知道孟怀得了克雅氏病。” “对了,你为啥要跟她说许清川取保候审的事情啊。” 苏御霖的脚步没有停。 “我有一个猜想,但是不成熟,姑且尝试一下。” …… 而此刻,孟怀家中。 方雅琴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阴沉。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在她脚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了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储藏室。 储藏室的门被轻轻拉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里面堆放着一些旧物,散发着淡淡的尘埃气味。 方雅琴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储藏室最深处一个堆叠的纸箱后面。 她吃力地挪开纸箱,露出了墙角一个用布帘遮挡的隐蔽角落。 她伸出手,从布帘后摸索着,拿出了两个信封。 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牛皮纸信封,看起来有些厚度,封口处用胶水粘得严严实实。 小的那个白色信封,则显得单薄许多,上面写着。“雅琴亲启。” 第98章 穷举的可能性。 警车驶离老旧的居民楼。 王然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苏御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苏哥,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刚才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方雅琴,许清川申请取保候审的事情?” 苏御霖的目光投向窗外。 “王哥,我们目前所有的推理,都建立在一个基点上。” “那就是孟怀一心求死,目的是为了他那份五百万的人寿保险能够顺利赔付给他的家人。” “而许清川,则在这个计划中,扮演了某种协助者的角色。” 王然点了点头,这个大方向他已经基本认同。 “这里面,其实又可以细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许清川对孟怀的整个计划完全知情,并且是主动配合。” “第二种情况,许清川对此毫不知情,孟怀是利用了他的针灸治疗,制造了‘意外’。”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似乎都与许清川目前所处的境地,不太相符。” “你想想,如果许清川真的只是在进行正常的医疗操作。” “孟怀突然移动导致意外,那他应该是受害者,是无辜的。” “可现在呢?” “他面临的是故意杀人的嫌疑。” “除了他自己斩钉截铁地说出的那句,孟怀临死前的遗言,几乎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这难道不奇怪吗?” 王然陷入沉思。 确实,如果一切都是孟怀策划,许清川要么是同谋,要么是工具。 但眼下许清川的处境,两头不靠。 “如果第一种情况成立,也就是说,许清川和孟怀是提前商量好的。” 苏御霖继续分析。 “那么,以孟怀那种我们刚刚从方雅琴口中了解到的,凡事讲究计划、注重细节的性格,他会想不到给许清川留一条万无一失的退路吗?” “他们完全可以设计一个更完美,让许清川几乎不需要承担太大风险的方法,来协助孟怀完成这场‘意外’。” “比如,更隐蔽的录音,或者其他可以证明‘意外’发生的铁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宝都押在许清川的一面之词上。” 王然插话道: “那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呢?许清川完全不知情,就是孟怀自己找机会送死。” 苏御霖微微摇头。 “这就更无法解释了。” “首先,我们对孟怀这个人的了解,他是一个极其善良,甚至有些迂腐的老好人。” “你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实现自己骗保的目的,去凭空嫁祸给一个无辜的医生吗?” “这很有可能让许清川背上故意杀人罪的罪名,毁掉他的一生。” “孟怀会这么做吗?” 王然的眉头锁得更紧。 是啊,一个连陌生老人都会奋不顾身去救的人。 怎么会去坑害一个给他治病的医生。 “其次,就算孟怀真的铁了心要这么干,完全不顾及许清川的死活。” “在许清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孟怀只是在针灸时自己突然移动一下身体。” “他有多大的把握,能正好让那根银针精准地刺入自己的颈总动脉,造成致命伤?” “这个概率,实在太小了。” “颈总动脉的位置虽然不算特别隐蔽,但也不是随便一动就能准确扎到的。” “更何况,当时许清川手里还握着针。” “孟怀的动作幅度、时机、角度,都必须恰到好处。”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我们就基本排除了‘许清川完全不知情,纯属意外’的这种可能。” 王然听得连连点头,苏御霖的分析总是这样。 层层递进,逻辑严密,让人不得不服。 但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苏队,既然你刚才也说了,孟怀是个那么善良的好人。” 王然的语气有些迟疑。 “那……会不会,连骗保这个事情,本身就不存在呢?” “一个道德如此高尚的人,真的会用欺骗的手段去获取保险金吗?” 这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苏御霖摇了摇头。 “不。” 他摇了摇头。 “王哥,你仔细想一想。” “如果妙语的发现是准确的,孟怀确实已经患上了克雅氏病这种不治之症。” “那么,按照一般人寿保险的条款,因疾病身故,保险公司是会正常赔付的。” “也就是说,在孟怀的内心看来,这五百万的保险金,他或者说他的家人,早晚都是能拿到的。” “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从无到有式的‘骗’。” “只不过是赔付的时间早晚问题。” 王然恍然点头,有些明白了。 “再加上克雅氏病后期那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意识混乱,以及难以忍受的痛苦症状……” 苏御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对于一个曾经那么体面、那么要强的人来说,那样的结局,或许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所以,他选择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让家人早日拿到这笔救命钱,同时自己也避免了未来那无尽的折磨。” “从这个角度看,他‘骗保’的这个基点,并不需要动摇。” “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更为主动,在他看来也更为‘体面’的方式,来迎接一个已知的悲惨结局。”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 孟怀的形象在王然心中愈发复杂起来。 一个好人,一个绝望的好人。 一个用尽最后力气去规划自己死亡的好人。 “既然是这样,那就又绕回来了。” 苏御霖的声音将王然的思绪拉回。 “孟怀和许清川之间,存在串通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而且,我们刚刚从方雅琴的口中也听到了。” 苏御霖的眼神变得深邃。 “孟怀这个人,无论是工作上的日程安排,还是家里的柴米油盐。” “甚至是财务规划,都显示出他是一个极其注重细节,计划性极强的人。” “你觉得,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到了极致的人,如果他真的精心策划了自己的死亡。” “会完全不考虑到对‘协助者’许清川可能造成的影响吗?” “会留下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烂摊子,让许清川独自面对故意杀人的指控吗?” 第99章 守株待兔。 王然用力理解苏御霖话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孟怀他……应该留了什么东西!” “一些可以为许清川脱罪的,关键性的证明!” “只是我们,或者说许清川,因为某些原因,还没有把它们拿出来?” 苏御霖缓缓点了点头。 “我越来越相信,孟怀一定留下了某种后手。” “一份足以证明许清川清白,或者至少能将许清川的责任降到最低的证据。” “但他,或者说他授意许清川,暂时无法将这份证据公之于众。” 王然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环节。 “保险理赔?!”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那份证据过早地暴露出来,证明了孟怀是‘自杀’,哪怕是协助自杀,都有可能影响到那五百万保险金的顺利赔付!” “所以,许清川必须先顶住压力,尽可能地将案件导向‘医疗事故’或者‘意外死亡’。” “如果最终他真的受到了故意杀人的指控,这张关键的底牌,也可以救他的命。” 苏御霖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 “有这个可能。” “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了为什么许清川宁愿背负嫌疑,也要死咬着‘孟怀自己动的’这个说法,并且对其他关键细节含糊其辞。” “所以,我今天告诉方雅琴,许清川可能取保候审的消息,也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假如孟怀真的留下了这个东西,最保险的存放地点要么是在许清川处,要么交由其妻子保管。” “如果方雅琴真的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那么,许清川即将脱离警方控制这个消息,或许会刺激她做出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举动。” “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许清川是故意杀人。” “不过,故意杀人这种可能性,又会分化出很多种情况。” 王然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 苏御霖继续说: “比如,许清川完全可能是在故意借用孟怀的绝症和那份人寿保险。” “把我们的调查方向,巧妙地往孟怀自杀这个结论上错误引导。” 苏御霖轻轻擦了擦车窗玻璃。 “或者,是出于某种我们尚未查明的原因,激情杀人。” “但如果把所有可能性都穷尽列举出来,那就有些复杂了。” 王然深吸一口气,确实啊。 这个看似简单的案件,背后隐藏的东西恐怕很多。 “但是,”苏御霖话锋一转。 “所有这些可能性的最终收束点,其实都在一个关键问题上。” “那就是,孟怀和许清川之间,到底存不存在我们目前尚未掌握到的其他隐秘关系?” “孟怀已经死了,无法开口。” “许清川又一口咬定,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现在,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只能从他们双方的家属身上寻找这些潜在的联系了。” 前方是红灯,车子稳稳停下。 他脑中一道亮光闪过,瞬间明白了苏御霖之前的举动。 “原来如此!” 王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大悟。 “如果方雅琴私下采取了某些动作,想要接触许清川,就会马上成为一个关键的突破点。” “甚至可能会直接破案。” 苏御霖笑着点头。“王哥,你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 王然嘿嘿一笑。 “可是苏哥,按照许清川目前涉嫌故意杀人的情况,他想要获批取保候审,几乎是不可能的啊。” “我们手头虽然还没有直接的杀人证据,但疑点太多了,他根本不符合取保的条件。” 苏御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深邃。 “许清川能不能真的取保候审,并不重要。”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 “重要的是,只要能让方雅琴相信,许清川已经出来了,这就足够了。” 王然的脸上露出更加困惑的表情。 让方雅琴相信? 这又是什么操作? 苏御霖嘴角微微上扬,并不直接回答。 反而抛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王哥,现在康和中医馆,是什么状态?” 王然想了想:“关门大吉了吧,人都不在了,还开什么,她爱人不会治疗吧?” “没错。”苏御霖点头,“所以,如果康和中医馆,从明天开始,又开始正常营业了呢?” 王然一愣。“正常营业?” 他挠了挠头,随即明白了苏御霖的意思。 “就算有人帮他打理,方雅琴也不是傻子,她肯定会去核实许清川是不是真的出来了。” 苏御霖笑了笑,带着几分胸有成竹:“核实?她怎么核实?直接去市局问我们,许清川是不是放了?还是去堵看守所的门?” “这……”王然被问住了。 确实,方雅琴一个普通市民,哪有那么多渠道去核实这种敏感信息。 她多半是听风就是雨。 “她能做的,最直接也最本能的,就是去康和中医馆附近观察,或者找人打探。” 苏御霖的声音平稳而有条理,“如果医馆不仅开了门,里面还有人坐诊,甚至生意还不错的样子,她会怎么想?” 王然哈哈一笑。 跟苏御霖办案,脑子转速不够快,是真的会宕机。 “苏哥,你这招,守株待兔!真是……高啊!” 苏御霖却只是淡淡一笑。 “现在下任何结论都为时过早。” “我们还需要等待忆霏那边,关于孟怀就医记录的调查结果。” “以及,对孟怀和许清川两人通讯记录、银行流水的分析。” “证据,才是最终的答案。” 第100章 未知的大额取款 会议室里。 苏御霖靠在椅背上,面前摊开着几份刚刚汇总上来的文件。 正在听取汇报。 林忆霏和两名年轻警员站在投影屏前,神色专注。 “关于孟怀的医疗背景,我们有了确切发现。” 林忆霏按动遥控器,投影屏上立刻切换到一张省人民医院的病历记录扫描件。 屏幕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其中几行被红色标记了出来。 “孟怀确实在省医院进行过颅脑的相关检查。” “初步诊断结果是——克雅氏病。” “和唐法医的判断一样,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致命性的神经退行性疾病。” 林忆霏补充解释。 “目前的医学手段,无法治愈。” “患者确诊后的平均存活周期,通常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到一年时间。” 苏御霖轻轻颔首。 一名年轻警员接过话头。 “苏队,我们对孟怀和许清川两人的所有通讯记录,都进行了彻底排查。” “包括手机通话详单、短信往来、各类线上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以及电子邮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结果是,没有发现他们之间存在任何直接的交流痕迹。” “完全没有?” 苏御霖手中转动的钢笔也停了下来。 “是的,苏队。” 年轻警员肯定地回答。 “至少在我们目前能够合法调取和技术恢复的数据范围内,是这样。” “如果他们之前确实有过沟通,那很可能是通过我们难以追踪的面对面交谈。” 苏御霖点头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继续。” 另一名负责财务调查的警员随即上前一步。 将一份打印好的分析报告递到苏御霖面前。 “苏队,我们对许清川近期的个人银行账户流水进行了分析。” “发现在最近三个月内,他有非常异常的资金活动。” 警员指着报告上几处用红笔特别标注出来的数字。 “他名下的储蓄卡,在不同银行的ATM机上,进行了多次大额现金提取。” “单笔金额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 “总计金额,接近五十万元。” 五十万。 苏御霖心中有了一个猜想,正在慢慢形成。 “这种取款的频率和金额,明显高于他过去几年正常的取款模式和消费习惯。” 林忆霏接过话,补充道。 “而且,这些提取出来的现金,目前去向不明。” “根据银行方面提供的监控录像,每一次取款操作,都是许清川本人亲自完成,没有发现任何例外情况。” 苏御霖指向那串数字。 “许清川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林忆霏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他拒绝回答。” “只是反复声称,这些钱都是用于他个人的正常消费。” 但不愿意提供任何具体的消费明细和资金去向。” 苏御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面前摊开的另一份文件。 那是对许清川妻子张雯的询问笔录。 “他妻子的态度呢?” “我亲自和许清川的妻子张雯谈过。” 林忆霏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当我向她出示这些银行取款记录时,她表现得完全不知情。” “脸上的惊讶和错愕,不像是伪装。” “据张雯说,他们家里的财务,一直是由许清川在负责管理。” 苏御霖的视线在笔录上停留了几秒。 “她有猜测过这笔钱的可能用途吗?” “张雯提到,许清川最近确实跟她念叨过几次,说中医馆里的一些设备有些老化了,想要更新一批。” 林忆霏继续说道。 “但她也强调,即便是把所有设备都换成最好的,那最多也只需要几万元,顶多十万出头。” “对于其余那几十万资金的去向,她表示自己也毫无头绪,完全想不明白。” 苏御霖沉默片刻,随即站起身。 缓步走到白板前。 他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写下几个字。 【孟怀——绝症】 【孟和许——无可查通讯】 【许清川——五十万现金——瞒妻】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队员。 “我们现在手头至少有三条非常明确的线索。” “第一,死者孟怀,确实已经身患绝症,时日无多。” “第二,孟怀与嫌疑人许清川之间,在所有可查的通讯渠道中,都没有留下任何直接联系的痕迹。” “第三,许清川在案发前三个月内,有高达近五十万元的大额不明现金支出,并且,他刻意向自己的妻子隐瞒了这件事。” 苏御霖的目光再次投向林忆霏。 “这些现金交易发生的时间段,与孟怀前往康和中医馆接受许清川针灸治疗的时间,重合度有多高?” 林忆霏迅速翻阅手中的资料夹,很快给出了答案。 “重合度相当高。” “其中,第一笔超过十万元的大额取现,就发生在孟怀第一次去许清川的诊所就诊后的第三天。” 苏御霖笑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 “很好。” “这个案子,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他拿起红色的马克笔。 在白板上“孟怀”和“许清川”两个名字之间,重重地画下了一条连接线。 “现在,我们需要立刻查清楚的,就是这笔近五十万现金的最终流向。” “如果能够证明,这笔钱中的任何一部分,最终流入了死者孟怀,或者他妻子方雅琴的口袋……” 林忆霏冰雪聪明,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 “苏队,我马上安排人手,对方雅琴的所有个人银行账户,以及她可能关联的第三方支付平台的资金往来,进行全面细致的核查。” “同时……” 苏御霖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 “从现在开始,要密切关注方雅琴的一举一动。” “特别是,在我们故意放出许清川可能很快就会被取保候审的消息之后。” 他的目光在白板上那条红线上停顿。 “她的任何异常反应和行动,都将会成为我们解开整个谜团的,至关重要的突破口。” 第101章 心理咨询。 苏御霖反复查看着许清川的财务记录。 良久。 他的视线倏然定格。 一行并不起眼的固定转账记录。 每月准时划拨,收款方是——“悠然心理咨询中心”。 “一个中医大夫,为什么需要长期的心理咨询?” 苏御霖的低语。 这不寻常。 医生见惯生死,心理素质应该是普遍过硬。 尤其许清川还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医师。 “忆霏姐,”苏御霖抬起头,看向正埋首于另一堆资料的林忆霏。“你来看一下这个。” 林忆霏闻声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他指着的那条转账记录上。 “悠然心理咨询中心?”她轻声念出。 “一个中医,长期、固定地给心理咨询中心转账,你不觉得奇怪吗?”苏御霖反问,手指在那几个字上点了点。 “特别是结合他近期提取的那笔巨额现金,以及他对妻子张雯的刻意隐瞒。” 林忆霏的思维立刻跟上了他的节奏:“你是怀疑,许清川的心理问题,可能与这笔钱,甚至与孟怀的案子有关?” “有这个可能。”苏御霖沉吟道,“查一下这个‘悠然心理咨询中心’,看看它的背景,创办人,主要业务范围。” “最重要的是,许清川为什么要去那里,去了多久。” “明白。”林忆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苏御霖的思绪飞速运转。 许清川的五十万现金,孟怀的绝症和反常的“特殊调理费”,现在又多了一个“心理咨询”。 如果许清川真的有心理问题,那这个问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又是什么引发的? 这与孟怀的死,与那笔消失的现金,是否存在必然的联系? 他有种预感,这个心理咨询中心,可能会成为撬动整个案件的关键支点。 几个小时后,林忆霏站起身。 “苏队,查到了。” “‘悠然心理咨询中心’的创办人是高梅女士,一位心理学博士。” 林忆霏语速很快,将打印好的资料递给苏御霖。 “她专注于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危机干预方面的治疗。” “根据咨询中心的记录,许清川…已经在那里接受咨询,超过三年了。” PTSD,也叫创伤后应激障碍,这通常与经历或目睹重大创伤性事件有关。 许清川,一个平日里温和谦逊的中医师,他身上究竟背负着怎样的过往? 他看向林忆霏,“忆霏姐,你亲自联系这位高梅博士。” “告知对方,市局刑侦支队有非常重要的案件线索,需要向她当面核实,事关人命,希望能尽快安排见面。” 林忆霏点头应下,没有片刻耽搁,立即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 很快,她找到了号码,拨了出去。 几分钟后,林忆霏放下电话,转向苏御霖。 “联系上了。高梅博士今天下午原本安排了一位长期咨询的访客,但听说是警方因重大刑事案件请求协助调查,她同意将那位访客的预约向后顺延,可以在一个小时后见我们。” 她略作停顿,补充了对方的提醒,“高博士也明确表示,咨询中心有极其严格的访客信息登记流程和咨询内容保密原则。她能透露的信息,必须严格限定在法律允许的范畴之内,希望我们能理解。” “意料之中。”苏御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是心理咨询师基本的职业伦理和法律义务。不过,只要她愿意见面,并且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总会有沟通的余地。” 他随即站起身。“一个小时后,时间正好。我们现在出发,路上还可以再仔细梳理一下需要了解的关键问题。” “我和你一起去,苏队。”林忆霏也立刻起身,顺手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和笔。 苏御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好,通知办公室备车。” …… 不多时,苏御霖已经坐在了高梅博士的办公室。 这里布置得温馨而专业,浅色的沙发,绿植点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让人感到温馨。 高梅博士,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 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肌肤白皙,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职业装,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知性优雅。 相较心理医生,她更像一位学者。 当苏御霖出示警官证时,高梅博士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轻轻颔首。 “我猜,苏警官是为了许清川医生的事情来的吧。” 她的声音温和。 “新闻上,已经报道了孟怀先生的案子。” 苏御霖点头。“高博士,我理解心理咨询有严格的保密原则。” “但现在,这关系到一起性质严重的刑事案件。如果您掌握的信息,能够帮助我们查明真相…” 高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窗外的光。 “苏警官,我必须首先澄清,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我受职业道德和法律的约束,绝不会泄露来访者的具体咨询内容。” “不过,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例如当事人的行为可能对自身或他人安全构成即时且严重的威胁时,法律允许我提供有限度的信息。” 她略作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大约三个月前,许清川医生在一次咨询中,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焦虑与恐慌。” 高梅回忆道。 “他告诉我,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因为有人…掌握了他‘最不愿面对的过去’,并且以此为要挟,不断向他索要钱财。” 苏御霖心中一动,和林忆霏对视一眼。 “当时,我曾明确建议他向警方求助,寻求法律的保护。” “但他拒绝了,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他提到过,这个所谓的‘过去’,具体是什么吗?”苏御霖追问。 高梅轻轻摇头。 “他从未明确说明那段‘过去’究竟是什么。” “不过,在更早的一些咨询中,他经常会和我探讨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他会问:‘如果一个人,在很久以前,因为某些原因,对他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那么这个人,究竟该如何赎罪?才能真正获得内心的平静?’” 第102章 串起来了! “我们探讨过很多种可能的弥补方式,道歉,赔偿,或者用余生去行善…” “但他似乎始终无法释怀,总觉得那些都不够。” 苏御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这种‘无法挽回的伤害’,您判断,可能指向什么性质的事件?” 高梅沉吟片刻。 “他不愿意直接说明。但是从他的情绪反应,以及一些零星的、不连贯的描述来看,那件事,似乎是一起意外。” “他曾经非常模糊地提到过一些片段,比如‘突然出现的身影’,‘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每当触及这些,他就会立刻转换话题,或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作为咨询师,我不能强迫来访者去面对他们尚未准备好揭开的创伤。” 苏御霖理解地点点头,表示感谢。 高梅博士提供的这些信息,虽然间接,却已然极具价值。 临走前,高梅博士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苏警官,还有一件事,或许对您的调查会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三年来,许清川医生都会在某个特定的日期请假,从不例外。” “就是11月18日。” “我注意到,每年的那一天前后,他的情绪总是会特别低落,比往常更加沉默寡言。” “或许,这一天,与他那段不愿提及的‘过去’,有所关联。” 11月18日。 苏御霖记下了。 从心理咨询中心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晚高峰的车流缓慢蠕动。 回到市局,苏御霖立刻安排。 “忆霏姐,立刻调取本市近十年以来,所有发生在11月18日前后的,性质为肇事逃逸的重大交通事故记录。” “重点排查是否有未侦破的案件。” 林忆霏没有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刑侦支队的电脑前,键盘敲击声再次密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久,林忆霏拿着一份薄薄的卷宗,快步走了回来。 “苏队,有发现。” “三年前的11月18日,深夜十点二十三分,城南区,榕树路与银杏街交叉口,发生过一起恶性交通事故。” “一辆深色轿车撞倒一名行人后,未做任何停留,加速逃离了现场。” “被撞的是一名年轻女性,经确认,是林城大学大三的学生,当场死亡。” “由于事发深夜,没有目击者,监控条件也有限,肇事车辆的具体型号和车牌都未能确定。” “这个案子,至今悬而未破。” 林忆霏将卷宗递到苏御霖面前。 “最关键的一点是,案发地点,距离许清川当时住的公寓,只有不到两条街的距离。” 苏御霖翻阅着泛黄的档案。 “受害者家属,当年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没有,只知道肇事车辆的大概轮廓,指向几款常见的深色中型轿车,排查难度极大。” 林忆霏回答,随后话锋一转。 “但是…苏队,我在核查许清川个人信息时,发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情况。” 她调出一份车辆管理系统的记录。 “许清川名下,曾经有过一辆深灰色的帕萨特轿车。” “那辆车,在三年前那起交通肇事案发生后的第三天,就被他以‘车辆发生严重机械故障,无法修复’为由,申请了报废处理。” 苏御霖打了个响指。 串起来了。 一个无比符合逻辑的推论,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我们找到那个关键的连接点了。” 苏御霖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孟怀,恐怕不仅仅是许清川的病人那么简单。” “他,有极大的可能,是三年前那起致命肇事逃逸案的目击者,甚至可能掌握着许清川就是肇事司机的关键证据。” “孟怀一直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直到他自己确诊了克雅氏病,时日无多,又面临家庭的巨大经济压力。” “于是,他找到了许清川,用这个秘密,开始了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交易’。” “那些所谓的‘特殊调理费’,根本不是诊金,而是许清川支付给孟怀的封口费,或者说,是孟怀以一种特殊方式进行的勒索。” “而许清川,在长达三个月的被勒索过程中,心理逐渐崩溃,最终在孟怀又一次‘治疗’,也就是又一次索要钱财时,痛下杀手。” 林忆霏和办公室里的一众警员,听着苏御霖的分析,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逐渐转为信服。 “这个推断,确实能解释目前我们掌握的所有疑点。” “包括许清川为何对那五十万现金的去向讳莫如深,也包括孟怀临死前为何要说出那番替许清川开脱的话。” “他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完成这笔‘交易’的最后一部分,让家人顺利拿到保险金。” “同时,也让许清川背负上‘医疗事故’的较轻责任,而不是故意杀人的重罪。” “但这仍然只是我们的推测。”林忆霏冷静地补充。 “我们需要更直接,更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许清川就是三年前的肇事司机,并且,孟怀确实对他进行了勒索。”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警员神色匆匆地敲门走了进来。 “苏队,林姐!” 他的声音带着兴奋。 “刚刚接到银行方面的紧急通报!” “死者孟怀的妻子,方雅琴,就在一个小时前,通过多个不同银行的柜台,以现金方式,陆续向她本人的银行卡中,存入了总计五十七万现金!” 五十七万现金! 苏御霖的瞳孔猛地一缩。 之前许清川提取的那近五十万现金。 现在,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了方雅琴的账户里。 而且,还多出了七万。 “立刻!”苏御霖的声音斩钉截铁,“对方雅琴实施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 “同时,康和中医馆那边,也要派人盯紧,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对了,再联系一下秦队,看看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第103章 潜伏!秦队长的任务。 康和中医馆内,穿着白大褂的支队长秦耀辉。 此刻非常郁闷。 他郁闷地摸了摸下巴上,特意粘上去的几撇假胡须,没来由的憋屈。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御霖。 此刻大概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指挥车里喝茶呢。 秦耀辉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昨天。 …… 昨天下午,阳光正好。 他办公室里那盆养了多年的君子兰,叶片油绿发亮。 他刚泡上一杯今年的新铁观音。 准备享受一下苏御霖这小子提拔上来,能独当一面后,难得的清闲时光。 谁知,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苏御霖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让人看不透深浅的面瘫表情。 “队长,我需要你帮个忙。” 秦耀辉呷了一口茶,眼皮都没抬。 “说。” 苏御霖声音平稳。 “我需要你去康和中医馆,冒充许清川。” “噗——咳咳咳!” 秦耀辉一口热茶直接呛进了气管,险些喷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瞪着苏御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让我一个堂堂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去扮演疑犯演戏?” 苏御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是演戏,队长,是卧底调查。” “我们掌握的情报显示,死者孟怀的妻子方雅琴。” “在得知许清川可能被取保候审后,有极大的可能会寻求与许清川进行私下接触。” “您的体型、相貌和许清川大致相仿,虽然年龄上有差距,但只要稍作伪装,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守株待兔。” 秦耀辉放下茶杯,表示不满。 “这种事情,随便找个年轻警员去不就行了?” “或者你不会自己去吗?为什么非要我去?” “我和王然的脸,在方雅琴那边已经露过了,会被她认出来。”苏御霖解释得滴水不漏。 “而且,我需要在外围进行策应,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确保您的安全,以及抓捕时机。” 秦耀辉冷哼一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 “普通的警员,恐怕没有您这样丰富的临场经验和应变能力。”苏御霖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 “况且,这件事,我已经向王局做了详细汇报。” “他完全支持这个计划。” “王局同意了?”秦耀辉的眉头皱起。 王景轩那个老狐狸,会同意这种听起来荒唐到家的计划? “是的,队长。” 苏御霖语气笃定。 “王局认为,这是目前能够最快引蛇出洞,突破案件僵局的关键一步。” “他还特别强调,您是执行这个任务最合适的人选,经验丰富,沉稳老练。” 秦耀辉内心一阵翻江倒海。 他下意识想摸电话,给王景轩打过去核实一下。 但手刚抬起来,又犹豫了。 万一,那老小子真的同意了呢? 自己这一问,岂不是显得自己思想僵化,不积极配合工作? 更何况,最近局里开会。 局领导可没少强调,要解放思想,要大胆创新。 要给年轻人机会,要支持年轻干部的创新思维和工作方法。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快二十岁,却已经坐上副支队长位置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 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 倒反天罡啊这是! 这才提拔了几天副队长,就开始堂而皇之地指挥起他这个正牌支队长干活了。 一股被后浪拍在沙滩上的憋屈感,油然而生。 “计划……具体是什么?” 秦耀辉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语气里充满了不情不愿。 苏御霖眼中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秦耀辉,上面是一份详尽的行动计划。 “我们已经了解到,许清川每周二、四、六的下午,都会去康和中医馆坐诊。” “明天,也就是周四,您可以提前过去,熟悉一下环境,开始潜伏工作。” “如果期间真有不知情的普通病人上门求诊,您就以身体不适或者预约已满为由,尽量推脱掉。” “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方雅琴。” “如果她真的上门,您只需要按照我们事先准备好的几套沟通预案,随机应变。” “核心目的是套取有关孟怀与许清川之间真实关系的信息,特别是关于那笔五十万现金的线索。” 秦耀辉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行吧。” “既然王局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 苏御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明显的满意笑容。 “谢谢队长理解与配合。” “明天行动开始前,技术队的同事会给您做一个简单的易容,确保您在外形上更接近许清川,降低被识破的风险。” “虽然方雅琴并不认识许清川,但是工作还是要做到位。” 看着苏御霖拿着笔记本电脑,步履轻快地离开自己办公室的背影。 秦耀辉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谁能想到,他秦耀辉,干了二十多年刑警,从基层一步步爬到支队长的位置。 临到快退休的年纪,居然还要亲自下场,客串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间谍角色。 老天爷啊,这世道,真是变得太快了。 …… “咳。” 秦耀辉清了清嗓子,将纷乱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宽大的白大褂。 这衣服是按照许清川的尺码准备的,穿在他身上稍微有点松垮。 中医馆内很安静,只有墙壁上老式挂钟发出的“滴答、滴答”声,在空旷的诊室里回响。 苏御霖那小子说,为了让戏更逼真。 今天上午,特意安排人以卫生检查的名义,将康和中医馆真正的员工都暂时“请”走了。 现在,这偌大的中医馆,就只有他一个“许清川医生”。 秦耀辉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街道。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按照许清川的习惯,也差不多该有“病人”上门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上门的,会是普通的求医者,还是他们真正等待的那条“鱼”。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微型通讯器,苏御霖的声音能随时通过这个小东西传过来。 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 但一想到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脸上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要捏着嗓子模仿别人的语气说话,秦耀辉就觉得一阵阵的别扭。 这叫什么事儿啊! 就在这时,中医馆的玻璃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秦耀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第104章 苏御霖神了! 虽然她把自己包裹得异常严实。 但秦耀辉的目光锐利,迅速扫过女人的身形和手中拎着的普通布袋。 不是方雅琴。 资料里方雅琴的照片,他看过不止一次。 尽管眼前的女人遮掩得很好,但和方雅琴的体态截然不同。 “医生您好。” “我是之前在您这里办了疗程卡的,姓李。” “这不是……听说医馆出了点事……许医生现在是不是……” 她顿了顿,墨镜后的眼睛似乎在快速打量着秦耀辉。 “我就想来问问,我那卡里还有十几次没用呢……能不能退款啊?” 原来是来退钱的。 秦耀辉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下去了一半。 不是目标人物,但也得应付过去,不能露出破绽。 他模仿着许清川可能有的职业性微笑。 尽管隔着假胡子和自己都不太适应的表情,这微笑大概有些僵硬。 在保证不穿帮的前提下,把女人打发走了。 毕竟退款这种事,他们也说了不算,属于民事范畴了。 玻璃门再次合上。 秦耀辉长长舒了一口气,莫名其妙的,怎么还紧张起来了。 他抬手擦了擦,摸到下巴上那几撇扎手的假胡须,心中又是一阵无名火。 苏御霖那小子,真是会给他找事! 他走到窗边,再次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外张望。 街道上行人不多,阳光有些刺眼。 记住,你现在是许清川,秦耀辉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洗脑。 一个因为“医疗事故”而身陷囹圄,刚刚被“取保候审”的中医。 沉稳,专业,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安。 对,就是这种感觉。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进入角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秦耀辉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甚至开始怀疑苏御霖的判断是不是出了偏差时—— “笃,笃,笃。” 诊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这敲门声,好像带着一种迟疑和沉重。 秦耀辉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疲惫,这是许清川被关押几天后应有的状态。 “请进。”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然后缓缓打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女性,穿着朴素的深色衣裤,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有几缕散乱的发丝散落额角。 她的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显然是刚刚痛哭过。 或者说,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 尽管来人与资料照片上那个略显丰腴、笑容温和的方雅琴判若两人,但秦耀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就是她! 秦耀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他低头,假装在整理桌上的几张处方笺。 方雅琴站在门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你是……许……许医生?” 秦耀辉缓缓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符合“许清川”此刻心境的,略带颓废和歉疚的表情。 “是的,我是许清川。” 他的声音,比刚才应付那个退卡女人时,又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请问您是……?” 方雅琴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站稳。 她的嘴唇哆嗦着,泪水再次充盈了眼眶。 “我……我是方雅琴。” “孟怀的……妻子。” 秦耀辉心中一阵狂跳,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但他表面上却只是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悲痛。 他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方女士……” “您先生的事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您道歉。” “请……请坐。”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方雅琴脚步虚浮地走到对面的椅子前,却并没有立刻坐下。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秦耀辉,眼神里充满了血丝,交织着悲伤、迷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仇恨。 她手中的那个帆布包,被她攥得紧紧的。 诊室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依旧固执地响着。 过了好一会儿,方雅琴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许医生。” “我……我是按照我丈夫……孟怀的指示,来找您的。” 秦耀辉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孟怀的指示? 他故作不解地“哦?”了一声,眼神中带着询问。 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关键的东西,要来了! 苏御霖那小子,神了! 方雅琴颤抖着手,拉开了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帆布包的拉链。 从包里,她摸索着,掏出了一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的封口处,用胶水粘得很严实,看得出保存得非常小心。 “这是……” 方雅琴举起那个信封,递向秦耀辉。 “孟怀死后,我发现了他留给我的信。” “他说当我看到信的时候,自己就不在了。” 泪水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无声滑落。 “让我……一定要把这个,亲手交给您,许医生。”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许医生,您告诉我……求求您告诉我……” 方雅琴的眼神突然变得迫切而绝望,紧紧地盯着秦耀辉。 “孟怀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真的是……医疗事故吗?” 秦耀辉努力控制着自己手指的颤抖,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 他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方雅琴的问题,而是落在了手中的信封上。 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 “方女士,您先别激动。” 秦耀辉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的封口。 里面,是几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秦耀辉将信纸缓缓抽出。 第105章 居然把队长当猴耍!可恶啊! 信上写着。 许医生: 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人世。首先,我要向您道歉,利用您的专业技能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我人生中最自私的行为。 半年前,我被确诊患有克雅氏病。医生告诉我,我的大脑正在逐渐被侵蚀,记忆、行动能力、语言能力都将一点点消失,最终只剩下一具空壳。作为一名演员,这是我无法接受的结局。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家人承受照顾一个逐渐失去自我的人的痛苦,也不愿耗尽家里的积蓄延长这种折磨。我查阅了保险条款,发现医疗事故死亡可以获得全额赔付,而自杀则不能。 所以我选择了您的诊所,研究了针灸的危险穴位,并在您下针时精确地移动身体,使针刺入致命位置。这一切都是我精心策划的,与您完全无关。 希望这封信能帮助您洗清嫌疑。对于给您带来的痛苦和麻烦,我再次诚挚道歉。 注:如果您此刻正在受到故意杀人的罪名调查,可以向警方出示该信件。但是如果非必要,请尽量不要让这封信示人,因为这会导致我的保险无法赔付,您知道的,我妻子患有尿毒症,她需要这笔钱。 孟怀 秦耀辉一口气读完信,深深吸了口气。 真相,竟然是这样。 一个被绝症逼上绝路的男人,为了家人的未来。 精心策划了一场“意外死亡”。 他看向对面泪眼婆娑的方雅琴,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女人,承受的痛苦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多。 秦耀辉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通话键,压低声音。 “行动吧!” 几分钟后,康和中医馆外响起了细微的车辆停靠声。 苏御霖带着刑侦支队外勤人员,迅速进入了诊室。 方雅琴看着突然出现的警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摇摇欲坠。 一个女警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方女士,有些情况,我们还需要您配合调查。” 方雅琴的目光呆滞地从苏御霖、王然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秦耀辉身上。 那个刚刚还扮演着“许清川”的男人,此刻已经摘掉了假胡须,露出了刑警队长的威严面容。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 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 秦耀辉将那封孟怀的亲笔信,呈在副局长王景轩的办公桌上,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得意。 “王局,幸不辱命!” 他刻意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 “经过我亲自卧底潜伏,抽丝剥茧,案件已经成功侦破!” 王景轩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闻言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老秦,什么卧底潜伏?” 秦耀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眨了眨眼,看着王景轩一脸茫然的表情。 一个不妙的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脑海。 “就……就是苏御霖那小子跟我说的,您批准的,让我去康和中医馆扮演许清川,引蛇出洞的那个计划啊!” 王景轩眉头微蹙,拿起桌上的信。 “苏御霖是跟我汇报过,说有个计划需要你配合,但我以为只是让你去现场坐镇指挥,没听说要你亲自上阵演戏啊?” 秦耀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 苏御霖! 这个臭小子! 他竟然敢把自己这个支队长当猴耍! 还说什么王局特别强调,他是最合适的人选,经验丰富,沉稳老练…… 全是现编的瞎话! 秦耀辉感觉自己的后槽牙又开始隐隐作痛。 王景轩没注意到秦队的无能狂怒。 已经展开了信纸,快速浏览着。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原来是这样。” 他放下信,看向秦耀辉,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老秦,这次你做得不错。这封信一出来,案情基本就明朗了。” “孟怀因绝症厌世,为了骗取保险金,策划了这场所谓的‘医疗事故’。” “这与许清川之前的口供,尤其是孟怀临死前说的那句‘是我自己动的’,也完全对上了。” 王景轩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 “这样一来,许清川故意杀人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最多也就是一个……” “王局,秦队!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苏御霖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来。 他面色沉静,目光扫过桌上的信件,最后落在王景轩脸上。 秦耀辉一看到苏御霖,心里的火气“噌”就上来了,刚想发作。 王景轩却先开了口,带着一丝探究。 “哦?御霖,你有什么不同看法?” 苏御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封信,再次看了一遍。 “孟怀的信,解释了他求死的动机,以及为何要伪装成医疗事故。” “但这封信,并不能解释所有疑点。” 他顿了顿,看向秦耀辉。 “队长,我建议,立刻审讯方雅琴。” “她手里,还藏着秘密。” 王景轩的眉头再次蹙起。 “你的意思是,这封信不是全部?” 苏御霖点头。“那五十多万现金呢?方雅琴存入的现金,去了哪里?” “如果一切真如孟怀信中所写,是他单方面策划,那许清川为何要取出如此巨额的现金,并且向妻子隐瞒?” “方雅琴在银行存入的五十七万现金,又作何解释?” “还有医疗费收据等等。” 苏御霖这一连串疑问,把秦耀辉刚才那点“亲自卧底,一举破案”的得意敲了个粉碎。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脸上刚刚还洋溢着的光彩,快速黯淡下去。 说实在的,这个案子,他秦耀辉确实没怎么往深里去想。 最初听说是中医馆出了人命,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常见的医疗纠纷,顶天了是个过失致死。 后来苏御霖这小子接手,各种信息汇总上来,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便也乐得放手,心想有这么一员猛将。 自己这个支队长也能稍微喘口气。 谁承想,苏御霖这小子,居然还藏着这么多他闻所未闻的关键细节! 五十多万现金? “调理费”收据? 秦耀辉脑子里飞快地倒带,苏御霖这小子,之前汇报工作的时候,详详细细地讲过这些吗? 好像……似乎……根本没有! 就算偶尔提及一两句,自己当时恐怕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注意力全被这小子那些天马行空的推断给吸引了。 完了,自己这个老刑警、老支队,现在好像一个只会听汇报、对案情细节一问三不知的摆设! 特别还是在王局面前! 秦耀辉感觉自己的老脸火辣辣地烧得慌。 他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偷偷瞟向王景轩。 只见王局镜片后的目光在苏御霖和他之间打了个转,虽然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但是总有一点我懂,我都懂的意味。 秦耀辉拿起桌上的水杯,战术喝水来缓解尴尬。 完了!这下不只是被苏御霖这股后浪拍在沙滩上。 简直是直接被卷进深海,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就沉底了。 秦耀辉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心里那股被“请君入瓮”又被当众“打脸”的憋屈劲儿,简直要把天灵盖都顶开了。 臭小子!等这案子彻底了结,看我怎么“操练”你! 不对……自己好像打不过他啊…… 那,就罚他把全局积压的陈年旧案卷宗,全部重新整理归档一遍! 哼,看他还有没有精力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想到这里,秦耀辉心里稍稍顺了那么一丝丝气。 但随即又泄了下去—— 这小子,怕不是一天就能干完。 万一再顺便找出三五个悬案的突破口。 到时候自己还得给他请功…… 真是流年不利,带了个妖孽下属! 王景轩的目光在苏御霖和秦耀辉之间徘徊。 最终,他沉声道。 “好,立刻安排对方雅琴的询问!” 第106章 第二封信。 询问室。 冰冷的灯光将方雅琴憔悴的脸庞照得更加苍白。 她低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 苏御霖和秦耀辉坐在她的对面。 林忆霏负责做记录。 秦队长这次可不敢有丝毫大意了。 堂堂刑侦支队队长,对案情不了解,这是大忌。 尤其是在上司王景轩面前,被自己的副手衬托得像个局外人。 进入询问室前,秦耀辉特意让林忆霏把孟怀案的所有卷宗。 特别是关于许清川和方雅琴财务往来的部分,又给他快速过了一遍。 五十万取款、五十七万存款、克雅氏病、蹊跷的收据、肇事逃逸旧案…… 这些关键词在他脑子里飞速旋转。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正低头整理询问提纲的苏御霖。 这小子,年纪轻轻,心思怎么能这么深沉。 苏御霖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示意他先问。“队长?” 秦耀辉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深沉、富有经验。 “嗯,你看着问。” 林忆霏在一旁憋着笑。 秦耀辉瞪了她一眼,林忆霏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记录。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把方雅琴这个突破口撬开。 他秦耀辉今天就要让苏御霖看看,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至少,不能再当背景板了。 “方女士,孟怀先生的信,我们已经看过了。”苏御霖先开口。 “他为了你和孩子,用心良苦。” 方雅琴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一直都是……” 她的声音哽咽。 “但是,有些事情,他信里并没有完全说明白,不是吗?” 苏御霖话锋一转。 方雅琴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慌乱。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笔进入你账户的五十七万现金,是怎么回事?” “孟怀先生的信里,可没有提到这笔钱。” 方雅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许久。 方雅琴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再次涌出。 “是……是他留给我的……”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他给许医生留了两封信。” “还有……一张银行卡。” 苏御霖和秦耀辉对视一眼。 果然如此。 “信和银行卡在哪里?” 苏御霖追问。 方雅琴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 “在……在我家卧室的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一个旧的首饰盒里。” 苏御霖立刻看向林忆霏。 “通知王然,带人去取!” …… 王然的效率很高。 林忆霏电话打出去不到一小时,他就带着一个物证袋回来了。 袋子里,除了那个看起来比第一封更显陈旧的牛皮纸信封,还有一张普通的银行卡。 临时征用作办公室的询问室隔壁。 秦耀辉挺直了些腰板,目光灼灼地盯着物证袋。 他觉得自己先前的“卧底生涯”虽然憋屈。 但总算钓出了大鱼,此刻正是乘胜追击,展现老辣经验的时候。 “看看孟怀这老小子,还藏着什么名堂。”秦耀辉沉声道,伸手就要去拿。 苏御霖没阻止,只是静静看着。 秦耀辉小心翼翼地取出信封。 上面的字迹与前一封如出一辙:“许清川医生亲启”。 “又一封给许清川的。” 信纸比上一封厚实。 秦耀辉徐徐展开。 许医生: 当您读到这封信时,一个失败的演员已经谢幕。四十年的舞台人生,我扮演过无数角色,讽刺是,我最擅长的,是扮演那些被观众唾弃的“坏人“。但是我自认为一生未做过任何恶事。 而今,在生命的尾声,我不得不再次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只是这次,观众只有您一人。我曾亲眼见证了,您那场改变一生的车祸。我看到您的慌乱,也看到您最终选择离开的背影。对您的行为,我虽然并不赞同,但是我一直没有主动揭发检举您,因为我相信,这是属于每个人各自的因果。 直到医生告诉我,时间不多了,我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而是我日渐憔悴的妻子。她的病需要昂贵的透析,而我能留给她的,如果只有一张病床和无尽的医疗账单。那我唯一的价值,就是离去吧。 好在我之前就购买了那份五百万的人寿保险,希望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她生存的希望。但保险公司冷酷的条款规定,自杀不予理赔。医生告诉我,克雅氏病会一点点侵蚀我的大脑,先是记忆混乱,然后是行动失调,最后连最基本的语言和思考能力都会消失。 而这过程中,我们本就已经堆积如山的负债怎么办,她的透析费用怎么办?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结局——在我还能认出她的面容、记得我们的爱情时,我必须做出选择。我宁愿她记住的是那个能为她擦去眼泪的丈夫,而不是那个最终连她名字都不记得的空壳。 这不仅是为了保险金,更是为了保留我们最后的尊严。我绝望中想到了您,想到了你的那个秘密。每次走进您的诊所,我都要在门外深呼吸,告诉自己:演好这场戏,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戏了。于是我瞪着眼睛,压低嗓音,像剧本要求的那样,扮演着一个冷酷无情的敲诈者。我看到您眼中的恐惧,听到您声音的颤抖,感受到您内心的挣扎。而我,在内心不断道歉,为我不得不对您施加的痛苦。 以至于,您终于能够下定决心,把我亲手杀死。 从您那里获得的现金,包含每次向您打白条的治疗费用一共是,五十七万零八百元,我一分未动,如数奉还。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在你治疗完毕都要你开具收据了吧。(笑)它们都被我妻子存放在银行里,密码是您交通肇事逃逸那天的日期。(笑)我知道金钱无法弥补我对您造成的伤害,但希望它至少能带来一丝宽慰。把您卷入这场生命的悲剧中,我深感愧疚。 但或许,正如舞台上的每个角色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我们的相遇也并非偶然。您因那场车祸背负的秘密,或许可以随着我的离去而得到某种救赎。而我,也能以最后一场不为人知的演出,为挚爱的人留下生的希望。 生命短暂如白驹过隙,而爱却能穿越时光。 当您读完这封信,我已在另一个世界谢幕。 希望您能原谅这个不得已为之的“坏人“,也希望您能在未来的日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与平静。 谢谢您,成为我生命中最后一个观众。 生命易逝,爱永恒。 注:如果您真的面临故意杀人的极端指控,请不要考虑我的保险理赔问题,把第一封信交给警方。 孟怀 第107章 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信已读完,众人沉默良久。 王景轩缓缓开口。 “这个孟怀……” 他摇了摇头,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人。 “……敲诈勒索……变相自杀,亦或是……教唆他人协助自己骗保?” 法律的条文,在这样复杂的人性面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秦耀辉点头。“那许清川……他虽然是被胁迫,但毕竟是亲手……” “故意杀人罪,恐怕很难完全开脱。” 苏御霖点头。“更何况,还有三年前那起肇事逃逸案。” 王景轩点了点头。 “通知预审科,对许清川的指控需要调整。” “肇事逃逸致人死亡,加上这起……性质恶劣的杀人案。” “数罪并罚,他这辈子,怕是很难走出监狱了。” 秦耀辉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向苏御霖。 这小子,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孟怀的遗言是关键。 认定了许清川的谎言背后另有隐情。 一步步抽丝剥茧,最终揭开了这样一个令人唏嘘的真相。 这混球!到底是会通灵还是怎么着啊。 哎……或许自己很快就该退休了。 王景轩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城市。 “这个案子,到这里算是水落石出了。” “只是这真相,太过沉重。” 他转过身,看向苏御霖。 “御霖,你做得很好。” “只是,以后再有这种让老秦亲自‘卧底’的计划,提前跟我通个气。” “免得他回来跟我抱怨,说你这小子不尊老爱幼。” 秦耀辉的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强行挽尊。 “王局,我那是为了办案,也算是体验生活!” 苏御霖笑着点头称是。 …… 夜色渐深,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何时开始飘落。 苏御霖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 望着雨中模糊的城市轮廓。 玻璃上凝结的水汽,让远处的灯光都变得迷离起来。 苏御霖想起了孟怀信中的那两个括号里的“笑”字。 那是怎样的一种笑? 是自嘲?是解脱? 他不知道。 法律会给许清川一个公正的判决。 道德也会对孟怀的行为进行无休止的拷问。 但苏御霖此刻想的却是,孟怀这样的人。 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雨,越下越大了。 冲刷着这个城市的罪恶,也冲刷着每个人心中的迷茫。 苏御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玻璃。 指尖的凉意,让他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这个案子,结束了。 但它留下的思考,却像这窗外的秋雨一般,绵延不绝。 …… 午后,省厅大楼。 顶层会议室。 与会者大多已经散去,偌大的空间显得有些空旷。 红木会议桌的尽头。 厅长唐正阳和刑侦总队长方振国,并肩而立。 望着窗外渐渐被染上橘色的天际线。 唐正阳语气比刚才在会上轻松了不少。 “老方,刚才那个案子,你们总队又要辛苦一阵了。” 方振国微微摇头。“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疲惫。 “不过,现在的这些犯罪分子,确实是越来越狡猾了,花样也多。” 唐正阳走到一旁的饮水机,给两人的杯子里各接了一些温水。 “对了,你家雨晴,不是这个月就从林城警校毕业了吗?” “前段时间的大比武,那丫头可是大放异彩啊。” “以省厅名誉颁发的‘优秀毕业生’的大红奖章,我都给你预备好了。” 方振国闻言,咧嘴笑了,嘴角带着一丝骄傲。 “姑娘想好去哪个单位了吗?”唐正阳问。 方振国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吹水面,苦笑着摇了摇头。 “说实话,老唐,我还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哦?” 唐正阳脸上露出一抹意外。 “你堂堂省厅刑侦总队长,自家宝贝闺女的工作去向,你都摸不清楚?” 方振国无奈地叹了口气,抿了一口温水,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是不了解我们家那丫头。” “从小就主意大得很,我说东,她偏要往西。” “我这个当爹的,在她面前,有时候真没什么发言权。” 唐正阳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我倒是早有耳闻。” “听说啊,你家雨晴从小就能把你这个老刑侦审问得哑口无言?” 方振国眉头微微舒展。 “可不是嘛。” “我给她参谋了好几个不错的部门,技术侦查处,情报信息中心,还有警务保障部,哪个不是既能发挥特长,又能相对安稳一些的?她的成绩也符合去的条件。” “可她呢,一个都看不上。” 他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晚霞,眼神悠远。 “非得一门心思往刑侦一线钻。” “你说这孩子,咋比我还倔。” 唐正阳爽朗地笑了起来,拍了拍方振国的肩膀。 “好样的!有志气!” “我看啊,雨晴这丫头,将来成就肯定比你这个当爹的强多了,老方。” 方振国沉默了片刻,眼神落在窗外那轮夕阳上。 “老唐啊,我这辈子,在刑侦一线摸爬滚打几十年,见过的血腥场面,经历过的生死考验,太多了。” “是啊,咱们这一代警察,哪个不是从枪林弹雨、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 唐正阳点了点头,语气也沉重了几分。 方振国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水杯。 “还记得九五年那次抓捕行动吗?” “我肩膀上挨的那一刀,到现在阴雨天还会痛。” “还有零三年,为了追那个连环杀手,我在深山老林里,整整搜了七天七夜,差点就把命交代在那儿了。” “那次你可是立了一等功,全省都轰动了。”唐正阳接话,语气中带着敬佩。 方振国却苦笑一声,笑容里带着几分后怕。 “功是立了,可我在重症监护室里,足足躺了半个多月。” “雨晴那时候才两岁多点,话都说不清楚,就趴在病床边上,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一个劲儿地问妈妈,爸爸怎么了,爸爸为什么一直躺着呀。” 他停顿了一下。 “从那时候起,我就在想,我这辈子打打杀杀,出生入死,也罢了。” “不能让孩子,再走我这条路,退一步讲,如果她是个男孩,也就不说了。” 唐正阳默默地听着,眼神中充满了共情。 方振国用指尖轻轻敲着冰凉的窗台。 “我现在只是想让雨晴,能安稳一些,平顺一些。” “找个技术部门,或者干脆当个内勤,朝九晚五,不用像我们这一代人一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老唐,你说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唐正阳轻轻拍了拍方振国的肩膀。 “这不是自私,老方,这是人之常情,是为人父的本能。” “咱们这代人,把最苦最累的活儿都扛过来了,不就是希望下一代,能站在我们的肩膀上,看得更远,走得更稳当一些吗?” 方振国深吸一口气,似乎舒缓一些了。“我都跟她掰扯清楚了,不管她愿意去哪个单位,只要能安安稳稳的就行。” “哪怕是留在警校当个教员,教书育人,也比天天跟穷凶极恶的歹徒打交道强啊。” “可这孩子啊……” 他再次摇了摇头。 唐正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实话,老方,现在这个年头,像雨晴这样有冲劲、有理想、肯吃苦的年轻人,不多了。” “既然她自己铁了心要走这条路,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也就别过多干涉了。” “拭目以待吧。” “说不定啊,她将来,真能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大惊喜呢。” 方振国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水杯。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那片已经出现几颗星星的夜空,眼神深邃。 “但愿如此吧……” “但愿如此……” 第108章 方雨晴的选择 林城警校,教学楼的自习室里。 方雨晴面前摊开着一张志愿表。 右手的钢笔,笔尖悬在纸面之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你还在犹豫什么呀?” 孙小萌凑了过来,圆圆的脸上满是好奇。 “不是早就说好了,要去市局刑侦支队吗?” 方雨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那张印着黑色宋体字的志愿表。 往左侧不着痕迹地挪了挪,避开了孙小萌探究的视线。 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只是随意整理桌面。 “不是纠结。” 方雨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如深潭秋水。 “只是在考虑最合适的路径。” 孙小萌撇了撇嘴,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得了吧,雨晴,咱们警校谁不知道你啊。” “你爸可是省厅刑侦总队长方振国,你自己又是雷打不动的专业第一。” “想进哪个部门,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方雨晴终于抬起头,美眸正视着孙小萌。 “正因为我爸是方振国,我才更要证明,我靠的是实力,不是关系。” 她的语气不重,但孙小萌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行行行,知道你方大校花最正直无私了。” 孙小萌坐在她对面,单手撑着下巴。 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神秘。 “说真的,雨晴,你要去市局刑侦支队,是不是……因为苏御霖啊?” 方雨晴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 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 “苏御霖跟我选择哪个志愿,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哎呀,你就别装啦!” 孙小萌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上次警务大比武结束之后,你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偷偷在宿舍里看他的比赛录像视频,翻来覆去地研究,别以为我不知道!” 方雨晴的目光落在志愿表上。 “我只是在学习他的案件推理思路,还有实战搏击技巧。”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是是是,学习,学习。” 孙小萌拖长了语调,点头如捣蒜,语气里的揶揄不言而喻。 “然后就学习得茶不思饭不想,整整一周都心不在焉?” “我只是对先进的技战术和严谨的专业态度感兴趣。” 方雨晴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然而,她白皙如玉的耳尖,却悄悄染上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粉色。 “他很强,是林城警界的标杆性人物,值得我们所有预备警官学习,这有什么问题吗?” 孙小萌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我服了你”的表情。 “得,我们林城警校的大校花就是与众不同,别人追星迷的是脸蛋和身材,你迷的是技术和专业。”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苏副支队长那手出神入化的咏春拳,到底是怎么做到既沉稳如山,又迅猛如雷的?” 方雨晴的眼前,似乎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一幕—— 警务大比武的擂台上,那个挺拔身影。 她猛地回过神。 发现孙小萌正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坏笑着盯着自己。 “小萌,你真的想多了。” 方雨晴不露痕迹地移开视线,重新落回志愿表上。 “我选择刑侦支队,首先是因为那里最能发挥我的专业所长,其次,那里的案件复杂性和挑战性,也最符合我的职业规划。” 她低头,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钢笔。 这一次,笔尖没有丝毫犹豫,在志愿表第一栏“意向单位”处。 清晰而有力地写下了“市局刑侦支队”六个字。 字迹娟秀,却又透着一股不输男儿的飒爽英气。 孙小萌看着她落笔,耸了耸肩。 “好吧好吧,算你理由充分。” “那就预祝我们未来的方大警官,和你心心念念的苏大男神,共事顺利,早日擦出……咳咳,合作的火花!” 方雨晴填表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仿佛没有听到孙小萌后半句的调侃。 她无奈地叹气。“无论跟谁共事,只要能接触到更多不同类型的案件,能将所学付诸实践,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安排。” “行吧行吧,你总是有理。”孙小萌摆了摆手,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过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观点,像苏御霖那样优秀的男人,可不仅仅是技术值得学习哦。” 方雨晴没有再接话。 她迅速填完了志愿表上剩余的个人信息。 然后将表格对折,平整地放入了随身携带的牛皮纸档案袋中。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那种冷静自持、近乎疏离的表情。 “走吧,去行政楼交表。” 方雨晴站起身,档案袋被她夹在臂弯,步伐沉稳地走向自习室门口。 孙小萌快步跟上她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学校就业指导办公室里。 方雨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张大幅宣传海报上。 那是刚刚举办过的警务技能大比武的获奖者合影。 照片的正中央,苏御霖穿着挺括的警礼服,肩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沉稳地站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与此刻正注视着照片的她,遥遥四目相对。 方雨晴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她迅速移开视线,微微抿了抿形状姣好的唇瓣。 有些选择,宣之于口的理由,可以有千百种。 但内心深处那唯一一个,也是最真实的那一个。 只需小心翼翼地埋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这就够了。 第109章 二人时光。 周六的清晨。 苏御霖从睡梦中醒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侦破针灸杀人案,获得新能力:入梦】 【入梦:当确定真凶人选时,可以以第一视角观看凶手的梦境,每使用一次,冷却时间三个月】 入梦。 观看凶手的梦境。 这能力对破案来说简直是绝了。 梦境往往是潜意识的投射,很容易能从中窥见凶手不为人知的动机,甚至是案件的关键细节。 虽然需要确定凶手才能开启,但这也意味着可以反推出锁定凶手罪行的证据。 只是这三个月的冷却时间,意味着每一次使用都必须慎之又慎。 他正思索着这个新能力的潜在用途,床头柜上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唐妙语的消息。 “苏苏,我今天不太舒服,可能没法一起去看电影了。” 苏御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就是姨妈来了,有点疼。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帮我买点红糖吗?” 苏御霖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蹙。 “好,我去买,然后给你送过去。” 他迅速回复,起身下床。 小区楼下的便利店里,人来人往。 苏御霖在货架前站定,目光扫过不同品牌的红糖,最终挑选了一款姜汁红糖。 他又拿了一个热水袋,几包暖宫贴。 略作思忖,他又往购物篮里加了一盒进口巧克力和一些新鲜的草莓、蓝莓。 这些似乎是市局那些女警们口中常念叨的“拯救痛经必备套餐”。 四十分钟后,苏御霖提着购物袋,站在唐妙语公寓的门前。 这是他第一次来她家。 公寓楼层不高,环境安静。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门内传来唐妙语略显虚弱的声音。 苏御霖推开门。 一股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是女孩闺房特有的味道。 客厅不大,但布置得温馨雅致。 浅色的沙发上,唐妙语穿着一套宽松的皮卡丘卡通图案家居服,蜷缩成一团。 她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些许。 “我把红糖买来了,还有些别的东西。” 苏御霖走过去,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 唐妙语见到他,明媚地笑了,似乎精神马上好多了。 “谢谢你,苏苏。能……能帮我泡一杯红糖水吗?” 苏御霖点点头,没有多言,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 他不算熟悉这里的布局,但很快找到了烧水壶、红糖和马克杯。 热水注入杯中,红糖迅速溶解,散发出甜腻的姜味。 他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糖水走回客厅,递给唐妙语。 “妙妙,你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 苏御霖将热水袋也递了过去。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啦,老毛病了,我每个月都这样。” 唐妙语接过红糖水,小心翼翼地小口啜饮着。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似乎让她舒服了一些。 唐妙语慢慢从沙发上撑起身,活动了一下。 她双臂高举过头,十指交握,舒展身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连带着宽松家居服上的皮卡丘图案都跟着变形。 “哎,在沙发上蜷了一上午了,骨头都快僵掉了。” 突然,她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抱住肚子。 秀眉紧紧皱了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啊……好痛。” 苏御霖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该怎么帮你?” 唐妙语抬起头,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 “苏苏,能……能帮我揉揉肚子吗?就按这里。” 她伸出微颤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下方。 苏御霖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他看着唐妙语苍白中透着恳切的脸,最终还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的手掌带着一丝犹豫,轻轻覆上她指示的位置,隔着柔软的家居服,开始缓缓揉按。 “力道……再大一点没关系。” 唐妙语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似乎疼痛有所缓解。 苏御霖调整着力道。 专注地帮她按摩着。 他没有注意到,唐妙语看似闭上的眼帘下,眼珠正悄悄转动。 透过睫毛的缝隙偷偷打量着他认真的侧脸。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手掌摩擦衣物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浅浅的呼吸。 在一次揉按的间隙,唐妙语毫无预兆地微微抬起头。 柔软的唇瓣,带着红糖水的余温,在他线条分明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下。 如羽毛拂过。 “谢谢你,苏苏。”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满足后的慵懒。 苏御霖的手顿住了。 他偏过头,看向唐妙语。 女孩的脸颊因为刚才的动作,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却清澈坦荡。 “额……”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饶是堂堂苏大侦探两世为人,破过无数奇案,但此刻也有些手足无措。 脸颊上,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未消散。 带着一丝红糖水的甜香,直接烫进了他心里。 苏御霖的手僵在半空,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 “额……”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略显暧昧的沉默。 唐妙语似乎并未察觉他的窘迫,或者说,她很享受他此刻的不知所措。 她只是满足地喟叹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像一只找到了温暖港湾的小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苏苏,你真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软软糯糯的。 苏御霖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又僵硬了几分。 女孩发间的馨香,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药皂味,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 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让他感觉既陌生又…… 他默默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力道却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生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一会儿,唐妙语像是为了缓解这份略显微妙的气氛,主动开口聊起了天。 “你知道吗,苏苏,我有时候……其实很羡慕那些热热闹闹的大家庭。”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一回到家,就有人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晚饭想吃什么。” 苏御霖的手没有停,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 这个平时在解剖台上冷静干练、生活中活泼爱吃的丫头,此刻却流露出少有的脆弱。 “妙妙,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他轻声问。 第110章 这也太奇怪了! 唐妙语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黯淡。 “嗯。我爸妈……他们都是警察,在我十岁那年,一次执行特殊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后来是奶奶把我带大的。不过,大伯一家对我挺好的,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后来奶奶年龄也大,大伯就把我们接过去一起住。” “只是,我现在毕竟长大了嘛,总住在他们家也不太方便,所以就自己出来住了。” 苏御霖其实并不知道,她口中的大伯是谁。 没人和他提过。 唐妙语也似乎并不想主动提起这层关系。 但她话语中那种难以掩饰的孤独感,苏御霖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你呢?苏苏。”唐妙语忽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向他。 “我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呢?为什么你也是一个人住?” 这个简单至极的问题,直接让苏御霖呆住了。 父母。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记忆的深处搜寻关于这两个称谓的任何信息。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努力回忆关于“父母”的记忆时,脑海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他能清晰地记得前世作为国际顶尖侦探的每一个细节。 记得追踪那个大毒枭时坠崖的惊心动魄。 他也能记得这一世,从警校到进入刑侦支队,所经历的每一个案件,每一个同事的面容。 唯独关于这一世的父母,没有任何印象。 没有清晰的面容,没有熟悉的声音,甚至连一个模糊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就好像……有人刻意将这部分记忆从他的大脑中,精准地抹去了一样。 这太不正常了。 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苏御霖的脊背悄然升起。 穿越以来,他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关于这一世父母的记忆是完全空白的? 苏御霖的沉默持续了太久。 久到唐妙语有些担心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苏苏?你……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苏御霖猛地回过神,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抱歉,妙妙,我……我刚才走神了。”他勉强组织着语言。 “我父母……他们在乡下老家。他们……他们希望我能在大城市好好发展。” 这个蹩脚的谎言,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自在。 但此刻,面对唐妙语关切的眼神,他确实无法给出一个更真实、更合理的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这一切太奇怪了。 虽然自己穿越过来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唐妙语冰雪聪明,似乎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一丝异样。 但她没有追问,只是露出一个带着理解的浅浅微笑。 她轻轻将头重新靠在了苏御霖的肩膀上。 “看来……我们还挺像的嘛。”她轻声说。 “都是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打拼。” 这份突如其来的柔软,让苏御霖纷乱的心绪有了一瞬间的平静。 片刻的依偎与沉默之后,唐妙语忽然抬起头。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苏苏,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住,要不然……”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我们干脆搬到一起住吧?这样,平时也能有个照应,你说呢?” 这个大胆至极的提议,让苏御霖整个人都愣住了。 连揉肚子的手都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唐妙语。 她眼中那不似作伪的期待,以及那份带着试探的认真,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一起住?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每天下班回家,不再是空荡荡的房间,而是…… 唐妙语见他那副的模样,再也忍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眸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看你这个样子!我……我只是开个玩笑啦!” 苏御霖却没有笑。 他的思绪,仍旧停留在刚才那个令人不安的重大发现之上。 为什么,他对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 这个诡异空白的记忆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是原主的刻意遗忘,还是……另有隐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雾,笼罩了他的心头。 …… 但现实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很快,他接到了市局指挥中心的电话。 “苏副队,城郊龙湾水库发现一具男尸,情况……比较复杂。”电话那头,接线员的声音透着紧张。 “知道了,马上到。”苏御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唐妙语见他神色不对,轻声问:“怎么了?” “龙湾水库发生命案,妙妙,你不舒服,在家休息吧。”苏御霖言简意赅,拿起外套就要出门。 唐妙语立刻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脸上恢复了专业神色:“我没事,我跟你一起去。” 苏御霖摸着她的脑袋,“真不要紧吗?” 唐妙语郑重点了点头。 …… 一场秋雨刚过,龙湾水库边的空气湿冷泥泞。 警戒线已经拉起,几名警员正在维持秩序。 最早发现尸体的是个晨练老人,脸色苍白。 正由一名年轻警员安抚着录口供,嘴里还念叨着“太惨了,太惨了”。 死者仰面倒在水库边的一片草地上,身旁散落着一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钓鱼竿、渔具包和折叠椅,显然是来此垂钓的。 然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腹部的惨状——衣物被鲜血浸透染成了深褐色,破开的口子里。 可以想见利刃反复穿刺的痕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衣物颜色。 王然正蹲在尸体不远处,皱着眉观察,见苏御霖和唐妙语赶到,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苏哥,唐法医。”王然的脸色有些难看,压低了声音。 “死者身上至少中了十几刀,刀刀都往要害上招呼。” 苏御霖没有立刻接话,目光扫过现场。 死者衣着相对整齐,除了致命伤,身上似乎没有其他搏斗造成的明显外伤。 钓鱼装备大部分完好,只是有些凌乱,一把昂贵的碳素鱼竿甚至还好好地架在支架上,鱼线垂入水中。 “初步勘察,胸腹部一共十几处锐器创。”一名负责现场勘查的技术员向苏御霖报告。 “致命伤集中在心脏和腹部大血管。现场没有发现明显挣扎痕迹,也没有找到凶器。” 唐妙语已经戴上手套和口罩,准备进行初步尸表检查。 她蹲下身,神情专注,仔细观察着死者的伤口形态和分布。 苏御霖的视线转向不远处一个歪斜的监控探头:“监控呢?” 第111章 水库命案。 王然撇了撇嘴,语气有些无奈:“别提了,苏哥。那破玩意儿,镜头朝天,估计昨晚风大雨大给吹歪了,什么有效画面都没拍到。这凶手是踩了狗屎运,还是说,他早就摸清了这里的监控死角?” 苏御霖的眉头锁得更紧。 十几刀,没有挣扎,监控失效。 这不像是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苏御霖问。 “还在核查,他身上没有身份证件,只有一部屏幕碎裂、泡了水的手机,技术队正在想办法恢复数据。” 王然答道,又忍不住摸着下巴分析起来。 “苏哥,看这死者,钓个鱼都用这么专业的装备,浑身上下穿的也不是便宜货,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儿。“ “会不会是仇家寻仇,或者……商业纠纷引来的杀身之祸?” 苏御霖点点头。“等身份确认了吧。” 转头对唐妙语说:“妙语,仔细看看伤口,特别是创口边缘、创角和创道方向,看能不能分析出凶器的类型和凶手的大致习惯。” 唐妙语点点头,专注地投入到检查中。 …… 下午,死者的相关讯息出来了。 林忆霏正在做着汇报。 “死者名叫高启胜,男性,四十二岁。” “在本市经营着数家大型KTV娱乐会所,同时经常出席一些慈善活动。” 苏御霖靠在椅背上,点头听着汇报。 “龙湾水库那边,有新发现吗?” 林忆霏调出另一份文件。 “水库管理员证实,高启胜是那里的常客。” “几乎每个周末,只要天气允许,他都会独自一人去水库钓鱼,说是为了放松心情。” “根据唐法医的初步鉴定,高启胜的死亡时间大致在今天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 “这个时间段,水库周边人迹罕至,尤其是他选择的那个钓位,相对偏僻。” 王然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话。 “所以凶手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地点动手?” 林忆霏点点头。 “可能性很大。” “唐法医还说,死者身上总共发现了十七处刀伤,其中有七处贯穿了重要脏器,是致命伤。” “从创口的形态和深度分析,凶器应该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单刃尖刀,初步推测,可能是军用匕首或者特制的狩猎刀。” 苏御霖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泄愤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残忍的宣泄,或者……刻意的折磨。 “立刻对高启胜的社会关系、近期经济往来、以及所有通讯记录进行全面排查。” “重点关注他昨晚到今晨的行踪,查清楚他是独自前往水库,还是中途与人有过接触。” “另外,通知外勤队,以水库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仔细查找可能被遗弃的凶器,以及其他任何可疑物品。” 指令下达,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 没过多久,关于高启胜的更多信息被汇总到了苏御霖面前。 最先接受询问的是高启胜的妻子,刘芸。 询问室内。 刘芸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看不出丝毫悲伤。 “高启胜昨晚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负责问话的警员记录着。 刘芸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大概晚上九点多吧。” “他说约了生意上的伙伴谈事情,可能会晚点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 “他经常这样吗?” “嗯。” 刘芸轻轻应了一声,眼神空洞地望着桌面。 “我早就习惯了。” 警员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一丝异样。 “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刘芸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 “感情?我们之间还有感情吗?” “他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我难道不知道?” “只是懒得说破而已。” 她说的很直白。 初步调查结果显示,高启胜的人际关系网远比表面上复杂得多。 他表面上是成功的商人,乐善好施。 但暗地里,他的KTV会所涉及多项灰色地带的生意。 赌场、高利贷,甚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服务”。 因此,他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 晚上八点。 林忆霏将整理好的资料投影到会议室的白板上。 “目前来看,有几个重点怀疑对象。” “赵明辉,高启胜的生意合伙人之一。” “两人因为旗下KTV的股权分配问题,近期发生过数次激烈争执,甚至有肢体冲突的记录。” 苏御霖点头。 林忆霏继续说道。 “刘华强,曾是高启胜手下KTV的一名大堂经理。” “三个月前,因为私吞客人消费款被高启胜发现,当众开除。” “刘华强被开除时,曾当着许多员工的面扬言,一定会让高启胜‘好看’。” “还有几个因为在高启胜的场子里赌博,欠下巨额赌债,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的人。” “这些人,都有报复杀人的可能。” 苏御霖的目光在白板上的名字间移动。 最后,落在了高启胜妻子刘芸的名字上。“他妻子刘芸呢,有没有嫌疑。” 林忆霏点头补充道。 “我们查到,刘芸在半年前就知道高启胜在外面包养情人的事情,并且掌握了一些高启胜转移婚内财产的证据。” “如果高启胜意外死亡,作为合法妻子的她,将是最大受益人之一,可以继承高启胜大部分的合法资产。” “而且,她对高启胜的死,表现得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 王然一拍大腿。 “我就说这女的不对劲!” “那表情,跟死了条无关紧要的狗似的。” 苏御霖没有立刻下结论。 “目前的方向很明朗,那就继续查。” “把赵明辉、刘华强,还有那些欠赌债的人,以及刘芸,都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查清他们每个人在案发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 “特别是刘芸,她昨晚到今晨的具体行踪,必须精确到分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个案子,不简单。” “凶手心思缜密,反侦察意识很强。” “水库的监控被吹歪,真的是意外吗?” 第112章 第一个不在场证明。 “总之,还是先按照正常流程逐个走访排查吧。” 苏御霖指向白板上,赵明辉的名字。 据知情人透露,两人为了一块黄金地段的开发权,几乎撕破了脸。 甚至在不久前的一次商会晚宴上,当众爆发了激烈的言语冲突。 这个赵明辉,作为高启胜生意场上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近期又有激烈冲突,无疑是首要排查对象。 若说杀人动机,赵明辉绝对充分。 “忆霏姐,联系赵明辉。” “就说我们需要了解一些高启胜生前的情况。” 林忆霏点头,迅速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起来。 很快,林忆霏抬起头。 “约到了,苏队。” “赵明辉同意在他公司见面,时间是下午三点。” 她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他要求自己的律师必须在场。” 苏御霖点头。 这是只老狐狸啊,滴水不漏。 “可以,到时候我和王然过去。” …… 下午两点五十分。 金明大厦内。 赵明辉办公室。 赵明辉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老板椅衬得他微胖的身材更显几分臃肿。 他的旁边,坐着一位戴金丝眼镜,神情严肃的律师,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严阵以待。 “苏警官,久仰大名。” “林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支队长,果然一表人才。” 赵明辉主动伸出手。 苏御霖与他轻轻一握。 “赵总客气。” 没有过多的寒暄,苏御霖直接切入主题。 “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高启胜先生的事情。” 赵明辉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 “我知道,高启胜死了,这事儿啊,整个商圈都传遍了。” 他往宽大的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气定神闲。 “说实话,我还挺意外的。” “毕竟,老高那个人,平时看着挺硬朗。” 苏御霖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插话。 “赵总,案发当天,也就是昨天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您在哪里?” 王然在一旁例行公事地询问,同时打开了记录本。 赵明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一声。 “警官,这是怀疑我呢?我可没那闲工夫大清早跑到水库去杀人。” 他翘起二郎腿,皮鞋擦得锃亮。 “昨天早上,我正在主持集团的晨会。” “从六点开始,一直到九点半左右才结束。” “集团所有中高层管理人员,二十多个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苏御霖点点头。 “开这么早的会?会议有记录吗?” “当然有,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是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 赵明辉打了个响指。 “我们集团的重大会议,全程都有录像存档。” “我的律师已经准备好了相关证明材料。” 他旁边的律师适时地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苏御霖接过文件,大致翻阅了一下。 上面清楚地列明了会议时间、与会人员名单,以及一份监控录像的拷贝说明。 “苏哥,我去核实一下。”王然低声说道。 苏御霖微微颔首。 王然随即起身,带着一名技术警员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赵明辉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似乎对警方的调查毫不在意。 “苏警官,我知道你们怀疑我。” 他放下咖啡杯,看着苏御霖。 “毕竟,我和老高最近是有些商业上的摩擦。” “那块地的开发权,我们都看上了。” “商场如战场嘛,有点竞争,有点口角,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语气轻松。 “但要说因为这个就去杀人,那也太小看我赵明辉的气量了。” 苏御霖笑了笑。 “赵总的意思是,你们之间的矛盾,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当然。” 赵明辉摊了摊手。 “生意而已,没了这块地,还有下一块。” “犯不着为这点事,把自己搭进去。” 大约半小时后,王然回来了。 他走到苏御霖身边,低声汇报。 “苏哥,核实过了。” “赵明辉的集团大厦监控录像显示,他昨天早上五点四十分进入大楼,直到九点五十二分才从会议室出来。” “期间一直在主持会议,我们随机抽查了几名与会高管,他们的证词与赵明辉所说一致。” “会议全程的录像也拷贝回来了,初步查看没有发现异常。” 赵明辉的律师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苏御霖心中了然。 赵明辉的嫌疑,在强大的不在场证明面前,大幅度降低。 除非……他能找到买凶杀人的证据。 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查实的。 “赵总,打扰了。” 苏御霖站起身。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赵明辉也跟着站起身,脸上的笑容依旧。 “苏警官慢走。” “希望你们能早日抓到真凶,还老高一个公道。” 走到办公室门口,赵明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哦,对了,苏警官。”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高启胜这个人啊,明面上是正经商人,乐善好施。” “但背地里,树敌可不少。” 苏御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赵明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个案子真查起来,估计你们的难度可是非常大的。” “有什么用的上鄙人的,苏警官随时开口。” “哦,对了,建议你们在他的私人生活方面查一查。” 苏御霖品味着他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赵明辉的公司,坐进车里。 王然打着了车。 “苏哥,这赵明辉的嘴脸,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还有不在场证明。” 苏御霖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点。 “苏哥,现在怎么办?” 王然看向苏御霖。 “赵明辉最后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苏御霖的目光投向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 “不管可信度有多少,查,是必须要查的。” “通知林忆霏,立刻着手调查高启胜的私生活,重点排查他名下KTV会所的女性员工,以及与他有不正当关系的女性。” “特别是那些近期与高启胜发生过冲突,或者可能因爱生恨的。” “另外,刘芸那边,继续给我盯紧了。” “她太平静了。” “这种平静,不正常。” 王然点了点头。 “明白。” 第113章 穷困潦倒刘华强。 “按照顺序,继续查其他人吧。” “林忆霏之前汇总的资料里,除了赵明辉,还有一个人,也曾公开扬言要让高启胜付出代价。” 王然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资料。 “那个被高启胜当众开除的KTV大堂经理,刘华强?” 苏御霖微微颔首。 “对。” “金色年华KTV,曾经也是本市夜场的一块金字招牌。” “刘华强能做到大堂经理的位置,想必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被当众羞辱开除,这份怨气,不容小觑。” 王然发动了汽车。 夜色渐深。 一家名为“极速部落”的小型网吧,依旧灯火通明。 苏御霖和王然走进网吧时。 前台一个穿着油腻T恤,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桌上打盹。 王然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好,找一下刘华强。” 那男人被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眼神迷茫。 “谁?” “刘华强。” 王然重复了一遍。 男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两人。 他伸手指了指网吧最角落的一个机位。 “喏,那儿呢,夜班管理员。” 苏御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角落里,一个寸头男人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他面前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旁边还有几颗花生米。 这副颓废潦倒的模样,与资料照片上那个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KTV大堂经理,判若两人。 苏御霖和王然走了过去。 “刘华强?” 苏御霖在身后喊道。 刘华强缓缓转过头,眼神麻木。 “干啥?” “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 苏御霖亮出了警官证。 “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刘华强张嘴,夹杂着浓重的酒气。 “了解情况?” “我一个网吧看大门的,能有什么情况让你们这些大警官亲自跑一趟?”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又灌了一口。 王然看着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 “我们想问问关于高启胜的事情。” “高启胜?” 刘华强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骤然一变。 他放下酒瓶,身体微微前倾。 “他怎么了?” “死了?”苏御霖观察着他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刘华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身体因为大笑而颤抖。 引得网吧里不少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笑了好一阵,才慢慢停歇下来。 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泪花。 “死了好!” “死了好啊!” 他咬牙切齿。 “这个王八蛋,总算遭报应了!” 王然冷冷问道。“看来你很恨他。” 刘华强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然。 “恨?” “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王然打断。“好好说,别满嘴顺口溜。” 刘华强完全不理会,自顾自发泄着情绪。 “他当众羞辱我,把我像狗一样赶走,断了我的生路!” “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老婆都跟我离了。” “都是拜他所赐!” 苏御霖静静地听着他的控诉,没有打断。 “所以,你杀了他?” 苏御霖的语气平静。 刘华强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愣愣地看着苏御霖,过了几秒。 他自嘲地笑了笑,端起酒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杀他?” “哈,我倒是想啊。” “你们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他指了指自己油腻的衣服,又指了指这个狭小肮脏的网吧。 “我连买把像样刀的钱都没有,拿什么去杀他?” “用手掐吗?” 王然的目光扫过他,带着一丝审视。 “案发当天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你在哪里?” 刘华强想了想,眼神有些迷离。 “昨天早上?” “哦,我刚下夜班。” “大概六点左右吧,去了网吧对面的‘老王记’早餐店。” “吃了碗豆腐脑。” “吃完饭,就回网吧睡觉了,一直睡到下午被老板叫醒接班。” 苏御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刘华强的脸。 “有人能证明吗?” 刘华强嗤笑一声。 “早餐店的老王,网吧老板,还有几个天天泡在网吧的熟客,他们应该都看见我了。” “哦,对了,早餐店门口好像有个监控,你们可以去查查。” 他的语气带着无所谓。 王然看向苏御霖,苏御霖微微点头。 “我去核实。” 王然立刻带人前往早餐店和调取网吧监控。 刘华强似乎因为刚才的激动,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警官,高启胜那个人渣,坏事做尽,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想杀他的人海了去了,你们有的查喽。” 苏御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刘华强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沉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过,说真的。”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苏御霖,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倒要谢谢那个杀了他的人。” “替我报了这个大仇。” “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哈哈。” 大约一个小时后,王然回来了。 他走到苏御霖身边,低声汇报。 “苏哥,核实清楚了。” “早餐店老板和几名食客都证实,刘华强昨天早上六点到七点左右,确实在店里吃早餐。” “早餐店门口的监控也拍到了他进出店的时间,与他所说基本吻合。” “网吧的监控显示,他七点出头回到网吧,之后就一直趴在前台睡觉。” 王然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的不在场证明,也是严丝合缝。” 苏御霖的眉头微微蹙起。 又一个完美的的不在场证明。 刘华强见王然的神色。 “怎么样,警官?” “我说我没那个本事杀人吧?” 苏御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刘华强。 “打扰了。” 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刘华强忽然叫住了他。 第114章 离奇的照片。 苏御霖转头,凝视着刘华强。 刘华强咧嘴一笑。 “警官,今天我心情好,给你们透露一个情报吧。” “我在他手下干了那么多年,他手下那些KTV腌臜事儿我见多了。” “高启胜那个人,外面装得人五人六,背地里烂透了。” 他压低了声音。 “你们不妨查查他身边的女人。” “特别是他那个‘金色年华’KTV里的姑娘们。” “那老小子,玩得花着呢。指不定哪个被他逼急了,或者因爱生恨,给他来个痛快。” 刘华强说完,又拿起空酒瓶子往嘴里倒了倒。 苏御霖点了点头。 “非常感谢,我们会考虑你的建议。” 他没有再多问,转身带着王然离开网吧。 …… 王然忍不住开口。 “苏哥,这刘华强最后说的,倒是和赵明辉说的对上了,都是私生活方面。” 苏御霖的脚步没有停。 “没错,这一点,和高启胜妻子刘芸的反应,能对得上。” “高启胜经营的这种行业,本身就容易滋生桃色纠纷。” “如果真是情杀,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比如那十几刀,很可能带着强烈的情感宣泄。 “反正已经安排过林忆霏,重点关注近期与高启胜有过激烈冲突,或者可能存在情感纠葛的女性了。” “看调查的结果怎么样吧。” 回到市局刑侦支队时,已经是深夜。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秦耀辉正叼着烟,眉头紧锁地盯着面前的一份文件。 自从上次在王局面前丢了人后,他丝毫不敢再大意了。 看见苏御霖和王然进来,他抬起头,吐出一口烟圈。 “回来了?”秦耀辉的声音疲惫。 “高启胜他老婆刘芸那边,我们也刚问完话回来。” 苏御霖点头。“情况怎么样?” 秦耀辉将手中的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里面已经堆满了烟头。 “滴水不漏。” “家中的监控能证实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上午10点,她没出过门。” 苏御霖点点头,在白板上圈画了起来。 赵明辉,刘华强,高启胜的妻子刘芸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最有嫌疑杀人的几人基本都可以排除了。 秦耀辉叹了口气。 “高启胜这种人,仇家遍地,没想到想找个突破口这么不容易。” 接下来的几天,刑侦支队陷入了一种高强度却收效甚微的工作状态。 秦队和苏御霖指令林忆霏和外勤警员,对高启胜名下所有KTV,特别是“金色年华”的女性员工进行了大规模排查。 一众浓妆艳抹、身姿妖娆的年轻女孩们。 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大多表现得惊慌失措。 她们中的一些人,确实与高启胜有不正当关系,甚至收到过高启胜赠送的贵重礼物。 但当问及案发当晚的行踪时,她们要么有同伴作证当晚在一起,要么有消费记录、打车记录等旁证。 没有一个人,具备单独作案的时间和条件。 同时,另一路警员也对那些曾因在高启胜场子里赌博,欠下巨额赌债的人进行了逐一排查。 这些人,大多对高启胜恨之入骨。 有的因为赌债家破人亡,有的被高启胜的手下逼得东躲西藏。 但无一例外,他们在案发时间段,也都有各自的不在场证明。 有人在千里之外的工地搬砖,有人在小城市的出租屋里躲债,还有人干脆就在拘留所里待着。 线索一条条被摸排,又一条条被排除。 会议室内的白板上,嫌疑人的名字写了又划掉,划掉了又写上新的。 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王然的暴脾气都快被磨没了,整天唉声叹气。 “苏哥,这案子也太邪门了。” “怎么感觉每个人都有嫌疑,但每个人又都他娘的有不在场证明?” 林忆霏也摘下了眼镜,揉着疲惫的眼睛。“高启胜的社会关系太复杂了,牵扯到的利益方也多。” “我们查到的这些,可能还只是冰山一角。” 就连一向沉稳的队长秦耀辉,烟瘾也肉眼可见地变大了,办公室的烟灰缸里堆积如山。 苏御霖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线,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技术警员走了进来。 “秦队、苏队,有个新情况。” “我们之前不是让技术队恢复高启胜那部泡水手机的数据吗?” 苏御霖抬起头。 “有结果了?” 警员点点头,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递给苏御霖。 “数据恢复了一部分。” “大部分都是一些商业往来和日常通话记录,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我们在他手机的加密相册里,发现了一些……照片。” 苏御霖接过文件,迅速翻阅起来。 纸张上打印出的,是一系列年轻女孩的照片。 有些是光线昏暗的KTV包厢内的合影。 有些则是单人照,背景各异,有的甚至能看出是在酒店房间。 更令人心头一沉的,是几张明显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 从隐蔽角度偷拍的私密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们大多衣着暴露,神态或迷茫,或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秦耀辉凑了过来,烟头在他指间明明灭灭,脸色难看。 王然神情很凝重。“这些女孩都是谁?” 技术警员咽了口唾沫。 “我们正在逐一核对身份。” “大部分是他名下KTV的陪酒女,有些已经离职了,还有一些……身份暂时不明。” 警员的手指在文件上移动,然后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但是,秦队、苏队,这个女孩,有些问题。” 苏御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了那张被指出的照片上。 照片的像素不算太高,似乎是手机拍摄后放大的。 画面中的女孩,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 她没有其他照片中女孩们那种浓重的妆容,素净的脸庞上,五官显得格外精致。 一双大眼睛,此刻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纯真与忧郁。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站在一扇窗前,窗外是模糊的城市夜景。 这张照片,与其他那些充斥着欲望气息的照片,格格不入。 “她是谁?”苏御霖问。 “她叫陈雨萱。” 技术警员报出一个名字。 “曾在高启胜的‘金色年华’KTV工作过。” “半年前,她从公寓跳楼,自杀身亡。” 自杀身亡。 办公室里,所有人顿时警醒。 刑侦的警觉让他们嗅到了不简单的意味。 秦耀辉熄灭了烟,他盯着那张照片。 苏御霖也看着那张照片。 一个前员工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高启胜手机的加密相册里? 在她死后半年居然还没删除。 高启胜与她的死,究竟有没有关联? “查。”秦耀辉下指示了。 “立刻去查陈雨萱的详细资料。” “她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在‘金色年华’工作的具体情况,以及她自杀前后的所有异常。” “我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特别是,她和高启胜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第115章 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市局的指令下达后。 不到两小时,城东分局的联络警员便将陈雨萱自杀案的全部卷宗送了过来。 卷宗薄得有些出乎意料。 被装在一个朴素的牛皮纸档案袋里。 苏御霖将里面的材料一一取出。 摊放在会议室冰冷的长桌上。 秦耀辉掐了烟,凑近过来。 王然和林忆霏也迅速围拢,各自拿起一部分材料。 “死亡时间:半年前,三月十八日,凌晨两点左右。” “死亡地点:城东区翠湖公寓,十二楼,一二零四室。” “死者租住地。” 林忆霏扶了扶眼镜,指尖划过法医鉴定报告的纸面。 “死因是高坠导致的多处器官破裂,脊椎断裂,颅骨粉碎性骨折。” “现场痕迹表明,她是从阳台坠落的。” 王然盯着手中的现场勘验记录一边念着。 “死者陈雨萱,女,二十三岁。” “户籍地林城市吕通县。” “城东区‘金色年华’KTV前员工。” 他顿了顿,补充道。 “案发前两个月刚辞职。” 秦耀辉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张打印纸。 纸张的右下角,盖着一个鲜红刺目的“结案”印章。 “城东分局的结案报告在这里。” “他们通过走访调查,排除了他杀可能,认定为自杀。” 苏御霖的目光扫过结案报告。 这份报告,似乎过于简单了。 “根据这份报告,认定自杀的主要理由是,案发现场的门是从内部反锁的。” 苏御霖的指尖轻轻点在报告的某处。 “而且,上了防盗链。” 王然放下了手中的法医报告。 “尸体检验报告也显示,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搏斗造成的伤痕。” “也没有其他可疑的陈旧性损伤。” “只在死者体内检测到了酒精残留。” 秦耀辉皱眉:“酒精?那就是说,她自杀前喝了酒?” 王然点头:“是的,秦队。报告显示,死者陈雨萱血液酒精浓度为0.12g/100ml。” “这个浓度,足以让人判断力下降,情绪放大,但通常不至于到完全失控或者意识不清的程度。” “喝了点酒,一时想不开,跳了。这种事儿也不少见。” 苏御霖问道:“有检测出具体是什么酒,或者除了酒精之外的其他药物成分吗?” 王然仔细查看后摇头:“报告上只写了乙醇类物质,没有具体指明酒的品牌种类。也没有检测到其他常见毒品或安眠药成分。结论是,除了酒精,没有其他可疑物质。” 秦耀辉点点头,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烟雾缭绕中。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酒的问题先不说。” “既然是自杀。” “有没有遗书?” 苏御霖点头,而后翻阅着卷宗的每一页。 片刻后,他抬起头,轻轻摇了摇。 “没有。” “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形式的遗书。” 林忆霏推了推眼镜。 “有些自杀者,确实不会留下遗书。” “可能是一时冲动,也可能是心灰意冷到无话可说。” 苏御霖看着当时的现场照片。“门从内部反锁,并且上了防盗链。” “这确实是密室自杀的典型特征。” 就在苏御霖准备继续说下去时。秦耀辉一拍桌子。 “看!这是什么?!!” “当时的报警人,居然是高启胜!” 众人循声看去。 出警记录上写的清清楚楚。 报警时间:凌晨两点二十分。 报警内容:发现楼下有人坠楼。 林忆霏的反应极快,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迅速翻阅着电子版的其他文件。 “奇怪,高启胜当时为什么会在那个小区?” “而且还是凌晨两点这种敏感时间。” 王然也凑了过来。 “这孙子大半夜不睡觉,跑那儿干嘛去了?” 很快,他们在卷宗里找到了两份关键的证人证言。 一份来自高启胜本人。 他声称,翠湖公寓十一楼,也就是陈雨萱楼下,是他一位“女性朋友”的家。 案发当晚,他正在那位朋友家中。 他们两人,一同在阳台目睹了陈雨萱从十二楼坠落的整个过程。 另一份询问笔录,来自高启胜口中的那位“女性朋友”,名叫刘美玲。 她的证词,与高启胜的说法基本吻合,证实了两人当时确实在一起,并亲眼看到了坠楼。 两起案件。 高启胜的谋杀案。 陈雨萱的自杀案。 现在诡异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就太奇怪了。 苏御霖转头看向秦耀辉。 “秦队,还得继续查。” “租住在十一楼的,高启胜的这位‘女性朋友’刘美玲。” 秦耀辉表示赞同,很快便安排了下去。 刑侦支队的效率是惊人的。 不到半小时,林忆霏的电脑屏幕上便收到了查询结果。 她清了清嗓子,汇报道。 “秦队,苏队,查到了。” “刘美玲,女,二十九岁。” “是高启胜名下‘金色年华’KTV的前台经理。” “根据我们外围了解到的信息,她和高启胜,是圈内几乎公开的情人关系。” 秦耀辉听着汇报,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 然后将烟盒递向苏御霖。 苏御霖接过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指间,没有点燃。 秦耀辉吐出一口浓密的烟雾。 他看着苏御霖,问道。 “御霖,如果高启胜和刘美玲的证词都成立。” “他们确实是亲眼目睹了陈雨萱跳楼。” “那是不是就说明,关于陈雨萱的死,高启胜的作案嫌疑,基本上就可以直接排除了?” 毕竟,一个人总不能一边杀人,一边又报警说自己目睹了死者自杀。 苏御霖指尖在陈雨萱那张素净的照片上轻轻点了点,没有立刻接话。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秦耀辉:“秦队,如果卷宗上的一切都准确无误,高启胜和刘美玲半年前的证词也确实坚不可摧,那么从表面证据链来看,高启胜在陈雨萱死亡这件事上确实不存在作案嫌疑。” 他话锋一转。“但,这完全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他们两人当初对警方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是百分之百的真实,没有任何虚构成份,更不存在合谋作伪证的可能。” “凌晨两点多,一个这么敏感的时间。” “高启胜‘恰好’在他情人家中,而他情人家‘恰好’就在死者陈雨萱的正楼下。” “他们又‘恰好’在阳台,‘恰好’目睹了坠楼的全过程。” “随后,高启胜‘主动’报警。秦队,您不觉得这里面的‘恰好’太多了吗?多到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第116章 林城刑侦,未来由你主导。 城西的“尚嘉广场”人潮涌动。 苏御霖和秦耀辉穿过琳琅满目的专柜。 最终在一家名为“魅色”的彩妆品牌前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着精致职业套装,化着得体妆容的女人正耐心地为顾客介绍着产品。 她身形保持得很好,正是高启胜的情人刘美玲。 两人一直等到顾客满意离开。秦耀辉上前一步,亮出了警官证。 “刘美玲女士,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 刘美玲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 “警察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了解一些关于高启胜的情况。”苏御霖开口。 听到“高启胜”三个字,刘美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下一秒,她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毫不掩饰的憎恶。 “高启胜?” 她嗤笑一声。 “一个人渣,有什么好了解的!” “死有余辜!” 她咬字很重。 看起来怨气很大。 秦耀辉与苏御霖对视一眼,并未打断她。 “看来,老天爷还是开眼的。” 至此,高启胜已经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毕竟这种级别的商界人士,在林城也算出名。 莫名其妙暴尸河边,各种传闻已经沸沸扬扬了。 苏御霖静静听着,良久才说话。 “刘女士,我们想问的,是关于半年前,陈雨萱坠楼的事情。” 刘美玲立马住口。 “陈雨萱……”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有些茫然。 “哦,是那个跳楼的女孩。” 苏御霖点点头。 随后开启了【谎言共振】 “卷宗记录,事发当晚,你和高启胜一同在翠湖公寓十一楼,也就是陈雨萱楼下的房间。” “并且,你们亲眼目睹了陈雨萱坠楼的过程。” 刘美玲点了点头,眼神低垂,似是在回忆。 “是的。” “那天晚上,我本来买了两张凌晨两点半去海岛的机票,准备出去旅游散散心。” “高启胜……他当时在我家。” “我们本来约好一起去的。” 刘美玲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怨怼。 “但他临时说公司第二天有急事,去不了了。” “我当时很生气,但也没办法,谁让他是老板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 “但票已经买好了,在高启胜的劝说下,我就一个人准备出门。” “结果,刚到机场时,才发现身份证忘在家里了。” “我就赶紧又折返回去取。” 苏御霖细致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微表情。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大概是……快两点了吧。” “一进门,就闻到屋子里一股很浓的酒味。” “高启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脸色很难看。” “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想去阳台开窗透透气。” 她说到这里,脸色也白了几分。 “结果……我刚走到阳台边上……” “就看见……就看见一个人影,从楼上掉了下去!” “砰的一声!” “我当时……吓坏了,腿都软了。” “脑子一片空白。” “我尖叫起来,高启胜也冲了过来。” 苏御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秦耀辉眉头微蹙。 “后来呢?” 苏御霖轻声问道。 “我当时真的吓傻了,根本不敢再在那个屋子待下去。” “高启胜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我了,本来就是要送我去机场的。” “高启胜他……他也劝我赶紧走。” “他说他会报警,会处理好这里的事情,让我不用担心,按原计划去旅游。” “我当时六神无主,又想到楼上刚刚有人坠楼,有点害怕也不想在这呆了。” “所以……我就坐着司机的车,直接去机场了。” “等我旅游回来,过了好几天,警察才找到我,给我做了笔录。” 她的叙述清晰,细节也与卷宗中的记录基本吻合。 苏御霖的耳中,始终没有传来任何代表谎言的蜂鸣或嗡鸣。 这意味着,刘美玲所说的这些,至少在她自己的认知里,是真实的。 “你认识陈雨萱吗?” 苏御霖换了个问题。 刘美玲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不认识。” “后来警察调查的时候,我才知道,她以前也在‘金色年华’上过班。” “但我入职‘金色年华’做前台经理的时候,她好像已经离职了。” “所以,我们应该没打过照面。” 苏御霖的听觉依然没有任何异常反馈。 如果刘美玲说的是真话,那么高启胜作为陈雨萱坠楼的“目击者”并报警。 这个行为本身就显得不那么可疑了。 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似乎并没有直接参与导致陈雨萱坠亡。 秦耀辉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看了看苏御霖,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苏御霖没有立刻表态。 那些“恰好”,在高启胜和刘美玲共同的“目击”下,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高启胜“恰好”在情人刘美玲家。 刘美玲家“恰好”在陈雨萱楼下。 他们“恰好”都去了阳台。 然后“恰好”目睹了坠楼。 高启胜再“主动”报警。 苏御霖想起了高启胜手机加密相册里,陈雨萱那张素净的照片。 一个KTV老板,为什么要把情人的房子租住在前员工的房子下面。 又为什么要在自己情人面前,目睹另一个年轻女孩坠楼后。 还如此镇定地安排情人离开,自己留下处理? 仅仅是为了保护情人不受惊吓? 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刘女士,打扰了。” 苏御霖站起身。 “如果后续还有需要了解的情况,我们可能还会再联系你。” 刘美玲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应该的,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高启胜那种人,坏事做绝,死了也是报应。” “希望你们能早日抓到凶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 离开商场,坐进车里,秦耀辉终于忍不住开口。 “御霖,这刘美玲说的话,你觉得……” 苏御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她说的是真话。” 秦耀辉一愣。 “全是真话?” 苏御霖点点头。 “那高启胜在陈雨萱那案子里,岂不是就……” 苏御霖睁开眼,眸色深沉。 “她说的,是她‘认为’的真话。” “但这并不代表,事情的真相,就一定如她所见。” 一个目击者眼中的真实,与全局的真实,未必是同一回事。 秦耀辉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车厢内烟雾缭绕。 “那现在怎么办?” 苏御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意思很清楚。 大哥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 我一个副的,你问我怎么办? 秦耀辉将烟灰弹出车窗。“御霖,说实话,我这脑袋快转不动了。每次以为抓到点头绪,你轻轻一点,就又散成一堆更麻烦的问题。” “说真的,御霖,有时候我琢磨你这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他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这颗脑袋,现在在遇到你这种弯弯绕绕的案子时,基本就…就自动托管了。” “知道自己不够用,索性进入休眠模式,等着你这台超级计算机运算出结果。” 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叹了口气。“倒也不是说我老秦就彻底撂挑子了。” “这股劲儿还在。但在你面前……” “尤其是在分析这些我连线索都还没理清的乱麻时,我就觉得…自己那点经验,那些老法子,好像都显得可笨。” “与其自己瞎琢磨,还不如省点力气,让你这高性能引擎来主导吧。” “毕竟,林城刑侦,未来终究是你来主导。” 第117章 排除所有不可能。 苏御霖转头看向秦耀辉,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秦队,别这么说。” “每个人的思维方式不同而已。“ “你那种直觉式的、经验驱动的办案思路,有时候比我这种更有效。“ 秦耀辉摆了摆手,又吸了一口烟。 “行了,少来这套。“ “咱们还是说说,接下来怎么查吧。“ 苏御霖拍了怕前面司机的座椅。 “去趟城东分局,见见当时负责陈雨萱案子的队长。“ …… 城东分局,会议室。 坐在长条会议桌对面的,是城东分局刑侦大队队长杨为国。 五十来岁的年纪,身形微微发福,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陈雨萱的案子?” 杨为国皱着眉头,努力回忆。 “哦,有点印象。” 他端起面前的搪瓷茶杯,喝了一口。 “半年前的事了,我记得不复杂,就是个自杀案嘛。” “对了,前几天卷宗不是让人给你们送去了吗?” 苏御霖翻开手中的卷宗,看向杨为国。 “杨队,我对你们当时的结案报告,有一些疑问。” 杨为国放下茶杯,意味深长看了苏御霖一眼。 苏御霖不以为然道:“报告里写,案发现场的门是从内部反锁,并且上了防盗链。” “所以,结论是排除他杀可能。” “这是密室自杀的典型特征,对吧?” 杨为国点点头,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以为然。 “对,这种情况还能是什么?” “总不可能有人杀完人飘出来,然后又神奇地从里面把门锁上吧。” 他打量着苏御霖,看他年纪轻轻,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刚才秦耀辉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专门做介绍。 所以杨为国心里琢磨着,这人大概是市局刑侦支队刚来的愣头青。 仗着年轻气盛,喜欢翻旧案。 这种人见多了。 毕竟自己也快到点退休了,面对市局一个似乎没什么资历的年轻人,也不太想费心客套。 秦耀辉适时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略显微妙的气氛。 “老杨,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们支队新提上来的副支队长,苏御霖。” 他语气故作随意。 杨为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愕然地看向苏御霖。 苏御霖? 关于这个年轻人的传闻,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连破大案,获得警部嘉奖。 大比武上技压群雄。 破格提拔! 听说过他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 更听说,连他的任命文件,都是省厅亲自签批的。 这哪里是什么愣头青,这是一尊“大佛”啊。 天知道再过十年,他会在什么位置。 杨为国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快步绕过桌子,向苏御霖伸出手。 “哎呀,原来是苏副队!”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他握着苏御霖的手,连连称呼,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 “苏队这么年轻有为,真是我们警界的后起之秀啊。” 苏御霖礼貌地与他握了握手,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并未察觉对方态度的转变。 “杨队客气了。” “我们还是说回案子。” 他轻轻抽回手,目光重新落回卷宗。 “杨队,当时有没有考虑过,可能是他杀后,凶手通过某种手段,制造了密室的假象?” 杨为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连忙招呼旁边的小警员。 “小李,快给苏副队和秦队倒茶,上好茶叶。” 他自己则拉开苏御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苏队,您提出的这种可能性,我们当时自然是考虑过的。” 茶水很快端了上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杨为国的表情。 “首先,我们仔细检查了所有的窗户。” “死者住在十二楼,窗户全都完好无损,玻璃没有破裂,窗框也没有任何撬动或者攀爬的痕迹。” “其次,我们检查了房间的通风管道。” 他比划了一下,“直径大概只有二十公分,别说成年人,就算是个瘦小点的孩子也钻不进去。” “再次,案发现场非常整洁,没有搏斗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抵抗伤或者防卫伤。” 苏御霖很有节奏的点头回应。 “那防盗链呢?” “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从门外,用某种特殊的工具,勾住了防盗链?” 杨为国立刻摇了摇头,语气肯定。 “不可能。” “我们当时专门做了实验,那种老式的防盗链,一旦门关上,从外面是绝对无法扣上的。” “而且,”他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对自己当年工作的自信。 “就算真的存在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殊工具,也必然会在金属链条或者卡扣上留下细微的痕迹。” “我们用放大镜仔细检查过,防盗链本身没有任何异常的磨损,链条和固定端都完好无损。” “可以百分之百排除是先将防盗链切割成两半,等门关上后再从门外用强力胶水之类的东西黏合的可能。” “另外,我们也检查了阳台的栏杆,以及楼下对应的绿化带,没有发现任何绳索摩擦的痕迹,或者踩踏植物的迹象,基本排除了凶手行凶后从阳台索降下去的可能。” 他说得十分详尽,显然对这些细节记忆犹新。 苏御霖沉吟片刻,继续提问。 “死者的朋友,或者她在林城的亲人,有没有提到过她近期有什么异常的行为,或者情绪上的波动?” 杨为国再次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没有。”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调查,陈雨萱在林城的社交圈子非常狭窄,几乎没什么朋友。” “她的老家在郊县,我们联系过她的父母。据他们说,女儿一向很独立,也很少主动与他们联系,除了每个月会定期给家里寄些钱回去,平时基本上不怎么拉家常,更别提说心事了。” “我们也走访了她租住公寓的邻居,邻居们都表示,平时几乎不见她带什么人回家,独来独往的。” “除了报警人高启胜有些可疑。” “毕竟是她的前老板,但他是坠楼的目击证人,而且还有其它人互相作证,所以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关键信息。 “哦,对了,还有个情况。” “案发那段时间,翠湖公寓的业主们因为物业费上涨的问题,正在跟物业公司闹矛盾,要求更换物业,拒缴物业费。” “正好又恰逢监控系统费用到期,所以,小区的监控系统,在那段时间……基本上是全部停摆的。” 第118章 你知道这个酒精含量什么概念吗? 杨为国说到这里,语气有些遗憾。 秦耀辉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全部停摆?” “那死者最后一次出现在外界有记录的影像,是什么时候?” 杨为国低头翻了翻面前的几页简略笔记。 “根据卷宗记载,案发当天的晚上十点左右,陈雨萱所租住公寓楼下不远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的监控,拍到她进去买了一些日用品。” “有矿泉水,面包,还有一包卫生巾。” “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公共场所的监控记录到她的行踪了。” 苏御霖的眼神微微一凝,手指在卷宗的某一页上轻轻一点。 “她有买酒吗?” “或者,在她家中,有没有发现她当晚喝过酒的痕迹?比如酒瓶,酒杯之类的?” “我记得法医的鉴定报告里提到,她的血液中检测出了酒精成分,含量还不低。” 杨为国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地回答。 “超市的购物清单里,没有酒类。” “现场勘查时,房间里也没有发现任何酒瓶或者明显的饮酒器具。” “至于她体内的酒精……”他沉吟道,“那个时间点从外面回来,也不排除是在其他地方喝了酒再回家的。” “比如应酬,或者朋友小聚,这都很常见。” 苏御霖嗯了一声,看向杨为国:“她从KTV辞职后,主要做什么工作?” 杨为国定了定神,翻了翻手边的几页纸:“陈雨萱从‘金色年华’辞职后,用她自己的积蓄,在城西盘下了一个小门面,开了一家花店,店名叫‘雨萱花坊’。” 秦耀辉在一旁听着,手指习惯性地想去摸烟盒,触到空空的口袋才作罢。 “花店的生意怎么样?”苏御霖问,“她有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 “据我们当时的了解,花店生意只能算一般,不好不坏,基本能维持日常开销。” 杨为国答道,“她父母也证实,陈雨萱辞职后,每个月寄回家的钱比在KTV时少了一些。” “花店通常的营业时间是?” “这个……花店一般都开到晚上七八点吧。”杨为国回忆着。 “案卷记录显示,她一般是晚上八点左右关店。之后,到她十点钟出现在便利店监控里,这中间有两个小时,目前来看,她的具体行踪,我们当时并没有完全掌握。” 杨为国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当时我们的判断是,她可能是在附近简单吃了点东西,喝了点酒。毕竟,她最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并且从内部反锁了门窗。” 言下之意,既然是密室,那么这两个小时的空白,似乎对“自杀”的结论影响不大。 苏御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杨队,这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花店的位置在城西,公寓在城东,从花店关门到她出现在公寓楼下的便利店,如果除了一个人吃饭外,中间没有其他活动,通勤时间是否需要这么久?” 杨为国额角微微冒汗:“这个……城西到城东,横跨了大半个市区,如果交通拥堵,一个多小时也是有可能的。” “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苏御霖的目光转向卷宗,“是她回翠湖公寓的必经之路,还是她特意绕路过去的?” 这个问题让杨为国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起了什么。 又摇了摇头:“这个……当时我们没有特别关注这一点。便利店就在她公寓楼下不远,购买日用品也属正常。” “她购买了矿泉水、面包和卫生巾。” 苏御霖逐字念出,“卫生巾是特殊时期用品,可以理解。但买面包不奇怪吗?如果她已经吃过饭并饮酒了,为什么还要专程买这些食物。” “对于一个当晚血液中酒精含量达到0.12g/100ml,并且家中没有发现酒瓶酒具的人来说,是否意味着她当晚的饮酒行为并非发生在固定场所,而是在某种流动或临时状态下?” “而且杨队,你是不是没有考虑过,0.12g/100ml的酒精含量是什么概念?这种醉酒程度的人,真的能够自己独立去买面包吗?” “综合判断,是不是可以推论,她在便利店买面包的时候,其实还没有喝酒?” 秦耀辉听着苏御霖条分缕析的提问,不自觉的点着头,又迅速恢复了严肃。 这小子,说的真的有点道理啊。 杨为国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有些湿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半年前已经盖棺定论的自杀案,会被市局新来的副支队长抠出这么多细节疑点。 “苏副队,”他擦了擦额头,“您说的这些,确实……我们当时可能更多地关注了现场的物理证据。” “对于这些行为细节的分析,可能有所疏漏。” “陈雨萱开花店的启动资金,除了她自己的积蓄,有没有其他人的资助?比如,高启胜?”苏御霖抛出了又一个问题。 “目前掌握的情况是,主要是她个人积蓄。”杨为国答道,“高启胜作为她的前老板,当时并未发现他与花店有直接的经济关联。” 苏御霖微微点头,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从晚上八点花店关门,到十点便利店购物,再到凌晨两点坠楼,这中间至少有四个小时的关键时间段,陈雨萱的具体行踪和接触的人,并没有完全查清,是吗?” 杨为国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可以这么说。” 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把这些细节再挖深一点。 苏御霖无语的摇摇头。 太草率了,结案的太草率了。 苏御霖又问道:“除了酒精检测,当时有没有对死者进行其他毒物的检测?” 杨为国拿了拿茶杯,又放下。声音更加低沉。 “……没有。” 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斟酌措辞,然后解释道。 “苏队,当时的情况,没有任何理由让我们去怀疑死者可能中了其他毒物。” “现场是标准的密室形态,死者体表无伤,无搏斗痕迹。” “死因也非常明确——高空坠落,导致的多处重要脏器破裂及全身多发性骨折。” “这种情况下,通常不会再做更全面的毒理分析,除非有明确的指向性。” 杨为国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他知道,这在程序上或许不算违规,但对于一个追求真相的刑警而言,却可能是一个致命的疏漏。 苏御霖没有立即说话。 秦耀辉看了看苏御霖,又看了看杨为国,手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良久,苏御霖才缓缓抬起头。 “杨队,如果我说,陈雨萱的死,可能并非自杀呢?” 第119章 通知法医科的人!给我找一样东西! 杨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苏队,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紧紧扣住面前的搪瓷茶杯。 杯中的茶水,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目前所有证据都表明,这是一起再明显不过的自杀案。” 他试图维持镇定。 “如果不是自杀,那密室要怎么解释?” 苏御霖打断了杨为国的话。 “杨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根本不是从自己家里坠楼的呢?” 杨为国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如果有人在外面,用某种方式,比如药物,让她失去意识。” “然后,将她从其他地方推下,再巧妙地伪装成她从自己家中坠楼自杀的假象呢?” 杨为国脑子里“嗡”的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 “这…这不可能!” “高启胜和刘美玲,他们可是亲眼看到她从十二楼坠楼的!” “而且!她家里的门是从内部反锁,防盗链也好好地挂着,这明明白白地说明,她肯定是在自己家中坠楼的啊!” “要不然,那防盗链怎么解释?!” 杨为国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 苏御霖叹了口气。 “杨队,卷宗里写得很清楚,高启胜和刘美玲当时是在十一楼的阳台。” “从十一楼向上看,目睹一个人影从十二楼坠落。” “夜色深沉,加上突如其来的惊吓,真的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个坠落的人影,就是陈雨萱本人吗?” “或者说,从法医学的角度来看,一个人从十二楼坠落,和从十一楼坠落,最终呈现的尸检结果,又会有多大的区别呢?” 杨为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推论背后所指向的可怕事实,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他的嘴唇翕动着,好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苏队…您的意思是…当天晚上,有两个女人…坠楼死亡?” “高启胜他们看到的,根本就不是陈雨萱?”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秦耀辉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御霖,眼神复杂。 杨为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苏御霖,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 “苏队,请您明说。” 苏御霖也站起身,将面前摊开的卷宗轻轻合上。 那“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杨队,这些目前只是我的推理。” “是从死者尸检报告中发现的酒精含量,以及她购买面包矿泉水的行为,这些看似矛盾的点作为基点,进行的逻辑推演。” “我们之前对刘美玲的走访调查中,她提到,当晚她从机场折返回家时,高启胜一个人正在她家喝酒,而且情绪不佳。” 苏御霖顿了顿,目光扫过杨为国。 “结合陈雨萱的醉酒状态,这一切,难道不显得过于巧合了吗?” “当然,目前我们还没有直接的证据来证实这个推论。” 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所以,麻烦杨队安排一下,对当时保留的陈雨萱的组织样本,进行重新检测。” “特别是针对γ-羟基丁酸的专项检测。” 杨为国的脸色,在听到“γ-羟基丁酸”这个化学名词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γ-羟基丁酸…那种…”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那个在地下黑市流传的俗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听话水。” 苏御霖平静地替他说了出来。 如果苏御霖的推测是真的,那他当年办的这个案子,就不是简单的疏忽了,而是酿成了天大的错案! 杨为国感觉自己的后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哆嗦,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苏队…尸体…尸体在结案后,按规定已经火化了…” “当时留下的组织检材…按照规定,如果案件没有疑点,超过一定期限…可能会被销毁…我马上落实!” 这都过去半年了! 杨为国几乎不敢想下去。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解锁了好几次才成功。 他迅速翻找出技术科负责人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瞬间,杨为国几乎是咆哮出声。 “老李!你现在立刻!马上!通知法医科的人!给我找一样东西!” “半年前!城东翠湖公寓那个坠楼案!死者叫陈雨萱!” “她的组织检材!当时提取的组织检材!还!在!不!在!”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支吾了几句。 杨为国的心跳如同擂鼓。 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什么叫不确定?!什么叫可能清理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有的话要见到检材!没有的话也要给我把记录翻出来!” “要是…要是检材真的没了…” 杨为国说到这里,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 他挂断电话,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秦耀辉看着杨为国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神色依旧平静的苏御霖,心中五味杂陈。 这案子,如果真如苏御霖所料,那牵扯的可就太大了。 自杀变凶杀,而且还牵扯到两条人命呢。 杨为国双手抱着头,手肘撑在会议桌上。 秦耀辉神色凝重地看着杨为国。 如果那份至关重要的组织检材真的已经被销毁,那杨为国这摊子事可就大了去了。 错案,一旦被证实,而且是连纠正物证都可能消失的错案。 这对于一名老刑警的职业生涯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瞥了一眼身旁的苏御霖。 γ-羟基丁酸,这个名词从苏御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秦耀辉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办案多年,自然听闻过这种东西的厉害,无色无味,常被用于不法勾当。 如果陈雨萱体内真有这种成分,那之前所谓的“密室自杀”结论,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这时苏御霖又开口了。“γ-羟基丁酸,如果与酒精一同摄入,会导致受害者在极短时间内意识模糊,甚至迅速陷入昏迷状态。” “关键是,γ-羟基丁酸在人体内的代谢速度极快。” “如果没有特别针对性的检测,常规尸检往往只能检测出酒精成分,而忽略其存在。因为它很容易被酒精反应所掩盖。” 第120章 这气势,只是个副队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杨为国惨白的脸。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陈雨萱的血液中酒精含量不低,但她的住处却找不到任何酒瓶酒具,便利店的购物清单上也没有酒。” “她购买面包和矿泉水,更像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为之后做的准备,而不是一个已经喝了不少酒的人的随意行为。” 秦耀辉暗暗叹气,他从警多年,自然知道这类药物的阴险。 如果真是这样,那陈雨萱当时恐怕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沉声接道:“所以,如果她是被下了药,那么所谓的‘无搏斗痕迹’、‘无抵抗伤’,就完全说得通了。” “没错。”苏御霖肯定道。“一个失去意识的人,自然无法反抗。这使得现场看起来,完美符合‘平静自杀’的所有特征。” “代谢快……”杨为国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那……那如果当时提取的血液或组织样本,没有立刻进行这种特殊检测,时间一长……是不是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苏御霖:“理论上,血液中的γ-羟基丁酸会很快分解。但如果当时提取了组织样本,并且保存得当,依然有检出的希望。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坚持要找到那份原始检材的原因。” 秦耀辉点点头,又看了看杨为国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杨为国的肩膀。“老杨,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赶紧再催催技术科那边!到底还有没有!必须给个准话!” 就在这时,杨为国紧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一个激灵,几乎是弹跳着接通了电话,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喂?!老李!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杨队,我…我查了登记簿,理论上…可能还在。” “什么叫理论上?什么叫可能?” 杨为国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是这样的,杨队。” 老李在那头解释。 “按规定,这类非疑难案件的普通生物检材,保存期是半年到一年。” “陈雨萱这个案子,刚好卡在半年多一点的时间点。” “负责定期清理销毁这批检材的,是合作的一家医疗废物处理公司。” “他们上个月底刚来拉走了一批,但我印象里,陈雨萱那份,好像…好像因为标签有点模糊,被我们的人暂时留下了,说要核对一下。” 杨为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留下了?确定吗?” “我…我得去库房亲自看看,登记簿上只是备注了‘待核实’。”老李的声音有些犹豫。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杨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 “马上去!现在就去!挖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 “是是是,我马上去,老杨你别急,我这就去!” 电话被匆匆挂断。 杨为国再次脱力般靠在椅背上。 大约过了十分钟。 杨为国的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 他再次弹射起来,手指颤抖着划开接听键。 “怎么样?!” 电话那头,老李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意味。 “杨队!找到了!找到了!” “陈雨萱的组织检材,真的还在!” “太好了!”杨为国高悬的心脏,总算重重落回了胸腔。 他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及时扶住了桌沿。 “那家医疗废物处理公司的单子上,确实没有这一份。” 老李继续说道。 “应该是我们的人细心,发现标签问题给扣下了,还没来得及重新归档。” “好!好!老李,你这次立大功了!” 杨为国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份检材封存好,派最稳妥的人,亲自送到市局刑侦支队法医中心!” “直接交给他们法医负责人!” “是!杨队!我马上安排!” 挂断电话,杨为国长长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他看向苏御霖,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副队,检材…还在。” 苏御霖微微颔首,微笑表示赞许。 “很好。” “杨队,取回后,请直接送到市局刑侦支队法医中心。” “就说是我要求的,让他们优先进行γ-羟基丁酸的专项检测。”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 杨为国连连点头,态度恭敬至极。 苏御霖站起身。 “秦队,我们去一趟陈雨萱的花店。” 秦耀辉也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好。” 杨为国赶紧也跟着起身。 “苏副队,秦队,我送送你们。”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一直将他们送到分局大楼外。 看着市局的警车缓缓驶离,杨为国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初秋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让他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依然一片湿冷。 刚才那一阵折腾,真是要了他半条老命。 如果真检测出了药物成分,自己办了错案是免不了了。 但是最起码还能补救。 万幸,万幸! 杨为国转身往回走,脑子里却还在回放着刚才会议室里的一幕幕。 苏御霖那气势。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今天这阵仗,怎么看都像是苏御霖在主导一切。 从提出疑点,到分析案情,再到最后指示检材的去向。 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而他们市局刑侦支队的秦大队长呢? 好像从头到尾,除了最初介绍了一下苏御霖的身份,就没怎么开口说话。 大部分时间,秦耀辉都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偶尔点点头,或者配合着苏御霖的思路补充一两句。 那感觉,与其说是秦队长带着副手来指导工作。 倒不如说,更像是苏副队长带着“助理”来查案的。 杨为国咂摸着这个念头,心中悚然一惊。 他可是知道的,秦耀辉在市局也是一员悍将,脾气火爆,办案经验丰富。 能让他如此“配合”一个年轻人,甚至隐隐有被压过一头的趋势。 这个苏御霖,到底是什么来头? 省厅亲自签批的任命文件。 连破大案的赫赫战功。 警界大比武上的技压群雄。 这些传闻,此刻在杨为国脑海中无限循环起来。 他忽然想起刚才苏御霖说“请直接送到市局刑侦支队法医中心,就说是我要求的”。 那语气,那姿态。 哪里像个副支队长。 分明就是发号施令的一把手。 第121章 物是人非。 杨为国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恐怕用不了多久,林城市局刑侦支队队长的位置,就要换人了。 而这位年轻得过分的苏副支队长,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幸好今天来的是苏御霖。 否则,这个案件是个雷啊,迟早有一天会爆。 到那时,他杨为国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加快了脚步,得赶紧回去盯着检材移交的事情。 这回,可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 警车平稳地行驶在市区道路上。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 苏御霖看着窗外。 秦耀辉看了一眼苏御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御霖啊,刚才在城东分局,你那番推论,可把老杨吓得不轻。” 苏御霖收回目光,淡淡一笑。 “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那他确实应该后怕。” “毕竟,两条人命。” 秦耀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苏御霖一支。 “如果真是γ-羟基丁酸,就太阴损了。” “被害者当时恐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苏御霖点了点头。“都是猜测,因为酒精这个事情无法解释,太过不合理。” 秦耀辉眉头微蹙。 “但如果真如你所说,当晚坠楼的另有其人,那高启胜和刘美玲看到的,究竟是谁?” 苏御霖的眼神微微眯起。 “这正是我们需要弄清楚的。” “陈雨萱的花店,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她辞职后选择开花店,而不是其他更容易赚钱的行当,这本身就值得玩味。” “一个曾经在KTV工作的女孩,突然追求起了岁月静好。” “这转变的背后,一定有原因。” 秦耀辉若有所思。 “你是怀疑,花店的经营,或者她开花店的动机,与她的死有关?” 苏御霖不置可否。 “任何反常的背后,都可能隐藏着真相的入口。” …… 城西区的街道,较之城东,要繁华喧嚣许多。 苏御霖和秦耀辉站在一家名为“甜蜜时光”的奶茶店门口。 店面不大,装修风格却是当下流行的明亮活泼。 淡粉与明黄的撞色设计,充满了年轻的朝气。 店内弥漫着奶茶的甜香和烤松饼的焦糖气息。 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年轻女孩正在柜台后忙碌着。 这里,就是“雨萱花坊”的原址。 物是人非,不过半年光景。 苏御霖调整了一下衣领,率先走了进去。 秦耀辉跟在他身后,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店内的每一个角落。 “欢迎光临!喝点什么?” 一个正在擦拭吧台的女孩抬起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当看清苏御霖的俊朗模样时,女孩的笑容明显真诚了几分。 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和旁边的同伴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御霖从口袋里取出警官证,在女孩面前亮了一下。 “你好,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 女孩们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多了几分紧张和好奇。 刚才那个擦吧台的女孩,扎着利落的马尾辫,看起来像是领班。 “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苏御霖收回证件。 “我想问一下,这家店在你们接手之前,是不是一家花店?” 马尾辫女孩点了点头。 “是的,警官。” “我们是半年前才盘下这个店面的。” 另一个留着齐耳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补充道。 “好像叫……雨萱花坊,对吧?” 秦耀辉插话问道。 “你们知道之前那个花店的老板吗?” 他的语气相对随意一些,试图缓解女孩们的紧张。 马尾辫女孩摇了摇头。 “这个我们不太清楚。” “当时我们是直接和房东签的合同,没有见过原来的老板。” 那个戴眼镜的短发女孩却像是想起了什么。 “啊,我好像听房东提过一嘴。” “说那个花店的老板……好像出事了?” 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苏御霖的目光在店内快速扫过。 奶茶店的布局,与一般花店的格局自然大相径庭。 想要从现在的陈设中找到半年前的痕迹,几乎不可能。 秦耀辉打量着四周,问道。 “这一带,有没有那种经营时间比较长的老店铺?” “就是那种……可能对这条街上的人和事都比较熟悉的。” 短发女孩闻言,立刻指向街对面。 “有有有!” “对面那家‘老杨春面’,他们家的面馆,老板娘说她在这条街上开了至少十年了!” “她人可好了,什么都知道。我们刚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她给我们介绍的。” 苏御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街对面,一家门脸不算起眼的面馆,招牌是简单的黑底白字——“老杨春面”。 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 “谢谢。” 苏御霖向女孩们道了谢,与秦耀辉一同走出了奶茶店。 穿过人行横道,两人来到“老杨春面”门口。 店内的装修十分简朴,几张擦得锃亮的木质桌椅,墙上贴着手写的菜单。 虽然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此时并非用餐高峰期,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各自埋头吃着面。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骨汤香气。 一位五十多岁,身形略有些发福的妇女正系着围裙在柜台后忙碌着。 看到苏御霖和秦耀辉进来,她抬起头,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 “两位,吃饭吗?” 苏御霖再次亮出警官证。 “老板娘,打扰一下。” “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些关于对面原来那家花店的情况。”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放下手中的抹布,擦了擦手。 “哎呀,警官,你们说的是小陈的花店啊。” 她招呼两人在靠窗的一张空桌坐下,自己也拉了张凳子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可惜了那个孩子,年纪轻轻的就……” 老板娘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个好姑娘。” 老板娘似乎陷入了回忆。 “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打拼,辛辛苦苦开了那家花店。” “人也勤快,花也养得好。” 秦耀辉接过话头,语气沉稳。 “老板娘,听说她之前是在KTV工作的?” 老板娘点了点头,没有丝毫避讳。 “是啊,听说是的。” “好像是在什么‘金色年华’,陪客人唱歌喝酒什么的。”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辞职不干了。” “说是攒了点钱,就想开个花店,过点清静日子。” 苏御霖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老板娘。 “老板娘,您知道陈雨萱平时都跟些什么人来往吗?” 第122章 关键人物出现。 “或者,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亲近的人?” 老板娘蹙眉思索了一会儿。 “她这个人啊,说实话,挺内向的。” “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见了面也就笑笑打个招呼。” “店里生意忙的时候,也都是她一个人在弄,没见她请过帮手。” “要说关系亲近的人……”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 “倒是经常有个男孩子来找她。” 苏御霖和秦耀辉对视一眼。 “男孩子?” 老板娘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许。 “对,一个大学生模样的。” “姓周,叫什么明来着……我想想啊……” 她拍了拍额头。 “哦,好像叫周子明。” “长得挺斯文秀气的一个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戴副眼镜。” “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好像是咱们林城大学的学生。” “他和陈雨萱是什么关系?” 苏御霖问道,声音依旧平稳。 老板娘笑了笑,摆了摆手。 “他们关系是挺好的,但应该不是耍朋友的那种。” “小陈都管他叫‘小明’,那孩子叫小陈‘萱萱姐’。” “感觉啊,就像是亲姐弟一样,但肯定也不是亲姐弟,小陈看他的眼神有时候不太一样。” 她又补充道。 “那孩子人也挺好的,有礼貌,有时候会来店里吃碗面。” “听他说,他好像是学计算机的。” “他经常会去花店帮忙,尤其是周末,小陈要去花卉批发市场进货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店里守着,帮着照看生意。” 苏御霖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老板娘,您还记得,陈雨萱出事前的几天,有没有看到过她和周子明在一起?” 老板娘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 “这个……时间太久了,我有点记不太清了。” 她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哦!我想起来了!” “他们两个人,好像……好像在我印象里,大吵过几次架!” “吵架?” 秦耀辉的眉头微微蹙起。 老板娘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吵过!” “有一次,声音还挺大的。” “那天晚上我关店准备回家,路过她花店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具体吵什么,但感觉情绪都挺激动的。” “具体是哪天,我实在是记不清了,就记得是晚上。” “您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 秦耀辉追问道。 老板娘再次摇了摇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没好意思多问。” “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苏御霖按了按眉心,继续说道。 “那陈雨萱出事之后,周子明……有没有再来过这里?” 老板娘闻言,脸上的表情又黯淡了几分。 她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来过。” “就来过一次。”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小陈出事后的没几天吧。” “我看到他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就站在花店门口,现在的奶茶店那里。” “站了好久好久,也没进去,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后来我再出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他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特别伤心。” “哎,那孩子,看着真是可怜。” “之后呢?” 苏御霖问。 老板娘叹了口气。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可能……可能是太伤心了吧,不想再来这个伤心地了。” 苏御霖和秦耀辉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周子明,显然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老板娘,”苏御霖开口,“您知道这个周子明具体住在哪里,或者有什么他的联系方式吗?” 老板娘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个我可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是林城大学的学生。” “其他的,就没听他说起过了。” 苏御霖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如果您以后想起任何其他关于陈雨萱或者周子明的事情,或者如果您再见到周子明,麻烦您随时联系我。” 老板娘接过名片,认真地看了看,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的,警官,我记住了。” 她将名片小心地收进口袋。 抬起头,她看着苏御霖和秦耀辉,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 “警官,你们……你们是不是怀疑小陈的死……有什么问题啊?” 苏御霖迎上她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恐怕不方便告知了,我们只是在进行例行的调查。” “谢谢您的配合,您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 说完,苏御霖站起身。 秦耀辉也跟着站了起来。 走出面馆。 秦耀辉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周子明……”他沉吟道。 “这个人,很关键啊。” 苏御霖的目光投向街对面那家已经焕然一新的奶茶店。 阳光下,“甜蜜时光”四个字显得格外耀眼。 他若有所思。 秦耀辉又吸了一口烟,看向苏御霖。 “那我们接下来……去林城大学找找这个周子明?” 苏御霖点了点头。 “对。” 他的目光从奶茶店收回。 “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回一趟市局。” “安排一项重要任务。” 第123章 再立军令状! 市局刑侦支队,副局长王景轩办公室。 王局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 王局的眼睛,此刻紧盯着面前的刑侦支队队长秦耀辉。 “老秦,你们支队最近的工作效率,是不是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秦耀辉魁梧的身形在沙发上显得有些局促。 他下意识地想摸烟,手伸到一半又放下了。 “王局,高启胜的案子,我们一直在全力侦办。” “全力侦办?” 王景轩有些疑惑。 “你们也知道高启胜是什么身份?林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横死街头,上面盯着,媒体也盯着。” “你们倒好,这条线索还没捋清楚,又跑去翻一个半年前的自杀旧案?” 他的目光扫过秦耀辉,最后落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苏御霖身上。 “一个KTV的前员工,跳楼自杀,城东分局早就盖棺定论了。” “你们是觉得市局的警力太富余,还是觉得手头的案子不够多,非要给自己找点麻烦?” 秦耀辉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知道王局的生气并非无的放矢。 高启胜的案子确实棘手,社会关注度也高。 但他更相信苏御霖的判断。 “王局,这个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秦耀辉斟酌着开口。 一直沉默的苏御霖,在此时终于开口。 “王局,陈雨萱的坠楼案,与高启胜的被杀案,两者之间,很可能存在着直接的、甚至是因果的联系。” 王景轩的视线骤然转向苏御霖。 他审视着这个年轻人,这个飞速提拔的副队长。 “直接联系?” “一个是半年前就已定性的自杀,一个是新近发生的谋杀。苏副队,你这个推论,跨度未免太大了吧。” 苏御霖迎着他的目光。 “高启胜,是陈雨萱坠楼身亡的报警人,同时也是现场唯一的男性目击证人。” “他与情人刘美玲提供的证词,是城东分局将陈雨萱案定性为自杀的关键依据。” “但如果,这份关键证词本身就存在疑点,甚至是刻意编造的呢?” 王景轩的眉头渐渐锁紧。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刑侦。 苏御霖话里的深意,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高启胜在陈雨萱的案子里,做了伪证?” “或许,”苏御霖的语气依旧平静,“他所做的,并不仅仅是伪证这么简单。” “陈雨萱的死,从一开始,就可能不是自杀。”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景轩的目光在苏御霖脸上停留了许久。 这个年轻人一向如此沉稳自信。 但每次他都是对的。 “行吧,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也不管这两个案子之间到底有多深的牵扯。” “高启胜的案子,我要尽快看到结果。”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之内,必须要有实质性的突破!” 秦耀辉刚想开口争取更多时间,苏御霖却抢先一步。 “王局放心。” “我们一定会在期限内,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景轩盯着苏御霖看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出去吧。”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回到刑侦支队办公室,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秦耀辉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迫不及待地摸出烟盒,递给苏御霖一支,被苏御霖摆手拒绝了。 “哎,御霖啊,别看王局平时乐呵呵的,一到案件进展不顺利他就是这样,慢慢你就习惯了。” 秦耀辉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 “一个星期,他说得倒是轻巧,他自己来查查看看。”秦耀辉一边吐烟,一边吐槽。 苏御霖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马克笔。 “秦队,时间确实紧迫,但只要方向明确,效率自然能提上来。” 秦耀辉看着苏御霖的背影。 “你小子,每次都夸海口,不过每次也没让人失望过,你说怎么查吧。” 苏御霖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完全在白板上。 拔开笔帽后,开始在白板上写起来。 “秦队,现在有几项任务,需要立刻安排人手去执行。” 秦耀辉立刻坐直了身体,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 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所有人,安静!听苏队长安排任务!” 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几颗原本埋在案卷里的脑袋瞬间抬起。 王然刚端起一杯蛋白粉准备喝,手一抖,差点给自己来个“透心凉”。 林忆霏也停下了指尖飞舞的录入,好奇又带着点紧张地望过来。 办公室里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 秦耀辉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往白板旁边的空椅子上一坐。 “都过来,围着白板!苏队有重要任务部署,仔细听!” 队员们哪敢怠慢,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呼啦啦一下子将白板围了个半圈。 苏御霖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 开始在白板上勾画。 一条条指令从他口中清晰地发出。 “第一,立刻协调技术队,调取陈雨萱坠楼案发当晚,至次日的上午八点,全市所有医院的急诊就诊记录,以及各区法医部门的尸检记录。” “重点筛查所有因高空坠落,或类似高空坠落造成的创伤而就诊、或死亡的女性。” “年龄、身高、体貌特征与陈雨萱大致相符的,列为优先排查对象。” 秦耀辉带头点头,眼神凝重起来。 苏御霖这条指令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大胆的假设——当晚,坠楼的可能不止陈雨萱一人。 “第二,”苏御霖继续写道,在白板上画出一条新的分支。 “全面排查过去半年内,本市所有登记在案的未知名女性尸体。” “特别是那些在江河、湖泊等水域发现的尸体。” “一旦发现死者的体貌特征,或死亡时间与陈雨萱案存在潜在关联,立即上报。” “第三,以陈雨萱坠楼案案发时间为中心,向前追溯一周,向后顺延一周,即三月十一日至三月二十五日,对全市范围内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进行全面梳理。” “重点关注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的年轻女性。” “尤其需要留意,这些失踪女性中,是否有‘金色年华’KTV的员工,或者曾经频繁出入该场所的客人。” “第四,立刻通知法医中心,务必对城东分局杨队长他们送过去的那份陈雨萱的生物组织样本,进行最全面、最细致的毒物检测。” “除了γ-羟基丁酸之外,其他常见的迷幻类、麻醉类药物,以及各类毒物,都不能放过。” 第124章 判断抛尸点。 “我需要一份完整的毒理学分析报告。” 最后,苏御霖在白板上写下了一个名字,并用红色的马克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第五,是这个人,周子明。” “林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的在读学生。” “立刻派人前往林城大学,找到这个人。” “我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在校期间的表现、经济来源,以及他与陈雨萱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第六,”苏御霖放下马克笔,环视众人。 “想尽一切办法,调取陈雨萱坠楼案发当晚,至事后一个月内,翠湖公寓附近所有道路的车辆监控,排查高启胜名下所有车辆的经过记录。”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沉默了。 又要查监控了,大家都知道,查监控是个辛苦活。 况且是一个月的数据量。 苏御霖看到大家的反应,缓缓开口。“我知道工作量巨大。但如果推测成立,当晚坠楼的另有其人,那么这个人的尸体去哪了?” “高启胜作为‘目击证人’报了警。” “他绝不可能在当晚,顶着警察的视线去处理另一具尸体。” “所以,他一定会把尸体暂时藏匿起来。等风声过去,再找机会处理。” “这个‘机会’,可能是一两天后,也可能是一两周后。” 林忆霏马上点头:“苏队,我立刻联系交通指挥中心,申请数据接口。我会编写一个筛选程序,优先过滤掉高启胜名下几辆车的车型、颜色和车牌号。虽然数据庞大,但可以先让计算机跑第一遍,能节省大量人力。” 苏御霖点头赞许。 秦耀辉看着白板,又看了看苏御霖。 虽然叹服地已经麻了,但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的思维缜密得令人心惊。 他每次都是从一个不合理的基准点展开推理。 然后根据推理,下达的每一条指令,直指案件的核心。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半开玩笑说的,要把大脑“托管”给苏御霖。 现在看来,这或许并非完全是戏言。 …… 几个小时后。 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在高速运转,执行着苏御霖刚刚布置下去的任务。 苏御霖站在白板前,还在思考案情脉络。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短促地振动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 是唐妙语发来的消息。 苏御霖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眼底倏地掠过一丝波澜。 秦耀辉正叼着烟,查看一份全市医院的筛查初步反馈。 察觉到苏御霖的动静,抬眼看过来。 “怎么了?” 苏御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正埋头工作的王然和林忆霏。 “王然,忆霏,都先停一下。” 两人闻声抬头,脸上带着询问。 苏御霖缓缓开口:“唐法医那边,关于陈雨萱组织样本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王然有些惊讶,“出来了?这么快?结果怎么样?” 林忆霏也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注视着苏御霖。 苏御霖的视线扫过众人,清晰地吐出几个字:“γ-羟基丁酸,检测结果,阳性。” “阳性!”王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真让你给说中了!果然是被下了药!” 他一拍大腿。 “这么说,陈雨萱根本就不是自杀!是谋杀!” 秦耀辉猛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吐出。 服气,彻底服气。这小子,简直神了。 “好小子…” “这么说,城东分局的老杨,这次是确实办了件错案啊。” …… 几个小时后。 调查结果陆续反馈。 秦耀辉翻开面前的一份份报告,眉头锁得更深了。 “全市各大医院的急诊记录,没有任何符合条件的女性伤者。” “全市法医部门的尸检记录也是空白。” “过去半年内,也未发现符合条件的未知名女性尸体。” 一无所获。 陈雨萱确实是被下药。 但是为什么找不到第二具尸体呢? 秦耀辉不禁这么想着。 然而,林忆霏那边却传来了新的发现。“苏队,秦队,高启胜的车找到了!” “案发第二天晚上九点四十分,他名下的一辆黑色奔驰,出现在翠湖公寓附近的一个路口监控中。” “之后,它驶入了一条通往西郊的辅路,然后就消失了。” “这条辅路两侧都是老旧小区和待拆迁的厂房,监控覆盖有盲区。” “直到凌晨三点二十分,这辆车才重新出现在另一条主干道的监控画面里。” “中间,消失了整整四十分钟。” 苏御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他突然转身,大步走向角落的资料架,从中抽出一卷城市规划图。 “拿开这些。” 他示意清理会议桌。 当桌面被腾出后,他铺开了那张巨大的地图。 众人围拢过来。 地图上标注着城市的道路、建筑和水系,细密如血管般纵横交错。 苏御霖取出红色记号笔,在陈雨萱所住的公寓位置画了一个点。 “假设——”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假设当天晚上,真的有第二具尸体被转移并抛弃,会在哪里?” “通常会选择偏僻、少人的地方,” 一名刑侦队员说道。 “比如郊区的荒地、山林或者水域。” “正是水域。” 苏御霖点头。 “抛尸水中是最容易的选择,特别是对于临时起意的犯罪。”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从案发地点出发,沿着可能的路线向外扩展。 他指着公寓附近的道路。 “根据监控,他们的车辆在这个时间段消失了大约四十分钟。” 苏御霖拿起蓝色记号笔,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半径约十五公里的圆。 “四十分钟,来回路程,考虑到处理尸体的时间,实际行驶半径大约在七到八公里。” 他的目光落在圆内的几处水域上,最后停在一段河道上。 这段河道弯曲,周围树木茂密,远离主干道,岸边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 “就是这里。” 苏御霖拿起红笔,在河道一段划了一个醒目的方框。 “这段河道水流缓慢,岸边植被繁茂,视线遮蔽,是理想的抛尸地点。” “立刻组织打捞。” 苏御霖合上记号笔,语气不容置疑。 “带上专业设备和足够人手。今晚,我和秦队要亲自到场。” 第125章 成功打捞! 初秋,夜色如墨。 西郊的河面泛着一层森冷的寒光。 岸边停着数辆警车,顶灯无声地旋转,蓝红相间的光晕四散。 几盏大功率探照灯把河面照得如同白昼。 十几名警员和专业的打捞队员正在岸边与水上忙碌着。 一辆黑色警用车停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市局副局长王景轩走了下来,他紧了紧身上的夹克,快步走向河边。 “御霖啊。” “我相信你的判断,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全市的目光都盯着高启胜的案子,你倒好,一拍脑门,直接拉着队伍跑到这荒郊野外来打捞尸体。” “你可别让我这张老脸,在明天早上的会上没地方放啊。” 苏御霖转过身。“王局放心,今晚过后,案件就明朗了。” 秦耀辉从旁边走过来。 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王局和苏御霖。 王景轩拒绝了,说太晚了,喝了回去睡不着。 苏御霖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开始吧。” 他对着河面上的打捞队负责人,淡淡地说。 命令下达,打捞队被分成三组。 按照地图上早已规划好的区域,开始进行拉网式作业。 水下探照灯的光束刺入暗沉的水底,搅起一团团浑浊的泥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王景轩不时地抬手看表。 秦耀辉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这里!有发现!” 突然,河中央的一艘小艇上,传来一声急促呼喊。 几乎在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探照灯的光柱立刻集中在那艘小艇上。 只见几名打捞队员正奋力地在水中拖拽着什么。 另一艘小艇迅速驾驶过去支援。 “是人体!”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带着颤音的确认声。 岸边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早在一旁待命的医务人员,立刻推着担架冲到了岸边。 打捞队的小艇缓缓靠岸。 几名队员合力,将一个裹着淤泥的、沉重的人形物体从艇上拖拽下来,放在了早已铺好的防水布上。 在强光的直射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那是一具已经高度腐败的人类遗骸。 经过了将近半年的水下浸泡,尸身已经完全巨人观化,几乎看不出任何生前的模样。 大部分软组织已经溶解消失,只剩下少量灰黑色的腐败物质,如同破烂的布条般附着在森白的骨骼上。 头骨周围,还残留着一小撮纠结缠绕的黑色长发。 唐妙语不知何时带着法医组,已经走到了近前。 她戴着无菌手套,蹲下身,神情专注地开始检查。 整个现场,只剩下她翻动证物袋发出的“悉悉索索”声,以及相机快门不断按下的“咔嚓”声。 几分钟后,她站起身,摘下护目镜,面色严肃地看向苏御霖。 “遗骸在水中浸泡时间相当长,初步估计在五到七个月之间,与陈雨萱的案发时间吻合。” “目前只能确认,这是一具身材较为娇小的成年人骨骼遗骸。” “需要带回实验室,进行详细的骨骼和牙齿检测,才能最终确定死者的性别、年龄以及死亡原因。” “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有初步结果?”苏御霖问道。 “如果加急处理,DNA和骨骼的初步分析报告,至少需要四十八小时。” 唐妙语回答。 苏御霖的目光从尸骸上移开,落回到唐妙语的脸上。 “四十八小时太久。”他开口。 唐妙语愣了一下。 秦耀辉也皱起了眉,刚想说DNA鉴定就是这个速度,却被苏御霖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DNA和身份确认可以按流程走,我不催。”苏御霖的视线再次投向那具被防水布包裹的遗骸。 “我要你优先判断死因,尤其是骨骼的损伤形态。” 他顿了顿。“我要立刻知道,这具尸骨上,有没有高坠伤的痕迹。”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唐妙语立刻领会了苏御霖的意图。 在工作的时候,她并不在乎苏御霖对自己说话不温柔。 或者说,她甚至更喜欢这种状态下的苏御霖。 冷静,专注,每一个指令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直指核心,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和废话。 这种纯粹为了探寻真相而迸发出的强大掌控力。 比任何温言软语都更能让她心跳加速。 唐妙语清亮的眼眸中燃起一团光。 “明白。巨人观和长时间的水体浸泡会破坏绝大部分软组织,但高坠造成的特征性骨折是无法掩盖的。”她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比如颅骨着地导致的环形骨折,或者双脚着地造成的跟骨、胫骨平台和脊椎压缩性骨折。这些损伤模式,就算只剩下骨头,也骗不了人。” “放心,交给我。实验室那边我亲自盯着,熬个通宵,明天上午之前,我一定给你一个初步结论。” 一旁的秦耀辉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具尸体也是高坠死的……”他喃喃自语,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那画面已经足够骇人。同一个夜晚,同一个地点,两名坠楼者?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景轩,脸色在警灯的映照下变幻不定。 他走到苏御霖身边,没有看他,而是对着身后的下属,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 “通知下去,从现在开始,高启胜案与半年前的陈雨萱坠楼案,并案侦查。” “成立联合专案组,所有人员、所有资源,统一由苏御霖副队长调度指挥。” 整个河岸边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苏御霖。 王景轩终于转头,深深地看了苏御霖一眼。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苏御霖的肩膀。 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车。 那背影里,既有老刑警的决断,也有一丝被后浪拍在沙滩上的无奈感慨。 秦耀辉咧了咧嘴,凑到苏御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小子,行啊。我算是看明白了,王局是真服气你了,你小子,谁不服你,你就打谁的脸啊。” 苏御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对着准备带队离开的唐妙语轻轻点了点头。 “辛苦了。” “小事一桩。”唐妙语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完,她便风风火火地指挥着法医组,将那具关键的遗骸小心翼翼地抬上了勘查车。 周围的警员们,在听到他们的对话时,才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在人群中悄然响起。 “苏队是怎么判断出这个位置的?” “太神了吧……这都过去半年了,正常情况下,尸体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这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听说他就是看了几眼地图,画了个圈,就让我们来捞的……” “何止是画个圈,他是直接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方框,就锁定了这三百米的河段!” “仅凭一个推论,就能准确找到一具沉在水底半年的尸体……这简直……怪物啊” “嘘,小声点,背后这么说领导,不想干了。” “这是在赞美领导。” 第126章 锁定凶手! 第二天,苏御霖办公室里。 “咚咚咚。” 门口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进。”苏御霖放下卷宗,坐直身体。 门被推开,支队的年轻警员李凯手持一个牛皮档案袋,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快步上前,将档案袋放在苏御霖面前。 打开后,取出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A4纸。 “苏队,周子明的信息查到了。” “男性,二十三岁,林城大学计算机系应届毕业生,一个月前刚刚毕业。” 苏御霖点点头。 “人找到了吗?” 他没有问任何背景信息,直奔最核心的问题。 李凯的表情有些尴尬,摇了摇头。 “根据学校提供的信息,周子明在毕业典礼结束的当天,就办理了全部的离校手续。” “宿管记录显示,他带走了所有个人物品,宿舍清得干干净净。” “据学校了解,他应该是回老家——阳城。” 苏御霖点点头。“联系上他家人了吗?” “联系上了。”李凯翻开第二页资料,指尖点在一段通话记录上。 “我们通过内网系统,找到了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并且进行了电话询问。” “情况……很奇怪。” 李凯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周子明的父母说,他毕业后没多久,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里说,自己在林城找到了一份待遇非常好的工作,暂时就不回老家了。” 苏御霖皱了皱眉。 “这意味着,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是,从毕业之后,就没有人再真正见过他。” 李凯点头表示肯定。 苏御霖站起身,缓步走到办公室那面巨大的林城地图墙前,目光落在地图东南角的“阳城”两个字上。 “他父母后来和他联系过吗?” 李凯摇了摇头。 “此后,周子明再也没有主动与家人联系过。” “他父亲不放心,尝试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直接提示已关机了。” 苏御霖问:“那他的家人有没有感觉到异常?周子明平时跟家里的关系怎么样?” 李凯翻看着手里的询问笔录。 “周父表示,儿子一向很孝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雷打不动,每周都会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但是,最近一年以来,情况变得很反常。” 李凯抬头看向苏御霖的背影。 “周子明的父亲说,大概一年多以前,周子明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谈了一个女朋友。” “周父当时也很高兴,就说等放假了,让他把女孩带回家看看。” “但周子明支支吾吾地告诉他父亲,这个女孩……她的工作可能不太光彩,是在KTV里工作的。” “周父一听就炸了,当场就把周子明大骂了一顿,还撂下狠话,说如果找了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以后就别认他这个父亲。” “自那以后,周子明就很少往家里打电话了。” “甚至慢慢经常出现电话打不通的情况。” “周父周母因为担心,还专门从老家来学校找过他好几次。” “周子明当时也跟父母保证,已经和那个女人断绝来往了。” “但是周父说,那之后,周子明还是会偶尔联系不上,有时候甚至过一个多月才会回一个电话。这一年多,基本都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这次联系不上,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特别在意,想着他应该就是找到了工作。”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御霖的脑子里像有一道电流猛地窜过。 所有零散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了。 关于整个案情,终于有了一个无比明晰的推论。 KTV工作的女孩。 一年前。 陈雨萱。 激烈的争吵。 时常的失联。 酒精。 γ-羟基丁酸。 十七刀! 一切都贯通了。 他转过身,看着李凯。 “关于周子明毕业后的住宿、消费这些信息,查了吗?” “查了。” 李凯的语速变快。 “我们调取了全市最近一个月内所有新入职人员登记和暂住人口登记系统,没有周子明的任何记录。” “我们还查询了全市所有酒店、旅馆、网吧的住宿上网记录,同样一无所获。” “他的手机定位和通讯记录呢?” “手机,就在他告知家人找到工作的那天,就彻底失去了信号。我们怀疑,是关机或者直接被丢弃了。” “他的微信、QQ这些社交媒体账号,也在同一天,停止了所有活动。” “银行卡最后一笔交易记录,是在毕业典礼当天下午,他在学校门口的ATM机上,取出了卡里仅剩的二千元现金。” “之后,再无任何线上线下的交易记录。” 苏御霖走到窗前。 脑中的推理链条飞速运转。 “他的同学和室友怎么说?” 半晌,他才开口。 “根据他的同寝室友提供的证言,周子明在毕业前两周,就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看起来心事重重,不怎么跟人说话。” “毕业典礼那天,散伙饭都没吃完,他就很匆忙地离开了。” “只跟室友说了一句‘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苏御霖点了点头,示意李凯可以先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苏御霖走到那面挂满了案件资料的证物墙前。 墙上,高启胜的照片被钉在最中央。 他拿起一张周子明的学生证复印件照片,照片上的男孩面容清秀,眼神干净,带着一丝属于大学生的青涩。 苏御霖拿起一颗图钉,将周子明的照片,钉在了高启胜照片的旁边。 然后,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两人之间,画下了一条笔直的、刺眼的红线。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张照片上。 那是陈雨萱的照片。 苏御霖拿起陈雨萱的照片,将它钉在了周子明与高启胜的上方,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 他再次拿起红笔,从陈雨萱,分别连接向周子明和高启胜。 周子明。 你失联的那一个多月,不是在跟父母赌气。 你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哀悼那个你深爱却无法宣之于口的女孩。 你告诉室友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那件重要的事,就是为陈雨萱复仇,让高启胜血债血偿吧。 所以你取走所有的现金,切断一切与过去的联系。 让自己像人间蒸发一样,创造出一个完美的、找不到嫌疑人的谋杀案。 苏御霖看着墙上的照片。 “周子明……” “你现在到底在哪?”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秦耀辉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当他看到证物墙上的那个红色三角时,愣了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三角恋吗这是?” 他快步走到墙前,目光在三张照片和那几条刺目的红线之间来回移动。 “这小子就是周子明吗?为啥把他和高启胜连上线?” 苏御霖盯着墙上周子明那张年轻的脸。 “不只是连上线。” 苏御霖一字一顿。 “他,就是杀了高启胜的凶手。” 第127章 周子明的梦境。 “啥玩意儿?” 秦耀辉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没拿稳。 “凶手?” 他快步走到证物墙前,目光在三张照片和那几条刺目的红线之间来回移动。 “这么草率就能定下来了?动机呢?证据呢?” 秦耀辉的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 苏御霖不回答,转身走向衣架。 秦耀辉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却看到苏御霖已经转过身,拿起了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你去哪?” “回家睡觉。” “回家睡觉?!!!” 秦耀辉的音量瞬间拔高,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被这个年轻人搞宕机了。 “不是,苏御霖,你小子没开玩笑吧?案子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刚锁定头号嫌疑人,现在说要回家?” 苏御霖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刚刚,我向王局请了一天假。” 说完,他便径直走出了办公室,留下秦耀辉一个人。 对着那面画着红色三角的证物墙,嘴巴怎么也合不上了。 …… 回到公寓,苏御霖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没有开灯,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整个空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入胃里,让他因高速运转而有些发热的大脑,稍稍降下温来。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是“唐妙语”。 苏御霖划开接听键。 “苏苏。我听说你请假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妙妙你不用担心,我请假办点私事,明天就回单位。” “好吧,我打给你是想告诉你,鉴定结果出来了,我们连夜对打捞上来的遗骸进行了骨骼损伤分析。” “死因……确定了。” 唐妙语顿了一下。 “和你的判断一致,死者骨骼上存在典型的高坠伤特征。” “颅骨有环形骨折,双侧跟骨、胫骨平台都有粉碎性骨折,脊椎也有明显的压缩伤。” “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她是从高处坠落致死的。” 苏御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因为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辛苦了,妙妙。”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不辛苦!能帮到你就好!”唐妙语的声音听起来雀跃了不少。 苏御霖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卧室,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干净的便签纸和一支黑色的水笔。 将纸平铺在书桌上,他握着笔,一笔一划,清晰而有力地写下了一行字。 【周子明杀死了高启胜】 写完,他将纸条对折,再对折,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他走到床边,掀开枕头的一角,将纸块塞了进去。 枕头被重新放平。 苏御霖躺了上去,闭上眼睛。 “系统,开启入梦。” 【入梦已开启,如果宿主推测正确,将会链接至凶手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开始下沉。 一阵轻微的昏沉感过后,眼前的黑暗逐渐被驱散。 斑斓刺眼的彩灯在眼前疯狂旋转。 震耳欲聋的音乐像是重锤一样敲击着耳膜。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水、酒精与烟草混合在一起的浑浊气味。 这是…… KTV包厢。 “来来来!喝!马上放假了,今天谁也别端着啊!” 一个粗犷的男声在耳边炸响。 “谁他妈再跟个闷葫芦似的,今天这单谁买!” 苏御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巨大的环形沙发上。 身边围着一群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他们面色潮红,眼神亢奋,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这是……周子明的梦境。 苏御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通过他的第一视角,经历着一段属于他的过去。 身边的年轻人,应该就是他的大学同学。 “砰”的一声,包厢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西装马甲的经理,领着一排女孩走了进来。 她们大多浓妆艳抹,穿着清凉的吊带短裙,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 “来来来,哥几个,挑!” 身边的同学立刻兴奋地站起来,像是逛菜市场一样,指指点点。 很快,他们各自揽着一个女孩坐回了沙发,嬉笑声、劝酒声混成一团。 只剩下苏御霖的视角前,还空着。 “哎,子明,你愣着干嘛呢?赶紧的啊!”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同学推了推他的胳膊。 “就当提前体验社会了,别那么害羞!” 第一视角的画面中,一只略显迟疑的手伸了出来,在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中扫过。 最后,它停了下来,指向了队伍末尾的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穿着一条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几乎没有怎么化妆。 脸上带着一丝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恬静。 她的气质,和其他女孩明显不同。 苏御霖认出了她,陈雨萱。 很快,同学们都揽着身边的女孩,开始熟练地摇骰子、唱歌。 唯独苏御霖的第一视角,显得格外拘谨。 他能感受到属于周子明的僵硬,身体下意识地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离面前的女孩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那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主动坐了过来,却没有紧贴着他,而是保持着一个得体又不会显得疏远的距离。 “你好,你……是第一次来玩吗?” 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试探。 “我叫萱萱。”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里,他听到了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略带紧张地回应着。 “我……我叫周子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很快,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同学们一人一首,吼得声嘶力竭。 “子明!到你了!来一首!” 有人开始起哄。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里,周子明连连摆手。 “我……我不会唱歌。” “嘿!说好了啊,谁放不开谁买单!你不唱,等会儿出去结账啊!” 起哄声更大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萱萱,忽然拿起了桌上的麦克风。 她站起身,对着自己浅浅一笑,像是在替他解围。 “我替他唱一首吧。” 萱萱握着麦克风,眼神望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清澈的歌声缓缓流淌出来。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伤。 “风吹过山~” “船靠了岸~” 苏御霖能清晰地感受到,属于周子明的心跳,好像漏掉了一拍。 他完全沉浸在了这歌声里。 “风光呀,一点点看~” “我走向北,你去往南~” “故事呀,一篇篇翻~” …… “若是月亮还没来~” “路灯也可照窗台~” “照着白色的山茶花微微开~” “若是晨风还没来~” “晚风也可吹入怀~” “吹着那一地树影温柔摇摆~” …… 一曲唱罢,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一起唱了很多歌。 苏御霖听得出来,周子明确实不会唱歌,五音不全,甚至好几次都跑调跑到天边。 但是,身边的陈雨萱似乎完全没有在意。 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屏幕,投入地唱着自己的部分。 偶尔会侧过头,用带着笑意的眼神,鼓励着身边这个紧张的男孩。 第128章 当纯真撞上残酷。 梦境的画面,并未随着歌声的结束而消散。 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燃料,愈发清晰。 KTV包厢里依旧是群魔乱舞。 同学们勾肩搭背,酒瓶在桌上撞得叮当乱响。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视角却像被施了定身法。 牢牢锁定在眼前这个叫萱萱的女孩身上。 从那以后,第一视角的画面开始飞速流转。 每周五的晚上,雷打不动。 周子明都会来到这家“金色年华”KTV。 他总是独自一人,开一个最小的包厢。 然后点名,只让萱萱进来。 他从不像其他客人那样,动手动脚,或者说些轻浮的荤话。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看她唱,或者陪她唱。 有时候,两人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聊聊天。 聊学校里无聊的课程,聊食堂里难吃的饭菜,聊寝室里那个总是不洗袜子的舍友。 陈雨萱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她也聊自己。 聊她遥远的、在农村的家。 聊她喜欢在阳台上养的多肉,聊最近在追的一本小说。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里,周子明从口袋里掏出过一盒温热的牛奶,笨拙地递过去。 “少喝酒,喝点这个,对嗓子好。” 他也曾将一本还未拆封的新书,放在陈雨萱面前。 那本书,叫《月亮与六便士》。 陈雨萱看到那本书时,眼睛里的光,比包厢里旋转的彩灯还要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本书?” 第一视角里的那个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羞涩与得意。 “你上次提过一嘴,我记住了。” 他们的关系,就在这狭小、昏暗、充满酒精与荷尔蒙气味的包厢里,以一种最纯粹的方式,慢慢发酵。 直到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 陈雨萱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麦克风。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孩,眼神里带着一种苏御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有不舍,有关切,还有一丝决绝。 “子明,以后别来这里了。” 第一视角的画面,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属于周子明的惊慌与错愕,隔着梦境,清晰地传递过来。 “为什么?萱萱姐,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陈雨萱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你没错,是这里错了。” 她伸手指了指周围。 指着那闪烁的灯球,指着那真皮沙发,指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喧嚣。 “你是林大的高材生,你的未来应该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在顶尖的实验室里,而不是在这样的地方。” “这里不属于你。” 周子明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来这里,不是因为这里,是因为你在这里。” 这句话,他说得很快,很急,像是在宣泄一种压抑了很久的情绪。 陈雨萱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眶有些泛红。 她别过头,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你还小,你不懂。” “我懂!” 男孩的声音里带着固执。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唱唱歌,我……” “子明。” 陈雨萱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 “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是姐姐,就听我一次。” “以后,不要再为我花钱了。” 包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排风扇微弱的转动声。 苏御霖能感觉到,周子明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这段刚刚萌芽的关系,即将被现实无情掐断时。 陈雨萱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部很旧的手机。 她解开锁屏,递到男孩面前。 屏幕上,是她的微信二维码。 “如果你想找我聊天,或者……想听我唱歌。” “随时可以给我发信息。”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请你。” 梦境的场景,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昏暗的KTV消失了。 梦境画面又转。 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阳光,是飘着白云的天空。 他们开始在KTV之外的地方见面。 那家开了十几年的“老杨春面”。 周子明总是会多加一份牛肉,推到陈雨萱面前。 陈雨萱指着对面的一家衣服店说。 “等我攒够钱了,就在这开一家花店。” “店里洒满阳光,到处都是鲜花的味道。” “那样,生活就干净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周子明看着那光,看得有些痴傻。 他会把自己省下来的生活费,偷偷塞进陈雨萱的包里。 却总是在下一次见面时,发现那笔钱又被她不动声色地,以买书、买衣服的理由,还了回来。 他喊她萱萱姐。 她叫他小屁孩。 他们两人,像两条本不该相交的平行线,因为一次意外的交错,从此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一种不是爱情,却又比友情更加深刻的情感,在两人之间疯狂滋生。 对于陈雨萱而言,周子明是她浑浊生活里,唯一的一束光。 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束光,生怕被自己身上的泥泞所玷污。 梦境的画面,美好得像一部文艺电影。 直到有一天。 画面再次切换。 地点是在一个公交站台。 天色阴沉,像是随时要下雨。 陈雨萱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站在站牌下,神情有些恍惚。 周子明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 “萱萱姐,你怎么了?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陈雨萱看到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手机没电了。” 苏御霖的视角里,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疲惫与恐惧。 那是一种,被什么东西追赶、纠缠,却又无力摆脱的绝望。 周子明显然也察觉到了。 “姐,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男孩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陈雨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 她越是这样说,周子明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他绕到她面前,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KTV里的客人?是不是有人骚扰你?” “我已经辞职了。” 陈雨萱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 “我已经离开那里了。” “那为什么你还这么不开心?” 周子明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陈雨萱的心理防线,在男孩执拗的追问下,终于崩溃了。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她没有说话。 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身体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公交站台边。 车窗缓缓降下。 露出一张中年男人油腻的脸。 苏御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高启胜。 高启胜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陈雨萱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 最后,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周子明。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萱萱。” 高启胜的声音,带着亲昵,却令人作呕。 “闹脾气也该有个度。” “别让我没耐心。” “上车。” 第129章 偏见之下,我愿为你对抗全世界 周子明本能地往前踏了一步。 苏御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混杂着屈辱与愤怒的热血,从胸腔直冲头顶。 那个年轻的身体,挡在了陈雨萱面前。 高启胜那张阴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不加掩饰的嘲弄。 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我是她男朋友。”一个略带颤抖,却无比坚决的声音,从第一视角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有什么事,跟我说。”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苏御霖感觉到了周子明紧绷到极点的身体。 脸上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拼命神色。 高启胜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成年人对少年意气的轻蔑与不屑。 “男朋友?” 高启胜的目光终于从陈雨萱身上移开。 落在了周子明那张涨红的脸上,上下打量着。 他摇了摇头,笑容里的轻蔑更浓了。 车窗玻璃开始缓缓上升。 那辆黑色奔驰很快滑入车流,消失在阴沉的天色里。 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汽车尾气味。 紧绷的弦,在这一刻,骤然断裂。 苏御霖从第一视角能感受到,身后的陈雨萱,身体猛地一软。 周子明下意识地回过身,扶住了她。 女孩的身体冰冷,还在不住地颤抖。 压抑了许久的呜咽,终于从她喉咙里泄了出来。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将脸埋进手掌里。 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他……他一直想让我……” 陈雨萱的声音断断续续,混杂着哭腔。 “我不陪酒,也不跟客人出台,他一直都有意见。” “后来……后来他想让我做他的私人助理……” “我拒绝了,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女孩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倔强。 “我就辞职了,我不想再见到他。” “可是他说,如果我辞职,最后两个月的工资,一分钱都不会给我。” 周子明抬起手,想替她擦掉眼泪,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不知所措。 “没事,萱萱姐。” 苏御霖听到那个属于周子明的声音。 “钱不重要。”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等我毕业了,我挣钱养你。” “我的工资,全都给你。” 她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抬起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清亮得惊人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过了很久。 一个混合着泪水、委屈、却又带着一丝甜意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苏御霖看着第一视角里,女孩梨花带雨,破涕为笑的样子。 客观来说是很美的。 “你刚才……” 陈雨萱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跟高启胜说,你是我男朋友。” 她直直地看着周子明的眼睛。 “是认真的吗?” 第一视角的画面里,周子明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拭去了女孩脸颊上的泪。 …… 梦境的画面,在此刻猛地一颤,像是被投入水中的颜料,迅速晕染、变换。 公交站台消失了。 阴沉的天空也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宿舍阳台的金属栏杆。 夜风吹过,带着夏末独有的燥热。 苏御霖发现自己正握着一部发烫的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爸,她不是那种女孩。” 属于周子明的年轻声音,带着恳求。 “她只是在那里唱歌,她从来不……而且,她已经辞职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厉的中年男声,怒气刺耳。 “胡闹!” “那种地方的女孩能是什么好人?” “你还在上学,一个大学生,怎么能被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迷惑?” “你忘了你妈为了供你上大学有多辛苦吗?” “你忘了你肩上扛着我们全家的希望吗?” “况且,她现在辞职了,将来缺钱了会不会回去?” “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骨子里就是脏的,你懂不懂!” 苏御霖能感受到,周子明胸腔中,正在酝酿着一股极致的愤怒。 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有些发麻了。 “你们根本不了解她!” 周子明几乎是吼了出来。 声音在空旷的阳台上,显得格外突兀。 “她只是生活所迫,她比谁都善良,比谁都干净!” “她会把每个月挣来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乡下的家里!” “她自己,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她甚至会因为我给她买了一杯奶茶,念叨我一整个下午,说我乱花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是更加不耐烦的训斥。 “你懂什么!这些都是她们那种女人惯用的手段!” “欲擒故纵,装可怜,博同情!” “就是看你是个没出过社会的傻小子,好骗!” “我告诉你,周子明,这事儿没得商量!” “马上跟她断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立刻给我断干净!” “不然,你这个学也别上了,马上给我滚回老家来!” “我……”周子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苏御霖能感受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 梦境再次变幻。 眼前的画面,切换到了一个灯光昏暗的小酒馆。 空气里飘着烤串的孜然味,混杂着淡淡的烟味。 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空掉的啤酒瓶。 苏御霖能感觉到,周子明举起酒杯的手带着一丝颤抖。 冰凉的、带着苦涩气泡的液体,被一杯接一杯地灌进喉咙。 胃里在翻江倒海。 大脑却因为酒精的麻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虚假的平静。 “慢点,喝这么急干什么?” 一个温柔又带着责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陈雨萱皱着眉头,伸手按住了他再次举起的酒杯。 “没什么,就是想喝。” 第130章 爱与亲情的撕裂! 周子明的声音已经有些含糊,舌头像是打了结。 陈雨萱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 她放下了自己手中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果汁。 “是因为家里的事吧?” “你爸妈……不同意?” 周子明猛地抬起头,酒精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你怎么知道?” “猜的。” 陈雨萱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的目光低垂。 “像我这样的女孩,哪个正经人家的父母会同意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周子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双总是闪着光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自卑与无奈。 “子明,你还年轻,前途无量。” “我们……还是做姐弟比较好。” “不!” 酒精像是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周子明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陈雨萱放在桌上的手。 她的手很凉。 苏御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冰凉,透过周子明的手心,一直传到心脏。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男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陈雨萱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眼神却无比执拗的男孩。 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中滚落。 她没有挣脱。 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沉默。 长久的沉默。 酒馆里其他桌的喧闹,仿佛都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过了很久,她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轻声问道。 “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的眼神里,闪烁着泪光,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 “真的……不会后悔吗?” 周子明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坚定地点了点头。 …… 梦境的场景,再一次跳转。 酒馆的喧嚣褪去。 眼前,是那间熟悉的、狭小的出租屋。 屋里没有开灯。 皎洁的月光,像水一样,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洒了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正照在桌上的山茶花上。 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还有属于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落在床边的书桌上。 月光下,一本翻旧了的《月亮与六便士》安静地躺在那里。 苏御霖能感觉到,周子明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周子明弯下腰。 将她横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扇虚掩着的卧室房门。 “你保证,会对我负责吗?” 怀里的女孩,忽然开口。 周子明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在月光下,绝美的眼睛。 “我会的。” “我发誓。” 他抱着她,将她轻轻地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然后,“咔哒”一声。 卧室的门,被关上了。 …… 梦境再次扭曲、撕裂。 面前是一张餐馆的方桌。 桌上摆着几盘已经冷掉的炒菜。 苏御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咯吱作响的硬板凳上,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他们看起来格外苍老,眼神里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这应该是周子明的父母。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里,周子明面前的饭碗里,米饭堆得很高,却一粒未动。 对面那个男人,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周子明的碗里。 “吃啊,明儿。” “我和你妈坐了一夜的硬座,想着带你出来吃顿好的。” 旁边的女人,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她看着憔悴无力,眼睛里满是忧愁。 良久,周子明的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他看着周子明,眼神里带着哀求。 “你妈听说……听说你跟那种女人谈恋爱。” “气得心脏病都复发了,在医院躺了两天。” 苏御霖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一股冰冷的、带着愧疚的寒意,从周子明的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母亲那张憔悴的、挂着泪痕的脸上。 父亲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字一句,清晰扎进周子明的耳朵里。 “她不放心,死活要过来看看你。” “我们专程从老家过来,就是想当面……求求你。” 他低下头,像是再也支撑不住,用粗糙的手掌,用力地搓了一把脸。 “孩子,你醒醒吧。” “别做……别做那种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事情。” “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不是让你……” “你忘了你妈是怎么一分一分给你攒的学费吗?” “你忘了全村人是怎么羡慕我们家出了个大学生的吗?” “你……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苏御霖能感觉到,周子明的脸,开始涨得通红。 那是一种混杂着羞耻、愤怒、还有无尽委屈的颜色。 他猛地抬起头。 “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她比谁都干净!”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 周子明的父亲,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整个餐馆,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张小小的方桌上。 苏御霖能感觉到,周子明被打得偏过去的脸,火辣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还敢犟嘴!” 父亲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着他的那只手,在剧烈的颤抖。 “你被那个狐狸精灌了什么迷魂汤!连爹娘都不要了!”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说着,他扬起手,还想再打。 “别打了!” 一直沉默的母亲,按住了丈夫的胳膊。 她转过头,满是泪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儿啊……”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破碎。 “算妈……算妈求你了……” “你就……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跟你爸。” “跟那个女人……断了吧。” “妈给你跪下了……” 说着,她站起身走过来,双腿一软,竟然真的要朝周子明跪下去。 “妈!” 周子明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扶住了即将跪倒的母亲。 苏御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在周子明的身体里,彻底碎掉了。 第131章 月亮与六便士。 梦境的画面,再次剧烈地扭曲、旋转。 当光明再次亮起时,苏御霖发现自己正坐在宿舍的床上。 手机屏幕幽冷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 苏御霖能感受到,第一视角的主人,已经在这个姿势上保持了很久。 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却迟迟无法按下。 屏幕的聊天界面上,一行字已经打好。 “萱萱姐,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我们之间……还是保持单纯的姐弟关系比较好。” “我很快就要毕业了,父母对我期望很高,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希望你能理解。”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个小小的对话框。 嗡。 手机轻微地振动了一下。 他的消息还未发出,一条新的信息,先弹了出来。 是陈雨萱。 “子明,今天不是不上课吗?今天怎么没来花店?” “我新得了几株山茶花苗,你不是说想学养花吗?” “有空来看看吗?” 苏御霖能感觉到,周子明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剧痛无比。 苏御霖感觉到周子明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像是灌满了玻璃碴子,从喉咙到肺部,一路割得生疼。 他的手指,颤抖着,缓缓下移。 最后,重重地按在了“发送”键上。 消息发出的瞬间,周子明猛地将手机扔到了床的另一端。 手机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屏幕,还亮着。 周子明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手抱着头,将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水,顺着没有关严的窗缝,爬了进来,在窗台上积起一小摊水渍。 不知过了多久。 那部被遗弃在床角的手机,再次发出了轻微的振动。 嗡。 声音在安静的寝室里,格外刺耳。 周子明挪了过去,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陈雨萱的回复。 很简短。 也很平静。 “我理解。” “你父母的感受很重要,不要让他们担心。” “无论如何,能做你的姐姐,我也很开心。” 字里行间,没有一句责备。 只有那种温柔到令人心碎的包容与理解。 这份理解,像一把刀子。 将周子明的心,凌迟得体无完肤。 他扑在枕头上,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一大片枕巾。 无声的,绝望的哭泣。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为他哭泣。 嗡。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陈雨萱,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里,周子明用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着屏幕上的最后一行字。 “记得,无论发生什么,要好好照顾自己。” …… 梦境的画面,再次扭曲、旋转。 苏御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花店外。 窗明几净,鸟语花香。 店里,各色鲜花在温暖的阳光下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干净的芬芳。 苏御霖能感受到,第一视角的主人,胸口还残留着钝痛。 他看到了陈雨萱。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白色连衣裙,正蹲在店门口。 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碟子里的猫粮,推向一只流浪猫。 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恬静得像一幅油画。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看到来人时,她脸上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滞。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迅速地闪过,又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随即,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子明,你来啦。”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好像那几条冰冷的、划清界限的信息,从未存在过。 周子明在店里帮着忙。 给新到的山茶花修剪枝叶,给快要干枯的满天星喷水。 他手上的动作很麻利,也很沉默。 陈雨萱也没有再主动开口,只是低着头,专注地包装着一束客人预定的向日葵。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们两人之间,投下了一道明亮却又无法跨越的光带。 两人都在拼命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种名为“普通姐弟”的默契。 就在这时,陈雨萱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屋的花香。 “那个,子明……” “我打算,过几个月就回老家了。” “咔嚓。” 周子明手里的花剪,失手剪断了一朵开得最盛的山茶花。 花头掉在地上。 “回老家?”那是周子明的声音。 “嗯。” 陈雨萱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 用一张漂亮的包装纸,将向日葵一枝一枝地包起来。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花束。 “我想过了,在城里待着太累了。” “还是老家好,生活简单,节奏也慢。” 她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最近,我就准备把这个店转出去了。” “另外……家里也催我回去相亲了。” “回去之后,我打算在老家吕通再开一家花店。” 周子明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他只能看见她低着头,灵巧的手指在包装纸和丝带间翻飞。 看见阳光下,她纤细的、倔强的脖颈。 他想说点什么。 喉咙里却像是被棉花死死地堵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强迫自己,扯动嘴角。 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 “那……那挺好的。” “你这么好,肯定能找到一个……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陈雨萱包花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 只有那么一瞬间。 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孩。 苏御霖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浓郁的黯然。 那抹黯然,迅速荡开,又被她用一个灿烂的笑容,强行抚平。 “谢谢你。” 她笑着说。 “弟。” 一个字。 像是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刺进了周子明的心脏。 …… 梦境中,苏御霖似乎感受不到周子明是怎么走出那家花店的。 或许这段梦境,在周子明的记忆里本就模糊。 他只记得,自己转身的时候,身后那道温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走出店门。 午后的阳光,明明很暖。 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化的、模糊的色块。 车流声,叫卖声,行人的说笑声。 所有声音都离他很远很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胸腔里那股越来越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开的剧痛。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视线,瞬间被一片滚烫的水汽所模糊。 他看不清前方的路。 只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麻木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那个曾经让他觉得全世界都亮了的女孩。 那个他发誓要负起责任的女孩。 那个他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 被他,亲手推开了。 第132章 梦境的破碎。 梦境的画面再变。 街上的人潮退去,午后的暖阳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凌晨时分刺骨的寒意。 苏御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棵枝叶稀疏的梧桐树下。 眼前,是那栋熟悉的公寓楼。 翠湖公寓。 十二楼,陈雨萱家的那个窗户,一片漆黑。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里。 周子明的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摊开。 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两张纸片。 是两张去往吕通县的火车票。 出发时间,是明天清晨。 苏御霖能感受到,属于周子明的那颗心脏,正擂鼓般地狂跳着。 “萱萱,我想好了。” “我不要你当我姐,我要你当我妻子!” “我毕业了,我们一起走吧,去你家乡,吕通,我陪你开一家花店……”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地演练着。 他捏紧了手里的车票。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十二楼那个漆黑的窗户。 他准备好了,现在自己就要上去。 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他要带她走,逃离这里,逃离所有的是非,逃离自己的懦弱。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划破夜空的凄厉惨叫,毫无征兆地从楼上传来。 一个身影从十二楼的阳台上坠落。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猛地向上甩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到了极致。 紧接着。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花坛边。 一个人影,从楼上直直地坠落,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苏御霖能感觉到。 周子明被吓坏了。 他看着落地的人影,第一视角一动不动。 时间、声音、乃至于思考,一切都在那个沉闷的撞击声后彻底停摆。 苏御霖的第一视角,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他能感受到,属于周子明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四肢僵硬得如同石块。 突然,十二楼楼下。 十一楼的一扇窗户,“啪”的一声,亮起了灯。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 公寓楼的单元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苏御霖一眼认了出来。 是高启胜。 他确认周围空无一人后,他快步冲到那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旁。 他迅速将那具已经瘫软的女性尸体拖拽起来,费力地扛在肩上。 然后,他踉跄着,将尸体塞进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备箱里。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女人的脸。 周子明就躲在梧桐树的阴影里。 他全身的肌肉都因恐惧而剧烈地痉挛着。 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看着高启胜“砰”地一声关上后备箱。 然后,那个男人又快步返回了公寓楼里。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几分钟后。 高启胜再次出现在了十一楼的阳台上。 苏御霖认出了那个阳台,那就是他情人刘美玲家的阳台。 也就是陈雨萱家楼下的那户人家。 高启胜的怀里,架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早已昏迷不醒的女人。 是陈雨萱。 高启胜拖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了阳台。 周子明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冲过去。 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高启胜将她柔软的、毫无反抗的身体,架到了阳台的栏杆上。 然后。 用力地,往前一推。 白色的连衣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无声坠落。 苏御霖的意识,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向上拉扯。 !!! 梦境,在瞬间崩碎。 苏御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窗外,天色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自己居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真他妈的废物!” 苏御霖一拳砸在身旁的床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 如果当时周子明冲了出去。 哪怕只是大喊一声。 结局,会不会完全不同。 苏御霖闭上眼,强迫自己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梦境带来的冲击太过真实。 况且这都是自己第一视角看到的。 但他很清楚,现在不是沉湎于情绪的时候。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走到窗前,他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晨曦微光。 高楼林立,街道空旷。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苏御霖的目光,落在远处一栋公寓的轮廓上。 关于高启胜与陈雨萱的案子,所有的碎片。 在这一刻,终于拼凑出了一幅触目惊心的完整图景。 高启胜。 这个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对陈雨萱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或许是她的与众不同,或许是她的不屈,都在牵动他被欲望填满的内心。 或许是因为爱而不得的吸引。 即便陈雨萱离职后,他也想尽办法要接近她。 他故意租下了陈雨萱楼下的公寓,让自己的情人刘美玲住进去。 案发当晚。 高启胜抓住了自己情人外出的时机。 以某个借口,比如结清拖欠工资…… 将陈雨萱骗到了自己情人的住处。 一杯掺了γ-羟基丁酸的红酒。 喝下去,工资结清,一笑泯恩仇? 心思单纯的陈雨萱,没有想那么多。 却没想过人心能险恶到何种地步。 她喝了下去,然后陷入了昏迷。 就在高启胜准备实施侵犯时,他的情人刘美玲,却意外地提前回了家。 计划被打断,高启胜只能暂时将昏迷的陈雨萱藏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 楼上,陈雨萱的家中,发生了谁也意想不到的意外。 另一名陌生的女性,从十二楼的阳台坠落。 她是谁,为什么会从陈雨萱家里坠落,这些暂时还是谜。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坠楼,给了高启胜一个将自己的罪行,伪装成一场意外的天赐良机。 等刘美玲再次出门赶往机场后,高启胜去查看被藏起来的陈雨萱。 多半是他发现,陈雨萱已经死了。 或许是因为酒精与药物的混合作用,导致了她呼吸衰竭而猝死。 高启胜从一个强奸未遂的罪犯,瞬间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 巨大的恐惧,催生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计划。 他悄悄下楼,趁着四下无人,将那具陌生女尸拖走,藏进了自己车的后备箱。 然后,他返回十一楼,将已经冰冷的陈雨萱的尸体,搬到阳台。 用力一推。 他就这样,将自己的杀人罪行,完美地嫁祸给了一场“自杀”。 他从凶手,摇身一变,成了唯一的、目睹陈雨萱“跳楼”的证人。 一个完美的闭环。 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只可惜。 他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 那个被他轻蔑地当成蝼蚁的少年。 那个懦弱的、被恐惧吓破了胆的周子明。 那个在当时,没敢发出一点声音的“废物”。 目睹了全部的真相。 最初的恐惧过后,是无尽的悔恨与滔天的仇恨。 那份爱意,那份愧疚,那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推下高楼的无力感。 在他心里发酵,最终变成了一把复仇的尖刀。 他休学,他失联,切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 他让自己人间蒸发。 像一个孤魂野鬼,潜伏在暗处,只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让高启胜血债血偿的机会。 苏御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胸腔中,那股因梦境而起的郁结,终于消散了些许。 接下来,就是把周子明给找出来了。 第133章 若是月亮还没来…… 市局法医中心的停尸房,温度常年维持在摄氏四度。 除了制冷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再无其它声音。 苏御霖独自站在不锈钢停尸台前。 白布之下,是高启胜的尸体。 他伸手掀开了冰凉的白布。 高启胜死不瞑目的面孔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皮肤因失血而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蜡黄色。 苏御霖的目光落在了他胸腹处那十七道狰狞的伤口上。 他戴上乳胶手套,将微凉的掌心,轻轻按在了高启胜的心口位置。 【共感】。 启动。 一瞬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苏御霖的灵魂深处猛地窜起。 眼前的停尸房消失了。 世界天旋地转。 苏御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拽入了一段濒死的记忆碎片里。 清晨,天色灰蒙。 龙湾水库边,潮湿的泥土与青草气息扑面而来。 他能感受到高启胜身体里传来的宿醉后的疲惫,还有一丝独自垂钓的闲散。 突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视线里。 那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脸上还戴着一个宽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睛。 高启胜的视角里,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你……” 一个字刚出口,腹部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冰冷的刀锋刺入身体。 一下。 两下。 三下。 …… 疯狂的刺击如同暴雨般落下,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沉闷声响。 真实的疼痛,还有临死前那股被极致恐惧与错愕填满的情绪。 却如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为……为什么…… 高启胜的视角剧烈晃动着,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胡乱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他的手,抓向了凶手的外套上衣口袋。 指尖触到了一片坚硬的纸片。 他死死地攥住,用尽全力将其从口袋里扯了出来。 就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秒。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鲜血浸染的纸片上。 那是一张火车票。 蓝色的票面上,几个黑色的字体,如同烙印般刻进了他的瞳孔深处。 【林城——吕通县】。 视野,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共感】结束。 苏御霖猛地抽回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高启胜的死亡瞬间,太过惨烈。 那股濒死的恐惧,依旧如跗骨之蛆,盘踞在他的感知里。 停尸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唐妙语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看到苏御霖的状态,吓了一跳。 “苏苏?” “你昨天不是请假休息了吗?怎么一大早跑这儿来了?” 她快步走上前,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秀眉紧蹙。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你……你怎么啦?” 苏御霖摆了摆手,扯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开了个玩笑。 “昨晚……梦到在停尸房加班了,我觉得这会不会预示着这里有线索。” “就提前来……看看。” 苏御霖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唐妙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停尸间。 将外室桌子上的一杯热豆浆塞进他手里。 “给,刚买的,喝点热的暖暖。”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驱散了些许【共感】带来的阴冷。 苏御霖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化开。 “谢啦,妙妙。” 他转身朝外走去。“我先回队里了。” 唐妙语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无比复杂。 不止一次了,他这个样子。 苏苏。 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 …… 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室里。 空气中飘散着熬夜留下的烟味,还有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 队员们大多一脸倦容,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秦耀辉更是直接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昨天又熬了个通宵。 苏御霖走进办公室,他声音很轻,队员们没注意到他。 他径直走到办公室中央的白板前。 他咳嗽了几声,吸引了下大家的注意力。 队员们纷纷抬头,眼神迷茫。 秦队长还在打呼噜。 随后,苏御霖拿起一支记号笔。 “啪”的一声,在白板上敲了一下。 声音清脆。 趴着睡觉的秦耀辉一个激灵。 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一脸茫然。 “干嘛?地震了?” 苏御霖没有理会,转身面向所有人。 他直接下达了命令。 “林忆霏,王然。” “你们现在,立刻,联系吕通县警方。” “请求他们协助调查一个人。” “周子明。” “重点排查吕通县最近一个月内,所有新开业的花店。” “一旦发现周子明的踪迹,立刻实施抓捕!”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苏御霖这番没头没脑的操作给搞懵了。 秦耀辉揉了揉眼睛,总算清醒了一些,他皱着眉站起身。 “等会儿,御霖。” “这……这是什么操作?” “我们连周子明现在是死是活,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就直接联系吕通县了?还查花店?” “你昨天不是请假休息了吗?” 面对秦耀辉一连串的疑问。 苏御霖只是笑着摇摇头,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转过身,用记号笔在白板上写下“吕通县”三个字。 然后,他看着一脸困惑的秦耀辉。 “队长。” “案子,马上就要破了。” 他把记号笔的笔帽盖上,随手扔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您再睡会儿吧。” “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说完,他便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满头雾水的同事。 秦耀辉看着苏御霖那云淡风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满肚子的疑问咽了回去。 虽然他完全搞不懂苏御霖的逻辑,但长久以来的合作,让他养成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摸出烟点上,叹了口气。 “行吧,听你的。” …… 吕通县。 当警方冲进那家名为“雨萱花坊”的小店时。 周子明正独自一人坐在柜台后。 面前摆着一本翻开的《月亮与六便士》。 店里的音响,正低低地播放着一首歌,女声清澈。 “若是月亮还没来,路灯也可照窗台~” “照着白色的山茶花微微开……” 周子明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合上了书。 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算不上明媚的天空。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他在等那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月亮。 或者,只是在等这场迟来的审判。 …… 林城市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吕通县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所有人都时不时地瞥向苏御霖。 试图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翻阅着卷宗,仿佛刚才下达那个惊人命令的人不是他一样。 下午三点。 办公室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林忆霏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 “喂,这里是林城市局刑侦支队。”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林忆霏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捂住话筒,声音都有些颤抖地看向苏御霖。 “苏队……” “吕通县警方来电!” “他们在县城一个新开的商业街,找到了一家叫‘雨萱花坊’的花店!” “花店的老板,就是周子明!” “人已经控制住了!” 话音刚落,林忆霏又听了几句,随即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补充道。 “周子明……他对杀害高启胜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一瞬间。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苏御霖。 秦耀辉手里的烟灰掉了一截,烫到了手背都毫无察觉。 他看着那个坐在不远处,从始至终都平静得不像话的年轻人。 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神了。 这他妈的,简直就是神了! 第134章 有些课,不上不行。 苏御霖坐在办公室里。 正在看着周子明的讯问笔录。 周子明已经押解归案,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高启胜被杀一案,从程序上已经可以宣告侦破。 可苏御霖清楚,这并不是结束。 那个从河里打捞出的无名女尸,身份和死因目前还未知。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唐妙语、林忆霏和王然一同走了进来。 “有结果了。”唐妙语将一份文件放在苏御霖的办公桌上。 “河中打捞出的那具无名女尸,身份确认了。” “孔秀兰,女,四十二岁,吕通县人。” “和陈雨萱是同乡。” 林忆霏补充道。 “她在林城的天顺家政公司工作了六年,我们是通过警方基因库,最终才匹配到她的身份信息的。” “警方基因库?”苏御霖抬头。“她有犯罪记录?” “不是。”林忆霏摇了摇头,解释起来。 “她早年在吕通县医院当护士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全县医护人员的志愿献血活动。” “当时医院和吕通警方有合作项目,在征得本人同意后,保留了一部分献血者的DNA信息,用于扩充DNA数据库,以备不时之需。” 苏御霖点了点头。“她之前是护士,为什么又去家政公司工作?” “她在吕通县某个私立医院工作了整整十二年,后来那家医院经营不善倒闭了,她才来到林城打工。” 唐妙语翻动着手里的资料。 “根据我们的调查,孔秀兰未婚未育,无亲无故,一直都是独居。” “甚至连住在对门的邻居,都对她知之甚少。” “她失踪之后,家政公司只当她是辞职了,所以没有报警。” “也就更没有任何人,前来寻找过她。”王然在旁边补充道。 “我们查证过,因为孔秀兰和陈雨萱是同乡,关系走得比较近,所以陈雨萱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或者需要帮手的时候,都会找她。” “根据走访了解,案发当天,孔秀兰刚刚退掉了自己租住的房子,也辞掉了家政公司的工作,应该是打算回吕通县老家了。” “或许是因为两人关系好,又或许是有别的原因耽搁了,孔秀兰就在陈雨萱的家中,暂住了一夜。” “我们在翠湖公寓外围的监控中,也确实发现了孔秀兰在案发当晚进入小区的影像记录,很有可能是陈雨萱提前给了她家中的钥匙。” 王然顿了顿,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递到苏御霖面前。 “另外,我们联合属地分局,又对案发现场,也就是陈雨萱房间的阳台,进行了新一轮的勘察。” “我们发现,空调外机的机盖,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并且打开空调后,外机会出现明显的异响。”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案发当晚,孔秀兰在陈雨萱家中睡觉时,被空调外机的巨大响声吵醒。” “她就自行爬上阳台,想要修理空调。” “结果,在修理过程中,不慎失足坠楼。” “因为我们在阳台的栏杆上,确实也发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掉的,不太明显的踩踏痕迹。” 苏御霖听着王然条理清晰的汇报,目光落在那些勘察资料的照片上。 他对这个推论,基本认可。 整件事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 一个善良热心的中年女人,在准备告老还乡的前夜,因为一次意外,生命戛然而止。 而她的死,又被一个恶魔,当成了掩盖自己罪行的完美道具。 苏御霖缓缓抬起头。看向王然,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些东西,当时城东分局的现场勘查,完全都没有发现吗?” 王然的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表情,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砰!” 苏御霖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唐妙语和王然都被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他。 苏御霖缓缓站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粗心大意!” 他的声音不大。 “如果他们当时能再仔细一点,能把工作做得再扎实一点!” “高启胜的谎言,当场就会被戳穿!” “他根本不可能逍遥法外半年之久!” “周子明也就不会走上那条复仇的绝路!” 苏御霖的声音很冷。 “一条人命的意外,被他们定性成了自杀。” “一个强奸未遂、过失杀人、毁坏尸体的凶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成了唯一的目击证人!” “而另一个本该拥有大好人生的年轻人,最终沦为了杀人犯!” “这所有的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是的疏忽和懈怠造成的吗?”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苏御霖因为愤怒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王然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苏御霖说的都是事实。 林忆霏偷偷咽了下水,低头扶了扶眼镜。 唐妙语看着苏御霖紧握的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走上前,轻轻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别生这么大气了。” 苏御霖紧绷的身体,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王然看到眼前这一幕,刚刚被苏御霖吓到的神经,也悄悄松弛了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唐妙语走上前,在苏御霖即将化身修罗的前一秒。 用一只手就轻描淡写地摁灭了这把火。 苏御霖身上那股能把人烤焦的怒气,就这么……没了? 王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好家伙! 他直呼好家伙! 整个支队谁不知道你俩关系不一般? 食堂里多打的饭,下雨时多撑的伞,加班后顺路的捎带…… 这些小细节,大家早就看在眼里。 只是你们不说,大家就一直维持着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不主动戳破那层窗户纸。 毕竟是同事嘛。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这简直是要当着全办公室的面,直接把民政局搬过来了啊! 王然的内心戏瞬间丰富得能拍一部八十集连续剧。 前一秒还是威压全场、气场两米八的暴君,下一秒就成了被顺毛的大猫? 这转换也太离谱了! 这合理吗?这? 苏御霖那一身连龙虎功都扛不住的变态武力值呢? 就这么被唐法医轻轻一搭,给化解了? 化骨绵掌啊这是? 王然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瞟旁边的林忆霏。 发现对方正以一种超高难度的姿势。 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台上的那盆多肉,嘴角却在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行,都懂了。 王然默默地低下头,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假装认真研读。 实则用文件挡住自己那张快要绷不住的脸。 可以啊,苏队。 平日里算无遗策,运筹帷幄,破案如神,搞得大家都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结果呢? 软肋就在这儿呢。 王然心里一边疯狂吐槽,一边又莫名觉得有点……爽。 原来神也是有弱点的,而且这个弱点还挺甜。 这狗粮,虽然撑得慌,但挺香。 …… 苏御霖闭上眼平息了怒火,再睁开时,眼底转化为一片冰冷。 他走到办公室中央的白板前。 白板上,还留着之前案件分析的痕迹。 陈雨萱、高启胜、周子明,三个人的名字,被红色的记号笔圈在一起。 他拿起笔,在白板的一侧写下了“孔秀兰”三个字。 一条意外陨落的生命。 一个被扭曲的真相。 还有一个,被彻底毁掉的人生。 …… 秦耀辉办公室里。 秦队长正捏着眉心,反复琢磨孔秀兰那份堪称离奇的死亡报告。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苏御霖走了进来。 “老秦。” “嗯?” 嗯? 啊? 啥玩意儿? 秦耀辉抬起头,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熬夜太久出现了幻听。 什么玩意儿? 老秦? 秦耀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应该还没被降职吧。 上一个敢这么理所当然地喊他“老秦”的,还是市局王副局长,那还得是在酒桌上。 他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警衔,又看了看苏御霖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这辈分,不对啊。 “秦队,通知办公室备车。”苏御霖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 “我们去一趟城东分局。”语气干净利落,似乎不带商量余地。 就这么一瞬间,秦耀辉脑子里所有关于称呼的疑问,都烟消云散了。 他全明白了。 这小子是真火了。关于城东分局自杀认定的火。 其实自己想想也火大,如果当时不是他们认定错误,哪有后面这么多事儿。 “好。”秦耀辉站起身,利索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 苏御霖的目光看向秦队长。 “案子虽然结束了,但有些事儿没结束。” “有些人,犯了错,总得知错。” “有些课,不上不行。” “有些道理,我们得亲自去给他们讲一讲。” 第135章 红脸和白脸。 城东分局,会议室。 杨为国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 他不停地看向门口。 从秦耀辉电话的语气里,他知道今天绝非普通的工作交流。 “来了。” 角落里有人小声提醒了一句。 会议室厚重的门被推开。 秦耀辉和苏御霖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杨为国几乎是弹射起身,快步迎上前。 “秦队,苏副队,两位领导好!”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把当时负责陈雨萱案子的所有同志,都叫来了。” 苏御霖点点头,目光在会议室里环视一周。 十几名警员挤在长条会议桌两侧。 个个正襟危坐,神情紧绷得像拉满的弓。 几个年轻的警员,双手放在膝盖上,头都不敢抬。 “杨队,不用紧张。” 苏御霖看着杨为国的眼睛。 “今天来,主要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这个案子的全貌。” 这句话让杨为国瞬间松弛了些许,他连忙招呼两人入座。 会议室的投影仪亮起,光打在幕布上。 苏御霖站在屏幕前,沉声开口。 “我先简单梳理一下这个案子。” 会议室立马安静下来。 屏幕上,陈雨萱、孔秀兰、高启胜和周子明的照片,依次浮现。 “四个人,四条本不该有太多交集的生命轨迹。” “却因为一系列的巧合,与人为的疏忽,最终导致了三死一囚的悲剧结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低垂的脸。 “当你们在半年前,调查陈雨萱坠楼案时,有没有人想过,在那个所谓的‘密室自杀’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复杂的真相?”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开口,也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咳咳,我和苏队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秦耀辉适时地接过了话头,他靠在椅背上,语气平缓。 “我理解你们的处境,警力紧张,案件繁多,有时候确实很难做到面面俱到。” 杨为国这才敢堪堪抬头。 苏御霖点了点头,指尖在笔记本电脑上轻轻一点,幻灯片切换。 一组现场照片和勘查数据,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秦队说的对,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 “作为刑警,我们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永远保持怀疑与谨慎。” 他用激光笔,一一圈出照片中的细节。 “空调外机被异常打开的痕迹。” “阳台栏杆上,那些被忽略的踩踏痕迹。” “陈雨萱在超市购买的物品的反常。” “尸体中检测出的酒精。” “这些都是当时遗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只要稍加留意,就能发现不对劲。” 杨为国的脸色,随着苏御霖的话,再次惨白了一些。 “这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态度问题!!” “当你们认定一个死亡是自杀时,是否足够谨慎地排除了他杀的所有可能?” “当你们全盘接受高启胜的证词时,是否足够认真地核实了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会议室里的警员们,头垂得更低了。 “但我们今天不是来指责谁的。” 苏御霖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这突兀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包括我自己,也包括秦队。”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他和秦耀辉。 秦耀辉掐灭了刚点燃的烟,点了点头。 “三年前,我在办理一起入室抢劫案时,也曾因为过度相信表面证据,导致案件侦破延迟了整整两周。” 秦耀辉的声音很坦然。 “那两周里,嫌疑人又连续作案三起,造成一人重伤。这个教训,我至今记忆犹新。” 杨为国彻底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支队的两个领导,会在下属单位的会议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分享自己曾经的失误。 秦耀辉说完,苏御霖再次看向杨为国。 将手中打印出来的完整案卷报告,递了过去。 “杨队,我知道当时条件有限,人手不足,但这永远不能成为我们放松警惕的理由。” “一个案子办不好,就可能导致更多的悲剧。” 杨为国伸出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报告,手指微微发抖。 “苏副队,秦队,我……我很抱歉。” “道歉,不是对我,也不是对秦队。” 苏御霖的声音严肃起来,但语气中没有责备。 更多的是一种同行之间的提醒。 “而是对那些因我们的疏忽,而无辜受害的人。” “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团队,都是心怀正义的好警察。” “只是有时候,我们需要被提醒,需要停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方法。” 他转向全体警员,目光逐一扫过他们。 “我希望大家记住这个教训,不是为了背上包袱,自怨自艾,而是为了成长。” 杨为国深吸一口气,猛地站直了身体,声音洪亮。 “苏副队,秦队,请放心!我们城东分局,一定会深刻吸取教训,全面重新审视我们的工作流程和办案态度!” “很好。” 苏御霖点点头。 “作为支队,我们后续也会针对各分局的实际情况,提供更多的技术支持和专业培训。” “我们是一个整体,共同进步,才是最终的目的。” …… 会议结束,杨为国坚持将苏御霖和秦耀辉送到分局大楼下。 “苏副队,秦队,今天这一课,我们所有人都记住了。” 杨为国无比诚恳地说。 “您能亲自来给我们上这一课,我们真的很感激。” 苏御霖的目光望向远处车水马龙的街景。 “杨队,我们的工作,不只是破案,更是守护。” “每一个我们错过的线索,背后可能就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一个被毁掉的人生。” “如果陈雨萱的案子能得到公正的裁决,周子明就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他转过身,抬手拍了拍杨为国的肩膀。 “但过去的已经过去,重要的是未来。” “这件事会有相应的后续处理,到时候市局会给通报。” “但我相信你有能力带领团队走出阴影,把今后的工作,做得更好。” 杨为国的眼眶微微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苏副队。” 苏御霖没再说什么,与秦耀辉一同上了警车。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秦耀辉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 “我原以为,你今天会直接把城东分局的房顶给掀了,没想到你这么平和。” 苏御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火发得再大,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重要的是让他们记住这个教训,在以后的工作中引以为戒。” 他忽然转头,冲秦耀辉笑了笑。 “当然,主要还是得感谢秦队您,及时帮我唱红脸。” 秦耀辉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 “臭小子,你比我想象的,可要老辣多了。” “都是队长您带得好。”苏御霖连忙拱手。 秦耀辉又是一拳捶过去。 “臭小子,你现在还知道我是你队长了?” “最近这些案子办的,搞得好像你才是队长一样,处处抢我风头。” 苏御霖嘿嘿一笑。 “队长,我这不都是替您分忧嘛。” “您说的话我可一直都记着呢。” “您不是常说吗?做我们这行,除了专业,更需要的是对人性的理解。” “严厉与宽容并济。” 秦耀辉欣慰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引擎在平稳地运行。 良久。 秦耀辉悠悠地吐出一句。 “御霖啊。”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这个支队长的位置……” “你,接得住吗?” 第136章 你牛,是我秦队长格局小了。 苏御霖沉默了片刻,侧过头。 脸上露出一种极为夸张的惊讶神色。 “秦队。” 苏御霖上上下下打量着秦耀辉。 眼神里全是“关爱”。 “您的身体,我瞅着还算硬朗啊,每天两包烟雷打不动,中气十足骂起人来半层楼都听得见。” “不会吧秦队,您这就要不行了?” 司机小赵正赶上红灯,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后座的对话就毫无征兆地飘了过来。 “噗——咳咳咳!” 一口热水含在嘴里,不上不下,差点当场从鼻子里呛出来。 小赵被烫得眼泪汪汪,手忙脚乱地放下水杯,拼命捶着胸口,憋得脸都红了。 我的天! 我听到了什么? 秦队……要不行了? 小赵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还是说在开玩笑呢? 这二位,平时在队里那是走路都带风的铁血神探。 怎么到了车里,画风突变成了这样? 他悄悄抬眼,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一眼。 只见苏副队那张俊脸上,哪有半点悲伤,反而挂着一种…… 怎么说呢,一种极其欠揍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紧接着,他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啪”。 秦队抬手,不轻不重地在苏副队脑袋上拍了一下。 小赵的心跟着一颤。 完了完了,苏副队这是开玩笑开到领导的雷区了。 可后视镜里,秦队非但没有发火,反而笑骂了一句“滚滚滚,天天就你能,跟个猴儿一样的”。 那语气,那神态,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分明就是长辈对自家不听话晚辈的无可奈何。 小赵觉得自己年轻的世界观。 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八级地震。 他默默地坐直身体,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 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驾驶机器。 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只是个司机。 苏副队没有咒秦队身体不行。 秦队也没有骂苏副队是猴儿。 都是幻觉…… 秦耀辉继续笑骂着。 “少在这儿给老子装疯卖傻,就你比猴儿还精的脑子,能听不懂我什么意思?” “老子是要调走了!” 苏御霖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表情切换得毫无痕迹。 他搓着手,身子朝秦耀辉那边凑了凑,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哎哟,原来是高升啊!” “秦队,您这是要去哪儿发光发热啊?” “到时候可得带带弟弟我啊!” 苏御霖一脸的“真诚”。 “您这猛地一走,我可怎么办啊秦队,我一个人在这支队里孤苦伶仃,夜里都得抱着您的照片才能睡着觉。” “得了吧你!” 秦耀辉一脸嫌弃地把他往旁边推了推。 “我这老家伙在这儿,纯粹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碍着你小子发光了。”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根叼在嘴里。 “不跟你小子贫了,说几句正经的。” 苏御霖闻言,马上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秦耀辉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眼神里带着几分沧桑感。 “前几天,王局找我谈话了。” “现在下面好几个分局,都缺管业务的副局长,需要从市局调人下去补缺。” “王局问我有没有想法。” “我说,我这老胳膊老腿,在一线真刀真枪拼杀了半辈子,也该歇歇了。” 他转过头,看着苏御霖,眼神里满是欣赏。 “再说了,现在队里,后继有人了。” “能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腾出个更大的舞台,是好事。” “我也能退居二线,享几年清福了。” 苏御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车厢内,只有引擎平稳的嗡鸣。 看着秦耀辉弹着烟灰。 苏御霖很自然地伸出手。 “秦队,给我一支。” 秦耀辉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递过去,看着苏御霖把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立刻给他点火。 他眯着眼,眼神在缭绕的烟气后变得有些悠远。 “御霖啊。” “嗯?”苏御霖侧头看他。 “有句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不知当讲不当讲。”秦耀辉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严肃。 前面开车的小赵,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 来了来了,领导又有大事要说了。 苏御霖也立刻坐正了身体,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秦队,您说。” 秦耀辉点点头,酝酿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一字一顿:“你小子他娘的,天天抽我的烟,不是‘秦队给我一支’,就是‘秦队有火吗’,我认识你这么久,就从来没见你小子自己买过一包烟!” “噗……” 小赵实在没忍住。 苏御霖脸上那严肃的表情瞬间垮了,换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神情。 “秦队,话不能这么说啊。”他痛心疾首,一本正经地解释。 “您给的烟,那能一样吗?自己买的,抽的是烟草。” “您给的,抽的那是‘灵感’,是领导的关怀和信任。” “每吸一口,都能感觉到您智慧的光芒在照耀我,案子的思路‘唰’一下就通了,这叫精神传承。” 秦耀辉叼着烟,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行,你行。歪理十八条,就没一条是重复的。” 苏御霖嘿嘿一笑,见好就收。 从秦耀辉手里拿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火,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还是秦队您的烟有劲儿。” 秦耀辉看着他那副德行,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叹,疲惫地靠回椅背上。 良久,苏御霖吐了一口烟,转了话题。 “秦队什么时候走?” 秦耀辉弹了弹烟灰,摇了摇头。 “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还得等上面的领导通盘考虑,最后拍板。” “现在具体去哪个分局,都还是未知数。” 苏御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转头看向窗外,看着那些熟悉的街景,高楼,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市局大楼轮廓。 心里莫名有些发空。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 但突然听到秦队要走的消息,居然会有些许失落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御霖的情绪变化,秦耀辉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怎么着了这是?” 苏御霖回过神。“没事,到时候,我请客,给秦队您饯行。” “那必须的,非把你小子吃破产了。” 秦耀耀哈哈一笑,随即又正色道。 “不过你也别担心。” “即便我这个老家伙调走了,咱们支队的有生力量,不但不会减弱,反而会增强。” 苏御霖挑了挑眉。 秦耀辉意有所指地点点头。 “全市警务系统大比武,当时那个拿了第二名的女娃,你还有印象吗?” 苏御霖点头。 “哦,我知道她,好像叫方什么。” “就知道她很不喜欢说话。” 秦耀辉被他气笑了,瞪着苏御霖,像是看一个刚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野人。 “不喜欢说话?”秦耀辉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那又不是让你去相亲的!你管人家喜不喜欢说话干啥呀?” “人家姑娘除了最后总分输给你这个怪物,其他单项拿出来,哪个不是顶尖水平?” “模拟审讯,现场勘查,各项能力有目共睹。” “嘿嘿,你倒好,就记住人家不爱说话了?” 苏御霖想了想,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她推理密室诡计时推理错了。” 秦耀辉无语,又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样摆了摆手。 “算了,跟你说这个,对牛弹琴。” 他靠回椅背,平复了一下情绪。 “她叫方雨晴!省厅刑侦总队,方总队长的千金!” “哦。”苏御霖应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报告写的怎么样?” “正好最近的结案报告堆成山了,希望她能有点笔杆子。” 秦耀辉无语了。 他叼着烟,愣愣地看着苏御霖。 省厅刑侦总队长,方总队长! 在整个林城的警务系统里,这可是个跺一跺脚,地面都要跟着颤三颤的人物。 他的千金,要来支队。 这消息要是放出去,哪个业务部门的头头脑脑不得连夜琢磨着怎么接风?怎么处好关系? 这小子倒好。 不关心人家背景,不关心人家能力。 就关心人家会不会写报告,能不能给他分担工作。 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秦耀辉张了张嘴,一股为人长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正准备好好给他上一课,教教他什么叫“人情世故”。 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唐妙语现在是她女朋友……吧? 虽然俩人神神秘秘地,但是谁看不出来。 哦,对,那是唐厅长的亲侄女啊。 那没事了。 秦耀辉忽然感觉自己胸口有点闷。 他明白了。 给这小子科普方总队长的千金有多厉害? 开什么玩笑。 人家女朋友的大伯,是能直接给方总队长开会安排工作的人。 秦耀辉泄了气,疲惫地靠回椅背上。 他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 “当我没说。” “是我格局小了。” 第137章 我要亲自去提审他! 夜晚。 唐妙语的公寓里,暖黄色的灯光下,弥漫着一股奶油香气。 她和苏御霖发完信息后,马上结束了一场与提拉米苏的“甜蜜战斗”。 此刻心满意足地瘫在柔软的沙发里,小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档美食探店节目。 滋滋作响的烤肉声让她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 她晃了晃小脑袋。 唐妙语,怎么能这么没有自制力。 说好为了苏苏减肥的。 不可以再贪吃啦。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个来电显示。 【大伯】 唐妙语一个激灵,瞬间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刚刚还慵懒随意的姿态立刻变得端庄。 她清了清嗓子,划下接听键。 “喂,大伯!”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声,但仔细听去,又很柔和。 “吃过饭了没有?” “吃了吃了!” 唐妙语立刻回答,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念叨。 “我今天还自己下厨了呢,可乐鸡翅,西红柿炒蛋,还有一个紫菜汤!” 她一口气报出菜名,像个急于向家长展示成绩单的小孩子。 电话那头的唐正阳似乎轻笑了一声。 “你那点厨艺,我还不知道?别是又点的外卖,把人家菜单背下来了吧。” 唐妙语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心虚地小声嘟囔。 “哪有……我厨艺进步很大的。” 唐正阳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为难”她,话锋一转。 “一个人在外面住,还习惯吗?” “奶奶前两天还念叨你,说让你有空就回家里来住几天。” 提到奶奶,唐妙语胸口突然有种温热又酸涩的感觉。 “嗯,我知道了,我这周末就回去看奶奶。” “工作上呢?还顺利吧。” “顺利,当然顺利了。” 唐妙语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 “最近刚破了一个大案子,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哦?” 唐正阳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兴趣。 “是那个高启胜的案子?” “大伯您也知道了?” 唐妙语有些惊讶。 “你那个男朋友,搞出那么大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 唐正阳的语气带着几分欣赏。 “听说,他这次又是神来一手,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指挥异地协查抓人?” 唐妙语连连点头。“嗯呐!逻辑缜密,天赋异禀!他一直都是这样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 “嗯,是块好料子。” 唐正阳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唐正阳话锋一转,“你什么时间带回来,让我和你奶奶都见见他,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 唐妙语脸颊的温度瞬间升高,有些磕巴地回道:“啊?见……见家长吗?我们……是不是太快了点……” “快?”电话那头的唐正阳有些责备。 “再不快点,你奶奶就要亲自去你们法医中心‘提审’未来孙女婿了。” “大伯!”唐妙语又羞又急。 “老太太最近天天在家研究菜谱,逢人就说我孙女眼光好,找了个破案神速的男朋友。” 唐正阳的语气里满是笑意。“她放话了,你要是再不把人带回来,她就去市局门口堵人。” 唐妙语哭笑不得。 她小声抗议:“哪有那么夸张……他,他平时工作很忙的……” “借口。”唐正阳的语气不容置喙。 “再忙,一顿饭的时间总有。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让人给他发个函,就说省厅领导要就最新案件情况,对他进行单独问询。” “别别别!”唐妙语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求饶,“您这不是公报私仇嘛!会把他吓跑的!” “那就这个周末。”唐正阳直接拍了板,“带他回家吃饭。不然……我就去一趟你们支队,亲自审审他。” 唐妙语心中一暖。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个周末就带他回去‘投案自首’,行了吧,唐厅长。” “这还差不多。”唐正阳满意地哼了一声。 “对了,还有件事。” 唐正阳的语气忽然变得随意了一些。 “省厅方振国总队长,你知道吧?” 唐妙语愣了一下。 “方总队?我当然知道了,刑侦总队的一把手,谁不认识啊。” “他的女儿,叫方雨晴,过几天,会调到你们支队去。”唐正阳说到名字时,刻意加重。 唐妙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真的?那太好了!”她语调轻快了几分。 最近案子多,支队里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苏苏一直连轴转,她都好几天没能抓着他好好吃顿饭了。 来个新人,就意味着能分担工作。 工作分担了,苏苏就能少熬点夜。 少熬夜,身体才能好。 身体好了,自己才能…… 唐妙语的思绪瞬间飘远,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姑娘,很厉害。”唐正阳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应该知道,她是警校第一名毕业,之前在全市警务大比武上,总分就输给了苏御霖,拿了第二。” “我看过她的档案,各项能力都非常突出,是个难得的人才。” 唐妙语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刚到市局,人生地不熟的。” “你跟苏御霖都在那儿,也算是半个‘地主’了。” “有空多照顾照顾人家,毕竟是你方伯伯的女儿,别让人家受了委屈。” “放心吧大伯,她来了我罩着她,保证没人欺负她的。”唐妙语拍着胸脯,语气豪迈。 电话那头的唐正阳沉默了一下。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谁没事会欺负她。”唐正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我懂我懂!”唐妙语立刻打断他,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架势。 “就是让她尽快融入集体嘛!包在我身上!我第一时间带她熟悉食堂,告诉她哪个窗口的红烧肉最好吃,哪个窗口的菜千万别点。我把我办公桌底下珍藏的零食分她一半!” 唐正阳在那头深吸了一口气。 “唐妙语。”他声音严肃了几分,“我是让你在工作上,在人际关系上,多帮衬一下。” “方总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现在苏御霖刚提上去,万一他使唤起人来不管不顾,让人家小姑娘受了委屈,我怎么跟老方交代?” “哦——!”唐妙语恍然大悟。 她立刻开始维护自己的男朋友。“他才不会呢!他从来不让女同事加班的,都是自己熬夜。” 电话那头的唐正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唐妙语眼珠一转,马上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 “您放心吧大伯!我会看好苏御霖的!他要是敢把活儿都推给新同事,我就替方雨晴出头!他要是敢欺负人家,我就……我就罚他一个月不许吃我做的提拉米苏!”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唐妙语以为信号断了。 “喂?大伯?你还在听吗?” “……在。”唐正阳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行了,你知道就行。别忘了回家吃饭的事。” “我挂了。” “嘟嘟嘟……” 第138章 唐正阳的家宴。 挂断电话,唐妙语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滚了两圈,奶油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 她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灰色头像。 【妙语嫣然】:苏苏,在忙吗?(?? . ??) 几乎是秒回。 【S】:不忙。 唐妙语好看的大眼睛弯成了两弯甜甜的月牙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妙语嫣然】:那个……我大伯和我奶奶,想见见你。 【妙语嫣然】:就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 【妙语嫣然】:你要是忙的话,也没关系的,我跟他们说…… 消息还没发完,对方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唐妙语心里一紧,带着一丝甜蜜的慌乱,连忙接起。 “喂?””她的嗓音带着一丝软糯微颤。 “地址发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干净利落。“周末过去。” 唐妙语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瞬间安定下来。 她无声地弯起了唇角,清澈的杏眼亮亮的。 “好。” 周六下午,苏御霖开着一辆看起来刚洗过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唐妙语公寓楼下。 他今天穿了件深色休闲夹克,里面是纯棉的白衬衫,头发也精心打理过,看起来英气不凡。 唐妙语从楼道口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 苏御霖打开了后备箱,示意她过来看。 唐妙语小跑过去,看着那些包装得体的大包小包,眼睛瞪得溜圆。 “苏苏,你这是……打劫了哪个商场?” 后备箱里是印着知名老字号LOGO的茶叶礼盒。 两箱包装精美的保健品,两瓶用锦盒装着的陈年老酒。 苏御霖笑了笑,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这车是?”唐妙语指了指黑色轿车。 据她了解,苏御霖刚参加工作,应该是还没买车。 “租的,去你家总不能再坐出租车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关上后备箱。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还特意去租车?”她有点心疼他花钱,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看来前两天警部刚发的嘉奖金,他是一点都不手软。 “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啊。”他拉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唐妙语上车。 上了车,她系好安全带,看着苏御霖熟练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 “哎,苏苏,”唐妙语眼珠一转,决定逗逗他,“你不好奇我大伯是做什么的吗?。” 苏御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不好奇,等会儿到了,不就知道了。” 唐妙语不甘心地鼓了鼓腮帮子。“你就猜猜嘛!猜对了有奖励哦!” 苏御霖沉吟片刻。 “街道办主任?” 唐妙语:“……” “居委会的?” 唐妙语:“……” “小区物业经理?” 唐妙语气得拿小拳头捶了他一下。 “苏御霖!你故意的!” 苏御霖笑了笑,非工作时间他是不太喜欢用脑的。 合理分配脑力,分析案件时才能更有效率。 唐妙语鼓起小嘴。 哼,不猜算了。 等会儿见到了,吓你一跳,嘿嘿。 在唐妙语的指挥下,车子最终拐进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家属大院,门口有警卫站岗。 苏御霖心里咯噔一下。 这……这不对吧。 唐妙语下了车,领着苏御霖,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下。 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衬衣,面容威严却不失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苏御霖的脚步,在看清对方的一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省厅厅长,唐正阳。 整个林城,不,整个南州省警界的最高领导。 竟然是唐妙语的大伯。 苏御霖感觉手里的礼品,突然变得有些烫手。 “大伯!我们回来啦!” 唐妙语欢快地扑过去,挽住唐正阳的胳膊。 唐正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则落在了苏御霖身上。 带着一种审视,也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温和。 “唐厅长好。”苏御霖很快稳住心神,不卑不亢。 “小苏,咱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吧,进来坐吧。”唐正阳点点头。 走进客厅,苏御霖趁着唐正阳去倒水的功夫,凑到唐妙语耳边,压低了声音。 “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一直瞒着我?” 唐妙语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坏笑。 “我以为你知道啊。” “我也姓唐,我大伯也姓唐,这不是很好猜吗?” “再说啦,刚才在车上让你猜,你非要装傻,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呢,嘻嘻。” 苏御霖无语,举手投降。 这时,里屋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 “奶奶!” 唐妙语立刻松开苏御霖,像只小蝴蝶一样飞奔过去,抱住了老人的胳膊。 奶奶的目光越过唐妙语,落在了站姿笔挺的苏御霖身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哎哟,这就是小苏吧?” “快让奶奶看看。” 老太太拉着苏御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不住地夸赞。 “我们家妙语的眼光就是好,小伙子真精神!” …… 饭桌上,气氛融洽。 唐正阳亲自给苏御霖倒了杯酒。 “小苏,别拘束,在家里就不用这么正式。” “跟着妙语,叫大伯就行。” 苏御霖端起酒杯。 “好的,大伯。” 唐正阳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正给奶奶夹菜的唐妙语,眼神变得格外温和。 “妙语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父母,是我跟她奶奶一手看着长大的。” “现在虽然是你们法医中心的业务骨干了,但在我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 “我对她的感情,比对我自己的孩子都要深。” 苏御霖心下了然。 这是长辈的嘱托,也是一种无声的告诫了。 酒过三巡,唐妙语扶着奶奶去客厅看电视了。 餐厅里,只剩下唐正阳和苏御霖两人。 “之前警部的李明哲教授,现在还有联系吗?” 唐正阳点燃一支烟,并递给苏御霖一支,问道。 “有联系。” 苏御霖接过烟点燃,点头回答。 “最近这两起案子,我整理了一份调研报告,准备过两天发给李教授看看。” 唐正阳赞许地点头。 “李教授很看重你,年轻人要多跟老前辈联络感情,交流经验,对你有好处。”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对了,你父母是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一种熟悉的,尖锐的刺痛感猛地扎进苏御霖的太阳穴。 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的脑海中,关于“父母”的记忆,仍是一片突兀的空白。 无论他如何努力去回想,脑海里都只有一片混沌的浓雾,仿佛那段记忆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他的手,在桌下不自觉地握紧。 “怎么了?喝多了?” 唐正阳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 苏御霖连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嗯,有点上头了。” 他揉了揉额角,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含糊。 “我爸妈……他们在乡下,做点小生意。” 苏御霖暗下决心,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这具身体里被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唐正阳没有怀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妙语失去父母的时候还很小,这些年,看着她长大,我比谁都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让她幸福。” “我希望她能早点找到一个人,照顾她。” “而不是单纯的谈谈恋爱。” 苏御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迎上唐正阳审视的目光。 “大伯,您放心。” “我会照顾她,让她幸福的。” 唐正阳看着他,良久,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他轻轻拍了拍苏御霖的肩膀。 “从工作的角度来说,我是你的上级。” “但作为妙语的大伯,只要你对她好,我们就是一家人。” “不过,我得提醒你俩一句。” 唐正阳掐灭了烟头,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 “你和妙语,在一个支队。我这个大伯,是省厅的厅长。” “你很优秀,陈建丰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刑警。但越是这样,风言风语就越是伤人。” 唐正阳夹了一口菜。 “到时候,别人不会说你苏御霖是凭本事破的案,只会说你是唐厅长的‘准侄女婿’,走了通天的关系。”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 苏御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主动和唐正阳碰了一下。 “大伯,我明白您的意思,以后我们在单位,会注意分寸,避免任何不良影响。” 唐正阳满意点头。“对你,我还是很放心的,成熟稳重,就是妙语这丫头,容易感情用事。” 第139章 我只是担心两位的安全。 夜色渐深,空气里弥漫着江水潮湿的气息。 两人从唐正阳的家属大院出来。 苏御霖租的那辆黑色的轿车便径直朝着城西区的方向驶去。 最终,车子停在了码头附近一家灯火通明的大排档门口。 “老渔夫大排档”。 招牌简单粗暴,环境更是谈不上雅致。 但凭借着每天从码头直送的生猛海鲜,还有那份独一无二的秘制酱料,这里早已成了林城无数夜猫子的深夜食堂。 苏御霖和唐妙语挑了个靠着江边的小桌。 塑料的桌椅很简陋,但擦得很干净。 晚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水汽,很是凉爽。 桌面上很快就堆满了小山似的龙虾壳和几个空了的啤酒罐。 唐妙语咬着果汁的吸管,好看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奶奶超喜欢你。” “回去的路上,还一直偷偷在我耳朵边上夸你,说你长得精神,人也稳重。” 苏御霖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皮皮虾。 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顺手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他给她添了些茶水。 “奶奶很和蔼。” “不过你大伯的态度,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怎么?” 唐妙语眨了眨杏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怕他训你啊?” “不是。” 苏御霖摇了摇头,将一块沾了酱汁的虾肉送进嘴里。 “我以为他会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子,没想到这么……亲切。” 唐妙语笑着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手背。 “那是你平时自己太严肃啦!” “其实我大伯私底下可温柔了,以前我小时候犯错,他从来不骂我,只会罚我抄三字经什么的。” 苏御霖一晃神,又想起了原主离奇消失的关于父母的记忆。 就在这时,排档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喧哗。 苏御霖抬眼望去。 只见几个穿着潮牌,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一个两个的,很是张扬。 “我去,今晚生意这么好?” 为首的青年留着一头扎眼的脏辫,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链子。 他环顾四周,然后拉开嗓门喊道。 “老板呢?” 苏御霖皱了皱眉,但没多说什么,继续低头对付着盘子里的花蛤。 这种不良少年,出现在大排档这种地方并不奇怪。 但是有时候为了感受烟火气,避免不了碰到这类人。 唐妙语倒是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那群人里的几个女孩,穿着清凉,妆容精致,有些地雷系女孩的意思。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哎哟,马总,来啦!” 被叫马总的,是一个满头红发的年轻人。 他点点头。“安排个靠窗的位置呗哥。” “不好意思啊马总,今晚客人多,你看这靠窗的位置,都……都坐满了。” 被称作“马总”的青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那就让他们换一下呗。” 老板的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这不合规矩啊马总。” 马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从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钱包里,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直接拍在老板手里。 “不就是钱的事儿吗?哥。安排一下。” 老板攥着那几张钱,不安地看了看周围的客人,压低了声音。 “马总,真不是钱的问题,您看那边角落里还有……” 马总直接打断了他。 “行了,别废话了。” “我自己解决。” 说着,他眼神在店里扫了一圈。 最后,目光落在了苏御霖和唐妙语这张桌子上。 这里是整个排档视野最好的位置。 他带着那群同伴,径直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高跟鞋踩在油腻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马总等一众人在桌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御霖。 当他看到巧笑嫣然、无比甜美的唐妙语后。 他砸了咂嘴。 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缓了一会,才开口道。 “两位,” “能商量个事情吗?” 苏御霖抬起头,平静地说: “有事吗?” 马总指了指他们的位置: “这个位置风景不错,我女朋友特别喜欢。不知道能不能让给我们?” 唐妙语有些不悦: “抱歉,我们还没吃完。” 马总身后的一个瘦高男子嗤笑一声: “吃了大半了吧?剩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苏御霖依然保持着平静: “不管剩多剩少,我们都还没吃完。” 马总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这样吧,我请客,你们换个位置,怎么样?” 唐妙语正要再次拒绝,苏御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会处理。 “不好意思,我们真的还没吃完。” 苏御霖说道。 “如果你们愿意等,我们吃完自然会离开。” 马总的脸色一沉: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苏御霖语气平淡。 马总突然大笑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俯身靠近苏御霖,压低声音, “我叫马晓峰,西区港口的马氏集团,听说过吗?” “没有。” 苏御霖继续吃着盘中的虾,好像对方不存在。 马晓峰脸上的笑意褪去: “兄弟,给个面子。这地方是我常来的,老板也认识我。你要是识相,我不介意交你这个朋友。” 苏御霖依然不为所动: “朋友是相互尊重的关系,不是靠强买强卖得来的。” 马晓峰的目光转向唐妙语,上下打量了一番:“女朋友很漂亮。不过,这地方最近不太平,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唐妙语感觉到了威胁的意味,但也并不害怕。 反而抬头冷冷凝视着几人。 “这是威胁吗?“苏御霖终于放下筷子,直视马晓峰。 马晓峰耸耸肩:“哪里哪里,我是好心提醒。最近码头这一带发生了几起伤人事件,我只是担心两位的安全。“ 第140章 想让我摇人是吧?我大哥到了!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跟在马晓峰身后的瘦高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马哥,江哥打来的。” 听到“江哥”两个字,马晓峰脸上的嚣张气焰,肉眼可见地收敛了几分。 他接过电话,眼神还一直锁在苏御霖的身上。 “喂,江哥。”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唐妙语也能隐约听到几分。 “对,我在老渔夫这儿呢……” “哥,我没闹事,就是碰上点小状况,有人不太懂规矩……” 马晓峰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苏御霖,慢慢咧嘴笑了,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后台。 “行,行,我等你哥。”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随意地抛还给瘦高个。 然后,他重新看向苏御霖。 “给你个机会。” “我大哥马上就到,我希望到时候,场面不要闹得太难看。” “二十分钟。”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苏御霖面前晃了晃。 “你们应该吃得完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苏御霖和唐妙语,带着他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伴,大摇大摆地坐到了旁边不远处的一张空桌。 那群人坐下后,并没有点菜,只是嬉笑着打量这边。 整个大排档的气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变得有些微妙。 其他桌的食客们,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眼神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瞟。 但空气里,多了一丝火药味。 大排档的老板很是为难,他想过来打个圆场,但又不敢。 “苏苏……” 唐妙语凑近了些,小声问道。 “怎么办呀?” 苏御霖夹起一只皮皮虾,动作娴熟地剥开外壳。 将一整条晶莹的虾肉,完整地剔了出来,放进唐妙语面前的碗里。 “什么怎么办?”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好像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该吃吃,该喝喝。” 唐妙语看着碗里鲜嫩的虾肉,又看了看他平静的侧脸。 “要不我们快点吃完走吧,反正也不早了。” 苏御霖摇摇头。“不必。如果今天我们因为他们的威胁而离开,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下次欺负别人。“ “再说,我还没吃饱呢,这还有很多菜没动呀。”苏御霖说着,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妙妙,不要管这么多,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影响我们约会的心情,浪费这一桌子美食?” “不划算。” 他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扇贝。 “快吃,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唐妙语展颜一笑,嗯了一声,夹起那块虾肉塞进嘴里。 嗯,真香。 苏苏说的就是对的。 她一边小口吃着,一边悄悄观察着苏御霖。 他真的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专注地对付着眼前的海鲜。 仿佛周围那些不善的目光,都只是空气。 唐妙语知道,这就是一种极致的自信。 一种源于强大实力的,对周遭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这种感觉,让她无比心安。 以苏苏在大比武时展露的身手,别说眼前这几个小混混。 就是再来一倍,恐怕都不够他热身的。 诶,可是不对啊。 苏苏不能出手啊。 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啊。 如果他动手,性质就全变了。 到时候派出所一来,双方各执一词,就算有监控,也免不了落个“与群众发生互殴”的口实。 传出去,对他的影响太坏了。 唐妙语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条规章制度。 轻则通报批评,写一份检讨。 重则记过处分,影响将来的晋升。 尤其是在他刚提拔、又和自己这个“厅长侄女”谈恋爱的节骨眼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 她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苏苏,要不……我给我大伯打个电话?”唐妙语又有点不放心,试探性地问。 虽然这是小事吧,但大伯知道怎么处理最合适。 让西城分局的同事过来一趟,把这群人吓跑就行了。 苏御霖摇了摇头。 “不用。” “一点小事,这么晚了,别打扰他休息。” 他放下筷子,端起面前的啤酒喝了一口。 “放心,我有分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二十分钟后,排档外传来几辆汽车刺耳的引擎轰鸣。 几道雪亮的车灯,直直地射进大排档里。 片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男子。 他穿着一件黑色紧身T恤,粗壮的胳膊上纹着一条过肩龙。 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金链子,在灯光下闪着晃眼的光。 是那种很传统的坏人打扮。 男子的目光阴鸷,扫视全场时,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江哥!” 马晓峰一看到他,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 他指着苏御霖和唐妙语的方向,告状道。 “就是那两个人,早就吃完了,占着位置不肯让。” 被称作“江哥”的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扫了一眼。 当他的目光落在唐妙语脸上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艳。 唐妙语的容貌实在太引人注目。 “小马啊。” 江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声音有些沙哑。 “这么点小事,也要我亲自出面?” 马晓峰连忙赔笑道。 “不是啊哥,是这小子太狂了,根本不把我,也不把您江哥放在眼里。” 江哥不悦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径直朝着苏御霖的桌子走了过来。 拉开椅子,在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脸上挂着一种和善的笑容,与他凶悍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位兄弟,咱们能不能讲个道理?” 苏御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开始用牙签吃螺蛳里面的肉。“什么道理?” “马晓峰是我小弟,今天带女朋友来吃饭,想要个好位置,这不过分吧?” 江哥的语气依然温和,但眼神已经开始变冷。 “你觉得用威胁的方式,来抢别人正在用的位置,这合理吗?”苏御霖终于抬起头,反问了一句。 江哥笑了,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里面还镶着几颗金的。 “威胁?” “谁威胁了?” “我们只是过来友好地沟通一下。” 他转头看向唐妙语,笑容里的意味变得有些复杂。 “美女,别被你男朋友带到沟里去。” “出来混要有背景,不是意气用事就行的。” “在外面玩,要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其实江志强在进来的时候,已经打量过苏御霖了。 道上叫得上号的,没这个人物。 所以他才完全没顾忌。 “对,免费给你们科普一下,我们江哥在城西区,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马晓峰在一旁添油加醋,开始吹捧。 “别说这一个小小的座位,就是把这个店……” 江志强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 他的目光依然死死盯着苏御霖。 “兄弟,给个面子。” “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现在走,今天你们这桌的消费,我全包了,怎么样?” 第141章 太岁头上动土了。 苏御霖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从江志强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缓缓下移。 最后,落在了对方搭在桌沿的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块表。 幽蓝色的表盘上,雕刻着一圈极为繁复的复古花纹。 指针的末端,还镶嵌着一颗细小的碎钻。 这是一款特别定制的名表。 苏御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份一个月前,由城西分局上报的卷宗。 城西区,万通广场。 一家顶级名表店深夜被盗。 失窃物品清单上,赫然就有这样一款全球限量的腕表。 因为那起案子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所以市局支队并未介入。 苏御霖的视线在那块表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他重新抬起眼,再次看向江志强。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江志强虽然穿着价格不菲的定制衬衫,手腕上戴着价值连城的名表。 但他举手投足间那股浓重的江湖气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志强见苏御霖一直不说话,脸上的那点耐心,正在被迅速耗尽。 他慢慢拍了两下桌子,发出很大声响。 苏御霖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他轻轻摇头。 “抱歉,我们不会换位置。” “另外,我们自己也付得起餐费。” 江志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眼神里,是一种被冒犯后的阴冷。 “你这是找死吗?”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不大。 他懒得再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对着身后的人,不耐烦地使了个眼色。 “哗啦——” 他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一步。 桌椅被撞开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们将苏御霖和唐妙语这张小小的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周围其他桌的食客,早已吓得不敢出声,有的人甚至悄悄起身,准备结账溜走。 大排档的老板站在远处,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根本不敢上前。 “今天我兄弟给女朋友过生日,我不想大动干戈。” 江志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依然安坐的苏御霖,语气冰冷。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滚,还是被我的人扔出去?” 唐妙语紧紧握住了苏御霖的手。 但她没有去看苏御霖,而是抬眼直视着面前这个面目凶悍的男人。 “苏先生,”她微笑着,声音清脆悦耳。“我们是不是该跟这位先生介绍一下你的职业?” 江志强眯起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明显察觉到了异样。 苏御霖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他的小法医要开始表演了。 “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美好的约会被打断而已。” 唐妙语继续说道,同时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轻轻放在桌上。 屏幕恰好朝向江志强,显示着已打开的录音应用和一个闪烁的红点。 她抬起头,眼神中的畏惧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挑衅的从容。 “你知道吗,江先生?” “我男友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今天正好是他的休息日。” 她轻声说道,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威胁的意味。 “你确定,要把苏副支从这扔出去?” “苏副支?”后面的马晓峰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什么副队长,你说是就是啊,我江哥还是省厅厅长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江志强一把拽住。 江志强的脸色变了。 他混迹江湖多年,对林城道上的规矩门清,更对警界的衔级有所耳闻。 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这个分量,不是他一个区里的地头蛇能惹的。 他死死盯着苏御霖,眼神里满是惊疑和审视。 “市局刑侦支队?”江志强声音干涩,一字一顿地问。 苏御霖放下了手里的啤酒杯。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黑色证件,随手扔在桌上。 证件摊开,警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假的吧?” 马晓峰身后的一个黄毛见江志强脸色不对,开始嘴硬给自己这边找场子。 “现在做假证的多得很,江哥你别被他唬了!拿个破本子就想吓唬人?” 江志强没理会身后小弟的叫嚣,他死死盯着桌上那个敞开的黑色皮夹。 没立刻伸手去拿,反而抬眼重新打量了一遍苏御霖。 太镇定了。 从头到尾,这个年轻人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这种气度,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装出来的。 江志强混迹多年,见的人多了。 但他清楚地知道,真正的底气,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靠嗓门大。 他终于伸出手,手指有些僵硬地捏起了那个证件。 皮质的触感不对,不是地摊货那种轻飘飘的塑料感,而是带着一种厚重和温润。 翻开,警徽的烫金在灯光下反射出沉稳的光泽,没有丝毫廉价的浮光。 再往下看,是钢印打出的清晰编号,字体、间距,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苏御霖”三个字旁边,是穿着警服的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人眼神锐利,气质和眼前这个慢条斯理吃着海鲜的男人判若两人,但五官又分明是同一个人。 最让江志强心脏骤停的。 是职务那一栏清清楚楚印着的几个铅字: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是没见过警察,可他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城西分局的一个中队长,见到了还得点头哈腰管人家叫声“哥”。 眼前这个,是市局的领导,而且是刑侦口的,是能直接要他命的那种阎王。 完了。 他手里的证件仿佛有千斤重,差点没拿稳。 再抬头看苏御霖时,眼神里已经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他怕身后不长眼的家伙们再说些得罪人家的话。 连忙转身交代。“证是真的。” “哗啦。” 不知道是哪个没站稳的跟班,撞到了身后的塑料椅子。 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在这死寂的空气里格外突兀。 马晓峰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巴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再纨绔,也知道市局刑侦支队是什么地方。 刚才他还吹牛说江哥是省厅厅长…… 这牛皮算是吹到真佛面前了。 整个大排档,安静得只剩下远处江水拍岸的声音。 苏御霖的目光扫过马晓峰,语气平淡,“你刚才说,这个江哥是谁来着?” 马晓峰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苏御霖没再理会吓傻的马晓峰,视线重新落回到江志强的脸上。 江志强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猛地转身。 从旁边桌上抓起一瓶啤酒。 “咔!” 用牙硬生生将瓶盖咬开。 “队长!领导!!”江志强双手捧着酒瓶,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恭恭敬敬地递到苏御霖面前。 “我,江志强,有眼不识泰山!我就是个混子,我该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旁边的唐妙语都愣了愣。 随即她拿起一串烤鱿鱼,饶有兴致地小口吃了起来。 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苏御霖,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苏御霖没接那瓶酒,甚至没看他一眼。 江志强心里一沉,知道这关不好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吓傻的马晓峰,心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他狠狠抽在马晓峰的脸上。 “混账东西!没长眼睛吗?还不快滚过来给苏队长道歉!” 马晓峰捂着脸,整个人都懵了。 弯腰走过来。 “苏……苏队……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是喝了点酒,吹牛逼……我……”他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完整了。 苏御霖终于有了动作。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啤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下。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马晓峰,最后又落回到江志强的脸上。 “你说这表,是A货?” 江志强一愣,连忙点头哈腰:“对对对!A货,绝对的A货!地摊上买的,就图个亮堂……” “是吗。”苏御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细细地剔掉鱼刺。 “我记得城西分局的报告上说,前阵子万通广场丢了一批表。” “其中有一块限量款叫‘深海星辰’,表盘花纹是瑞士老师傅手工雕的,指针上那颗碎钻,是南非产的。” “因为作案手段很老练,所以案子到现在还没破。” 他将剔好刺的鱼肉放进唐妙语的碗里,然后用餐巾纸擦了擦手。 抬起头,眼神平静地看着江志强。 “你这个A货,仿得挺真啊。” 第142章 打架都这么有公德心吗? 江志强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领导,您…您说笑了,这真是A货…” 他的声音在颤抖,眼神已经不敢与苏御霖对视。 苏御霖放下筷子,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 “说笑?” 苏御霖轻轻摇头。 “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我来鉴个宝。”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江志强的手腕,将那块表的背面翻了过来。 “万通广场那批表,每一块背面都有一个防伪编码。” “编号JX-0721,这不是你能在地摊上买到的A货,江先生。” “你这表,太开门了。” 江志强猛地抽回手,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马晓峰在一旁急了。 “江哥,别跟他扯这么多!咱们走!” “走?” 苏御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能走到哪去呢?” 他站起身,修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刚才还在被围堵的男人,此刻竟散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场。 “监控死角,行动迅速,没有留下指纹,甚至连玻璃都是用专业工具切割的…” 苏御霖一边说,一边绕过桌子,慢慢向江志强走去。 “你们本来做得很专业。” 他停下脚步,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过。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栽了吧?” “我办过不少盗窃案。” “有些贼,只为钱。偷了就卖,卖了就分,手法干净,人也聪明。” 江志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但还有一种贼,他不止图财,他还图那个物件本身。” “拿到这种全球限量的表,不敢马上出手销赃,怕被顺藤摸瓜查到源头。” “可天天放在保险柜里吧,又跟猫抓似的,心里痒得慌。” “总想着拿出来戴一戴,显摆一下。” “所以干脆就自己戴着,赌的就是不会有人认出来,就算有人觉得眼熟,也会以为是A货。” “毕竟,谁会想到在城西呼风唤雨的‘江哥’,会戴着一块偷来的表,在大排档里跟人抢座呢?” 苏御霖眼神里却全是冰冷的嘲讽。 “这是贼的虚荣心,总觉得自己比警察聪明。” 说完,苏御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把手铐。 “刚才你想请我们吃饭,我也不亏待你,送你副银镯子。” “是你自己戴上,还是我帮你?” 江志强看着苏御霖手中的铐子。 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回头对马晓峰等人怒吼。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几个壮汉一拥而上。 苏御霖眼神一冷,动作突然变得极快。 第一个冲上来的黄毛,手还没伸到他面前。 就被一记直拳正中胸口,整个人向后跌去,撞倒了身后两人。 另一个留着短发的壮汉挥拳向苏御霖面门袭来。 苏御霖侧身一闪,抓住对方手腕轻轻一扭,一声惨叫,那人已经跪倒在地。 动作都干净利落,无比纯熟。 唐妙语坐在原位,看着自己的男友在几秒钟内放倒三个壮汉。 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自豪,同时赶紧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江志强见势不妙,一把抓起桌上的啤酒瓶,狠狠地砸向苏御霖的后脑。 “苏苏小心!” 唐妙语惊呼。 苏御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瓶子即将触及头部的瞬间。 身体微微下沉,左手向后一探,精准地扣住了江志强的手腕。 “啊!” 只听“咔嚓”一声,江志强的手腕被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酒瓶跌落在地。 苏御霖一个反身,将江志强重重摔在桌上。 苏御霖俯视着被他死死按在桌上的江志强。 “冒着背上重罪的风险也要袭警,说明你们身上背的事儿很多啊。” “万通广场的案子,只是你们的其中一笔吧?” 江志强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满是惊恐。 苏御霖没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城东的珠宝店,南区的艺术馆,还有半年前城北别墅区那起入室盗窃案……” “作案手法很像,都是用专业工具切割玻璃,专挑监控死角,现场干净……” 他每说一句,江志强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案子都是他带着手下最核心的几个人干的。 自以为天衣无缝,怎么可能被一个在大排档偶遇的警察一口道破? 苏御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捂着肚子惨叫的马晓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刚才不是说,你江哥在城西响当当吗?” “我看是挺响的,全市的警察局,估计都给你们挂了号了。” 就在苏御霖回过头来,继续看向江志强时。 马晓峰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掏出一把折叠刀。 向苏御霖背后刺去,明显已经打红眼了。 “苏苏!” 唐妙语尖叫一声,然后起身跑去。 决绝地挡在苏御霖身前,闭上了眼睛。 苏御霖回头,千钧一发之际,将唐妙语拉向一旁。 右腿向后一扫,正中马晓峰的膝盖。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马晓峰惨叫着倒地,那把刀也应声落地。 苏御霖松开江志强,淡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慢慢走回唐妙语身边。 他柔声说。 “下次不要这样了,他们伤不了我,万一你为救我受伤了,我怎么办?” 唐妙语摇摇头,眼中满是崇拜。 “那我不管,我可以受伤,你不能。” 苏御霖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面对已经瘫坐在地上的江志强等人。 外面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大作起来。 苏御霖擦了擦手。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兄弟’过生日了。” 苏御霖淡淡地说,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意。 “不过,你们接下来的几个生日,可能都得在监狱里过了。” 江志强等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到十分钟,几辆警车呼啸而至,一群带着警棍的警察冲进大排档。 为首的是城西分局治安大队的队长陈荣,他一眼认出了苏御霖,连忙上前。 “苏副支,唐法医,你们没事吧?” 苏御霖指了指地上哀嚎的一群人。 “这伙人很有可能就是最近在西区流窜作案的盗窃团伙,可以移交刑侦大队处理。” 陈荣非常感谢,并问要不要开车送他们。 苏御霖婉拒了。 “走吧。” 苏御霖拉起唐妙语的手。 “今天还算很有收获,没想到顺道破了个案。” 唐妙语笑着点头,依偎在他身边。 苏御霖有些抱歉地说。 “妙妙,下次,咱们还是去高档点的地方吧,不会碰到这样的事。” “都行啦。” 唐妙语白皙小巧的脸上漾开一抹笑容。 “其实我也挺喜欢这种接地气的地方,多来几次还能提高在咱们林城的破案率呢,上次吃火锅你不是还抓了个通缉犯?” 她看着苏御霖,眼中满是温柔,仿佛有星星。 “只要和你在一起吃,在哪里都很好。” 苏御霖点头,伸手在她小脸上捏了一下。 “以后不许做那种冒险的事情,就算是为了救我也不行。” 唐妙语嘟了嘟樱桃般的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委屈,又带着点不服气的小倔强。 她轻轻晃了晃苏御霖的手臂。 “可是……苏苏……当时看到你可能有危险,我、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嘛!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 她吸了吸小巧的鼻子:“下次……下次我一定先保护好自己,好不好?但是如果真的有危险,我……我可能还是会忍不住的……因为在我心里,苏苏你比我自己还要重要!” 她说完,还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像只小猫。 苏御霖无言,只是把她搂的更紧了。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出现。” …… 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远去,只留下那一片狼藉和几名正在被押上警车的罪犯。 大排档的老板姓王,此时正靠着自己的烧烤架,两腿发软。 警车闪烁的灯光渐渐远去,码头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宁静。 “老王,老王你没事吧?”他老婆从后厨探出头,声音带着哭腔。 老板没说话,只是咽了口唾沫。 他走到刚才那张桌子前,就是爆发冲突的核心地带。 他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那张白色塑料桌的桌腿。 完好无损。 他又站起来,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把那四把塑料凳子一一扶正,挨个晃了晃。 稳如泰山。 王老板懵了。 刚才那场面,他躲在烧烤架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那可不是街头小混混王八拳互抡,那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单方面碾压。 人影翻飞,惨叫连连,一个个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大汉,跟保龄球瓶一样倒了一地。 可结果呢?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除了几滩啤酒渍和碎成片的绿色玻璃碴子,再无其他破坏。 这完全不符合他从电影里学来的打斗物理学。 按理说,别说打十几个,就是两个人在这儿撕扯起来。 他这套价值一百二十块的桌子和四把三十五块一把的凳子,早就该粉身碎骨,魂归西天了。 可现在,它们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一位年轻的协警过来登记信息,看到王老板对着桌椅发呆。 便安慰道:“老板,别怕,都结束了。您看看有什么财物损失,我们都给您记上。” 王老板回过神,下意识地开始盘点。 “损失……损失……”他嘴里念叨着,目光扫过全场,“酒瓶子碎了两个,四块钱。地上的啤酒……哦,那个他们付过钱了,不算损失。没了。” 协警愣了一下:“没了?” “没了。”王老板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江哥的手下,有个黄毛被一拳打飞,眼看就要撞上旁边一桌客人。 结果那个年轻的苏队长脚下不知怎么一勾一绊,那黄毛硬生生转了个向,一屁股墩儿坐在了旁边唯一的一块空地上。 还有一个壮汉被撂倒,手里的酒瓶脱手飞出,眼看要砸中自己最贵的那个冰柜。 又是那个苏队长,反手把另一个人的胳膊一架,用那人的身体把酒瓶给挡了下来。 他不是单纯在打架。 王老板脑子里冒出一个离谱的念头。 他是在一边打架,一边维护公共财产安全。 打架都打得这么……这么有公德心? “老王!你发什么呆!还不快把这里收拾了!”老婆拿着扫帚出来,看着一地狼藉,气不打一处来。 “收拾什么!”王老板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问题,两眼放光地看着那张桌子,“这是文物!得保护起来!” 他老婆以为他吓傻了,举起扫帚就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一下。 “你懂什么!”王板一把抢过扫帚,“从今天起,这张桌子,这几把椅子,就是咱们店的镇店之宝!” “以后谁来闹事,我就指着这桌子跟他说,看见没,市局刑侦支队的苏副队长,就是在这张桌子上,一个人干翻了十几个歹徒的,桌子连漆都没掉一块!” 他越说越兴奋。 “不行,我得挂个牌子。”王老板摩挲着下巴,一脸严肃。 “就写——苏御霖副支队长曾在此用餐。” 第143章 赎金付了,孩子没了。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 苏御霖靠在椅背上,面前摊开着一份卷宗。 卷宗的封皮上印着几个大字——“城西区特大系列盗窃案”。 主犯江志强,就是那个晚上在大排档里耀武扬威的“江哥”。 经过城西分局突击审讯,江志强那伙人不仅对万通广场名表失窃案供认不讳。 还主动交代了另外七起发生在不同城区的入室盗窃大案。 涉案金额高达八百余万。 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桌角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 他随手接通。 “您好,是市局的苏副支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 “我是苏御霖。” “苏队您好!我是城西分局刑侦大队的张涛!真是太感谢您了,您这顺手一抓,可把我们这几个月的心头大患给解决了!” 对方的语气里满是恭敬。 苏御霖的语气很平淡。 “不用客气,份内之事。” “是是是,苏队高风亮节。” 张涛在电话那头客气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声音明显沉重了许多。 “苏队,其实我打这个电话,还有另一件事。” “我们分局这边,这几天接手了一个案子,性质……非常特殊且恶劣。” “按照规定,我们已经向市局申请了技术支援,相关文件应该在半小时前,已经传到支队了。” 苏御霖的目光扫过桌面。 他的桌上只有江志强的卷宗。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年轻的警员探进头来。 “苏队,这是刚从分局传真过来的文件。” 他将一份文件双手递上,动作小心翼翼。 苏御霖的视线落在那份文件上。 文件夹的最上方,用红色印章盖着两个刺目的字。 紧急。 文件标题更是触目惊心。 《关于城西区“11.7”绑架勒索后杀害学生一案的案情报告》。 苏御霖拿着电话,眼睛却没有离开那份文件。 “死者是学生?” 他对着话筒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的张涛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答道。 “是,是的,苏队您已经看到了?” “死者叫丁乐旭,男孩,只有十一岁,还在上小学。” 苏御霖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简单看了几眼传真文件,大概理清了案情。 城西分局晨阳路小学的四年级学生丁乐旭,在三天前被绑架。 绑匪打电话要求家长拿出三十万元赎金,就在家长把赎金凑齐按照凶手要求放到指定点后。 孩子的尸体被发现了。 “了解。”苏御霖很果断。 “按规定,我和我的技术小组会在一小时内赶到你们分局。” “请确保现场保护完好,所有原始证据与初步调查资料准备齐全。”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挂断电话,苏御霖将那份“紧急”文件合上。 向秦耀辉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去!马上去!”秦耀辉的回答斩钉截铁。 “技术队、法医科,把支队能动的人都带上。” “这种案子,速度就是一切!” “我马上去王局办公室当面汇报,你那边不用管,放心去办!” 苏御霖点头挂断电话,站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警服外套。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 外面,办公区里,气氛还很轻松。 几个女警员正眉飞色舞地,跟几个同事分享着八卦。 “你们是没听说,苏队和唐法医去吃个宵夜,直接把城西那个‘盗王’江志强给一锅端了!” “听说当时那场面,苏队一个人对十几个,桌子椅子连个角都没磕破,简直就是武林高手!” “真的假的?这么神?” “那还有假!现在城西分局都传疯了。”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惊叹与笑声。 “咳咳。” 苏御霖示意大家安静。 办公室里的人齐刷刷地回头。 看到苏御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所有人都立刻收起了笑容。 “城西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杀人案,通知技术队和法医科,五分钟后楼下集合。” “是!” 苏御霖的目光扫过众人。 刚才还在嬉笑的警员们,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没有人再问多余的话。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穿戴装备,拿取勘察箱。 五分钟后。 几辆警车拉响警笛,闪烁着红蓝交替的灯光,驶出市局大院,汇入了早高峰的车流。 苏御霖坐在后排,目光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他手中拿着那份薄薄的案情汇报文件。 王然坐在副驾驶,扭头问:“苏哥,具体是什么案子啊?” 苏御霖翻开文件念道。 “死者,丁乐旭,男,十一岁,晨阳路小学四年级三班学生。” “三天前下午,丁乐旭放学后未按时回家。当晚七点零五分,其父丁建国接到绑匪电话,要求三十万赎金,且不许报警,否则就撕票。” “丁建国夫妇名下没有存款,为凑赎金,第二天一早变卖所有股票,又向所有亲戚朋友借了一遍,二十四小时内凑齐了三十万现金。” “绑匪第二次来电,指定他们将装钱的黑色垃圾袋,放在城西立交桥下的第三个桥墩后面。时间是前天晚上十点整。” “丁建国照做了。绑匪在电话里承诺,拿到钱,天亮就放人。” “他们等了一天一夜。” “但等来的不是儿子,是城西分局的电话。” “尸体是在郊外一处废弃水泥厂的蓄水池里被发现的,一个捡瓶子的流浪汉报的警。” “孩子被发现时,手脚被绳索捆绑,嘴上封着胶带,身上还绑着一块水泥板。” 王然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畜生啊这是!” 苏御霖合上文件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车子一路疾驰。 车子在城西分局的门口停下。 早已等候在此的刑侦大队长张涛立刻迎了上来,他的黑眼圈很重,神情憔悴。 “苏队,你们来了。” 苏御霖点点头,直接越过他,向楼内走去。 “现场在哪?” “在……在城西郊外的一处废弃工厂。” 张涛跟在他身后,小跑着汇报。 “我们的人已经封锁了现场,法医正在进行初步勘验。” “带我去。” 第144章 可疑的线索出现。 警车驶出城区,窗外繁华的街景逐渐变成了工业区。 高楼大厦被一排排灰扑扑的低矮厂房取代。 城西的汽车产业园没有形成产业闭环,渐渐荒废下来,很多厂房闲置。 坐在副驾的城西分局刑侦大队长张涛,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指着前方一片萧条的景象,声音沙哑地介绍情况。 “苏队,前面这片就是城西的老工业区了。当年规划得挺好,说是要打造成全林城最大的汽车城,结果……唉。” 王然坐在苏御霖旁边,看着窗外一栋栋窗户洞开、墙皮剥落的废弃厂房。 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地方可真够破的,跟拍鬼片似的。” 张涛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苦笑着接话:“可不是嘛。别说晚上,就是大白天,除了些捡破烂的,都没人愿意往这儿来。凶手选这地方,就是看中了这点。” 苏御霖一边听,一边点头。 警车又颠簸着向前开了一段,在一座格外巨大的混凝土建筑前停下。 “苏队,那就是发现尸体的废弃工厂,以前是个水泥预制件厂,倒闭快十年了。” 警车在工厂门口停下,一道黄色的警戒线拦住了去路。 一行人下了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苏队,发现尸体的蓄水池在工厂最深处。” 张涛在前面引路,脚下的碎石发出“咯吱”声响。 苏御霖的视线在周围的断壁残垣上快速掠过,将整个工厂的布局尽收眼底。 绕过一堆小山似的建筑垃圾,一个巨大的方形水泥坑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就是发现尸体的蓄水池。 池子里积着半池墨绿色的死水,水面上漂浮着肮脏的泡沫和几片枯叶。 池边已经拉起了更严密的封锁线。 先下车的唐妙语和几名法医正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半蹲在池边,准备开始尸检了。 看到苏御霖过来,唐妙语站起身,隔着口罩,眼神与他交汇了一瞬。 一块白布盖在池边的防水布上,勾勒出一个小型的人体轮廓。 苏御霖走到白布前,蹲下身。 他对唐妙语点了点头。 唐妙语会意,示意助手将白布缓缓揭开。 当死者丁乐旭那张毫无血色、沾满泥污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时, 饶是见惯了各种惨状的王然,也忍不住将头偏向一边。 苏御霖的瞳孔猛地一缩。 孩子的眼睛似乎还未完全闭上,残留着一丝惊恐。 唐妙语戴上一副新的乳胶手套,手套贴合皮肤发出一声轻响。 她身边的助手已经打开了勘察记录本,准备记录。 “开始。”唐妙语没有多余的情绪,声线清脆。 她先从四肢开始检查。 指尖划过尸体的手腕和脚踝。 “手腕、脚踝有绳索捆绑造成的环状表皮损伤,面积不大,未见明显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捆绑,或是在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后进行的。”她口述着,助手在一旁飞速记录。 接着,她的目光移向死者的脸。 拿起一个小巧的勘察灯,拨开孩子沾着泥污的眼皮,浑浊的瞳孔暴露出来。 “口腔、鼻腔可见少量环境中的泥沙及污水,但未见典型溺水所形成的蕈状泡沫。初步探查气管上段,未见明显异物吸入或泡沫。” 最后,她戴着手套的手才轻轻托住孩子的后脑。 接着,唐妙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后枕部可触及一处明显的钝性损伤,似乎有颅骨凹陷感,具体情况需进一步探查。” 她用一把无菌镊子,从创口边缘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粒几乎看不见的沙石,放入证物袋中封存。 …… 良久,初步的尸检结束。 唐妙语开始向苏御霖汇报。 “苏队。” “死者主要死因是后脑部遭受钝器猛烈撞击,形成颅骨粉碎性骨折,应该是当场死亡。” “根据肺部积水情况判断,是死后抛尸入水。” “致命伤的凶器有判断吗?”苏御霖若有所思。 “冲击力很大,接触面不规则,初步判断是类似石头或砖块的钝物。” 唐妙语的目光扫过蓄水池周围。 “现场没有找到明显吻合的凶器,可能被凶手带走了,也可能就是随手捡的,用后扔进了水池深处或者其他地方。”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一块被打捞上来,放在旁边的水泥板上。 “尸体上绑了一块水泥板,大概三十公斤,是想沉尸。” “但可能是因为捆绑不牢,导致尸体脱离束缚,自行浮上来。” “水泥板上,还有绳索的残留。” 苏御霖看向水泥板。 他走到水泥板前,再次蹲下。 水泥板的边缘极为粗糙,布满了参差不齐的断口。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水泥板的表面与断茬。 “这水泥板,像是预制件的一部分?” 他轻声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直跟在旁边的痕检技术员赵启明立刻凑了上来,仔细看了看。 “是的,苏队好眼力。” 赵启明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钦佩。 “从材质和规整度看,这应该就是某种标准规格的水泥构件,被人为截断了一块。” 线索出现了。 苏御霖缓缓站起身,环视着这片广阔而破败的废弃工厂。 “赵哥。” 苏御霖的目光转向赵启明。 “你带技术队的人,以蓄水池为中心,仔细勘察这间废弃工厂。” “是!” “特别是水泥废料堆放区,看看能不能找到与这块水泥板吻合的原始构件,或者切割、截断的痕迹。” “明白!” 赵启明立刻转身,开始调集人手。 技术队的警员们迅速行动起来,如同一张撒开的大网,朝着工厂的各个角落扩散而去。 第145章 林城重案组之虎。 城西分局的刑侦大队长张涛,快步跟上苏御霖,脸上的疲惫变成了好奇。 他看着那块被单独放置的水泥板,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苏队,我……我有点不太明白。” 张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请教的意味。 “这块水泥板,不就是凶手用来沉尸的工具吗?” “除了证明凶手想毁尸灭迹,它还有别的价值?”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许多城西分局警员心里的疑问。 在他们看来,这东西就是一块普通石头。 苏御霖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张队,你刚才说,这里以前是水泥预制件厂。” 张涛点点头。 “是啊,林城最大的水泥构件厂,后来经营不善就倒了。” 苏御霖的视线扫过周围那些残破的厂房和堆积如山的废料。 “凶手选择在这里抛尸,又恰好用了一块水泥构件来增加重量。” “你觉得,这仅仅是巧合吗?” 张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苏御霖的话,让他混乱的思绪好像有了点方向。 “您的意思是……” “凶手很可能就是从这厂区里,找到了这块水泥板?而不是从外面特意带来的?” “可能性很大。”苏御霖的语气很肯定。 “如果是从外部带来的,他需要考虑运输、掩人耳目等更多问题。” “就地取材,更符合一个急于处理尸体、又不想引入过多外部痕迹的凶手的行为逻辑。” “所以,第一步,我们要在厂区内仔细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块水泥板的‘母体’——也就是它断裂下来的那个原始构件。” 他看向远处正在忙碌的技术队负责人赵启明。 “找到原始位置,我们或许能发现凶手截断、搬运它时留下的痕迹。” “比如,工具痕迹、特殊的足迹,甚至是凶手不慎遗落的个人物品。” 周围几名竖着耳朵听的警员,看向那块水泥板的眼神已经开始变了。 苏御霖的话还没完。 他走到水泥板前,再次蹲下,指尖隔着手套,轻轻拂过水泥板粗糙的断茬。 “其次,是这块水泥板本身。”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唐妙语。 “唐法医刚才说在孩子后脑的创口边缘,发现了微量的沙石。” 唐妙语闻言也走了过来,眼神一亮。 “我明白了,苏队。” 她立刻接话,思维与苏御霖完美同步。 “你是不是想检验这块水泥板的材质,看看它在断裂、搬运过程中,是否会产生类似的沙石碎屑。” “如果孩子头部的伤,就是由这块水泥板或者同类物体造成的,那么这些沙石的成分分析就至关重要。” “没错。” 苏御霖微微颔首。 “如果成分吻合,就能将这块水泥板与致伤凶器直接联系起来。” “或者,至少能证明,孩子的头部曾与这类材质发生过猛烈接触,将我们的侦查方向,牢牢锁定在这个工厂内。” 这下,连王然都听得瞪大了眼睛。 一块破水泥板,居然能牵出这么多线索吗? 苏御霖站起身,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还有,凶手与水泥板的接触。” “捆绑、搬运这块重约三十公斤的水泥板,凶手几乎不可能不与它发生直接接触。” “上面,可能残留有凶手的皮屑、汗液、指纹,甚至是衣物纤维。” “这需要技术队进行细致的提取和检验,不能放过任何一寸表面。” 他又看了一眼那根被剪断的绳索。 “捆绑的方式、绳结的打法、勒痕的深浅,也能反映出凶手的某些特征。” “比如力量的大小,作案时是慌乱还是冷静,甚至是否有过相关的经验等等。” 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警员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苏御霖。 这无疑是一堂最顶级的刑侦课。 那些原本在他们眼中杂乱无章、毫无价值的现场物品。 此刻在苏御霖的解读下,都变成了会说话的线索。 张涛的嘴巴微张,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是热的,是惊的。 他当了这么多年刑警,自问经验丰富,可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起来,简直就像个刚入行的新兵蛋子。 苏御霖最后做出总结,声音冷冽如冰。 “所以,各位。” “这块水泥板,不仅仅是沉尸的工具。” “它可能告诉我们凶手对环境的熟悉程度,也可能直接指向凶器,还可能携带了凶手的生物痕迹。” “更甚至能帮我们勾勒出凶手的部分体貌特征和行为画像,它是连接被害人、抛尸现场和凶手之间,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话音落下。 在场的所有警员,包括张涛在内,看向那块水泥板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张涛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 他向前一步,对着苏御霖,语气里是发自肺腑的、毫不掩饰的崇拜。 “苏队,您分析得太透彻了!简直是……简直是醍醐灌顶!” 他似乎觉得这样的词语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 “名不虚传!真是名不虚传啊!” “我们林城刑侦圈里都说,您是……” 张涛顿了一下,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 说出了那个他最近才听说的、响亮的称号。 “林城重案组之虎!” 苏御霖:? ??? “噗——” 站在不远处的王然,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他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重案组之虎? 苏御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别急…… 等会儿…… 重案组之虎什么鬼…… 夸就夸嘛,你怎么还骂人呢?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像是有几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这中二又复古的绰号,是怎么安到自己头上的? 他甚至能想象到,秦耀辉那张老脸要是听到这个外号,会笑成什么样。 苏御霖强行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尴尬,只是淡淡地扫了张涛一眼。 “办案。” 他吐出两个字,转身走向了蓄水池的另一边,不再给张涛继续抒发敬仰之情的机会。 张涛还沉浸在自己的激动里,完全没注意到苏御霖那瞬间的僵硬。 他只觉得这位苏副队长,真是高冷得有范儿,连被夸奖都这么云淡风轻。 不愧是,虎! 第146章 还原凶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搜寻工作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 技术队的警员们在这片巨大的废弃工厂里反复梳理,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苏御霖站在蓄水池边,静静等待。 他身旁的张涛,却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时不时抬手看一眼手表。 就在这时,一道略带兴奋的声音,猛地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苏队!” 声音来自远处一处半塌的厂房角落。 所有人精神一振,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只见痕检负责人赵启明正站在那里。 拼命地朝着苏御霖和张涛的方向招手。 找到了! 苏御霖和张涛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那是一个堆放着各种预制件半成品的区域。 大部分水泥构件都已经严重风化,表面布满了青苔与裂纹,与周围的建筑垃圾几乎融为一体。 而在这一堆废料的旁边,一块水泥板材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的体积比周围的其他板材要大上一些。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一个角,有着一个非常明显的缺口。 缺口的形状、大小,以及断裂面那新鲜的、与周围深色风化层截然不同的灰白色泽。 都与蓄水池边那块沉尸用的水泥板,形成了完美的印证! 就是它! “找到了!” 张涛一个箭步冲上前,看着那块“母体”水泥板。 “这下能确定了,凶手确实是就地取材!” 赵启明指着地面。 “苏队,您看这里。” 苏御霖的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下。 在缺角水泥板的旁边,那片混杂着泥土与碎石的地面上。 留下了几个不太清晰,但依旧能够辨认出轮廓的脚印。 从花纹看,像是某种常见的胶底工作鞋留下的。 两名痕检技术员已经在赵启明的指挥下,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大号勘察箱。 一名年轻的技术员戴上新的手套,单膝跪地。 从箱中取出一支L形的比例尺,轻轻放在脚印旁边。 另一名技术员则架起了三脚架,将一部高像素的单反相机固定好,调整镜头,对准了地面。 张涛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小声对苏御霖感慨:“苏队,您带出来的兵,就是不一样!这专业程度,啧啧……” 他话还没说完,技术员已经开始操作。 在不同角度补光灯的辅助下,相机快门清脆地响了十几次。 拍照取证完毕,跪着的技术员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盆和一袋精细的白色粉末。 他用量杯精确地量取了清水,再将石膏粉末缓缓倒入。 用一根玻璃棒以固定的频率和方向搅拌,直至混合物变成均匀细腻、毫无颗粒感的白色浆液。 那名技术员手腕平稳,将调好的石膏浆液顺着脚印的一侧,缓缓注入。 浆液流动得非常缓慢,顺着地面凹陷的轮廓。 一点点排开空气,将整个脚印完整地覆盖。 张涛看得连连点头,他忍不住又凑到苏御霖身边,压低了声音。 “虎将手下无犬兵啊!苏队,这活儿干得太漂亮了!” 就在张涛马上要说出“重案组之虎”时。 苏御霖拍了拍他的肩膀。 突然蹲下,因为他发现还有一处地方的泥土显得格外突兀,质地也更松散,像是被人匆匆用脚尖翻动过。 苏御霖目光锁定在那一捧被翻动过的泥土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身后的赵启明伸出了手。 赵启明心领神会,立刻从勘察箱里递上一把小号的勘察刷和一支无菌镊子。 张涛这才注意到苏御霖的动作,好奇地凑了过来:“苏队,这土……有什么问题吗?” 苏御霖没有理会他。 他戴着手套的手,用勘察刷极其轻柔地扫开表面的浮土。 随着浮土被一点点扫开,下面深色的泥土暴露出来。 它们不像周围的干土那样松散,而是有些黏连,结成了不规则的小块。 苏御霖换上镊子,夹起其中一小块,拿到眼前。 他用镊子尖轻轻碾开土块。 泥土簌簌落下,一抹暗红色的物质,如铁锈般凝固在泥土的缝隙里,显露出来。 站在旁边的王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血?” “是血迹。”赵启明也看清了,立刻做出专业判断。 “量很少,看形态,像是滴落后被凶手用土简单掩埋过。” 张涛的脑子嗡地一下,瞬间通透了。 他看看那块水泥板锋利的断口,又看看那片暗红的泥土,激动地一拍大腿:“砸断水泥板的时候,他伤到自己了!” 他越想越兴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自作聪明,反而留下了铁证!”张涛搓着手,激动得脸都有些涨红。 “苏队,您这眼睛到底是什么构造啊?这都能被您发现!简直……简直是……” 他卡了壳,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分量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终于,他找到了。 “不愧是‘林城重案组之虎’啊!”张涛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仰。 王然:*′?`)′?`)*′?`)*′?`) 苏御霖:…… 苏御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瞥了张涛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很复杂。 他选择彻底无视张涛那炽热的目光,和那个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绰号。 “赵哥。”苏御霖的声音冷得像冰,“提取样本,立刻送回去,加急进行DNA比对分析。” “是!”赵启明立刻转身,开始部署任务。 苏御霖再次蹲下来。 这次,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母体”水泥板的断裂处。 断口非常不平整,上面布满了细碎的、不规则的崩裂痕迹。 很明显,这不是用专业工具切割造成的。 更像是用某种重物,反复猛烈敲砸,硬生生砸断的。 锤子?或者是一块更大的石头? 苏御霖闭上眼睛,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画面。 他再次睁开眼,缓缓开口。 “凶手可能出于求财,或其它原因,他把孩子绑到这里,但孩子挣脱了。” “孩子在前面跑,凶手在后面追。” “这片废墟地形复杂,到处都是建筑垃圾和废料。孩子慌不择路,根本看不清脚下。” “然后,意外发生了。”苏御霖走到那块缺角的水泥板前,蹲下身,指尖虚点着那个锋利的断口。 “孩子脚下被绊倒,身体失去平衡,向后摔去。” “非常不巧,他的后脑,正好撞在了这块水泥板凸起的尖角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认真听着苏御霖的推理。 “撞击力很强,就像唐法医尸检的结果一样,是致命伤。” “凶手追上来的时候,孩子可能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桩绑架勒索案,瞬间升级成了命案。” “他慌了。”苏御霖站起身。 “他必须处理掉尸体,更要处理掉所有能指向他的证据。” “而当时,最直接的证据是什么?” 第147章 告慰亡灵,才是我们该干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 张涛下意识地接口:“是……是尸体?” “对,还有一个。”苏御霖点头补充。“是这块沾染了孩子血迹和DNA的‘凶器’,这块水泥板。” 他指着那块巨大的“母体”。 “他不可能把这么大一块东西处理掉,太重,目标也太大。所以,他想到了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要砸断它。” 苏御霖的声音抬高。 “把造成孩子死亡的那个尖角,从这块‘母体’上分离下来。” “然后,用这块‘凶器’,去捆绑尸体,一起沉入水底。” “这样一来,既能利用它的重量沉尸,又能将最关键的物证——那个沾染了被害人DNA的撞击点,完美地隐藏起来。”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苏御霖这番逻辑缜密的还原,震得说不出话。 “为了砸断它,他使用了锤子一类的工具,在反复用力的敲砸中,飞溅的水泥碎屑划破了他的手,或者工具脱手时弄伤了自己。” 苏御行最后指向地面那几点暗红色的血迹,做出最终的结论。 “情急之下,他试图掩埋泥土上的血迹。” “但没想到还是被我们发现。” 话音落下,张涛看着苏御霖,啧啧称奇。 他激动得脸都有些涨红,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神了!简直是神了!苏队,您这……跟亲眼看见了一样!” 他搓着手,看向苏御霖的眼神里,崇拜之情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这案子,破了!绝对破了!” 苏御霖点头,开始安排道: “立刻将沉尸用的水泥板送回局里,让技术科对上面可能残留的DNA进行全面提取和鉴定。” “同时,如果提取到DNA,马上和泥土中的血迹样本进行比对。” “是!苏队。” 赵启明立刻应声,接到任务的警员陆续离开了。 …… 张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满是血丝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了光彩。 真是神了,以前听说过神。 没想到这么神。 仅仅是到现场转了一圈,就发现了这么多突破口。 甚至有可能马上就要破案了。 这种差距,已经不是经验能够解释的了。 这是真正的天赋。 一种对犯罪现场,有着野兽般直觉的天赋。 如果……如果绑架案发生的第一时间。 他就拉下这张老脸,向市局求援,把这位大神请过来…… 结果会不会完全不同? 张涛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对夫妻的脸。 三天前,那个叫丁建国的男人冲进分局报案。 他的妻子瘫在旁边的椅子上,只会不停地流泪。 他们这些老刑警,面对这种案子,第一反应就是稳住家属,追踪电话信号,摸排线索。 可绑匪用的电话号码没有实名认证,通话时间极短,而且通话后,立马关机扔掉电话卡,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然后是长达二十四小时的煎熬,陪着那对夫妻凑钱。 看着他们变卖股票,向亲戚朋友低声下气地借贷。 把一辈子的积蓄和脸面都掏空,换来那一包沉甸甸的现金。 丁建国抱着那个黑色的垃圾袋。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张队,我照做了,我儿子是不是就安全了?” 那时,他能说什么?他只能拍着对方的肩膀安慰。 可最后等来的,却是郊外蓄水池里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一刻,张涛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他从警二十年,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无力感。 如果苏御霖在,他会不会从绑匪那简短的几句话里,听出什么口音和破绽? 他会不会在绑匪指定的赎金交付地点,提前看出什么陷阱和布局? 会不会……那个十一岁的孩子,就不用死? “苏队……”张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要是……要是能早点请您过来就好了。” 苏御霖正看着技术员封装物证袋,闻言,他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张涛。 “没有如果。” “现在要做的,是抓住他。”苏御霖的视线重新落回现场,“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张涛猛地一震,用力点点头。 对!想那些没用的!抓住凶手,告慰亡灵,才是他们警察该干的事! 他看着苏御霖那张年轻却无比沉稳的侧脸。 “是!苏队您说得对!”张涛挺直了腰杆,语气铿锵有力。 “有您‘林城重案组之虎’坐镇,这凶手,马上落网!” 苏御霖的眼角抽了一抽。 他缓缓侧过头,冷冷地看向张涛。 眼神是不带温度的注视。 张涛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他满脸通红,正准备再抒发几句敬仰之情,却一头撞上了苏御霖的目光。 张涛激动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他喉咙里剩下的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现场,此刻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张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这位年轻的苏副队长,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威风凛凛的称号。 为什么?多霸气啊! 苏御霖不想再听到这个称呼了。 这要是让秦队听见,能把这个梗玩到退休。 苏御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把那句“你再说一遍试试呢?”问出口。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块预制石板上。 “死者家属那边,情况怎么样?” 张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啊?哦……家属那边……”张涛的舌头有些打结,连忙汇报。 “孩子母亲当场就休克了,送去了医院,现在还没醒。” “父亲丁建国……精神也快崩溃了,我们派了两个同志守着,但他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苏御霖点了下头,语气不容置喙。 “派几个细心的同事过去,二十四小时陪着。安抚工作必须做到位。” “是!”张涛立刻回应。 “另外,”苏御霖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尘。 “把丁建国和妻子所有的社会关系、近半年的通话记录、银行流水,全部调出来。我要最详细的报告。” “明天,你和我去一趟丁乐旭的学校。” “明白!苏队。” 张涛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的废话,领了命令,转身就快步跑去安排。 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张涛一边跑一边想,这领导有点不好沟通啊。 怎么正拍马屁呢,反而有点得罪他了。 直到张涛的身影消失在厂房拐角,王然才终于敢转过身来。 他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递过来一瓶水。 “虎哥……额……不是……苏哥,喝水。” 苏御霖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盯着他。 “很好笑?” “没有没有。”王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就是觉得……这张队,人挺实在的。热情,对,就是热情。” 第148章 受害者竟然是校园恶霸?! 第二天清晨。 苏御霖坐在张涛的车里,两人正在去往城西区第三小学的路上。 张涛握着方向盘,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一眼后座的苏御霖。 这位年轻的领导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的线条冷峻。 怎么又不爱说话了? 昨天不是还挺熟络的吗? 张涛很想找点话说,他只能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 “苏队,您说……这凶手到底图什么?” “拿了三十万,还要撕票,太没人性了。” 苏御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冷声回了一句。“学校快到了吧。” “嗯啊,快到了。”张涛回应。 城西第三小学有些年头了,红砖砌成的围墙上爬满了藤蔓。 正是课间休息时间,操场上满是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声笑语。 张涛把车停在校门口。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了那里,是学校的教导主任。 看到警车,教导主任连忙迎了上来。 “两位警官好,我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姓李。” 简单的寒暄后,李主任领着两人穿过操场,走向办公楼。 孩子们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会议室里,丁乐旭的班主任,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憔悴的女老师,正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作为班主任,总归是担心被追责的。 …… “陈老师,不用紧张。”张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 “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丁乐旭同学在学校的日常情况。” “这是市局刑侦队的苏队长,一会儿苏队长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就行。” 陈老师点点头,嘴唇动了动。 苏御霖翻开笔记本。“陈老师,请你评价一下丁乐旭同学,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陈老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 “乐旭他……是个很活泼的孩子。” 活泼? 苏御霖捕捉到了这个词。 这是一个非常安全,也非常模糊的形容词。 他没有直接追问,而是换了个角度。 “他在班上人缘怎么样?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陈老师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 “他性格比较……外向,跟谁都玩得来。” “没有特别固定的玩伴。” 这个回答,更加印证了苏御霖心中的猜测。 张涛显然也听出了不对味,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 苏御霖却先一步说话了。 “陈老师,丁乐旭的死,是一起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 “任何可能有关的细节,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我们需要的,是真实的情况,而不是经过修饰的悼词。” 苏御霖的目光不带任何压迫感,但这番话很有效果。 陈老师的肩膀垮了下来,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 她叹了口气,眼圈有些泛红。 “丁乐旭……他……确实……太顽皮了。” “他个头比较大,长得也壮实。” “班上同学都怕他。” “他平时喜欢搞恶作剧,经常会抢同学的文具,或者故意把别人的作业本藏起来。” “有时候,还会推搡班上的女同学。” 随着陈老师的讲述,一个班级小霸王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张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个可怕的猜测渐渐形成了。 但是他觉得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接下来,几位教过丁乐旭的任课老师又陆续进入会议室。 得到的反馈大同小异。 老师们都碍于死者为大,说得非常隐晦。 “那孩子精力特别旺盛。” “就是表达感情的方式,有时候比较……直接。” “跟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 直到他们见到体育老师。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说话也直来直去。 “丁乐旭?” “那小子就是个混世魔王!” “仗着自己长得比同龄人高点壮点,天天欺负人。” “我罚他跑圈都罚过好几次了,根本不长记性!” 苏御霖的眼神一凝。 “最近,他有没有跟哪个同学的矛盾特别突出?” 体育老师想了想,一拍大腿。 “有!” “就上个礼拜的事!” “他欺负班上一个叫林晓彤的小姑娘,好像是为了抢一块橡皮,用书本的角,把人家小姑娘的鼻子都给打流血了!” “当时血流的止不住,把我们都吓坏了!” “这事儿闹得可不小。” 体育老师压低了声音。 “林晓彤的爸爸,当天下午就冲到学校来了。” “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拍着桌子喊,说要是学校管不了,他就自己来管!” 苏御霖立刻转向一旁的李主任。 “林晓彤的父亲,有他的详细资料吗?” 李主任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点头。 “有,有,学生档案里都有登记。” 他匆匆跑出会议室,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份学生档案表,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苏御霖接过档案表,目光迅速扫过家长信息那一栏。 林志勇。 45岁。 职业:原城西建材厂装卸工(已下岗)。 家庭住址…… 当看到“城西建材厂”这几个字时,苏御霖的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据他了解,那家建材厂,就在抛尸地附近。 那个废弃水泥预制件厂的旁边! 张涛也凑了过来,当他看到这些信息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也太巧了!” 他看着档案表上“离异,与女儿共同生活”的备注。 脑海里瞬间构建出一个完整的犯罪动机。 一个下岗失业、独自抚养女儿的父亲。 女儿在学校被长期霸凌,甚至被打到流血。 他去学校讨要说法,却无果而终。 在愤怒与绝望之下,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为女儿“讨回公道”。 他熟悉抛尸地附近的环境,因为他曾经就在那里工作。 他身为装卸工,有力气截断并搬运那块沉重的水泥板。 一切都对上了! 张涛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发抖,他看向苏御霖,眼神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苏队!是他!肯定是他!” 苏御霖没有理会他的激动,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王然的电话。 “查一个人,林志勇,男,45岁……” 他语速极快地报出了身份信息。 “立刻调查他名下所有的通讯号码,比对丁旭乐绑架案的勒索电话记录。” “查他有没有呼入或者呼出过那个虚拟号码。” “好嘞,苏哥!”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王然干脆的回答。 挂掉电话,会议里安静了许久。 只有张涛搓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动机,有了。作案条件,有了。抛尸地点,也对上了。” “这案子,破了!绝对破了!” 第149章 绝杀!DNA报告出了 几十分钟后。 苏御霖的手机响起。 电话接通。 苏御霖只“嗯”了一声,便开启了免提。 王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苏哥,查到了。” “林志勇名下只有一个手机号,我们调取了他近一个月的全部通话记录。” “没有任何与虚拟号码相关的呼入呼出记录。” “他和那个勒索电话,在通讯层面上,找不到任何交集。” 苏御霖点头,这其实并不意外。 “现在市面上,想搞到一张不用身份登记的电话卡,虽然不容易,但也不会特别难。”苏御霖继续说道。 “凶手用这种方式,打出了一个无法追踪的勒索电话,用完就扔,不留痕迹。” “不过无所谓,他有作案的动机,有作案的条件,并且熟悉作案地点。” “这就足够了,我们有血迹样本在手,是不是他,测一下便知。” 苏御霖扭头对张涛说。 “立刻申请对林志勇的拘传令,同步对他进行毛发样本的提取检测。” “是!” 张涛重重一点头,立刻转身去办。 …… 回城西分局的路上,张涛亲自开车。 “苏队,这次真是……真是太谢谢您了!您这一来,我们这案子等于直接开了天眼啊!” 苏御霖正看着窗外,缓缓道。“不必夸的太早,一切等做完DNA检测再说。” 张涛继续说:“嘿嘿,我觉得您的判断错不了。已经安排好人去拘传了!审讯室也已经安排好了,绝对符合规定!” 车子很快抵达城西分局。 这案子毕竟是分局主办,苏御霖作为市局派来的技术支援,名义上是协助。 所以审讯工作,自然还是安排在了城西分局的审讯室里。 张涛一脚刹车停稳,推门下车时又恢复了分局刑侦队长的气势,对着几个跑过来的下属一通安排。 “人带过来没?快!审讯室准备好!法医科那边联系,准备提取毛发样本!” 安排完,他又小跑着来到苏御霖身边,态度瞬间切换回来,带着几分请示的意味:“苏队,人马上带到,您看……这审讯,要不您主审?” 苏御霖瞥了他一眼:“你是主办单位。” 言下之意很明确,这是你的案子,我只是来帮忙的。 “明白!”张涛重重点头,但马上又挺直了腰杆。 苏队这是在考验我!也是在给我这个大队长留面子! 他瞬间一副领悟的神色。“苏队您放心,我来主审!您在一旁帮我坐镇把关就行!” 苏御霖不置可否,迈步朝办公楼里走去。 …… 林志勇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志勇,我们为什么找你,你应该清楚。” 张涛和苏御霖坐在他对面,试图打破沉默。 林志勇缓缓抬起头。 “不清楚。” “警察办案,我一个老百姓,怎么会清楚。” 他还想狡辩。 张涛皱起眉。 “11月7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你在哪里?” “在家。” 林志勇回答得很快。 “一个人?” “一个人。” “有人能证明吗?” 林志勇扯了扯嘴角。 “我一个下岗工人,离了婚,那天女儿在她奶奶家,这谁能给我证明?” “警察同志,你们怀疑我什么?” 他开始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冤枉。 “我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下岗工人,每天除了找点零活,就是在家待着,我能犯什么事?” 张涛被他这副样子气得有些上头,正要拍桌子。 苏御霖却抬手,拦住了他。 苏御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志勇。 林志勇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眼神开始躲闪,不再与他对视。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气场这么强的年轻人。 苏御霖又看了看他的右手,上面有一个微微结痂的伤口。 再问下去也没意义了,他现在连【谎言共振】都懒得开。 直接等DNA鉴定结果吧。 过了十几分钟,张涛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林志勇回答的也很敷衍。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警员推门进来,快步走到张涛身边,递上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纸张还带温热。 是DNA比对报告。 张涛没有打开,恭敬地推给苏御霖。 苏御霖接过报告,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 他抬起眼,看向林志勇。 然后,他将那份报告,轻轻地推到了桌子中央。 推到了林志勇的面前。 “这是在丁乐旭死亡的案发现场,那块砸断的水泥板旁边,泥土里提取到的血迹。” “经过DNA比对……” 苏御霖的声音很平,没有任何情绪。 “和你的DNA,完全一致。” 林志勇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瞳孔剧烈地收缩。 那张故作镇定的脸,瞬间布满了裂痕。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狡辩,在这份白纸黑字的科学证据面前,土崩瓦解。 “哇——” 林志勇突然双手捂住脸,趴在桌子上,发出嚎哭。 那哭声里,有压抑了太久的愤怒,有无处宣泄的绝望,还有一丝……解脱。 他哭了很久。 整个询问室里,只剩下他悲痛欲绝的哭声。 张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久之后,林志勇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好吧,我全说……” “是我干的。” “那个小杂种……他该死!” 林志勇的讲述,断断续续,却充满了血泪。 “我女儿晓彤,从小就乖,从来不惹事。” “可自从上了四年级,就天天哭着回家。” “那个叫丁乐旭的,带着班上其它同学,天天欺负她。” “抢她的文具,撕她的作业本,还……还带着班上其他男生,掀她的裙子……” 林志勇说到这里,拳头用力攥着,浑身颤抖。 “我去找学校,老师和稀泥,说只是孩子间的打闹,说是以后会批评那个小杂种,同时让我也反思一下自己孩子身上的问题,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要求见对方家长,他们家有钱,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连面都不愿意见!” “上个礼拜,那个小杂种,居然把我女儿的鼻子都打破了,血流了一地!” “我看着我女儿的脸,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再窝囊也不能让女儿受这个气吧?” 林志勇的身体开始发抖。 “学校管不了,家长不愿管……” “那好,我自己来管。” “我打听了,知道丁乐旭放学不直接回家,喜欢在外面瞎逛。” “那天,我就一直跟着他。” “我跟他到了一个小河边,那地方偏,没监控。” 林志勇的眼神变得空洞。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新出的玩具,骗他说,班上同学都在那边玩,让他一起去。” “他信了,就坐车上,跟着我去了。” “到了地方,他发现不对劲,就开始骂我,威胁我,骂得很难听……” “说让他爸弄死我。” “我气疯了,他才多大呀,说这种恶毒的话。” “我就从车里拿出修车用的羊角锤,本来……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可他看到锤子就跑。” “边跑还边扭头嘲笑我。” “他可能也看出来我不敢真用锤子打他,边退边笑我,然后脚下一滑……” “他摔倒了。” “后脑勺,正好撞在了那块废水泥板的尖角上。” “你们说,这不是天收他吗?” ……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和苏御霖之前的推理,分毫不差。 林志勇看到孩子没了呼吸,彻底慌了神。 在巨大的恐惧下,他想到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办法。 他用锤子砸断了那块带着丁乐旭血迹的水泥板尖角。 在敲砸的过程中,飞溅的碎屑划破了他的手,血滴进了泥土里。 然后,他用这块真正的“凶器”,捆绑着尸体,沉入了冰冷的蓄水池。 他以为自己处理得天衣无缝。 既毁掉了尸体,又藏匿了凶器。 却没想到,那几滴被他匆匆掩埋的血,成了让他无法辩驳的铁证。 讲完一切,林志勇趴在桌子上又是嚎啕大哭起来。 苏御霖沉默了。 如果丁乐旭的家长及时发现自己孩子身上的问题。 又何至于酿成如此悲剧呢? 就在这时,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是秦耀辉发来的。 “城西的案子怎么样了?另外上次给你说的,省厅方总队的女儿来报道了,有没有空见见?” 第150章 咱们队,综合颜值第一了! 清晨八点二十分。 林城市局刑侦支队的大楼前,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 方雨晴推门下车,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笔挺的警服。 抬头望向这座即将承载她职业生涯的建筑。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 按照提前了解的信息,她直接前往五楼的支队长办公室。 清晨的走廊,已经有不少警员在忙碌,脚步声、电话铃声、文件翻阅声交织在一起。 方雨晴在五楼走廊站定。 她身姿挺拔,一头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 五官精致绝伦,肌肤莹白胜雪,却又透着健康的红润。 琼鼻挺翘,唇色淡雅。 不少男警员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她,然后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响起。 “听说了吗?局里好像来了一个新人,那叫一个天仙,跟咱们的唐法医都不相上下。” “你不认识?这就是方雨晴啊!前段时间大比武的时候,跟苏副支平分秋色的那个警校天才,真正的林城警校大校花!” “哦哦哦想起来了!不过她跟唐法医不是一个调调的,唐法医属于热情奔放,娇俏可爱那一挂的。这位方校花,看着就是冰山美人的类型。” “喂,苏副支的女朋友你也敢在背后议论,小心让苏副支听见了,给你穿小鞋。” 方雨晴对周围的目光与议论早已习以为常,她自顾在走廊上寻找着。 因为走廊太长,办公室又多,她一时间没找到。 “请问,秦支队的办公室是哪一间?” 她向一位正好抱着文件路过的年轻警员询问,声音礼貌又利落。 警员小吴平时在队里出了名的内向腼腆,此刻看到方雨晴近在咫尺的脸,居然感觉耳根有些微微发烫。 “最……最里面那间,门上有牌子。” 小吴甚至不敢仔细看她的眼睛,说完这句话,匆匆离开了。 方雨晴还没来得及礼貌地道谢,小吴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她对此也习惯了,在警校里,大部分男同学见到她时,也都是这副模样。 她按照小吴刚才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走廊尽头的支队长办公室。 她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 门内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 方雨晴推门而入,在门口立正站好,身姿挺拔。 “报告秦支队长,新调入警员方雨晴,向您报到。” 办公桌后的秦耀辉,目光锐利却不失和善。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从堆积如山的案卷后站起身来。 “方警官,欢迎加入林城刑侦。坐吧。” 方雨晴依言坐下,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秦耀辉翻开她那份堪称完美的档案。 “警校专业第一,各项实战考核成绩优异,全市大比武个人总分第二。履历很漂亮。”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过分出众的年轻女警。 “说实话,以你的条件,省厅各个部门都会抢着要你。为什么选择来我们市局,而且作为一个女同志,为什么要来刑侦部门?” 方雨晴早已准备好了标准答案。 “我喜欢刑侦工作,希望能积累更多的一线实战经验。市局的案件类型更多样,是锻炼自己的好地方。” 秦耀辉笑了笑,点燃了一根烟。 而后意识到有女同事在坐,起身打开了窗户,而后又开口道: “好,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你父亲方总队说起来也是我的直属上级,但是在咱们支队,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刑侦任务急难险重,不会因为你是女同志,或者因为你父亲的关系而有任何区别对待,你得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方雨晴认真地点头。 “我明白,秦队。” 秦耀辉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等会儿让咱们支队的副支队长苏御霖带你四处转转,认识一下同事们,想必你们在大比武中已经认识了。” 听到“苏御霖”这个名字,方雨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 “是的,比赛时有过一些交流。” 秦耀耀辉拿起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 “我让他过来一趟,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和同事。” 电话接通后,他简短地交代了几句,随后却皱了皱眉。 挂掉电话,他对方雨晴说。 “他去城西分局办案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这样,我让队上的技侦负责人林忆霏先带你去办公室安顿下来,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晚点我带你去找王局报个道。” 方雨晴立刻起身,敬了个标准的礼。 “谢谢秦队。” 很快,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沉稳大方的女警走了进来。 “忆霏,这是新来的同事方雨晴,你带她去大办公室,安排一下工位。” “好的,秦队。” 林忆霏朝着方雨晴友好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林忆霏,以后就是同事了,跟我来吧。” “麻烦林姐了。” 林忆霏带着方雨晴来到了宽敞的大办公室。 办公室里,警员们各司其职,键盘敲击声与低声讨论案情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忆霏指着一个靠窗的空位。 “你就坐这里吧,这是苏副支以前的座位,他升职后一直空着,视野最好。” 方雨晴看着那个位置,点了点头。 “谢谢林姐。” 大办公室里的警员们抬头看到方雨晴,都愣住了。 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从案卷和电脑屏幕后抬起,聚焦在林忆霏身后的那个身影上。 “哇……”角落里,一个年轻警员刚下意识赞叹了一句。 突然觉得不合适,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 窃窃私语声如暗流般在办公室里涌动。 “她就是方雨晴吧?大比武第二那个?” “除了她还能有谁。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这气质,绝了。” “听说省厅那边好几个部门抢着要,没想到来咱们市局了……” “这下热闹了,咱们队里的颜值水平现在当之无愧全局第一了。” 方雨晴没有在意,将物品放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林忆霏帮忙收拾着桌面,“你先坐,我帮你开一下电脑权限。” 方雨晴礼貌道谢,而后安静坐在了那张曾经属于苏御霖的椅子上。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笔挺的警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也仿佛照亮了她心底某个被妥帖收藏的角落。 她看着桌面上一些细微的划痕,似乎还能想象出那个男人曾经坐在这里思考案情时的模样。 她那双冷若星光的眼眸深处,悄然漫上了一层极淡的、如初春融雪般的暖意。 一种微妙的、近乎虔诚的喜悦,在她心间悄然漾开。 第151章 小太阳和小冰山 大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十几双眼睛,看似都盯着各自的电脑屏幕和桌上的卷宗。 但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窗边的那个位置。 方雨晴就坐在那里,秋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那张完美到不真实的脸庞上。 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细长的眉下,是一双动人的桃花眸。 几乎所有的男警员都在假装不在意的偷看几眼,但是没人敢上去和她说话。 角落里,两个年轻警员头碰头,用气音交流。 “去啊,你不是说想认识一下吗?真人来了,又怂了?” “你疯了?那可是方雨晴啊!大比武跟苏队差点打成平手的天才,我怕我走过去,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有那么夸张吗?” “是啊,你没看到她刚才的眼神,就那么淡淡一瞥,我感觉自己像被看透一样。” “她跟苏队那冷飕飕的感觉还不一样,苏队是让你觉得服气和畏惧,她是让你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之前给方雨晴指路的小吴也凑了过来。 压低声音:“我刚就跟她说了句话,现在后背还冒汗呢。这气场,太强了。” “唉,可惜了,苏队已经名草有主。不然这俩人要是凑一对儿,光是看看都觉得破案率能提升百分之十。” “小声点!你敢想这事?让咱们唐法医听见,不扒了你的皮!” 一个胆大的警员扫视一圈,贼兮兮地低声开口:“我赌一星期的早餐,午饭前,没人敢主动跟她搭话。” “赌了!”旁边几个人立刻响应,气氛顿时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活跃。 突然,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道活泼的身影进来了。 “我来啦!” 唐妙语的声音清脆悦耳。 她今天扎着俏皮的双马尾,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在脑后一甩一甩。 身上穿着一件印着卡通猫咪的白色毛衣,外面套着法医的白大褂,手里还捧着一杯刚买的珍珠奶茶。 办公室里几个年轻女警脸上,瞬间露出笑容。 “唐法医,今天又带什么好吃的了?” 唐妙语俏皮地眨了眨眼,没有回应。 然后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很快就锁定在了窗边那个疏离的身影上。 她一早就听说了方雨晴来报到的消息。 突然想起大伯唐正阳之前特意打来电话,说省厅方总队的千金调过来了,让她在队里帮忙照看一下。 唐妙语迈开步子,径直朝着方雨晴走了过去。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动作都慢了半拍,准备见证这场“冰与火”的初次碰撞。 唐妙语在方雨晴的办公桌前停下。 她把手里的奶茶轻轻放在桌上。 “你好,我是法医科的唐妙语。” 她的笑容灿烂,像颗小太阳。 方雨晴抬起头。 眼前双马尾女孩的笑容干净又纯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真诚的善意,没有一丝杂质。 这是她很少在女生眼中看到的神情。 “你好,方雨晴。”她的声音带了一丝暖意。 “今天一早就听说,队里来了个超级厉害的新人,还是个超级大美女,果然名不虚传呢。” 唐妙语笑得眉眼弯弯,很自然地拉近了关系。“以后在队里,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哦。” 方雨晴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杯珍珠奶茶上。“唐法医客气了,以后工作上,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哎呀,别叫得那么生分嘛。” 唐妙语毫不见外地摆摆手。 “叫我妙语就行,我以后也叫你雨晴,好不好?” 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方雨晴的办公桌。 “这个位置视野真好,以前苏苏……苏副支就坐这儿。” 她语气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方雨晴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却轻轻蜷缩了一下。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唐妙语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兴致勃勃地继续说。 “对了,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们局的食堂,你别看地方不大,里面有几道菜做的可是一绝!保证你吃一次就忘不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比划了一下,一副小馋猫的样子。 一个冰山美人。 一个吃货甜妹。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画面居然意外的和谐。 方雨晴看着她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唇角也微微有了些弧度,虽然小到几乎看不见。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其实方雨晴会如此冷漠,并非天性使然。 这张绝美的脸,从她青春期开始,就成了一把双刃剑。 她早已习惯,那些来自女生们的嫉妒目光。 也习惯了那些来自男生的,从最初的狂热追求到被拒后的恼羞成怒。 从初中开始,女生们会下意识地与她保持距离。 她们会三五成群,在不远处窃窃私语,当她走近时,又立刻默契地收声散开。 她们从不主动与她讨论学业,也从不邀请她参加任何私下聚会。 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而男生们,则更加直接。 最初是洪水猛兽般的追求,被她礼貌回绝后,那些爱慕很快就变了味。 私底下,关于她“清高”、“傲慢”、“仗着漂亮看不起人”的议论便传开了。 甚至还有更难听的、凭空捏造的黄谣。 久而久之,方雨晴便为自己筑起了一道高墙。 冷漠是她的盔甲,优秀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只能用无可挑剔的成绩和压倒性的实力,去赢得一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粹的尊重。 这种情况,直到进入警校后,才慢慢有了改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长大成熟的缘故。 警校的女同学们,会因为她的美貌和优秀给予最纯粹的尊重。 男生们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底线的追求她。 只是默默给她封了一个“林城警校有史以来第一校花”的封号。 然后都远远把她当做女神一般的存在,只敢远观。 父亲一直教导她要多交朋友,其实她内心也渴望真正的友谊。 但是她因为初中和高中时,被塑料的姐妹情谊伤害太深。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拥有真正的朋友。 直到孙小萌的出现。 孙小萌是她警校同班同学,也是她的下铺。 一个圆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永远风风火火的女孩。 体能测试总是踩线飘过,理论课上偶尔打盹。 最大的爱好是研究方圆五公里内哪家馆子又出了新品。 所有人都觉得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方雨晴现在还记得。 大一时,一次考试成绩公布后。 几个女生在背后散布,她靠美貌获得特殊照顾的谣言。 就在所有人都避而不谈时,孙小萌在食堂当众拍桌而起,指着始作俑者的鼻子。 声音大到整个食堂都能听见:“有本事你也去整个漂亮脸蛋啊!她昨晚复习到凌晨三点,你们在干嘛?打游戏去了吧!眼红就直说,编这种谣言真难看!犯法了你,知不知道?“ 后来,孙小萌成了唯一一个敢在深夜拖着她翻墙出去吃麻辣烫的人。 也成了唯一一个在别人议论她“冷得像块冰”时,会叉着腰回怼的人。 “那叫高冷!你们不懂!我们家雨晴那是自带制冷效果的行走空调,夏天挨着她多凉快!” 渐渐的,也没人敢在背后说方雨晴的坏话。 这个咋咋呼呼,看似没心没肺的女孩。 用她最直接的方式,给了方雨晴整个青春期都未曾得到过的,名为“朋友”的温度。 而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唐妙语。 似乎和孙小萌有着一点微妙的相似。 …… 唐妙语没有看出来方雨晴走了神。 听到她说了声“好”。 立刻高兴地拉起她的手腕。 “那走吧!去晚了,好菜可就没了!” 方雨晴的手腕纤细,皮肤细腻冰凉,被唐妙语温热的手掌握住时,她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从小到大,除了孙小萌,她很少和别人这样亲密的接触。 但对方手心传来的温度,并不让她讨厌,反而很安心。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时,唐妙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看着方雨晴。 “对了雨晴,我一直想问你。” “以你的条件,明明可以留在省厅,为什么会选择来我们市局的刑侦支队啊?” “这里又苦又累,案子还多,女孩子很少会主动申请来一线的。” 这个问题,和秦耀辉问的一模一样。 可从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口中问出,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方雨晴的目光垂下,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腕,沉默了片刻。 她再次抬起眼,迎上唐妙语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 第152章 幻境!我最爱的家? 办公室的一双双耳朵,都在等着方雨晴的答案。 方雨晴的目光垂下,看着被唐妙语握住的手腕。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模拟案发现场推理考核,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 他却像个局外人一样,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只用了三分钟,便将整个犯罪过程、密室诡计还原得丝毫不差。 实弹射击环节,他拿到的那把手枪明显有故障,校准都存在问题。 他却只是拿着枪掂了掂,对着光看了一眼,然后就那么平静地举枪,拿下满分。 还有自由搏击决赛,对手是以家传格斗术闻名的练家子。 拳力三百八十五公斤的可怕存在。 但整场比赛,苏御霖打成了一场教学演练。 几十种传武技巧如行云流水般切换,轻描淡写就让王然心服口服地倒在了地上。 她选择来到这里,放弃了省厅更平坦的道路,正是为了追逐那个身影。 为了能与他并肩,站在同一个战场上。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 可这些深藏于心的秘密,她不会对任何人说。 方雨晴反拉着唐妙语的手,快步走出办公室。 而后再次抬起眼,迎上唐妙语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 “因为我早就听说。”她的声音,带着神秘。 “咱们市局的食堂,饭菜特别好吃。” 唐妙语愣了足足三秒。 然后,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找到知己般的光芒。 “哈哈,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啊!” 唐妙语雀跃地看着方雨晴,就像看着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雨晴我跟你说,你真是来对地方了!” “咱们食堂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还有糖醋里脊,酸甜口的,外酥里嫩,绝了!” “对了对了,还有每周三限时供应的酸菜鱼,那鱼片薄得透光,又滑又嫩,汤都能喝两大碗!” 她如数家珍,说得眉飞色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办公室里,男警员们听着两个在走廊上的讨论。 一个冰山美人,一个吃货甜妹。 两个风格迥异,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居然因为“食堂好不好吃”这个话题,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角落里,输了赌局的那个警员,满脸生无可恋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拍在同事桌上。 “没想到唐法医来和她搭话了,我输了。” 他的同事强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气音安慰道。 “兄弟,别难过,你不是输给了我,你是输给了咱们局食堂的红烧肉。” …… 丁乐旭的案子,基本尘埃落定。 林志勇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过失致人死亡。 加上后续的绑架勒索与侮辱尸体罪,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苏御霖带着张涛,再次来到了城西第三小学。 他们需要与校方沟通,为班级里的孩子们安排心理疏导。 同时也需要为另一个孩子,林晓彤,申请司法援助与社会保护。 事情处理得很顺利。 李主任全程陪同,态度诚恳,对之前工作的疏忽表达了歉意。 处理完所有后续事宜,两人从办公楼里走出来。 午后的阳光正好,穿过教学楼前高大的梧桐树,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操场上,孩子们正在上体育课,嬉笑声与哨声远远传来。 张涛跟在苏御霖身侧,脸上是案子告破后的轻松。 “苏队,这次的事……唉,说到底,两个家庭都毁了。” 他感慨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 苏御霖点点头,“校园霸凌,确实对孩子和家庭的伤害都很大”。 就在两人经过一间一年级的教室时。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敞开的窗户里清晰地飘了出来。 “同学们,今天我们美术课的主题是‘我的家’。” “请大家拿出画笔,在纸上画出你们最爱的家人。” 听到这句话。 苏御霖的身体猛地一僵。 嗡—— 一阵剧烈的轰鸣,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眼前的世界,瞬间开始天旋地转。 教学楼、梧桐树、远处的操场,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拉长,最后碎成无数纷乱的光点。 一根看不见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太阳穴,疯狂搅动。 剧痛袭来。 苏御霖闷哼一声,抬起手,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 “苏队?苏副支!” 身旁的张涛被他突然的异状吓了一跳。 他看到苏御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您怎么了?!” 张涛焦急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变得空洞而失真。 苏御霖听不见。 他只听到自己的耳膜在嗡嗡作响。 那道温柔的女声,却像是一道魔咒。 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画一张家庭画,画出你们最爱的家人。” 眼前的画面,彻底被黑暗吞噬。 下一秒,一束光亮起。 嘈杂的、属于成年人的世界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稚嫩的吵闹声,与彩色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苏御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明亮的教室里。 周围的课桌板凳,对他来说都显得过分矮小。 阳光从老旧的木质窗框透进来,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他低下头,看到一双小小的、握着彩色铅笔的手。 那是一只儿童的手。 怎么回事? 怎么和在周子明的梦境中一样? 这是谁的梦境?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画一张家庭画,画出你们最爱的家人。” 同样的话,在耳边响起。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女教师,正微笑着在课桌间来回走动。 苏御霖面前的画纸上,一片空白。 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笔。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动笔。 用黑色的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很高很高,穿着警服的男人。 男人的脸部轮廓很模糊,但身姿却画得格外挺拔。 “这位同学,你怎么只画了一个人呢?” 年轻的老师俯下身,声音温柔。 小男孩抬起头。 他的眼神清澈,声音带着些许困惑。 “我没有爸爸妈妈。” 他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 “只有叔叔。” “哦……” 老师脸上的笑容,明显地凝滞了一下。 她看着男孩那双干净得过分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刺痛了。 然后,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头。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苏御霖。” “好的,御霖,那就画出你和叔叔最快乐的时刻吧。”老师温柔地说。 周围几个同学交换着好奇的目光。 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钻进小苏御霖的耳朵里。 “他没有爸爸妈妈哎。” “好可怜。” 小苏御霖低下头,像是没有听见。 他拿起另一支笔,专注地在那张画上,又添了一个小小的、同样穿着警服的男孩。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并肩站着。 他们的背后,是庄严的警察局大门。 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灿烂的微笑。 第153章 希望以后我们能合作愉快。(感谢「阿晏」打赏的催更符) “苏队!苏队!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声音像是从一条很长的隧道尽头传来。 苏御霖缓缓睁开眼睛。 车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眼前晃动,过了好几秒,才重新聚焦。 他发现自己正靠在警车的副驾驶座上。 张涛神色紧张,几乎快要贴到他的面前。 手里还举着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 “您刚才突然就站在那不动了,然后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怎么叫都没反应。” 张涛的声音里透着后怕。 “吓死我了,还以为您突发什么疾病。” 苏御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的位置还在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 刚才那段突如其来的画面,不是梦,更不是幻觉。 那是原主苏御霖,一段被尘封的真实童年记忆。 “我没事。”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声音有些沙哑。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有点低血糖。” 他接过张涛递来的水,猛灌了几口,稍微压下了脑海中的翻腾。 张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您这状态,我有点担心啊。”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苏御霖摆了摆手。 “案子刚结,我稍后得回市局写报告了,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处理。” “工作可以等,身体要紧。”张涛的表情异常认真。 “苏队,您这段时间确实太拼了。光我知道的案件就一件接一件,您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您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累垮的。外面说您是重案组之虎,这就算真来头老虎也受不了啊。” 又来了…… 苏御霖眼角抽了抽。 他无语地看了看一脸关切的张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今天回去我会好好休息的。” 得到这个保证,张涛这才稍微放心地发动了车子。 警车平稳地驶出校园。 车窗外,那栋红砖教学楼与嬉闹的孩童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后视镜里。 但那段被唤醒的记忆,却在苏御霖的脑海中,变得越发清晰。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任由那些破碎的画面与情感在意识里漂流。 关于原主幼年时期的记忆,就像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正缓缓地与他现在的意识融合。 原来,木讷腼腆的小警察苏御霖,一直是由叔叔抚养长大的。 他的世界里,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只有一个穿着警服,身姿挺拔的叔叔。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段如此重要的记忆,在他穿越过来之后,始终是一片空白? 直到今天,才因为那句“画出你们最爱的家人”,被一道闪电撕开了一道裂缝。 苏御霖用力揉着太阳穴。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记忆缺失? 还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 那个在记忆里,被自己画在纸上的叔叔,又是谁? 他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原主的记忆里,成年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了这个人的身影?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那个叫苏御霖的原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短暂的一生,又经历过什么? 警车在市区的车流中穿行。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回到市局,调出原主的人事档案。 他要查清楚,关于这个“叔叔”的一切。 …… 晚上八点,市局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室,灯光依旧亮着。 大部分工位都空着,最近市里没什么大案。 同事们难得能享受一段准时下班的清闲日子。 只有值班的警员王凯,还在埋头整理着一摞摞卷宗。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御霖走了进来。 王凯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 “苏队,您回来了。” “城西分局的张涛队长刚才打电话过来,说结案报告他已经着手在写了,让您不用操心。” 苏御霖点了点头,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心底对那个咋咋呼呼的分局队长,倒是又多了几分好感。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下午突然涌现的那些记忆碎片,像无数块玻璃碴,在他的脑海里翻滚搅动。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好好整理一下那些混乱的思绪。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办公室门把手的瞬间。 一个身影,从走廊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苏御霖的动作顿住了。 眼前的身影,既陌生,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方雨晴。 她站在那里,一袭简约的白衬衫与黑色西裤,勾勒出纤细而挺拔的身姿。 袖口被利落地挽到小臂,怀里抱着一沓厚厚的文件。 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愈发衬得那张脸庞如雪般白皙。 方雨晴在认出苏御霖的一瞬间。 脚步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她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但那一瞬间微微睁大的桃花眸,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苏副支。”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藏着一丝自己才能听见的紧绷。 “方警官。” 苏御霖回应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今天外出办案,刚回来。秦队已经跟我说过了,欢迎加入市局。” “谢谢,我今天刚报到。”方雨晴的回答比平时多了几个字,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怀中的文件。 苏御霖看到她抱着那摞文件一动不动地站着。 “要拿到大办公室吗?看起来挺沉的。” 他自然地伸出手。 “我帮你拿一下吧。” “不,不用了。” 方雨晴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半步。 “我可以自己来,谢谢。” 一阵短暂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苏御霖感到一阵疲惫,刚才的头痛虽然已经减轻,但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此刻并不想与人交谈,即使是面对这位让他有些好奇的新同事。 方雨晴似乎也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她做了一个极轻微的深呼吸,终于抬起头,视线却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又滑向了他身后的白墙。 “你看起来有些累?” 苏御霖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点。 “是的,案子刚结束。” 方雨晴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怀里文件的角度,像是准备离开。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她从苏御霖身边侧身走过。 “希望以后我们能合作愉快。” “我也是。” 苏御霖看着她的侧脸,那道下颌线在灯光下,完美得像一道精雕细琢的弧线。“市局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跟我说。” 方雨晴微微颔首。“谢谢。我会尽快熟悉这里的工作流程,不会拖后腿的。” “好的,那明天见?” “明天见。” 方雨晴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抱着文件,转身走向大办公室。 转身之际,优美的天鹅颈线条一闪而过。 步态飒爽,曲线动人。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渐渐远去。 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的洗发水香气。 …… 苏御霖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却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白天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明亮的教室,稚嫩的孩童,还有画纸上那个穿着警服、面容模糊的男人。 “我没有爸爸妈妈。” “只有叔叔。” 小男孩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 叔叔…… 这个称谓,对于现在的苏御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原主的记忆里,为什么会缺失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亲人?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成年后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胸口感到一阵烦闷,一种迫切想要找到答案的冲动,压过了身体的疲惫。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自己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 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与办公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市局的档案科。 比起休息,他现在更需要一个答案。 第154章 档案揭秘:消失的父母。 人事档案科位于市局大楼的地下一层。 和刑事案卷管理中心相邻。 苏御霖站在档案科门口,看着门上贴着的“档案查阅须知”。 按照规定,查阅个人档案需要提交书面申请,说明理由,并经过相关领导批准。 即使是查询自己的档案,这些程序也不能省略。 他抬手,敲了敲半开的门。 “请问有人吗?” 办公桌后,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身影抬起头。 看到是苏御霖,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哎哟,这不是苏副支吗?” 老周之前在案卷管理中心工作,负责管理刑事案卷卷宗,后来调到了人事部门,开始管理人事档案。 和苏御霖算是比较熟的。 “御霖啊,自从你提拔了副支队长,我们可是好久没见啦。” 苏御霖也笑了笑。 “好的,周哥,那以后我常来找你。” 他走近几步,问道。 “周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下班?” 老周摆摆手,笑着说。 “嗨,以前在案卷管理中心那会儿,半夜三更都有人跑来查卷宗,搞得我老得从家里爬起来,一来二去,就养成晚下班的习惯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你别说,就在你来之前不久,有个特别漂亮的新人女警刚走。” “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方……方什么晴……” “我听旁边案件管理中心老李说啊,她刚来,把你从环城路连环抛尸案开始,经手的所有案子的卷宗全都给借走了,说是要拿回去学习呢。” 苏御霖略一思索。 他想起了刚才在走廊上,方雨晴怀里抱着的那一大摞厚厚的文件。 想不到啊,看起来那么冷傲的一个女孩。 居然会主动学习自己的办案技术。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周哥,我想查阅一下自己的人事档案。” “我需要核对一下自己的一些个人信息。” 老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苏副支,按规定,查阅个人档案需要填写申请表,说明理由,然后由分管人事的刘主任批准后才能查看。” “好的,我知道程序。” 苏御霖点点头,从老周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拿起一张空白申请表,迅速填写起来。 在“查阅理由”那一栏,他只写了六个字。 核实个人相关信息。 填好表格后,他递给老周。 “条子我先放这儿,周哥你看,我能不能先看一下?明天一早,我再拿去给刘主任签字补上。” “主要是这事儿确实比较急,而且现在太晚了,我因为个人的事给刘主任打电话也不太方便。” 老周看着表格,又抬头看了看苏御霖略显疲惫的脸色,脸上露出为难。 “苏副支,要不……你还是给他发个短信吧。” “真不是我死板,主要是个人档案这种事太敏感,万一出了岔子,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啊,主要是领导要求的严。” 苏御霖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再为难他。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分管人事的刘主任发去了一条信息。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刘主任的批准短信发了过来。 老周凑过来看了一眼,还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张照存档。 这才放心地站起身,带着苏御霖朝档案室深处走去。 “按规定,我需要全程陪同。” “当然,谢谢周哥。” 档案室里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金属柜。 老周熟练地走向标有“人事档案”的区域,在电脑上输入了苏御霖的警号和姓名。 “在这儿。” 他指了指屏幕上显示的位置,然后带着苏御霖来到相应的档案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 老周将档案袋放在旁边的阅览桌上,顺手打开了天花板上方的阅览灯。 “你可以在这里查阅,有什么需要复印的部分,得另外填表申请。” “明白,谢谢。” 苏御霖坐下来,解开档案袋上的绕线,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第一页是基本信息表,上面清晰地印着他的照片和个人资料。 他快速翻过这一页,目光急切地寻找着家庭成员那一栏。 当他终于找到那一页时,手指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在“家庭成员及主要社会关系”的表格中,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关系:叔侄。 姓名:苏明强。 工作单位及职务:阳城市局刑侦支队,原副支队长(已故)。 苏御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打印在纸上的“已故”两个字。 那两个字,像带着冰冷的温度,透过指尖,一直凉到心里。 一种无法言说的奇怪感觉,在他心头缓缓蔓延开来。 档案上清晰地显示,他没有父母,只有这一位叔叔。 而这位叔叔,竟然也曾是刑侦支队的支队长。 他往下继续查看,在“成长经历”那一栏找到了更多信息。 “十岁前由叔叔苏明强单独抚养,后进入林城第一寄宿学校就读小学、初中。高中毕业后考入林城警察学院……” 苏御霖的眉头紧紧皱起。 档案中的信息非常简略,没有提及他十岁之前的任何具体情况。 更没有解释为什么是叔叔而非父母抚养他。 最奇怪的是,整份档案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父母的记载。 就好像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他继续往后翻阅。 在心理评估那一栏中,有一段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候选人在童年期曾遭受严重心理创伤,导致部分记忆缺失。经专业评估,该状况已稳定,不影响执行警务工作。建议定期接受心理疏导……” 原来如此。 他终于找到了答案的一部分。 他确实存在记忆障碍,而且是源于童年的某种创伤。 在档案的最后几页,是一系列附件和评语。 其中一份来自林城警察学院的毕业评语格外醒目。 “苏御霖警官继承了其叔叔苏明强同志的优良品质,工作认真负责,办案思路清晰,具备警务工作的基本素质。虽曾经历重大变故,但他凭借坚强的意志,已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预备刑侦警察……” 苏御霖缓缓合上了档案。 档案证实了他今天下午突然涌现的那些记忆碎片。 他确实是由一位叫苏明强的叔叔抚养长大的,而且这位叔叔也是一名老警察。 但是,这里面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他的父母究竟去了哪里? 他年幼时经历的“重大变故”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他会失去那段最重要的记忆? 还有,他的叔叔,苏明强,又是怎么去世的? “找到你需要的资料了吗?” 老周的声音在安静的档案室里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御霖抬起头,将档案重新装回牛皮纸袋里。 “找到了一部分。” 第155章 马路惊魂! 老周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只是公事公办地看着苏御霖将档案袋封好,放回抽屉,然后锁上了档案柜。 离开档案科,地下一层很是阴冷。 苏御霖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档案里种种字眼,“已故”、“心理创伤”、“记忆缺失”,让他无法不在意。 他曾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冷静地审视着这具身体和它所处的世界,就像一个顶级玩家登录了一个陌生的游戏账号。 原主的木讷、软弱,在他看来不过是账号初始的设定。 他要做的,只是利用这个身份,继续玩他最擅长的、名为“探案”的游戏。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随着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慢慢产生交集,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不只是一个游戏账号。 他不是在扮演苏御霖,他正在成为苏御霖。 他没有直接走回家,而是走向了地下停车场。 今晚他开的是队里一辆不常用的旧式轿车。 这是他援助城西分局时特批的车辆,按照行动预案,如果任务结束后是夜间,他可以将车辆临时停放在住所附近的安全区域,以便次日一早直接归队并交还车辆。 但是由于他是下班后回来的,车辆管理员已经下班了,现在车钥匙还在他口袋里,只能明天再归还了。 车启动时,引擎的低吼声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 苏御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理清。 父母的空白,叔叔的“已故”,那场“重大变故到底是什么”…… 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深夜寂静的街道。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就在他等一个红灯的间隙,眼角余光瞥向副驾驶座。 那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 苏御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猛地转过头——副驾驶座上空空如也。 是太累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绿灯亮起,他重新发动车子。 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一直在,他感觉有些脊背发凉。 车内后视镜里,苏御霖看到自己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车,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副驾驶。 突然,一阵极轻微的、仿佛羽毛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从副驾驶的方向传来。 苏御霖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两道黑痕。 他死死盯住副驾驶座,心脏狂跳不止。 那里,一个穿着旧式警服的男人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苏御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还有一丝源自骨血深处的恐惧。 凭借着白天刚刚复苏的童年记忆,他认出了,那是叔叔苏明强! 不,这不可能! 档案上写着,叔叔已经…… 苏明强正低着头,手中似乎握着一支笔。 在一张凭空出现的、泛黄的纸张上,缓慢写着什么。 那“沙沙”声,就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像钝刀子割肉。 苏御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死死盯着叔叔的动作。 那个身影的手腕僵硬地转动,笔尖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苏御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清了叔叔在写什么! 是四个阿拉伯数字。 0…7…1…3… 叔叔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重复书写着这四个数字。 很快,就要写满整张纸了。 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纸张戳穿。 0713…… 0713…… 0713…… 那沙沙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像是无数只虫子在啃噬他的鼓膜。 叔叔的头颅微微抬起了一点,阴影下的嘴角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苏御霖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 “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像尖针一样扎入他的耳朵。 将他从那恐怖的幻境中狠狠拽了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视野中的景象渐渐清晰。 他依然坐在驾驶座上,但车子……车子竟然停在马路的正中央! 后面已经堵了几辆车,司机们正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该死!” 苏御霖暗骂一声,手忙脚乱地想要重新启动车辆。 就在这时,“叩叩叩”,有人敲响了他的车窗。 苏御霖惊魂未定地转过头,看到车窗外站着一个绝美高挑的身影。 昏黄的路灯光勾勒出她利落的高马尾和精致的侧脸。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似乎充满了关切。 是方雨晴。 她穿着一身简约干练的便装,显然也是刚下班的样子。 苏御霖连忙降下车窗,有些狼狈地打招呼。“方警官,你怎么在这?” 方雨晴的目光在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上停留了一瞬。 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正好路过。” “苏队,你没事吧?” 苏御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些。 “没事,可能……可能最近太累了,有点走神。”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刚才看到了已故的叔叔,还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方雨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后面的车依旧在按喇叭催促,有的车实在不耐烦。 甚至直接超车从一旁超了过去,一辆辆车挨着方雨晴的身体迅速掠过,十分危险。 苏御霖沉声说道。 “快上车。” 方雨晴摇摇头。 路灯的光线在她精致如玉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愈发显得那双桃花眼深邃难明。 “苏队,我来开吧,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我送你回去。” 她虽然称呼用的敬语,但语气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通知。 苏御霖愣了一下,自己认知里的方雨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周身仿佛自带一层薄冰般的人,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此刻他确实心有余悸,手脚还有些发软。 旁边的车从方雨晴玲珑有致的身影旁一辆辆快速掠过,苏御霖叹了口气。 “……也好。” 他最终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麻烦你了。” 随后打开车门,快速拉开后排车门,换到了后排。 方雨晴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她身姿笔挺优雅,打开驾驶座车门的动作干脆利落。 她坐进驾驶位,素白的手指轻巧地调整了一下后视镜,那双在镜中映出的桃花眼,不经意间与后座的苏御霖对视了一瞬。 方雨晴启动车辆,熟练地并入车流,车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她开车很稳,神情专注,侧脸的线条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下显得愈发完美,宛如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 她对刚才的事闭口不谈。 但苏御霖却能感觉到,她似乎偶尔会通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平日的疏离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担忧所取代。 慢慢地,苏御霖从刚才的恐惧感中稍微抽离出来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呼吸。 但脑海中,那“0713”四个数字,以及叔叔苏明强那抹诡异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那串数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第156章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正在思考着。 一瓶矿泉水被递到了后座。 方雨晴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侧目。 她只是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水,向后伸来。 她的手腕很细,肤色在昏暗的车厢内白得像瓷器。 “喝点水吧。” 她的声音不大,依旧是那种疏离感,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苏御霖睁开眼,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瓶身带着一丝凉意,恰好能让他发烫的手心稍微降温。 “谢谢。” “苏队,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方雨晴仍旧目视前方。 苏御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水。 他透过后视镜,正好对上了方雨晴好看的眼睛。 苏御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我没事。” “可能是最近案子一个接一个,压力有些大。” 方雨晴没有再说话。 但苏御霖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后视镜的目光,并未移开。 她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车内再次沉默下来。 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味道很淡,并非刻意喷洒的香水,更像是某种清雅的皂角或草木清香融合在一起。 “前面那个老小区,门口停就行。” 苏御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方雨晴轻轻“嗯”了一声,打了转向灯,车子平稳地靠向路边。 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路灯昏暗,周围异常安静。 车子停稳,引擎熄火。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苏御霖推开车门下来。 “苏队。” 方雨晴的声音响起。 他回过头,看到方雨晴从主驾驶微微侧过身看着他。 “你确定自己能上去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评估,而不是在表达关心。 可那双桃花睛里泄露出的情绪,却骗不了人。 苏御霖看着她。 路灯的光线斜斜地照过来,勾勒出她挺翘的鼻梁和精致的下颌线。 “我说了,我没事。” 他坚持道。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方雨晴却忽然也跟着推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她下了车,身姿笔挺地站在夜色里,晚风吹起她几缕散落的发丝。 黑色的修身西裤包裹着她修长笔直的双腿,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显得干练又带着一丝不经意的风情。 苏御霖站在后车门旁,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你……” “我送你到楼上。” 方雨晴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质疑的平静。 好像是在通知,而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她走到他身边,那股清冽的香气也随之而来。 “你的脸色很差,手也在抖。” 她看着他刚才握过水瓶的手。 “我不认为你现在的状态适合一个人待着。” 苏御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果然,指尖还在轻微地颤抖。 那是恐惧之后,神经系统还没完全平复下来的生理反应。 他叹了口气。 “方警官,真的不用……你回去吧……” “苏御霖。” 她忽然叫了他的全名,声音不大,却让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抬起头,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很是发亮。 “你刚才在路上,不是因为疲劳走神。”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带着笃定。 “是看到了什么,对吗?” 苏御霖瞳孔收缩,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车窗外看到你像是猛地倒抽了一口气,眼神在那一瞬间也完全变了,肩膀下意识收缩,似乎是戒备的战斗状态。” “那是典型的,人在受到极度惊吓时的应激反应。” “这不是疲劳能解释的。” 苏御霖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方雨晴的观察力,敏锐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我……”他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苏队,我不想探究你的隐私。” 方雨晴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需要有人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仅此而已。” “稍后我会开车回去,明天一早我把车送回支队。”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自顾朝小区深处走去。 看着她纤细又倔强的背影,苏御霖无奈的摇摇头。 他确实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刚才那副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那段诡异的幻觉。 主要是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幻觉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但他也清楚,方雨晴说得对。 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很糟糕。 他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方雨晴见他跟了上来,渐渐放缓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小区里,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夜色中回响。 方雨晴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两人无言并肩上了电梯。 终于到了苏御霖家中的楼层。 苏御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试了几次才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亭亭玉立的方雨晴。 楼道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谢谢你送我回来,方警官。” 他的声音比之前平稳了一些。“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个时候,显然是无法说出“进来坐一会儿吧”这样的话的。 两人是同事关系,还是上下级。 况且而且自己还有女友,苏御霖向来是一个有分寸感的人。 方雨晴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屋内。 屋里一片漆黑,透着一股冷清。 她沉默了几秒钟,漂亮的桃花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需要我……帮你开一下灯吗?” 她问。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也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关心了。 他摇了摇头,嘴角笑了笑。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他侧过身,打开门厅的灯。 柔和的光线倾泻而出。 “你一个女孩子,太晚回去不安全。” “快回去吧。”苏御霖又催促道。 听到这句话,方雨晴那双总是带着清冽的桃花眼,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清淡:“好。” “那你……也早点休息。” 她说完,便转过身,不疾不徐地下楼。 苏御霖转身进屋。 楼道里,那股雨后初晴般的清冽香气,也随着她的离开。 像是被晚风带走一般,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第157章 回头让妙妙请她吃饭就好啦。 苏御霖躺在床上,闭上眼,脑海中却无法平静。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部失控的电影,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第一个场景,是在小学的美术教室外。 老师温柔的声音,孩子们稚嫩的画笔。 第二个场景,在车里。 副驾驶座上凭空出现的叔叔苏明强。 那张模糊不清的脸,那支机械书写着数字的笔,还有最后那个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还有那个离奇的数字0713。 一天之内,整整两次。 两次都如同“昏厥”一般,他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感知。 这很危险。 非常危险。 苏御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他分析案情时那种绝对的理性,来分析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 这不是简单的幻觉。 两次触发,都有着清晰的现实诱因。 第一次,是美术课的相似场景,触发了童年最深刻的记忆片段。 第二次,是在档案科查阅了关于叔叔苏明强的资料后,直接导致了叔叔的“现身”。 这更像是一种……记忆的强制解锁。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名词。 发作性睡病。 患者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突然陷入睡眠,并且时常伴有入睡前或醒来前的幻觉。 某些症状,何其相似。 难道……这是原主苏御霖身体里潜藏的疾病?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迅速掐灭。 不可能。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为苏御霖,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里,他高强度地工作,处理了无数复杂的案子,熬过数不清的通宵,身体从未出现过任何类似的状况。 如果真是疾病,绝不可能潜伏一年,然后在一个下午,毫无征兆地连续爆发两次。 而且还都和现实情境的触发有关。 所以,问题不在于这具身体。 而在于……他的灵魂与这具身体里残存记忆的融合,出现了问题。 或者说,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他想起了档案里那份心理评估报告。 “童年期遭受严重心理创伤,导致部分记忆缺失。” 这才是关键。 原主的记忆就像一个被上了锁的潘多拉魔盒。 过去的一年,他只调用了那些与工作、生活相关的浅层记忆。 可今天,丁乐旭的案子让他触碰到了“校园”。 而“最爱的家人”这几个字,则像一把钥匙,第一次撬动了那把生锈的锁。 紧接着,他在档案科主动探寻自己的身世,看到了叔叔的名字和“已故”两个字。 这相当于他用蛮力,第二次去砸那把锁。 于是,被封印的记忆,带着创伤的碎片,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冲了出来。 苏御霖抬手,用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他想清楚了。 想弄明白这一切,想阻止这种失控的“宕机”再次发生。 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解开这个魔盒。 他必须查清楚,原主苏御霖的童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父母是谁?为何会在档案中被抹去? 他遭遇了什么样的心理创伤,以至于需要封存记忆? 还有他的叔叔,前刑侦支队长苏明强,又是如何去世的? 这些问题,不再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背景故事。 它们已经变成了悬在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毕竟正开着车呢,突然关机,这也太危险了。 要是正在执行抓捕任务时来这么一下…… 不行,近期,必须抽个时间回一趟老家。 档案上显示,他来自阳城。 去那个他生活过的地方。 寻找……真相。 他仰面躺着,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黑暗中,那串数字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0713。 0713…… 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日期?7月13号? 门牌号? 某个案卷的编号? 还是……别的什么? 叔叔苏明强在幻觉中,用一种诡异而机械的方式,将这串数字刻给他,一定有其特殊的含义。 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的线索。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 精神上的极度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纷乱的思绪。 苏御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入了无梦的睡眠之中。 …… 第二天清晨。 苏御霖睁开眼,宿醉般的头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清明。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 猩红色的数字清晰地跳动着。 07:13。 苏御霖的瞳孔猛地收缩。 0713。 又是这个数字。 但仅仅几秒钟后,苏御霖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好,那就躬身入局,看看这个谜团的底,到底是什么。 …… 上午,市局刑侦支队。 苏御霖走进大办公室,喧闹的环境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被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取代。 “苏队早。” “苏队。” 苏御霖微笑着点头回应,目光在办公室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方雨晴正坐在那里。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衫,长发依然利落地束在脑后,衬托着精致的颈线。 她正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另一只手拿着一份资料,看得极为专注。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她抬眸看去,朝苏御霖的方向淡淡一瞥。 随即又垂了下去,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同事。 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情绪。 苏御霖倒也不在意,他清楚这位警界新星就是这种冷冰冰的性子。 本来想着昨晚她毕竟帮了自己,于情于理都该道声谢。 只是看她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直接过去搭话,似乎有些唐突。 他转念一想,改天让妙妙那个小话痨代自己请她吃顿饭,或许效果更好吧。 打定主意,他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苏御霖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 林忆霏便端着自己的水杯,凑到了方雨晴旁边。 “怎么样,我们苏副支帅吧,哦,对,你们大比武的时候应该认识,还一组配合过呢。” 她说完不见方雨晴有反应,低头看去,目光落在了方雨晴面前的资料上。 “发作性睡病的诊断与治疗……雨晴,你看这个干什么呀?” 林忆霏有些好奇地念出了标题。 方雨晴拿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她佯装自然地抬起头,耳根处却悄然漫上了一抹极淡的绯红。 桃花眸里,一抹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 “没什么,以前在学校时,接触过一个相关的案例,随便看看。” 她轻描淡写地将资料合上,推到了一旁。 …… 第158章 大忙人苏御霖。 办公室里。 苏御霖将手中的案件报告放到一旁,伸了个懒腰。 连续几个小时盯着电脑屏幕审阅文件,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他决定去茶水间冲杯咖啡提神。 推开门的一瞬间,茶水间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苏御霖一眼认出,里面站着的三人都是禁毒支队的同事。 三人围在饮水机旁,神色透着几分神秘,明显在讨论某件重要事情。 “苏队。” 几人看见他,忙不迭地打招呼。 苏御霖礼貌地点头,径直走向咖啡机。 “继续聊,当我不存在。” 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叫赵明的年轻警员微微耸肩,似乎认为在苏御霖面前继续话题并无不妥。 毕竟重案队和禁毒队经常合作,苏御霖的声望与信誉在局里是出了名的可靠。 “我刚才说到哪了?” 赵明转向同事,压低了声音。 “对,周六晚上那场收网行动。城东区那个‘丽晶’夜总会的老板王子俊,终于落网了。” 苏御霖心中一动。 王子俊,南州省地下毒品网络中的重要一环,警方追踪他至少两年了。 这次抓捕成功,对于林城的禁毒工作来说,是巨大的一功。 “可惜的是,他只是个分销商,背后的大鱼我们通常还摸不着。” 另一个警员叹了口气。 “但这次不一样……” 他压低声音。 “王子俊交代了,他有个固定的上家,代号‘蝎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云州省和他见一次面交易。下一次见面,就在两周后。” 苏御霖假装专注于冲泡咖啡,其实听得清清楚楚。 蝎子? 这个代号,他似乎有点印象。 “这个‘蝎子’,臭名昭著。据线人透露,他对背叛者的惩罚极其残忍——” 赵明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后怕。 “据说他曾经让一个试图私吞货物的手下在极度痛苦中挣扎了整整三天,尸体被发现时,上面足足有100多个针孔。从那以后,他的代号就叫‘蝎子’了。” “他的交易手法极其狡猾,每次接头地点都会在最后时刻更改,用多重中间人传递消息,从不在同一地点停留超过24小时。这也是我们这么多年一直难以锁定他的原因。” “最难搞的是他的关系网。我们的情报显示,他与金角地区的多个犯罪组织有紧密联系,能够调动大量资源和人手。货源渠道稳定,质量高,在地下市场上备受追捧。” “而且他极其注重隐私,从不使用智能手机,所有交易都用特殊的加密方式。我们甚至连他的真实面貌都无法确认。” 另一个警员补充道,语气凝重。 “王子俊是‘蝎子’在林城的唯一渠道,他被抓了,意味着‘蝎子’必须重新找人。这是我们多年来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 “可问题是,王子俊从不带人去见‘蝎子’,一直是他独自去云州。现在他被抓了,我们就算想派人冒充,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啊。” “所以高队长最近压力特别大。” 赵明叹了口气。 “他现在正在和局长开会,讨论是不是要选派一名卧底,冒充王子俊的合伙人或者新助手,去云州接触‘蝎子’。” “问题是时间太紧了,只有两周准备。” “而且伪装身份去了蝎子的地盘,几乎就是与世隔绝,没有支援,风险太大……” …… 苏御霖端着咖啡杯,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毒枭么……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前身为国际刑警,追捕的那个大毒枭。 同样是心狠手辣,同样是诡计多端。 最终,两人一同坠入山谷。 这种异样的宿命感是怎么回事。 回到办公室,苏御霖将咖啡杯放到桌上,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 他拉开椅子坐下,将刚才听到的信息暂时摒除脑海,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桌面上,堆着一摞关于近期频发的侵财类案件的卷宗。 他刚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报告,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是唐妙语发来的微信,后面跟着一个活泼的猫咪表情。 “苏大队长,今天周五诶!晚上要不要去看新上的那个悬疑大片?我票都看好了!” 消息下面还附带了一张电影海报的截图,以及一个“星星眼”的表情包。 看着女友充满期待的文字,苏御霖眼前仿佛浮现出她那双亮晶晶的杏眼。 心中暖了很多。 但目光扫过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卷宗,他又叹了口气。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击。 “不行啊妙妙,我估计今晚要加班了,有些案子得尽快处理。”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唐妙语的回复就弹了出来,是一个小猫垂头丧气、耳朵耷拉下来的表情包。 “好吧……” 隔着屏幕,苏御霖都能想象到她气鼓鼓撅着嘴的样子。 他又补充了一句。 “等忙完这阵,我天天陪你去看。” “哼,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问问忆霏姐去不去看。” “好。” 苏御霖放下手机,摇头失笑,随即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 法医科。 唐妙语看着手机,气鼓鼓地戳了戳苏御霖的头像。 “坏蛋,就知道工作工作。” 她嘀咕了一句,随即眼珠一转,拨通了林忆霏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忆霏姐,晚上有空吗?陪我去看电影呗,新上的那个《误杀》,口碑超好的!” 唐妙语的声音里满是热情。 电话那头的林忆霏声音温和。 “真不巧啊妙妙,我今晚家里有点事,去不了了,你和苏队去吧。” “别提他了,他要加班,大忙人一个。” 唐妙语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小小的抱怨。 “那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好,那忆霏姐你先忙。” 挂了电话,唐妙语有些泄气地将手机丢在桌上,托着下巴,大眼睛里写满了无聊。 一个是想见的人加班,一个好姐妹有事。 难道这个美好的周五晚上,就要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度过了吗? 她不甘心地拿起手机,划动着联系人列表。 忽然,一个名字映入眼帘。 方雨晴。 唐妙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怎么把这位新来的大美人给忘了! 这几天连着一起去食堂吃饭,已经成功破冰。 今天正好趁热打铁,加深一下“革命友谊”。 虽然方雨晴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唐妙语总觉得,她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 想到就做,她毫不犹豫地拨出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方雨晴的声音。 “喂?” “雨晴!是我,妙语啊!” 唐妙语立刻切换到自己最热情洋溢的状态。 “晚上有安排吗?我想去看电影,你陪我好不好?” 第159章 好哇,有这么巧的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唐妙语等着回复,内心惴惴不安。 她开始想象方雨晴那双漂亮桃花眸里的神情。 难道说…… 自己和她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 她心里有点打鼓,正准备说“你要是没空就算了”的时候。 方雨晴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旧是那种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语调,却吐出了一个让唐妙语惊喜的字。 “好。”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苏御霖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桌面上,原本堆积如山的卷宗,已经被他分门别类,处理完毕。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刚指向七点半。 比他预想的要早。 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想起了白天唐妙语发来的那张电影海报,想起了她那个垂头丧气的表情包。 好像她准备去看八点半的场,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不如……去给她一个惊喜?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按捺不住。 他想象着唐妙语看到自己突然出现时,那双杏眼会怎样惊喜地瞪圆。 那种画面,光是想想,就有趣。 苏御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迅速穿上外套,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 晚上八点二十,林城最大的商业广场里人声鼎沸,暖气开得十足。 影城入口处排着蜿蜒的长队。 方雨晴就站在约定的奶茶店门口。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露肩针织上衣,柔软的布料贴合着身形,将她优美的肩颈线条与精致的锁骨展露无遗。 下身是一条黑色高腰百褶短裙。 裙摆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既优雅,又添了几分大胆活泼。 “雨晴!这里!” 唐妙语清脆的声音穿透人群。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扬着两张刚取出来的电影票。 一件甜美的樱桃红娃娃领雪纺上衣,配上宽松的泡泡袖,梳着双马尾,让她看起来可爱娇俏。 “你来得真准时!” 唐妙语跑到她面前,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笑得眉眼弯弯。 “我们快进去吧,电影马上要开场了!” 方雨晴点点头,唇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听说这部电影特别烧脑。” 唐妙语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兴奋。 “剧情反转超级多,肯定合你的口味!” 她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本来想让苏…呃…我这周工作太忙了,都没时间看电影,难得周末能放松一下。” 方雨晴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类电影?” “猜的!” 唐妙语狡黠地眨了眨那双漂亮的杏眼。 “你这么聪明,肯定喜欢需要动脑筋的电影啊。” 两人走进影城大厅,浓郁的奶油香气扑面而来。 “要买点爆米花吗?” 唐妙语提议。 “好啊。”方雨晴点头,优雅地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就在两人刚走到爆米花柜台前排队时,唐妙语包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大写的“S”。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机放回包包。 “谁啊?” 方雨晴随口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可能是骚扰电话。” 唐妙语的笑容透着一丝尴尬。 大伯才叮嘱过,让她在单位和苏御霖注意影响。 这大晚上的,当着新同事的面接他的电话,总觉得有不太合适。 就在两人排队的时候,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忽然从她们身后响起。 “唐法医?方警官?”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苏御霖正站在那里,脸上恰到好处地挂着“惊讶”的表情。 他换下了警服,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少了几分工作时的凌厉,多了几分随性,却依旧英挺得让人移不开眼。 方雨晴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但她的面容依旧如水般平静,指尖在悄悄地攥紧了手包的带子。 “苏…苏队?”唐妙语的声音里,带着七分真实的惊喜与三分刻意压制的慌乱。 “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御霖微微一笑,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唐妙语身上掠过,眼神里藏着一丝只有她能看懂的复杂讯息。 “临时决定来看个电影,没想到这么巧,能遇到你们。” 方雨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俩之间那一瞬间的电光石火。 这似乎……不像是偶遇吧? 因为唐妙语和苏御霖脸上的“惊讶”,都显得有些刻意。 “真巧。”方雨晴对苏御霖礼貌地点了点头,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你看哪场?苏队?”唐妙语问道,声音也刻意保持着同事间该有的客气。 “八点半的《误杀》,IMAX厅。” 苏御霖从容地回答。 唐妙语的杏眼瞬间瞪圆。 “我们…也是这场。” “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 苏御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吧?” 唐妙语的眼神有些闪烁,求助似的看向方雨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如果不打扰你们的话。”苏御霖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不会!” 唐妙语生怕他反悔似的,急忙开口。 她又转向方雨晴,带着一丝征询的意味。“雨晴,你不介意吧?” 方雨晴脸上依旧是那种完美的微笑。 “不介意,苏队一起也好。” 于是,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气氛在瞬间变得微妙而尴尬。 唐妙语被夹在中间,时不时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瞟苏御霖,眼神里有责备,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甜蜜。 苏御霖则偶尔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仿佛再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方雨晴走在稍侧的位置,目视前方,姿态从容。 她的步履依然轻盈优雅,仿佛丝毫不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影响。 她甚至还能在适当的时候回应唐妙语的闲聊,笑容恰到好处。 “唐法医。”苏御霖忽然开口,语气正经得像是要开案情分析会。 “上次的法医报告我看过了,里面有几个细节,我想再请教一下你。” “哦?什么问题?” 唐妙语立刻心领神会,一本正经地配合着。 “关于死亡时间的判断,我看你用了一个新的推算方法?” “嗯,是国外最新的一篇学术论文里提到的,我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唐妙语认真地回答着。 同时,藏在爆米花桶后面的手,悄悄用手肘撞了苏御霖一下。 眼神仿佛在说:差不多得了,别演啦! 方雨晴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两人这段生硬无比的对话,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但她很快抬头,将视线投向前方璀璨的灯光,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终于,三人走到了影厅门口。 检票员接过三人的票,扫码后看了一眼。 “两位女士是12排中间的位置。” 检票员说着,又看向苏御霖。 “这位先生是……” 苏御霖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票根,像是才发现似的,微微一愣。 “12排,靠过道。” 唐妙语的嘴巴,缓缓张成了一个“O”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御霖。 这么巧?巧到座位都在同一排? 第160章 我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啊。 检票员确认完三人的票,微笑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方雨晴率先走进了影厅,唐妙语和苏御霖跟在后面。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 影厅巨大,阶梯式的座位层层向上,银幕上正播放着喧闹的映前广告。 12排。 过道,中间,再往里。 苏御霖,唐妙语,方雨晴。 三人按票就座。 唐妙语被安排在了两人中间,这让她既紧张又莫名兴奋。 昏暗的光线下,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甜腻的香气,混合着可乐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 唐妙语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苏御霖的胳膊,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疑问。 这巧合,也太巧了。 苏御霖目不斜视地看着银幕。 随后轻轻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回头再说。 方雨晴优雅地将自己的风衣外套搭在膝盖上。 看似专注于屏幕,眼角的余光却将身边两人的每一个微小互动都尽收眼底。 电影开始了。 宏大的配乐响起,灯光彻底熄灭,巨大的银幕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剧情正进入扑朔迷离的发展阶段。 银幕上,帮助女儿掩盖真相的父亲李维杰,正在将那辆死者的汽车缓缓推入湖中。 紧张的配乐,压抑的画面,让整个影厅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雨晴,我去一下洗手间。” 唐妙语突然压低声音,在方雨晴耳边小声说。 方雨晴点点头。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啦,很快回来。” 唐妙语微笑着起身。 在经过苏御霖身边,她的手指看似无意地,从他大腿的裤子上轻轻划过,指尖带着一丝微痒的挠动。 随后,她娇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影厅出口那道厚重的门帘后。 苏御霖目送她离开,身体没有动,目光依旧停留在银幕上。 他微微等待了约莫一分钟。 在银幕光影的变幻中,他干咳了一声,也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苏御霖快步走出影厅,走廊上光线明亮。 他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唐妙语正站在走廊转角处的一个半隐蔽位置,满目柔情,含笑看着他。 “大坏蛋!”唐妙语压低声音。 一把拉住苏御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进了旁边更隐蔽的消防通道。 “砰”的一声,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通道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应急灯亮着。 苏御霖顺势将她轻轻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抱歉啊妙妙,我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会约了方警官,我以为你约了忆霏姐。” 唐妙语却不回答他的问题,一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娇嗔。 “你这个大骗子,不是说什么要加班吗?” 她伸出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着他。 苏御霖捉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案子处理得比预期快。” “我查了一下订票的APP。” “推理了一下你们的座位顺序,没想到猜对了。”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哼,你简直……” 唐妙语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御霖低头封住了双唇。 唇齿间还残留着爆米花的甜香。 “唔~” 她先是微微一惊,随即热烈地回应起来,双手顺势环上他的脖颈。 这个吻短暂却炽热,在安静到只剩下呼吸声的消防通道里,显得格外放肆。 良久,唇分。 唐妙语依偎在他怀中,脸颊绯红,微微喘着气。 “对了,雨晴会不会怀疑啊?我们都一起出来这么久了。” “没事的。” 苏御霖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安稳。 “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啊,她就算有猜测也是正常的。” “现在同事们基本都知道,只是嘴上不说,你觉得能瞒住她多久?” 唐妙语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心里却依然像有只小鹿在乱撞。 “那你先回去,我等两分钟再进去。” 苏御霖点点头,低头再次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听你的,等会儿把头发整理一下。” 他松开她,整了整自己的衬衫衣领,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先行推门返回了影厅。 方雨晴依然专注地看着电影,仿佛从未察觉到身边的座位空了又满,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约莫两分钟后,唐妙语也回到了座位上。 她的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呼吸也有些不平稳。 方雨晴侧过目,目光在唐妙语身上极快地停留了片刻。 她注意到,唐妙语的口红似乎比离开前淡了些,雪纺上衣娃娃领的领口,也比之前高了一点,像是被重新整理过。 “没事吧?” 方雨晴轻声问道,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唐妙语听见。 “嗯?啊,没事。” 唐妙语笑得有些心虚。 “洗手间人有点多,排了会儿队。” 方雨晴微微点头,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她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但那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却几不可察地收紧。 唐妙语和苏御霖回来后,两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但那种微妙的氛围却在黑暗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唐妙语时不时会偷瞄苏御霖一眼,而每当她转头时,苏御霖的目光也恰好移开,仿佛两人在进行一场无声的默契游戏。 方雨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她的视线始终固定在屏幕上。 随着剧情进入扣人心弦的高潮阶段,影厅内鸦雀无声。 突然,后排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嬉笑声和手机铃声。 “喂,小点声!” 有观众不满地低声抱怨。 嘈杂声短暂停止了几秒,但很快又变本加厉地恢复了。 几个年轻人不仅大声谈笑,还时不时用手机照明,刺眼的光线在黑暗中晃来晃去,严重影响了观影体验。 方雨晴微微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唐妙语则明显有些不悦,她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却只换来更大声的嘲笑。 “看什么看?电影不好看啊?呦,还是个大美妞呢。” 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吊儿郎当地挑衅道。 唐妙语气得刚要回应,苏御霖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理会。 然而,退让并没有换来安宁。 后排的几个人开始故意踢前排的座椅,一下,又一下。 其中一脚,正好重重地踢在了方雨晴的座位背上。 方雨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适与愠怒。 苏御霖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缓缓起身,转过身,面向后排。 “几位,请尊重一下其他观众。” “哟,管得挺宽啊?” 黄毛年轻人斜眼看着苏御霖。 他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 “这么暗,挺能装的啊?” “我不想找麻烦。”苏御霖的语气依旧平静。 “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看电影。” 黄毛旁边一个瘦高个年轻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身形更显嚣张。 “你特么算老几啊??” 周围的观众开始不安地窃窃私语,已经有人悄悄起身,准备去找影城的工作人员。 “最后提醒一次。” 苏御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放低声音,收起手机,不要打扰他人。” 第161章 给你普普法。 “我们要是不呢?” 黄毛明显在挑衅。 苏御霖笑了。 “考虑清楚,你们扰乱公共秩序,涉嫌寻衅滋事,不怕被治安拘留?” 黄毛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诶呦,我好怕啊,苏警官!” 苏御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认识我?” 黄毛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怨毒,眼神中闪过一丝压不住的仇恨。 “怎么不认识,马晓峰是我兄弟,上次在大排档,你他妈把我们兄弟几个都送进去了,这次居然让老子在这儿碰到你!” 原来如此。 苏御霖瞬间明白了刚才他们故意找茬的理由。 这不是刻意闹事,而是一场蓄意报复。 不过,这人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那是他犯法在先,你们犯法,我一样抓。”语气里有几分警告。 “今天虽然是我的私人时间,但如果你们继续闹事,我不介意再执行一次公务。” 这时,黄毛身后一个身形壮实的年轻人,手已经悄悄伸向了后腰。 一道尖锐的寒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唐妙语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点反光,她捏紧了手中的可乐杯。 方雨晴也察觉到了危险,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滑向了身侧的挎包。 “张哥,马哥因为他最少让判十几年,咱跟他废什么话,捅了他!”那个壮实青年突然暴起,手中的折叠刀化作一道银线,直奔苏御霖的腹部刺去。 速度很快。 “振涛!别啊!他妈的!”黄毛想要阻拦,惊恐的喊声刚出口,但一切都晚了。 他只是想仗着人多,在苏御霖面前装个逼,出口恶气。 反正最多只是扰乱公共秩序,警察又能把他怎么样。 可这一刀下去,性质就全变了。 面对刀锋,苏御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方一拧,灵巧避开。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如鹰爪般探出,精准无误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左手掌根紧随其后,猛地击打在对方的肘关节内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 名叫振涛的壮实青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腕一麻,再也握不住刀。 “当啷。” 折叠刀掉在了铺着地毯的台阶上。 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苏御霖一个利落的擒拿动作,拧臂,压身。 壮实青年的脸便被死死按在了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动弹不得。 “持械袭警,这罪名可不小。” 苏御霖的声音冷静得像冰。 见同伴瞬间被制服,瘦高个也懵了,但随即凶性大发,扑了上来。 黄毛实在是不想打,但是见两个兄弟都上了。 这也实在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唐妙语眼疾手快,抓起手边那杯几乎满杯的冰可乐,想也不想就朝着黄毛的脸泼了过去。 冰凉的液体劈头盖脸,黄毛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另一边,方雨晴已经将自己的挎包当作武器,坚韧的皮质肩带在她手中绷直,精准地勒住了那个瘦高个的脖子。 用力向后一拽,借着座椅的阻碍,同样将他反锁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秒。 前一秒还嚣张无比的三个闹事者,此刻已经全部被制服。 影厅内顿时一片骚动。 有人在惊呼,有人已经手忙脚乱地拨打了报警电话,更多的人则是举起了手机,闪光灯在黑暗中不停亮起。 银幕上的电影被工作人员紧急暂停,影厅的灯光骤然大亮。 “各位观众请不要惊慌。” 苏御霖沉稳地提高声音,一手依旧死死控制着壮实青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警官证,高高举起。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苏御霖,这几位是聚众闹事,涉嫌持械袭警的犯罪分子,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 影院的保安和工作人员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苏御霖言简意赅地指挥他们协助控制局面。 “我的同事已经报警,派出所的警力很快就到。” 苏御霖看向唐妙语和方雨晴,两人都向他点了点头。 黄毛被可乐泼得满脸狼狈,他拼命揉着眼睛,仍不忘声嘶力竭地叫嚣。 “苏御霖,你他妈给我等着!老子出来了非弄死你不可!” “闭嘴。” 苏御霖冷冷地打断了他。 “我给你普普法,公共场合持械袭警,情节严重,最高可以判处七年有期徒刑。七年之后,如果你还有这口气,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黄毛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七年?振涛,你他妈的!”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围的观众看到这一幕,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警察叔叔真帅!”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我全程录下来了!这就发到网上去,警察叔叔太威武了!” “就是就是,这种在电影院里没有一点公德心的人,早就该治治了,支持警察同志!” 黄毛听到周围的议论和掌声,对着被苏御霖按着的壮实青年破口大骂。 “振涛你他妈是傻逼吗?老子说了骂他两句得了,你他妈动什么刀!这下全完了!” 那个名叫振涛的青年听到这话,整个人都蔫了,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保安很快将黄毛三人押送出影厅,接到报警的派出所民警也迅速赶到了现场。 苏御霖将那把掉落在地的折叠刀,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包好,交给了带队的年轻警察。 “这把刀上可能有其他案件的痕迹,妥善保管,送回去检验。” “是,苏队!”年轻警察敬了个标准的礼。 影院经理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连声向所有观众道歉,并当场承诺。 “各位观众,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对不起!为了补偿大家,今天的电影票全部免费,同时我们影城再赠送各位一张下次的观影券,感谢大家的配合,也特别感谢苏警官的英勇行为!” 观众们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许多人离开时都对苏御霖竖起了大拇指。 “苏警官太帅了!” “有你们在,我们真有安全感!” “这才是真正的硬核执法!爱了爱了!” 苏御霖谦虚地向大家点头致意。 “这只是我的职责所在。虽然今天是我的休息日,但作为警察,我们随时准备为大家服务。” 说完,他转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唐妙语和方雨晴,刚才的紧张刺激还未完全消散。 一场尴尬的电影约会,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被打断了。 苏御霖还未顾得上和唐妙语说话,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走到一旁接起。 “王局。” 电话那头传来王景轩沉稳的声音。 “御霖,电影看完了?” 苏御霖一顿,没想到王局连这个都知道。“额,出了一点小意外。” “分局已经向我汇报了。”王景轩带上了一丝笑意,“你这小子,真是走哪儿都不太平,这次抓的是什么级别的通缉犯啊? “额,应该只是小蟊贼。”苏御霖有些尴尬。 “行了,不跟你说笑了,说正事。” 王景轩的语气严肃起来:“明天上午正常来市局上班,有重大事项要征求你的意见。” 第162章 打蝎行动。 第二天早上,苏御霖睁开眼,摸索着衣服,准备去市局。 就在这时,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成功侦破城西区“11.7”校园绑架杀人案,案件评级:S+。】 【奖励发放中……】 苏御霖的动作停住了。 【恭喜宿主获得消耗道具:重开卡×3。】 苏御霖的意识里,清晰地浮现出三张扑克牌大小的虚拟卡片,卡面漆黑,中央只有一个简洁的金色回环箭头。 【重开卡:一次性消耗品。当宿主遭遇致命危险时,可选择发动,发动后,时间将回溯。】 好东西! 这等于是多了三条命。 还没等苏御霖从多了三条命的惊喜中回过神,那道机械音再次响起。 【S+级案件评级,包含额外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技能专精:化学大师。】 化学大师? 苏御霖眉梢微微一挑。 下一秒,他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一晃,差点栽倒回床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信息洪流,像是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从基础的元素周期表,到最尖端的有机合成路径; 从每一种常见毒物的分子结构、代谢半衰期,到各类炸药的精密配比、起爆条件和威力评估…… 刚刚把天量知识吸收完毕,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为他刚才的体验做官方注解。 【技能专精:化学大师。宿主已掌握所有已知化学领域的知识与应用,包括但不限于毒物学、爆炸物学、药物化学、材料分析等,可瞬间辨别物质成分,洞悉化学反应原理。】 …… 上午,市局。 苏御霖抬手,敲了敲王景轩办公室的门。 “进。” 推门而入的瞬间,苏御霖的脚步顿了一下。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 除了副局长王景轩,市局一把手陈建丰局长也赫然在座。 还有禁毒支队的“疯子”队长高远。 标志性的平头和眉骨上的刀疤,让他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悍气。 而在主位沙发上,还坐着一位他看着熟悉但又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肩背挺直,坐姿一丝不苟。 尽管面容儒雅,但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苏御霖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有点眼熟。 “御霖,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陈建丰局长掐灭了手里的烟,指了指那位气场不凡的男子。 “这位是省厅刑侦总队的方振国,方总队长。” 苏御霖了然。 原来是方雨晴的父亲。 他立刻收敛心神,身体站得笔直,向方振国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方总队长好。” “坐吧。” 方振国和蔼地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你的事迹,我听陈局和王局提过不止一次了,年轻有为啊,现在就连省厅都在传你。” 苏御霖在众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腰背挺直。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茶几。 上面摊开的几份文件中,一份印着鲜红抬头的绝密文件格外醒目。 王景轩清了清嗓子,率先开门见山。 “御霖,上周我们在城东的‘丽晶’夜总会,抓获了一名重要毒贩,王子俊。” “我听说了这个消息。”苏御霖点点头。 禁毒支队长高远接过了话头,他眼睛眯成一条缝。 “王子俊是我们禁毒支队布控追踪了两年多的目标。” “他为了立功减刑,交代了一个代号为‘蝎子’的上家。” “根据他的供述,两周后,‘蝎子’会在云州省与他进行一次大宗交易。” “‘蝎子’是目前整个南方地区最危险、最狡猾的毒品供应商之一,手段极其残忍。” 方振国总队长将那份盖有“绝密”印章的文件,轻轻推到了苏御霖的面前。 “警部对他的追踪档案,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年。” 苏御霖拿起文件,翻开。 扉页上“打蝎行动”四个字触目惊心。 他看到了警部的正式批复,以及一个由多省精英组成的联合专案组成员名单。 “鉴于案件的特殊性和紧迫性,警部已经批准成立了跨省联合专案组,由我担任组长,南州省厅和云州省厅共同参与。” 方振国的话,让苏御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一个毒品案,竟然是一位省厅的刑侦总队长挂帅。 王景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 “御霖,这次的‘打蝎行动’,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打击毒品交易。”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蝎子’背后是一个组织架构极其严密的跨国犯罪集团,业务范围涉及贩毒、洗钱、非法拘禁,甚至多起手段残忍的故意杀人案。” 方总队长点头补充道。 “三个月前,轰动全龙国的云州省五名青少年被害案,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高远队长用笔敲了敲桌面,眉宇间的煞气更重。 “‘蝎子’不只是一个毒贩,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禁毒系统以往的侦查手段,始终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这次有方总队长亲自坐镇,整合刑侦与禁毒的力量,我们有希望,将这条毒蝎铲掉。” 苏御霖恍然大悟。 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缉毒范畴,而是一场针对暴力犯罪团伙的清剿行动。 “但现在,我们面临一个最棘手的难题。” 王景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苏御霖身上。 “我们需要一名绝对可靠的卧底,以王子俊心腹助手的身份,渗透进去,接触到‘蝎子’。” 办公室内的空气凝了一瞬。 “我们向专案组推荐了你。”王景轩的声音很沉。 “从你过往的办案履历,到你在全林城大比武中展现出的格斗、射击和心理素质来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今天让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方振国看着他,表情严肃。 “当然,这次任务完全基于自愿原则。” “我们都很清楚,这趟任务的风险极高,九死一生。你有权拒绝。” 苏御霖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击。 他脑中闪过的,是前世作为国际刑警在金三角雨林中与毒枭殊死搏斗的画面。 那种游走在刀尖上的感觉,既危险,又让他血脉偾张。 “云州方面会提供什么支援?” 他抬起头,平静问道。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几位领导眼神中都闪过一丝赞许。 他没有问危险,没有问待遇,而是直接问到了最关键的行动支持。 “云州省厅禁毒总队的杨志成队长,会作为副组长参与行动,届时我和王局、高队,我们都会过去。” “警部授权我们,行动期间可以节制云州警力。” 方振国回答道。 “我们会为你提供必要的后勤和情报支持,但为了保证你的绝对安全,我们之间的接触将会受到极其严格的限制。” “如果我接受这个任务,需要做什么准备?”苏御霖再次发问。 方总队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准备接受?” “如果能抓住‘蝎子’这样的毒贩,这种冒险,是值得的。”苏御霖的话掷地有声。 他其实是有思考的。 前世,他就是栽在了一个毒枭手里,那场惊心动魄的雨林追逐,最后是和目标同归于尽般的坠崖。 那股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仿佛还残留在骨髓里。 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一个代号“蝎子”的毒枭,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未免也太巧了。 他答应下来,几乎是出于本能。 除了那份身为警察的责任感,更多的是源于一种强烈的预感——这趟浑水,他非趟不可。 说不定,和自己穿越过来的谜团有关。 第163章 我申请作为外围策应! “好!”方总队长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 “三天后,你将作为联合专案组的特别探员,正式赴任云州。” 高远队长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新的资料。 “在此之前,我们会为你准备一套天衣无缝的身份材料和背景故事。” “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余罪’,是王子俊最信任的合伙人。” 苏御霖:…… 刚伸出去准备接资料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眼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余罪? 哪个余罪?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和那部让他印象深刻的警匪剧。 开什么玩笑? 在这种决定生死的绝密会议上,给他安排了一个电视剧主角的名字? 他维持着面无表情,视线在会议桌上几位领导的脸上缓缓扫过。 陈建丰局长神色如常,王景轩副局长一脸严肃,就连省厅来的方振国总队长,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苏御霖心里涌起一股荒谬感,就像上次他被城西分局那帮人取外号叫“重案组之虎”时一样。 这个世界,在某些地方和他记忆里的认知,存在着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偏差。 看来这个世界,没有这部电视剧…… “怎么?”高远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对这个代号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苏御霖心里腹诽,难道我要告诉你们,这个名字在另一个世界几乎家喻户晓。 你们这是在跟毒枭玩一种很新的行为艺术吗? 他清了清嗓子,把僵在半空的手收回来。 “方总队,高队。”他斟酌着词句,试图让自己的质疑听起来更专业一点,“这个代号……是不是有些太张扬了?” “张扬?”方振国果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看向高远,似乎在询问这个词的深层含义。 “这怎么就张扬了?”高远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没理解苏御霖的点。 他探身过去,用粗壮的手指在文件上重重一戳。 “很贴切啊!因为王子俊跟‘蝎子’接头时用的代号是‘原罪’。” “你作为他最信任的助手,取一个相近的代号,不是挺合适吗?”高远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而且还有含义在,他犯下的罪,是原罪。现在他进去了,你顶替他去完成这笔交易,你就是他剩下的罪。‘余罪’,简单明了,逻辑清晰,有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个逻辑…… 这巧合简直是天作之合。 苏御霖一瞬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能想象得到,高远这种不修边幅的“疯子”队长,在想代号时,大概率就是拍脑袋想出了这么一个自认为充满哲学思辨又足够狠厉的名字。 他再次看向几位领导。 他们都在等他的回答,眼神里带着审视。 拒绝?理由呢?说这个名字不吉利?还是说我单纯不喜欢? 在座的都是人精,任何一个不合理的理由都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罢了。 重案组之虎都当了,也不差一个余罪。 苏御霖紧绷的嘴角忽然松弛下来。 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锐利,仿佛刚才的迟疑从未发生过。 他伸手,将那份资料平稳地拿到自己面前。 “我明白了,这个代号很好,很符合人物背景,我没有问题了。” 方振国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们只当苏御霖刚才是在进行快速的风险评估,现在已经接受了新的身份。 只有苏御霖自己知道,他刚刚完成了一次怎样的心理建设。 行吧,余罪就余罪。 方总队长取出一枚造型特殊的金属徽章,放在桌上。 “这是专案组的制发的临时执法证,它赋予你万一和我们失去联络,在云州省境内合法的执法权以及紧急时刻调用云州警力的权力。 “但你要记住,你的主要任务是潜伏,收集情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暴露你的警察身份。” 苏御霖接过那枚徽章,郑重点头。 “我明白。” “三天后,会有专机送你去云州。” 方振国站起身,向苏御霖伸出手。 “为了这次行动的成功,我代表省厅,代表专案组,感谢你的勇气。” 苏御霖与方振国的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 “砰!” 王然闯了进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对不起,打扰各位领导!” 王然快步走到会议桌前,似乎在酝酿着一句话。 王景轩眉头紧锁。 “王然!这是机密会议,你怎么……” “对不起,王局!各位领导!我知道我太冒昧了!” 王然直接打断了王景轩的话。 “但我必须说,让苏队一个人去云州卧底,太危险了!”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盯在高远队长的脸上。 “‘蝎子’是什么样的人物,高队您比我清楚!五年前中州那起灭门惨案,三年前东州码头的爆炸案,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他手下全是亡命徒!” 高远队长脸色一沉。“王然,我们理解你的担忧,但这是经过专案组慎重考虑后的决定。云州警方会提供必要的支援。” “远程支援根本不够!” 王然几乎是吼了出来,眼睛微微发红。 “苏队需要有人在近处接应,需要一个熟悉他行动习惯和思维方式的人,在关键时刻提供掩护!” “我申请作为外围策应人员,和苏队一同前往云州!” 苏御霖站起身,眉头微蹙。“王然,我感激你的关心,但这个任务……” “苏队!” 王然猛地转向他,直视着苏御霖的眼睛,声音决绝。 “我就说一句话,可能在这个场合不合适。” “但是……我必须说……” “我们是搭档,是过命的兄弟!” “咱们过了这么多事儿,我王然,就服你。” “如果这次,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也不想干了!” 办公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方振国审视着眼前这个满脸倔强的年轻警官,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思索。 陈建丰局长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打破了沉默。 “王然,你真的想好了?” 王然重重点头。 “想好了。” 第164章 那孩子,是咱们的未来。 陈建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几位同僚。 “王然的话,虽然冲动,但并非没有道理。‘蝎子’生性狡猾,极度多疑,手段残暴。御霖独自深入敌后,风险确实巨大。” “云州的很多警员甚至可能都和‘蝎子’的马仔打过照面,不宜潜伏过近。” “有一个信得过的自己人作为近距离的外应,可以大大提高行动的成功率和安全系数。” 方振国沉思片刻,最终缓缓点头。 “王然警官的忠诚和勇气,令人敬佩。确实,卧底行动,有一个绝对信任的外部策应,至关重要。” 他看向王然,目光变得锐利。 “我原则上同意你的申请。接下来,你和苏御霖警官一同商议,制定出一套严密的外应行动方案,包括你的隐藏身份、日常活动轨迹等等,最晚明天,我要看到报告。” 王景轩补充道。“对,你们两个必须在表面上毫无关联,但实际上要形成一个配合紧密的行动小组。御霖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王然的神色无比严肃,他立正站好,大声回答。 “是!谢谢各位领导信任!我保证,会寸步不离地跟进整个行动,确保苏队的安全!” 方振国又取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徽章,交到王然手中。 “这是你的临时执法证。记住,你的表现,有可能直接影响整个行动的成败。” 方振国再次站起身,分别与苏御霖和王然握手。 “三天后,你们分别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前往云州。为了这次行动的成功,我再次代表省厅感谢你们的勇气。” “记住,情报收集是第一位的,但你们的安全,比任何事都重要。” ……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苏御霖和王然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王景轩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回到办公室坐下,伸手去拿桌上的保温杯。 杯子还没碰到嘴唇。 “砰!”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一道身影裹挟着满身的烟草味和凛冽的杀气,冲了进来。 来人是秦耀辉。 他脸色铁青,双拳攥得死紧。 “王景轩!” 秦耀辉直接吼出了名字,省略了所有职务。 王景轩刚拧开的杯盖的手停住了。 “老秦,你疯了?” “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言辞?”秦耀辉猛地向前一步,一巴掌拍在王景轩的办公桌上。 “砰!” 桌上的文件被震得跳起半尺高。 “你居然安排御霖去干这种九死一生的卧底任务!” “我他妈现在是克制着,没当着省厅领导的面破口大骂!” 王景轩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他盖上杯盖,缓缓站起身。 “这是联合专案组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能定的。” “再说了,也征得了苏御霖同志本人的同意。” “放屁!” 秦耀辉彻底爆发了。 “你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你是苏御霖的顶头上司!” “你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把这个事儿给挡回去!”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又猛地转身,用手指着王景轩的鼻子。 “你难道不知道?” “苏御霖才来咱们刑侦支队两年!” “两年!他破了多少悬案积案?全市有谁能比?” 秦耀辉的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痛惜与愤怒。 “这么好的一颗苗子,这么有天赋的破案天才,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王景轩沉声道。 “老秦,你先冷静点。” “这次任务虽然危险,但意义极其重大。” “御霖是自愿的,而且王然那小子也申请了一同前往,他们可以相互照应。” 秦耀辉发出一声冷笑。 “照应?” “他俩加起来才多大岁数?” “你让两个毛头小子去对付云州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地头蛇?” “要去也是我去!” “我!秦耀辉!” 他用粗粝的大拇指,重重地戳着自己的胸口。 “我入警三十八年,什么样的卧底没当过?” “当年林城的‘白狼’,南边的‘黑蛇’,哪个不是我亲手拿下的?什么场面我没见过?” “我这把老骨头,一把年纪了,死了也就死了!” “顶多我这条命回不来,组织上还能少发一份退休金!” 王景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办公室里那股火药味,似乎被这声叹息冲淡了几分。 他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老秦,你的心意,我懂。” “但这个任务,需要的是年轻人的体力、反应、决断。” “而且,御霖的格斗射击水平,他的破案思路,你我心里都清楚,整个林城警队,没人比他更合适。” 王景轩走到秦耀辉面前,伸手拍了拍自己这位老搭档绷紧的肩膀。 “更何况,你觉得凭御霖那孩子的性格,他会同意我们中途换人吗?” 秦耀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张了张嘴,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当然知道。 王景轩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那个年轻人骨子里那股又臭又硬的倔强,跟自己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这次行动,是警部高度重视的。” “省厅的方总队长亲自挂帅,云州警方也会提供全方位的支援。” 王景轩的声音压低了些,凑到他耳边,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你再好好动动你那生了锈的脑子想一想。” “这么大的事,主管全省警务工作的唐厅长,他会不知道吗?” “唐厅长都点了头的事情,你觉得还轮得到你我在这里着急上火吗?” “唐厅长都不操心他的未来……咳咳……你在这……切……” 秦耀辉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的震惊一闪而过。 好像也是啊。 王景轩继续说道。 “老秦,我向你保证。” “我会动用市局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不计代价,全力保障苏御霖和王然的安全。” “只要那边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我会立刻申请启动最高级别的撤离预案。”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秦耀辉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终于消散了。 但他眼中的担忧,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浓重。 “王景轩,我告诉你。” 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 “如果御霖……如果那两个孩子出了任何事。” “我秦耀辉,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王景轩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所以,我一定会把他们两个,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秦耀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一个字。 他走向门口。 在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记住你的承诺,老王。” “那孩子,是咱们林城……不……是整个南州警队的未来。” 第165章 我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 王景轩独自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秦耀辉说的没错。 他又何尝不是在赌? 赌苏御霖的命运。 赌方振国甚至是唐正阳的决断。 赌这次九死一生的行动,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这就是警察的宿命啊。 总要有人站在最危险的前线,去直面最深的黑暗。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那份刚刚定稿的行动方案。 封面上,“打蝎行动”四个鲜红的大字,仿佛带着血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麻。 …… 当晚,苏御霖的公寓。 时钟的指针,正不偏不倚地指向晚上九点。 苏御霖独自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被霓虹灯火点缀得如同星河的城市。 还有三天。 三天后,他就要踏上前往云州的列车,开始那段生死未卜的旅程。 门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苏御霖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到一张熟悉的,带着明媚笑意的脸。 是唐妙语。 他打开门。 女孩手里提着两份宵夜。 “想着你可能还没吃饭,给你带了牛肉面。”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像一颗小太阳。 苏御霖接过食物,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然后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力道大得让唐妙语的呼吸都滞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的香气。 唐妙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说话。 只是安静地回抱着他,小手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一下,又一下,像是安抚一只迷路的动物。 其实,今天在单位,她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禁毒队的同事,私下的聊天。 …… “听说了吗?‘蝎子’那条线,上面批了,要派人过去。” “云州那边?我天,那不是送死吗?听说那家伙手黑得很。” “可不是嘛,所以才要派个最猛的过去。我听我们头儿提了一嘴,好像就定在咱们市局了。” “谁啊?高队亲自去?” “怎么可能,高队那张脸,整个南方的毒贩都认识。听说……是要挑一个新来的。” “好了,别瞎猜,这事儿保密级别高着呢……权当不知道!” …… 当时唐妙语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告诉自己别多想,苏御霖是刑侦副支队长,主抓的是命案,怎么可能派他去做卧底。 这太荒唐了,不会的。 可那份不安,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心里。 她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她想打电话问问他,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了,说不定会被他嘲笑。 所以她选择亲自过来一趟,想用最日常的方式,来驱散自己心中那份荒谬的猜想。 然而,此时此刻,感受着他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和那份从未有过的沉重感。 唐妙语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片刻后,苏御霖松开手,牵着她走向客厅。 唐妙语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客厅的角落。 那里,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半开着,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件陌生的深色秋冬季衣物。 她脸上的笑容,在看清那只行李箱的瞬间,微微凝固了。 “要出差?”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苏御霖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他没有回避,点了点头。 “三天以后,去云州。” “云州?” 唐妙语刚刚拿起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她漂亮的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要去多久?” 苏御霖沉默了片刻。 “可能三到六个月。” “具体时间不确定。” 唐妙语握着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 “这么久?是什么案子需要你亲自去?” 苏御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将她冰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妙妙,我不能告诉你具体内容。”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 “这是一项……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 唐妙语心里一颤。 她是警察家庭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四个字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里映着苏御霖沉静的脸。 “你是去……那种任务?” 苏御霖没有直接回答。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是你去?” 唐妙语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与心疼。 “市局有更有经验的同事……你才来刑侦队两年啊……” “正因如此。” 苏御霖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的档案比较‘干净’,对方不容易查到我的警察身份。” 他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而且,这是领导的决定。整个行动组已经围绕我做了全套预案,我不能退。” 唐妙语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涌到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 她明白。 当一名警察站在那条线上时,身后就是万丈悬崖,没有退路。 “你在那里,会……联系我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傻。 苏御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歉疚。 “任务期间,我不能以任何方式与以前的关系网联系。” “包括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让她好受一些。 “不过王然会作为外应,和我一起去。” “明天之后,我会用新的身份,新的电话,新的一切。” 晶莹的泪珠,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顺着唐妙语光洁的脸颊,滴答落下。 砸在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我不能要求你保证安全回来,对吗?”她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会安全回来。”苏御霖抬手,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你等我凯旋就行,我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妙妙。” 他拉过唐妙语的手。 “无论如何,都记住一点——如果长时间没有我的消息,不要试图去寻找我,也不要向任何人打听我的任何信息。” “这不仅是为了任务保密,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妙语忽然扑了上来。 柔软的红唇,带着一丝咸涩的泪意,不由分说地封住了他的嘴。 这个吻,不再是平日里的温柔缠绵,而是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占有。 她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都渡给他。 良久,唇分。 两人都微微喘着气。 唐妙语依偎在他怀里,脸颊绯红,一双杏眼中水光潋滟,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苏御霖。” 她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今晚,我要把自己交给你。” 苏御霖的身体,瞬间僵住。 女孩仰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回不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嫁给别人。” 苏御霖只觉窒息般的疼痛和无尽的柔情,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饶是两世为人,他也感觉自己几乎就要失控。 但他不能。 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缓缓地,缓缓地推开怀中的女孩,然后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无比珍重的吻。 那个吻,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若千钧。 “不,妙妙。”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风风光光地娶你。” 他捧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目光灼灼,一字一顿。 “我说会回来,就一定会!” 第166章 这是我们的责任, 逃不掉。 第二天清晨,省厅。 顶楼的厅长办公室。 一张巨大的云州省地图铺满了整张红木办公桌。 上面用红蓝两色的记号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唐正阳正指着地图上一个被红圈圈出的港口位置沉思着。 他身边,省厅刑侦总队长方振国眉头紧锁,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预估苏御霖需要至少三周时间,才能取得他们的初步信任。” “这期间,我们的支援必须保持绝对隐蔽。” “我们的人方面,禁毒队、特警队都需要抽调一部分人跟过去,随时待命。”唐正阳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几个不起眼的小镇。 “这几个区域要设立秘密联络点,一旦有情况——”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 唐正阳看了看来电显示,伸手按下了免提键。 “喂?” “大伯。”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明显带着紧张的熟悉声音。 唐正阳脸上威严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缓和。 “妙语?有什么事啊?” “我就在您办公室门外。” “能不能让我进来?就几分钟。” 唐正阳的目光投向对面的方振国,对方只是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 唐正阳心里叹了口气。 “进来吧。”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唐妙语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便装,脸上未施粉黛,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一双漂亮的杏眼带着清晰可见的红肿,显然是匆忙赶来,甚至可能一夜未眠。 当她看到沙发上还坐着方振国时,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但还是迅速调整过来,礼貌地躬了躬身。 “方叔叔好。” 方振国向她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妙语。” 唐正阳放下了手中的红色记号笔,目光直视着自己的侄女。 “这一大早的,有什么急事?” 唐妙语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鼓起勇气直视大伯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大伯,我知道苏御霖要去云州执行卧底任务的事了。” 唐正阳和方振国面面相觑。 “我想申请,作为外应人员,一同前往云州。”唐妙语一股脑说出来了。 唐正阳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胡闹!” “我不是胡闹!” 唐妙语急切地向前走了一步。 “我去法医科之前,也做过一段时间技侦,我可以负责技术支持,监控系统,通讯保障——” “够了!” 唐正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彻底打断了她的话。 “你知道这次行动有多重要吗?这不是儿戏!” “我当然知道不是儿戏!”唐妙语的声音开始微微发抖,眼眶里的水汽越积越厚,但她依旧倔强地站在那里。 “正因为知道有多危险,我才想去!我可以远程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一旦有异常情况,立刻预警——” “砰!” 唐正阳猛地站起身,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红木桌面上,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起来。 “唐妙语!” “这是省联合专案组的核心行动,不是你谈恋爱的舞台!”唐正阳很生气。 “我们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整个行动的成败,关系到数十名警力的安危,甚至关系到能否切断整个南方的毒品供应链!” “而你现在,就因为担心你男朋友,就想冲进一个危险系数爆表的行动中?” 唐妙语死死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发白。 她固执地站在那里,没有后退一步。 “大伯,我不是为了儿女情长。” “我是一名合格的警察,我有专业技能,可以为这个行动提供实质性帮助。” “你是我侄女,你比谁都清楚,我从不让私人关系影响公务决策。”唐正阳的声音坚决。 “如果我认为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会毫不犹豫地批准。” 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唐妙语面前,表情缓和了一些,那份属于长辈的疼惜终究还是流露了出来。 “但事实是,你不是。” “云州那边已经配备了最专业的技术团队。” “你过去,只会让苏御霖分心,增加行动风险。” 唐妙语终于低下了头。 那颗强忍了一路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妙语,你的担忧我们都理解。” “苏御霖是我认可的侄女婿,在我心里,他并非没有份量。” “但是有时候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作为一名警察,这是不能避免的。” “但是,他有可能会死啊。”唐妙语不住地擦着泪,开始啜泣。 方振国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他站起身,亲自倒了杯温水,递到唐妙语面前。 他声音放得很轻。“妙语,坐下说吧。” 唐妙语没动,只是接过水杯,低着头。 方振国也不勉强,他看着这个满脸泪痕的女孩,目光带着长辈的温和。“你的担忧,我们都明白。”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旁边的唐正阳,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大伯当年要是谈恋爱,对方家长估计比你现在还愁。他年轻那会儿,九死一生的任务可没少接。” 一句调侃,让凝固的空气稍稍松动。 唐正阳低着头,但没作声。 方振国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唐妙语身上,语气认真了许多。“我知道,你怕他回不来。这种案子,没人不怕。” “但是,我得跟你说句实话。”他看着唐妙语,眼神透彻,“苏御霖这个小伙子,我虽然只在照片和档案里见过,但我看人,很少走眼。你眼光不错。” 唐妙语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错愕。她没想到方振国会这么说。 “你大伯和陈建丰,把他都快夸出花来了。两年时间,从一个小透明,到市局刑侦的顶梁柱,这不是单靠运气就能做到的。” “他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担当。所以,当这个烫手的任务摆在面前,除了他,我们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这就像一把好刀,总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 “我知道这很残忍,对你,对他,都很残忍。但我们是警察,从穿上这身警服开始,有些责任就刻在了骨子里,躲不掉。” 他这句话,让唐妙语攥紧了小拳头。 “我们能做的,不是把他锁在保险柜里,而是给他打造最坚固的铠甲,提供最强的后援。请相信,整个专案组,包括我和你大伯,都会尽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唐正阳点点头,走过去,将手放在侄女颤抖的肩膀上,用一种罕见的温和语气说道。 “妙语,我以唐家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会用尽一切资源,确保苏御霖安全回来。” 唐妙语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真的吗,大伯?”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唐正阳的语气柔和下来。 “这个行动,有我亲自把关,你方叔叔也会一同前往云州。” “相信我,相信你方叔叔,也相信苏御霖。” 唐妙语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口气。 那股不甘与担忧终究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大伯,对不起,我……” “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和你奶奶说,别让她担心。” 唐正阳拍了拍她的肩膀。 “记住,行动期间,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任何信息。” “这也是保护苏御霖的方式。” 唐妙语再次点头,向两位长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唐正阳长长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 “这孩子,从小就倔。” 方振国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正准备说些什么,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也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雨晴?” 第167章 这杯茶,我预定了! 电话很快挂断,方振国抬起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唐正阳。 “我女儿也在门外,想进来谈谈。” 唐正阳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今天是怎么了?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方雨晴走进了办公室。 与唐妙语的急切和狼狈截然不同。 方雨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职业装,黑亮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脸上是如常的清冷平静,步履从容不迫。 她先是向唐正阳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才站到自己父亲面前,直接开门见山。 “唐厅长,方总队,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她的声音冷漠又专业,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 “关于苏御霖警官的任务适应性评估。” 唐正阳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请说。” “我有理由怀疑,苏御霖警官患有发作性睡病。”方雨晴像是在陈述天气。 “几天前,我亲眼看到他在驾驶车辆时,眼睛突然闭上,陷入短暂的睡眠状态。” 这句话刚出口,唐正阳和方振国几乎是同时交换了一个充满震惊的眼神。 方雨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用她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 “根据我的判断,这符合发作性睡病的典型症状。” “这种疾病在压力大、精神高度紧张的环境下,发作几率会大大增加。” “如果他在执行卧底任务期间突然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唐正阳微微似乎在回味着这句话,轻轻敲了几下桌子。 随后沉思片刻,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紧紧盯着方雨晴。 “你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疾病发作,而不是普通的疲劳打盹?” “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上学时,我对医学知识和各类症状有过研究。”方雨晴的语气依然冷静得可怕。 “那种突发性的、不受控制的睡眠状态,与普通疲劳有明显区别。” 方振国沉吟了许久,终于开口。“如果这是真的,确实需要重新评估。” “卧底任务中,一秒钟的失神都可能致命,更何况是完全失去意识。”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 “雨晴,谢谢你提供这个重要信息。” “我们会安排苏御霖和王然在出发前做一个全面体检。” “如果确实存在问题,我们会调整行动计划。” 方雨晴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我只是从专业角度考虑,希望能为行动安全提供参考。” “你做得对,雨晴。”唐正阳郑重地开口。 “在这种高风险行动中,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关系生死。” 方雨晴微微欠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 方振国挥了挥手。 方雨晴转身离开,长发如丝缎般拂过肩头。 门再次关上后。 唐正阳和方振国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插曲。”唐正阳轻叹一声,不停敲着桌子,很是急躁。 方振国也扶着额头陷入沉思,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他太了解自己女儿了。 方雨晴的性格,说好听了是独立,说难听点就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就刚才汇报的这件事,按她的行事风格,一个电话,事情就办完了,干净利落,绝不多耗费一秒钟。 可她偏偏亲自跑来一趟省厅。 而且还是在唐家那丫头哭着闹着刚走,那个最微妙的时间点上。 方振国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茶杯。 他办了一辈子案子,对时机和动机的敏感,已经成了本能。 女儿刚才的汇报,听上去无懈可击。 每一个字都站在“行动安全”和“组织纪律”的制高点上。 可正是这种滴水不漏的“专业”,才最不正常。 发作性睡病? 不管到底是否是真的,苏御霖都有了一个合理退出这次行动的理由。 而且场合非常私密,对苏御霖的个人声誉也没有任何影响。 这丫头,是在用最专业的手段,办最私人的事。 方振国脑中飞速回溯。 她放弃省厅坦途,执意一头扎进市局刑侦支队。 现在又在这个微妙节点,直接找到了联合专案组的指挥部。 这背后的关键点,该不会就是这个苏御霖吧? 推论一经产生,竟然还越发合理起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 能让唐家那丫头哭着要跟着他去险境,又能让自己这个眼高于顶的女儿,不惜动用这种近乎“釜底抽薪”的手段,也要把他从任务里“摘”出去? 他抬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唐正阳。 方振国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身边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她连正眼都懒得瞧。 别人家都在担心女儿早恋。 他却一度担心,这孩子要一辈子跟案卷过了。 结果现在,不声不响地,自己就有了目标吗? 可这目标,偏偏是人家老唐内定的“准侄女婿”。 这就不是简单的儿女情长了,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阵地抢夺战吗? 而且,自己女儿这战术……够狠,也够聪明。 她没有像唐妙语那样一哭二闹,而是选择了一种更高级的玩法—— 我不跟你争,我直接把你们要争的东西,从棋盘上拿走。 方振国把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凭自己对女儿的了解,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苏御霖的体检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 自己女儿那番话,就是一枚精心计算后投下的烟雾弹,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制造变数。 以局外招想办法把苏御霖从危险任务里拉出来。 想到这里,方振国看着唐正阳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老唐啊老唐,你侄女那点眼泪,跟我女儿这不动声色的一记将军比起来,段位可差远了。 这场“打蝎行动”,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戏里戏外,都是风波。 “老方啊,苏御霖这小子确实不错,上周刚到我家吃过饭,我很满意。”唐正阳的笑容有些不对劲。 方振国听到这句话,马上明白了,老唐也读出这其中的火药味了,开始宣誓主权了。 方振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微微一笑。 “是啊,他破案能力很强,年轻有为。” 他话锋一转。“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嘛,没结婚前都是自由恋爱,谁知道最后会怎样嘛。”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好过多干预啊。” 唐正阳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语气加重了些。“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他们挺合适的。” “妙语平时在我面前不怎么提起感情事,这次为了他,能直接找到我这儿来,可见感情确实不浅啊。” “青春年少,情感丰富,很正常。”方振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看着茶杯中缓缓舒展的龙井,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这人啊,就像茶,好茶难得,会品的人更难得。” 他的目光落在杯中。 “有些人喜欢用沸水冲泡,热烈奔放,茶香立刻四溢满室。” 他停顿片刻,又接着说道。 “我却更欣赏八分热的水,温度适中,循序渐进。初闻只有淡淡清香,但耐人寻味,回甘悠长。” 唐正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方振国将茶杯转了个方向,像是在观察茶叶舒展的姿态。 “再好的茶,泡法不当,便失了本真。或许浓烈的第一泡让人惊艳,但若要品到第三泡、第四泡的深层滋味,却需要懂得等待的人。” 他抬眼看向唐正阳,目光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深意。 “苏御霖这孩子,就像一片难得的好茶叶。他的韧性、他的内涵、他的那股子沉稳劲儿,都需要懂茶的人,才能真正欣赏。” 唐正阳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明白,方振国这番看似云淡风轻的茶论,实则在暗示着什么。 方振国却没有直接点破,只是将目光转向窗外,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所思。 “我家那丫头啊,从小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很少见她为谁耗费心思。” 他摇头轻笑。 “不过,她那份对好茶的执着,倒是一直没变。明明不善言辞,却总能一眼看出哪片茶叶值得细细品味。” 最后,他才缓缓抿了一口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父亲的温和。 “如果真有那么一片好茶叶,能让她放下那套‘只闻不饮’的规矩,我这个当爹的,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唐正阳凝视着眼前这位老友,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知道,方振国这番话,不只是在讨论茶道,这是打算明牌,要和自己抢人吗? 唐正阳慢慢从红木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他没绕路,径直走到沙发前,在方振国错愕的注视下,伸手一把攥住了他那只用了多年的旧保温杯。 杯身还带着方振国手掌的余温。 “老唐,你……”方振国眉头一跳,话还没说完。 唐正阳已经面无表情地开始拧杯盖了,盖子拧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将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扬起手腕,作势就要往嘴里送。 方振国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沙发上欠起身子,脸上那份儒雅镇定瞬间被打破。 “诶!老唐你干什么!”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拦,“那是我的杯子!喝了一上午了!” 唐正阳的动作,在杯口离嘴唇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他没看杯子,目光直直地钉在方振国写满惊愕和不解的脸上,嘴角是冷冽的笑。 “砰”的一声,他将保温杯重重地顿回茶几上,震得杯里滚烫的茶水都晃了出来。 “哦?原来老方你也知道。” “别人的杯子,不能乱碰啊。” 方振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唐正阳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衣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茶配好水,没错。” “但再好的茶水,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家的茶壶,早就把这杯水预订了。” 第168章 他身体好的像18岁小伙子。 当天中午,市局。 苏御霖和王然正在一间空置的审讯室里,进行最后的身份磨合。 “记住,从现在开始,我叫余罪,你叫王大龙。” 苏御霖手里拿着行动方案。 王然咂吧了一下嘴。 “苏队,这名字也太土了,能不能换个威风点的,比如王天霸什么的。” “我建议把天字去掉。”苏御霖瞥了他一眼。“你是在卧底,要什么威风,越不起眼越好。” 就在这时,苏御霖的手机响了,是王景轩副局长打来的。 “喂,王局。” “你和王然,现在立刻到市中心医院体检科,有人在那等你们。”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容置疑。 “做个全面体检,出发前的必要流程。” 苏御霖挂断电话,看着王然。 “走吧,王大龙,去医院。” 王然没再多问,这是命令。 …… 市中心医院的VIP体检中心。 冰冷的听诊器贴上胸口,针头刺入皮肤,一系列繁琐的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然嘴上嘻嘻哈哈,看到抽血的针管时,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还是几不可察地白了一下。 苏御霖则全程平静,配合着医生的每一个指令。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各种冰冷的器械和白大褂之间悄然流逝。 直到夕阳将城市的轮廓染成一片暖金色,他们才拿到了“一切正常”的口头结论,离开了医院。 …… 当晚,省厅。 方振国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 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面前摊开着一份刚刚从医院加急送来的体检报告。 苏御霖。 姓名后面,是一长串密密麻麻的医学数据。 心率,血压,血常规,肝肾功能…… 每一项,都在正常值的最优区间内浮动。 报告的最后一页,是几位专家联合签署的结论。 “经综合评估,该名警员身体机能各项指标优异,无任何潜在疾病风险,身体状况良好。” 方振国拿起手机,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爸。” 电话那头传来女儿方雨晴的声音。 方振国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雨晴,你之前提到的情况,专案组很重视。” 他停顿了一下。 “今天下午,已经安排苏御霖做了全面体检。” “体检报告出来了。”方振国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没有任何问题。” “身体好的,像个十八岁的小伙子。” 方雨晴的公寓里,一片寂静。 她正站在窗前,手中握着冰凉的手机。 窗外是林城的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映在她桃花眸里,忽明忽暗。 听到父亲的话,她握着手机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 一丝喜悦,如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心尖。 他没事。 可这喜悦,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一股更深的失落感所淹没。 他没事,就意味着,那趟九死一生的旅程,将如期而至。 方雨晴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 “这样最好,可以排除一项行动中的不稳定因素。” 方振国听着女儿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这丫头。 他将那份体检报告随手丢在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对了,既然现在确定他没问题了……” 方振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起来。 “你觉得,苏御霖这个人,怎么样?” 方雨晴的眼睫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忽闪。 她知道,这才是父亲这通电话真正的目的。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一个办了一辈子案子的老刑警,盘问技巧已经成了本能,哪怕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不会直接问“你是不是喜欢他”,那太低级了。 他会像剥洋葱,用看似不经意的话题,一层一层试探,直到触碰到最核心的部分。 方雨晴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窗外远处,那片被霓虹勾勒出的城市天际线上。 “他……”她的声音很轻。“专业素质很强。” 电话那头的方振国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他的侦查思路,格斗技巧,还有心理素质,都是我见过最顶尖的。”方雨晴的语速不快,像是在冷静的评估。 “由他来执行这次卧底任务,行动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 每一句都是在夸赞,但每一句,都严丝合缝地框定在“同事”与“工作”的范畴内。 滴水不漏,没有半分私人情绪的流露。 方振国在电话这头,几乎能想象出女儿此刻那张清冷平静的脸。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无力。 跟这丫头打交道,比审讯那些嘴硬的犯人还累。 “就这些?”他不死心地追问。 “嗯。” 一个单音节,彻底堵死了所有的话题。 方振国沉默了片刻,忽然换了个角度,语气变得随意起来:“今天唐正阳那丫头也来了,就在你之前。” 方雨晴依旧没出声,静静听着。 “哭得梨花带雨的,非要跟着去云州,说是担心苏御霖会死。” 方振国把“死”字咬得不轻不重,仔细听着电话里的动静,“小姑娘感情挺热烈的,拦都拦不住。” 他故意把唐妙语的激烈反应抛出来,试图激起一点涟漪。 然而,方雨晴的回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冷酷。 “行动核心人员的密切关系人,在任务前表现出过激情绪和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属于高危安全隐患。”她的声音清冷依旧。 “希望行动组妥善处理,对相关人员进行必要的心理干预和保密教育。” “……” 方振国拿着电话,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看到的任何反应,哪怕是一丝不快,一丝嫉妒,都没有。 他女儿直接把唐妙语那份炽热的爱,定性为了“高危安全隐患”。 还建议“心理干预”。 这天聊不下去了。 老唐家的丫头是沸水泡茶,恨不得一瞬间把所有香气都释放出来。 自己这个女儿,就是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想从她那儿看到点热气,简直是天方夜谭。 方振国靠在椅子上,彻底放弃了。 “行吧。”他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爸,您也注意身体。”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方雨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良久。 她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凉的玻璃。 窗户上,倒映出她那张绝美的脸。 也倒映出她眼底深处,那一丝无人能懂的,挣扎与担忧。 第169章 气质大爆改,卧底准备。 林城市局,特别审讯室。 一盏白炽灯悬在头顶,将毒贩王子俊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他坐在金属椅子上,手腕上带着束缚带。 面前的桌上,只放着一部黑色的手机。 这是他和蝎子单线联系时的电话。 墙角,监控摄像头的红点一直亮着。 “记住。” 禁毒支队长高远俯下身。“按照我们教你的说,一旦露出马脚,你知道后果。” 王子俊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力点点头。 审讯室的另一头,技术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 王子俊拿住那部手机,手指颤抖。 嘟… 嘟… 第四声响起时,电话被接通了。 没有问候,只有沉默。 “蝎子哥,是我啊。” 王子俊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一旁的警员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 然后,一个明显被变声器改过的声音,缓缓传来。 “验证。” “每个灵魂都有原罪。”王子俊说出了接头暗语。 “你最近很低调。” 对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王子俊看向高远。 高远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比了一个继续,示意他冷静,按计划来。 “最近风声太紧,丽晶出了点状况。” 王子俊定了定神,开始按照准备好的台词往下说。 “有条子在盯梢,我不得不转移了几天。” “有多严重?” “暂时控制住了,但我不能亲自露面,至少最近不行。” 谎言一旦开了头,王子俊的声音反而越来越流畅,那种刀尖舔血的本能正在回归。 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 “所以云州的交易,我想派我的合伙人余罪去。” 高远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他点头示意王子俊继续。 “余罪?” 蝎子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兴趣。 “对,就是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个合伙人,他人脉可以的。” 王子俊看了一眼面前桌角的提示纸条。“这也是个机会,让他向您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处理事情的方式…您会欣赏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你很少提到这个人。” “他可靠吗?” 王子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码头那个叛徒的事,就是他处理的。” “您知道的,那个私吞货物的。” “有意思。”对方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一丝玩味。 “那个人的死法确实…很有创意。” 特别审讯室内,几名年轻警员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背感到一阵寒意。 高远队长却只是皱了皱眉,示意王子俊继续强化这个“事实”。 “余罪做事有自己的风格。” “这次的交易金额大,所以我认为需要派最可靠的人去。” “我需要先见见他。”对方断然道。“评估一下。” 高远迅速拿起笔,在纸条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然后无声地推到王子俊面前。 “当然。” 王子俊立刻点头,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交易之前,您可以与他会面。” “他不善言辞,但做事极为可靠。” “他有什么特征。”蝎子追问。 王子俊的目光落在那张新的纸条上。 他读着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电话听筒。 “没什么重要特征,到时候他会戴一副金丝边眼镜。” “随身携带一个银质打火机。” “是个大烟鬼。” “无聊……”蝎子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地点和时间我会发到老地方。” “确保你的人准时到。” “他不会让您失望的。”王子俊说,眼神飘忽地看向房间的一角,已经不敢再与高远对视。 “不过,你记住一点…” “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会先找你算账。”王子俊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高远再次做了个“冷静”的手势。 “我…我完全明白,蝎子哥。” 王子俊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电话,被突然挂断了。 那一声“嘟”的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房间内紧绷到极点的气氛,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技术人员立刻示意,录音完整,声音清晰。 王子俊整个人瞬间瘫在金属椅子上,手心满是汗水。 高远缓缓站直身体,走到王子俊面前。 “干得不错。” …… 市局,地下一层,装备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的金属与枪油混合的味道。 一排排整齐的枪柜在白炽灯下,反射着森然的冷光。 苏御霖站在一面巨大的全身镜前。 镜中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休闲西装,内搭一件深灰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不同于往日的干净利落,他的头发被刻意弄得有些微乱,平添了几分不羁。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桌上拿起一副金丝边眼镜。 镜片是平光的,没有任何度数。 当他戴上眼镜,轻轻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位置后,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属于警察的锐利与正直,被一层斯文败类的外衣彻底包裹。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金丝镜框后,显得愈发难以捉摸。 “不错。”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御霖没有回头,视线依旧落在镜子里。 禁毒支队长高远,缓步走了进来。 那双永远像没睡醒的“老鹰眼”,此刻正一寸一寸地审视着镜中的苏御霖。 高远的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丝绒小盒子。 “这是你的道具。” 他将盒子递了过去。 “和蝎子的人接头的信物。” 苏御霖伸手接过,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天鹅绒的内衬上,并排躺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银质打火机。 打火机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但外壳做了精细的磨砂处理,握在手里有种冰凉又扎实的金属质感。 右下角都刻着一个相同的花体字母“Y”。 他伸出手指,先拿起左边那个。 拇指熟练地一弹,“咔哒”一声,清脆悦耳,一簇橘黄色的火苗蹿了出来,稳定燃烧。 他合上盖子,又拿起右边那个,用同样的方式打开。 几乎完全一样的“咔哒”声,火苗的大小和稳定性也看不出任何差别。 他把两个打火机并排放在手心,掂了掂分量,几乎感觉不到差异。 “哪个是?”他问。 第170章 离别。 “左手的。”高远冷声道。“一个是普通打火机,另一个,是你的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里面加装了微型信号发射器和高敏拾音器。” “”我们不确定蝎子那边会不会有反侦测设备,所以启动方式很特殊。” “只有在你连续、快速地开合五次之后,它才会启动定位,并开始记录环境音。” “持续发射信号十五分钟后自动关闭,进入休眠。” “那要是手贱多弹了一下呢?”王然在旁边小声嘀咕。 “那就当给咱们直播听响儿了。”高远冷冷地回了一句。 苏御霖没理会两人的对话,他仔细摩挲着那个有机关的打火机。 手指在那个花体字母“Y”上停留片刻。“有效范围?” “城市范围内,可以精确到五米。一旦出了市区,信号会衰减,只能确定大概区域。”高远盯着他的眼睛。 “这是最后一道保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一旦被发现,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苏御霖点了点头,将那个带信号的打火机,放进了西装最贴近胸口的内侧口袋里。 那个冰冷的金属块,隔着一层布料,紧紧贴着他的心跳。 另一个,他则随意地揣进了裤子口袋。 高远又递给他一份文件。 文件夹是牛皮纸的,封口处没有盖任何公章。 “这是‘余罪’的资料,你最好再熟悉一遍。” 苏御霖接过文件,快速翻阅起来。 姓名:余罪。 年龄:28。 籍贯:不详。 人物背景:东南亚某犯罪集团金牌打手,后脱离组织单干,心狠手辣,尤其擅长处理“不干净”的货源与渠道。 犯罪记录:三年前,曾因涉嫌一起特大贩毒案被捕,但因关键证据被销毁,最终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蝎子还没有完全确定要和你交易。”高远看着苏御霖,提醒道。 “这次见面,只是他派人来确认你的身份,或者说,验验你的成色。” “如果通过了他的验证,后续才会有真正的行动计划,届时会有人指引你提取交易用的现金。” 苏御霖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 “见面地点确定了吗?” “还没有。” 高远摇了摇头。 “蝎子这个人,谨慎到了病态的程度。” “他只会在最后一刻,用无法追踪的方式通知你。” 这时,技术组的组长拿着一部崭新的手机走了过来。 手机是最普通的老人机款式,黑色的塑料外壳,按键巨大。 “苏队,这是和王然联络用的。” “我们做了物理隔绝处理,除了能接打电话,收发短信,没有任何多余功能。” “信号也经过了特殊加密,很难被追踪。” 苏御霖接过那部与他此刻形象格格不入的老人机,随手放进了裤子口袋。 “对了,当时方总队给你的信物要保管好。” 苏御霖点头,从另一边裤兜里摸出那枚亮闪闪的徽章。 “御霖,记住。”高远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次任务,你的首要目标,不是抓人,也不是查案。” “而是获取蝎子的信任。” 他盯着苏御霖的眼睛,一字一顿。 “不要表现得过于急切,更不要问太多不该问的问题。” “获取他信任后,再考虑其他的。” “从现在开始,忘掉苏御霖,你就是余罪。” “你要像一个真正的犯罪分子那样去思考,去行动。” 苏御霖与他对视,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如水。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就在这时,装备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王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行头,花里胡哨的夹克,脖子上挂着条粗大的假金链子,头发用发胶抹得油光锃亮,活脱脱一个街溜子。 他一眼就看到了镜子前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苏御霖,眼睛瞬间就亮了。 “我去!苏队,你这扮相可以啊!” 王然绕着苏御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眼镜一带,谁也不爱。这气质,比我这身装备到位多了。” 苏御霖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然搓了搓手,一脸兴奋地凑到高远面前。 “高队,都准备好了,咱啥时候出发?” 高远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没有高队,也没有苏队。” “他叫余罪,你叫王大龙。” “记住你的任务,外围策应,确保余罪的安全,随时准备接应。” “是!” 王然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立正站好,声音洪亮。 高远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苏御霖身上。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了一句。 “注意安全。” …… 当晚九点半,林城机场出发口。 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月光如水般洒落,勾勒出唐妙语那张令人窒息的绝美容颜。 但她好看的杏眼此刻却盈满忧愁。 苏御霖坐在副驾,已经完全是“余罪“的装扮。 金丝眼镜下,看向唐妙语的眼睛愈发温柔。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远处航站楼的光,将两人笼罩在半明半暗的界限中。 “妙妙,这个给你。“ 苏御霖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唐妙语面前。 “到了那边,我就没法用手机了。“ 唐妙语握着那部尚有余温的手机,她用力点头,泪水终究还是没忍住。 本来再三告诫自己,来送他的时候。 一定不再哭了。 苏御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 “等我回来。“ 这简单的四个字,在他们之间化作千言万语。 唐妙语的睫毛轻颤,如蝶翼般扇动,她的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点头。 苏御霖的指尖最后一次描摹她脸庞完美的轮廓,然后,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夜风拂过,吹起唐妙语的发丝,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她的美,在这离别的瞬间,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哀伤。 苏御霖没有再回头,他知道如果再看一眼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他可能就不忍心离开。 他径直走向不远处,那个穿着花哨夹克,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的“王大龙“。 唐妙语透过泪光,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和另一个人影汇合,一同消失在航站楼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余温。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亮着的屏幕背景照片,合影上的他笑得那么阳光。 而刚刚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她的苏苏。 那是余罪。 第171章 要接头了。 凌晨三点,云州国际机场。 一股湿气迎面扑来,混杂着南方特有的植物气息,与林城干爽的夜风完全不同。 苏御霖走出机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遭。 他没有理会那些热情揽客的黑车司机,径直走向出租车等候区,上了一辆车。 “帅哥,去哪儿?” 司机是个话痨,透过后视镜打量着他。 苏御霖只报出一个酒店的名字,便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 那份生人勿近的冷漠,让司机识趣地闭上了嘴,车厢里只剩下导航的机械播报声。 酒店位于老城区,不算豪华,胜在隐蔽。 前台的服务员昏昏欲睡,办好入住手续,苏御霖拖着行李箱,走进了电梯。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没有开主灯,只打开了床头的一盏昏黄的壁灯。 拉开窗帘,外面是云州沉睡的轮廓。 高楼的剪影混搭着零星的灯火。 苏御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了那个带机关的银质打火机。 冰冷的金属贴着温热的指腹。 他没有启动它,只是静静地摩挲着外壳上那个花体的字母“Y”。 然后,他从裤袋里掏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打火机。 拇指一弹。 “咔哒。” 一簇火苗蹿起,在他眼前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拉得很长。 他又合上,再次弹开。 “咔哒。” 他就这样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将一根烟的时间都耗尽,才将打火机收了回去。 他拿出那部黑色外壳的老人机。 按键的手感生硬。 他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 “哪位?” “茶叶到了。” 苏御霖的声音很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 “水已经备好了。”对面的声音变得警惕起来。“在哪家茶馆?” “城南,老地方。”苏御霖报出酒店的名字。 “知道了。” 对面的声音缓和了一些。“茶博士明天一早就到。”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苏御霖将手机丢在床上,脱掉外套,走进了浴室。 热水从花洒喷涌而出,带着温热的水汽。 他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身体的疲惫。 脑海中,叔叔苏明强那张模糊的脸,与那串诡异的数字“0713”一闪而过。 还有唐妙语在机场离别时,那双含泪的杏眼。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旋转,交织。 他猛地睁开眼,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镜子里的男人,眼神冰冷。 他不是苏御霖。 他是余罪。 …… 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 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咔”声。 或许,这就是他们选择自己当卧底的最关键的原因。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孤身潜入一个陌生城市。 即将面对一个行事狠辣的毒枭时,别说睡个安稳觉,恐怕连眼都不敢合。 可对他来说,这算不上什么。 毕竟,连“死亡”和“重生”这种最离谱的事都经历过了,眼前这点阵仗,不过是换个地图打小怪兽而已。 难度系数甚至比不上原主那笔关于叔叔和父母的糊涂账。 床头柜上的老人机,在此刻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亮起一条新信息。 没有发信人号码。 只有一个地址,一个时间。 【今晚八点,富海龙宫,三楼天字号池。】 富海龙宫? 他立刻下床,打开房间里的电脑,搜索这个地名。 这是一家在云州本地极负盛名,甚至有些臭名昭著的豪华洗浴中心。 据说那里是云州顶级富豪的销金窟,安保严密,隐私性极强。 更重要的是,在那种地方,几乎所有人都是赤膊相见的。 别说武器,就连那个藏着信号发射器的打火机,都不可能带进去。 蝎子比想象中还要谨慎,还要狡猾。 他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被监控,最能让人“坦诚相见”的地方。 有意思。 这是第一道考验。 手机再次震动。 是王然用加密线路发来的信息。 【罪哥,我跟兄弟们都到了。】 苏御霖没有立刻回复。 他走到窗边,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 这座城市正在苏醒。 街道上的车辆与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汇成涌动的河流。 他拿起老人机,回了两个字。 【待命。】 接着,他拨通了禁毒支队长高远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说。” 高远的声音永远那么言简意赅。 “地点定了。” 苏御霖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无比。 “富海龙宫。”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御霖甚至能想象出,高远那双“老鹰眼”此刻正死死眯起的样子。 “我知道那个地方。”高远的声音,沉得像块铁。 “进去之后,你会跟我们完全失联。” “我知道。” “那是个黑匣子,里面发生任何事,我们都无法第一时间知晓,更无法支援。” “如果你两个小时内没有出来,我们就默认发生意外。”高远顿了顿。 “我们的人会在外围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交通意外,封锁路口,为临检争取时间。” “但这个时间窗口,最多十五分钟。” “足够了。”苏御霖点头道。 “余罪。”高远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如果你现在退出,没人会说你什么。我可以立刻上报,说目标警惕性过高,行动取消。” 苏御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自己。 “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临阵脱逃这四个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只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小子。”高远低声夸了一句。 “富海龙宫的钟点房,最便宜的也要四位数一晚,如果有开销,你小子别忘了开发票,回头队里给你报了。” 苏御霖笑出了声。 “收到。” “那就去吧。”高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苏御霖放下手机,而后将那部造型古朴的老人机、钱包和房卡放进口袋。 苏御霖将那枚代表身份的徽章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他搬过椅子,站了上去,拧开天花板通风口的百叶窗,将警徽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包好,塞进了管道深处。 接着,是那枚带有特殊定位装置的银质打火机。 他将通风口盖板原样装回,仔细抹去所有痕迹,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 现在,他身上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剩下那个普通的银质打火机。 他将打火机握在手心,拇指熟练地一弹,“咔哒”,火苗蹿起。 他又合上盖子,再次弹开。 作为“余罪”,一个大烟鬼,这个动作必须是本能。 他走到镜子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深吸了一口,看了看自己的满嘴黄牙。 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第172章 富海龙宫。 当晚,富海龙宫。 绚烂的霓虹灯在湿热的夜色中肆意闪烁。 一辆出租车在门口缓缓停下。 苏御霖付了车费,抬头看了一眼这座金碧辉煌的仿古建筑。 门口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苏御霖迈步走进大堂。 内厅装潢奢华得近乎恶俗。 前台穿着旗袍的小姐露出一个职业微笑。 “先生,请问是单独消费还是……” “天字号池,有人等我。” 苏御霖的声音不冷不热。 前台小姐脸上的职业微笑微微一滞,随即拿起内线电话,用手捂着话筒低声说了几句。 挂断电话后,她站直身体,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先生,请随我来。” 穿过几条挂着山水画的走廊,他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更衣室。 “先生请在这里换好浴衣,所有个人物品都需要寄存。” 前台小姐递给他一把带着电子感应的储物柜钥匙。 “里面会有人接您。” 苏御霖接过钥匙,走进了更衣室。 他将西装、衬衫、裤子一件件脱下,连同那个普通的银质打火机,一同锁进了冰冷的铁皮柜子里。 “咔哒”一声轻响,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被彻底隔绝。 现在,他彻底“赤裸”了。 没有武器,没有通讯,更没有任何后援。 像一只主动走进狼群的羊。 但他不是羊。 他是披着羊皮的狼。 穿上那身质地粗糙的灰色浴袍,苏御霖走出更衣室。 一个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已经等在了那里,眼神里带着审视。 “余先生,请跟我来。” 男人带着他穿过几条蒸汽弥漫的走廊,空气湿滑,呼吸间满是硫磺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最终,他们来到顶层一个独立的池子前。 门口站着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保镖,肌肉虬结,目光锐利,一看就是练家子。 “搜身。” 其中一个保镖沉声说道,走上前。 苏御霖平静地张开双臂,任由他摸索。 “干净。” 保镖检查完毕,退到一旁,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一股更浓烈的热气扑面而来。 池子很大,水面氤氲着白色的雾气,几乎看不清对面的情形。 池中央,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一块凸起的玉石上,只露出一个单薄的后背。 他的左边肩胛骨上,纹着一个狰狞的黑色蝎子,栩栩如生。 四周,十几名保镖如雕塑般分散站立,每个人腰间都隐约鼓起一个硬物的轮廓。 “余罪,久仰大名。” 中年男人没有回头。 苏御霖走到池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浴袍的带子,随手丢在地上。 “蝎子哥客气了。” 他赤着身子,一步踏入滚烫的池水,丝毫不在意高温的刺痛。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缓缓走到中年人对面坐下。 水波荡漾,雾气散开了一些。 现在,他终于看清了这位云州地下世界的传奇人物。 消瘦的脸庞,眼窝深陷,反而有种病态的文人气质。 唯独那双眼睛,十分具有穿透力。 蝎子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手下退远一些。 他端起漂浮在水面木盘上的一杯清茶,细细品了一口。 “在我们开始谈生意之前,我有个问题。” 他忽然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在苏御霖脸上。 “你是警察吗?” 问题来得如此直接。 苏御霖心头猛地一跳,但脸上却连一丝肌肉都没有牵动。 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极具讥讽的笑容,嘴角咧开,露出一口触目惊心的黄牙。 “呵呵,如果我是警察,那云州的警察队伍,可真他妈壮大了。” 蝎子死死地盯着他那口黄牙,又看了看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脸上的慵懒惬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冷。 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你跟我装犊子呢?” “一个条子,也敢跑到老子面前来糊弄我?你这样的卧底,老子一年要做掉上百个。” 他轻轻一挥手。 “做了他。” 话音刚落。 “哗啦啦——” 四周的拔枪声齐齐响起。 那十几名原本如雕塑般的保镖瞬间动了。 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指向了池中赤身裸体的苏御霖。 苏御霖面色未变,缓缓举起双手。“蝎子,我带着诚意来的,你别冲动。” 蝎子冷笑一声。 “你以为这种低级的伪装能骗得了我?” 他声音里满是轻蔑。 “牙齿染黄,皮肤人为做旧,眼神却干净得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他朝着池水里啐了一口。 “几十年了,你们条子的把戏一点没变。” 苏御霖眼神微动。“蝎子,我真是王子俊介绍来的。” “王子俊?” 蝎子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池室内回荡。 “那你应该知道李四海是谁了?” 苏御霖沉默了。 这个名字他确实从未听说过,行动预案上压根没有。 苏御霖意识到,林城警方很有可能是被王子俊摆了一道。 蝎子看到他的反应,眼中杀意更浓。 “王子俊介绍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表弟李四海?” “上个月刚刚被打断腿,从百禄山夜总会被我赶出去。” 他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连这种基本功课都没做,就敢来卧底?” “让我猜猜看,王子俊已经被你们警方控制起来了吧?” “你们真以为他会什么都和你们说?他和你们合作,最多死刑改无期,但要真的背叛我,他在国外的老婆孩子,嘿嘿~” 苏御霖淡淡说道:“这些我不关心,王子俊的私事从来不和我说,他只是让我过来接货,你这疑心病,我看也做不成生意了,杀了我,南州那么大的市场,你也别想要了。” 说完,苏御霖从池子里缓缓站起身。 他径直走出池子,抓起地上的浴袍,作势就要离开。 蝎子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 “演技不错,目前来说,我杀过的卧底里面,你的心理素质是最好的。” “死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御霖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他一眼。 仔细想了想。 “你妈死了。” 第173章 澡堂子里有狙击手。 蝎子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勃然大怒。 “打死他!” 话音刚落。 “哗啦啦——” 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再次齐刷刷地指向苏御霖。 就在扳机扣动的前一秒,苏御霖动了。 他身体诡异扭转,猛地撞向身边最近的一个保镖。 那保镖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一麻,枪已经脱手。 苏御霖顺势夺枪,翻滚,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砰!砰砰!” 枪声在封闭的浴室内炸响,震耳欲聋。 苏御霖以一块装饰用的假山石为掩体,与一众黑衣人对射起来。 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在身后的瓷砖上打出连串的火星。 热气混合着硝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苏御霖没有恋战,他一边开枪压制,一边快速腾挪。 目标只有一个——池中央的蝎子。 蝎子显然没料到他身手如此恐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 就在他准备后退时,苏御霖已经如鬼魅般冲破水雾,来到他身边。 冰冷的枪口,死死地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都他妈别动!” 苏御霖挟持着蝎子,躲到另一块更大的假山后面。 枪声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真正的蝎子?”苏御霖问。 被挟持的男人身体一僵,随即嗤笑一声。“不是,你还没资格见我们老板。” 谎言共振没有反应,他说的是真的。 果然不出所料,真正的蝎子不会这么轻易露面。 “你叫什么名字?” “道上都叫我老莫,兄弟,你别冲动,我让你走,权当你今天没来过,行么?” 就在苏御霖准备回答时,眼前猛然爆开一团刺目的血红。 一瞬间,他感到后脑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力。 他妈的…… 一个的澡堂子里,居然还藏着狙击手?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身体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他踉跄着倒下,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 “砰。” 身体摔在冰冷地砖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浴室里格外清晰。 那个被他挟持的男人从假山后站起身。 “条子就是条子,临死前还要来这套。” “不过身手是真的好啊。”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御霖的尸体,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欣赏。 他转向身旁的一名手下。 “告诉马六,把沉船湾那批货提前运到鸿兴仓库,改用B计划。” 又看向另一名手下。 “通知谢青龙,王子俊应该是被钓了,那批货如果他有兴趣,明晚亲自来老码头接货,我只跟他谈。” 发布完命令,他转身,朝浴室外走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这几句话,清晰地刻进了苏御霖的脑海里。 【系统提示:宿主死亡。】 【重开卡消耗一张,目前还剩两张,正在重启……】 【时间回溯中……10,9,8……】 …… 苏御霖的意识被猛地拽回现实。 眼前依旧是那个水汽氤氲的池子,那个纹着蝎子的男人,刚刚放下手中的茶杯。 “在我们开始谈生意之前,我有个问题。” “你是警察吗?”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再次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这一次,苏御霖没有沉默。 他甚至笑了。 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带着几分荒谬与轻蔑的笑声。 “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池室里回荡,让对面的男人都愣了一下。 “警察?” 苏御霖脸上的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穿透水雾,毫不避让地与男人对视。 “我该说蝎子谨慎,还是该说他在云州这个小池塘里待太久,眼界窄了?” 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脸上惊愕不已。 四周那些保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我这次来,不是代表王子俊那个废物。” “我是替莱昆将军向你们问个好。” “莱昆将军”四个字一出口,对面的男人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一种装不出来的,发自内心的震惊。 金三角,白粉教父,莱昆。 这个名字在整个东南亚的地下世界,就是一块无人敢轻视的金字招牌。 “他老人家对云州的‘新茶’很感兴趣,但听说你这儿的规矩多得像老太太的裹脚布,所以派我先来探探路,看看你这里的‘茶博士’,够不够资格泡这壶茶。” 苏御霖靠回玉石上,姿态慵懒,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把刚才对方用来试探自己的话术,原封不动,甚至变本加厉地还了回去。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御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苏御霖的表情坦然得可怕。 “我不认识什么莱昆将军。”男人终于开口。 【嗡嗡——】 共振开始了。 可能他确实不认识,但他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 “你不认识,不代表你的老板不认识。” 苏御霖嘴角一撇,露出那口标志性的黄牙,笑容里满是嘲弄。 “还是说,你就能代表真正的蝎子?” “嗯?老莫?” 男人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王子俊那个蠢货,居然敢骗我?” 他咬着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 “他说来的是他的合伙人。” “合伙人?” 苏御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那种货色,也配跟我称兄道弟?要不是他求我,我会来见你?” 男人被这股难言的霸气震慑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苏御霖端起男人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缓缓开口:“如果不是你叫人去百禄山夜总会,打断了王子俊表弟李四海的腿,他也不会急于让我来帮忙说情。” “你以为想见我一面,很容易么?” 男人正欲开口,试探的话语被苏御霖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这个名字,李四海。 这桩事,打断腿。 是他用来判断对方是不是条子的最终底牌。 他确信,王子俊那个贪生怕死的废物,即便假装和警方合作,也绝不敢、更不会把所有底牌都交出去。 蝎子哥的手段,王子俊比谁都清楚。 背叛的下场,可比在牢里蹲一辈子要惨得多。 所以,他们早就约定好了暗号。 一个无关交易,无关核心机密,警察在审讯时根本不会在意的细枝末节。 李四海。 这件事,不大不小,却足够私密。 警察不可能知道。 对于苏御霖来说,这是一场豪赌。 苏御霖心里清楚,莱昆将军的名头就是他从记忆里翻出来的最大一张底牌。 这张牌足以唬住绝大多数人。 他赌的就是蝎子在云州作威作福,但级别还够不上金三角那位真正的“教父”,更别提有能力在几分钟内核实真伪。 信息差,就是这世上最致命的武器。 但光靠一张空头支票还不够,想让这场戏唱下去,甚至唱成绝杀,靠的还得是刚才用命换来的东西。 死一次,疼是真他妈的疼,但换来的情报,也是真的香。 第174章 天降贵人。 苏御霖看着对面那个叫老莫的男人,他很清楚,对方此刻心里正在飞速盘算。 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自己是条子,要么自己是过江的猛龙。 而他要做的,就是把“条子”这个选项,从对方的脑子里彻底抹除。 他甚至懒得去解释自己是不是警察,那是弱者才会做的事。 他要做的,是直接掀桌子,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我再问你一遍,你,能代表蝎子吗?老莫?”苏御霖俯下身。 老莫的喉结动了动,强撑着气场。“你到底是谁?” “回答我的问题。”苏御霖打断他。 老莫被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从未见过气场如此霸道的人,哪怕是蝎子哥本人,在发怒时也是阴冷的,而不是这种不容置疑的碾压。 苏御霖看穿了他的迟疑,嗤笑一声,自己给出了答案。 “看来是不能。” 他端起老莫面前那杯自己没碰过的茶,慢条斯理地闻了闻,又一脸嫌恶地放了回去。 “茶不行,泡茶的人,更不行。” 苏御霖自顾自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 “为了这种小事,就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试探我。” “蝎子的人,不过如此。” “莱昆将军居然会想和你们这种货色合作,啐~” 老莫脸上铁青,却不敢发作。 苏御霖的目光缓缓上移,越过老莫的头顶。 落在了浴室天花板一处不起眼的通风口上。 “还有,让你藏在上面的狙击手把枪收一收。” 他的嘴角咧开,露出那口标志性的黄牙,讥讽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在澡堂子里藏狙击手~” “怎么,怕老子洗澡的时候着凉,想开枪给我点个火取暖?” 男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抬头,顺着苏御霖的视线看去,那个通风口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里,正有一双眼睛,透过瞄准镜,死死锁定着池中的一切。 这是自己布下的最后一道,也是最绝密的一道防线。 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以及那个狙击手。 就连周围这十几个心腹保镖,都毫不知情。 冷汗,瞬间从他的毛孔里钻了出来,混入滚烫的池水。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能用“神秘”来形容了。 他是魔鬼吗? “你……你真是莱昆将军的人?”男人的声音微微颤抖。 苏御霖笑了。 他从池子里缓缓站起身,滚烫的池水顺着他的腹肌滑落。 他没有理会男人的问题,径直朝着池边走去。 这场谈话已经结束了。 “既然真正的蝎子没胆子见我,那这生意,我看也没必要谈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浴袍,随意地搭在肩上。 “你回去告诉他。” 苏御霖顿住脚步,头也不回。 “让马六把那批沉船湾的货,直接走B计划,运到鸿兴仓库去吧。” “莱昆将军的时间很宝贵,没空陪你们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马六。 沉船湾。 鸿兴仓库。 B计划。 男人整个人都僵住了,如同被冰封的雕塑。 这些,全都是刚才蝎子哥在电话里刚刚下达的绝密指令!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蝎子哥,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苏御霖仿佛觉得这还不够。 他迈出一步,又停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侧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 “哦,对了。” “还有那个叫谢青龙的,如果你们想把王子俊那批货转给他。” “告诉蝎子,转就转吧,我替王子俊做主了,那点小生意,将军还看不上。” 最后一句话说完。 老莫眼中的惊骇,已经彻底转为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什么合伙人,什么王子俊介绍,全都是这个男人在戏耍他们! 他根本就不是替王子俊来谈生意的。 他是莱昆将军派来敲打他们的! 是来立威的! 老莫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 难道说莱昆将军……真的想在云州插旗? 这已经不是过江龙了,这是他妈的航空母舰要开进小渔港! 如果能搭上这条线,蝎子哥的生意何止是再上一个台阶,简直就是从乡镇企业一步跨入世界五百强。 这可是天赐的泼天富贵! 可紧接着,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让他滚烫的池水里打了个哆嗦。 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 把莱昆将军的特使当成小马仔一样审问。 让十几个手下拿枪指着他的脑袋。 甚至还在天花板上藏了个狙击手,准备随时把他崩了。 而且这一切都在他的情报网掌握之下? 完了。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别说合作,莱昆将军一句话,明天云州道上可能就再也没有蝎子这号人物了。 老莫的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眉骨滑进眼睛里,又咸又涩。 他不敢去想蝎子哥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炮制自己。 不行,不能就这么去汇报。 他必须得把这件事给圆回来。 对,圆回来! 刚才那位余先生,气度何等不凡。 在十几把枪口下,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甚至还反过来点出了狙击手的位置,这是何等的胆魄和实力。 他最后没动手,还主动透露了B计划和谢青龙的事,这根本不是发火,这是敲打,是提点。 是蝎子哥的格局小了,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方式去试探,惹得贵人不快了。 而自己,作为执行者,差点就成了那个点燃火药桶的千古罪人。 想通了这一层,老莫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他必须把这次“试探”定性为一场有惊无险的“误会”,并且要凸显出自己在这场误会中力挽狂澜的机智。 对,就这么说。 就说自己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对方气场不对,后续的对峙都是在自己的掌控下。 故意演给对方看的,为的就是展现蝎子哥手下也不是一群饭桶。 最后,是自己用诚意和智慧打动了余先生,才换来了将军的谅解和后续的合作可能。 这么一想,自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老莫越想越觉得靠谱,脸上的惊恐逐渐被亢奋所取代。 他一抹脸上的水,手忙脚乱地从池子里爬出来,也顾不上穿浴袍,赤着身子就对旁边一个还在发愣的保镖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联系蝎子哥的私人电话给我拿过来!” “我要亲自向他汇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第175章 落子无悔。 回到酒店房间,苏御霖没有开灯。 他走到墙边,搬过椅子。 拧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盖板。 他拿出那部老人机,拨通了王然的加密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罪哥!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没事。” 苏御霖的声音一如既往镇定自若。 “从现在开始,计划变更。” 王然那边一愣。 “变更?什么意思?” “蝎子那边,我已经摆平了。” 摆平了? 就这么一个人,赤手空拳地走进了云州最臭名昭著的贼窝。 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摆平了”? “现在,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苏御霖没有给他消化震惊的时间。 “立刻,马上,把我们资料库里所有关于金三角‘莱昆将军’的情报,一个字不漏地传给我。” “莱昆……将军?” 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那是盘踞在金三角,真正意义上的面粉教父,一个传说中的存在。 苏哥为什么会扯上这种国际巨枭? “另外,从现在开始,对外,你不再是我的外围策应。” 苏御霖走到窗边。 “你是我的随从。” “而我,是莱昆将军派来的特使。” …… 与此同时,云州省厅。 临时成立的“打蝎行动”指挥中心内。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云州市的地图被各种红蓝标记分割。 禁毒支队长高远坐在正中央,那双标志性的“老鹰眼”死死盯着屏幕上一个静止的红点。 那个红点,就是苏御霖最后消失的位置——富海龙宫。 从苏御霖走进去的那一刻算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磨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高队,要不要执行预案?” 一名年轻的技术警员忍不住开口,声音都带着颤。 “再等等。” 高远的声音沙哑。 他身边是云州禁毒总队长杨志成。 杨志成不停地从烟盒里拿出薄荷糖放进嘴里。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内线电话骤然响起。 一名通讯员接起电话。 “方队!杨队!高队!” “是王大龙的紧急通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接进来!功放!” 高远猛地站起身。 王然激动的声音,立刻通过扬声器,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报告指挥中心!我是王大龙!余罪他没事了!” “他刚刚联系我,说……说他已经搞定了蝎子!” “他让立刻调取金三角莱昆将军的所有情报发给他!” “他说,他现在的身份,是莱昆将军的特使!” “轰——”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莱昆将军?” “他疯了吗!他怎么敢冒充这种人的身份?” “这是胡闹吧!这是拿整个行动开玩笑!” “他这是在玩火!一旦被拆穿,他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质疑声、惊呼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在这些身经百战的缉毒警看来,苏御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大胆”的范畴,这简直就是不计后果的疯狂。 原本一个针对云州毒枭的卧底行动,被他硬生生升级到了国际贩毒集团的层面。 这其中的变数与风险,呈几何倍数增长。 “必须立刻中止他的行动!” 一名专案组副手激动地拍着桌子。 “马上命令他撤离!我们不能为他一个人的冒险,葬送全局!” “对!让他回来!”云州禁毒总队长杨志成也紧锁眉头,他虽然佩服苏御霖的胆魄,但这件事,确实玩得太大了。 “都给我闭嘴!”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让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是专案组长方振国。 “你们觉得,他是疯了?” “你们以为,他走进那个龙潭虎穴,是去观光旅游的吗?” “我们把他一个人丢了进去,切断了他所有的后援,让他赤手空拳去面对一群亡命之徒。” “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这里看着时间,祈祷他命够硬。” 方振国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 “可他做了什么?” “他不仅活着出来了,还反客为主。” “你们还没想明白吗?” 方振国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屏幕上。 “他把一场需要他绞尽脑汁证明自己‘不是警察’的鸿门宴,变成了一场由他主导,考验蝎子‘够不够格’跟他合作的面试!” “我们原本是被动挨打,等着对方出招。” “现在,是他把刀架在了蝎子的脖子上,逼着蝎子来仰望他!” “这他妈的不是冒险!” 方振国一字一顿。 “这是天才才能想出来的破局之法!” 整个指挥中心,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给震住了。 他们这才如梦初醒,从苏御霖那看似疯狂的举动背后,窥见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智慧与胆魄。 是啊。 变被动为主动。 与其费力自证清白,不如直接掀了桌子。 用一个对方根本无法证实也无法拒绝的身份,来重定游戏规则。 杨志成轻轻嚼着嘴里的薄荷糖。 有道理…… 方振国拿起桌上的通讯器,沉声下令。 “王大龙。” “在!” “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我们所有人,都当他的后援!” “是!” 挂断通讯,方振国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早已空了的茶杯,放在嘴边,像是在品味着什么。 好小子。 真没看错你。 而此刻,云州某酒店房间内。 苏御霖正站在窗前,看着手机屏幕上,王然刚刚传来的,关于莱昆将军的加密档案。 档案很详尽,从发家史到性格癖好,甚至连他最喜欢的情妇是哪国人都有记录。 苏御霖一目十行地扫过。 一则关键信息出现,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的动作猛地顿住。 【附件三:莱昆犯罪集团内部最新动态评估(高度机密)】。 项目代号:赤龙(Red Dragon)。 “新型精神活性物质,分子结构经特殊修饰,绕过传统检测手段……” “主要特征:一、精准控制的成瘾阈值。能确保使用者产生强烈的心理依赖,保证持续复购率,但其生理副作用被延缓,使用者在初期甚至中期,几乎与常人无异。” “二、成本与效力优势。生产成本预估可降低百分之四十,但效力是市面主流产品的两倍以上。” “三、极强的隐蔽性。其代谢产物在常规尿检、血检中均呈阴性反应,难以追查……” 苏御霖缓缓向后,整个人重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不住的笑声。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他本来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该如何把“莱昆将军”这张虎皮扯得更逼真一点。 没想到,指挥中心直接给他送来了一条龙。 一条足以让任何毒枭都无法拒绝的,名叫“赤龙”的毒龙。 省厅那些搞情报分析的同事,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份在他们档案库里可能只是“高度威胁预警”的文件。 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足以撬动整个云州地下世界的杠杆。 他随手将那部老人机丢在床上。 行动前,指挥中心制定的预案足有半个档案盒那么厚。 里面详细罗列了数十种突发情况,以及上百条应对细则。 现在想来,那些东西完全用不上了。 计划? 从他踏进富海龙宫的那一刻起,所有计划就都失效了。 对方的狡猾远超预估,那个叫老莫的家伙,心思缜密,手段狠辣。 如果不是自己用命去撞了一次南墙,现在恐怕早就在云州的某个角落里喂鱼了。 那种真的死掉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太疼了。 但疼归疼,换来的情报却价值千金。 这些情报让他把一场九死一生的卧底甄别,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场由他主导的商业谈判。 用一个虚构的,对方却根本不敢去核实,甚至急于攀附的身份,彻底掀了牌桌。 不过,这步棋会不会太冒进了。 他都能想象到,当王然把“莱昆将军特使”这几个字汇报上去时,指挥中心里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场面。 管他呢,落子无悔。 反正自己现在还有两张重开卡,够用了。 叮咚—— 床上那部老人机响了 苏御霖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一句话。 【余先生,蝎子哥想亲自拜访,不知您,什么时候方便?】 第176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苏御霖看着“拜访”这两个字,嘴角微微扬起。 成了。 从试探,变成了拜访。 对方不仅信了,而且怕了,甚至开始急了。 …… 林城市局,特别审讯室。 禁毒支队的一名年轻警员推门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王子俊面前。 “王子俊,最新情况,你要知道一下。” 王子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文件,随即瞳孔猛地一缩。 金三角,莱昆将军,特使。 什么意思? 他那个随口胡诌出来的“余罪”。 摇身一变,成了教父级人物的代言人? 这他妈是去卧底,还是去当天皇老子了? 王子俊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一种荒谬到极致的恐惧感爬上心头。 他本以为按照自己挖的坑,估计用不了一周,林城这边就得给余罪开追悼会了。 “余罪”这个身份,背景模糊,事迹浮夸,轻轻一戳就会炸得粉身碎骨。 只要老莫他们稍加试探,都不用深挖,他就会被扒得干干净净。 最正常的结果,就是绑上石头沉尸云江。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特使?莱昆将军的特使? 王子俊一把抓过那份文件,他反复看着那几个黑体字,眼睛瞪得像要裂开。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是嗡嗡作响,而是直接被一颗炮弹炸成了浆糊。 这世界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王子俊猛地往后一靠,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椅背上。 “你们……” “什么都不用说。”年轻警员道。 “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余罪,就是莱昆将军的人。” “待会儿可能会有电话打进来,照我们给你的剧本说。” “演砸了,你的死刑,谁也救不了。” “演好了,你的无期,或许还能再谈谈。” 警员说完,将一张写满余罪身份设定的A4纸推到他面前。 王子俊死死盯着那张纸,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 没过多久,桌上的那部专用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一串没有归属地的号码。 王子俊犹豫了一下,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喂。” “是我,老莫。” “哦,莫哥啊,这么晚了,有什么指教?” 王子俊拿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热气。 这杯茶也算是道具了。 “你那个合伙人,姓余的……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来了。 王子俊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单向玻璃,他知道,此刻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按照剧本,嗤笑一声。 “莫哥,你这个问题,问得我有点想笑。” 王子俊端起那杯早已没了热气的茶,轻轻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茶叶末。 电话那头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我还以为蝎子哥那边都是明白人,看来是我高看你们了。”王子俊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这事儿,本来不是我该说的。大家出来求财,有些底细,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知道了,容易睡不着觉。” 他停顿了一下,给足了对方消化和紧张的时间。 “算了,既然你都打电话问到我头上了,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王子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我实话告诉你吧,他是莱昆将军的人。” 说完这句,他立刻靠回椅背,拉开了与电话的距离,营造出一种“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的感觉。 老莫:“那之前为什么没有给我提过?” “提?我提得着吗?” “莫哥,你是不知道,那位爷的脾气,比天还大。” “我跟他,也就是个点头之交,人家看得上我手里的渠道和南州的市场,才愿意跟我合作一把。” “他的事,我敢多问一句,明天就得沉江喂鱼。” “再说了,他什么身份,跟我们做生意有关系吗?货好,钱对,不就完了?” 王子俊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一个攀上了高枝的小角色,对上位者既敬畏又不敢多言的心态,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电话那头沉默了。 老莫显然在消化这些信息,随即又试探问道。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我怎么听着,你那边有点空旷?” 老莫在试探。 王子俊看向那个年轻警员。 那警员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 很快,外面走廊的深处,冷不防传来一阵电钻“滋滋滋”的声音。 声音不大,像是隔着好几堵墙。 王子俊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 这帮警察,还真够专业的! 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晦气又烦躁的腔调,对着电话那头没好气地抱怨起来。 “方便?方便个屁!”他骂了一句。 “莫哥,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倒霉。你不是知道吗?前两天老地方被条子一锅端了,人进去蹲了好几个,我他妈差点就折在里头!” 话音刚落,外面“哐当”一声巨响。 像是一整面墙的脚手架轰然倒塌,紧接着就是一个男人粗着嗓子的咆哮:“让你们小心点!操!这扇门三万块,砸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声音又大又真实,吓得王子俊自己都一哆嗦。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手机挪开半尺,对着空气吼了一嗓子:“喊什么喊!还他妈让不让人打电话了!滚远点弄!” 吼完,他才重新把手机凑到嘴边:“不好意思啊莫哥,新盘下来的地方,乱得跟个猪窝一样,到处都在敲敲打打。一股子油漆味,闻着就犯恶心。” 一个刚刚被抄了老巢,不得不狼狈地另起炉灶,还被装修队搞得焦头烂额的倒霉蛋形象,被他演得入木三分。 年轻警员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恢复了冰冷的戒备。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老莫:“新盘下来的地方?你动作还挺快。”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里藏着钩子,既是试探他的财力,也是在掂量他被警察扫荡后的实力还剩几分。 王子俊心里一凛,脸上却把那股子烦躁和憋屈演得更足了。 “快个屁!还不是被逼的!蝎子哥那边没催?我再不找个地方,货都得发霉。” 这句充满生活气息的抱怨,彻底打消了老莫最后一丝疑虑。 “行了,你的破事我没兴趣听。” “只要确定他是莱昆将军的人,这事就够了。” “另外给你透个底,蝎子哥对你这次介绍的人脉很满意。” 王子俊心头一跳。 他捏着手机,故作随意地“嗯”了一声。 老莫压低了声音,像是怕隔墙有耳:“蝎子哥说了,只要我们这次能顺利搭上这条线,以后你的货,一律让两成利。” 第177章 蝎子庄园。 两成利! 王子俊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蝎子这条大鱼,彻底上钩的信号! 他看了看一旁的年轻警员,为了让自己的反应更真实,他故意停顿了两秒,然后像是没听清一样。 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对着空气喊:“什么?莫哥你大点声!我这儿装修的又他妈开始了!吵死了!” 年轻警员看见王子俊的手势,心领神会。 走廊深处,那恰到好处的电钻声又“滋滋”地响了起来,随即被一声刻意的喝骂打断。 老莫在那头显然被这噪音搞得不耐烦了,几乎是吼着重复了一遍:“我说!蝎子哥给你让两成!两成利!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清楚了!”王子俊的声音瞬间带上了狂喜和谄媚。“蝎子哥大气!” 电话那头传来老莫满意的哼声。 王子俊眼珠一转,觉得戏还可以再加一点,他嬉皮笑脸地凑近话筒:“那什么……莫哥,这事我要是办成了,您看,辛苦费什么的……” “滚蛋!”老莫笑骂了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王子俊脸上的表情一秒钟内从市侩的谄媚切换回了冷静。 他缓缓放下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才紧绷的背部肌肉这才彻底松弛下来。 他看向单向玻璃,嘴角勾起一抹疲惫的笑意。 “两成利。”他低声自语,“蝎子这是真急了,准备下血本钓将军这条‘大鱼’啊。” 年轻警员推门走了进来,脸上混杂着佩服的神色。 “你这么能演,怎么不去做演员,说不定还能当明星,不比现在这强?不过你最后那句要辛苦费,我真怕你加戏太多了。” 王子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不加那句,才更容易砸。”他轻笑一声。 “一个刚被抄了老窝,指望这条线翻身的赌徒,如果不顺势再敲一笔,那才不正常。” …… 云州西郊,半山腰。 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园,隐没在终年不散的雾气里。 两扇斑驳的柚木大门,门上没有门钉,雕刻着九个形态各异的蛇头。 老莫的车停在百米开外。 他下了车,独自一人,沿着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石板路进入山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檀香味道。 穿过一片栽种着热带植物的庭院,他来到一栋泰式风格的木楼前。 脱下鞋,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木质地板上。 屋内没有开灯。 一个佝偻的影子,盘腿坐在一张宽大的藤椅上,背对着门口。 “蝎子哥。” 老莫恭敬地弯下腰,头颅几乎垂到胸口。 藤椅上的人没有动。 只有细微的“沙沙”声,是拇指在反复摩挲着什么东西。 “你说,他一个人,进了富海龙宫。”是一个苍老声音。 “是。”老莫不敢抬头。 藤椅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老莫继续汇报。 “他说,他是替莱昆将军来的。” “他还点出了马六、鸿兴仓库,以及B计划。” “他还知道……天花板上,藏着狙击手。” “他的情报网络,不是一般的发达。”老莫想到这里还是有些后怕。 藤椅上的人没有回应,只有拇指摩挲护身符的“沙沙”声。 老莫继续汇报,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富海龙宫那个通风口,蝎子哥,我敢保证,除了我,还有上面的枪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可他……”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让他汗毛倒竖的场面。 “沙沙”的摩挲声,停了。 老莫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他把头垂得更低。 “还有,您在电话里刚下达的指令。关于马六,关于鸿兴仓库的B计划,还有……还有把王子俊那批货转给谢青龙的事。” “他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老莫的额角渗出细汗。 “我立刻联系了王子俊,那小子也确认了,说是莱昆将军看上了南州的市场。” 说到这里,老莫抬起头。 “蝎子哥,这个人,我们可能……真的惹不起。我怀疑,我们内部,不,是整个云州的通讯,可能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整个木楼,安静下来。 许久,蝎子佝偻的身影从藤椅上下来,他对着角落里侍立的女佣吩咐道:“昨天我打那通电话时,在庭院里当值的所有人,都叫过来。” 女佣点头躬身退下。 老莫垂着头,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蝎子干瘦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踱到窗边。 很快,五个穿着庄园仆役制服的男人被带了进来,在木楼中央齐刷刷地跪成一排,一个个抖如筛糠。 其中有负责安保的护卫,也有修剪花草的园丁。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叫到这里。 蝎子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那片终年不散的雾气,声音飘忽。 “你们中间,谁是内鬼?” 五个男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遭雷击,头磕得地板“咚咚”作响。 “蝎子哥!冤枉啊!” “我全家老小的命都在您手上,我怎么敢啊!” “蝎子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哭喊声、辩解声混成一团,充满了绝望。 蝎子像是没有听见,他转过身,缓缓走到五人面前,浑浊的目光从一张张涕泪横流的脸上扫过。 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让老莫都感到一阵寒意。 “不知道?”蝎子摇摇头。 他对着身边挥了挥手。 一名侍从立刻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跪着呈到他面前。 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青铜面具。 跪在地上的五人看到面具的瞬间,哭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嗬嗬声。 其中一个胆子最小的,裤裆处迅速濡湿了一片。 蝎子厌恶地皱了皱眉,亲自拿起面具,缓慢而郑重地戴在脸上,如阴森鬼神。 他没有用枪。 而是从侍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缅刀,走到第一个人面前。 那人已经吓得失了魂,只会无意识地磕头。 手起,刀落。 温热的血溅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第178章 看他敢不敢喝这杯茶。 蝎子没有停顿,走向第二个人,那人屁滚尿流地想跑,刚爬出两步,后心便被一刀贯穿。 第三个,第四个……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刀锋入肉的沉闷声响,和尸体倒地的声音。 老莫始终低着头,对这一切恍若未闻,这是蝎子庄园里,生存的第一法则。 当蝎子走到最后一个男人面前时,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看那片湿漉漉的地面。 “废物,杀你脏了我的刀。” 他把刀丢给侍从,从另一个侍从手里接过一把手枪。 “砰!” 枪声在木楼里炸响,惊起庭院里的一群飞鸟。 一切结束后,蝎子摘下面具,仔细地放回木盒。 一名女佣立刻端来银盆和热毛巾,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他将毛巾丢回盆里,重新坐上那把藤椅,把玩起护身符,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莱昆……那只老狐狸,派人来云州,所图不小啊。” 老莫不敢接话。 良久,老莫听着门外拖动尸体的悉索声。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开口。 “蝎子哥,这几个人里,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莱昆将军安插的眼线,我们这样全杀了,会不会把人得罪狠了?” 藤椅上的蝎子发出一声干枯的的轻笑。 “得罪?老莫。” “我的庄园,就是我的神龛,想往我的神龛里塞老鼠,不管他是谁,我都得先把他手剁了,再问他叫什么名字。”蝎子用指甲剔着另一只手的手缝。 “生意可以谈,但规矩不能坏。” 他顿了顿。 “他莱昆要是真为了一个废物眼线跟我翻脸,那只能说明他老了,眼也瞎了,这种人的生意,不做也罢。” 蝎子把那枚九头蛇护身符举到眼前,拿手帕擦了擦。 “大不了,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他一起烂掉。我烂得起,他呢?”苍老的声音顿了顿。“不过,他能看上这边的市场,这很有意思。” “蝎子哥,那我们下一步……”老莫试探问道。 “不急。”藤椅缓缓转了过来。 “一块肥肉,掉到了嘴边。” “但你得先看看,这肉里,有没有藏着钩子。” 蝎子伸出另一只手,一名侍从无声无息地出现,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蝎子哥的意思是……这个余罪,还是有问题?”老莫问。 “有没有问题,试一试,就知道了。”蝎子端起茶杯捧在手里。 蝎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穿过老莫,望向门外。 “叫林媚进来。” 老莫心头一震。 林媚。 蝎子最年轻,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女人。 道上的人只知道蝎子哥身边有这么个绝色美人,却没人知道,她更是蝎子哥用来试探人心的刀子。 这些年,不知道多少自以为是的“豪杰”,都悄无声息地折在了这把温柔刀下。 片刻之后。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飘了进来。 一个穿着红色紧身旗袍的女人,赤着脚,缓缓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莹润的光。 身材玲珑浮凸,旗袍开叉极高,一双长腿若隐若现。 最要命的,是她的脸。 那是一张能让任何男人都忘记呼吸的脸,妩媚到了极致,一双狐狸眼,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她走到蝎子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跪坐,垂着头,精美绝伦。 蝎子干枯的手,轻轻抚过她光滑的脸颊,眼中满是疼爱,像是在欣赏一件属于自己的藏品。 “去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去见见那位莱昆将军的特使。” “让他品品,我们云州的‘茶’,够不够香。” 林媚抬起头,狐狸眼里满是笑意。 她点了点头。 没有说一个字。 当她经过老莫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那双勾魂的狐狸眼,第一次正视着老莫,嘴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而后,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蝎子哥,我这就去安排。”老莫慢慢低下头。 “嗯。” 蝎子点了点头,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告诉那个姓余的。” “就说我身体不适,暂时不能见客。” “但云州不能没有待客之道。” “所以,我让我最心爱的女人,替我,去陪他喝杯茶。” 蝎子的声音,在空旷的木楼里,幽幽回荡。 “看看他……敢不敢喝。” …… 当天晚上,苏御霖那部老人机再次震动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条言简意赅的信息。 【明日下午三点,云顶茶楼,天枢阁,恭候余先生大驾。】 …… 第二天下午,云顶茶楼。 一辆崭新的黑色奔驰S级轿车,滑到路边停稳。 驾驶位上的王然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手心里的汗都能把方向盘浸湿了。 他今天换上了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戴着一副几乎能遮住半张脸的蛤蟆镜,头发用发胶梳得锃亮,一丝不苟。 从外形看,活脱脱就是一个大佬身边最能打的金牌保镖。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从酒店开过来这短短二十几分钟,比他参加警务系统大比武时还要紧张。 “罪哥,这车……劲儿是真大。”王然解开安全带,心有余悸地对后座的苏御霖说。 “我生怕给人家剐了,省厅后勤那帮大爷能把我生吞了。” 这车是云州省厅紧急调配过来的“道具”,崭新到连座椅的塑料膜仿佛都还没撕干净。 王然刚才一路开得小心翼翼,车速就没上过五十。 后座的苏御霖闻言,提醒了他一句。“别乱说话。” 王然马上会意,闭上了嘴。 苏御霖推开车门,迈步下车。 动作不急不缓,自带一股压迫感,而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目光落在了那栋古色古香的茶楼上。 飞檐斗拱,只有两个穿着唐装的门童垂手而立,一副非请勿入的姿态。 看来又是一个鸿门宴。 “把车停好,跟上。”苏御霖的声音很淡,但命令感十足。 “是!” 王然一个激灵,马上切换回了“大佬的金牌马仔”模式,立刻把车开向了专用停车场。 茶楼门口,走出来一个人。 正是昨天的老莫,但他脸上此刻挂着温和的笑意。 仿佛昨天在富海龙宫那个杀气腾腾的人根本不是他。 “余先生,一路辛苦啊。” 第179章 莱昆将军的时间很宝贵。 “我家先生临时有事,特意嘱咐了,让大嫂在里面等您。” 大嫂? 苏御霖深吸一口气。 蝎子搞这么一出,什么意思? 一个纵横云州多年的毒枭,连面都不敢露,派个女人出来打头阵? 不对,这也不是头阵了。 是第二阵了。 莫非这还是一道考题? 老小子可真够谨慎的。 老莫似乎看出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疑虑,脸上的笑容更显恭敬,腰也弯得更低了一些。 “余先生,您别误会。实在是蝎子哥昨夜偶感风寒,卧床不起,实在不方便见客。但又怕怠慢了您这位贵客,这才让最亲近的大嫂代为接待,以示诚意。”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蝎子台阶下,又把姿态放得很低。 苏御霖心里冷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老莫见他没说话,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却意有所指地停留在王然身上。 “只是……大嫂她生性胆小,不喜欢见生人,所以……今天只能委屈余先生一个人进去。还望您海涵。” 王然很嚣张地往前踏了一步,挡在苏御霖身前,蛤蟆墨镜看着十分犀利。 王然的反应很明显,想让我罪哥一个人进去,不可能。 老莫的脸色顿时有些为难,他看向苏御霖。 眼前这位可是莱昆将军的特使,昨天在富海龙宫的煞气还历历在目,他哪里敢得罪。 可蝎子哥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愣头青保镖是哪来的? 昨天也没带吗不是? 苏御霖抬了抬手。 “龙,你在外面等着。” “是。”王然低头,恭敬地退到一旁。 苏御霖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到老莫身上,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露出一口标志性的黄牙。 “你家先生,倒是挺有情趣。” 他迈步向前,经过老莫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让自己的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就不怕我把他家给拆了?” 老莫看不出喜怒,连连躬身。 “余先生说笑了,您是贵客,快请,快请……” 苏御霖不再看他,他独自一人,跟着老莫踏入了这间装饰奢华的会客厅。 刚一进门,一阵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便迎面而来,格调清雅。 房间正中,立着一架巨大的水墨山水屏风,将后面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 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中老年女人的身影轮廓被灯光勾勒出来,身形不高,甚至有些敦实。 与他预想中“大嫂”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婀娜形象相去甚远。 苏御霖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却已经闪过了一百种猜测。 脚步声近了,一个穿着深色对襟衫的老妇人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她约莫六旬上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紧实的发髻。 苏御霖下意识扫过对方的双手,指节粗大,布满老茧,但虎口处异常干净,不像常年干粗活的人。 走路时下盘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几乎相等。 是个练家子,苏御霖心里瞬间给出判断。 老妇人走到茶台前,对着他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 这就是大嫂了吧? 一开始还担心对方会使用下三滥的色诱招数,是自己想多了。 是自己落了俗套。 以为蝎子派出的“大嫂”会是什么千娇百媚的尤物。 没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派了个能镇场子的硬角色。 也好。 省了不少麻烦。 跟这种人打交道,远比跟一个满脑子算计的美人周旋要轻松。 至少,不用担心茶里被下点什么助兴的玩意儿。 “余先生,我是这里的管事,姓李。”老妇人开口了。 苏御霖放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额…… 不是她。 也是,能让老莫那种人毕恭毕敬称呼一声“大嫂”的,怎么可能是这种角色。 他刚思考下一步怎么应对,就听见李管事接着说。 “您稍坐,大嫂马上就到。” 李管事说完,便自顾自地开始煮水、洗杯,动作娴熟而一丝不苟。 茶香很快随着水汽弥漫开来。 苏御霖没说话,安静地看着。 “余先生,久等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酥软入骨。 一道身影从屏风后款步而出。 她身着一袭暗红色的旗袍,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 旗袍的开叉高得惊人,几乎快要到腰际,每走一步,那双修长如玉的腿若隐若现。 剪裁无比精妙,紧紧贴合着她曼妙起伏的身体,勾勒出一条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的脸也精致得近乎不真实。 柳叶眉下,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媚态。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樱桃小嘴,涂着正红色的唇膏。 发髻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平添了几分慵懒的妩媚。 正主来了,苏御霖起身示意,以示礼貌。 “余先生不必客气,请坐吧。” 苏御霖微微颔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不卑不亢。 女人见他这副反应,嫣然一笑,指尖轻抚过自己光洁的颈侧。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媚,我家先生本来想要亲自来见您,今天临时有生意耽搁了,有失礼的地方请多包涵。” 生意耽搁了?不是说偶感风寒么? 苏御霖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没半点波澜。 老莫那个家伙出门前没跟里面的人对好词? 还是说,他们对这个理由其实完全不在意。 又或者说,这又是一道考题。 看他会不会像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一样,抓住这点前后矛盾的说辞,追问到底? 真是无聊透顶的把戏。 苏御霖没有接话,重新坐下,身体向后靠了靠。 整个人陷进宽大的太师椅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伸出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西装最上面的一颗纽扣,露出一副痞子姿态。 而后嘴角咧开一个嘲弄的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病了也好,忙着也罢,都是蝎子先生自己的事。”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我只知道,莱昆将军的时间很宝贵。为了这点生意,他老人家已经给了超出寻常的耐心。”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个绝色尤物。 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小姐,你最好让你家先生明白,误了我的时间是小事。如果让莱昆将军觉得,云州这边连待客的诚意都没有,那后果……恐怕就不是一两单‘生意’能弥补的了。” 第180章 三十六计。(感谢喜欢静宝的韩元熙打赏的催更符)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毕竟,想跟将军谈生意的人,能从金三角一直排到南极。” 林媚掩嘴轻笑。 而后优雅地坐在了苏御霖的对面,双腿交叠,旗袍的开叉随之滑开,露出一片晃眼的雪白。 “听说余先生从南洋远道而来,带着莱昆将军的任务。” 林媚轻启朱唇,声音里带着让人骨头发软的尾音。 “但不知您此番来云州,到底是要谈什么生意?” 苏御霖身体向后靠去,双手随意地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开门见山。 “我们最近研制出一种新型药物,效果显著,需要一个可靠的渠道在市场上铺开。” “将军听说蝎子先生在云州的影响力,特意派我前来洽谈合作。” “哦?” 林媚挑起眉毛,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垂落颊边的发丝。 “什么样的药物这么特别,值得莱昆将军亲自派特使前来?” 苏御霖的神色自若,眼神中闪过一丝属于商人的精明。 而后抽出香烟,熟练叼在嘴上,另一只手从西装内袋里摸出那个普通的银质打火机。 他没有立刻点燃,而是将打火机在指间把玩着。 林媚的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没有催促。 她很享受这种过程,看着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情绪的流露。 苏御霖的动作流畅丝滑。“咔哒。” 一簇橙黄色的火苗蹿起,映亮了他金丝眼镜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凑近火苗,深深吸了一口,烟头瞬间燃起一点猩红。 而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那烟雾像一道帘子。 在他和林媚之间升腾、弥漫,将他脸上的表情衬得愈发模糊不清。 不是装出来的潇洒,而是一种属于亡命徒的颓唐不羁。 苏御霖将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个圈,“啪”地一声合上盖子,随手丢在红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这才抬起眼皮,隔着缭绕的烟雾,重新看向林媚。 他笑了,嘴角咧开,露出那口精心“保养”过的、触目惊心的大黄牙。 与他这一身高档西装和斯文败类的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是一种全新配方,我们内部代号‘赤龙’。” “与市面上常见的产品相比,它有三个无可比拟的优势。” 他竖起一根手指。 “首先,它的成瘾性被精确控制——强到足以让消费者持续回购,却又不会像传统du品那样让人迅速崩溃。”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其次,它的生产成本仅为同类产品的六成,但效力却是普通产品的两倍。” “简单来说,利润空间前所未有。” 最后,他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最关键的是,它在常规检测中几乎无法被发现。” “使用者可以在药效下保持基本的理性思维,不会出现明显的异常行为,只有那种……让人上瘾的愉悦感和力量感。” 苏御霖靠回椅背,神态恢复了从容。 “莱昆将军相信,这种产品一旦铺开,将在三个月内重塑整个市场格局。” “当然,前提是找到一个有足够实力和智慧的合作伙伴。” 他直视着林媚的眼睛,语气变得更加纯粹的商业化。 “将军听说蝎子先生在云州的分销网络无人能及,对市场的控制力堪称完美。” “如果能够合作,这将是双方都无法错过的机会。” 他停顿片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标志性的黄牙。 “林小姐想必明白,在我们这一行,先机就是一切。” “谁先控制了‘赤龙’的渠道,谁就能在未来三年内主导整个市场。” 林媚那双狐狸眼里,终于闪过一丝亮光。 她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壶,动作优雅地倒了两杯茶。 茶水呈现出剔透的琥珀色光泽,散发着兰花般的清香。 “余先生远道而来,一定口渴了。” 她将其中一杯茶,缓缓推向苏御霖,红唇微启,露出一个近乎蛊惑的微笑。 “这是我们云州的特产,兰花龙井。” 苏御霖的目光在茶杯上停留了一秒,却没有伸手。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 喝她的东西,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多谢林小姐好意,只是我从小体质特殊,对茶叶过敏。” “如果打扰了林小姐的雅兴,实在抱歉。” 林媚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但很快又被从容的笑意掩盖。 “余先生真是客气了,无妨。” “不过,这可是错过了一场难得的享受。” 她自己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轻啜一口。 舌尖轻轻舔过残留着茶渍的唇角。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动作都被刻意放慢,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挑逗意味。 “莱昆将军的货听起来很有前景。” 林媚放下茶杯,身体再次微微前倾,旗袍的领口随之敞开几分,露出一片惊心动魄的雪白肌肤。 “但我家先生向来谨慎,恐怕不会轻易与陌生人合作,他一直久仰莱昆将军大名,但是并不熟悉。” 苏御霖呵呵一笑,慢悠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打火机装进口袋。 “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他作势就要往外走。 “这个机会,如果拿去给云州的肥狗,恐怕他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莱昆将军的生意,从来没有主动求人合作的道理。” 林媚轻笑一声。“余先生,别急嘛,是妾身说错话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嗔。 “妾身的意思是,信任,是可以逐步建立的。” 林媚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完美无瑕的侧影。 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回苏御霖面前。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西装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不如这样,余先生今晚留下来,参加我们为您准备的私人宴会。” “吃过饭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 “如果我们……相处愉快的话,我会亲自向蝎子哥引荐您。” 苏御霖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 明牌了这是。 《三十六计》中的第三十一计嘛。 “荣幸之至。” 第181章 要火并了?! 夜幕下的云州。 私人宴会的包厢占据了整栋楼的最高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最璀璨的夜景。 苏御霖被安排在主位,他身后,王然戴着一副蛤蟆镜,双手交叠在身前。 林媚就坐在苏御霖的身边。 她换了一身更加贴身的银色丝质旗袍,灯光下,紧致的布料紧紧包裹着她惊心动魄的曲线。 十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落在了苏御霖身上。 坐在左手边的,是个光头壮汉,手臂上肌肉虬结。 他对面,则坐着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其余的人,也是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戾气。 王然站在苏御霖身后,看似平静,其实心跳得很快。 他敢保证,这桌上随便拎出来一个,履历都比他看过的任何一份卷宗要“精彩”得多。 这哪是吃饭,这分明是进了狼窝。 苏御霖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压力,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脸。 林媚玉指轻点,开始介绍。“余先生,给您介绍一下。”声音柔媚入骨。 “这位是生番,负责我们南城所有的场子。”那个光头壮汉看了苏御霖一眼,面露不善。 “这位是钱先生,我们所有的账目,都由他过手。”那个斯文男人只是微微颔首。 林媚红唇轻启,一一介绍过去,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云州地下世界的一块版图。 介绍完毕,林媚将目光重新落回苏御霖脸上,那双狐狸眼里满是玩味的笑意。“他们都是蝎子哥最信任的兄弟,今天特意来见见您,一睹莱昆将军特使的风采。” “余先生!我敬您一杯!”旁边一个穿着西装的白发老者端起酒杯,满脸横肉挤出讨好的笑。 “我早就听过莱昆将军的大名,那可是咱们这行里的神仙人物!” 苏御霖没有动。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者举着酒杯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有审视,有疑惑,更有一丝不善的意味。 王然站在苏御霖身后,蛤蟆镜下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的亲哥,你倒是接一下啊!这桌上哪个是善茬? 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这直接把人脸按在地上踩啊? 苏御霖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压力,依旧靠在椅背上。 良久,他才端起面前的酒杯,却不是跟老者碰杯,而是自顾自地抿了一口。 老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讪讪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坐了回去。 砰! 一旁的生番猛地拍了下桌子。 他豁然起身:“姓余的,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 王然往前踏了半步,壮硕的身体挡在苏御霖侧前方,右手已经探进了西装内袋。 哗啦—— 一连串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起,桌上其他人也都变了脸色,手不约而同地伸向腰后或腋下。 “住手!”林媚高声娇喝。 她依旧坐着。“都给我坐下。” “生番,你活腻了?余先生是蝎子哥的贵客,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撒野?” 其他人动作一滞,互相看了看,只能讪讪坐下。 苏御霖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他慢慢将手伸向了上衣口袋。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他的手上,连林媚的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他摸索了一下,掏出来的不是枪,而是一个精致的烟盒。 “啪嗒。” 他用拇指弹开烟盒,叼出一根烟,带着一种懒洋洋的颓废感。 苏御霖将烟叼在嘴里,慢条斯理地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那个银质打火机。 “咔哒。” 他凑近火苗,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缓缓抬起头,朝着生番,缓缓吐出了一口浓白的烟雾。 “你他妈!”生番咆哮着从椅子上弹起。 沙包大的拳头带着一股恶风,直接朝着苏御霖的脸砸了过去。 王然站在苏御霖身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就要出手拆招。 可苏御霖没动。 他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左手夹着烟,轻弹烟灰。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抬起。 向着生番的拳迎去。 “砰!” 一声沉闷得的肉响。 生番这一拳的力道瞬间被卸得干干净净。 拳头上传来的反震力,让他整条手臂都麻了。 他脸上的狰狞凝固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苏御霖的五指像一把烧红的铁钳,慢慢合拢,将生番的拳头整个包裹住。 手腕轻轻向上一撇,再轻描淡写地向外一翻。 “咔啦!” 一声清脆至极的骨骼错位声。 “呜哇啊啊啊——” 生番的怒吼瞬间变成了杀猪般的惨嚎,调子都高了八度。 那魁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地,抱着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疼得满地打滚。 额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王然石化了。 我的亲哥,你这是闹啥啊! 桌上其他人反应各不相同。 坐在生番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从腰后“唰”地就拔出了一把黑沉沉的五四式手枪,枪口直指苏御霖的眉心。 “你他妈敢动我兄弟!”他双目赤红,显然和生番交情匪浅。 他这一动,哗啦啦一阵金属摩擦与机括上膛的脆响,包厢里又有四五个人同时掏出了家伙,黑洞洞的枪口从各个角度锁死了苏御霖和王然。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钱先生,只是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嘴角甚至勾起笑意。 而之前敬酒被拒的白发老者,更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竟施施然地夹起一块鲍鱼,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王然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了大脑的指令。 他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探入西装腋下的枪套,再出现时,两把黑洞洞的格洛克已经稳稳握在手中。 他看似凶神恶煞,蛤蟆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紧绷的下颚线透出一股狠厉。 可镜片后的眼睛,已经快哭出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真要火并了! 哥啊,说好的低调呢?这是低调? 你这是要把整个云州黑道一锅端啊! 就凭我们俩? 第182章 苏哥!你别上当啊! 我死了没关系,可省厅的抚恤金不知道够不够我妈在老家买套房啊…… 可他再看苏御霖,这位爷却像是完全没看见指着自己脑袋的枪。 苏御霖甚至懒得去看那几个持枪的马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疼得快要翻白眼的生番,嫌恶地皱了皱眉。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那些紧张的脸,落在了身旁饶有兴致的林媚身上,嘴角一咧,露出大黄牙,慢悠悠地开口。 “林小姐,这就是你们蝎子哥的兄弟?” “吃饭的时候,喜欢在地上打滚助兴?这爱好……挺别致的。” 林媚脸上的笑意第一次有了瞬间的凝滞。 但随即,她那双狐狸眼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亮光,像是发现了世间最稀有、最有趣的猎物。 这个男人,太有意思了。 她见过太多自诩强硬的男人,在枪口下要么崩溃,要么虚张声势。 可眼前这个,他的平静不是伪装,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漠视。 林媚高高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腕。 “今天谁敢开枪,蝎子哥就把谁做成灯笼,挂在庄园门口迎客。” 话音一落,那几个持枪的男人身体齐齐一僵。 握着五四手枪的壮汉,额上青筋跳动,眼神在地上打滚的生番和一脸媚笑的林媚之间来回扫动。 最终,那股子冲天的怒火还是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咬着牙,不甘地把枪收了回去。 其他人见状,也都悻悻地收起了武器。 包厢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生番压抑不住的痛哼。 苏御霖慢条斯理地将烟凑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疼得快要昏过去的生番,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精准地罩在对方的头顶。 他转头看向身旁眼神发亮的林媚。 “林小姐,看来你们云州不仅水土养人,火气也挺养人。” “这菜,还没吃,就先上头了。” 其实苏御霖心里明镜似的,刚才这一手,必须这么做。 莱昆将军特使这个身份,必须要在第一时间立住。 如果自己表现得谦卑或者友善,这群人只会认为他好欺负。 在道上,没人敬重懦弱的人。 从他踏进这个包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是一场角力。 蝎子还是没来,只派了这群马仔,就仍然是在试探。 如果自己表现得小心谨慎,处处留证据,或者处处留情面——那才真是露馅了。 真正的大佬,从不会在乎这些小喽啰的感受。 王然那小子肯定吓坏了,但这恰恰是最好的掩护。 常理来讲,一个真正的卧底,绝不会这么高调。 只要他是莱昆将军特使这件事还存疑,他和王然就是绝对安全的。 蝎子的人,绝对不敢对莱昆的人动手。 苏御霖感受着周围人的目光,从恐惧到怀疑,再到一丝敬畏。 效果达到了。 这种傲慢与冷酷,恰恰是黑道大佬的标志。 第一阶段已经完成。 接下来,他需要进一步强化自己的地位。 他暗自观察着在场每个人的反应。 那些表现得最愤怒的,往往是地位最低的; 而那些表现得最冷静的,才是真正的核心人物。 比如那个钱先生,还有那个老者。 这两个人,才是真正需要警惕的。 还有这个林媚…… 苏御霖能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灼热的兴奋。 像是一头母豹子,看到了足以与自己匹敌的雄性,既想撕碎,又渴望被征服。 这个女人,比满屋子的枪加起来都危险。 生番被他旁边的男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他那条被扭断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着,每挪一步,额上的冷汗就多冒出一层。 剩下的人一个个正襟危坐,不敢再造次。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林媚掩嘴轻笑,那双狐狸眼波光流转,打破了僵局。 “余先生真是爽快人。” 她亲自为苏御霖布菜,玉白的指尖与银筷相互映衬。 “将军身边的人,果然都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她吐气如兰,身体不经意地向苏御霖身边靠得更近。 旁边一个男人趁机向苏御霖搭话。“听说将军最近在清剿几个不听话的寨子,手段雷霆,整个金三角都为之震动,敢问余先生,不知是真是假?” 苏御霖夹起林媚刚放到他碟子里的那块东坡肉,却没有吃,只是用筷子拨弄着。 “达瑙的侄子,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另立山头。”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将军只是派人送了口棺材过去。” “第二天,那小子的脑袋,就自己装在棺材里,送回了将军府,哦,对了,连带他全家一起。” 嘶—— 桌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场的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狠角色,但这种谈笑间灭人满门的霸道,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王然站在后面,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 他发誓,省厅给的那份关于莱昆将军的档案里,绝对没有这段。 罪哥这真是张口就来啊。 可偏偏,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让人根本生不出一丝怀疑。 林媚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她又给苏御霖斟满酒,红唇凑到他耳边。 “余先生的故事,妾身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能让男人骨头发酥的缠绵。 在座的人看到林媚这副几乎要挂在苏御霖身上的亲近模样,竟无半点惊讶。 那个敬酒被拒的白发老者,自顾自地用公筷夹起一块晶莹的虾饺,细细品味,仿佛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远不如他嘴里的食物有嚼头。 戴着无框眼镜的钱先生则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擦了擦手,镜片后的目光在苏御霖和林媚之间游移片刻,便落在了桌上那瓶价值不菲的红酒上,似乎在计算着今晚的开销。 其实他们都见过这番景象太多次。 林媚是蝎子哥最锋利的刀,也是最诱人的饵。 任何一个蝎子哥想要拉拢或者试探的“贵客”,都会享受到这份特殊的“礼遇”。 有些人当场就丑态百出,第二天便在云州道上销声匿迹。 有些人故作清高,却在林媚三两句言语挑逗下败下阵来,最终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又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他们甚至在心里暗自下注,赌这位新来的“余先生”,能在这位蛇蝎美人手下撑过几个回合。 只有王然,站在苏御霖身后,蛤蟆镜下的眼珠子都快瞪裂了。 苏哥!亲哥!这是美人计啊!淬了剧毒的那种! 你可千万把持住啊!想想唐法医! 不要上当!! 第183章 大枭雄!蝎子的老板。 林媚继续说着。“像您这样的人物,是天上的神龙,可王子俊那种货色,不过是地里的泥鳅。”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苏御霖的手背。 “一条神龙,怎么会跟一条泥鳅,搅合到一起,还做什么合伙人?” 这个问题很是刁钻。 包厢里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也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疑惑。 王然的后背瞬间绷紧,手心开始冒汗。 来了。 这确实是一个不合理的点。 这些人总是喜欢将各种试探和质疑穿插到闲聊中。 苏御霖却像是没听见。 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林媚都快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苏御霖转过身,慢慢喝了一口酒。 他没有看林媚,目光却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王然站在后面,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 这个问题太刁钻了,一个回答不好,前面所有的铺垫都会功亏一篑。 这也确实是余罪这个人设最不合理的一点。 本来是小角色王子俊的合伙人,来拿货的。 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莱昆将军的特使了? 细想之下,确实很可疑。 “王子俊?”苏御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一个笑话。 “你们觉得他是泥鳅,是废物。” “可是在将军眼里,他是一块很好用的石头。” “这块石头扔进南州这个池塘里,能听个响,探个深浅。” 他看着桌上众人瞬间变化的脸色,嘴角的嘲弄更深了。 “他贪财,又没什么脑子,最适合拿来当探路的棋子。” “南州的货形色各异,没有主力产品,和云州不同,所以这也是将军选择南州作为先锋阵地的原因。” 苏御霖靠回椅背,语气变得轻描淡写。 “至于他自己,还以为是走了天大的运,攀上了将军,天天做着吞下整个南州市场的美梦。”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媚那双微微睁大的狐狸眼,轻笑一声。 “但他不知道,自己只是将军这盘棋过河的卒子而已。” 钱先生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飞速闪烁。 白发老者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御霖。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几十年的老江湖,自然听得出这番话里蕴含意味。 苏御霖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林城警方扫了他的场子,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吧。” “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能在外面活蹦乱跳,甚至还在大张旗鼓地盘算着开新场子吗?” “这里面的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 王然再度石化。 这他妈也行? 不,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是太行了! 这个回答简直是天衣无缝,不,是鬼斧神工! 不但完美解释了“莱昆将军特使”这种神仙人物为什么会跟王子俊这种地痞流氓搅合在一起。 还顺手把这块最大的短板,变成了一块展示力量的跳板。 什么叫格局?把一个区域毒枭当成探路的“过河卒子”,用完就扔,这就是格局! 更绝的是最后那句反问。 为什么王子俊被警察扫了场子,还能活蹦乱跳?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没有直接说原因,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让这群人自己去脑补。 这比直接说出来,要高明一百倍,也恐怖一百倍。 它暗示着一种连神秘力量都能渗透的、无孔不入的强大力量。 王然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桌上的反应。 那些还一脸桀骜的马仔们,现在大气都不敢出,眼神里满是敬畏。 就在众人平复情绪,准备举杯时。 砰—— 一声巨响。 宴会厅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两个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尖叫着向两边躲开。 一个拄着黑檀木手杖的老者,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老者看起来年过六旬,头发花白,一身裁剪得体的中式立领盘扣短衫,看起来很是儒雅。 但他那双眼睛,此刻阴狠异常。 更为醒目的,是他拄着手杖的左手。 食指的位置,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闪着幽暗金光的黄金指套。 他身后跟着的几十号人,个个面容冷峻,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手里拎着的,全是清一色的微型冲锋枪。 钱先生和那个白发老者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桌上其他人更是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哗啦——” 老者身后的人瞬间散开,动作快如闪电。 刚才还拔枪指着苏御霖的几个马仔,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冰冷的枪口已经死死抵住了他们的后脑。 有人下意识想反抗,立刻被枪托狠狠砸在后颈,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蝎子手下这群所谓的精锐,被尽数控制。 王然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两把格洛克紧紧握在手里。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敢动一下,下一秒就会被打成筛子。 然而,诡异的是。 这些持枪的黑衣人,像是约好了一样,完美地绕开了苏御霖、王然,以及林媚。 仿佛他们三个是空气。 苏御霖内心警铃大作,但脸上依旧平静。 他的大脑瞬间完成了信息检索。 这副尊容,黄金指套。 这份杀气。 是温泰。 档案里只有寥寥数笔记载的金三角新晋枭雄,蝎子的顶头上司。 但是他的综合实力连莱昆将军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苏御霖依旧靠在椅子上,左手夹着烟,右手端着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 “温泰先生……”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钱先生,嘴唇哆嗦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者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在包厢里扫视了一圈。 就在这时,林媚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提着旗袍的裙摆,快步跑到老者身边。 她顺势就抱住了老者的胳膊,丰满的身体紧紧贴了上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又媚又软。 “温泰先生,您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吓死妾身了。” 老者那张冰冷的脸,在看到林媚时,似乎柔和了一分。 他伸出那只戴着黄金指套的手,轻轻拍了拍林媚的手背。 “和你没关系。” 而后,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凌厉,扫过在场所有被控制住的蝎子下属。 “蝎子呢?” “让他滚出来见我。” “温泰先生,您别生气嘛。”林媚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娇的意味十足。 “蝎子他……他最近身体不适,正在庄园里静养,所以才让兄弟们代他招待贵客。” “招待贵客?”温泰冷笑一声。 目光终于落在了全场唯一还安稳坐着的苏御霖身上。 “他蝎子好大的胆子!” “敢瞒着我,跟外面的人谈生意?”温泰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股恐怖的杀气瞬间席卷而来。 钱先生等人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王然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了。 蝎子的上线! 这个老头,是蝎子的老板! 温泰! 第184章 你和莱昆,是什么关系? 他的特征,就是那根黄金手指! 这下真完了! 苏哥冒充莱昆将军的特使,骗骗蝎子这种区域代理人还行。 现在正主的老大来了! 这可是金三角的狠角色啊! 这身份,一秒钟就得被拆穿! “先生消消气,消消气嘛。”林媚不住地替蝎子求饶,身体贴得更紧,像一只温顺的猫。 温泰的怒气似乎消了些,但那双毒辣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钉在苏御霖脸上。 苏御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迎上了温泰的目光。 四目相对。 良久,温泰缓缓开口。 “你,和莱昆将军是什么关系?” 王然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能预感到,下一秒,这个姓温的老头就会下令开枪。 林媚也停止了撒娇,那双勾魂的狐狸眼,在苏御霖和温泰之间来回打量。 苏御霖的脑海中,关于金三角各大势力的情报正在飞速闪过。 温泰作为新晋势力,和莱昆将军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暗地里为了争夺市场,摩擦不断。 苏御霖忽然笑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起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叼在嘴上。 他没有点燃,只是玩味地看着温泰,嘴角咧开,笑了。 “你觉得,我们该是什么关系?”他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温泰的眼睛眯了起来,那根黄金手指在手杖上轻轻敲着。 “年轻人,在我面前,最好不要耍这种小聪明。”温泰的声音冷了下来。 “老子在边境线上玩命的时候,你爹都还没出生。” 苏御霖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威胁,自顾自地说道。“我爹死得早。”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还有一个干爹。” “他叫莱昆。” 王然的眼珠子差点从蛤蟆镜后面飞出来。 干……干爹? 亲哥! 你这牛皮吹得也太离谱了吧! 从特使直接升级成干儿子了? 林媚那双狐狸眼里,也出现了一丝难以置信。 温泰敲击手杖的动作,停了。 他死死地盯着苏御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 然而,没有。 苏御霖的表情坦然得可怕,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骄傲。 许久,温泰的脸上,忽然扯出一个极其森冷的笑容。 “莱昆将军,确实收了九个干儿子。” 他的声音幽幽响起。 “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根黄金手指几乎要戳到苏御霖的脸上。 “莱昆将军的大儿子,叫敏德,在瓦城替将军看着玉石生意。” “二儿子吴山,驻守在掸邦的红木林,将军手下最狠的一条疯狗。” “三儿子巴特,管着金边到西港的所有水路。” “四儿子昂季,负责将军在欧洲的所有联络。” “五儿子……” 王然已经听不清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嗡嗡”声。 完了,这老头子如数家珍,根本不是瞎编啊。 这下露大馅了。 怎么办,是和苏哥一起拼一下,还是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妈的,拼了,拼一个不亏,拼两个血赚。 他偷偷瞥了一眼苏御霖,发现这位爷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像是听得有些不耐烦。 居然还慢悠悠地将嘴里那根烟点燃了。眼神里透着一股“你到底有完没完”的无聊。 哥,你是真不怕死啊! 哎,凭自己和苏哥的身手,这帮人要是用冷兵器,俩人联手不带怕的。 可是对面这几十把微冲呢,身手再好,也抓不住子弹啊。 温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御霖的脸,他将剩下的名字一一报出。 “……第八个叫佐敏,是个电脑天才,替将军洗的钱,比湄公河的水都多。” “第九个,叫奈林,将军最小的干儿子,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守着伊洛瓦底江的码头。” 温泰说完,整个包厢里落针可闻。 他向前一步,黄金指套上反射着灯光,亮的刺眼。 “这九个人,我每一个都打过交道。” “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温泰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气毕露。 “他这九个干儿子里,有你余罪这么一号人物?” 温泰的话音一落,被枪口顶着后脑勺的几个蝎子手下,不自觉地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这人是个假货? 王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爆炸了。 他的脚下,已经不自觉地踏出了龙虎功起手式的步伐,准备动手了。 然而,苏御霖仍然不慌不忙。 他看着温泰那根在灯光下闪着幽暗光芒的黄金指套,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温先生的情报网,倒是挺全的,只是,还有完善的空间。” 温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但他脸上的森冷笑意未减。 “年轻人,我给你一个机会,说清楚你的来历,可以少受点皮肉之苦。” 苏御霖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再看温泰一眼,朝着身后的王然,伸出了手。 “把那个给我。” 王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哪个? 什么东西? 苏御霖的眼神,透过金丝镜片,冷冷地扫了过来。“那个东西。” 王然脑中仿佛有电光火石闪过。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 七手八脚从西装内侧的暗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黑檀木制成的精致盒子。 这是两人来赴宴前,苏哥让他代为保管的。 他还没看里面是什么。 一瞬间,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黑色的木盒上。 苏御霖接过了盒子。 他的动作轻柔,用拇指轻轻一推,盒盖无声地滑开。 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天鹅绒,静静地躺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佛。 玉佛不过三指宽,雕刻着一尊八面菩萨像,每一面的法相都各不相同。 苏御霖将玉佛从盒中取出,夹在三指之间,在灯光下轻轻转动。 玉质的温润光晕,在他指间流淌。 温泰的眼神,在那块玉佛和苏御霖的脸之间,疯狂地来回移动。 “这个佛像……” 温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警惕。 “温泰先生认得?”苏御霖的语气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 温泰当然认得。 这尊八面菩萨像,是莱昆将军赏赐给自己最核心嫡系的信物。 整个金三角,只有九块。 分别给了那九个权势滔天的干儿子。 见此玉佛,如见将军本人。 苏御霖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特别是温泰那张发生微妙变化的脸。 他笑了。“其实,将军一共收了十个干儿子。” “只是最后一个,从来没有在他的地盘上公开出现过。” 温泰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不可能!将军最信任的就是那九个人,外人……外人绝对不可能得到这块玉牌!” “外人?”苏御霖冷笑一声。 “温先生,一个从七岁起,就在将军的私人实验室里长大的人。” “算外人吗?”这句话,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开。 “七岁?实验室?”温泰的眼神剧烈闪烁。 苏御霖缓缓点了点头。 “将军需要一个真正懂化学的人,而不是那种只会按照配方,按部就班生产的工人。”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种不加掩饰的骄傲,一种属于天才的,对凡人的蔑视。 “所以,我从七岁起,就开始学习有机化学。” “十四岁,在将军的实验室里,第一次合成出纯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七的冰。” “十八岁,我改良了五种市面上最常见的‘药物’的分子结构,在增强三倍药效的同时,把成本降低了一半。” “我真正的名字Yu Wai(金月),你们可能没听过,这无所谓。” “但你应该听说过‘赤龙’吧?” 赤龙! 温泰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最近半年,整个金三角,都在疯传一种代号为“赤龙”的新型药物。 传闻中,这种药物的效力是传统海洛因的数倍,却几乎没有生理上的戒断反应,只会产生强烈的心理依赖。 更可怕的是,它的代谢物,无法被任何常规手段检测出来。 这已经不是毒品了,这是足以颠覆整个地下世界现有秩序的终极武器。 无数毒枭挥舞着支票,想找到“赤龙”的源头,却都无功而返。 只知道,它的背后,隐约站着莱昆将军那尊庞然大物。 温泰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 “所以,‘赤龙’是……” “没错。” 苏御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那笑容在这一刻,竟带着一丝属于造物主的得意。 “‘赤龙’,是我的作品。” 第185章 再度反转。 又是炸雷一般的言论。 “赤龙”这两个字,将所有人打懵了。 温泰那张布满风霜的脸,眼角第一次抽动了一下。 林媚那双能勾魂的狐狸眼,此刻也变了神色。 所有人都在认真消化苏御霖这番话里的意味。 只有王然,站在苏御霖身后,感觉自己的世界早已天旋地转。 他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从特使到干儿子,现在又成了首席研发官? 这身份升级的速度,比坐火箭还快。 这牛皮吹得,都已经突破大气层,飞向宇宙了。 可偏偏,他看着苏御霖那副云淡风轻。 仿佛在说“今天晚饭我吃了碗面”的坦然模样。 是他余罪疯了,还是我王大龙疯了。 “一个顶尖的‘厨子’……” 温泰终于开口,声音里开始充满了兴趣。 “……比金三角所有的军队加起来,都更有价值。”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这个行业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讳莫如深的终极真理。 一个好的枪手,能杀十个人。 一个好的指挥官,能打下一片地盘。 可一个顶尖的制毒师,能改变的是整个地下世界的秩序。 他就是规则本身。 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钱先生,此刻也彻底放下了伪装的从容。 他扶了扶眼镜,下意识地开始计算。 传闻‘赤龙’的利润,是传统货物的五倍以上,而且能完美规避警方的所有常规检测手段。 这意味着,它的市场渗透力是碾压式的。 一旦铺开,不出半年,市面上所有的传统渠道都会被冲垮、吞并。 谁掌握了‘赤龙’,谁就掌握了未来十年的话语权。 钱先生的思考越来越快。 最后,他看向苏御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行走的人形金矿。 温泰缓缓开口。“莱昆那个老狐狸,居然把你看得这么紧。” “从七岁开始培养,藏在实验室里二十年,不见天日。” “难怪,难怪我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都查不出‘赤龙’的源头。” “原来这件终极武器,一直被他当作亲儿子一样,藏在最深的地窖里。” 温泰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嫉妒意味。 这种级别的天才,是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是多少金钱和权势都换不来的镇国之宝。 拥有了他,就等于拥有了源源不断印钞的能力。 可就在这时,温泰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根黄金指套,在黑檀木手杖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一下。 “笃。” 不对! 温泰眼中的狂热,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潮。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审视与怀疑。 “你说你是‘赤龙’的创造者。” “你说你是莱昆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武器。” 温泰向前一步,黄金指套上反射着幽光。 “那我倒想问问。” “既然你就是那只会下金蛋的鸡,是莱昆那老狐狸最宝贝的心头肉。”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他为什么敢把你放出来?” “就不怕你这块唐僧肉,还没走到云州,就先被路上的小妖精给绑了,生吞活剥了?”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向了苏御霖说辞中的漏洞。 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逻辑漏洞。 是啊。 一个如此珍贵、如此核心、堪比核武器密码的天才制毒师。 任何一个正常的枭雄,都会把他像眼珠子一样保护起来,用一个加强连的兵力二十四小时看守。 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就带着一个愣头青保镖,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来谈生意? 这不合常理。 这简直是荒谬! 刚刚被控制住的几个蝎子手下,也反应了过来,看向苏御霖的眼神,重新充满了怀疑。 王然的心,第二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感觉自己今天的心脏,就像是在玩极限蹦极,刚被拉上来,又被一脚踹了下去。 这个漏洞确实太大了。 大到根本补不上啊。 这要怎么解释? 说莱昆将军心大? 说自己艺高人胆大? 不管怎么说,都是苍白的狡辩啊。 温泰身后,那几十个黑衣枪手,手中的微冲,枪口又悄无声息地抬高了一寸。 冰冷的杀意,再次将整个包厢淹没。 然而,面对这几乎是必死的质问。 苏御霖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将最后一口烟吸尽,把烟蒂随手按熄在面前的骨瓷碟子里。 他抬起头,迎上温泰那双探究的眼睛。 而后,嘴角咧开,再度轻蔑地笑了。 “温先生,你说的对。” 他居然先是点头承认了对方的质疑。 “莱昆那个老东西,确实恨不得把我锁在保险柜里。”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能造出‘赤龙’的人,会甘心当一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吗?” 温泰的眉头,紧紧皱起。 苏御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种属于天才的,不加掩饰的傲慢。 “莱昆,他老了。” “脑子里想的,还是几十年前那套打打杀杀的旧规矩。” 苏御霖拿起桌上的玉佛,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抛了抛。 “我把‘赤龙’交给他,是想让他用这个,去改变整个东南亚的地下秩序。” “可他呢?” 苏御霖嗤笑一声。 “他想的,却是把‘赤龙’当成他自己的私藏,只卖给他那些老掉牙的客户,用最高的价格,赚最稳妥的钱。” “他怕‘赤龙’一旦全面铺开,会引起国际刑警的注意,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顽固,守旧,不思进取。” 苏御霖用八个字,给那位传说中的金三角教父,下了一个狂妄至极的定义。 “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我告诉他,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是化学家的时代,是资本的时代。” “而他,居然威胁要把我关起来,永久的禁闭。” 苏御霖的目光扫过温泰,又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所以,我走了。” “带着‘赤龙’的配方,离开了他那个发霉的雨林王国。” 王然站在后面,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他现在只想给苏哥跪下。 这番话,何止是补上了漏洞。 这简直是把一个足以致命的深坑,硬生生给填成了一座高山。 第186章 何为化学大师! 不但完美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云州。 更是将自己的形象,从一个依附于莱昆的“秘密武器”。 塑造成了一个与旧时代决裂,带着无上价值,正在寻找新合作者的叛逆天才。 他不是莱昆派来的。 他是从莱昆那里逃出来的。 这其中的价值,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御霖仿佛觉得这还不够刺激。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正挽着温泰胳膊的林媚。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用莱昆的名头。” “我只想隐姓埋名,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把我的‘赤龙’变成钱。” 他顿了顿。“可真他妈晦气啊。” “第一次谈生意,蝎子的那个手下,叫老莫的。” “那个傻子,在澡堂子里,居然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不是警察。” 苏御霖摊了摊手,语气里满是无奈。 “见面三秒不到,就准备开枪了,这个傻鸟。” “我能怎么办?” “我当时就想,跟这种蠢货,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讲。” “不把莱昆那个老东西的名头搬出来镇住他,我可能连那个澡堂子的门都出不去。” “呵呵,警察……” 苏御霖摇了摇头,像是在自嘲。“真他妈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拼图,在这一刻,都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变得无比合理。 为什么一个莱昆将军的“特使”,会跟王子俊那种小角色合作? 因为他根本不是特使,他是在跑路,王子俊只是他随便找的一个探路石。 为什么他孤身一人,身边只带一个保镖? 因为他根本不是来耀武扬威的,他是在躲避莱昆的追杀。 后面的王然大脑疯狂运转,他以为今天就是自己和苏哥的忌日了。 可现在,他回味着苏御霖这番话。 通了。 全他妈通了! 王然听出了其中的高明之处。 这个新身份——一个与旧主决裂,带着无价之宝“赤龙”配方叛逃的天才,这才是苏哥真正的底牌! 这身份看似是绝境,实则是一步登天的妙棋! 这样一个在逃的“王子”,躲避莱昆的追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联系莱昆? 谁敢让他联系?谁提出来,谁就是傻子。 这直接把“无法自证”这个最大的死穴,变成了“无需自证”的铁甲! 高!实在是太高了! 王然感觉自己那双因为恐惧而发软的腿,此刻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不,甚至比之前更有力了。 他现在不是一个卧底警察的跟班,他是一个叛逃化学天才的贴身护卫。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苏哥。 你不会制毒啊,万一人家让你现场露两手,你咋办? 咱俩表演一个现场炸厨房吗? 温泰的双眼,此刻正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而是一种饿狼看到了顶级猎物时,那种毫不掩饰的,贪婪到极致的欲望。 一个能创造“赤龙”的天才。 一个和莱昆决裂,正在寻找新伙伴的天才。 “好。”一个字,从温泰齿缝间挤出。 “你说你是‘赤龙’的创造者。” “你说你是能改变游戏规则的人。” 温泰向前一步,那根黄金指套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光弧。 “口说无凭。” “我要亲眼看看,能下金蛋的鸡,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落在那张狼藉的餐桌上。 “就在这里,现在。” “证明给我看。” 王然站在后面,听到这句话,肌肉收紧…… 双手又摸住了枪把。 这次是真的完了。 吹牛吹到头了。 苏哥你破案是牛逼,你打架是牛逼,可你他妈不会制毒啊。 这玩意儿是能现场表演的吗? 苏御霖嫌恶地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满桌的杯盘。 “在这里?” “这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连给我当洗杯子的水都不配。” 温泰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眼中的光芒却更盛了。 对。 就是这个味道。 真正的天才,都有这种目中无人的傲慢。 “对,就在这里,你是不敢?还是说,你是担心我们被毒气给熏死了?”温泰冷笑着,语气里满是激将的意味。 苏御霖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哦,那倒不至于。” “你们全被毒死了,跟我也没半点关系。” “只是怕你们没见识,把我的中间产物当成最终成品,偷喝了,到时候发疯咬人。” “哈哈哈!”温泰不怒反笑,笑声里充满了快意。 “好!够狂!” 他转身,对着手下挥了挥那根黄金手指。 “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手段硬,还是我的命硬!” “你要什么原材料?我车里带的都有。” 呼啦啦一阵响动,包厢里所有的落地窗都被打开,晚风灌入,吹得桌上的餐巾猎猎作响。 苏御霖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一张空桌旁。 “给我纸笔。” 一个黑衣人立刻递上纸笔。 苏御霖接过,低头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一连串专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化学名词,从苏御霖的笔下流出。 王然看着这一幕,彻底放弃了思考。 还在演,演到最后一秒。 真敬业啊,苏哥。 苏御霖写完,随手将纸条扔在桌上。 “就这些,先给我弄来。” “别拿那些工业垃圾糊弄我,我要纯的。” 温泰接过纸条,只扫了一眼,便递给了身后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人。 “去,到我车里的‘药箱’,把余先生需要的东西拿来。” “是。” 中年人领命而去。 王然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车里……就有? 这个老狐狸。 不多时,那个中年人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手里提着几个密封严实的金属箱。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瓶瓶贴着骷髅标签的化学试剂。 还有一个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烧杯、量筒、冷凝管、酒精灯等一套简易的实验器材。 王然看着那些玻璃器皿,欲哭无泪。 苏御霖走到近前,缓缓戴上一副乳胶手套,动作娴熟地将各种玻璃仪器在桌上摆开。 那份从容熟练,仿佛他过去二十年,每天都在重复这个动作。 但王然不知道,对于苏御霖而言。 这确实是一次专业的回归。 他前世作为顶级国际刑警,为了追踪那些顶级的制毒集团,曾在欧洲最顶尖的化学实验室里,伪装成研究员卧底了整整两年。 那些复杂的分子式,那些危险的化学反应,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当然这些还只是开胃菜,重要的是。 他才刚刚获得了系统奖励的技能专精,【化学大师】。 第187章 你敢说你是厨子? 苏御霖拿起一瓶浑浊的黄色液体,那是一瓶纯度极低的半成品。 他没有用量筒,只是凭感觉,将液体倒入烧杯。 而后,他加入了某种溶剂,轻轻晃动。 “结晶的关键,不是温度,不是配比。”说这话时,活脱脱像一个导师,在给一群小学生上课。 “是溶剂的选择,与酸碱度的微调。” 他滴入几滴透明的液体,烧杯中的溶液瞬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原本浑浊的液体,开始变得澄清,而一些絮状的杂质,则沉淀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那个一直表现得很冷静的钱先生,此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苏御霖的每一个动作。 作为蝎子集团的财务总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粉生意里,纯度就是生命,就是利润。 将纯度从百分之八十提升到九十,利润可以翻一倍。 可从九十提升到九十五,其难度是几何倍数的增长。 至于更高……那是传说中的领域。 苏御霖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所有人看不懂了。 他没有进行常规的加热或降温,而是用滴管,在溶液表面,以一种特定的韵律,滴入了另一种化学试剂。 滴、滴、滴…… 突然。 烧杯中,那清澈的液体里,凭空绽放出了一朵朵雪白的晶花。 它们从无到有,迅速生长,攀附,在短短几十秒内,就结成了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晶体,通体透明,毫无瑕疵。 酷似从极地深处取出的千年寒冰,通体纯净,没有一丝杂质。 温泰向一旁的人使了使眼色,那名戴着眼镜的中年手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他从一个金属箱里,取出一个手持式的光谱分析仪。 这是一个极为精密的仪器,在场的许多人甚至都没见过。 他深吸一口气,将探针对准了那块晶体。 仪器屏幕上,一连串复杂的数据开始飞速滚动,红绿色的曲线交错跳跃。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王然站在苏御霖身后,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苏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冰块。 但求你了,千万别露馅啊。 哎…… 管他呢,万一暴露,我就立刻扑上去挟持住温泰,给苏哥争取哪怕三秒钟的逃跑时间。 拼了…… ……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那仪器上的数据,跳动得越来越慢。 最终,所有的曲线都归于平淡。 屏幕中央,只剩下一个鲜红的,刺眼的数字。 32.8%。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 又将探头重新对准了一次。 数据再次滚动。 最终,定格。 32.8%。 温泰的笑容凝固了,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余先生,你是在耍我?做出这种垃圾产品!” “你还敢说自己是厨子?” 哗啦一声。 一排冰冷的枪口,再次指向了苏御霖。 王然早有预料,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枪,肌肉绷紧,准备拼死一搏。 “哈哈哈哈!” 出乎所有人意料,苏御霖却爆发出一阵轻蔑的大笑。“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原来你们的厨子,什么都不懂啊。” 他起身走到近前,伸手从那个中年化学师手中夺过仪器,熟练地修改了几个参数。 “你们的仪器设置有问题。” 苏御霖指着仪器。 “这是台SH-300型便携式拉曼光谱仪,欧洲产的,但你们用的是灯塔国DEA的标准参数。” 他指着仪器上的一个小标签。“看到这个校准日期了吗?三年前。” “三年没校准的仪器,你拿来测我的作品?” 中年化学师被说的面红耳赤。“不可能!我每个月都校准!” “你校准的是常规样品,不是这种新型结构。”苏御霖冷笑。 “我这种结晶方法使用的是极性溶剂诱导结晶法,晶体内部形成了微观孔隙结构,里面包裹着极性溶剂分子。” 他拿起一个酒杯,倒入少量纯净水。 “常规测量时,光束通过这些包裹体时会发生散射和偏振,导致读数失真。” 苏御霖将那块晶体放入水中,用酒精灯轻轻加热。 “现在,我们需要将样品加热到67.8摄氏度,这个温度正好能释放包裹体中的溶剂,而不会破坏晶体结构本身。” 随着加热,水中的晶体似乎变得更加透明了。 原本几乎不可见的微小气泡从晶体中缓缓释放出来。 “同时,拉曼光谱的激发波长需要从原来的785纳米调整到1064纳米,以避免荧光干扰。” 苏御霖一边解释,一边调整仪器。 “这是基本的分析化学知识,只可惜你们的‘化学师’连这都不懂。”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傲慢,就像一位大学教授在对幼儿园的孩子们讲解微积分。 中年化学师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苏御霖重新测量了处理后的晶体。 仪器显示屏上,那个数字再次变成了。 99.8% !!!! “现在,你们还有疑问吗?” 苏御霖环视众人,目光中满是挑衅。 “这不可能!” 那个中年化学师猛地抢过仪器,亲自操作了一遍,结果依然是99.8%。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这…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苏御霖反问。 “因为你那可怜的知识储备告诉你,用这种简易设备无法达到这种纯度?” 他轻蔑地笑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只能给温泰先生当个跑腿的化验员。” 中年化学师面如死灰。 “不可能……” 他失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种信仰崩塌后的颤抖。 “这绝对不可能!” 那个一直斯斯文文,像个会计师的钱先生,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他一把推开那个中年人,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数字。 “九十九点八……” 他的嘴唇在哆嗦,镜片后的眼睛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崇拜。 “老天爷……” 他转过头,看着在场一众还不明所以的马仔,用一种嘶哑的,梦呓般的声音解释道。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市面上,纯度能到百分之九十的,就是顶级货色了。” “蝎子哥手里纯度最高的货,也才九十四!那已经是天价了!” 第188章 神迹再现! 钱先生的声音陡然拔高,激动得满脸通红。 “纯度这东西,越往上,难度是几何倍数地增加!” “从九十五到九十六,需要的技术和成本,比从八十到九十五加起来都多!” “至于九十七以上……那根本不是技术了,那是神迹!” “是上帝在亲自掌勺!” “嘶——” 包厢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苏御霖是畏惧,是怀疑。 那么现在,他们的眼神里,只剩下一种看神明般的敬畏。 林媚那双狐狸眼,此刻也彻底失了媚态。 她看着苏御霖的侧脸,那张戴着金丝眼镜,斯文败类的脸。 她身体里那股喜欢玩弄强者的病态欲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敬畏与痴迷所取代。 这个男人,不是她能玩弄的猎物! 他是能制定规则的神。 “好!!很好!!” 温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死死地盯着苏御霖,眼睛里贪婪、嫉妒、狂热、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最终,都化作了一种近乎嘶吼的渴望。 “赤龙呢?” 他向前一步。 “我要看赤龙!” “把赤龙给我看!” 温泰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视人命如草芥的枭雄。 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终于看到绿洲的疯子。 苏御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桌上那堆简陋的仪器。 “在这里?”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鄙夷。 “用这些幼儿园小朋友玩的玻璃棒,给你变出‘赤龙’?” “温泰先生,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 温泰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着。 换作任何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可面对苏御霖,他那滔天的怒火,却被一股更强烈的渴望死死压住。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余先生……不,余公子。” 他居然改了称呼。 “你别误会,我只是……太心急了。” “您需要什么?全世界任何一个顶级的实验室,只要您开口,三天之内,我给您原封不动地搬过来!” “呵~” 苏御霖终于有了动作。 他似乎是觉得无聊,随手又拿起两个烧杯,分别倒了两种无色透明的液体。 他将两个烧杯并排放在一起。 “赤龙的合成,一共需要三十九道主反应,一百零八道辅助催化。” 他声音平淡,甚至打了个哈欠。 “在这里,我只能给你们演示一下,它的第一道前置反应。” 他端起其中一个烧杯。 “这叫‘龙血’。” 然后,他又端起另一个。 “这叫‘龙息’。” 他看着温泰,嘴角一咧,露出那口大黄牙。 “看好了。” 他将“龙息”的液体,缓缓倒入“龙血”的烧杯中。 两种无色透明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什么都没有发生。 混合后的液体,依旧是无色,透明。 他将混合后的烧杯举到与视线平齐的高度,轻轻晃了晃。 “化学反应,有时候像女人,需要一点点……情调。” 他话音未落。 啪! 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就在响指声响起的那一瞬间。 奇迹发生了。 烧杯中那原本清澈如水的液体,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它毫无征兆地,瞬间变成了一种深邃得如同黑夜的蓝色。 那蓝色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又猛地转变成一种妖异的紫色。 而后是血一样的鲜红。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几秒。 最终,所有的颜色褪去。 整杯液体,又恢复了最初的清澈透明,仿佛刚才那场绚烂至极的色彩盛宴,只是一场幻觉。 包厢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那个懂行的中年男人,此刻已经彻底傻了。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 魔术吗? 不,这不是魔术! 这是他穷尽一生所学的化学知识,都无法解释的……神迹! 王然站在苏御霖身后,感觉自己的膝盖有点软。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虚脱。 他的世界观,在今晚,被苏御霖用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操作,再一次砸得粉碎。 上一次还是在大比武的决赛现场。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各种念头横冲直撞。 最开始,他以为苏哥是在吹牛。 然后,苏哥开始现场“炼金”。 可现在呢? 王然看着那个被温泰手下当成神物一样捧在手心的烧杯,又看了看自己这位爷的侧脸。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人啊? 跟着苏哥办案,见识了他那神乎其神的推理能力,大脑转得比超算还快。 行,脑子好,我认了,自己确实不是那块料。 你功夫好,能打,行,我王然认了,强者为尊。 可现在,你当着金三角大毒枭的面,用一堆破烂玩意儿,提纯出了纯度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的“货”。 还顺手表演了一出堪比魔术的化学反应。 真的蚌埠住了啊。 这合理吗?这? 你一个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你格斗术点满,侦查推理点满,这都说得过去。 可你为什么连化学技能树都他妈点到顶了?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苏哥啊苏哥,你不会真是哪个大毒枭流落在外的干儿子,因为厌倦了犯罪生涯,所以才跑到林城警队体验生活来了吧? 一瞬间,王然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苏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告诉我,你其实还会开歼星舰? 王然使劲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苏御霖那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心安。 算了,去他娘的逻辑,去他娘的合理吧。 跟着这种人,就算是下地狱,估计也能混个VIP席位。 苏御霖放下烧杯。 慢条斯理地摘下乳胶手套,扔进垃圾桶。 “这只是‘赤龙’合成过程中,最不起眼的一步。” 他重新戴上金丝眼镜,推了推镜框。 “后面的三十七道反应,每一道的难度,都是这一步的十倍以上。” “而且,它需要绝对无菌的环境,恒定的温度与湿度。” “还有几样关键的催化剂,只有在专业的实验室能提炼出来。” “所以,温泰先生。”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彻底石化的温泰,轻笑一声。 “想看真正的‘赤龙’。” “就把你的诚意,拿出来给我看看。” 第189章 我捡到宝了! 云州郊外,庄园。 夜色如墨,将整座山林都裹得密不透风。 “蝎子哥。” 老莫对着屏风,恭敬地躬身。 “说。” “温泰来了。” 一只干枯的手,从屏风侧面伸了出来,手里正摩挲着一枚通体漆黑的木雕。 “他看见那小子了?”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看见了。” “在云顶茶楼的宴会厅。” “他带了三十多个人,全副武装,把老钱他们都缴了械。” 那只干瘦的手,摩挲木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老钱他们,没露怯吧?” “没有。” “就是最开始的时候,生番那小子冲动,被余罪废了一只手腕,其他人没敢动。”老莫如实回答。 “嗯。” 屏风后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温泰那只老狐狸,是什么反应?” “他亲自试探了余罪,余罪说自己是莱昆的干儿子。”老莫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温泰就把莱昆将军那九个干儿子的底细,全都报了一遍,想当场拆穿余罪的身份。”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格外刺耳。 老莫能感觉到,屏风后那道无形的目光,正穿透丝绸,落在自己身上。 “然后呢?” “余罪,拿出了八面玉佛,是莱昆给干儿子们的信物。” “那小子说,他是莱昆收的第十个干儿子。” “他自称是‘赤龙’的创造者。” 屏风后的那个人,轻轻笑了起来。 “第十个儿子……” “‘赤龙’的创造者……” “如果是假的,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还要有种。” “如果是真的,我们就要捡到宝了。” 老莫没有接话。 “我放出去的风,看来没白费。”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 这句话,让老莫心下一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屏风。 “蝎子哥,是您……” “温泰那只老狗,在金三角盘踞了二十年,莱昆手底下有几只苍蝇,他比谁都清楚。”屏风后的人,语气里满是嘲弄。 “这个余罪,是龙是蛇,让温泰去验,最合适不过。” 老莫瞬间明白了。 “而且……”那苍老的声音顿了顿。 “也该让温泰那只老狗看看,我蝎子在云州,不是非要靠他那条线才能活。” “金三角,不止有他温泰。” “他想拿捏我,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副好牙口。” 老莫心头剧震。 原来这一切,都在蝎子的算计之中。 “可是,蝎子哥……温泰那个人,疑心极重,当时即便余罪拿出了信物……” “我知道。”屏风后的人打断了他。“所以,温泰让他当场露了一手。” 老莫的瞳孔,微微一缩。 “您怎么知道?” “一个发现了金矿的人,难道会不好奇,这金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温泰比谁都贪。” 老莫深吸一口气,将宴会厅里发生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从苏御霖如何轻描淡写地指出光谱仪的错误。 到他如何用最简陋的设备,提纯出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的“作品”。 当老莫说到苏御霖徒手变幻出那杯神迹般的液体时,他声音里,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颤抖。 “两种无色液体混合,他说那叫‘龙血’和‘龙息’。” “他打了个响指。” “那杯水,就先是变成了深蓝色,然后是紫色,最后是血红色……” “前后不过十几秒,又恢复了透明。” “钱先生都说,那……那是神迹。” 那只摩挲着九头蛇木雕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许久。 “神迹……” 屏风后的人,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 老莫能清晰地听到,屏风后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蝎子哥,温泰已经彻底信了。” “他现在,正带着余罪和他的保镖,往庄园这边来。” “他说,他要给余罪建一座全世界最好的实验室。” “他要把‘赤龙’,攥在自己手里。” “哈哈哈……” 屏风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好!好一个‘赤龙’!” “好一个莱昆的第十个儿子!”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蝎子哥,我们怎么办?” “温泰现在正在兴头上,我们如果阻拦……” “拦?”屏风后的人冷笑一声。 “我为什么要拦?” “让他们进来。”那只干枯的手,将九头蛇木雕缓缓收回了屏风之后。 “去把我的‘待客之道’,准备好。” …… 一众人从宴会厅下来,刚才剑拔弩张的一群人,此刻相安无事了。 走廊里,几十个手持微冲的黑衣枪手,动作整齐划一地收起了武器。 蝎子手下的那几个人,都下意识地退到墙边,低着头,为这群人让开一条路。 苏御霖和温泰走在最前面。 下了楼,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了温泰的面前。 温泰亲自为苏御霖拉开了那辆黑色迈巴赫的后座车门。 这个动作让跟在后面的蝎子手下都惊愕不已。 这还是那个金三角枭雄吗? 苏御霖面无表情地坐了进去,仿佛这一切理所应当,而后给王然使了个眼色。 王然紧随其后,一屁股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团云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悄悄打量着车内奢华的桃木内饰与星空顶。 苏御霖手肘不经意戳了他一下,他马上收起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车队缓缓启动,汇入云州的夜色。 温泰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苏御霖。 那个年轻人正靠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他身上那股似乎与生俱来的傲慢,没有因为刚才那场生死对峙而有半分减损。 反而因为刚刚展现出的技术,而变得更加理所当然。 温泰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余公子。” 温泰终于开口,声音温和。 苏御霖没有正眼看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音节。 “嗯。” “莱昆那个老东西,给不了你的,我温泰,加倍给你。” 温泰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野心。 “我这个人说话喜欢摆在明处。”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成。” “如果你能为我工作,未来‘赤龙’所有生意的纯利润,你拿三成。” “我负责提供场地、原料、人力、渠道、以及安全。” “你只需要待在实验室里,做你最擅长的事。” 第190章 这是龙潭虎穴啊! 王然在旁边听得暗暗心惊。 三成? 还是纯利润? 他虽然不懂这盘生意有多大,但光听“赤龙”那能颠覆整个东南亚地下秩序的名头,就知道这三成意味着什么。 温泰这类人,能称霸一方不是没有原因的。 该大方时,绝不手软。 哦,我们是卧底啊,那没事了。 然而,苏御霖的反应,却再次出乎王然的意料。 他终于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讥诮。 “温泰先生,钱确实是个好东西。”他将那枚八面玉佛在指间抛了抛。 “但除了钱,我还想要一样东西,你给不了。” 温泰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哦?余公子不妨说说看。” “我想要,莱昆那个老东西,跪在我面前。” 苏御霖的声音很轻,但这句话让车内的温度骤降。 “我要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我面前,化为齑粉。” 王然听得头皮发麻。 妥了,又吹起来了。 行吧,你演你的,我看戏。 可温泰的眼中,却爆发出一种骇人的精光。 这个味道对了! 天才的狂妄,枭雄的野心。 “好!” 温泰一拍大腿。 “这个目标,我喜欢!” 他身体转向后方,那根黄金指套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阴冷的色泽。 “余公子,我们是同一种人。” “莱昆老了,他的时代该过去了。” “只要你我联手,别说金三角,整个东南亚的地下世界,都将是我们的后花园!” 温泰的声音里充满了豪情。 “到时候,我会让莱昆跪在你面前。” 苏御霖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他推了推眼镜。 “听起来不错。”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我得能活到那一天。” 苏御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可不想刚给你做出‘赤龙’,第二天就被莱昆派来的杀手,做成东南亚特色肉酱。” “金三角那地方,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 “莱昆那老狐狸,现在估计已经派出了他所有的猎犬,全世界找我。” 温泰笑了,笑得胸有成竹。 “这个,余公子尽可放心。” 他指了指车窗外的方向。 “你马上要去的地方,是整个云州,乃至整个西南边境,最安全的地方。” “蝎子那个老家伙,别的不行,但保命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 “他的庄园和制毒工厂,固若金汤。明岗暗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安保系统是找毛熊国人做的,围墙里甚至混了钢板,能防火箭弹。” 温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 “莱昆的手再长,也伸不进蝎子的乌龟壳里。” “你就安心待在那里,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谁想动你,得先从蝎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苏御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车子已经驶离了市区,路边的灯光愈发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山林草木的潮湿气息。 王然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蝎子的庄园。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龙潭虎穴。 “不过……” 温泰的话锋一转,打破了车内的平静。 “蝎子这个老小子,有个最大的毛病。” 苏御霖挑了挑眉。 “哦?” “他疑心病太重了。”温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做我们这一行的,活得久的,疑心病都重,这很正常。” “但他不一样,他已经不是疑心病了,是病态。”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所以,待会儿见了他,他肯定还会想方设法地试探你。”温泰看着后视镜里苏御霖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说道。 苏御霖玩味地笑了。“是吗?” “那我倒有些期待了。” 说话间,车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王然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这明显是已经驶出了云州的边境线了。 这里不属于云州了。 车窗外的霓虹灯早已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通讯信号彻底消失。 王然知道,他们进入了一片地图上根本不会详细标注的灰色地带。 在这里,两人警察的身份是催命符,法律是废纸,只有枪杆子才是唯一的道理。 他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之前在市区,好歹还能幻想专案组支援就在不远处,万一出了事,十五分钟的支援窗口就是救命稻草。 可现在呢?别说十五分钟,就算他们俩人间蒸发了,警方恐怕十五个小时都找不到一根毛。 王然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苏御霖。 这位爷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死样子,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王然心里骂了一句,怪物啊。 就在这时,车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前方,两扇巨大的黑色铁门,挡住了去路。 铁门两侧,是高达五米的围墙,上面布满了闪着寒光的铁丝网。 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突击步枪的壮汉,从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车队。 王然看得眼皮直跳。 这他妈是私人庄园? 这是军事基地吧! 温泰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只是平静地按下了车窗。 领头的一个壮汉走上前,恭敬地弯了弯腰,但手里的枪,枪口却始终没有放下。 “温泰先生。” “开门。” 温泰只说了两个字。 那壮汉却摇了摇头。 “抱歉,温泰先生。” “蝎子哥有令,任何人进去,都要搜身。” “包括您。” 温泰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他推门下车。 手下的枪手们也纷纷下车,自觉地排成一队,接受搜查。 苏御霖和王然也下了车,站在迈巴赫旁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混合着山林里腐烂植物的气息,钻进鼻腔,让人胸口发闷。 王然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又开始狂跳。 如果他没记错,苏御霖现在应该还带着那枚带有定位的银质打火机。 那些守卫的动作极其专业,搜身的手法,比王然见过的任何一个特警都更老练。 他们不只是检查口袋,而是从头到脚,细致地摸索。 王然的喉咙发干,手心开始冒汗。 他的枪,在下车前就被温泰的人收走了。 现在他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 第191章 他居然把打火机带进去了?! 这种赤手空拳走进敌人军事要塞的感觉,让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 王然看着温泰被两个壮汉仔细搜查,很不能理解。 这个温泰,不是蝎子的老板吗? 怎么老板到手下的地方,是这种待遇,也太没面子了吧。 很快,轮到他们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守卫,径直走向苏御霖。 他没有立刻开始搜身,而是冷冷地将苏御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就在这时。 苏御霖慢条斯理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香烟。 他叼起一根,然后又摸出了那个银质打火机。 “咔哒。” 一簇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而出,点燃了烟头。 “要检查吗?” 苏御霖将那个还在燃烧的打火机,朝着刀疤脸递了过去。 刀疤脸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银质打火机上。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打火机,做工不错。 刀疤脸终于伸出手,从苏御霖手里接过了那个打火机。 打火机入手很沉,他将火焰熄灭,然后开始了极其专业的检查。 他先是上下左右地晃了晃,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然后,拧开了底部的盖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里面的燃料味道。 整个过程,细致到了变态的程度。 王然在后面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苏御霖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打火机。 一个是普通的,另一个,是他们的救命符,里面藏着定位器和紧急求救的信号发射器。 这要是被查出来…… 他们两人会立刻被打成筛子,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刀疤脸检查了足足有两分钟,几乎要把那个打火机拆开。 最终,他似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他将打火机重新递还给苏御霖。“好了。” 苏御霖接过打火机,看都没看一眼,放回上衣的口袋里。 第二个守卫走了过来。 这个守卫比刀疤脸更高更壮,他显然是负责搜身的。 苏御霖很配合,伸展手臂,任由他检查。 他在苏御霖身上摸索一阵,又把口袋中的那个打火机拿了出来。 第一个刀疤脸守卫见状说:“这个没问题,我检查过了。” 第二个守卫狐疑地端详了一下,递给了苏御霖。 但是王然却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此刻苏御霖伸过去接打火机的手。 向下的掌心里,竟然藏着另一枚银质打火机! 他只是假装空手去接。 但从第二个护卫的角度,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苏御霖接过护卫递过来的打火机,将两只打火机一同放入了口袋。 王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种心理素质,这种临场反应,这种近乎于妖孽的胆魄和手法…… 搜身结束,没有任何发现。 苏御霖成功的将带有信号发射器的那枚打火机,带入了蝎子的庄园。 那两扇巨大的黑色铁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嘎吱”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后,是一条通往庄园深处的柏油路,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棕榈树,在夜色中,像一排排沉默的巨人。 温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枭雄的做派。 他走到苏御霖身边,低声笑道。 “余公子,让你见笑了。” “蝎子这个老东西,就是这么个臭毛病。” 苏御霖弹了弹烟灰,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有病,就得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身旁守卫的耳朵里。 刀疤脸和那个壮汉的脸色,同时一变。 但温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说得好!” “走,余公子,我带你去见见这位,云州‘土皇帝’。” …… 云州省厅,“打蝎行动”临时联合指挥中心。 一个个年轻的技术警员死死盯着大屏幕,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突然。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滚烫的液体泼洒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亮了!” 他发出一声嘶吼。“信号亮了!” 唰!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间,聚焦到了那块大屏幕上。 一个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点,正在地图边缘一个被标记为“高危禁区”的深山区域,顽强地闪烁着。 林城省厅刑侦总队长方振国忍不住击了下掌。 禁毒支队长高远一个箭步冲到屏幕前,那双永远老鹰眼,此刻睁得滚圆。 “他这是把那个打火机带进去了吗?” “坐标!” “确认坐标!” “已确认!”技术员的手在键盘上快得像要飞起。 “坐标位置……位于边境线外三十公里,那里是‘无人区’,没有正式行政划分,是云州和周边交界处的灰色地带。” 技术员的声音很激动。 “把画面调出来。”方振国下令。 大屏幕上,卫星图像迅速放大、清晰。 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深绿色原始丛林中,一座被高墙和铁丝网包裹的庄园。 仅从俯瞰的视角,就能清晰分辨出庄园外围的数个明暗哨塔。 另一名技术分析员迅速补充道:“报告总队长,通过热成像初步分析,庄园外围至少有十二个固定哨位和四组移动巡逻队,围墙疑似内置钢板结构,防御等级……是军用级别。” 高远举手:“组长?我们现在行动吗?” 方振国盯着屏幕上的红点,问一旁的技术人员。 “信号强度,数据流,有没有异常波动?” “报告组长!信号稳定,没有出现干扰或者衰减迹象。数据流传输正常,没有被屏蔽或者破解的痕迹。”技术员回复。 “这说明什么?”方振国又问。 “说明……他们目前,还处在相对安全的状态。” 方振国转过身,环视众人。 “蝎子狡兔三窟,这个庄园,很可能只是他的一个壳。” “我们要的,是藏在这个壳下面的制毒工厂,是整个盘踞在云州的贩毒网络。” “现在行动的话,我们最多能端掉一个庄园,打掉一个蝎子。” “但是毒品供应链不会断,很快就会有新的‘蝎子’,新的‘蜈蚣’冒出来。” “所有单位,原地待命!情报组,技术组,二十四小时监控,不许放过任何一丝信号变化!后勤保障单位,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是!” 指挥中心里,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回应。 第192章 第二次试探。 车队穿过那扇足以开进坦克的黑色铁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与门外那片蛮荒原始的山林不同,庄园内部竟是一派修剪整齐的热带园林风光。 汉白玉铺就的道路两旁,珍稀的兰花在特制的玻璃暖房里静静盛放,与远处影影绰绰的泰式风格主楼遥相呼应。 王然看着车窗外的景象,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某个东南亚富豪的度假村。 车子缓缓停下,几人下车步行。 温泰走在苏御霖身侧,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温泰觉得,自己这下属蝎子的地盘,气派程度应该不会输于莱昆将军。 主楼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却很是安静。 大厅中央,没有想象中的纸醉金迷,反而布置得像是一座阴森的佛堂。 一尊巨大的,由整块黑檀木雕刻而成的九头蛇神像立于正中。 蛇眼的位置镶嵌着幽绿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物一般,冰冷地注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神像前,一个干瘦的身影背对着众人,正跪在蒲团上,对着神像念念有词。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唐装,身形佝偻,看起来像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头。 温泰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蝎子。” 他喊了一声。 那个被称为蝎子的老头,这才缓缓地,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站起身,转了过来。 他太老了,脸上布满了深刻的沟壑,皮肤像干枯的橘子皮。 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浑浊,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精明。 这应该是真正的蝎子了吧?苏御霖这样想着。 “老板,你来了。”蝎子的声音十分苍老。 他虽然口称老板,但身体却站得笔直,没有半分下属应有的恭敬。 因为从年龄上来说,蝎子比温泰还要大好几岁。 温泰似乎早已习惯,只是侧了侧身,将身后的苏御霖让了出来。 蝎子那双浑浊的眼睛,终于落在了苏御霖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眼神里只有审视。 突然,他咧开嘴,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开口。 “??????????????????????。”(你好,小罪犯。) 温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王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听不懂,但他忽然明白了。 这还是道考验。 你不是说你是莱昆将军第十子吗? 那就不可能不会说南洋话啊! 苏御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同样用流利的语句回敬。 “????????????????????????。”(你好,老毒蝎。) 蝎子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刺耳。 他的目光越过苏御霖,落在了他身后的王然身上。 “他呢?” 苏御霖甚至没有回头,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一个护卫。” “不值得你费心。” 这股狂到没边的傲气,让蝎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喜欢这种味道。 “好,很好。” 蝎子拍了拍手。 “既然是‘赤龙’的创造者,那肯定是个中高手。” “按礼来说,远道而来是客,但是配不配入我的席,得先过我这关。” “我这庄园,不养闲人,更不留废物。” “想在这里吃饭,得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成色。” 温泰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显然对这种节外生枝的试探有些不耐。 自己已经确认过了。 多此一举。 可这里是蝎子的地盘。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蝎子像是没看见温泰的表情,只对着身后的老莫使了个眼色。 老莫立刻转身,从神像后方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密封的银色金属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苏御霖面前的茶几上。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小包用透明塑封袋装着的白色粉末。 “我这里,刚好有点欧洲那边过来的新玩意儿。” “请余先生,品鉴品鉴。” 蝎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御霖拿起那包粉末,甚至没有打开,只是放在眼前晃了晃,又凑到鼻尖前,隔着塑封袋,轻轻嗅了一下。 前后不过三秒。 他随手将那包东西扔回桌上,像是扔掉一件垃圾。 “三流实验室的作品,也配拿到我面前?” 他嗤笑一声。 “提纯工艺粗糙,氯化钙的残留太多,影响口感。” “乙酸的味道盖不住,说明他们的‘厨子’连基本的酯化反应都控制不好。” “至于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蓝色微光……” 苏御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轻蔑。 “那是为了掩盖原料不纯,特意加入的硫酸铜,装神弄鬼的把戏。” “垃圾。” 他只用了两个字,做出了最终的评价。 蝎子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回头,看向站在角落阴影里的一个中年男人。 “张博士?” 那个被称为张博士的男人,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快步走了出来。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套便携式的检测工具,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点样品。 几分钟后,张博士的脸色变得不可思议。 “蝎子哥……他……他说的……全对。” 蝎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 “好!” “早就听闻余先生手段通神,不如,再露一手?” 他再次拍手。 这一次,两个壮汉抬着一个铁笼子走了进来。 笼子里,是一只雪白的兔子,正用红色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众人。 “我要一种麻醉剂。” 蝎子的声音变得冰冷。 “无色,无味,三分钟之内,让它彻底失去知觉。” 这已经不是考验,而是刁难。 王然的心又揪了起来,苏哥你总不会连兽医的活儿也懂吧? 苏御霖却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麻烦。” 他扫了一眼大厅,指了指旁边吧台上的一排洋酒。 “给我一瓶伏特加,一杯纯净水,再来点白糖和柠檬。”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老莫还是立刻照办了。 苏御霖脱下外套,随手扔给王然,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开始了他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 他没有用任何专业的仪器,只是用几个杯子,将几种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甚至用一根银质的调酒棒,在酒精灯上加热。 整个过程,他神情专注,动作优雅。 四分三十七秒后。 他将一杯无色透明的液体,递给了老莫。 “用注射器,取0.5毫升,静脉注射。” 老莫接过液体,眼中满是怀疑,但还是照做了。 注射器里的液体,缓缓推入白兔体内。 十秒后。 那只原本还在笼子里惊慌乱窜的兔子,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彻底不动了。 张博士立刻上前检查,几分钟后,他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种信仰崩塌后的颤抖。 “蝎子哥……呼吸、心跳……全部在正常值的最低水平。” “它……它只是睡着了。”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重新穿上外套,戴好眼镜的年轻人。 蝎子死死地盯着苏御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深蓝色水晶瓶。 瓶子里的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蓝色。 “那这个呢?” 蝎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这是维持我这条老命的东西。” 第193章 可能只是因为这一个字。 苏御霖只是扫了一眼那个瓶子,便移开了目光。 “一个人的秘密,应该由他自己带进坟墓。” 他的声音很平淡。 “我只创造,不窥探。” 蝎子愣住了。 随即,他爆发出了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 “好一个只创造,不窥探!” “来人!摆宴!” “今晚,我要为余公子,接风洗尘!” …… 晚宴设在庄园的后院,一个巨大的露天泳池旁。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穿着暴露的侍女穿梭其间。 苏御霖被安排在了主位,蝎子和温泰一左一右,陪在他身边。 王然有些郁闷地站在苏御霖身后,还是一副保镖的姿态,心里却直叫苦。 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不是在叫了,而是在尖啸。 面前这张长得望不到头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他只在美食节目里见过的东西。 那个头比他拳头还大的澳洲龙虾,正用油亮亮的红色外壳勾引他。 旁边那盘堆成小山的鱼子酱,黑得发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还有那只被烤成金黄色的整只小羊,香气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 王然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站在这里,像一根尽忠职守的电线杆,可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快要造反了。 凭什么? 苏哥坐在主位上,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可他呢? 他就只能站着,闻着味儿。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等会儿这个局散了,他是不是还得跟着温泰的人回去吃盒饭? 这也太不公平了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蝎子突然对着不远处招了招手。 穿着一身火红色高开叉旗袍的林媚,端着一个银质的醒酒器,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她直接坐到了苏御霖身边的空位上,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余公子,我敬你一杯。” 林媚的声音酥媚入骨,旗袍下那双雪白的长腿,有意无意地蹭着苏御霖的裤腿。 温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 温泰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用力,那枚黄金指套在酒杯上咯咯作响。 以往在蝎子这里,只要他温泰在场,无论什么宴席,林媚这个女人都会像藤蔓一样,缠在他身边的位置上。 今天,蝎子这个老东西,竟敢让林媚去服侍余罪那小子。 这除了讨好“余公子”。 明显还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温泰的目光,从苏御霖身上挪开,落在了主位上那个佝偻着身子,笑得像个弥勒佛的蝎子身上。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老东西,蛰伏在云州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份滴水不漏的算计和旁门左道的阴损。 他今天搞这么一出,无非是想看看自己这个“老板”的反应。 顺便也试探一下,他温泰对这位“余公子”的重视程度。 你若发火,便失了气度,落了下乘。 你若不发火,这老东西的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 林媚似乎也察觉到了温泰的不对劲。 她很清楚,苏御霖是一座她看不透的冰山,而温泰,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不管是蝎子、温泰还是这个余罪,她都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端着醒酒器,优雅地站起身,腰肢扭动间,旗袍的开叉处露出晃眼的一片雪白。 她缓步走到了温泰的身后,吐气如兰。 “温先生,这杯是妾身特意为您醒的,您尝尝?” 她将自己丰腴的身体,若有若无地贴在温泰的椅背上,顺势将酒满上。 一个简单的动作,瞬间化解了僵局。 她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给了温泰一个台阶下。 之后又摇曳生姿的坐回苏御霖旁边,将一个雨露均沾诠释到了极致。 温泰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而坐在主位上的蝎子,看到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蝎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就是要让温泰不舒服。 不过敲打归敲打,毕竟不能真的撕破脸。 他拍了拍巴掌。 一个仆人立刻带过来一个女孩。 那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大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清澈又惶恐。 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侍女服,长发编成一条简单的辫子,垂在身后。 王然一眼认出来,这不是龙国人,看面相,应该是金三角地区的贫苦女孩,大多是被拐卖来的。 “老板,林媚不懂事,惹您生气了。” 蝎子对着温泰笑道。 “这个是新来的,叫钦妙,干净得很。” “让她陪您喝几杯,消消火。” 温泰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贪婪的目光在钦妙身上扫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钦妙被推到温泰身边,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哭出来。 温泰伸出那只戴着黄金指套的手,想去摸她的脸。 钦妙下意识地一躲。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夜空。 温泰收回手,眼神冰冷。 “不识抬举的东西。” 钦妙捂着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我喜欢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御霖身上。 他晃着杯子里的红酒,看都没看温泰一眼,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哭泣的钦妙。 “让她过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温泰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着,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御霖,杀气四溢。 但他最终,还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 “既然余公子喜欢,那就让给你了。” 钦妙被带到了苏御霖身边,依旧在瑟瑟发抖。 其实苏御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毕竟这对于温泰来说,是非常打脸的事。 或许,在听到那个女孩名字的一瞬间。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巧笑嫣然的俏脸。 钦妙……妙。 妙…… 那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他的心。 所以,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看着身边像小猫一样瑟瑟发抖的钦妙。 苏御霖却只是将自己的酒杯推到她面前。 “倒酒。” 他命令道。 钦妙颤抖着手,为他倒满了酒。 接下来的时间,苏御霖再也没有碰她一下,只是让她站在身后,负责倒酒,夹菜。 被冷落在一旁的林媚,怨毒地看了一眼苏御霖,又看了一眼那个叫钦妙的女孩。 然后很自然地,起身坐到了温泰的身边,将自己丰满的身体贴了上去。 酒宴继续,天色愈晚。 几杯烈酒下肚,苏御霖的脸上,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 他打了个酒嗝,一把拉起身后的钦妙。 “没意思。”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我累了,跟我回去休息。”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反应,竟真的拉着不知所措的钦妙,出了门。 王然坐在末席,看着苏御霖那明显带着醉意的背影,一脸茫然。 哥,你又在演什么啊? 赶紧跟了上去。 第194章 演戏。(感谢苏寒站的泰夫姆特的发癫式催更) 泳池边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宴席上的酒气。 温泰死死盯着苏御霖拉着那个女孩远去的背影。 握着酒杯的黄金指套,将高脚杯划拉的吱吱作响。 蝎子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却笑开了花。 “羡慕啊,年轻人,火气旺,是好事。”他用一种欣赏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温泰没有说话,只是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蝎子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温泰,又看了一眼温泰身边,脸色同样难看的林媚。 “老莫。” 他招了招手。 老莫躬身上前。 “带余先生去最好的客房休息。” “再给余先生的随从,那个……龙先生,也安排一间上房,好酒好菜,不要怠慢了。” “是,蝎子哥。” 老莫领命而去。 倚靠在温泰身边的林媚,那双能勾魂的狐狸眼,怨毒地瞪着苏御霖消失的方向。 她精心准备的舞台,主角却提前退场,还带走了另一个女人。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直接的羞辱更让她难以忍受。 …… 王然跟在苏御霖身后,穿过一条由汉白玉铺就的回廊。 他刚刚在末席被允许吃了点东西,肚子是饱了,可心却依旧悬在半空。 苏哥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当着金三角大毒枭的面,抢人家刚看上的妞? 他搞不懂。 但苏哥的每一步,应该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一个侍从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到一栋独立的泰式小楼前。 “余先生,这里就是您的房间。” 侍从恭敬地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御霖拉着钦妙,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王然正想跟进去,却被侍从拦住了。 “龙先生,您的房间在这边。” 王然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那扇厚重的柚木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 门内。 是一间大到夸张的套房。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熏香的味道,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苏御霖一进门,就松开了钦妙的手。 他像是真的喝醉了,身体晃了晃,然后径直走向那张能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一头栽了上去。 他甚至没脱鞋,就这么脸朝下,一动不动了。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肤色如蜜的钦妙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只迷路小鹿,左右无措。 她偷偷打量着那个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他真的是醉了吗? 她不敢确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 楚楚可怜的身影,在奢华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单薄。 不知过了多久。 她听到床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带着酒气的鼾声。 呼……呼…… 鼾声平稳而有节奏。 钦妙又等了很久,确认那鼾声没有变化后,才终于敢小幅度地挪动一下自己已经发麻的双腿。 他真的睡着了。 这个念头,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蹑手蹑脚,像一只小猫,转身准备去开门。 只要能离开这个房间,去哪里都好。 她的手,刚刚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站住。” 钦妙的身体猛地一颤,差点尖叫出声。 她僵硬地回过头。 只见那个本该烂醉如泥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床头的壁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俊美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清醒,锐利,像鹰。 苏御霖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钦妙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惊恐地张大嘴,准备尖叫。 可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快如闪电,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苏御霖将她整个人都按在门上,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在她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极其标准流利的南洋语气声说道。 “??????????(演戏)。” 钦妙那双盛满了恐惧的大眼睛,猛地一滞。 演戏? 她有些疑惑,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暂时放弃了挣扎。 难道这个人,是个好人? …… 小楼外,一棵巨大的榕树下。 两个负责守夜的壮汉,正靠在树干上抽烟。 “???????????????????????“(妈的,便宜这小子了。) 其中一个刀疤脸吐了口烟圈,脸上满是坏笑。 “??????????????????????????????????????????????????????????????????????????????????“(蝎子哥新弄来的这个妞,听说干净得很,还没碰过呢。) “???????????????????????????“(谁让人家是财神爷呢?) 另一个守卫嘿嘿一笑。 “?????????????????????????????????“(你听,里面怎么没动静?) “?????????????????????????????????????????????????“(估计是喝多了,直接睡死了吧?真是浪费。) 刀疤脸正觉得无趣,准备换个地方溜达。 突然。 小楼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出了一声女人的惊呼,带着哭腔。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粗暴的呵斥声。 “????????!“(别跑!) “??????????????!“(给我抱一下!) “????????!“(不要!) “????????????!“(听话!)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 刀疤脸掐灭了烟头。 “????????????????????????????????????????????“(走吧,看来财神爷酒醒了。) 另一个守卫也笑了。 “?????????????????????????????????????“(这下,咱们可以放心去睡觉了。) 两人听着里面断断续续传出的“争吵”声和女人的“哭泣”声,满意地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 苏御霖听到外面的守卫渐渐远去。 他退后一步,与钦妙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因为刚才演戏时被欺负,此刻钦妙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别有一番南洋女人特有的柔美。 她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毯上。 苏御霖没有理会她,只是转身走到卧室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 他靠在吧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门边的女孩。 第195章 我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坏一百倍!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 钦妙缩了缩脖子,用一种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钦……钦妙。”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苏御霖继续盘问。 钦妙的身体又是一抖,这个问题她不敢回答。 她想起人贩子那张狰狞的脸,想起他们对她的威胁。 如果说出真相,她的家人…… “???????????????”(别骗我。)苏御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有一万种方法,能看穿一个人心里的真话。) “??????????????????????????????????”(你自己说,会比较轻松。) 他的话中带着压迫感。 钦妙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断断续续的南洋语,将自己如何被骗,如何被人贩子卖到这个庄园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苏御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钦妙说完最后一个字,蜷缩在地上,怯生生地望着他。 在这个魔窟里,所有男人看她的眼神都像野兽。 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是冷的,像冰,像没有星辰的夜空。 可他终究,没有像别人那样对她动手。 甚至,他还用那种奇怪的方式,哄骗了门外的守卫。 一丝微弱的,几乎是妄想的希望,在她心里升起。 她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蝇地问:“???...???????????????????????????”(你……是个好人,对吗?) 话音刚落。 苏御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轻蔑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嘲弄。 “?????????????????????????????????????”(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好人。) 他一步步走到钦妙面前,蹲下身,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看着我。) 钦妙被迫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 (你在这里见过的所有坏人,不管是温泰,还是蝎子。) “???????????????????????????????????????????” (我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坏一百倍。)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魔鬼的低语,让钦妙从头皮麻到脚底。 她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却又冷酷的脸,浑身战栗。 苏御霖松开手,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 (你以为我救了你?) “????????” (错了。) “???温泰???????????????????????????????????” (我只是单纯地,想打温泰的脸而已。) “???????????????????????????????” (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工具。)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钦妙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 干净,清澈,像一汪从未被污染过的泉水。 有一个声音突然浮现在脑海。 “苏苏,我们永远都要像酥糖一样,甜甜蜜蜜的。” 他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的思念。 “?????????” (而且。) 苏御霖移开目光,声音里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 (你长得,跟我妹妹有点像。) “?????????????????????????????????????????” (她也跟你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 (很烦人。) 钦妙愣住了。 妹妹? 这个自称是大恶人的男人,居然会在这时提到妹妹? 苏御霖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厚重的窗帘。 他知道,此刻,在这片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栋小楼。 他今晚的所作所为,已经将他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看似是少年意气,为了一个女人,公然挑衅温泰。 其实危机四伏。 不过管他妈的。 他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头无法被驯服的野兽。 想利用他,就要随时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至于这个叫钦妙的女孩…… 苏御霖的脑海里,再次闪过唐妙语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钦妙…… 妙…… 他承认,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 他有些失去理智了。 和她有关的一切,包括是一个字。 他都不想让之受到伤害。 所以他出手了。 这或许是他成为“余罪”以来,做的唯一一件,不符合“余罪”这个身份的事。 苏御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他转过身,对着依旧瘫坐在地上的钦妙,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 (起来。) 钦妙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 “??????????????????????????????????????????????”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 (我不会碰你,但你也别来烦我。) 苏御霖指了指房间另一头那个宽大的沙发。 “?????????????????” (去那上面睡。) “??????????????????????????????????????????????” (别让我再看到你那脏兮兮的眼泪。)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钦妙,径直走进了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钦妙一个人站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看着浴室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大脑依旧一片混乱。 魔鬼…… 妹妹…… 工具…… 这几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冲撞,让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逃出了虎口,还是掉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狼窝。 她走到沙发边,蜷缩着身体坐下。 沙发很软,可她不敢睡。 她怕自己一闭上眼,那个自称比恶魔还可怕的男人,就会从浴室里出来,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 门被打开,苏御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赤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结实的胸膛,线条分明的腹肌,在昏黄的灯光下,充满了雄性的压迫感。 钦妙吓得赶紧低下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苏御霖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然后,关掉了床头的壁灯。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在地毯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影。 黑暗中,钦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以及床上那个男人,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她就那么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她才终于抵挡不住排山倒海般的倦意,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第196章 什么是艺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泰式小楼的木格窗,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苏御霖早已醒来,他坐在床沿,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丝质睡袍,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钦妙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猫,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蹙着。 苏御霖收回目光,端起床头柜上那杯早已冰凉的白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滑入胃里,让他愈发清醒。 咚、咚、咚。 沉稳的敲门声响起。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几步就走到了沙发前。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重。 苏御霖俯下身,伸出手,在钦妙那张带着泪痕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唔……” 钦妙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噩梦惊醒,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惊恐地睁开了眼睛。 当看清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而又冷酷的脸时,她瞳孔骤缩。 苏御霖的食指快如闪电,轻轻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用下巴朝着那张凌乱的大床,不容置疑地扬了扬。 门外又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演戏。 钦妙瞬间记起了昨晚。 恐惧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反应。 她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下来,不敢耽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大床上。 慌乱地钻进冰凉的丝被里,然后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苏御霖满意地扫了一眼。 很好。 他随手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让它看起来更乱一些。 这才慢悠悠地踱到门口,用一种被人打扰了清梦的、极度不爽的沙哑嗓音,懒洋洋地开口。 “进来。” 厚重的柚木门被推开,老莫那张恭敬中透着精明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的视线在房间里飞快地扫了一圈,当看到床上熟睡的钦妙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猥琐。 “余先生,蝎子哥请您过去一趟。” 苏御霖站起身,随手将睡袍的带子系紧。 “知道了。” …… 庄园里的清晨,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植物的混合气息。 蝎子正站在一处莲花池边,手里捏着一把鱼食,慢悠悠地洒向水里。 他依旧是那副佝偻的模样,穿着一身灰色的麻布唐装,像个乡下再普通不过的晨练老头。 “余先生,昨晚休息得如何?” 蝎子没有回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池中争抢食物的锦鲤。 “还行。” 苏御霖走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摸出银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蝎子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打火机,嘴角咧开。 “年轻人,火气就是旺啊,那个丫头,还算听话吧?” 苏御霖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 他轻佻地笑了一声。“很好,很润。” 这个回答,粗俗,直接。 却恰恰是蝎子最想听到的答案。 一个沉迷女色的天才,总比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要好控制得多。 蝎子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 “喜欢就好。” 他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洒进池塘,拍了拍手。 “走吧,带你去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蝎子转身,佝偻着背,在前面带路。 苏御霖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绕过几座假山。 最终,在一座供奉着不知名神像的偏殿前停下。 打开门,是一个向下的台阶。 “余公子,请。” 蝎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御霖面无表情,掐灭了烟头,迈步走了进去。 台阶很陡,光线昏暗,每隔几米才有一盏昏黄的壁灯。 墙壁上湿漉漉的,渗着水珠,脚下的石阶因为常年潮湿,长满了滑腻的青苔。 走了大约五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密室。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一间私人刑房。 墙上挂着一排排泛着金属冷光的刑具,鞭子、烙铁、手术刀、甚至还有几把看起来像是牙医工具的钳子。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 旁边是一排玻璃柜,里面放满了各种贴着标签的化学试剂。 这里的一切,都整洁得不像话,仿佛不是用来折磨人的地方,而是一间外科医生的研究室。 “带进来。” 蝎子对着角落的阴影处吩咐道。 两个壮汉拖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走了进来,粗暴地将他扔在地上。 那人手脚都被镣铐锁着,嘴里塞着布团,眼睛上蒙着一块厚厚的黑布。 他身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和干涸的血迹。 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挣扎着,试图挺直自己的脊梁。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不屈的姿态。 苏御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蝎子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惋惜。 “阿山,跟了我三年。” “我庄园里所有的安保,都是他负责的。我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要先经过他的手。” “我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 蝎子蹲下身,扯掉了男人嘴里的布团。 “可是,他是个警察。”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御霖。 “余公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苏御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男人。 他站起身,从旁边一个壮汉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美式军刀,递到苏御霖面前。 刀柄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蝎子的声音,如同鬼魅。 “余先生,一个外人,想要真正变成自己人,是需要交一份投名状的。” “杀了他。”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苏御霖看着那把军刀,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知道,这是蝎子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考验了。 杀,还是不杀? 这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 杀了这个卧底同事,他将彻底融入这个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功完成卧底任务。 但自己将背负一生的罪责。 不杀,他今天,甚至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 蝎子看着沉默的苏御霖,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就在蝎子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苏御霖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却没有去接那把军刀,而是轻轻将它推开。 “蝎子哥。” 苏御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不满。 “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 蝎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御霖摇了摇头,缓步走到那一排玻璃柜前,目光扫过那些瓶瓶罐罐。 “用刀,用枪,那是莽夫和屠夫才干的活儿。” 他的指尖,划过一瓶标着“氰化钾”的剧毒试剂。 “太粗糙,太野蛮,没有半点美感。” 他转过身,戴着金丝眼镜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变态”的笑容,斯文,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我是一个化学家。” “杀人这种事,当然,也要用化学的方式来解决。” “那才叫艺术。” 第197章 永不醒来的美梦 苏御霖的脚步停在一瓶无色液体前,标签上写着一串复杂的化学分子式。 他拿起那个瓶子,对着灯光晃了晃。 他转过身,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病态的狂热。 “艺术,追求的是完美。” “是让一个人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走向终点。” “是不留下一丝痕迹,让他的死亡,变成一个上帝都无法解释的谜。” 蝎子充满褶皱的眼角抬了抬,似乎是有了些兴趣。 一旁的壮汉手下咽了口唾沫。 见过狠的,见过残忍的,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把“杀人”这件事,说得如此优雅,如此……变态。 苏御霖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从药剂柜里,又取出了另外两瓶试剂。 他无视了所有人,走到那张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前,将三个瓶子并排摆好。 他脑中,思维却在以光速运转。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拒绝那把刀的瞬间,就已经成型。 假死。 虽然老套。 但这是唯一能救下那个卧底同僚,又能通过蝎子考验的方法。 但他要做的,不是电影里那种简陋的龟息功。 他要创造一场真正的,生理学意义上的“临床死亡”。 苏御霖看着眼前的三瓶药剂,大脑变成了一台超高精度的计算机。 第一瓶,琥珀胆碱。 一种强效的肌肉松弛剂,能迅速阻断神经与肌肉之间的连接,造成全身性的弛缓性麻痹。 呼吸肌会立刻停止工作,从外部看,就是呼吸骤停。 这是“死亡”的第一步。 第二瓶,是经过他特殊改良的“硝酸甘油酯衍生物”。 普通的硝酸甘油只能扩张血管,而他手中的这一瓶,效果要强上百倍。 一旦注入动脉,会瞬间造成全身血管的极限舒张,血压会断崖式暴跌,心脏因为缺少回血,搏动会变得极其微弱,甚至在几分钟内暂时停跳。 脉搏,会消失。 这是“死亡”的第二步。 而最关键的,是第三瓶。 一瓶他自己利用现有材料,在脑中推演了无数遍配比的“神经毒素拮抗剂”。 它不会立刻生效。 它会像一个定时器,在血液中缓慢分解。 两个小时后,它会精准地中和掉前两种药物的效果,让陷入“死亡”状态的身体,重新启动。 这是真正的神来之笔。 也是整场骗局中,最危险的一环。 剂量,时间,必须分毫不差。 多一分,拮抗剂提前生效,当场露馅。 少一分,那个卧底,就会从假死,变成真死。 他拿起一个玻璃量筒,开始进行配比。 蝎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御霖的每一个动作。 他心中的疑虑,正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所取代。 苏御霖将三种液体按精准的比例混合在一起,注入了一支全新的注射器。 最终,那支注射器里,只剩下大约五毫升的,澄清透明的液体。 它看起来,跟生理盐水没有任何区别。 苏御霖举起注射器,对着灯光,轻轻弹了弹管壁,将里面最后一点气泡排出。 “艺术品,完成了。” 他轻声说。 然后,他拿着这支“艺术品”,一步步走向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个代号“阿山”的卧底,似乎也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头绝望的野兽。 他的眼睛虽然被蒙着,但脸却朝着苏御霖的方向。 苏御霖在他面前蹲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苏御霖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汗味,还有那股,宁死不屈的味道。 “先生,别这么紧张。” 苏御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 他将注射器在指尖优雅地转了一圈,针尖在灯下闪过一道寒芒。 “我保证,过程会非常……艺术。” “不会有痛苦,甚至会很舒服。就像是睡着了,做了一个永远不会醒的美梦。” 他狞笑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补上了最后一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心中默念。 启动了谎言共振。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直如死狗般躺在地上的阿山,猛地暴起! 那蒙着眼的头猛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发疯般地张嘴就朝苏御霖的脖子咬了过来! 这一扑,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苏御霖没有站起来,只是身子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搏命一击。 阿山的牙齿,几乎是擦着他的喉结过去的。 一旁的手下反应极快,见状勃然大怒,抬起拳头就想给阿山来个狠的。 “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别动。”苏御霖淡淡开口。 他扶了扶眼镜,看着扑倒在地、剧烈喘息的阿山。 “别打扰我的艺术……” 壮汉嘴角抽了抽,把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心里骂了句“变态”。 苏御霖重新俯下身,这次,他没有再给阿山机会。 他伸手,一把揪住阿山的头发。 阿山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最后的怒吼: “你们这群……天杀的毒贩!!” “来!动手啊!老子做鬼……也要回来……找你们索命!” 【谎言共振】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阿山是卧底无疑。 就在他咆哮的瞬间,一旁的蝎子却没有看他,而是朝身旁的老莫,微微偏了一下头。 老莫心领神会,立刻转身,从身后一个专门捧着木匣的手下那里,双手捧出一张青铜面具。 蝎子伸出枯瘦的手,接过了面具。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郑重。 冰冷的金属缓缓贴上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从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透出的,是再无人类情感的,纯粹的审视。 这是他的规矩。 处决叛徒前,必须戴上面具。 他坚信,这样死者的灵魂就找不到复仇的对象。 与此同时,苏御霖另一只手里的注射器,针尖已经闪电般刺入了阿山颈部的动脉。 冰冷的针头,穿透皮肤。 五毫升的透明液体,被毫不犹豫地,全部推入。 下一秒,“阿山”的身体就像被瞬间抽掉了所有的骨头。 他的四肢猛地舒张开来。 喉咙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身体,软成了一滩烂泥。 死了吗?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种死亡方式,太快,太诡异,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蝎子佝偻的身体,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些。 他对着身后的老莫,递了一个眼色。 老莫躬着身,快步走到“阿山”身边,蹲下。 他先是将两根手指,按在“阿山”的脖子上。 没有脉搏。 他又抓起“阿山”的手腕。 还是没有脉搏。 老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电,扒开“阿山”的眼皮,用强光照了进去。 那颗原本还闪烁着不屈光芒的眼球,此刻瞳孔已经放大到了极限,对光线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老莫又拿出一面金属小镜子,放到“阿山”的鼻子下面。 足足一分钟。 镜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雾气。 “蝎子哥……” 老莫站起身。“人……死了。” “死透了。” 第198章 惊!我用一手假死,骗过整个黑帮! 所有打手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苏御霖缓缓站起身。 他随手将那支空了的注射器,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走到手术台边,慢条斯理地用酒精擦拭着自己的手。 “现在,你信了?” 他头也不回地问。 蝎子没有说话。 他走到“尸体”旁,亲自蹲下,也检查了一遍。 结果,和老莫说的一模一样。 这个跟了他三年,身体素质堪比特种兵的男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身上,除了一个微不可见的针孔,再也找不到任何伤口。 “这是什么毒?” 蝎子站起身,声音干涩地问。 苏御霖轻蔑地笑了一声。 “毒?” “太低级了。” 他转过身,将擦手的纸巾扔掉。 “我再说一遍,这是艺术。” “一种生物化学上的,状态转移。”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那眼神,如同上帝在俯瞰蝼蚁。 “我刚才注射的,不是毒药,而是一种复合酶制剂。” “它会瞬间欺骗人体所有的生命监测系统,让身体进入一种绝对的‘休眠’状态。无心跳,无脉搏,无呼吸。” “它最大的优点,不是杀人于无形。” 苏御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笑。 “而是,它无法被检测。” “在两个小时之内,这种复合酶就会被人体彻底代谢分解,不留下任何化学残留。” “到时候,就算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法医,得出的结论也只会是——” “心源性猝死。” 蝎子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精彩!实在是令人振奋地技术。 蝎子看着苏御霖,眼神里最后的一丝怀疑,彻底烟消云散。 拥有了这种技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以兵不血刃地,除掉任何一个对手。 而这一切,都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蝎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干瘪的胸腔剧烈起伏。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重重地拍在苏御霖的肩膀上。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余公子,不,兄弟!” 蝎子第一次,用上了敬语。 “你不是什么外人!”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蝎子的亲兄弟!” “我的,就是你的!” 他那张丑陋的老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真诚,却又无比狰狞的笑容。 “走,兄弟!喝酒!” “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实验室!” “从今往后,我们兄弟联手,这整个东南亚的地下世界,都将是我们的!” 蝎子一把搂住苏御霖的肩膀,亲热地向外走去。 …… 深夜,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滑出蝎子庄园的大门。 坐在副驾的老莫,回头看了一眼后座。 那具代号“阿山”的尸体,被一块肮脏的帆布胡乱裹着,安静地躺在那里。 “莫哥,直接扔乱葬岗?” 开车的壮汉问。 “蝎子哥吩咐了,找个远点的林子,扔深一点。” 老莫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这小子,硬骨头,跟了蝎子哥三年,居然是个条子,真他妈的能藏。” “谁说不是呢。”壮汉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新来的‘余公子’,手段是真他妈的邪乎。” “一针下去,人就没了,跟魂让抽了一样。” 老莫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要不人家怎么是玩艺术的,说明多读书还是有用。” 壮汉见他打趣,胆子又大了一点:“不过话说回来,蝎子哥就这么让扔了?以前处理叛徒,不都得……再补两刀才放心吗?” 老莫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没点上。“蝎子哥的心思,你猜不透,我觉得他越来越迷信了。” “迷信?”壮汉一脸不解。 “嗯,人杀多了,晚上睡不安稳。”老莫的声音压得很低。 “前阵子找了个高人算了算,说他杀孽太重,再亲手见血光,容易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有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让别人去做,他又不放心。” “你没见他现在杀人都要戴那张鬼面具?就是让死的冤魂,哪怕半夜摸上床头,也找不着正主。” 壮汉听得一个哆嗦,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紧了。 “莫哥,这事儿可不兴开玩笑啊!我小时候我奶奶常给我讲,人死的时候要是正好盯着你,那他的魂儿就跟定你了,甩都甩不掉……” “闭嘴!”老莫呵斥一声。 他终于点上了烟,猩红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好好开你的车。” 壮汉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多话。 轿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了近一个小时,最终拐进了一条荒无人烟的土路。 车灯扫过,两旁是密不透风的树林,黑压压的。 “就这吧。” 老莫掐灭了烟头。 两人下了车,壮汉打开后车门,准备去拖尸体。 “等等。”老莫拦住了他。 老莫绕到后座,借着车灯,死死盯着那块帆布。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一把扯开帆布。 阿山,那张死不瞑目的脸露了出来。 老莫俯下身,看到阿山那双眼睛。 冷不防想起来刚才那句话,老莫用左手捂住自己的脸。 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凑到那人的鼻子下面。 没气。 他又抓起冰冷的手腕,按住脉门。 没跳。 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行了,扔吧。” 他自己却站着没动,看着壮汉一个人费劲地把尸体从车里拖出来。 尸体很沉,壮汉拖得踉踉跄跄,拖着尸体走到土坑边,像扔一袋垃圾一样,使劲一推。 尸体滚进坑里。 老莫走上前,用脚把旁边的浮土和落叶踢进坑里,草草盖了一下。 “走。” …… 省厅联合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一个代表着苏御霖打火机信号的红点。 正一点点地,从那个被标注为极度危险的红色区域——蝎子庄园,缓缓移出。 高远那双老鹰眼,此刻睁得老大。 他死死盯着那个移动的红点,魁梧的身体因为过度紧张,微微颤抖着。 王景轩副局长站在他身边,脸色苍白。 红点沿着一条偏僻的公路,越走越远。 它没有朝着市区的方向,反而一路向西,进入了连绵起伏的山区。 终于。 那个红点,在地图上一片代表着原始山林的绿色区域,停了下来。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红点,再也没有动过。 第199章 挖出来的尸体,竟然不是他?! 指挥中心里。 一个可怕的猜测,像病毒一样,在每个人的心里疯狂蔓延。 没有人敢说出口。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活人,是会动的。 只有死人,才会带着他的遗物,被扔到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高远猛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 “备车!备车!!”他双目赤红。 “老子要亲自带队过去!!” “高远!”市局副局长王景轩一把拉住他。 “你冷静点!” 王景轩的嘴唇在哆嗦,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强撑着。 “我们不能就这么冲过去!那是蝎子的地盘!会打草惊蛇!”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高远一把甩开他的手。“他……他还这么年轻!我得马上去看看!” 指挥中心里,许多年轻的警员都低下了头。 方振国站了起来,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个静止的红点,许久,才缓缓开口。 “杨队。” 云州禁毒支队支队长杨志成抬起头,“方组长,你说。” “两个最精干的侦查员,便衣,开民用牌照的车,悄悄过去。” “记住,只是侦查,确定情况,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轻举妄动。” “好的!”杨志成转身快步离去。 方振国看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那块大屏幕。 他办公室里那把从不离身的老旧保温杯,被他死死攥在手里。 他嘴唇微动,像在无声地祈祷。 苏御霖,千万不能出事! 千万不能! …… 凌晨四点。 山林里的雾气很重,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辆黑色的本地牌照轿车,停在了土路的尽头。 方振国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千思万想,没有待在指挥中心,还是决定跟着杨志成一起来了。 他要亲眼确认。 杨志成带着两名侦查员,已经打开了手持定位设备。 屏幕上,闪烁的红点,就在前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四个人,一前三后,借着林木的掩护,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信号源的方向摸去。 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踩上去噗嗤作响。 林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他们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定位设备发出的“嘀嘀”声,越来越急促。 目标,近了。 杨志成停下脚步,打了个手势。 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个凹陷下去的土坑。 信号源,就在那里。 方振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的脚步,变得有千斤重。 他不敢再往前走,不敢去看那个结果。 杨志成没有犹豫,他快步冲了过去,手里的战术手电,射出一道刺目的光柱,照向了那个土坑。 光柱下。 一块肮脏的帆布,裹着一个人形的物体。 方振国停住了,他没敢再往前。 他是怕自己这把老骨头,真的会当场倒下,给手下添乱。 杨志成的心跳,也漏了半拍。 他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掀开了那块帆布。 下一秒。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手电筒的光,剧烈地晃动着。 那是一张年轻而又熟悉的脸。 方振国看到杨志成的反应,心头巨震,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就在他准备迎接那个最残酷的现实时。 杨志成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 “利峰!!!” 杨志成的吼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撞开一圈回音,惊起几只夜鸟。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踉跄着跪倒在土坑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脸。 “利峰……是何利峰……” 杨志成的声音沙哑,后面的字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三年了……整整三年……”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张脸,可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个在禁毒一线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听着让人心头发酸。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收网了……”他一拳砸在湿滑的泥地上。 “方组长,他是我最好的兵……好兄弟……我跟他最后一次联系,他还说,蝎子最近越来越信任他了……然后……然后就再也没联系上。” 何利峰失联后的每一个日夜,杨志成都在两种地狱里煎熬。 一种,是作为警察的绝对理性。 他知道,在蝎子那种人的地盘上,一个断了线的卧底意味着什么。 生还率,是零。 另一种,是作为兄长的无望期盼。 他总会没来由地想起,三年前,那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毛头小子,敬礼时把胸膛挺得笔直,咧着嘴对他说:“杨队,我这条命,以后就交给你了!” 交给你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魔咒,三年来,夜夜在他耳边回响。 所以他总抱着一丝侥幸,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侥幸。 万一呢?万一他只是被囚禁了? 万一他找到了机会潜伏下来,在等待时机? 可如今亲眼见到,这丝侥幸全散掉了。 方振国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看着土坑里的“尸体”。 何利峰的脸颊上沾着泥土,嘴唇发紫,双目紧闭,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确实是死了。 可方振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干净”了。 按照资料上显示的蝎子的处理方式,一具卧底的尸体,怎么会这么干净?这不符合毒贩泄愤的逻辑啊。 “杨队,先找打火机。” 杨志成如梦初醒,也顾不上擦脸上的泥和泪,开始在何利峰身上摸索。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连衣扣都解不开。 一旁的侦查员想上来帮忙,被他一把推开。 这是他的兵,他要自己来。 外衣口袋,空的。 裤子口袋,空的。 他把手伸向何利峰的上衣内袋,那里通常是放证件的地方。 指尖触及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杨志成的心脏骤然一停。 他颤抖着,缓缓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月光下,一个银色的金属打火机,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方振国接过看了看,确认是苏御霖的打火机没错。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方振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见,就在利峰的鼻尖前,一缕几乎微不可见的白雾,随着那阵风,倏忽一下就散了。 是雾气?还是…… 第200章 他越不像人,咱们就越安全! 方振国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老杨。”他低声开口。 杨志成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没有回应。 方振国上前一步,半蹲下来,一手按住杨志成的肩膀,力道沉稳。 “老杨,你先让开点。” 杨志成抬起布满血丝的眼,一脸茫然。 方振国没有解释,他绕过杨志成,自己也跪在了土坑边,视线几乎要贴在利峰的脸上。 周围的侦查员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秒。 两秒。 十秒。 何利峰的胸膛,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微弱、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起伏! 紧接着,又一缕淡淡的白气,从他鼻孔中呼出! “活的!” 方振国猛地回头,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叫救护车!快!他还活着!” 什么? 杨志成瞬间僵住,整个人都傻了。 两名年轻的侦查员也是一脸懵,但身体的本能让他们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开始拨号。 “方……方队……你……你没看错吧?”杨志成结结巴巴地问。 方振国没理他,已经开始动手检查利峰的身体状况,嘴里飞快地发号施令。 “体表无外伤,生命体征极度微弱,疑似药物导致……妈的,快点!联系最近的医院,准备最好的急救设备!” 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杨志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不是做梦! 他的兵,他的兄弟,真的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冲击下,这个铁打的汉子腿一软,差点又瘫下去。 他死死盯着那张“死而复生”的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一个卧底,被当成尸体,从蝎子的老巢里扔了出来。 身上,还带着苏御霖的定位器。 然后,他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杨志成猛地抓住方振国的胳膊,嘴唇哆嗦着:“组长……是不是那小子……是苏御霖救了他?” 方振国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看着土坑里那个正在被小心翼翼抬出来的“活死人”,又看了看手里的打火机。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虽然太过匪夷所思,但只有这种可能。 在戒备森严、杀机四伏的毒枭老巢里,用一种神鬼莫测的手段。 从蝎子那种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救走了一个必死的卧底。 这小子。 已经不能简单用妖孽来形容了。 …… 方振国带队离开,但是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牢牢盯着。 车灯的光柱扫过林间,最终消失在山路的拐角。 山林重归死寂。 百米开外的一棵巨树后,老莫缓缓地直起身。 …… 医院的消毒水味,总能盖过阳光的味道。 何利峰醒了二十四小时,身上没有严重外伤,只是虚弱。 医生说抢救的时机堪称奇迹,再晚半小时,就真成了一具尸体。 云州禁毒支队长杨志成坐在床边,这个在云州以“杨铁面”著称的男人,正用一把水果刀笨拙地削着苹果。 刀法很烂,果皮削得厚一块薄一块,断断续续。 何利峰靠在枕头上,看着他。 “杨队,你再削下去,这苹果就只剩个核了。” 杨志成白了他一眼,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和刀往床头柜上一扔。“刚醒就这么贫。” 站在窗边的方振国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何利峰。 “感觉怎么样?” “像是真死了。”何利峰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牵动了虚弱的神经。“方组长,我最后见到的那个人……”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地牢里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疯批美男。 “他是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享受杀戮的疯子。” “他管杀人叫艺术,说要给我一个完美的,没有痛苦的死亡。” “我当时就想,妈的,老子就是死,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可他……他躲开了,甚至都没生气。”何利峰闭上眼,“我这些年,见过的毒贩比吃过的盐都多,没一个像他那样的。蝎子狠,温泰毒,但他们身上是匪气,是兽性。” “可那个人……他身上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的温度。” 何利峰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然后,他就给我脖子上扎了一针。我只记得冰凉的液体推进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 方振国走过来,拉开椅子,在床的另一边坐下。 “利峰,那个你口中的‘疯子’,是自己人。” 何利峰猛地睁开眼,瞳孔里全是难以理解的震惊。 “什么?” “他是我们南州派来的卧底,代号‘余罪’。”方振国郑重道。 何利峰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变态?那个杀人艺术家?是……同事? 这他妈比自己死而复生还要离谱! 旁边的杨志成终于缓过劲来,他拿起那个被他摧残过的苹果,狠狠啃了一大口,嚼得嘎嘣作响。 他含糊不清道,“方组长,你们南州那边,是给我们送来一个怪物啊。” 何利峰的目光在方振国和杨志成之间来回移动。 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困惑,最后变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荒唐。 “那……那一针……” “不是毒药。”方振国解释道,“那是他给你偷渡出来的船票,也是他递给蝎子的投名状,一针两用。” 何利峰无力地向后靠在枕头上,还在用力消化这个信息。 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佩。 “方组长,杨队,我跟你们说句实话。”何利峰看着天花板。 “跟蝎子这种人待久了,你会觉得他可怕。但跟那个‘余罪’待上十分钟,你会觉得蝎子……就是个农村的普通老头。” 杨志成听完,咧开嘴,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好!这就太好了嘛!”杨志成把果核扔进垃圾桶,“他越不像个人,他就越安全!咱们的任务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何利峰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方振国站起身,重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医院里的人来人往。 “名字不重要了,你安心养伤,等他的好消息吧。” …… 第二天一大早,天光微亮。 庄园里的空气湿润清新,混杂着热带植物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 苏御霖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运动短裤,正在泳池边做着拉伸。 他呼吸平稳,动作标准,很是享受,完全把这里当成了五星级度假酒店的健身中心。 “哗啦——” 水声传来。 一旁的泳池里。 林媚如一条美人鱼,从碧蓝的池水中浮出,水珠顺着她光滑的肌肤滚落。 她身上那套布料极少的泳衣,将她惊心动魄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当她趴在池边,丰满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时。 左胸上方,一只振翅欲飞的蓝色蝴蝶纹身,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余公子,真不明白。” 林媚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她用手臂撑着下巴,仰头看着苏御霖。 “那个南洋来的小丫头,要什么没什么,干瘪得像颗没长开的豆子,你怎么会选她?” 她媚眼如丝,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怼。“我哪点不如她?” 苏御霖停下动作,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的尤物,眼神平静无波。 “你是蝎子哥的女人。” “就凭这一点,你哪儿都不如她。” 林媚冷笑道。“蝎子?” “他早就不是个男人了!不过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废物!这些年,他把我当成礼物送给那些达官显贵,什么时候有过半分夫妻情谊?” 苏御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如果……”林媚的眼神变得火热,“如果你能取代他,我不介意换个主人。” 第201章 好戏开场!今晚,我用一颗人头换惊天秘密! “哦?”苏御霖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蹲下身,与林媚平视,“取代他谈何容易,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你觉得,我在蝎子身边这么多年,会不知道他的软肋?”林媚的声音满是诱惑。 “他的账本、他在海外的资产、他制毒工厂的位置……” 制毒工厂! 苏御霖的心脏猛地一跳。 制毒工厂的位置就是他此次卧底的核心任务。 只要锁定了位置,通知云州警力抓捕捣毁,任务就完成了。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才行啊,我对他的账本不感兴趣,蝎子最信任谁?”苏御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老莫算一个,还有负责看管仓库的老鬼。除了这几个,其他的人,给钱就能收买。” “最重要的生意,也是他们负责?” “是。”林媚点头,“但最核心的东西,蝎子谁都不信,只信他自己。” 苏御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故作沉吟,“这么说,就算蝎子死了,他的生意也落不到我手上。” “那也未必。”林媚的眼睛亮了起来,“温泰先生不是很欣赏你吗?蝎子的原材料,都是他提供的。” “据我所知,温泰先生对合作伙伴的要求只有一个——有能力。如果蝎子出了意外,他未必不会考虑新的合作者。” 她说完,身体向后一仰,在水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游回池边。 “我说了这么多,你好像一点表示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表示?” 林媚伸出湿漉漉的手,指尖点在苏御霖的运动裤边缘,轻轻划过。 “比如……帮我除掉一个碍眼的人。” “谁?” “庄园里新来的一个女会计,叫玛楠妲。”林媚的眼神冷了下来。 “蝎子最近很信任她,让她管账。那个贱人,总是在蝎子面前给我上眼药,我怀疑她想取代我的位置。” “上周我打碎了那个贱人从巴黎空运过来的香水。” “蝎子为此,罚我禁足了两天,不许踏出小楼半步。” 她凑近了些,吐气如兰,“你帮我除掉她,以后我不但是你的人,还会告诉你更多关于蝎子的秘密。” 苏御霖站起身,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你就这么信我?不怕我转头告诉蝎子?” 林媚妩媚地笑了起来,水波在她脸上漾开,“一个敢当着温泰先生的面,抢走他女人的男人,可不像是会打小报告的乖宝宝。你会吗?” 苏御霖也笑了。 “我可以帮你,但在蝎子眼皮下杀人有风险。作为交换,你得先付点定金,至少给我一些有用的情报才行。” 林媚想了想,似乎是在权衡。 最后,她还是决定再抛出一个筹码:“蝎子现在很迷信,非常迷信。” “他杀人时都要戴上一张青铜面具,听说是怕死人的灵魂回来报复他。” “而且,他做任何重大决定前,都要关起门来卜一卦,测吉凶。” 苏御霖笑了,怪不得那天测试自己处决阿山的时候,他刻意把面具戴上。 原来是因为这个。 有意思。 一个杀人如麻的毒枭,居然怕鬼。 “还有吗?”他问得很随意。 林媚趴在池边轻笑一声,她那双媚眼微微眯起。 “余公子,你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贪心?”苏御霖笑了,他站起身。 “林小姐,你让我去杀人,还是在蝎子的地盘上杀他信任的人,这风险可不小。” 他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脖子上的汗。 “你给的这两个秘密,听着有趣,但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我跟化学品打交道,不跟鬼神打交道。” 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作势就要走。 “这桩买卖,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那个叫玛楠妲的会计,还是让她好好活着吧。” 林媚眉眼含恨,看着苏御霖。 她见过无数男人,贪婪的,好色的,凶残的,但没一个像苏御霖这样。 他根本不吃她美色诱惑这一套,赤裸裸地只谈利益。 “最后一个。”苏御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只侧过半张脸,金丝眼镜的镜片上没什么光。 “给我一个真正有用的,能要他命的弱点。否则,免谈。” 林媚咬住了自己丰润的下唇。 “好。” 林媚缓缓开口。 “既然你是化学家,那这个秘密,你肯定感兴趣。” 她从水中站起,水珠沿着她惊心动魄的曲线滚落,胸前那只蓝色的蝴蝶纹身仿佛活了过来。 “蝎子患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病,我听那个给他看病的外国医生提过一嘴,叫什么……下丘脑功能失常,三天不吃药,身体的内分泌会彻底紊乱,整个人从里到外地烂掉。” 林媚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所以,他必须每天都喝那种蓝色的药剂,那东西才是他真正的命,哦,对了,你刚来的时候,他让你看过那个药。” 她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那种药剂的原材料,贵得离谱,而且调配方式极其复杂,整个庄园,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完整的配方。” “你说,如果他的药……出了点问题呢?” 苏御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成交。” 他转身离开。“今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林媚看着余罪远去的背影,那份从容和笃定,让她心底的欲望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她缓缓从泳池中走出,赤着脚,踩在温热的石板上,任由阳光将身上的水珠蒸干。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对胃口。 够狂,够狠,也够聪明。 最重要的是,他还很有魅力。 一想到蝎子那张干瘪如枯树皮的老脸,林媚的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那个老东西,除了能把自己弄得一身口水,什么都做不了。 还时常把自己当成一件可以随意展示和赠送的藏品。 她厌恶那种被当成物件的感觉,更厌恶那具早已腐朽的躯体。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年轻,强壮,身体里充满了野兽般的生命力。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她趴在躺椅上,拿起一杯冰镇果汁,红唇凑到吸管边。 除掉玛楠妲? 这只是第一步。 那个新来的女会计,仗着懂点财务,又长了一张清纯无辜的脸,最近很得蝎子的信任。 几次三番在账目上给自己下绊子,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来? 蝎子疑心病那么重,一旦对自己的忠诚产生怀疑,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先下手为强。 而借余罪这把刀,是最好的选择。 让他杀了蝎子的人,沾了血,就等于彻底和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 到时候,自己手里的筹码就更多了。 她要看着余罪这头猛虎,先把蝎子身边的走狗一条条咬死。 等时机成熟了,再让他去咬断蝎子那根老脖子。 到时候,整个庄园,连同温泰的供货渠道,都将是自己的。 林媚闭上眼,享受着阳光。 今晚,有好戏看了。 第202章 开局就炸!我瞎蒙的,真蒙对啦? 傍晚,苏御霖斜靠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 手里拿着一个青苹果,慢条斯理地啃着。 他的视线,穿过重重热带植物的缝隙,落在不远处一栋亮着灯的二层小楼上。 那里是玛楠妲的办公室。 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女人。 据林媚所说,她是新来的财务。 苏御霖想不通。 蝎子生性多疑,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却把自己的命脉——整个贩毒集团的财务核心,交给了这样一个外来者。 这太不合常理。 林媚那种妖娆的尤物,也只能在蝎子的卧房外徘徊。 而这个玛楠妲的办公室,却被设置在了庄园防卫最森严的核心区域。 甚至比蝎子自己的私人空间还要靠近那间神秘的佛堂。 苏御霖的目光微微眯起,苹果的汁水在舌尖泛着一丝酸甜。 除非…… 除非有一种关系,可以超越情人,超越心腹,甚至超越利益。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将剩下的半个苹果随手一抛,果核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落入远处的垃圾桶。 然后,他理了理衣领,朝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小楼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苏御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一股淡淡的纸张油墨混合着高级钢笔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文件、账本,都用标签分门别类。 玛楠妲正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低头专注地核对着一叠报表。 她甚至没有抬头,随口问道。 “谁?” “我。” 苏御霖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随意。 玛楠妲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长相实在很普通,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是一个很标准的普通南洋女人。 “你是?新来的余公子?有事吗?” 挺好,她知道自己,省的费功夫介绍了。 苏御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玛楠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用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左手的关节。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余先生,您到底有什么事?”声音里带了些许愠怒。 苏御霖笑了。 他在蝎子的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小动作。 “蝎子哥,真是好手段。” 苏御霖突然开口。 玛楠妲的眼神闪过一丝困惑。 “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藏在身边当账房,整个庄园里无人知晓,这份心思,我自愧不如。” “轰——” 玛楠妲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她脸上的沉静瞬间破碎,镜片后的双瞳猛地收缩,露出极致的震惊与恐惧。 尽管她立刻就低下了头,试图掩盖自己的失态,但那瞬间的表情变化,已经足够了。 我去!!! 我运气太好了吧? 居然一下就蒙对了! 苏御霖内心里快要跳起来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苏御霖笑了。 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别紧张。” “我不是来拆穿你的。” “玛楠妲小姐。” 他刻意加重了“小姐”两个字。 “我只是来提醒你,有人想让你死。” 玛楠妲猛地抬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谁?!”这一次,她的声音在明显颤抖。 苏御霖很满意她的反应,这证明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 “林媚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危险的女人。” “她今天早上在泳池边找到了我,开出一个很诱人的条件。” 苏御霖靠回椅背,慢悠悠地点上一支烟,银质打火机“咔哒”一声合上。 “她说,只要我帮她除掉一个叫玛楠妲的女会计,她就帮助我取代蝎子,成为这个庄园的主人。” 玛楠妲的呼吸停滞了。 她死死地盯着苏御霖,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她还说,你不过是个外来的野种,仗着懂点财务就想爬上她的位置。” 苏御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 玛楠妲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媚居然想杀她! 她早就察觉到林媚的敌意,却没想到对方竟已动了杀心,甚至要背叛自己的父亲! 苏御霖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掐灭了烟。 “不过,我拒绝了她。” “为什么?”玛楠妲终于开口。 “因为我觉得她格局小了。” 苏御霖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 “一个女人,为了争风吃醋,就想把自己主子都给掀了。这种人,成不了大事。” “我不一样,我是来跟着蝎子哥干一番大事业的。” “而且,我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是一个适合做幕僚的人,不适合做主。”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庄园森严的轮廓。 “但蝎子哥不一样,他是真正的枭雄,是王者。” “迟早有一天,我会帮他,把温泰,甚至莱昆那个老东西也踩在脚下。” 苏御霖的语气里充满了狂热的野心与毫不掩饰的崇拜。 毕竟老演员了。 演起来,自己都要信了。 玛楠妲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自信与疯狂野心,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她信了。 她相信眼前这个叫“余罪”的男人,是真的对自己父亲忠心耿耿,并且想在这里大展拳脚。 而林媚,那个恶毒的女人,为了除掉自己,居然想要扶持一个外人上位,取代自己的父亲! 而且,一定是她将自己是蝎子女儿的秘密告诉这个余罪的。 恐惧与愤怒交织,让她彻底放下了防备。 “求你……” 玛楠妲的声音带着哭腔。 “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 “我父亲不允许我告诉任何人,他说……这个身份一旦暴露,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 苏御霖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当然。” “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合作伙伴。” 玛楠妲松了一口气。 但心中又泛起疑惑。 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就剥开了她隐藏最深、也是最致命的秘密。 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大可以向蝎子哥告密,揭穿她的阴谋。”苏御霖看穿了她的疑虑,往椅子上一靠,姿态放松到了极点。 “我什么都不图,只求以后我在蝎子哥面前万一说错话,做错事,你能替我美言几句。” 他顿了顿,嘴边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当然,你也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继续让你父亲被那个女人蒙在鼓里。” “我只是觉得,一只会咬主人的狗,留着总归是个祸害。今天她敢算计你,明天就敢算计蝎子哥。我这人怕麻烦,尤其怕被疯狗溅一身血。” 玛楠妲缓缓开口。“我……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知道林媚想杀你,而我不想你死。”苏御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你死了,蝎子哥会伤心,会分神。我来这里是求财的,不是来陪老板处理家务事的。” “老板的精力,应该用在我们的‘赤龙’大业上,而不是用来给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擦屁股。” 他把话说得极为现实,充满了赤裸裸的利益考量。 这种纯粹的利己主义,反而比任何忠心耿耿的表白都更能让玛楠妲信服。 因为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苏御霖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起身离开。 目前来说,情报收集的差不多了。 该让王然离开了。 因为蝎子差不多该来杀自己了。 第203章 让你动我兄弟?一拳一个小朋友! 夜色,一点点浸染了整个庄园。 苏御霖独自坐在房间的阳台上,指间夹着烟。 一场大戏即将开场。 凭蝎子的谨慎程度,那个被他用假死药救下的卧底何利峰,蝎子一定会发现。 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什么,不必多说。 但苏御霖没有选择,他没有办法对阿山下手。 所以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好在他还有两张“重开卡”在手,所以内心十分平静。 因为这其实也是他布局的一部分。 但王然…… 他站起身,走到隔壁房间,推开了门。 王然正光着膀子,对着一个沙袋练拳。 他的拳虎虎生风,汗水顺着他肌肉分明的线条滑落,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别练了。”苏御霖道。 王然停下动作,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咧嘴一笑。 ”罪哥,闲着也是闲着,再不活动活动,骨头都要生锈了。” “给你个活儿干。” 苏御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随手扔在桌上。 “去镇上一趟,给我买几盒古巴雪茄,要高希霸的,最贵的那种。” 王然愣了一下。 “现在去?天都黑了,而且这庄园的规矩,晚上不让随便出去吧?” 苏御霖走到他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他伸手,帮王然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动作很轻。 “我让你办的事,门卫那边不敢拦。” 王然懵了。 这啥情况? 这应该还是在演戏啊。 他下意识地左右瞟了瞟,确定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别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但心里的疑问还是不敢说出口,只能用口型和眼神疯狂示意。 苏哥,你没事吧? 苏御霖不理会他,仍在演着。“卡里有十万,你买完,剩下的算小费。” “罪哥,这……这太多了。” “多吗?” 苏御霖笑了。 “剩下的钱,去买几件好衣裳,跟了我,还能让你穿得跟个要饭的似的?” “记住,你是我的人,别给我丢脸。” 他拍了拍王然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王然感觉到了某种异样感。 “快去快回。” 苏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王然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又看了看苏御霖离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实在摸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按他说的做了。 他抓起T恤套上,拿起银行卡和车钥匙,大步走了出去。 果然,门口的守卫看到是余罪的人,没有丝毫阻拦,恭敬地为他打开了庄园的大门。 毕竟这几天眼看着余罪和蝎子哥勾肩搭背,好的像亲兄弟一样。 王然开车驶出庄园,在蜿蜒的山路上飞驰。 夜风格外凉。 但王然脑子里却越来越乱。 苏哥今天太反常了。 又是拍肩膀,还帮他整理衣领。 剧本里没这个情节啊。 突然,昨天的画面闪过脑海。 那个本该死掉的卧底被救了。 而这事,只有他和苏哥知道。 “蝎子那边...如果发现那个卧底没死...“ 王然猛地一惊,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操!苏哥是故意支开我的!他知道自己会有危险!“ “妈的!” 王然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猛地一脚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两道刺耳的尖叫。 越野车在原地调转方向,引擎咆哮,朝着来路疯狂冲了回去! 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得他双眼发红。 他把油门踩到了底。 返回的山路上。 对向的路上。 几辆漆黑的越野车迎面而来,刺眼的车灯如刀,将王然恍地睁不开眼。 王然猛地一脚刹车,越野车在原地一个甩尾,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嘶鸣,堪堪停住。 他彻底明白了! 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苏哥有危险了。 而且蝎子放他走,是调虎离山! 将自己和苏哥分散,然后分头击破! 对面的三辆越野车显然没料到他会杀个回马枪,也纷纷急刹,横在了狭窄的山路上,彻底堵死了去路。 车门推开,十几个手持钢管、砍刀的壮汉鱼贯而出,将王然的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光头用砍刀嚣张地拍了拍王然的车前盖。 “小子,又回来干啥?这是赶着去投胎?” 王然没废话。 “嘭!” 车门被他一脚蛮力踹开,巨大的力道将最靠近的一个壮汉直接撞飞出去,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 不等其他人反应,王然的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瞬间冲入人群。 他自幼修炼的龙虎功,讲究的就是刚猛霸道,大开大合。 此刻,满腔的怒火与焦急,成了这套功夫最好的催化剂。 这里,可没人让他签什么《力量控制承诺书》了! 一个混混挥舞着钢管当头砸下,带起一阵风声。 王然不闪不避,左臂如铁鞭般悍然上格,“咔嚓”一声脆响,混混的手腕当场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钢管脱手。 王然顺势欺身而上,一记凶狠的肘击正中其面门,那人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软倒在地,鼻血狂喷。 “妈的!一起上!”光头老大怒吼。 剩下的人一拥而上。 王然不退反进,脚下一个猛烈的踏步,他身形一矮,躲过侧面砍来的刀,一记扫堂腿势大力沉,将两人直接绊倒在地。 随即腰部发力,整个人拧成一张绷紧的弓,右拳如炮弹般轰出。 恍如猛虎下山! 被他右拳轰到的壮汉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了一样,倒飞出去数米,没了动静。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地上已经东倒西歪地躺了一片。 这帮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打手,在王然面前,像一群拿着木棍的幼儿园小朋友。 “操!”为首的光头彻底慌了,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个看着像司机的家伙,居然他妈的是个武林高手! 莫哥说要抓活的,这他妈开玩笑的吧! 恐惧之下,他从腰后摸出一把黑漆漆的手枪,对准了王然。 “你他妈再动一下试试!老子的枪可不长眼!” 王然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 比枪? 第204章 最后的教父。 就在光头以为镇住场面,准备开口叫嚣时,王然动了。 他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向左侧横跨一步,右手闪电般探入腋下枪套。 “砰!” 第一声枪响,是光头发出的,子弹擦着王然的残影飞过,打在后面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砰!砰!砰!” 紧接着是三声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枪响。 王然开的枪。 他甚至没有时间仔细瞄准,全凭肌肉记忆和本能反应,在拔枪的瞬间就完成了射击。 三发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命中了三个刚刚掏出枪的混混。 惨叫声此起彼伏,三把手枪“当啷”落地。 光头老大握着枪,彻底傻眼了。 这是什么枪法?瞬发?甩狙? 王然的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他的眉心。 “给你三秒钟,把车开走。” 光头浑身一抖,他知道只要自己再慢一秒,脑袋上就会多一个窟窿。 “开、开走!快他妈把车开走!”他对着仅剩的几个还能动的同伙声嘶力竭地吼道。 混混们连滚带爬地上了车,开着SUV狼狈地让开了道路。 王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收起枪,跳回驾驶座。 越野车引擎再次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撕裂夜幕,冲向庄园的方向。 风灌进车里,吹乱了王然的头发。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苏哥…… 你可千万要撑住! …… 庄园里,苏御霖坐在泳池边,惬意地喝着酒。 那是他特意为自己调的一杯“教父‘。 苏格兰威士忌混合杏仁利口酒,三比一的精准比例。 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折射着泳池的粼粼波光。 他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在湿润的夜风中缓缓散开,无比自在。 就在这时,他的额头正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苏御霖没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是端起酒杯,朝着头顶的黑暗处,遥遥举杯。 黑影里,人影绰绰。 数十名手持自动步枪的枪手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走出,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老莫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从人群后方缓缓走出,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 “余罪先生,我很佩服你。”老莫的声音很平静,“死到临头,还能这么潇洒。” “人终有一死,早晚而已。”苏御霖放下酒杯,将雪茄夹在指间,掸了掸烟灰。 “那在你临死前,我告诉你一件好消息。”老莫继续说,“你救下的那个卧底,何利峰,他没死。蝎子哥的眼线刚从医院传回消息,他活得很好。” 哦?原来阿山叫何利峰。 很好,情报+1 老莫摇了摇头。“蝎子哥很欣赏你的才华,但他更痛恨欺骗。” “就在昨天,他还说要把你当做亲兄弟。” “没想到,你居然真是个条子。” “余罪啊,余罪,你演的可真像啊,我是真想不通,你们警方到底花了多大成本,买到那么多消息的。” 苏御霖不语,又抽了口雪茄。 对话间,更多的红点从暗处亮起。 两个,十个,二十个,五十个,一百个…… 四面八方,高处低处,密密麻麻的狙击手红点逐一投射到苏御霖身上。 从他的眉心,到心脏,再到四肢,几乎覆盖了他身体的每一寸。 此刻的苏御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妖异的红光之中。 “看来蝎子哥是真看得起我。”苏御霖环顾四周,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点评一场灯光秀,“这么大的阵仗,把我当成龙国队长了?” “蝎子哥说,对付艺术家,就要用最隆重的仪式。”老莫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敬意,他朝着苏御霖微微躬身。 “送我们尊贵的,莱昆第十位干儿子,上路。” 话音刚落,所有枪手齐齐拉动枪栓。 “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妖艳的语调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林媚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她穿着一条血红色的吊带长裙,裙摆紧贴着她妖娆的曲线,在夜风中微微摆动,像一朵悄然绽放的罂粟花。 她白皙的脚踝上系着一串细小的银铃,每走一步,都发出一阵清脆又勾魂的响声。 老莫眉头微皱,“大嫂,蝎子哥吩咐过……” “我知道。”林媚甚至没看老莫一眼,径直走到苏御霖面前,目光像是黏在了他身上。 带着病态的痴迷和一丝怨毒,“这么有趣的男人,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我亲自来送他最后一程。” 她凑到苏御霖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香水味,钻进他的耳朵。 “余罪,我真好奇,你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她的声音很轻,像情人的呢喃,但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我见过的男人,不管心里在想什么,看我的时候,眼神都藏不住。” “他们想把我扒光扔在床上,想听我哭着求饶。那种眼神,我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轻轻点在苏御霖胸口,那里,正汇聚着十几个狙击手的红点。 她的指尖在那些红点上缓缓划过。 “可你呢?” “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就像一块冰,一块石头。” 林媚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恼火。 那是一种引以为傲的武器彻底失效后,所带来的羞辱感。 “我睡过的男人,能从这庄园门口,一直排到山下的镇子上。他们里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 “告诉我,是我不够美,还是你眼光太高?” “又或者……” 林媚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苏御霖依旧平静地抽着雪茄,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他越是这样,林媚就越是愤怒,那是一种倾尽全力打出一拳,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与狂躁。 “余罪,我们做个交易。” 林媚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向上,勾住他的下巴。 “你亲我一下,就一下。” 第205章 单骑救主! 她的红唇娇艳欲滴,在泳池灯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 “只要你同意了,我保证,我让他们给你留个全尸,一枪爆头,或者用那种毒药,干干净净,保存住你这副好皮囊,怎么样?” 这番话,她说得风情万种,但言语却恶毒到了极点。 苏御霖看着眼前这张美艳的脸蛋,眼神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淡漠。 “林媚,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林媚眼神微微一凝。“为什么?” “因为你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商品。” “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是你用来交易的筹码。”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但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商品,是没有资格挑选客人的。” 她脸上的媚笑,一寸一寸地凝固,然后崩裂。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苏御霖的目光扫过她,又扫过周围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最后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懂自尊,更不懂自爱。” 说完,他自顾自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中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狙击枪光点,如同红色星河。 他摇晃着酒杯,在一片死寂和无数枪口的瞄准下,竟像个诗人般,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装成一身娇体态,扮做一副假心肠。” 林媚用力品味着诗中的意思,随后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那双狐媚眼中,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恐与屈辱。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利嘶吼,从林媚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张美艳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彻底扭曲,再无半分美感,只剩下疯狂与狰狞。 “老莫!”她指着苏御霖,歇斯底里地尖叫。“杀了他!把他给我剁碎了!剁成肉酱!我要拿去喂狗!” 老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不再犹豫,猛地抬起了手。 “咔嚓!咔嚓!咔嚓——!” 夜色中,数十个枪手同时拉动枪栓的声音再次连成一片。 千钧一发之际——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庄园大门的方向传来! 一辆越野车生生撞碎了坚固的铁门,金属扭曲撕裂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所有人,包括状若疯癫的林媚,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一辆伤痕累累的越野车,像一头发狂的野牛,撞开沿途的障碍和人,朝着泳池这边疯狂冲来。 驾驶座上,王然浑身是血,左臂软绵绵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但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稳如磐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苏哥!上车!” 王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老莫脸色剧变,他没想到,那个被他当成杂鱼放走的司机,居然有胆子杀回来! 而且,他竟然一个人,单枪匹马突破了外围防线! 外围可是几十个荷枪实弹的打手呢! “拦住他!开枪!打轮胎!”老莫厉声下令。 但他的下一个命令,却让所有枪手都迟疑了。 “不准伤到余罪!蝎子哥要活的!” 苏御霖心下了然。 原来刚才装模作样的,一直不敢开枪。 估计蝎子对自己身上的事情,非常好奇。 所以绝对不会直接杀自己。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 苏御霖动了。 他将手中酒杯猛地掷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枪手面门。 在那人下意识捂脸的刹那,苏御霖瞬间贴近,手肘精准地撞在其喉结上,夺过步枪。 他不退反进,用一连串精准的点射,压制住了侧翼的火力。 “吱嘎——!” 越野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苏御霖身边,车门早已被王然从里面踹开。 “苏哥上车!!!” 苏御霖毫不犹豫地翻身跃入车内。 “走!” 王然一脚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在枪林弹雨中调头,朝着庄园外唯一的通路冲去! …… 车里,浓烈的血腥味传来。 苏御霖的视线穿过蛛网般碎裂的挡风玻璃。 他转过头,看向王然。 王然的白色衬衣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胸口和腹部几个狰狞的弹孔,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你他妈回来干什么!找死吗!”苏御霖的吼声在狭小的车厢里炸开,喉咙中却升腾起异样的酸楚。 王然不语,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 老旧的越野车引擎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嘶吼,像是濒死野兽的最后咆哮,车身狠狠一震,朝前窜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暴雨般的子弹瞬间倾泻而至! 噗!噗!噗! 那是子弹头轻易撕裂薄铁皮,沉闷的穿透声。 一颗子弹擦着苏御霖的耳廓飞过,灼热的气浪烫得他皮肤生疼。 紧接着,驾驶台的仪表盘炸开一团刺眼的火花,时速表和转速表的指针疯狂乱颤。 车厢内,被子弹击穿的座椅棉絮和金属碎屑四处飞溅。 王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方向盘上。 “苏哥……咳咳……” 他转过头,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知道,你想让我一个人走,自己留在这儿当英雄……” “可我他妈想了想……”王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他盯着苏御霖,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要是让你死了……我回去了……那队里的副队长……不就又空出来了吗?” 他看着苏御霖瞬间错愕的表情,笑得更欢了,嘴角的血沫子都在跟着颤。 “我王然,可不是那种卖兄弟换前程的人!” “再说了,我这辈子还没跟过你这么牛逼的老大,你要就这么死了,我找谁带我飞?”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尾甩出一个惊险的弧度,将一辆追上来的摩托车直接撞飞。 “要死,咱兄弟一块儿死!” “而且苏哥,咳咳咳……”王然又一口血吐出来。 “我这也算是圆梦了……咳咳……” “以前破案比不上你……我就……一直想有个机会……” “能挡你前面……救你一命!” “这不是……机会来了吗……咳咳咳……” 苏御霖看着他,这个平日里有点憨,有点傲,一根筋的家伙。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又被他死死逼了回去。 “别说话了,开好你的车,我们都能活。” …… 老莫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内心一片冰凉。 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蝎子哥说要活的。 可现在,人跑了。 “追!所有人都给我追!”老莫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就在这时,林媚那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感。 “不用了。”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旁边一栋小楼的屋顶。 肩上,竟扛着一支单兵火箭筒。 夜风吹动她血红色的长裙,那张美艳的脸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扭曲而疯狂。 老莫脸色剧变:“大嫂,住手!蝎子哥要活的!” 林媚置若罔闻,只是癫狂地笑着。“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她扣动了扳机。 第206章 苏哥,活下去! “嗖——!” 一道刺眼的火龙脱膛而出,拖着长长的尾焰,发出撕裂空气的厉啸,划破了沉沉的夜幕!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将人的耳膜彻底撕碎! 火箭弹没有直接命中车身,而是在越野车左前方两米处的地面轰然炸开! 一瞬间,大地剧烈地颤抖,泥土和碎石被掀起十多米高! 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手,狠狠拍在越野车的侧面。 “吱嘎——!” 整辆车被这股巨力瞬间掀飞! 天旋地转! 苏御霖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抛起,然后重重砸下。 越野车在地上翻滚了三圈,最后车顶朝下,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重重砸在地上。 那爆炸形成的弹坑里,火焰仍在噼啪作响。 林媚看着远方的越野车,丢掉肩上的火箭筒。 肩膀耸动,发出一阵癫狂又满足的大笑。 而后,她缓缓下楼,跨上一辆早就停在楼下的重型摩托,引擎轰鸣,朝着越野车冲了过去。 …… 车厢内。 天旋地转。 苏御霖被死死卡在变形的副驾上,浑身剧痛,耳边是持续的嗡鸣。 他挣扎着,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钢板,却发现右腿被彻底卡死,动弹不得。 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开来。 “咳咳……苏哥……你……你没事吧……” 驾驶座上的王然,胸口被断裂的方向盘连杆刺穿,鲜血像泉水一样往外冒。 他每说一个字,嘴里就涌出一大口血。 “别动!”苏御霖吼道,眼眶瞬间红了,“撑住!我马上叫人支援!” “来……来不及了……”王然惨笑着。 “苏哥……你……你快走……唐法医还在家等你。”“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留恋的。” “别他妈说废话!”苏御霖的声音在抖。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摩托车引擎轰鸣由远及近。 一束雪亮的重型摩托车灯光破开黑暗,精准地定格在已经彻底变形的越野车上。 林媚到了。 她跨坐在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上,停在不远处,并没有立刻熄火。 引擎的咆哮声中,她缓缓摘下了头盔,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肩头。 夜风吹拂,裙摆微微扬起,露出了她白皙的脚踝,上面系着一串细小的银铃,在引擎的震动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是那双狐媚的眼睛里,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淋漓尽致的满足感。 终于,林媚关掉了引擎。 她将头盔随意地挂在车把上,迈开长腿,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越野车走来。 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叮铃作响。 “你看,不听话的狗,就是这个下场。”她微笑着,走向王然。 王然看到了她,那双因为失血而开始涣散的瞳孔,瞬间重新凝聚起所有的光。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过身,用自己残破的身躯,死死护住苏御霖。 “想动我兄弟……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好啊。” 林媚的笑容越发甜美,手中的匕首却快如闪电。 “噗嗤!” 匕首精准地刺入了王然的后心。 王然的身体猛地一颤,却依旧没有倒下,他死死地扒着车门,用脊梁骨,挡在了林媚和苏御霖之间。 林媚抽出匕首,又是一刀。 再一刀。 她像是感觉不到疲倦,一刀又一刀,刺在王然的背上。 王然的生命在飞速流逝,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死死地盯着苏御霖,嘴唇翕动。 苏御霖读懂了他的口型。 ——苏哥,活下去。 终于,王然的身体一软,缓缓滑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他至死,都保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 苏御霖看着王然惨死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某种东西,碎掉了。 上一世,他作为国际刑警,不止一次面对战友的牺牲。 每一次,都伴随着剧痛。 那是一种被硬生生从身上撕下一块肉的痛,是专业训练也无法麻木的痛。 但这一次,不一样。 那些牺牲的战友,是为了任务,为了职责,为了共同的信仰。 而王然……他不是因为什么宏大的信念。 他是一个有点憨,有点傲,一根筋的家伙。 在被自己虐了之后,抓着后脑勺,一脸不服又不得不服的憋屈样。 苏御霖突然想起,这家伙在得知自己要来卧底时,闯进会议室,拍着胸脯说“过命的兄弟,我必须去”的执拗样。 “苏哥……这要是让你死了……我回去了……那队里的副队长……不就又空出来了吗?” “我王然,可不是那种卖兄弟换前程的人!” “要死,咱兄弟一块儿死!” …… 王然不是死于任务。 他本来可以活的。 他回来,不只是为了警察的荣耀,只是为了捞他这个兄弟。 苏御霖眼中的悲恸,一点点褪去,转而被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死寂所取代。 他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林媚。 “现在,轮到你了。” 林媚舔了舔匕首上的血,脸上是极致的满足与快感。 “艺术家,你这副完美的皮囊,由我来亲手撕碎,是不是很荣幸?” 苏御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死人的淡漠。 纵使此刻下半身无法动弹,但手还可以。 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银质打火机。 林媚看到了那个打火机,看到了地上蜿蜒流淌的汽油,脸色骤变。 苏御霖笑了。 他的目光扫过她,扫过周围慢慢围上来的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上。 “林媚,下一局再见。” “咔哒。” 清脆的声响中,一簇橘黄色的火苗,在苏御霖的指尖亮起。 他松开手。 打火机坠落。 火苗,吻上了汽油。 “轰——!!!” 冲天的火光瞬间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林媚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苏御霖听到了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消失……】 【重开卡消耗一张……目前剩余重开卡×1】 【正在回溯时间……】 【时间……回溯成功!】 第207章 你老婆要杀你,而我是她的男人!(感谢狄三岁寄的刀片) 意识回归的瞬间。 吞噬一切的冲天火光…… 王然至死护着他的背影…… 林媚那张扭曲疯狂的脸…… 都如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檀香的味道。 苏御霖缓缓睁开眼。 他正站在那座阴森的佛堂里。 对面,是那个身形佝偻的老头。 蝎子。 这是自己刚进庄园时的场景。 一切,回到了起点。 王然还没有死。 但上一条命的悲恸与愤怒,并未消散。 林媚,你给我等着! …… 刚刚回过神,面前的老莫将一包白色的粉末递了过来。 “我这里,刚好有点欧洲那边过来的新玩意儿。” “请余先生,品鉴品鉴。” 苏御霖看都没看那包白粉一眼。 他径直走到旁边的餐桌前。 那里摆放着伏特加,还有一盘新鲜的柠檬。 在蝎子与老莫疑惑地的注视下,苏御霖拿起酒瓶,倒了半杯清澈的酒液。 然后,他拿起一把水果刀,切开一颗柠檬,将汁水精准地挤入杯中。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无比优雅。 而后拿起玻璃杯,轻轻摇晃。 杯中的混合液体在不停旋转。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他端着那杯液体,走到了蝎子面前。 “蝎子哥,你的待客之道,太没新意了。” 他将杯子递到蝎子面前。 “尝尝我这个。” 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从杯口逸散,蝎子只是闻了一下,就感觉大脑传来一阵轻微的晕眩。 这是剧毒!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立马露出了惊怒的神色。 苏御霖收回杯子,将里面的液体随手泼在了地上。 “滋啦——” 坚硬的青石板地面,竟被腐蚀出一个浅坑,冒起一缕白烟。 “用最常见的东西,制造最致命的毒药,这就是化学的艺术。” 苏御霖的声音很轻。 “你那些玩意儿,只是垃圾。” 佛堂内,死寂。 蝎子看着地上的那个浅坑,又看向苏御霖。 惊怒交加的脸上,换上了一抹笑意。 “余先生果然好手段,没想到您的化学技术竟然到了如此神秘莫测的地步。” “我养的那些废物完全不能跟余先生比啊。” 蝎子说着,从怀中拿出了那瓶蓝色药剂。“能否看看这个。” 苏御霖看着那个瓶子,冷笑一声。 “这东西,我说我不止见过,还知道它的配方,更知道蝎子哥指着它活,你信吗?”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蝎子脑中炸开。 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这是他赖以活命的根,是他藏得最深、连枕边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秘密! 这小子,他怎么会知道? 不,不可能! 蝎子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试图从苏御霖的脸上找出诈唬的痕迹。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 苏御霖自顾自地补充道:“这配方有点意思,但可惜了,配制它的人是个半吊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虚点了一下。 “为了强行稳定你的神经中枢,他加入了过量的镇定剂,副作用就是会损伤你的记忆神经元。” 苏御霖的嘴角勾起。 “所以,蝎子哥,你最近是不是总忘事?比如,想不起来昨天晚饭吃的什么,甚至……分不清身边的人,究竟是人是鬼?” 蝎子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 就在昨天,他才因为想不起一个心腹的名字,当众发了一通无名火。 这件事,只有老莫知道! 而眼前这个男人……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蝎子死死地盯着苏御霖,嘴唇哆嗦着。 他纵横云州和金三角几十年,杀人如麻,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人看穿,赤裸地晾在对方面前。 苏御霖缓缓上前一步,他弯下腰,凑到蝎子的耳边。 “蝎子哥,我们单独谈谈。” “我有要紧事,要向你禀报。” 蝎子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 一间单独的密室里。 苏御霖没有给蝎子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不再铺垫,直接摊牌。 “蝎子哥,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你被戴了绿帽子。” “而给你戴帽子的这个人,就是我。” 蝎子听到这句话,长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身体反松弛了下来。 他整个人靠回太师椅的椅背…… 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 他还以为苏御霖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己被戴帽子这种小事。 他玩弄人心的手段,远比玩弄毒品要精通得多。 林媚,说是妻子,其实不过是他最漂亮的一个诱饵罢了,专门用来钓那些自以为是的过江龙。 他太享受这种感觉了,看着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一个个掉进他亲手设下的温柔陷阱,然后被他连皮带骨地吞掉。 蝎子摇了摇头。 “我对这个不关心,你直接说正题,我的时间很宝贵。” 苏御霖拿出银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 “如果我说,你的女人,想让我做她的男人,然后联手把你送进坟墓呢,另外她还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蝎子坐在太师椅上,品味着话中意思,一言不发。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风暴正在凝聚。 苏御霖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或许这难以置信。” “但我说几点,足以证明。” “第一点:蝴蝶。” “林媚的左胸口,有一只蓝色的蝴蝶纹身,那是她私密的印记,只有最亲密的爱人才能看到吧?” “她还问我,喜不喜欢那只蝴蝶展翅时的模样。” 蝎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两个人确实搞在一起了。 “第二点:病根。” “她告诉我,你患有罕见的下丘脑功能失常,三天不喝那种蓝药水,身体就会从里到外腐烂。” “她说,她已经掌握了改良配方,随时能让这救命的药,变成杀你的毒。” “第三点:人口贩卖。” “她知道你好色,特意弄来一批南洋女孩来麻痹你。这其中,是不是有一个叫钦妙的?” “实际上,你手下每一条贩卖人口的线,她都了如指掌。” 蝎子双手狠狠握拳,太阳穴肉眼可见的突突乱跳。 第208章 一出戏骗过毒蝎,二出戏拿捏毒妇! “第四点:卧底。” “她告诉我,你抓了一个卧底警察,叫何利峰。” 蝎子猛地抬头,眼睛里杀机毕露。 “第五点:武力部署。” “她告诉我你的军火库里养了上百个狙击手,连火箭弹都有。” “第六点:骨肉。” 苏御霖随手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为了让我彻底相信她,她告诉我,你最大的秘密——那个新来的会计玛楠妲,是你的亲生女儿。” “她要我帮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玛楠妲,断了您的根!”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蝎子浑身地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 他浑浊的眼球里,血丝一根根地爬了上来。 怒急攻心! 他放在太师椅扶手上的那只手,青筋一根根暴起。 玛楠妲是他藏得最深的软肋,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血脉延续。 这件事,他自认为天衣无缝,连老莫都只知道玛楠妲是他的远房亲戚。 可现在,这个秘密,却从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外人嘴里,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而泄密者,是他的枕边人。 苏御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蝎子猛地站起身。 哗啦——!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面前那张沉重的红木茶案整个抱起,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名贵的紫砂茶具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水泼洒一地,碎瓷片混着茶叶溅得到处都是。 整个密室,回荡着刺耳的破碎声。 蝎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杀意已经浓稠得快要溢出来。 他硬生生挤出一个变态的笑容,显得狰狞无比。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苏御霖。 “她……还想怎么做?” 苏御霖的目光从地上的狼藉移开,淡淡地说道:“她说,只要我愿意帮忙,她会想办法亲自送您上路,时间越快越好。” “好……好……好……很好!” 蝎子一步步走到苏御霖面前,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重重地拍了拍苏御霖的肩膀。 “我知道了。” 他的眼神,已经从暴怒,转为一种极致的冰冷。 “余公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先出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两天,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苏御霖知道,蝎子已经动了杀心。 他没办法不信。 因为如果不是林媚这个枕边人。 一个刚刚见面的外人,绝无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没有其它的可能。 …… 从密室出来,苏御霖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林媚居住的那栋泰式小楼。 第一场戏演完了,下面是第二场。 哎,我可不是戏神啊! 只是为了卧底任务! 他站在林媚的房门前,抬手敲门。 “咚、咚、咚。” 里面传来林媚慵懒的声音。 “谁啊?” 苏御霖的声音带上一丝邪魅。 “大嫂开门,我是蝎子哥。” 门开了。 林媚穿着一身性感的丝质睡袍,靠在门框上。 看到是苏御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熟悉的媚笑。 “哟,稀客啊,怎么,余公子找妾身有什么事啊?” 她话音未落,苏御霖猛地一步踏入,反手将门关上。 他一把将林媚按在墙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 “在云顶茶楼,大嫂说吃过饭后,带我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我可是一直记得呢。” “要不是温泰打扰,我们现在……” 林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心头一跳。 随即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所取代。 果然还是上钩了。 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般货色。 接着,苏御霖抛出了一句话。“我打算除掉蝎子,自己当话事人,你愿不愿意帮我?” 林媚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警惕。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除掉蝎子?自己做话事人? 这是蝎子派来试探她的新把戏吗? 还是说,这个男人疯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每一种可能性。 这些年来,她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男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死的很惨。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眼神里的东西,让人看不透。 林媚很快稳住了心神,她身上的丝质睡袍因刚才的动作滑落了半边,露出圆润的香肩。 她非但没有拉上,反而顺势又往下滑了滑,整个人慵懒地靠在苏御霖的手臂上,吐气如兰。 “弟弟,口气这么大,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她的声音娇媚入骨,“再说了,你凭什么觉得,姐姐会帮你?” 苏御霖笑了。 他松开按着墙壁的手,转而捏住了林媚的下巴,指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霸道的命令意味。 “凭什么?” 他俯下身。 “就凭我看穿了你的伪装。” 林媚心头猛地一跳。 “别的男人看你,是看一件精美的瓷器,一匹温顺的宠物。他们只想占有你,玩弄你。” 苏御霖盯着她的狐狸眼。 “可我看到的,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母狼。你的眼睛里藏着刀,你的笑里淬着毒。你跟我,是同类。” “而且,这种被蝎子当成玩物的生活,你真的觉得快乐?” “只要你帮我上位,到时候整个云州,不……整个金三角的地下世界,都是我们的。” 这句话,让林媚浑身一颤。 这些年,她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他们迷恋她的美貌,觊觎她的身体。 但从未有一个人,能看透她笑容下的内心。 他们都以为她是蝎子豢养的金丝雀。 只有他,说她是狼。 只有他,看出了她不快乐。 一股前所未有的,夹杂着被看穿的惊惶与被认同的战栗,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多年来独自蛰伏的野心,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警惕和理智,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疯狂的情绪所取代。 她不再伪装,眼神中的妩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欲望。 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不仅要他的人,更要他口中那个诱人至极的未来! “那姐姐为什么要相信你?”她舔了舔嘴唇,语气中的情感明显在变化。 第209章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就凭蝎子活不了多久了。”苏御霖松开手。 “他的身体状况,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而且,我知道,你跟那个叫玛楠妲的会计有过节,你是不是想杀她。” 林媚身体猛地一颤,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墙壁上。 她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媚笑,慢慢消失。 如果说,苏御霖知道蝎子的身体状况,是莱昆将军的情报。 可她与玛楠妲的争斗,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会……”林媚的声音在发抖,第一次失去了对语调的控制。 “我不光知道你们有过节。”苏御霖坏笑着。 “我还知道,上周你‘不小心’,打碎了玛楠妲小姐从巴黎空运回来的那瓶绝版香水。” “蝎子哥为此,罚你禁足了两天,不许踏出这栋小楼半步。” 苏御霖看着她那张煞白的脸,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 “对吗?” 林媚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穿着一件透明的衣服,被他看了个通透。 这种赤裸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说实话,我有点失望。”苏御霖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的野心,是想做整个金三角的女王。” “没想到,格局这么小。” “还在跟一个黄毛丫头争风吃醋,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这番话,轻蔑到了极点。 可诡异的是,林媚非但没有愤怒,反而从心底里升起一种快感。 是啊,这些年,谁都当她是蝎子养的宠物,只有这个男人,能看到她的野心。 她痴痴地看着苏御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又邪异的脸。 她多年来独自蛰伏的野心,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警惕和理智,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疯狂的情绪所取代。 “好,成交!我帮你。”她踮起脚尖,想要献上自己的红唇。 苏御霖却微微偏头,躲开了她的吻。 林媚一愣。 苏御霖笑了笑,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 “别急,等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林媚眼中的欲望更盛,她以为这是男人的情趣。 “好,事不宜迟,今晚,蝎子会布下晚宴,正式接纳你。”她的声音很兴奋。 “到时候,我会在他的酒里下些东西,你只要配合我,吸引他的注意力就行。” “事成之后……”她贪婪地看着苏御霖。“你和这个庄园,都是我的。” …… 苏御霖离开了林媚的房间。 他立刻去见了蝎子,将“林媚的计划”全盘托出。 当蝎子看着监控回放里,林媚与苏御霖在房间里暧昧的画面,以及林媚主动献吻的动作时。 蝎子缓缓地,笑了。 眼神像是猎人欣赏着掉入陷阱的猎物,在思考着该从哪里开始剥皮。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干瘪的喉咙里溢出。 他随手拿起旁边茶盘里的文玩核桃,在手心里缓缓转动。 转着,转着。 他的五指猛然合拢! “咔!” 坚硬的核桃,竟被他生生捏碎! 一旁守着的老莫的眼皮狠狠一跳。 他站起身,对着监控屏幕里那个妖娆的身影,轻声说道。 “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原来是头喂不熟的母狼。” 他转过身,对苏御霖说。 “就按她的计划来。” “今晚,我倒要看看,她准备怎么杀我!” …… 当晚,泳池边被布置成一个浪漫的晚宴现场。 鲜花,烛光,美酒。 但在那些看不见的暗处,狙击手早已待命。 夜色下的泳池边,晚宴已经布置妥当。 玫瑰铺满了桌面,烛光摇曳,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暖色。 林媚穿着那条血红色的吊带长裙,亲密地挽着蝎子的手臂,款款而来。 她的脸上挂着为蝎子量身定做的温顺笑容。 但眼神却越过蝎子的肩膀,与不远处的苏御霖遥遥对上。 那一眼,风情万种,带着只有他们“同谋”才懂的信号。 ——老东西的死期到了。 苏御霖微微颔首,回应了她的信号。 随即低下头,自顾自地切着盘中的牛排。 蝎子咳了两声,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任由林媚将他扶到主位上。 “还是你最贴心。”蝎子拍了拍林媚的手背,语气中满是依赖。 林媚妩媚一笑,拿起醒好的红酒,亲自为蝎子倒上一杯。 酒液注入高脚杯的声音,此刻在她听来,竟是如此美妙。 终于,就要摆脱这个老东西了。 她已经能看到自己君临这座庄园,而身边站着的,是那个比蝎子强一万倍的男人。 就在此时,一直埋头切着牛排的苏御霖用餐巾擦了擦嘴,放下了刀叉。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缓缓站起身。 全场的目光,瞬间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蝎子哥。” “我余罪,感谢您的收留。” 他举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晃动。 “这杯,我敬您,也敬我们即将开创的……新时代。” 林媚听到“新时代”三个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苏御霖在给她传递信号! 是属于他们俩的新时代! 就是现在! 蝎子正举杯看向苏御霖,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 林媚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用拇指在红酒瓶上沿轻轻一压。 她那涂着蔻丹的纤长食指,指甲看似无意地在瓶口划过。 一缕比盐粒更细微的白色粉末,从指甲缝中滑落。 瞬间消融在深红色的酒液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成了! 林媚的呼吸微微急促,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只要蝎子再喝下一杯酒,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此时。 苏御霖抬起双手拍了拍。“啪啪啪!” “唰——!” 泳池四周,所有的军用探照灯瞬间亮起! 数百道刺眼的强光撕破夜色,将整个晚宴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林媚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伸手遮挡。 当她视线恢复的瞬间,心脏骤然停跳。 那些原本隐藏在花丛、假山、阴影中的服务生和园丁,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换了装束。 他们手中,端着的不再是托盘与香槟,而是一支支黑洞洞的自动步枪。 上百个枪口,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对准了她。 她瞬间僵住了。 第210章 十八层地狱?别急,我一层一层帮你兑现! 苏御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端着自己的酒杯。 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大嫂,这杯酒得倒上啊?” 他看了一眼林媚手中的红酒,又看向蝎子。 “蝎子哥他,可还等着呢。” 蝎子缓缓站起。 啪! 一巴掌甩在林媚脸上。 “毒妇!” “枉我养你疼你这么多年!” “你居然要亲手毒死我?” 林媚彻底崩溃,一手捂脸,一手指着苏御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是他!是他勾引我!是他想杀你啊!” 蝎子却不再听她任何辩解,让人把她带走了。 …… 地下刑房里。 曾经颠倒众生的林媚,此刻被剥去了所有华丽的装扮。 只穿着单薄的睡袍,被粗麻绳牢牢捆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 铁门被推开。 蝎子进来了。 他穿着一身严丝合缝的白色连体防护服,头上戴着防毒面具,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有点生化危机的即视感。 他走到林媚面前,审视着她的素颜。 “你跟我的时候,才十七岁。” “你跪在佛堂,对着蛇神发过毒誓,如果背叛我,就自愿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林媚猛地抬起头,那张素面朝天的脸上,只剩下最原始的惊恐。 “不不不!” “蝎子哥!蝎子哥!老公!!亲爱的!!!你听我说!”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刑房里撞出回音。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余罪!是他勾引我!是他逼我的!” 她用尽力气扭动着身体,被麻绳捆缚的手腕勒出道道血痕。 “他给我下了药!他肯定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不然我怎么会……我怎么敢……” 蝎子没有看她。 他只是慢悠悠地走到刑具架前,拿起一把小巧的手术刀。 在指尖把玩着,刀锋反射着灯光,一闪一闪。 “下药?” 蝎子终于开口,声音从防毒面罩后传来,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是像你给那个白象国议员下的‘媚毒’一样吗?让他三个月就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心甘情愿把整个家族的港口都送给我。” 林媚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僵住。 “不……不是……我……” “还是像你‘不小心’透露给你那个富商情人,说我有一批货要走四号公路,结果给我送货的老王连人带车一起被打成筛子那次?” 蝎子转过身,一步步逼近。 “那次你演得可真好,在我怀里哭了三天三夜,说对不起我,害我损失惨重。” “我当时还安慰你,说没关系,钱没了可以再赚,你没事就好。” “媚儿啊,你真以为我傻,什么都不知道?” 林媚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引以为傲的那些心计,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 原来在他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蹩脚的猴戏。 “亲爱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 她彻底放弃了挣扎,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 “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 “你别……” 蝎子发出了声阴森的怪笑。“媚儿,没用了,你知道,我下定决心的事情,谁都改不了。” 林媚彻底绝望了。 她放弃了所有挣扎,眼神决绝。“那你给我个痛快的,不要折磨我。” “痛快?呵呵~”蝎子发出一声古怪的轻笑。 “媚儿,你知道,我这个人最重誓言,既然你发了誓,我自然要帮你兑现。” 他缓缓踱步,挑选着刑具架上的工具。 “这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叫拔舌地狱。” “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 “死后就要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会掰开你的嘴,用烧红的铁钳,夹住你的舌头,一寸一寸,慢慢地拔下来……” 他每说一个字,林媚的身体就颤抖一分。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老混蛋!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你没有责任吗?你把我当成玩物!当成工具!你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我没把你当人看?”蝎子停下脚步,转过身,面罩后的眼睛里满是讥讽。 “我把你从白象国的妓院里捞出来,给你锦衣玉食,教你识人辨物,让你从一个任人践踏的玩偶,变成能操控人心的毒后。” 蝎子缓缓抬起手,用戴着白色胶皮手套的食指,隔空点了点她的左胸。 “你说你喜欢蝴蝶。”“我就找来南洋最好的纹身师,亲自看着他一针一针刺上去,我以为,那是我送给你最美的礼物。” 蝎子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扭曲的惋惜。 “现在看来,那不是纹身,是烙印。一个土鸡,妄图飞上枝头的烙印。” 蝎子说着,拿起铁钳,伸向了林媚的嘴。 …… 地下刑房里,女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被厚重的铁门层层削弱。 传到外面时,只剩下一种模糊而尖锐的,如同指甲刮过铁板的噪音。 这声音钻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王然站在苏御霖身侧,光是听着这动静,后背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罪哥,这……这娘们儿到底怎么得罪蝎子了?听着也太惨了点。” 苏御霖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那只银质打火机,又取出一支烟,低头点燃。 橘黄色的火苗映在他平静的镜片上,一闪而逝。 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不该问的别问。”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王然立刻闭上了嘴,心里却犯嘀咕。 今天的苏哥,有点不一样。 不,是从进了这个庄园开始,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种冷漠和狠厉,让他都感到一丝陌生。 苏御霖的视线穿过缭绕的烟雾,落在身旁王然的侧脸上。 就是这张脸。 曾被血污和尘土覆盖,却依旧咧着笑。 “要死,咱兄弟一块儿死!” “苏哥……活下去……” 那被火箭弹掀翻的越野车,冲天的火光。 林媚那张扭曲疯狂的脸…… 还有王然至死都护着他的背影…… 上一条命的剧痛和愤怒,并未随着时间回溯而消散。 而是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不过还好。 此刻,这个本已经惨死在林媚刀下的兄弟,正活生生地站在他身边。 虽然还是一脸憨样,但呼吸平稳,心跳有力。 苏御霖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王然的肩膀。 力道不小。 王然被拍得一个趔趄。“苏……罪哥,你干啥?” 苏御霖收回手,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哥,你苏哥替你报仇了。 接下来,就是布局的最后一步了。 云州之行,该画上句号了。 第211章 蝎子,你老婆喊你下地狱! 夜深了。 庄园里死一般寂静。 刑房方向传来的动静,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 苏御霖独自回到自己居住的泰式小楼。 独自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泳池里依旧摇曳的波光。 林媚死了。 死得比上一条命里,王然的死状惨烈百倍。 蝎子现在应该很“开心”。 亲手处决了枕边毒妇,又收获了自己这么一个能力超群、忠心耿耿的“天才厨子”,简直是双喜临门。 但苏御霖很清楚,蝎子这种人,没有真正的信任。 他今天能因为自己献上的情报而引自己为知己,明天就能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而将自己挫骨扬灰。 自己在这座庄园里,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必须走了。 计划也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那就是,找到制毒工厂。 苏御霖不再犹豫。 他要抓住蝎子刚刚手刃情人,内心防线最脆弱的黄金时机。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一支笔。 一笔一划,清晰地写下一行字。 【蝎子杀死了林媚】 而后将纸张压在枕头下,开启了【入梦】 …… 再次睁开眼。 苏御霖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座阴森的佛堂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却混杂着血腥和腐烂的臭味,闻之欲呕。 这里是蝎子的梦境。 而他,正通过蝎子的第一视角,观察着这个世界。 他看到第一视角正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 在他面前,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正缓缓从黑暗中凝聚。 是林媚。 她穿着那条血红色的长裙,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原本美艳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她的嘴,空洞洞的,舌头不见了,黑红的血从里面不停地涌出来。 “嗬……嗬……” 下一秒,她猛地张开嘴,朝着蝎子扑了过来! “啊——!!” 蝎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佛堂,手脚并用地往外跑。 苏御霖发现,蝎子在梦境里的逃跑路线,并非胡乱选择。 他没有跑向大门,而是手脚并用地爬向了佛堂最深处,那尊巨大的蛇神像。 苏御霖冷眼旁观,像是在看一部制作拙劣的恐怖片。 蝎子连滚带爬地扑到佛像的基座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个九头蛇木护身符。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将护身符按进了佛像基座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 凹槽的形状与护身符完美契合。 “嗡——” 一声低沉的电流声响起。 那重达数吨的实心石雕基座,竟在液压装置的驱动下。 无声地向一侧平移开来,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阶梯。 阶梯两侧是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墙壁,每隔五米就有一盏防爆照明灯,将整个通道照得亮如白昼。 这分明是一座地下军事工事的入口。 蝎子想都没想,一头就扎了进去。 在他进入的瞬间,身后的石雕基座缓缓合拢,将林媚那张可怖的脸,彻底隔绝在外。 通道里,蝎子依旧在狂奔。 苏御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过了七道闸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足有足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展现在苏御霖“眼前”。 这里,就是蝎子真正的王国。 数十名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技术员,正在一排排巨大的玻璃反应釜和离心机之间穿梭忙碌。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 而在实验室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钢化玻璃隔间。 里面只有一排排的金属货架。 货架上,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用防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摞摞墨绿色的钞票,以及一根根闪着诱人光芒的金条。 这里,就是蝎子的制毒工厂,也是他的金库。 蝎子跑到这里,似乎终于找到了安全感,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可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那个被他关在门外的林媚,竟不知何时,就站在玻璃隔间的另一侧。 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空洞地“看”着他。 她抬起手,用指尖在玻璃上,缓缓划出一个血字。 【死】 “啊——!” 蝎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两眼一翻,竟直接在梦里吓晕了过去。 …… 小楼的房间里。 苏御霖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他拿起压在枕头下的那张纸,拿起笔,在纸张上迅速画出了一份精确的地下工厂结构图。 从佛堂的入口,到七道闸门的分布,再到实验室和金库的相对位置,分毫不差。 他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地图,吐出一口浊气。 蝎子。 将军了。 …… 验证梦境真实性的关键,在于蝎子从不离身的护身符。 那是开启地下通道的唯一钥匙。 晚饭过后,苏御霖直接找到了在佛堂打坐的蝎子。 蝎子正一个人坐在蒲团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但眼神空洞,眼下的乌青浓重不堪。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熬了几个通宵后,精神气被抽空的颓败感。 以昨晚梦境里那场面,他肯定没怎么休息。 至此,苏御霖已经完全能体会他杀人时,一定要戴面具的习惯了。 苏御霖施施然走了进去,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蝎子哥,精神不太好?” 蝎子眼皮猛地抬了一下,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他没说话,只是手里的核桃转得更快了。 苏御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摸出银质打火机和香烟。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阴森的佛堂,闲聊般开口。 “蝎子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蝎子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 “说。” “昨晚睡不着,去泳池边走了走。”苏御霖语气煞有介事。 他顿了顿,将目光重新落回蝎子脸上。 “我好像……看到林媚了。” 咔哒…… 蝎子手里的核桃应声掉落,在地上滚出好远。 他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死死盯住苏御霖。 可苏御霖的脸,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人死之后,怨气不散,是会化作邪祟的。” 苏御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尤其是横死,死得越惨,怨气越重。” “它会一直缠着自己最恨的人,白天跟着,晚上入梦,直到把那人也拖下地狱,才算完。” 蝎子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后背的唐装已经被浸湿了一片。 红裙子……入梦……拖下地狱…… 他怎么会知道! 第212章 一代枭雄,当场被我忽悠瘸了! 难道……难道林媚那贱人的鬼魂,真的找上门来了?而且还被他看见了? 恐惧,无边的恐惧。 “我以前在南洋,跟一个降头师学过几手驱邪的本事。”苏御霖掸了掸烟灰,一副悲天悯人的做派。 “不介意的话,我帮蝎子哥把这庄园……清扫清扫?” 蝎子看着他,嘴唇哆嗦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纵横几十年,杀人无数,怎么最近总是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小孩,所有的秘密和恐惧,都被人看了个通透。 但面前这人,偏偏这么的邪性。 他想杀掉他,却总觉得不能杀。 以后还要靠他制毒是其一,关键是,他身上有一种难言的魔力一样。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那就有劳……余公子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 深夜,庄园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 王然站在苏御霖身后,表情十分精彩。 他看看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又看看旁边一脸严肃,甚至带着几分虔诚的蝎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冲击。 苏哥,咱这是要干啥?跳大神? 咱是警察啊,搞这些封建迷信活动,回去要写检查的。 苏御霖脱掉外套,仅穿着一件白衬衫,绕着篝火,开始踱步。 嘴里念念有词,全是王然一个字都听不懂的南洋土话。 那舞步,更是怪异,时而像蛇一样扭动,时而像鹰一样扑击,看上去疯疯癫癫,说不出的诡异。 可蝎子和老莫,却看得一脸庄重。 “呼——” 苏御霖猛地抓起一把早已备好的药粉,洒入篝火之中。 原本橘黄色的火焰,瞬间窜起数米高,变成了诡异的蓝绿色,一股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 蝎子只是吸入一口,起初觉得头晕,而后眼前便开始扭曲。 他看见那蓝绿色的火焰中,爬出了无数条斑斓的毒蛇。 它们吐着信子,汇聚成一尊巨大的,由蛇躯盘绕而成的九头蛇神像。 那是他供奉了几十年的蛇神! “蛇神显灵了!”蝎子激动得浑身颤抖。 当即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胸前的护身符,五体投地。 “信徒巴颂,恭迎蛇神!” 然而,下一秒,那九头蛇神的九颗脑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血肉剥落。 最后齐刷刷变成了林媚那张没有舌头,七窍流血的脸! 九张脸,十八只眼睛,同时怨毒地盯着他。 “嗬……嗬……” 那空洞的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朝着他扑了过来! “啊——!” 蝎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涕泪横流,只知道死死地用护身符挡在身前。 “蛇神饶命!是她背叛我的!蛇神饶命啊!” 苏大神棍此时已经跳到了蝎子身边,他以一种玄之又玄的舞步绕着蝎子旋转,口中咒语越念越急。 在蝎子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闭上双眼的刹那。 苏御霖俯下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护身符。 他将护身符高举过头顶,对着篝火,用南洋语大声咆哮:??????????????????????????????????????????????????(以蛇神之名,净化邪祟!) 接着,他趁着火光遮蔽了所有人视线的瞬间,手腕一抖。 一个一模一样,只是木质稍显崭新的护身符,已经替换了他手中的真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连一直盯着他的老莫,都没看出任何破绽。 苏御霖将那个连夜雕刻的赝品,重重地按回蝎子颤抖的手中。 “蛇神已赐福!怨灵已驱散!” 他又抓了一把颜色不同的粉末丢进火里。 这一次,味道不再腥臭,而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蝎子战战兢兢地睁开一条眼缝。 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那九张林媚的鬼脸,正在蓝绿色的火焰中痛苦地嘶吼、消融,最后化为一缕缕黑烟,被火焰吞噬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九头蛇神像! 那神像通体由黄金铸成,宝相庄严,九双眼睛如同燃烧的红宝石,充满了威严与悲悯。 下一秒,九头蛇神的正中那颗脑袋,缓缓低下,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 射出两道柔和的金光,笼罩了蝎子全身。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从头顶涌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恐惧、疲惫、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涤荡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神明宽恕和赐福的、极致的宁静与狂喜。 蝎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浑浊的老泪如决堤般涌出,瞬间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苏御霖脚下,死死抱住他的小腿。 “大……大师……活……活神仙……” 他语无伦次,除了重复这几个字,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将额头磕得鲜血淋漓。 一旁的王然看得眼角直抽抽。 苏哥这……这是把云州一代枭雄,直接给忽悠瘸了啊? 这要是让王局看见,怕不是得连夜成立一个“反封建迷信专案组”,组长就让苏哥来当。 苏御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痛哭流涕的蝎子,眼神里满是慈爱。 他缓缓弯下腰,将地上那枚被蝎子掉在地上的赝品护身符,重新捡了起来。 然后,用自己的衣袖,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他将护身符递到蝎子面前。 “蝎子哥,蛇神已经为你挡过一劫。” “这枚护身符,现在是真正开过光的无价之宝。” “从今往后,戴着它,百无禁忌。” …… 仪式结束,蝎子被手下搀扶着,像是获得了新生。 他看苏御霖的眼神,是近乎狂热的崇拜。 “余公子,从今天起,这庄园里,你想去哪就去哪,没人敢拦你。” 苏御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老莫搀扶着蝎子,一步一步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这个纵横云州几十年的枭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混杂着恐惧与狂喜的战栗。 “老莫……”蝎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你都看见了?” 老莫目不斜视,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蝎子哥,我看到火光变成了蓝绿色……” 他没有说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还是真实。 在蝎子这种已经彻底信服的人面前,任何理性的分析都是对神明的不敬。 “是蛇神……是蛇神显灵了!”蝎子激动地攥紧了老莫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那个余罪……不,余大师!他不是人!他是蛇神派来点化我的活神仙啊!” 第213章 总攻开始! 他低头,痴迷地看着手中那枚被苏御霖“开过光”的护身符。 “我以前杀人太多,冤孽缠身,才会被那么多阴魂纠缠……是余罪大师救了我!他救了我的命啊!” 老莫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心里其实是有很多疑问地,但是现在他不能说。 而且,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走到卧房门口,蝎子突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 “传我的话!” “是,蝎子哥。” “从今天起,庄园里,余大师的话,就是我的话!”蝎子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要去哪,就去哪!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谁敢多问一句,多看一眼,下场比林媚还惨!” “是!”老莫心头一凛。 “还有!”蝎子想了想,又补充道,“把佛堂旁边那栋最好的楼清出来,以后就是大师的寝殿!不,是法坛!找人二十四小时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大师清修!” 老莫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法坛? 清修? 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叱咤风云的蝎子哥。 在自己老巢里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起了护法,怕是会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蝎子哥,我马上去办。” “去吧。”蝎子摆了摆手,推门进屋。 房门重重关上,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 老莫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蝎子如释重负般的长长叹息。 他脸上的恭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 这个庄园,怕是要变天了。 …… 遣散了所有人后,苏御霖身边只留下王然。 “佛堂阴气最重,我要进去彻底净化一遍,确保邪祟无法卷土重来。”苏御霖一脸肃穆。 他指着佛堂大门,“你守在外面,在我出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王然站在门口,看着苏御霖那一脸神棍的严肃表情。 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世界观摇摇欲坠。 他实在忍不住了,确认身边没其他人后,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苏哥,咱是警察,咱得相信科学啊!你这又是跳大神又是画符的,回去报告怎么写啊?” 王然越说越觉得离谱。 “再说了,我刚才啥也没看见啊,就觉得那烟味儿闻着有点头晕,蝎子那老东西怎么就信了?” 苏御霖瞥了他一眼,走进佛堂,王然赶紧跟了进去。 “你看到鬼了吗?”苏御霖问。 “没有啊。” “蝎子看到了,这就够了。”苏御霖淡淡地解释。 “我在药方里找到些原料,配了一点致幻剂,加上他自己心里的鬼,就是最好的法术。” 说完,他不再理会还在消化信息的王然,径直走向那尊巨大的九头蛇神像。 他根据梦境中的记忆,绕到基座侧面。 手指在一片光滑的石壁上轻轻拂过,精准地停在了一个几乎与石材纹理融为一体的微小凹陷处。 苏御霖从怀里取出那个真正的九头蛇护身符。 他将护身符稳稳地按入凹槽。 严丝合缝。 “嗡——” 一阵低沉的液压驱动声响起,打破了佛堂的死寂。 王然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尊重达数吨的实心石雕基座,竟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阶梯入口。 古朴的佛堂,与充满未来感的军事通道,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苏御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踏入通道。 就在他身后那扇沉重的“石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王然猛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苏哥!我就知道不对劲!” 王然气喘吁吁。 这他妈是毒枭老巢?确定不是什么秘密科研基地? 苏御霖眉头一皱,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一把将王然往外推。 “你出去!” 然后他反手将那个银质打火机塞进王然手里。 “这就是蝎子的制毒工厂!马上向指挥部发讯息!启动定位的操作流程你知道。” 王然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在门缝边站稳,然后又往通道里挤过来。 “我不走!”王然梗着脖子,一把抓住苏御霖的手臂。 “一起进去啊,你一个人进去不是送吗?” “听着!”苏御霖的语速很快。“没有时间了!从这扇门打开的那一刻,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 王然愣住了:“倒计时?什么倒计时?” “自毁程序!”苏御霖盯着他的眼睛,“你以为蝎子这种老狐狸,他建的地下王国,会给别人留第二条路?” “我打赌用不了多久,蝎子的人就会发现工厂被非法入侵了。” “我必须现在进去,否则等大部队来了,所有的电子证据、制毒设备,全都会被抹掉!” 王然的瞳孔猛地收缩。 苏御霖将他的手掰开,一字一句地说道:“佛堂西边,地下室!蝎子在那还关着一个卧底,叫何利峰!是我们的同志!” “你现在的任务,不是跟我进去送死,是去救他!然后激活定位器,让指挥部把这里围成铁桶!” “可是你……” “王然!这是命令!”苏御霖的吼声在狭窄的通道里撞出回音。 话音未落,石门已经带着万钧之势轰然合拢。 “轰——!” 一声巨响,王然被彻底隔绝在外。 通道外,王然死死攥着那个还带着苏御霖体温的打火机,心脏狂跳。 王然不再犹豫,拇指用力,按下了打火机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凸起。 “咔哒。” 没有火苗,只有一声轻微的机括声。 …… 与此同时,百公里外的省厅联合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着苏御霖的那个红点,在边境线外的“无人区”沉寂了许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压抑得可怕。 突然,大屏幕中央,一个全新的、闪烁着最高警报级别的红色信号,骤然亮起! “报告总指挥!信号已激活!” “坐标已锁定!” “已确定目标精确位置,误差小于三米!” 技术员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总指挥方振国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盯着屏幕上的红点,眼中精光暴射。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话筒,声音沉稳如山。 “各方面听命令!‘打蝎’行动进入最后阶段,总攻开始!” 第214章 钢铁坟墓! 一声令下,指挥中心内的空气,像是瞬间被炸药点燃! “利剑一号收到!” “雷霆三号收到!” “边境检查站已清空道路!” 无线电频道里,各个单位快速响应。 方振国放下话筒,他转过身,看向身旁的杨志成。 杨志成正死死盯着大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点,眼眶微微发红。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方振国,重重地敬了一个警礼。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 边境线上,沉寂的夜幕被骤然撕裂。 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颤抖,仿佛远古巨兽正在苏醒。 一分钟后,第一辆墨绿色的“猛士”装甲车冲出边防哨卡。 车顶的探照灯如同一柄刺破黑暗的利剑。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十几秒内,一支由三十多辆装甲运兵车、突击车组成的钢铁洪流,汇成一条咆哮的巨龙。 沿着蜿蜒的山路,朝着边境线外的“无人区”疯狂扑去! 车轮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柴油引擎的轰鸣声汇聚在一起,震得山谷中的鸟兽惊散,万籁俱寂。 …… 地下。 冰冷,坚硬,和在蝎子梦境中看到的景象并无太大区别。 苏御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足有足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展现在他面前。 巨大的玻璃反应釜闪烁着幽冷的光,精密的离心机发出低沉的嗡鸣。 数十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技术员,在复杂的管线和仪器间穿梭忙碌。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乙醚和醋酸酐的味道,十分刺鼻。 而在实验室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钢化玻璃隔间。 里面没有化学仪器,只有一排排的金属货架。 货架上,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用防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摞摞墨绿色的美刀,以及一根根闪着金色光芒的金条。 梦境的场景在此刻变为现实。 那些身着白色防护服的技术员看了看苏御霖,似乎并不在意。 只当是蝎子又派来的新的联络员。 毕竟这个地方,不是自己人,没可能进来的。 苏御霖见没人理自己,开始背着双手闲庭信步,转来转去,像参观博物馆来了。 他缓步走在巨大的反应釜之间,审视着这里的各种设备。 “釜体用的是肖特防爆玻璃,离心机是阿法拉伐的最新型号,就连通风系统都装了军用级别的过滤芯……” 他甚至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一个反应釜的玻璃外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啧,真舍得下本钱。” …… 庄园,主楼,一间隐藏在书柜后的监控室里。 老莫正静静地看着屏幕。 屏幕上,分割成上百个小格,将庄园的每一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他原本的注意力,放在那个刚刚结束了“法事”,被忽悠得五迷三道的蝎子身上。 突然,他眼神一凝。 佛堂的监控画面里,那个本该守在门口的王然,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而本该在佛堂里“净化邪祟”的余罪,不见了。 老莫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敲击,调出了佛堂内部备用角度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那尊巨大的蛇神像,基座处有一道细微的缝隙,正在缓缓合拢。 一股寒意,从老莫的脊椎骨尾端,瞬间窜上天灵盖。 他立刻切换到地下区域的监控权限。 然后,他在地下基地的绝密监控画面里,看到了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正像个游客一样闲庭信步的身影。 老莫差点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 他哆嗦着手,拿起通讯器。 “封锁所有出口,启动一级红色警报。” “‘净化’小组注意,清理入侵者。” “通知蝎子哥,厨房里……进了只耗子。” ……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地下工厂! 所有照明灯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旋转的血红色警示灯。 “轰隆!” “轰隆!” 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苏御霖来时的那条通道,以及通往金库的合金闸门,连同所有通风口,都在一瞬间被厚达半米的钢板彻底封死! 整个地下工厂,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钢铁坟墓。 那些原本还在忙碌的“技术员”,听到警报后,纷纷从工作台下,抄起了扳手、铁管、甚至消防斧。 “干掉他!”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十几个技术员,从四面八方,朝着苏御霖合围而来。 苏御霖依旧站在原地,连头都没回。 他随手从旁边的实验台上,拿起两个烧杯。 左手,高锰酸钾。 右手,浓硫酸。 在第一个技术员的消防斧当头劈下的瞬间,他动了。 他身体一侧,轻巧地躲过斧刃,左手的烧杯如同变魔术般,将里面的紫色粉末,精准地泼洒在右侧冲来的几人脚下。 紧接着,右手手腕一抖,烧杯里的浓硫落在那片紫色粉末之上。 “轰!” 一团刺眼的紫色火焰伴随着浓烟轰然爆开! 那几个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和爆炸冲击波震得眼冒金星,惨叫着捂住眼睛,阵型瞬间大乱。 苏御霖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穿过混乱的人群。 火焰和浓烟,是最好的掩护。 在第一个技术员捂着眼睛,凭感觉将手里的消防斧当头劈下的瞬间。 他身体微微一侧,轻巧地让开了致命的斧刃。 与此同时,他贴近了那人。 手肘上顶,不偏不倚,正中那人持斧的手腕内侧。 “咔!”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消防斧脱手,那人抱着变形的手腕软倒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混乱中,又一人挥舞着铁管从侧面横扫而来,带起一阵恶风,直取苏御霖的腰肋。 苏御霖看都没看,反手一抓,五指如铁钳,精准地扣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手腕一麻,铁管便不受控制地被夺了过去。 不等他反应,苏御霖手腕一抖,铁管的另一端已经狠狠地戳在了他的喉结上。 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瞬间失声,捂着脖子跪在地上。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怒吼一声,从背后扑了上来,蒲扇大的手掌抓向苏御霖的后颈。 苏御霖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他猛地一矮身,让对方的擒抱落空,顺势拧腰,转身,一记扫堂腿精准地踢在了那人膝盖外侧。 壮汉只觉得整条右腿瞬间失去了知觉,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十几秒前还气势汹汹的十几个技术员,此刻已经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剩下的几个面面相觑,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他们见过能打的,但没见过这么打的。 苏御霖拎着钢管,向还站着的几个技术员走过去。 突然—— “嘶——嘶——嘶——” 一阵细微的气体泄漏声,从四面八方的通风口传来。 …… 第215章 神兵天降! 佛堂外。 王然听到地下传来的沉闷警报声,脸色剧变。 “操!”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命令,运起全身的龙虎功,用肩膀狠狠撞向那尊巨大的蛇神像! 打算将密道直接撞开。 “咚——!” 一声巨响,整座佛堂都为之一颤,但那石像却纹丝不动。 王然被反震之力撞得气血翻涌,他怒吼一声,退后几步,准备进行第二次冲撞。 就在此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佛堂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出,将他团团围住。 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 这些是蝎子亲手训练的,只执行暗杀任务的“影子部队”。 王然停下脚步,眼神凝重。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身手都不一般。 “滚开!”王然低吼。 没有人回答他。 为首的那个黑影,微微抬手。 下一秒,五道黑影,同时动了。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攻击的角度刁钻狠辣。 王然龙虎功运至巅峰,与五人瞬间战作一团! …… 地下工厂里。 “嘶——嘶——嘶——” 气体泄漏声,从四面八方的通风口传来。 一股甜腻的气体,正迅速地弥漫开来。 是毒气。 这是要将整个地下工厂的人,连同自己一起,全部毒死在这里。 好狠的手段。 苏御霖脸色终于变了。 他可以短暂屏息,或者制造简易的呼吸器。 但在这种高浓度的军用级别毒气面前,任何手段都撑不了多久。 他必须立刻找到出口! 然而,当他环顾四周,那几扇厚重的合金钢门,已经彻底焊死。 通风口,同样被钢板封死,只留下一道道喷出毒气的缝隙。 这里,已经是一个绝地。 …… 夜幕被钢铁洪流彻底撕裂。 三十多辆墨绿色的“猛士”装甲车,碾碎了沿途所有的脆弱抵抗。 庄园外围那些由亡命徒组成的防线,在绝对的火力压制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重机枪的火舌舔舐着夜空,将一个个试图反抗的枪手连同他们藏身的掩体一同被打成碎片。 庄园主楼,隐藏在书柜后的监控室里。 老莫静静地看着屏幕上分割成上百个的画面。 慢慢垂下了头。 一切都完了。 他早就该想到的。 从第一眼见到余罪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 那不是毒贩该有的眼神。 但也不像条子啊,他见过的条子,要么是眼里带着火的愣头青,要么是磨平了棱角的老油条。 哪有这样狂妄、高傲、不可一世的? 自己设下的局,蝎子哥的考验,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都成了笑话。 现在回想起来。 那高深莫测的化学技术,攻心计,离间杀死林媚。 还有昨晚那场所谓的“法事”。 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啊!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跟了二十年的老板,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枭雄。 被彻底忽悠成了一个只会跪地磕头的白痴。 太他妈的可怕了…… 他颤抖着拿起话筒:“蝎子哥,条子的大部队到了。” 他身旁,蝎子早已走了过来。 此刻正死死盯着监控。 画面里,他经营了几十年的军事堡垒,正在被势如破竹地攻陷。 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精锐手下,在装甲车面前,像是被巨象踩踏的蚂蚁。 “活神仙呢?余大师呢?”蝎子没有看老莫,他疯了似的在几十个监控画面里寻找着苏御霖的身影。 “快!快去请大师!只有他能救我们!蛇神会保佑我们!” 他死死攥着胸口那枚被苏御霖“开过光”的赝品护身符。 老莫看着状若疯癫的蝎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彻骨的冰冷。 这老鬼是彻底疯了。 “蝎子哥。”他缓缓抬起手,按下了控制台上最后一个,也是最显眼的红色按钮。 “我们没有活神仙。” “那个姓余的,就是最大的鬼。” “不过,最起码我们完蛋之前,让他先完蛋。” “我要炸了厨房!” “十分钟后,自毁程序就会执行。” …… 佛堂外,王然浑身浴血。 他刚一拳轰碎一个打手的下巴,后心就被另一人手中的短刺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他不在乎疼痛,只是想快点解决战斗。 苏哥还在下面! “滚开!” 王然怒吼一声,龙虎功运至巅峰,不顾一切地再次冲向石像。 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佛堂的大门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直接撞飞! 一辆装甲突击车碾着破碎的门板,硬生生冲了进来! 车顶舱门打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从天而降,手中的自动步枪瞬间喷出火舌,将那几个黑衣打手笼罩。 王然得救了。 他指着那尊纹丝不动的蛇神像,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余罪在下面!快!炸开它!” …… 地下工厂。 “嘶——嘶——嘶——” 甜腻的毒气正从四面八方涌入。 那些技术员打手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放弃了围攻苏御霖,开始惊恐地拍打着被彻底封死的合金闸门。 苏御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实验室角落里,那个装着液氮的巨大金属罐上。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冲向那个巨大的液氮罐,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拧开了阀门。 “嗤——” 白色的、极低温的液氮喷涌而出,如同一条白色巨龙。 苏御霖忍着皮肤被冻伤的刺痛,将液氮对准了通往金库的那扇厚达半米的合金闸门。 金属在极度深冷下,结构会变得极其脆弱。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疯子!你他妈疯了!”一个技术员看懂了他的意图,惊恐地大叫。 苏御霖不理会,他将阀门开到最大,白色的寒气几乎将整个空间笼罩。 闸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就在此时,他从实验台上抄起一把巨大的消防斧。 “喝!”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消防斧狠狠劈在已经变得脆弱不堪的闸门上。 “铛——!” 一声巨响。 那扇足以抵挡火箭弹的合金闸门,竟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 一丝新鲜的空气从裂缝中涌入,让几近窒息的苏御霖精神一振。 他再次举起消防斧。 …… 第216章 余罪之死。 庄园主楼,蝎子的卧房。 “轰隆!” 房门被爆破炸药炸得粉碎。 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鱼贯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蝎子和老莫。 蝎子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蛇神救我”。 老莫则平静地站在窗边,他丢掉手里的通讯器,缓缓举起了双手。 “我投降。” 他看着冲进来的云州禁毒总队长杨志成,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杨队长,久仰大名。” 杨志成没有理他,只是用一副手铐,亲自将这个心心念念的男人铐上。 一名年轻的特警上前,准备将地上的蝎子也铐起来。 可蝎子却突然发了疯,死死护住胸口的护身符,歇斯底里地尖叫:“别碰我的蛇神!你们这群凡人!会遭天谴的!” 杨志成走过去,一把将那个粗糙的木制护身符夺了过来,随手扔在地上。 “带走。” 当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时,蝎子彻底崩溃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被自己视若神明的护身符,又看了看周围黑洞洞的枪口,终于意识到,他的神,救不了他。 …… 佛堂。 在王然的指引下,爆破专家很快在蛇神像的基座上找到了结构弱点,安放了定向炸药。 “所有人后退!准备爆破!” “轰——!” 一声巨响,那尊巨大的石像被炸得四分五裂,露出了下面那个深邃的金属通道。 “苏哥!”王然不顾阻拦,第一个就要往里冲。 “等等!” 一个声音响起。 总指挥方振国,在几名警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王景轩和禁毒支队高远。 “情况不明,让突击队先进!”方振国下令。 “不行!”王然眼睛都红了,“苏哥说下面可能有自毁程序!随时都可能爆炸!” 他猛地想起什么,转身抓住一名特警的衣领。 “西边!佛堂西边的地下室!那里还关着我们一个同志!叫何利峰!” 听到这个名字,杨志成的身体猛地一震。 方振国立刻下令:“一组,去救人!二组,做好准备,跟我下去!” 很快,何利峰被从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救了出来。 他遍体鳞伤,虚弱不堪,但还活着。 当他被抬出佛堂,看到外面那些熟悉的警服时,这个被囚禁了三年的硬汉,眼泪瞬间决堤。 方振国向他点点头,准备带队进入地道。 可就在此时——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一股沉闷到极点的轰鸣,从所有人脚下传来! “轰隆——!!!!” 整座佛堂,连同周围的地面,被一股自下而上的恐怖力量猛地向上掀起! 巨大的泳池被瞬间撕裂,池水倒灌进地底的裂缝,激起漫天水汽和烟尘。 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手,将周围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末日景象惊得呆住了。 王然被气浪掀翻在地,他顾不上满身的伤痛,连滚带爬地冲到那已经变成一个巨大深坑的佛堂废墟前。 他跪在地上,用手疯狂地刨着滚烫的泥土和碎石,指甲翻飞,鲜血淋漓。 “苏哥——!!!”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划破了被爆炸声震得死寂的夜空。 “苏哥还在下面!!!” 方振国、王景轩、高远、杨志成……这些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铁血警官,此刻都僵在了原地。 如果苏御霖还在地下,这种当量的爆炸,绝无生还的可能! 方振国缓缓摘下帽子,那张一向沉稳如山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血色。 杨志成死死盯着那个不断冒着黑烟的巨坑,他想从烟盒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可那只身经百战的手,却抖得怎么也打不开烟盒。 高远,这个被称为“禁毒疯子”的男人,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 蝎子团伙落网了,制毒工厂捣毁了,整个盘踞在云州边境线上最大的贩毒网络,被连根拔起。 这是一场载入史册的,辉煌的胜利。 可是,他们好像,失去了那个最应该享受这份荣耀的人。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总是玩弄着一个银质打火机,笑起来有点玩世不恭,却总能创造奇迹的年轻人。 余罪。 死了。 第217章 物理意义上的人间蒸发。 挖掘工作已经连续进行了一个星期。 重型机械的轰鸣声二十四小时不休,探照灯将废墟照得亮如白昼。 王然坐在巨坑的边缘。 七天七夜,他没合过眼,没换过衣服。 原本挺括的作战服早已被泥土和汗水浸透。 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瘦了一圈。 “王然,去休息一下吧。”杨志成递过来一瓶水,在他身边蹲下。 王然没接,也没看他,目光依旧望着坑底。 杨志成叹了口气,把水放在他旁边。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倒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 不远处,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 方振国、王景轩、高远,三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警察,正对着一张结构图商量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法医那边怎么说?”方振国把烟头按灭,此刻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积如山。 王景轩没有回答,他走神了,因为他已经连续一周没睡好了。 他只要做梦,就会梦见那天下午。 秦耀辉对着自己这个副局长大发雷霆的那个下午。 自己当时告诉秦耀辉: “老秦,我向你保证。” “我会动用市局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不计代价,全力保障苏御霖和王然的安全。” “只要那边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我会立刻申请启动最高级别的撤离预案。武装直升机五分钟就能到他头顶上,把他捞出来!” 当时秦耀辉掐灭了手里的烟,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王局。” “如果御霖……如果那两个孩子出了任何事,我秦耀辉,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王局……王局?”高远用手肘碰了碰王景轩的胳膊。 王景轩叼着烟,眼神空洞地盯着桌上那张画满了标记的废墟结构图,一动不动。 高远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 “嗯?”王景轩猛地回过神。“怎么了?” 高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方振国。 方振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法医怎么说。” 王景轩没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说。 高远沉默了片刻,接过了话头。 “现场勘查组的结论,自下而上的定向爆破,燃料和高能炸药的完美混合,中心温度瞬间超过三千度。”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残忍的词,最后还是放弃了。 “别说是人,就是地下工厂承重用的钢材,都熔成了铁水,跟矿渣混在一起。想从里面筛出点属于人的东西……不可能。” 方振国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 这场胜利,太过辉煌,也太过惨烈。 所有人都立了大功,每个人胸前都会挂上沉甸甸的奖章。 可那个最大的功臣,却连一捧完整的骨灰都找不到。 王景轩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干笑。 “哈。” 他拿起桌上那份缴获清单,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回去怎么说?我怎么跟老秦交代?就说我们最顶尖的卧底,蒸发了?” 他看着高远和方振国。“物理意义上的,人间蒸发。” 王景轩捏了捏眼角,想起了什么。“王然那小子,不能再让他这么耗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苏御霖还没找到,他自己也折进去了!” 高远看着帐篷外那个固执的背影,眼神复杂。“这小子,怎么是个一根筋的犟驴啊。” 方振国一直没说话,他走到帐篷门口,看着那片废墟,也看着废墟旁的王然。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法医技术员,提着一个金属箱,快步走到王然身边。 “王警官,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所有了。” 技术员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个用证物袋分装好的,一些焦黑的、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组织碎片。 “根据现场残留的DNA比对,可以确认,这些碎片分属于至少十几个不同的人……但因为碳化严重,已经无法进行更精确的身份识别了。” 王然的视线,终于从巨坑移开,落在了那个金属箱上。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些证物袋,手指却抖得厉害,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 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这不是他。”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说服自己。 “苏哥他……他不是普通人。” 杨志成和高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忍。 王然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开始细数。 “他破案,你们见识过,脑子比计算机还快。” “他打架,我也见识过,我这身家传的功夫,在他面前跟三岁小孩没什么区别。” “可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王然的眼神里,突然亮起一抹奇异的光。 “他懂化学,懂到能把化学变成魔术。” “他还能跳大神!你们敢信吗?他在火堆旁边又唱又跳,就把蝎子那种老狐狸,骗得跪在地上磕头,抱着他的腿,哭着喊着叫他活神仙!” “我亲眼看见的!那火都他妈烧成绿色的了!” “你们告诉我,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王然越说越激动,在废墟边缘来回踱步。 “一场爆炸就想炸死他?你们太小看他了!这对他来说,就是个屁啊!” “他肯定没死!” “他一定是……一定是躲到哪里去了,他只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对,他肯定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 两行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从他干涸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王八蛋……你他妈倒是出来啊……” “老子是要等你提了支队长,凭实力当这个副支队长!不是他妈的等你死了,老子去补缺!” 王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了这句话。“苏哥……” 他喃喃自语着,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王然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王然!” 杨志成和高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他扶住。 第218章 无法说出口的谢谢。 方振国和王景轩也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快!送医院!”王景轩吼道。 高远探了探王然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应该脱水加体力透支,睡一觉就好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王然抬上救护车。 方振国看着救护车闪着灯远去,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下属下令。 “挖掘工作,到此为止。” “收队。” …… 云州医院。 一间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何利峰已经能坐起来了,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片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眼神空洞。 三年来,他在蝎子的庄园里,每天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亡。 现在,他终于又看到了没有铁丝网的天空。 门被轻轻推开。 杨志成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放在了床头柜上。 “杨队。”何利峰坐直了些身体。 “醒了?”杨志成拉开椅子坐下,“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何利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 杨志成从口袋里摸出铁皮烟盒,打开,倒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蝎子完了。”他看着何利峰。“整个盘踞在云州的贩毒网,连根拔了。” 何利峰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那双因为长期囚禁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 “全抓到了?” “一个没跑。”杨志成道,“主犯蝎子,核心成员老莫,还有他手下的武装力量,全部落网。” 何利峰的眼眶,一点点地红了。 三年。 他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三年。 他想起那些牺牲的线人,想起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日子,想起每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 值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三年的所有压抑和痛苦,都一并吐出去。 “情报是怎么获取的?蝎子那么谨慎,怎么把制毒工厂的位置泄露的?我跟了三年都不知道。” 杨志成拿起果篮中的一颗苹果,慢慢削了起来。 “是南州林城派来的一个卧底,代号余罪。” 何利峰身体一震,余罪…… 能有资格用代号执行任务的,都不是一般人。 “他的真名叫什么?”何利峰追问。 “苏御霖。” 杨志成说出这个名字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你可能不会相信,他并不是缉毒警,而是刑警。却成了我们这次‘打蝎’行动,最大的英雄,是他把你捞出来的。” 苏御霖……刑警…… 何利峰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被战友从地狱里捞出来的,难以言喻的激动。 “杨队……”何利峰抹了一把脸,看向杨志成,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恳切,“我想见见他,我想当面……当面谢谢他。” 杨志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空气,突然安静。 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何利峰看着杨志成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 “他……他怎么了?” 杨志成低下头,避开了何利峰的目光。 “蝎子的制毒工厂,藏在一个地下军事工事里,有自毁程序。” “苏御霖为了拿到最核心的证据,一个人闯了进去。” “他下去之前,向另外一个卧底王然交代,一定要救你。” 杨志成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 “但是,自毁程序启动了。” “他……没能出来。” 何利峰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呆呆地看着杨志成。 “爆炸威力太大,中心温度超过三千度……我们……什么都没找到。”杨志成别过脸去,再也说不下去。 何利峰缓缓闭眼,泪流满面。 一个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的英雄。 那个他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说一声谢谢的兄弟。 牺牲了? 甚至……连一捧骨灰都没留下? …… 云州事了,归期已定。 临行前一晚,方振国站在酒店窗边,拨通了省厅厅长唐正阳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老方。”唐正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老唐。”方振国看着窗外的夜色,停顿了好久才说。“云州这边,结束了。” “辛苦了。”唐正阳顿了顿,“结果我听说了,打得漂亮。” 方振国没有接这个话茬,沉默了片刻。 “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电话那头的唐正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沉了下来。“你说。” “苏御霖……”方振国闭上眼,那个年轻人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牺牲了。” 电话里,死一般的寂静。 方振国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沉重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久到方振国以为电话已经断线。唐正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详细经过知道吗?” 方振国:“蝎子的制毒工厂有自毁程序,他为了保全证据,没能出来……” 唐正义:“人呢?” 方振国:“中心温度太高……什么都没留下。”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我知道了。”唐正阳的声音里剩下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你们……早点回来吧。” 电话挂断。 …… 省厅办公室里,唐正阳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 窗外的万家灯火,在他眼中,渐渐模糊成一片破碎的光晕。 他想起了那个在自己办公室里,有些局促,又有些骄傲的年轻人。 想起了侄女唐妙语每次提起他时,那双会发光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悄悄筹备侄女婚事的事。 这事他没跟任何人提,只和自己老婆聊过。 “等这小子这次任务回来,就把事儿给他们办了。” “妙语那孩子,从小就命苦。她爸妈走得早,你这个当大伯的,得替她把关。” “那还用说?苏御霖那小子我也看过了,是个好苗子。虽然也是个孤儿,但两个苦命孩子凑一块,反而更能相互疼惜。” 他早就想好了,苏御霖的父母不在了,叔叔也早早过世。 等他们结婚那天,他唐正阳,就作为苏御霖的长辈,把他和妙语的手,交在一起。 他要亲口告诉那个年轻人,以后妙语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这个省厅厅长第一个不答应。 可现在…… 他要去告诉那个从小就没了父母的傻侄女。 你爱的人,没了。 第219章 大伙为我流泪,我却在想报销工伤! 而且是尸骨无存。 唐正阳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多好的孩子啊。 怎么就……牺牲了? 唐正阳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尽。 茶水苦涩,从喉咙一路凉到胃里,再到四肢百骸。 …… 时间。 回到一周前。 地下工厂,自毁程序启动后第五分钟。 “铛——!” 巨大的消防斧裹挟着液氮的寒气,将厚重的合金闸门硬生生劈开一道裂缝。 新鲜的空气,瞬间灌入苏御霖几近停摆的肺部。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大脑因缺氧而产生的眩晕感稍稍缓解。 身后,那些原本围攻他的技术员兼打手,此刻正像没头苍蝇一样拍打着其他焊死的出口。 咒骂声、哭喊声和因吸入毒气而发出的剧烈咳嗽声混成一团,上演着一出末日闹剧。 没人再管他。 苏御霖丢掉已经卷刃的消防斧,奋力撞开裂缝。 里面是金库。 一排排码放整齐的美金和金条,在血红色的警报灯下,闪烁着荒诞的光。 苏御霖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他扶着墙壁,扫视着这个巨大的金属盒子。 蝎子那种多疑到病态的老狐狸。 如果庄园受到外来袭击,会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很有可能。 他绕过一排货架,视线最终落在了金库最内侧的墙壁上。 那里,和其他三面光滑的合金墙壁不同,有一块区域的金属焊接纹路,呈现出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形轮廓。 就像一扇被伪装起来的门。 苏御霖走上前,伸手在“门”上摸索。 没有把手,没有密码盘,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开关的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从蝎子身上换来的,真正的护身符。 “呜——呜——呜——” 警报声变得越发急促,头顶的混凝土天花板开始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自毁的倒计时,快到了。 苏御霖不再犹豫,他将护身符的背面贴上那扇暗门,开始一寸寸地移动。 当护身符移动到暗门右下角时,他持着护身符的指尖,忽然传来一道极细微的牵引力。 就是这里! 苏御霖心中一动,将护身符拿开半寸,那股力道瞬间消失。 再次贴近,那股独特的磁吸感又回来了。 他不再试探,将护身符稳稳地按在了那个位置上。 紧接着,一整面合金墙壁无声地向内收缩,再向侧方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深邃的隧道。 和来时那充满科技感的军事通道不同。 这条隧道,是纯粹的岩石结构。 一条真正的,挖穿了山体的老鼠洞。 苏御霖一头扎了进去。 在他进入的瞬间,身后的合金门轰然关闭,将金库里的万丈红光与鬼哭狼嚎,彻底隔绝。 隧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的路凹凸不平,苏御霖只能扶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狂奔。 大地在颤抖。 轰鸣声,隔着厚厚的岩层,从身后传来。 苏御霖知道,那是第一轮爆炸。 他脚下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头顶的岩石开始松动,不断有碎石砸落在他的肩膀和后背。 他咬着牙,加快了速度。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出口! 苏御霖心中一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片光亮冲去。 那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出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着。 他踉踉跄跄地冲出洞口,脚下被一根粗壮的树根绊倒,整个人狼狈地滚了出去,重重摔在铺满枯枝烂叶的地上。 还没等他喘口气。 “轰隆——!!!!” 一声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的巨响,从他身后的山体内部传来! 终极自毁程序,启动了。 苏御霖猛地回头,只见他刚刚逃出的那个山洞,连同它所在的整片山壁,被一股自内而外的恐怖力量猛地向上掀起!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手,卷着碎石和泥土,狠狠拍在他的后背。 苏御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掀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又滚落下来。 山在崩,地在裂。 无数吨的岩石和泥土倾泻而下,将那个洞口彻底掩埋。 苏御霖躺在地上,耳边是持续不断的轰鸣,眼前是天旋地转的金星。 他想爬起来,但断裂的肋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后脑勺黏糊糊的,应该是撞破了。 ……王然那小子……应该已经把何利峰救出去了吧…… 还有妙妙……答应了要回去娶她的…… 这下可好,别说西装,连身完整的衣服都没有了…… 最后一张重开卡还没提示用。 看样子这次死不了。 但这伤势恐怕是要昏迷一段时间了。 他看着被爆炸火光映红的夜空,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出这趟差,已经为组织死了两次,重伤一次了,要是能报销工伤就好了。 …… 林城市局,年度总结大会。 陈建丰站在主席台中央,正对过去一年的工作进行收尾。 台下,各分局、支队的负责人坐得笔直,会场里只有他洪亮的声音在回荡。 就在这时,会场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办公室的文员小吴探进半个脑袋,神色慌张,手里捏着一份文件。 陈建丰一边讲话,一边侧目看向小吴。 全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小吴身上。 小吴顶着上百道目光,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台。 将那份薄薄的文件递了过去,全程低着头,不敢看陈建丰的眼睛。 陈建丰接过文件,上面是来自省厅的加密传讯,刚刚译出。 只有一行字。 【云州“打蝎”行动收网,大获全胜。方振国、王景轩等人已归。我方卧底苏御霖,确认牺牲。】 牺牲。 陈建丰的目光,就这么定格在了最后两个字上。 他整个人像电视里被按下暂停键的演员。 台下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同事们疑惑的眼神,窗外明媚的阳光,都从他的感官里抽离了。 他只是站着,一动不动,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他捏着纸张的手,因为过度用力,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骚动声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陈局怎么不说话了?” “那文件上写的什么啊?。” 过了许久,久到台下的人都以为陈建丰是不是身体不适。 陈建丰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 缓缓地,将那张纸对折,装入口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眼神空洞得吓人。 “散会。” 说完,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走下主席台,径直朝着会场外走去。 第220章 回来了!都回来了! 林城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办公室。 王景轩推开门的时候,浓得化不开的烟味呛得他直皱眉。 秦耀辉就坐在办公桌后面,整个人笼罩在烟雾里,快要风干了。 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坟。 听到动静,秦耀辉抬了抬眼皮,看见是王景轩,又把视线落回了桌上的一份案卷上。 王景轩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也摸出烟,点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男人沉默的呼吸声和打火机清脆的“咔哒”声。 “都结束了。”王景轩先开了口。 “嗯。”秦耀辉应了一声,手指捻灭了烟头,又从烟盒里弹出一根新的,叼在嘴里。 “蝎子抓了,网也端了,缴获的毒品和黑钱,够那帮孙子把牢底坐穿。”王景轩看着秦耀辉。 秦耀辉还是没看他,只是用牙齿慢慢地碾磨着嘴里的过滤嘴。 “人呢?” 王景轩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苏御霖呢?”秦耀辉终于抬起头。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暴怒,没有拍桌子质问。 他的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人心慌。 王景轩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艰难地吐了出来。 “老秦,御霖他……” “说细节。”秦耀辉打断了他,语气像是在审讯犯人。 “怎么牺牲的?时间,地点,原因。” 王景轩沉默了,他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只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从苏御霖进入地下工厂,到警报拉响,再到最后的自毁爆炸。 秦耀耀辉一直安静地听着,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已经被他咬得稀烂。 等王景轩说完,他忽然笑了。 “爆炸?”秦耀辉把烂成一团的烟屁股吐在烟灰缸里,又点上一根新的,深吸一口。 “王景轩,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就那个小王八蛋,他能就这么死喽?” 秦耀辉站了起来,在烟雾里来回踱步。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可能。那小子比泥鳅都滑,比狐狸都精,他肯定有后手,他死不了!” 他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甚至还指了指王景轩。 “你别不信,等他回来,我非得让他写一万字的检查!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组织纪律!” 王景轩看着几乎陷入偏执的秦耀辉,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他默默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了桌上。 “老秦,这是现场勘查报告。” “挖掘工作持续了七天,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设备。” “自毁程序的引爆方式,是燃料和高能炸药混合。爆心温度,三千度以上。” 王景轩的声音有些颤。 “法医的结论是,在那种温度下,人体组织会瞬间气化。” “什么都没了。” 秦耀辉的脚步,慢慢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那份印着“绝密”字样的文件上。 他没去拿。 只是站着,看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过了很久,秦耀辉慢慢地走回办公桌,他伸出手,手指在触碰到文件封皮的一瞬间,僵住了。 他站着,弯着腰,就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一秒,两秒…… “嗬……”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声音,从秦耀辉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那根夹在他指间的香烟,掉在了地上,火星溅开。 他没管。 他只是用双手撑着桌子,高大的身躯一点点地垮了下去。 “我……我的兵……我的副队长……” 他抬起头,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王景轩……我把他交给你了啊……” “他才二十出头……他连个家都没有啊……” 这个在市局叱咤风云,让无数罪犯闻风丧胆的铁血支队长。 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他爹妈走得早……叔叔也死了……我就想着,我就是他长辈了……等他回来……等他回来我就……帮他张罗他的大事……” 他说不下去了。 五十多岁的男人,就这么趴在办公桌上,放声痛哭。 哭得像山崩,像河决。 王景轩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闭上眼,任由那穿心裂肺的哭声,一刀一刀地,凌迟着自己的心。 时已入冬,年关将近。 窗外难得放晴,阳光穿过玻璃,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这间办公室里,气氛比最深的冬夜还要冰冷。 …… 林城市局,法医中心。 唐妙语换下白大褂,把一摞刚整理好的尸检报告放在桌上,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苏苏已经去云州了二十七天了。 二十七天,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信息。 连他的手机,都是自己保管着的。 她明白,不能和亲友联系,是卧底任务的铁律。 任何一丝联系都可能将他推入绝境。 理智上,她一万个支持他,因为她比谁都清楚他肩负的使命有多重要。 可情感上,她的心就像被悬吊在半空,似是日夜烈火灼烧。 白天,她用工作麻痹自己,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 可到了夜晚,当四周静下来,那种噬骨的煎熬便会卷土重来。 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安全?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暴露?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 过度思虑导致自己每晚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她走到窗边,看着城市璀璨的灯火。 这万家灯火的安宁,正是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 可这片安宁里,又有谁知道,有一个苏御霖,正行走在刀尖之上? 她所有的精神,都耗在了那场无人知晓的、关于思念与恐惧的拉锯战里。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里,等他回来。 “唐法医,下班了,去食堂不?今天有红烧肉哦。”同事小玥探头进来。 小玥是新来的女法医助理,刚从警官大学毕业,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学生气。 人很活泼,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 她见唐妙语没反应,干脆直接推门进来,几步窜到她身边,自来熟地挽住她的胳膊。 “走嘛走嘛,唐法医!我可打听过了,今天的红烧肉是食堂王师傅的拿手绝活,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 温热的触感从手臂传来,将唐妙语从冰冷的情绪里拽了回来。 她勉强露出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小玥,我真没什么胃口,你们去吧。” “那怎么行!”小玥的音量都高了些,“你都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脸都小了一圈!再这么下去,苏……” 小玥猛地刹住车,后面的那个名字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唐妙语。 她知道唐法医和苏队的事,也知道苏队在执行秘密任务。 所以这个时候这么说,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唐妙语的心,像是被那未出口的名字狠狠撞了一下。 小玥尴尬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唐妙语垂着好看的杏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 这时,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一个戴着眼镜、跑得气喘吁吁的男法医冲了进来,是检验科的小李。 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回……回来了!” 小玥被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李哥,你慢点,出什么大事了?” 小李摆摆手,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回来了!都回来了!” “谁回来了?”小玥一头雾水。 小李猛地直起身子:“王局!还有禁毒支队的高远队长!从云州回来了!” 第221章 等了二十七天,只等到一句“光荣牺牲” 云州! 那一瞬间,唐妙语只觉全世界的声音仿佛被彻底抽空。 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攥住。 “他们……他们人呢?”唐妙语声音颤抖急切,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王局好像是直接去秦支队办公室了!听说这次行动……收获巨大!”小李激动得满脸放光。 收获巨大?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外冲。 动作太快,带起的风甚至吹乱了桌上的报告。 “唐法医!”小玥在后面急急地喊了一声。 可唐妙语已经听不到了。 走廊里的灯光在视野里拉成长长的光带,两侧的门飞速后退。 唐妙语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呼吸。 苏苏,你这个大坏蛋,害我担心这么久! 一定要好好“惩罚”你! 唐妙语的脑子在高速运转中,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拟定起了“惩罚”方案。 首先,是“人形挂件”惩罚。 她要板着脸命令他:“苏御霖同志,鉴于你无故失联二十七天,造成亲属严重精神伤害,现判处你即刻执行‘人形挂件’惩罚。” 然后,她就要像只考拉,死死地挂在他身上。 他要去喝水?把她一起“挂”过去。 他要去洗漱?继续“挂”着。 他要是敢有半句怨言,她就把脸埋进他怀里:“你消失一个月,我抱你一会儿怎么了?这叫利息!懂不懂?” 你的手机还在本小姐这里,如果不服惩罚,手机就别想要了,嘻嘻。 想着想着,唐妙语笑了。 她一口气冲到刑侦支队的办公区。 秦队的办公室门紧闭着,但能听到里面隐约有人在说话。 她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刚刚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又好气又好笑的“惩罚”方案,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她站在门外,连抬手敲门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所有的念头,都汇聚成了一句最卑微的祈祷。 苏苏,你在里面,对吧。 她刚想伸手敲门,门从里面被拉开,王景轩铁青着脸走了出来。 看到是她,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闪躲开。 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了。 王景轩向前迈着步子,每一步都自觉沉重无比。 他不是没有担当。 从警二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亲手逮捕过穷凶极恶的歹徒,也曾眼睁睁看着战友在怀里断气。 自己的心早就坚硬无比了。 可就在刚刚,看到唐妙语那副神情,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直接告诉她,那个她苦等的男人,回不来了? 还是先用善意的谎言稳住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伤得不那么重。 所以他只能躲开,没有选择。 王景轩的躲闪和那张铁青的脸,让唐妙语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心中所有的火焰,被一盆冷水熄灭的感觉。 唐妙语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秦耀辉像一尊雕塑,坐在办公桌后,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被浓厚的烟雾笼罩着。 桌上、地上,全是烟头。 那个总是精力旺盛,嗓门洪亮的男人,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唐妙语内心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秦耀辉面前的办公桌上。 那里,放着一份王景轩刚刚留下的文件。 白纸黑字,标题刺眼。 【关于我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苏御霖同志在“打蝎”行动中牺牲的报告】 牺牲。 牺牲…… 唐妙语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牺牲是……什么意思啊…… 世界安静了。 初冬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吹在她身上,但她丝毫感觉不到冷。 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手,不自觉地松开。 “啪嗒。” 那个被她视若珍宝,每天都要擦拭好几遍的苏御霖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听到了这个动静后,秦耀辉缓缓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了门口那张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内心的巨大悲痛让自己完全无法开口。 唐妙语的视线,终于从那份文件上,缓缓移到了秦耀辉的脸上。 “秦队。” “这报告是假的,对不对?” “这是演习报告,对,一定是演习报告。” “为了保护他的卧底身份,做的假报告?” 秦耀辉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恸。 看到她,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于绝望的痛苦。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唐妙语的视线又胶着在那份报告上,想从上面看出任何的破绽。 “或者这是……他的恶作剧,对不对?” “他是不是……在哪个角落里看着,等我哭了,就跳出来笑话我?” “秦队,你告诉他,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让他出来吧……” 秦耀辉再也撑不住了。 这个五十多岁的铁血汉子,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他能说什么? 说对不起? 说节哀? 眼前这孩子除了她大伯,也就剩下这一个依靠了。 他怎么好说出让她节哀? 秦耀辉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凌迟了一遍又一遍。 秦耀辉的眼泪,砸在办公桌上那份刺眼的文件上。 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妙语看着他,哽咽道。 “秦队,你别帮着他骗我了。” “你快把他叫出来,我保证不揍他……” “你快让他出来吧……” “我求求你,秦队……” 字字诛心。 秦耀辉猛地抬起头,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唐妙语同志。” 唐妙语脸上的笑,僵住了。 “苏御霖同志,代号‘余罪’,在云州‘打蝎’行动中……”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烧红的钉子,狠狠地钉进唐妙语心里。 “光荣牺牲!!!” 唐妙语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所有的情绪碎裂,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白。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秦耀辉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如刀绞,却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蝎子的制毒工厂,藏在一个地下军事工事里,有自毁程序。” “他为了拿到最核心的证据,一个人闯了进去。” “然后,自毁程序启动了,他没能上来。” “内部定向爆破,高能炸药和各种化学试剂混合,中心温度瞬间超过三千度,里面承重的钢材,都熔成了铁水。” “云州方面组织挖了七天七夜……” “什么都没找到。” 秦耀辉别过脸去,再也说不下去。 第222章 重生了。 云州某处山洞。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周。 苏御霖的意识,再度苏醒。 刺骨的寒意从身下传来。 周围全是潮湿的泥土腥气。 他想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连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后脑勺黏糊糊的,已经感觉不到痛,只剩下麻木。 好消息,还活着。 坏消息,活不多久了。 紧接着,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微弱,脏器大面积衰竭,即将死亡。】 【检测到剩余‘重开卡’:1】 【是否消耗‘重开卡’,回溯时间】 还回溯吗? 苏御霖的脑子,缓慢地转动起来。 他已经死了两次了。 为了抓住蝎子,他不在乎死第三次。 但现在任务……肯定是已经成功了。 蝎子落网,盘踞在云州的贩毒网络被连根拔起。 一切都结束了。 苏御霖有些犹豫,因为每次回溯的时间是不可控的。 再重来一次,和蝎子那些人尔虞我诈,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怎么选。 【重要提示。】 【‘重开卡’能量源与宿主生命本源同频。】 系统提示传来。 什么意思? 【开启隐藏选项:是否消耗最后一张‘重开卡’,将其能量完全转化为生命力,修复宿主所有损伤?】 苏御霖几乎停摆的大脑,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清醒了。 将能量转化为生命力? 修复所有损伤? 不用重开了。 而是直接重生! 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用尽最后一丝精神力,在心里狂吼。 “是!” 在他确认的瞬间。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江河,从他心脏的位置,轰然爆发! 那股暖流带着一种创世之初的磅礴生机,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全身断裂的骨头,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接续、愈合。 发出“咔咔”的脆响。 被震碎的内脏,如同被一双神明之手温柔地抚过,所有的创伤都在瞬间消失。 后脑勺那片麻木的区域,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破损的头骨与血肉正在疯狂再生。 濒临停摆的肺部,重新变得强韧有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股原本污浊、带着泥腥味的空气,在进入他肺部的瞬间,竟变得无比清新甘甜。 力量。 无穷无尽的力量,正从每一个细胞深处,疯狂地涌现出来。 苏御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因失血而黯淡的眸子,此刻在纯粹的黑暗中,亮得如同两颗寒星。 他缓缓地,从冰冷的地面上坐了起来。 【‘重开卡’已消耗完毕。】 【宿主状态恢复巅峰。】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为这场神迹,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苏御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皮肤光洁,骨节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全身的骨骼发出一阵炒豆子般的爆响。 那种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一拳能打穿山体的感觉,又回来了。 甚至比之前更强。 他摸了摸后脑,那里光滑一片,连一丝伤疤都没有留下。 甚至连他身上那件被碎石和冲击波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此刻都恢复了原样。 虽然依旧沾满了泥土,却再也找不到一个破口。 “这售后服务……还挺到位。” 苏御霖向虚空敬礼,感谢统子哥。 他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纯天然的岩石洞穴,出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 月光从缝隙中洒落,斑驳陆离。 洞外是无尽的原始丛林。 夜风吹过,树影摇曳,如同鬼魅。 他转身,看向身后。 那条帮他逃出生天的隧道,此刻已经被彻底封死。 隔着厚重的山体,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场惊天爆炸的余波。 蝎子,彻底完了。 盘踞在云州边境的毒网,肯定也彻底被扯碎了。 王然那小子,和大部队应该已经返回林城了吧。 妙妙…… 想到那个身影,苏御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自己答应过她,要平安回去,娶她。 糟了! 自己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一天?两天?还是一星期? 要是时间太长,以这次行动的惨烈程度,自己恐怕早就被追授成烈士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御霖的心猛地一沉。 追悼会是不是都开完了? 这些都无所谓。 关键是,妙妙可怎么办! 这要是被宣布“牺牲”,那丫头不得哭傻了? 不行! 绝对不行! 必须立刻回去! 第223章 筹备追悼会。 省厅关于“打蝎行动”的总结会议,开得压抑沉重。 云州方面传来了最终勘探报告。 【爆破中心瞬间温度超过三千摄氏度,高能炸药与大量化学制剂混合,产生了堪比铝热反应的恐怖效果。任何有机物,都会在瞬间被气化,连灰烬都无法留下。】 【苏御霖同志,确认牺牲,尸骨无存。】 这份报告,彻底击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会议的议程,也从“行动总结”无可避免地滑向了“身后事宜”。 “鉴于苏御霖同志在‘打蝎’行动中的决定性作用与英勇牺牲,我提议,立即启动一级英模申报程序,并恳请省厅以最高规格,为其举办追悼会。”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市局局长陈建丰。 在座的没人反对。 这是理所应当的。 苏御霖的功绩,足以载入龙国缉毒史。 给他再高的荣誉,都不过分。 省厅厅长唐正阳坐在主位,面沉如水。 他看了一眼身旁从云州赶回来的方振国,后者只是疲惫地闭着眼,微微点头。 唐正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城市局刑侦支队长秦耀辉的身上。 “老秦,你的意见呢?”唐正阳的声音满是沧桑。 其实按会议规格来说,秦耀辉的级别是不能来参加这个会的。 但是考虑到秦耀辉和苏御霖关系的特殊性。 他坐在这里,也没人觉得奇怪。 秦耀辉缓缓抬起头。 “唐厅长,我没意见。”他开口,“但有几个要求。” “老秦,你说。” “追悼会的地点,必须在省厅礼堂。” “这个没问题。”唐正阳直接拍板。 “追悼会上用的遗像,不能用档案里那张呆头呆脑的证件照。” 众人都是一愣。 秦耀辉眼里又含上了泪。 “那小子,活的时候就不爱守规矩,又狂又野。死了,就别再让他板着个脸,跟个符号似的挂在墙上。” 他转过身,看着王景轩。 “用他拿了大比武冠军之后,在庆功宴上拍的那张。他穿着警服,没戴帽子,正咧着嘴笑。” “让他笑着走。” 秦耀辉含笑说完,又抹了抹眼角。 这番话说完,会议室里很安静。 在场的都是见惯了生死的硬汉,此刻却觉得眼眶发酸。 一旁的王景轩想起了自己对秦耀辉的保证,想起了秦耀辉在办公室里那场山崩地裂般的痛哭。 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唐正阳打破了沉默。 “就照秦队说的办。”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追悼会的主持和悼词,我亲自来。” …… 决定做出后,整个林城警界都运转了起来。 省厅礼堂布置上了黑色挽联和雪白的鲜花。 申请烈士称号的报告,由刚刚出院的王然亲笔撰写。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两天,不吃不喝,出来时,交上了一份写满了苏御霖过往功绩的详尽材料。 会议结束后的几天,唐正阳回绝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一到下班时间就往家赶。 他把唐妙语接回了家,和自己母亲住在一起。 唐妙语没有拒绝,她只是安静地收拾了东西,跟着大伯回了家。 这几天,她表现得……太正常了。 白天,她会陪着奶奶看电视,听老人絮絮叨叨地讲着过去的事。 饭桌上,奶奶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还会对着奶奶笑,说好吃。 唐正阳知道,这丫头是怕奶奶担心。 她父母走得早,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她怎么舍得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再为她撕心裂肺一回。 晚饭时,一家人围坐着。 奶奶把一块剔好刺的鱼肉放进唐妙语碗里:“妙语,多吃点肉啊,看你最近瘦的,下巴都尖了。” “谢谢奶奶。”唐妙语冲奶奶笑了笑,那笑容很乖巧。 “对了,”奶奶像是想起了什么,“小苏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好久没见他来家里吃饭了?” “啪嗒。” 唐妙语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唐正阳赶紧打圆场:“妈,小苏工作忙,哪有时间来天天吃饭。” “再忙饭也得吃啊。”奶奶嘟囔着。 唐妙语一直低着头,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过了几秒,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那个浅浅的笑。 “奶奶,等他不忙了,我就带他回来看您。” 唐正阳看着面色如常的唐妙语,内心一阵钝痛。 第224章 英魂不远,浩气长存! 夜深了。 唐正阳从书房出来,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路过唐妙语的房门时,他停住了。 门缝里没有光,里面死一般寂静。 可他知道,她没睡。 他甚至能想象出里面的场景。 女孩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着那些快要将她撕碎的悲痛。 他这个做大伯的,是省厅长,手底下管着几万警察,跺一跺脚,整个林城都要震三震。 可现在,他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侄女。 他能说什么? 节哀? 别难过? 这些话,在真正的痛苦面前,苍白得像个笑话。 他想起了苏御霖出发前,自己对侄女的保证。 “妙语,我以唐家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会用尽一切资源,确保苏御霖安全回来。” 可现在呢? 从某个角度来说,是不是自己亲手把这个准侄女婿送上了绝路?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抽调他…… 两个人现在还很甜蜜吧? 妙语能走出来吗? 唐正阳不敢再细想下去。 房间里。 唐妙语确实没哭。 她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眼泪在刚知道消息那天,就已经流干了。 她侧过身,从枕头下摸出苏御霖的手机。 那个她每天都要充电,擦拭好几遍的手机。 她熟练地解锁,屏幕亮起,光线照亮了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点开相册。 里面几乎全是自己的照片。 在火锅店里被辣得龇牙咧嘴的。 在法医中心穿着白大褂打瞌睡的。 还有一张,是她在家里学着做蛋糕,结果弄得满脸都是面粉,气鼓鼓地瞪着镜头。 她手指轻轻滑动,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她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大展身手”,结果锅子太热油倒的太多,差点把锅给点了。 画面外,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笑声。 是苏御霖的笑声。 那笑声,曾经是她世界里最动听的背景音。 现在,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段笑声。 仿佛这样,那个男人就还在她身边。 笑着看她犯傻,然后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安慰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她关掉视频,点开了微信。 聊天记录的最顶端,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头像。 她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那里。 【苏苏,等你回来,我们去吃新开的那家日料自助,听说有手臂那么大的鳌虾!】 下面,空空如也。 唐妙语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抬起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打下一行新的消息。 【苏御霖,你这个大骗子。】 【你说过要回来娶我的。】 她打完,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如此反复。 最后,她什么也没发。 只是把手机紧紧地抱在胸口,蜷缩成一团。 窗外,月光清冷。 林城的夜晚,依旧喧嚣。 只是这份喧嚣里,再也没有那个会笑着叫她“妙妙”的人了。 …… 省厅礼堂,庄严肃穆。 黑色的挽联从穹顶垂落,正中央,悬挂着一张五官英挺的年轻人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苏御霖穿着笔挺的警服,眉眼带笑。 照片下,摆满了层层叠叠的白色花圈。 省厅厅长唐正阳亲自主持这场追悼会。 他站在台前,身后是巨大的警徽,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警服。 唐正阳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声音是一种磐石般的沉重。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一位战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台下那一张张悲戚的脸上缓缓扫过。 “苏御霖同志。一个很年轻的名字。二十四岁,正是最好的年华。” 这句话,扎进了台下许多人的心里。 “在来之前,有同志对我说,要把苏御霖塑造成一个完美的英雄。我拒绝了。” “因为苏御霖,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完美’之人。” “他有自己独特的坚持和棱角,不随波逐流。” “他专注于案件,不善于交际,甚至有些冷漠,但正是这份冷漠,让他能心无旁骛地洞察真相。” “他有时会用一些出其不意的方法,甚至会为了案件的公正,跟领导拍桌子。”唐正阳说到这里,眼神复杂地看向台下秦耀辉和王景轩。 “我还记得,几个月前,省里大比武刚结束。部里看中了他,专门发函,想调他去新成立的某个研究中心。那可是个好地方,没危险,待遇优渥,前途无量。” “他拒绝了,拒绝得干脆利落。” “我现在还记得他当初说的话,他说:数据是冷的,卷宗是死的,再详尽的报告,也写不出一个破碎家庭的眼泪。” “他说:‘对于那些正在遭受犯罪侵害,或者已经失去亲人的受害者来说,他们不需要一个远在天边的分析员。” “他们需要一双能够直视他们悲伤的眼睛,一双能够握住他们颤抖双手的手掌,一个愿意蹲下来,倾听他们无助哭泣的耳朵。’” “他说,他的战场,不在办公室,而在街头,在每一个需要正义的角落。” “今天,他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自己的信念。” 唐正阳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各位可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一群穷凶极恶的魔鬼?” “是一个盘踞边境数十年的犯罪帝国!是一个将毒品、枪械、人口贩卖融为一体,视人命如草芥的毒瘤!” “在他们的账本上,一条年轻的生命,价值甚至不如一克毒品。” “他们诱骗青少年,将那些本该在课堂里读书的孩子,变成运毒的骡子,变成吸毒成瘾的行尸走肉。” “多少家庭因此支离破碎,多少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我们被困三年的同志何利峰,就在他们的刑房里受尽了折磨,每一天都活在生不如死的绝望中!” “他们内部,更是恍若炼狱,在那个魔窟里,背叛是常态,虐杀是消遣!” “这,就是苏御霖同志孤身踏入的战场!” “一个水泼不进,针扎不入的黑暗帝国!” “他以一人之力,撬动了它。” “他用匪夷所思的手段,将毒枭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为我们争取到了捣毁毒网的,唯一的机会!” “在行动的最后一刻,他本可以撤离。” “但是,为了保全所有罪证,为了不让任何一个毒贩逃脱法律的制裁,也为了救出我们被困三年的云州卧底同志,他选择了留下。” 唐正阳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砸出来的。 “他选择了,与罪恶同归于尽!” “三千度的高温,熔化了钢铁,也带走了他年轻的生命。我们找不到他的遗体,甚至连一枚属于他的纽扣都找不到。” “但是!”唐正阳环视全场,目光如炬。 “他留下的东西,远比这些更重要!” “他为我们留下了云州朗朗的乾坤!他为无数家庭挡住了毒品的侵害!他用自己短暂的生命,换来了更多人的长久安宁!” “这,就是我们人民警察的使命!这,就是苏御霖同志,为我们所有人上的,最后一课!” “英魂不远,浩气长存。我们今天送别的,不是一个生命的终点,而是一个精神的起点!” “全体起立!” “向英雄,苏御霖同志,敬礼!” 第225章 少年壮志!不言愁! (本章阅读,建议搭配BGM,《少年壮志不言愁》合唱版) 唰——! 寂静的礼堂里,数百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臂猛然抬起。 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片白色森林。 按照流程,接下来该是沉痛的哀乐响起,众人默哀。 可几秒钟过去,音响里依旧是死寂。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旋律。 试探性地,轻轻地响了起来。 不是哀乐。 那激昂又带着几分沧桑的前奏。 让在场所有超过三十岁的警察,身体都是一震。 《少年壮志不言愁》。 台下,很多老警察都怔住了。 这首歌,他们年轻时候天天听。 那时候,大家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苍凉的歌声响起,秦耀辉的眼眶毫无征兆地又红了。 他看着台上那张带笑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好像活了过来,正对着他咧嘴笑。 秦耀辉的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嗓子跟着哼唱了起来。 “风霜雪雨搏激流……” 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巨大的礼堂里,几乎微不可闻。 可他身边的王景轩听到了。 一个,两个……前排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刑警、老局长,都不自觉地跟着唱了起来。 歌声汇聚在一起,渐渐成了一片低沉的、压抑的合唱。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当唱到这一句时,歌声猛地拔高! 王然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遗像。 他想起了苏御霖闯入地下工厂前,塞给自己打火机时,让自己先撤的情景。 他再也绷不住了。 “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 王然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完全走了调,与其说是在唱,不如说是在哭喊。 他这一声,像是点燃了引线。 整个礼堂,数百名警察,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 不管是刑警还是交警,全都跟着放声高歌。 “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 歌声盖过了音响,汇成了一道声浪,在庄严肃穆的礼堂里回荡、冲撞! 追悼变成了宣泄! 把这些天积压的所有悲伤、愤怒、压抑,全都吼出来的宣泄! 在场的每一个警察,谁没经历过生离死别? 谁没见过血腥和罪恶?他们是钢铁铸就的汉子,可他们首先是人! 他们会痛,也会怕。 可那又怎么样? 痛过怕过,第二天醒来,还是要穿上这身警服,还是要冲在最前面。 因为在这身警服下面,是一颗用热血浇灌的心。 因为身后,是他们用命守护的万家灯火。 这就是警察。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歌声渐落,最后一句,只剩下哽咽。 …… 与此同时。 林城,一家名叫“海底捞月”的火锅店。 正是饭点,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一个靠窗的四人位,只坐了一个女孩。 唐妙语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长发披散着,安静地坐在那里。 她面前的鸳鸯锅,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一边是红油滚滚,辣气冲天;另一边是菌汤清亮,鲜香四溢。 桌上摆满了菜。 毛肚、黄喉、雪花肥牛、手打虾滑……全是苏御霖爱吃的。 服务员热情地走过来,“美女,您朋友还没到吗?锅都开了,再煮就老啦。” 唐妙语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没事,我先吃。”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毛肚,在滚烫的红油锅里,熟练地七上八下。 然后,她把烫好的毛肚,放进了对面那个空着的碗里。 接着是黄喉,是肥牛,是虾滑…… 她不停地涮,不停地夹,把所有苏御霖爱吃的菜,都堆满了那个空碗。 很快,那碗里就冒了尖。 她自己面前的碗,却始终是空的。 旁边一桌的情侣在小声吵架,女孩娇嗔地抱怨男友游戏打得太菜; 斜后方,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正在划拳,输了的被罚喝啤酒,笑得前仰后合。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鲜活的、热闹的烟火气。 只有她这里,安静得像一座孤岛。 唐妙语看着对面那碗堆得高高,渐渐凉掉的菜。 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离自己最近的娃娃菜,放进清汤锅里。 她想起第一次他们来这里的场景。 那会儿,苏御霖刚刚开始崭露头角,破了第一个案子。 自己拖着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来这里吃火锅。 当时他还说要喝点白的,结果拿了一大瓶营养快线过来。 那天,她吃得满嘴流油,喝着营养快线,壮志豪情地宣布自己的梦想是开一家侦探事务所。 …… “苏苏,你吃啊。” 唐妙语看着对面那碗堆成小山的菜。 她抹了抹通红的眼角,把最后一片雪花肥牛也放进了对面的碗里。 她拿起筷子,伸向对面那个堆满了菜的碗。 夹起一片他最爱吃的毛肚,放进自己嘴里。 麻辣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口地吃着对面碗里的菜。 “你不吃是吧?我替你吃!” “我把这些全都吃光!一根菜叶子都不给你留!” …… “超时空网吧”。 熟悉的招牌,熟悉的昏暗。 唐妙语推门而入,径直走向最里面的角落。 她坐在了64号机位上,身旁的63号机,空着。 上次,苏御霖就坐在这里。 唐妙语还记得,那天她气鼓鼓地质问他,翘班带自己来网吧,是不是就为了看她打游戏。 那个混蛋,当时还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是任务。” 结果,他所谓的任务,就是趁自己专心致志打《瓦罗兰特》的时候,悄悄溜走,还找了个穿着打扮跟他差不多的赵启明来顶替。 直到他打来电话,自己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就换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居然是为了破解凶手的不在场证明诡计。 当时她又气又笑,觉得他简直是个魔鬼。 可现在,那个魔鬼,不见了。 唐妙语打开电脑,熟练地登录游戏,戴上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瞬间将她与外界隔绝。 …… 傍晚。 欢乐时光游乐园。 震耳欲聋的音乐,过山车上游客的尖叫,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混杂着爆米花和烤肠的香气,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世界。 唐妙语就站在这片喧嚣的入口,像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孤魂。 她长发披散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轮。 周围人来人往,一张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一对年轻情侣举着手机自拍,男生将女孩拥在怀里,笑得灿烂。 一个父亲将女儿高高地举过头顶,小女孩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这些曾经能让她也跟着微笑的画面,此刻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得她生疼。 她走向过山车,自己当初就是在这个过山车上,对他表白的。 巨大的木质结构在头顶轰然驶过,车轮与轨道摩擦,卷起一阵狂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丝。 丛林飞龙。 她还记得它的名字。 她还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里,过山车爬升到最高点。 在极致的喧嚣与风声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头冲着身边那个一脸平静的男人,喊出了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苏御霖!我喜欢你!让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眼泪又流出来了,明明已经哭干了呢。 “苏苏……”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对我?” “你说过要回来娶我的……”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双腿一软,整个人缓缓地蹲了下去,最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再也支撑不住了……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妙妙,我不在,你就这么欺负自己?” 第226章 胜却人间无数。(感谢东梧市的红莲公主打赏的爆更撒花) 两个小时前。 追悼会刚刚结束。 秦耀辉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一行字。 【未知号码】 他直接按了挂断。 可没过两秒,铃声再次固执地响起。 还是那个号码。 秦耀辉皱着眉,再次挂断。 第三次。 铃声第三次响起,跟他较劲一样。 秦耀辉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一把抓起手机,划开接听键,几乎是吼着把手机凑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似乎被他这声怒吼镇住了,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紧接着,一个试探性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队?” 秦耀辉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举着手机,整个人像一尊石雕。 幻觉。 一定是幻觉。 这几天没睡好,悲伤过度,出现幻听了。 他这么告诉自己。 “你是谁?”他的声音有些干。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无奈的叹息。 那声叹息,秦耀辉太熟悉了。 是那个小王八蛋每次解决完一个棘手难题后,都会发出的标志性叹息。 “秦队,是我啊,我没死。” “啪!” 手机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重重地砸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又弹到了地上。 秦耀辉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急,膝盖狠狠撞在桌子下沿,带倒了椅子。 可他感觉不到疼。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开始天旋地转。 他扶着桌子,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你他妈的……” 他弯下腰,哆嗦着手,捡起手机,重新凑到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 “你到底是谁!” “拿这种事开玩笑,你他妈的找死!”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 “秦队,我要是死了,你怎么退二线享福呢?”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平静。 秦耀辉觉得自己心跳不太对,像是早搏了。 “秦队,我到林城了,现在联系不上妙语,她手机关机了。” “她人呢?” 那声音里,提到“妙语”两个字时,骤然多出的那份焦急与恐慌,是任何人都模仿不出来的。 是苏御霖。 真的是那个小王八蛋! 他还活着! 秦耀辉的腿一软,整个人重重地坐回了地上。 他靠着冰冷的办公桌,举着电话,忽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又像是不敢置信的狂笑。 “嗬……嗬嗬……” 他笑了。 笑着笑着,两行滚烫的老泪,毫无征兆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决堤而出。 “小王八蛋!” 他对着电话,放声咆哮,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知不知道,我们他妈的刚给你开完追悼会!” “老子亲自给你写的悼词!唐厅长亲自主持的!” 秦耀辉语无伦次,他想骂人,想打人,想把这个臭小子从电话里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可骂着骂着,就只剩下了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许久,苏御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秦耀辉从未听过的,沉重的歉意。 “秦队,对不起啊。” “对不起有个屁用!”秦耀辉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在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你现在在哪儿?” “刚下黑车,在市局附近一个巷子里,没钱了。” “你……” 秦耀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想骂人,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唐妙语。 想起了那个在自己办公室门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女孩。 想起了她这些天,行尸走肉般的模样。 “你先别动,我马上过去接你!” “不行!我要先找妙语。”苏御霖立刻打断他,“她怎么样了?她在哪儿?” 秦耀辉的脚步停住了。 他该怎么说? 说那丫头快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 “她……她不太好。” 秦耀辉的声音艰涩无比。 “最近我批了她几天假,她的状态也不太适合来上班。” “追悼会她没来,我也没让她来。这丫头……这丫头倔得很,她就是走不出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秦耀辉能想象到,苏御霖此刻的表情。 “她会去哪儿?”苏御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担忧。 苏御霖脑子运转的飞快。 走不出来? 有没有可能? 对了! “好,我知道了秦队,先这样啊!我晚点再向您汇报!”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秦耀辉还保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愣在原地。 办公室里,依旧是那片狼藉。 可他却觉得,窗外那片被雾霾笼罩的天空,一下子亮了。 他猛地冲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冬日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满室的尘埃。 也照亮了他那张泪痕未干,却已经重新燃起光亮的脸。 “真的没死!真的没死啊!” 他喃喃自语着,又哭又笑,像个疯子,冲出了办公室。 …… 游乐园里,唐妙语整个人都软了。 像个布娃娃一样,瘫在苏御霖的怀里。 这种天堂到地狱,最后又被硬生生拽回天堂的感觉,让她彻底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缓缓抬起头。 那双哭到红肿的杏眼,一眨不眨地,贪婪地描摹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脸。 不是幻觉。 他下巴上冒出的青涩胡茬,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他说话时喷在自己脸颊上温热的气息,都真实得让她心痛。 “大坏蛋……” 她的拳头雨点般落下,捶在他的胸口。 却没什么力气,更像是在确认他胸膛的温度与心跳。 “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死了!” “尸骨无存!连追悼会都开完了!” “王然给你写的申报材料,秦队给你挑的遗像,我大伯亲自给你致的悼词!” “我就想着……等天黑了,找个没人的路口,偷偷给你烧点纸钱呢……”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委屈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苏御霖没有躲,也没有拦,就那么任由她捶打着,心疼得无以复加。 终于,唐妙语打累了。 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另一种完全相反情绪的哭声,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那哭声撕心裂肺,像一只迷路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周围的喧嚣,过山车的轰鸣,孩子们的笑闹,在这一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苏御霖紧紧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颤抖的后背,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外套。 “对不起。”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对不起,妙妙,我回来晚了。” 第227章 不许再丢下我!(感谢东梧市的红莲公主打赏的爆更撒花) 不知哭了多久,唐妙语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噎。 她猛地坐起,通红的眼睛里,法医的本能压过了情绪。 她伸出颤抖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摸索,检查。 “你伤到哪里了?爆炸那么厉害……你怎么可能没事?” “你的头,有没有做过检查?有没有脑震荡后遗症?内脏呢?有没有出血?” 像极了一个语无伦次的小护士。 苏御霖抓住她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我没事,一根头发都没少。” 他开始讲述那个早就编好的故事。 “蝎子的地下工厂,确实有自毁程序。但我运气好,在金库里发现了一条他给自己留的逃生密道,直接通到山体外面。” “可我还是被最后的爆炸波及了,震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妙语的心猛地一紧,失忆? “后来呢?” “后来被一个住在山里的采药老人救了。那老爷子医术很高明,就是地方太偏,与世隔绝,没电话也没网络。我在他那养了很久的伤,直到前几天,才突然想起来一切。” 苏御霖说得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为何失联,又把生还的理由推给了一个无法查证的“世外高人”。 “我一恢复记忆,就立马往回赶。走了两天山路才搭上了一辆拉猪的货车,一路颠簸回来的。身上一分钱没有,手机也早就丢了,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才找到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我可能闻起来还像头猪。” 唐妙语听着他惊心动魄又带着几分滑稽的描述,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次却带着笑。 其实,除了系统道具的事情,苏御霖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重开卡恢复伤势这种事情,他实在没法说。 唐妙语伸出手,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疼吗?” “疼!”苏御霖龇牙咧嘴,表情夸张。 唐妙语却不管,又换了个地方,张嘴就咬了下去。 “嘶——” 苏御霖倒抽一口凉气,这次是真的疼。 唐妙语松开嘴,看着他胳膊上那个清晰的牙印,终于破涕为笑。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 “苏御霖,我不管你是什么英雄。” “我只要你活着。” “从今天起,你不准再离开我半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是敢再玩一次消失,我就……就……” 她“就”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更狠的威胁。 苏御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好。”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人形挂件。专属的,不能转让,不能退货,终身保固。”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用拇指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那么,我的大小姐,你这个又饿又穷又臭的人形挂件,现在可以跟你回家,洗个澡,吃口热饭吗?” 唐妙语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和宠溺,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仰起脸,那双哭得红肿的杏眼带着几分法医的审视。 “不对,你既然恢复记忆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云州警方?你是警察,他们有责任护送你回来,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搭拉猪的车?” 苏御霖叹了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声音压得很低。 “妙妙,在云州,我不是苏御霖。” 唐妙语愣住了。 “在那个地方,我是‘余罪’,一个从金三角来的毒贩,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蝎子和他的上家,都以为我是某个大毒枭的干儿子,是能点石成金的化学天才。” 他三言两语,将那个惊心动魄的卧底身份和盘托出。 唐妙语听得心惊肉跳,她以前只知道卧底危险,却从不知道,苏御霖扮演的,竟是这样一个站在刀尖上的人物。 “所以,苏御霖不能出现,但‘余罪’,更不能活着离开。”苏御霖看着她的眼睛,耐心解释道。 “那场爆炸,对警方来说是意外,但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谢幕。‘余罪’死在了那场爆炸里,死得干干净净,所有线索都断了。金三角那边就算想找,也只会找到一堆废墟。”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后怕。 “可如果‘余罪’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你猜,那些真正的毒枭,有没有可能利用某些方法,来‘请’我回去?” “毕竟,我冒用他的名头,搞出来这么大动静。” 唐妙语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不想求助,是不能。 “余罪”这个身份,就像一个被激活的炸弹,只要他还活着,这颗炸弹随时都可能在他们身边引爆。 那场让她肝肠寸断的爆炸,竟是他唯一的生路。 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死死地抱住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 将唐妙语送回家,苏御霖拒绝了她让自己留宿的请求。 女孩的眼神里满是不舍与惶恐,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化作青烟消失。 “我得去跟秦队他们报个平安。”苏御霖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他们……也都担心坏了。” “快去快回,我等你。”唐妙语踮起脚,在他唇上用力地亲了一下。 她看着苏御霖转身要走,心猛地一抽,下意识地冲上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宽阔的后背。 苏御霖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臂,正在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没有转身,只是用手覆盖住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妙妙,他们刚为我开完追悼会,我必须去露个面,把事情说清楚。” 唐妙语把脸埋得更深了,“我不管,你今天哪儿也不许去!” 她不讲道理,甚至有些蛮横。 可苏御霖知道,这只是她被恐惧包裹得太久了。 他缓缓转过身,将她拥进怀里,让她听着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我不信。”唐妙语仰起脸,那双哭得红肿的杏眼,柔弱无辜。“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苏御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但我还是回来了对吗?我没有食言,可能有些慢,但是我最终还是回来了。” 良久,唐妙语慢慢点点头,似乎是妥协了。 她松开手,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摸索着。 她掏出了一串钥匙,然后有些笨拙地,从钥匙环上解下了一把。 那是一把带着卡通猫咪钥匙扣的房门钥匙。 她用力塞进苏御霖的手心。 “拿着。” “这是我家门的钥匙。” “今晚你一定要来,不管你多晚回来,我都会等你。” 第228章 硬汉为我哭成三百斤的孩子。 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将那枚小小的钥匙连同她的手一起,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无声的安抚。 直到怀里的女孩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稳,他才缓缓松开。 “在家等我。” …… 城北,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 已经是深夜,这里依旧人声鼎沸。 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气氛却格外压抑。 王然面前摆着一排空酒瓶,他双眼通红,手里还攥着半瓶牛栏山,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 “嗝……”他打了个酒嗝,一把抓住旁边赵启明的领子,“赵哥,你说……你说苏队他……那样的神仙人物,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赵启明这个闷油瓶,此刻也眼眶发红,默默地从王然手里把酒瓶拿走:“王然,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王然猛地甩开他。“我他妈清醒得很!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让我走,自己一个人冲进去!” “我他妈就是个废物!我但凡……但凡再强一点……” “啪!” 王然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响亮。“我当时要是拉着他出来,他不就死不了吗?” 他趴在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赵启明看着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在他们桌旁坐了下来。 其中一个,是秦耀辉。 另一个…… 赵启明手里的烤串“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王然喝得五迷三道,压根没注意到。 他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到秦耀辉,咧嘴一笑:“秦队……你来啦……嗝……来,陪我喝!” 说着,他就要去拿酒瓶。 可他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有力。 王然顺着那只手,缓缓抬起头,视线聚焦了半天,才看清了旁边那张脸。 是苏御霖。 仍是俊朗的少年模样。 王然眨了眨眼,又用力地揉了揉。 眼前的人还在。 幻觉。 喝多了,出现幻觉了。 “苏哥……”王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他妈的……死了都不让你王哥清静清静……还跑来我梦里干什么?” 他伸出手,想去拍拍“幻觉”的肩膀。 苏御霖任由他的手掌落在自己肩上。 温的。 是活人的温度。 王然的手僵住了。 苏御霖拿过他面前的酒杯,倒满,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重重地顿在桌上。 “酒不错,就是有点上头。” 王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翻了身后的塑料椅子。 他死死地盯着苏御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苏御霖又拿起一串腰子,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不认识了?还是觉得我应该在骨灰盒里?” “哇——!” 王然再也绷不住了。 这个身高一米八几,一身腱子肉,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硬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 他一把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苏御霖,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苏哥!你个王八蛋!!” “我他妈的……我他妈的给你写的追悼材料!写了三千多字!改了八遍!差点把我这辈子认识的字都用光了!” “他们还让我给你挑遗像!我挑了半天!就你那张证件照最傻逼,我偏不选!” “你知不知道……我……我他妈都想好了,等给你报了仇,我就去你坟头给你倒酒……” “但是那帮人都被抓了,我找谁报仇去啊?” 王然的酒劲还没过去,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只是借着这股劲,把这些天所有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 他像一头蛮牛,沉重的身体整个挂在苏御霖身上,脑袋死死地埋在苏御霖的肩窝里。 整个大排档的人都看了过来,对着这桌指指点点。 “哎,那大个子是不是失恋了?” “我看像他爹没了。” 秦耀辉一脸没眼看地别过头,默默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 妈的,丢人。 一旁的赵启明默默地把王然撞掉的烤串捡起来,放到了桌子角落的空盘子里。 苏御霖有些嫌弃地推了推怀里这个巨大的“挂件”,没推动。 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拍着王然宽厚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大型犬。 “行了行了,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 “多大个人了,哭起来真丑。” 不知过了多久,王然山洪暴发般的哭声总算渐渐小了下去。 变成了一声接一声的抽噎,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响亮的酒嗝。 不知是苦累了还是怎么回事,巨大的身体晃了晃。 脑袋一歪,竟直接趴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赵启明无声地上前,将他扶稳,免得他从椅子上滑下去。 大排档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 秦耀辉没再管睡成死猪的王然。 他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臭小子。”他终于开了口。 “追悼会开完了,烈士报上去了,全套流程走得板板正正,就差给你风光大葬,往功德林里迁了。” 他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苏御霖。 “现在这情况,你给我解释解释。” 这话听着像审讯,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秦队失而复得的喜悦。 苏御霖坐直身体,迎上秦耀辉的目光,将那套对唐妙语说过的、半真半假的“采药老人”的故事,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秦耀辉一直安静地听着,不插话,也不表态,只是把一根烟抽到了尽头。 等苏御霖说完,他才把烟头捻灭在满是签子的盘子里。 “编,接着编。”秦耀辉似笑非笑。“采药的老爷子?你怎么不说你掉下山崖,被山里的猴子用仙桃给救了,还顺便学会了九阳神功?” 苏御霖沉默。 他知道,这套说辞骗得了唐妙语,但绝对骗不过眼前这个干了大半辈子的老刑警。 “秦队,”苏御霖声音压低,“有些事,我也有苦衷的。” “我能成功从蝎子那里获取那么多情报,也是用了非常规手段的。” “‘余罪’必须死在那场爆炸里,死得干干净净,这是最好的结局。” “请你理解我。” 良久,秦耀辉点点头,又点上一根烟,声音里满是疲惫。 “行吧。” 秦耀辉摆了摆手,又递给苏御霖一支烟。 “你小子身上的邪乎事儿,我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要人囫囵着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他深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眼神变得悠远。 “明天抽空写份报告,暂时先不用来上班了。” “毕竟你追悼会刚开完,现在突然回局里,我怕门口保安拿桃木剑戳你。” 第229章 今夜,我们都不用回家。 苏御霖扶额笑了。 “省厅礼堂,黑压压几百号人,全戴着白花。”秦耀辉吐出一口浓烟,脸上表情好气又好笑。 “唐厅长亲自给你致的悼词,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我都差点信了你真是个完人。” “王然那小子,”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摊烂泥,“给你写的烈士申报材料,三千字,字字泣血,把你吹成了个百年不遇的圣人,报告都递到警部去了。” “现在你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你告诉我,这怎么收场?” 苏御霖拿起一瓶啤酒,给自己倒了半杯。 “听起来挺风光,这也不错啊,能看看自己身故后,大家伙的是怎么评价我的,一般人还真体验不到。” 秦耀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笑骂道:“滚蛋!老子们忙着给你哭丧,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骂完,他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小子,先给我老实待着。”秦耀辉的语气严肃起来,“你的身份,暂时不能恢复。档案系统里,你现在就是‘因公牺牲’状态。工资停发,编制冻结,一切抚恤流程都已经启动了。” “对外,你就用那套‘采药老人’的说辞。我会想办法把报告圆过去,就说你被爆炸震成了失忆,最近才恢复。” “这段时间,你就当自己是个黑户,别在外面瞎晃悠,更别靠近市局。” 苏御霖点点头,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要不然整件事情太过诡异,刚刚开完追悼会,亡者就归来了。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市局门口的记者能把路堵死。 “那你住哪儿?”秦耀辉问。 苏御霖喝了口酒,没说话。 他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原本的房子,估计早就被当成遗物封存了。 再说了本来就是出租房而已,说不定也被房东收回去了。 秦耀辉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扔在桌上。 “城西,静安里,12号楼,301。” “我名下的老房子,一直空着。家具家电都是全的,你先去那儿住。” 苏御霖看着那串已经包浆的钥匙,心里一暖。 “谢了,秦队。 秦耀辉摆了摆手,把桌上最后几串烤腰子推到他面前,“赶紧吃吧。” 苏御霖拿起一串腰子,大口吃了起来。 折腾了一天,他是真的饿了。 一旁的赵启明默默地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王然扶正,给他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 晚上,苏御霖没有去秦耀辉安排的住处。 他攥着那把唐妙语塞给他的钥匙,站在了她家门口。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电视开着,声音却调得很小。 唐妙语蜷缩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一条薄毯,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困极了,却还在硬撑着。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惊醒,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茫然地望向门口。 当看清站在玄关处的身影时,女孩赤着脚,从沙发上一跃而下,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她一头扎进苏御霖怀里,双臂死死地环住他的腰。 把脸埋进他带着一路风尘气息的胸膛里,用力地呼吸着,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吸进自己的肺里。 苏御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这具柔软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揉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熨平她的不安。 空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暧昧。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深夜的独处中,如此紧密相拥,而且谁也不需要再送谁回家。 唐妙语的脸颊烫得惊人,她想起了临行前,自己在他怀里说过的话,要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苏御霖察觉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和升高的体温,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我今晚睡哪儿?” 唐妙语的脸“轰”一下红了,她抬起那双水汽氤氲的杏眼,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次卧门口。 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的被褥是新换的,带着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清香。 “这……这里。”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好。”苏御霖应了一声,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先去洗个澡,感觉能搓下来二斤泥。”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唐妙语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坐在客厅,却如坐针毡。 等水声停下,苏御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水汽,肌肉线条在灯光下分明有力,充满了雄性张力。 他走进客厅,却看到沙发上空无一人。 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转身看向次卧。 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 唐妙语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躺在了他将要睡的这张床上。 她侧着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似乎是等他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 这么重的黑眼圈,这傻丫头,这些天,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放轻脚步,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床垫的轻微下陷似乎惊动了她,睡梦中的唐妙语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像只寻找热源的小猫,径直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手臂熟练地环住他的腰,脸颊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柔软的唇,带着一丝无意识的、纯粹的依赖,在他的脖颈间轻轻碰了一下。 苏御霖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了。 一路的风尘与死里逃生的紧绷,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原始的渴望。 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然后是挺翘的鼻尖,最后是那双微微嘟起的、柔软的唇瓣。 他吻得很轻,带着试探和珍重。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只是无意识地抱得更紧了。 这个动作,成了点燃引线的火星。 苏御霖的呼吸重了几分。 他不再克制,加深了这个吻,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 他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顺着她丝质睡衣的下摆探了进去,覆上那片温润滑腻的肌肤。 指尖的触感,让他脑子的理智之弦,彻底绷断。 他翻身,将她笼罩在身下。 他要她。 现在,立刻,马上。 他轻柔地,将女孩的一侧肩带轻轻拉下。 就在这时,怀里的女孩,发出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睡得……很沉。 苏御霖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抬起头,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端详着她的绝美的睡颜。 她睡得很熟,眉头舒展,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妙妙太累了。 苏御霖知道,从他出发执行任务的那一刻起,这根弦就一直紧绷着,直到此刻,在他怀里,才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苏御霖眼中的欲望,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和疼惜。 他俯下身,在她眼角的泪痕上,轻轻印下一吻。 “傻丫头。” 他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移开,重新躺回她身边。 他抽回那只在她睡衣里作乱的手,转而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 然后,拉过被子,将两人一同盖住。 算了。 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晚。 能这么抱着她,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心跳,已经是上天给自己最大的恩赐了。 苏御霖闭上眼,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 一夜好眠。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苏御霖是被一阵羽毛般的轻柔触感弄醒的。 他睁开眼,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 唐妙语正趴在他身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他脸上、脖颈间轻轻扫动。 柔软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在他的眉骨、鼻梁、下巴上印下一个个细碎的吻。 不是情欲,而是确认。 确认这个男人真的回来了,确认他温热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都真实存在。 晨光勾勒着她完美的侧脸,那份专注与珍重,让苏御霖的心脏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可紧接着,昨夜被强行压下的火焰,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占有欲,再次轰然引爆。 唐妙语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感觉身下男人的呼吸变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天旋地转。 她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翻了过去,那个刚刚还任由她“欺负”的男人,此刻已经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 眼底翻涌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带着侵略性的火焰。 第230章 坏了!被大伯当场抓包! “苏……” 她刚吐出一个字,剩下的话就被尽数吞没。 这个吻,不再是昨夜的温柔安抚,而是带着狂风骤雨般的掠夺。 他的手,比他的吻更具侵略性,熟门熟路地探入她丝质的睡衣。 压抑了整整一个月的思念、担惊受怕的煎熬,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原始的渴望。 唐妙语睡饱了,精神也恢复了。 她脸颊绯红,那双水汽氤氲的杏眼带着几分羞涩,主动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准备迎接他接下来的一切。 就在房间里的温度即将彻底失控时—— “嗡——嗡——” 床头柜上,唐妙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骤然亮起,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苏御霖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耐地皱起了眉。 唐妙语也清醒了几分,她偏过头,看清来电显示上那两个字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伯】 完了! 苏御霖看着她的眼神,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停下所有动作,从她身上翻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嘴角噙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唐妙语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将肩头上睡衣的带子恢复原位。 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以为很正常的语气划开接听键。 “喂……大伯?” 电话那头,传来唐正阳沉稳但疲惫的声音。 “妙语,你在哪儿?” “我……我在租的房子里啊。”唐妙语心虚地瞥了一眼身旁那个光着膀子的罪魁祸首,声音有些发飘。 最近她都在大伯家住,昨天一夜未归,大伯肯定担心坏了。 “是吗?”唐正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昨晚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怎么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正准备让林城市局启动寻人程序。” 唐妙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支支吾吾地解释:“啊……我,我手机调静音了,睡得太沉,没听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唐正阳其实昨晚半夜就接到了市局陈建丰的电话,得知苏御霖活着回来的消息,他当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再联想到侄女一夜未归,电话不接,他瞬间就猜到了七七八八,也就不再担心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唐正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吗?静音了?” “嗯……嗯!”唐妙语心虚到了极点。 身旁的苏御霖靠了过来,反而变本加厉,温热的唇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 唐妙语的身体瞬间绷紧,倒抽一口凉气,差点连手机都握不住。 “怎么了?信号不好?”电话那头的唐正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常。 “没……没有!就是……就是刚睡醒,嗓子有点干!”唐妙语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那个罪魁祸首。 苏御霖挑了挑眉,非但没停,反而伸出手,在她腰间软肉轻轻挠了一下。 唐妙语差点笑出声,赶紧死死捂住嘴,身体扭得像条泥鳅。 电话那头,唐正阳靠在省厅办公室宽大的真皮座椅上,静静地听着。 昨晚半夜,市局陈建丰那通电话,早就把一切都说明白了。 唐正阳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其实什么都猜到了。 这丫头不像话。 太不像话了! 唐正阳端起桌上的水杯,吹开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嗯,今天的茶,味道格外好。 转念一想,他们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这些事也都正常嘛。 前几天,他看着侄女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心都快碎了。 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眼里有光的女孩,像是被抽走了魂,变成了一具瓷娃娃。 他这个当大伯的,心疼,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己折磨自己。 可现在呢? 听听电话里这动静,她活过来了。 彻底活过来了。 唐正阳放下茶杯,心里那块压了半个多月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了。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松快了。 不过这追悼会开完了,烈士报上去了,警部那边估计都已经备案了。 人又回来了,这后续的工作,简直是一团乱麻。 但那又怎么样? 天大的麻烦,也比自己侄女心死了好啊。 这小子,只要能把妙语从那深渊里拉出来,就算他把天捅个窟窿,自己这个当大伯的,也得想办法给他补上。 唐正阳清了清嗓子,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威严。 “妙语,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唐正阳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苏御霖……他回来了。” “啊?哦……是,是吗?”唐妙语的演技无比拙劣。“我……我好像……知道了。” 电话那头,唐正阳差点笑出声。 行了,不逗她了。 “你那点演技,也就骗骗你奶奶。”唐正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让苏御霖也听着。” 唐妙语的脸彻底变成了熟透的番茄,她把手机开了免提。 苏御霖只是笑着耸耸肩,凑了过去。 “唐厅长。” “嗯。”唐正阳应了一声,语气重新变得严肃,“小苏啊,你的事,我现在头疼得很。” “追悼会刚开完,烈士称号的申报材料已经递到警部了,现在全省都知道你光荣牺牲了。你倒好,一声不吭就活了过来。” “我的失误,给组织添麻烦了。”苏御霖的态度很诚恳。 “麻烦是肯定的。”唐正阳叹了口气,“行了,这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他顿了顿,下达了命令。 “上午九点,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对了,苏御霖,”唐正阳特意叮嘱,“从现在开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就是个黑户,出门把口罩帽子戴严实,别走大路,从省厅侧门进来。要是被人认出来,咱们三个人就等着上头条吧。” “明白。” “就这样。” 电话干脆地挂断。 唐妙语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即像是反应过来,猛地转头,张牙舞爪地扑向了身边那个笑得一脸无辜的男人。 “苏御霖!你个大坏蛋!都怪你!” “我怎么了?”苏御霖一脸无辜地接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折腾。 “我大伯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丢死人了!”唐妙语把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苏御霖抱着她,低声笑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丢人,那是咱大伯。” “再说了,咱们现在还是清清白白的。”苏御霖坏笑着,一个翻身,再次将她压在身下,鼻尖对着她的鼻尖。 “不过,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大伯误会的事坐实了,不能让他老人家白白冤枉好人,现在还有时间吗?” 唐妙语被他逗得又羞又气,挣扎着想起来:“坏死了!都已经七点半了,大伯让我们九点过去,哪有时间!” 苏御霖吻着她的耳垂。“我是说,还有时间吃早饭吗?你这个小污女,又在想什么呢?” 唐妙语羞红了脸,不再理他,翻身就要下床:“我去刷牙了!” 苏御霖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呀!”唐妙语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的小公主,刚醒不能自己走路。”苏御霖抱着她,大步走向盥洗室,“让我抱你过去。” 第231章 最高敬意! 上午九点,唐正阳办公室。 气氛庄重,甚至有些诡异。 唐正阳、方振国、陈建丰、王景轩、秦耀辉,五个在南州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刻正襟危坐,目光全都聚焦在沙发上那个年轻人身上。 苏御霖刚刚把自己那套“采药老人救命”的说辞,面不改色地汇报完毕。 身旁的唐妙语一边听着,一边又为苏御霖的遭遇捏了把汗。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这故事,漏洞百出,简直是在侮辱在座各位的智商。 除了唐妙语,应该没人会信。 但是妙妙并不是笨,她只是单纯相信苏苏说的所有话。 可偏偏,就这样一个故事,谁也不想去质疑了,也不知道如何质疑。 因为人就活生生坐在这。 人活着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 “咳。” 最终,还是市局副局长王景轩先憋不住了。 “御霖啊,你这故事是跟王然那小子学的吧?他写的报告里,你都能徒手造炸弹了。” 秦耀辉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腔:“王局,人都回来了,你管他是被采药的救了还是被猴子喂了仙桃救的?” “人回来我当然高兴啊,问题是现在怎么收场啊!”王景轩无奈笑了。 “追悼会刚开完!省厅礼堂,黑压压几百号人,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唐厅长还亲自致的悼词!” “烈士申报材料都递到警部去了!全省的先进典型事迹报告眼看就要下发!” “现在烈士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咱们跟下面人怎么说?说我们开了个玩笑?” 这番话,说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个人问题,而是关乎到整个警队公信力的严肃事件。 一直沉默的市局局长陈建丰,缓缓开口。“王局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人,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看向唐正阳,“唐厅长,这件事,必须有个合理的,能让所有人接受的解释。否则,极易引发媒体炒作和舆论猜测。” 唐正阳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的想法是,分三步走。”陈建丰伸出手指,“第一步,云州通报。” “云州方面,需要一份协查通报发到省厅,在边境山区巡逻时,发现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附上苏御霖的照片。” “通报里要着重强调,该男子身体有长期受过严格训练的痕迹,但本人严重失忆,问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秦耀辉的眼睛亮了。 陈建丰继续道:“第二步,接人。唐厅长您亲自批示,由秦耀辉带队,火速赶往云州‘认领’。” “对外宣称,经过DNA比对,确认该男子就是‘打蝎’行动中失踪的苏御霖同志。” “英雄,奇迹生还。” “回来后,不回市局,直接送进指定医院。组织最权威的专家进行会诊,最终给出一份官方医疗报告。” “结论就是:爆炸冲击导致的严重逆行性遗忘症,伴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第三步,封存。”陈建丰看向唐正阳。 “所有关于苏御霖的烈士申报、追悼会记录、抚恤流程,全部紧急叫停,转为内部绝密档案,永久封存。” “等这三步走完,风头过去,再由秦耀辉向刑侦支队内部,通报苏御霖生还的消息。就说他正在接受康复治疗,暂时无法归队。” “这样一来,消息渐进式放出,自然扩散,更加缓和,令人信服。” 陈建丰的计划,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既保全了警队的颜面,又为苏御霖的“死而复生”提供了完美的逻辑闭环。 “我同意。”省厅刑侦总队长方振国第一个表态,“这个方案很周全。” 王景轩也长舒一口气,虽然过程麻烦,但总算有个解决办法了。 唐正阳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茶杯,目光却落在了自己侄女那张恢复了血色的脸上。 他放下茶杯,一锤定音。 “好!就按建丰的方案办。” 方案敲定,办公室里的气氛松下来了。 唐正阳站起身,缓步走到苏御霖面前。 他没有看苏御霖,目光反而落在了自己侄女那张恢复了血色的脸上。 这丫头,终于活过来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御霖,眼神里有长辈的关切,更有对一名卓越战士的欣赏。 “御霖,虽然人没死,但追悼会上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是假的。” “你孤身入虎穴,以一人之力,撬动了整个盘踞在云州边境的贩毒网络。” “你救出了我们被困三年的同志,尽全力保全了所有能将罪犯绳之以法的核心证据。” “这些功绩,不是因为你‘牺牲’了才存在,而是你实实在在做出来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份感慨。 “那场追悼会,不是演戏,也不是乌龙。那是南州警界,对一名英雄,最真诚的敬意。这份敬意,你受得起。” “你放心,等最近的风波过去后,该有的嘉奖,一个都不会少。” 唐正阳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陡然拔高。 “我提议,全体都有。” 他后退一步,在苏御霖面前,站得笔直。 唰——! 没有丝毫犹豫,省厅刑侦总队长方振国、市局局长陈建丰、副局长王景轩、刑侦支队长秦耀辉…… 几位南州警界大佬,在同一时间,抬起右臂。 向着沙发上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敬了一个无比标准、无比郑重的警礼。 这一刻,没有上下级,没有职务之分。 只有一群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战友,向那个从地狱里闯回来的同袍,致以的最高敬意。 苏御霖猛地站起身,身体绷得像一杆标枪。 他胸膛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前世,他是国际刑警,是“幽灵”特勤队的一员。 没有档案,没有身份,没有后援。 任务地点永远是世界上最混乱的角落,金三角的雨林,东欧的核废料黑市,南美的毒品王国。 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背叛,习惯了在枪林弹雨中计算最优的杀敌路线。 战友,是奢侈品。 信任,是催命符。 他只是一件冰冷的武器,精准,高效。 直到他为了追捕一个代号“教授”的全球顶级毒枭,在一处山脉中与目标同归于尽。 这一世,他戴上警徽,虽连破大案,却总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剧本的局外人,冷眼旁观。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几位警界泰斗,看着他们眼中那份没有丝毫杂质的、沉甸甸的敬意。 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属于这里。 属于这身藏蓝,属于这枚警徽,属于这群可以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战友。 他抬起右臂,动作干净利落,五指并拢,稳稳地停在眉侧。 一个标准到可以写入教科书的警礼。 回敬的,不只是眼前的领导。 更是回敬这份迟来的归属感。 第232章 暖阳下的新生。 唐妙语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挺拔的侧影。 看着对面那几位跺跺脚南州都要震三震的大人物,向着自己的男友致以最高敬意。 她只觉得浑身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酸涩又滚烫。 所有的委屈、恐惧、悲伤,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与伦比的骄傲。 礼毕。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王景轩也跟着松了口气,指着苏御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子,你可记住了,市局上下几百号人为你流的眼泪,回头你得想办法给我们赚回来!” “王局放心,下次我争取活着开庆功会。”苏御霖难得地接了句玩笑。 一句话,把办公室里沉重的气氛彻底逗散了。 陈建丰带着王局和秦队离开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省厅刑侦总队长方振国朝唐正阳微微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唐正阳和苏御霖、唐妙语三人。 气氛,一下子从严肃的公事公办,转为了一种微妙的家庭内部会谈。 唐正阳缓步走到自己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拿起水壶,不急不缓地给自己续了杯热茶。 苏御霖站得笔直,唐妙语则有些局促地站在他身侧。 “坐。” 唐正阳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两人依言在沙发上坐下。 唐正阳端起茶杯,吹开浮沫,目光却越过茶杯,落在了自己侄女的脸上。“瘦了不少。” 唐妙语低下了头。 放下茶杯,唐正阳的视线这才转向苏御霖,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御霖啊,你的追悼会上,我在想一件事。” “我在想,等我百年之后,到了下面,怎么跟你父母,还有我那早逝的兄弟交代。” 唐妙语猛地抬起头。 “我答应过我兄弟,会把妙语当亲闺女一样照顾。结果呢?我差点亲手把她托付一生的男人,送上了绝路。”唐正阳声音很低沉。 苏御霖微微一怔,迎着唐正阳复杂的目光。 “唐厅长,穿上这身警服的那天,我就有了为之牺牲的觉悟。” “‘打蝎’行动,是我主动请缨,深入虎穴,是我的职责所在。您给了我信任,让我有机会去完成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我只有感激。” 他顿了顿,侧过身,目光温柔地落在唐妙语的脸上,然后重新望向唐正阳,眼神里多了一份郑重的承诺。 “至于妙语……是我考虑不周,让她担惊受怕,是我的过错。我向您保证,只要我苏御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再让她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兑现您说的‘托付一生’这四个字。” 唐妙语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紧紧握住苏御霖的手,然后抬起头:“大伯,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选择了他,我为我们的职业骄傲。我愿意等他,也愿意陪他,也做好了和他一起面对以后发生任何事的准备。”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看着眼前这对相依的年轻人,唐正阳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啊……”他低声重复着,像是说给他们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我那个兄弟,总算可以安心了。”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后,那种微妙的家庭会谈气氛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公事公办的安排。 “既然这样,你们就准备一下。” “御霖,按照陈局的方案,你很快就要‘被发现’了。从现在起,直到官方宣布你‘康复’之前,你就是个‘失忆’的英雄。” “是,我明白。”苏御霖应下。 唐正阳没再多说,转向唐妙语:“丫头,厅里会给你批一个长假,从他‘住院’开始,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这既是陪护,也是监督,确保整个计划万无一失。”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去吧。”唐正阳摆了摆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 按照陈建丰滴水不漏的方案,一连串的“官方操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云州方面很快发来了一份“协查通报”,称在边境山区发现一名疑似在爆炸中失踪的警员,但该警员神志不清,伴有严重失忆。 消息一出,秦耀辉立刻“奉命”带队,火速赶往云州“认领”。 几天后,南州警界内部流传出一个振奋人心又带着几分传奇色彩的消息:那个在“打蝎行动”中牺牲的英雄苏御霖,奇迹般地生还了! 只是因为爆炸冲击,脑部受损,失去了所有记忆,目前已被送往军区总院,接受最顶级的康复治疗。 一场惊动了整个南州警界的“乌龙”追悼会,就这么被一个“医学奇迹”和官方背书的“失忆”给完美地圆了过去。 当然,这一切对外是绝密。 苏御霖,这个刚刚在追悼会上被唐正阳厅长亲自盖棺定论的“英雄”。 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没有身份、没有档案、不能公开露面的“黑户”。 而他这个“黑户”,此刻正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悠闲时光。 …… 唐妙语租住的公寓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洒下暖融融的光斑。 苏御霖穿着唐妙语不知从哪儿给他淘来的一套灰色居家服,脚上踩着一双粉色的兔子拖鞋。 这是唐妙语的,他自己的尺码还没来得及买。 他正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游戏手柄,屏幕上是唐妙语最爱玩的《瓦罗兰特》。 “左边!你左边有人!”唐妙语穿着同款的兔子拖鞋,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从厨房里出来,嘴里还叼着半个苹果,含糊不清地指挥着。 苏御霖眼皮都没抬,手腕一抖,鼠标精准定位,屏幕上的角色一个潇洒的甩狙,干净利落地将那个从墙角摸出来的敌人一枪爆头。 “这游戏没什么技术含量。”苏御霖淡淡评价。 唐妙语鼓着掌,笑眯眯地拿起一块哈密瓜喂到他嘴边。 苏御霖咬了一口,目光落在唐妙语那张恢复了红润,甚至因为养了几天而显得有些肉嘟嘟的脸上。 这几天,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什么也没做,就是陪着她。 她看电视,他就陪着看; 她打游戏,他就陪着打; 她心血来潮要做黑暗料理,他就负责试吃和洗碗。 他用这种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一点点地,把那个从深渊边缘挣扎回来的女孩,重新拉回到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唐妙语打了几局游戏,没了兴致,她丢开手柄,像只没有骨头的猫,软软地靠在苏御霖身上,脑袋枕着他的大腿。 “苏苏。” “嗯?” “我们现在算不算是……非法同居?”唐妙语仰起脸,杏眼亮晶晶的。 第233章 这个男人不对劲,温馨日常秒变惊悚片! 苏御霖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笑了:“按照官方档案,你现在是在照顾一个差点‘光荣牺牲’的烈士,属于拥军爱警的先进个人,应该给你发锦旗。” 唐妙语被他逗乐了,伸手去挠他的痒。 两人笑闹成一团,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电视柜上,一个黑色的数码相框正安静地工作着,无声地循环播放着照片。 一张是唐妙语在海边,海风吹起她的长发,笑得像个孩子。 下一张,是她穿着白大褂,在法医中心门口,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的手势,有些傻气。 再下一张,是她和父母的合影,照片有些泛黄,但照片里的小女孩,被父母宠溺地围在中间,幸福得冒泡。 就在这时,相框的画面切换了。 那是一张庆生照,同样有些年头了,画质有些糊。 照片的焦点,是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唐妙语。 她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头上戴着生日帽,正闭着眼,对着一个插着蜡烛的水果蛋糕许愿。 很温馨,很可爱的一张照片。 可苏御霖的目光,却像是被照片角落里的一串数字死死钉住。 那是在蛋糕底座的托盘边上,用红色果酱写下的一行祝福语,末尾标注了日期。 07.13。 轰——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苏御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颗炸弹被引爆。 前一秒还温暖和煦的阳光,此刻失去温度。 客厅里唐妙语轻快的笑闹声,电视里游戏的背景音。 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离,只剩下一种尖锐的、让他耳膜刺痛的蜂鸣。 他手里的游戏手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毯上。 那张带笑的脸,血色在短短一两秒内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整个人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塑。 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瞳孔缩成了两个危险的针尖。 “哎呀,你怎么把手柄都掉了。” 唐妙语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撑起身子,看到了苏御霖的侧脸。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极致惊恐与迷茫的神情。 “苏苏?”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那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苏御霖像是被她的触碰惊醒,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喘息起来,额角渗出冷汗。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那个相框。 唐妙语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只是自己小时候那张傻乎乎的庆生照。 “怎么了?就一张老照片而已啊,我那时候是不是特别土?”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气氛,可心里无比担忧。 这不是简单的情绪波动。 作为一名法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此刻的生理反应——皮肤苍白、末梢冰冷、呼吸急促、眼神失焦。 这是典型的,遭受巨大精神冲击后的应激表现。 苏御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惊恐已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没事。”他开口。“可能前段时间执行卧底任务精神压力太大。” 唐妙语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他腿上起来。 走到电视柜前,伸出手,拔掉了那个数码相框的电源。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她不知道原因,但总觉得应该和这张照片是有关系的。 她走回沙发,没有再追问,只是拿过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然后蜷缩在他身边,将他冰冷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用力地焐着。 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像一剂镇定剂,缓慢地注入苏御霖僵硬的身体。 他没有动,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 可脑海里的蜂鸣和混乱的画面却没有停止。 “0713”,这个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原主”留下的执念,是埋藏在这具身体深处的梦魇。 他看着身边女孩担忧的侧脸,心中第一次涌起强烈的后怕。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失控”再次发生。 他更不能让这个未知的危险,威胁到他和唐妙语刚刚建立起来的安稳生活。 他必须去搞清楚,“0713”到底是什么。 不能再等了。 必须回去,回到原主故乡——阳城。 去调查清楚,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叔叔苏明强又是怎么死的? 自己童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妙妙。”苏御霖停下笑闹,握住她的手,神情变得严肃。 唐妙语看着他突然变化的眼神,心里莫名一紧:“怎么了?” “等过几天,风头过去,我想……回一趟老家。” 唐妙语有些意外。“老家?阳城?” “嗯。”苏御霖点头,“有些事,我必须去查清楚。” “可是……你的身份现在是黑户啊,而且秦队不是让你……” “正因为是黑户,才更方便。”苏御霖打断她,耐心地解释。 “‘苏御霖’现在是正在接受治疗的英雄,不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但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去阳城旅游,谁会在意?” 他看着唐妙语眼中的担忧与惶恐,把她搂进怀里,声音放得更柔了些。 “妙妙,我没想瞒你,只是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的记忆有断层,关于我父母,关于我叔叔……很多事都是空白的。” “而且,我偶尔会看到一些东西,一些不属于我的画面。”苏御霖的目光落在虚空,仿佛在回忆那种恐怖的感觉。 “就像刚才,一个数字,一张照片,就像一把钥匙,会突然打开一个奇怪的开关。” 他转回头,看着唐妙语的眼睛。 “妙妙,你跟着我,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回了。我不能再让你守着一个随时可能‘出故障’的男人过日子。”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满是疼惜。 “这个埋在我身体里的未知,我必须亲手解决它。”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必须回去,不是为了冒险,恰恰是为了以后能安安稳稳地陪着你。” 唐妙语看着他的神情。 她知道,她拦不住他。 这个男人,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的眼眶红了。“好,我让你去。” “但是,你必须带上我。” 苏御霖愣住了。 “我是法医,专业的!肯定能帮到你的。再说了,你现在是个‘失忆’的英雄,身边没个‘陪护’的家属,合理吗?” “你别想再丢下我一个人! 那双水汽氤氲的杏眼,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屈地看着他。 “苏御霖,你是不是嫌我累赘?你是不是又想一个人偷偷跑掉,再让我一个人可怜巴巴等你?” 苏御霖瞬间缴械投降。 “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还不行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这个小祖宗紧紧地搂在怀里。 唐妙语破涕为笑,在他怀里用力地蹭了蹭。 第234章 蜜月之名 苏御霖和唐妙语向唐正阳汇报了想法。 苏御霖只说想带唐妙语出去旅游散心,阳城是随便选的目的地。 唐正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现在的林城,对苏御霖来说就是个漩涡。 他“死而复生”的消息,虽然被强行压下,但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让他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至于为什么是阳城…… 或许,这小子有他自己的打算。 “行,出去走走也好。”唐正阳同意了。 “林城这边,你这张脸暂时不方便露面。阳城离得远,也清净。”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几分长辈的口吻。 “你们孤男寡女的,对外呢,就说是新婚夫妻,出来度蜜月。这样别人问起来,也自然一点,不容易起疑心。” 度、度蜜月?! 唐妙语的脸“轰”一下就红透了。 苏御霖倒是镇定自若,对着电话那头,语气诚恳。 “谢谢唐厅长提醒,我们记住了。” “嗯。” 唐正阳在电话那边点点头。 “总之记住,除了住宿之外,尽量少用身份证,但能不用就不用。尽量别和当地警方打交道,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直接联系我,不要擅自行动。” “明白。” 挂断电话,苏御霖看着她那副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忍不住逗她。 “听见没,苏太太?大伯亲自下的命令,让我们去度蜜月。” “你……”唐妙语的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伸出小拳头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谁是你太太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那声音软绵绵的,没有半分气力。 “哦?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苏御霖故作恍然大悟,随即一脸落寞地叹了口气。 “也对哦,我现在是个‘死人’,没身份没户口,还穷得叮当响,确实配不上我们貌美如花的唐大法医。” 他一边说,一边还真就站起了身,作势要往门口走。 “既然唐法医不乐意,那我还是自己去吧。” “不许走!” 唐妙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把脸紧紧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苏御霖停下脚步,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他转过身,将女孩整个圈进怀里,低头看着她的一双杏眼,明知故问:“怎么了?不是不愿意吗?” 唐妙语把头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委屈。 “你……你都还没跟我求婚。” “也没办一场八抬大轿的婚礼来娶我。” “我怎么当你太太啊……” 苏御霖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捧起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他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虔诚的一吻。 “妙妙,你听着。” “等此间事了,等我把那些埋在过去的麻烦全都解决干净。我一定给你一个全林城,不,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他看着她的眼睛,许下承诺。 “必须得是按照最高规格来办。” 他拉着唐妙语在沙发上坐下,将她圈在怀里。 “第一,场地。那些俗气的五星级酒店,配不上我们唐法医的气质。得包个岛,或者直接去租个古堡,到时候宾客全部直升机接送,排面必须拉满。” 唐妙语被他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逗得想笑,眼眶却更红了。 她带着鼻音反驳:“你哪来那么多钱?你现在可是个一穷二白的‘烈士’,还是个黑户。” 苏御霖一脸黑线。“我这是在给你画饼啊,你吃不吃吧?” “吃……”唐妙语小声嘟囔了一句,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 他并不是在单纯画饼。 我苏御霖,可是有系统的男人。 他真正的底气,是那个在他脑子里,除了关键时刻救命、平时屁都不放一个的“统子哥”。 苏御霖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 等阳城的事了了,自己“康复”归队,有大把的案子等着自己。 到时候再破个什么惊天大案,系统总得给点实质性的奖励吧? 比如……破获一起国宝盗窃案,奖励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玩玩? 或者,侦破一桩百亿金融诈骗案,直接奖励布加迪威龙一辆? 再或者,等以后自己级别高了,参与侦办了什么国际间谍大案。 系统一高兴,直接把一个私人海岛划到自己名下? 到时候,自己就拉着妙妙,直接飞过去当岛主。 想到这里,苏御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未来可期啊。 画饼? 不。 哥画的饼,那都是能直接烙熟了端上桌的。 “第二,婚纱。”苏御霖继续畅想。“必须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我亲自飞去米兰,把最顶尖的设计师绑……请过来,让他对着你的照片设计。从头纱到裙摆,每一颗钻石都得是真的,必须闪瞎所有人的眼。” “伴郎团嘛……”他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思考起来,“王然可以算一个,让他站门口当保安,谁敢闹婚就直接扔出去,另外局里的青年才俊,有谁会不愿意来当我苏御霖的伴郎。” 唐妙语终于被逗笑了。“让王然负责收红包还差不多。” “不行!”苏御霖立刻否决,“他那脑子,我怕他把红包跟礼金本一起弄丢了!还是让赵启明来吧。” 他规划得兴致勃勃,仿佛那一天近在眼前。 唐妙语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眼里满是星星。 苏御霖收起所有玩笑的神色,捧起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婚礼那天,你什么都不用管,就负责当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着,我苏御霖,是怎么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的。”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唐妙语,是我苏御霖拿命换回来、要用一辈子去疼的宝贝。” “嗯~”唐妙语重重点头。 苏御霖看着她眼波流转、巧笑嫣然的模样,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 “苏太太,咱们的蜜月旅行,第一站,阳城。” “准备好了吗?” …… 越野车驶离高速,进入阳城的山区,路况变得颠簸起来。 窗外的风景,也从平坦的田野,变成了层峦叠嶂的山路。 冬日的山林,褪去了所有斑斓的色彩,只剩下枯黄与灰褐,透着一股萧瑟的寂寥。 唐妙语早已收起了零食,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山景,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苏苏,你叔叔家……就住在这深山老林里?” 第235章 救命!这家荒山旅馆处处透着邪门! “嗯。”苏御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档案上说,是一栋靠近山顶的老宅。” 他说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画面。 高大的院墙,爬满了干枯的藤蔓。 一扇褪了色的朱漆大门,门上是两个已经生锈的铜环。 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大的槐树,夏天的时候,叔叔会搬一把躺椅在树下,一边喝着浓茶,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 这些记忆,不属于他,却又真实得仿佛他就亲身经历过。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又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只是阴沉。 此刻,竟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哇,苏苏,下雪啦。”唐妙语有些雀跃。 雪籽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气温骤降,车窗上很快蒙上了一层白雾。 苏御霖打开了暖气和雨刮器,眉头却微微皱起。 按照导航,他们距离那栋老宅只剩下不到十公里。 但眼前的山路,愈发崎岖难行,有些路段铺上雪粒后,变得湿滑。 更糟糕的是,手机信号,在半小时前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们现在,完全是摸黑前行。 “我们不能再往前开了。”苏御霖当机立断,将车停在了一处相对宽敞的路边。“雪越下越大,山路结冰,太危险了。” 唐妙语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花,心里也有些发毛。“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在车里过夜吧?” 苏御霖拿出卫星电话看了一眼,信号同样时断时续。 他打开车上的离线地图,放大,仔细地搜索着。 “我们运气不错。”他指着屏幕上一个微小的标记点,“前面大概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家山间旅馆。” “旅馆?”唐妙语凑过去看,“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开旅馆?” “可能是为了一些徒步的驴友,或者专门来拍雪山的摄影师准备的吧。”苏御霖重新发动车子,慢慢向前驶去。 三公里的山路,他们足足开了半个多小时。 当一栋亮着昏黄灯光的二层木结构小楼,出现在风雪弥漫的山路尽头时,唐妙语几乎要欢呼起来。 那栋小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壁是深褐色的原木,屋顶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门口挂着一块同样是木质的招牌,上面用隶书写着三个字——【听雪居】。 名字倒是雅致。 苏御霖将车停在旅馆门前唯一一块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和唐妙语一起下了车。 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风,立刻灌进脖子里,冷得人一哆嗦。 两人快步走进旅馆。 苏御霖推开大门,里面光线昏暗。 只有吧台处点着一盏小灯。 大堂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唐妙语搓了搓冻得冰凉的小手,轻声问了一句。 回音在空旷的大堂里打着转,没有人应答。 就在唐妙语下意识地抓紧苏御霖的胳膊,想说要不换个地方时。 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从吧台后面的阴影里站了起来。 “啊!” 唐妙语被吓得倒退一步,整个人都撞进了苏御霖怀里。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穿着一身深蓝色土布对襟衫。 她走得很慢,脚下的木地板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双浑浊的、几乎看不见瞳仁的眼睛,此刻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苏御霖将唐妙语护在身后,神色不变。“你是老板吗?我们要住宿。” 老婆婆没有立刻回答,浑浊的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就你们两个人?” “嗯。”苏御霖将唐妙语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不动声色地将她完全挡在自己身后。 “我们夫妻俩,出来度蜜月,碰到大雪,这山里路没法走了。” 听到“度蜜月”三个字,唐妙语没来由地一阵甜蜜。 虽然知道是假的。 可心里,感觉好幸福是怎么回事。 老婆婆听完,脸上皱纹挤在了一起,露出了一个没有牙齿的、古怪笑容。 “蜜月……”她重复了一遍。“现在的小年轻,真会挑地方。” 她转过身,慢吞吞地从吧台的抽屉里摸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 “2楼201,一晚上280。” 她将钥匙放在吧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身份证呢?按规矩,要登记的。” 她从吧台下抽出一本边角都已磨损的登记簿,推了过来。 唐妙语看了看苏苏,她又想起了出发前大伯的提醒,尽量少使用身份证。 苏御霖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从容地从外套内袋里摸出钱包。 他打开钱包,从夹层里抽出两张身份证,递了过去。 在这个荒山野岭,用实名也无所谓了。 老婆婆伸出干枯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接过了两张身份证。 反复对照着两个人的长相,足足核对了一分钟有余。 终于,她把身份证放回吧台。 “好了。” 她拿起一支笔,在登记簿上写下了两人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 写好后,将钥匙递给了苏御霖。 苏御霖接过钥匙,道了声谢,牵着唐妙语的手走向二楼。 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呀”声,明显有些年头了。 走廊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 墙上挂着几幅颜色深沉的油画,画的都是山景,但在这种光线下,那些层叠的山峦,看起来十分诡异。 201号房就在走廊尽头。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唐妙语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房间不大,但有一张巨大的四柱木床,挂着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帷幔。 床边是一个上了锁的旧衣柜,墙角摆着一张梳妆台,镜面蒙着一层灰,映出的人影模糊不清。 “苏苏,这地方……好奇怪,怎么跟恐怖电影一样。”唐妙语反手关上门,落了锁,还不放心地拉了拉门把手。 “这布设确实有点奇怪,这些家具都是老古董了。”苏御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风雪更大了。 雪片被狂风卷着,在黑暗中狂舞,撞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唐妙语坐在床上,有些不安。“我总觉得那个老婆婆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别自己吓自己。”苏御霖转过身,捏了捏她冰凉的小脸。“就是个有点孤僻的老人,咱们明天雪停了就走。” 他嘴上安慰着,心里不免警惕起来。 这家旅馆,从老板到环境,确实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紧接着是大门被推开的动静。 “又来人了?”唐妙语有些意外。 第236章 余罪语音包。(感谢爱吃卡通面包的贾望川送的大神认证) 苏御霖拉着她坐到床边,“别管了,早点休息。” 可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 大堂里,光线依旧昏暗。 一对年轻男女正站在吧台前,满身风雪,看上去有些狼狈。 男人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户外冲锋衣,头发被雪水打湿,几缕粘在额前,神情很是不耐。 他身后的女孩裹着一件宽大的羽绒服,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背包带。 “老板娘,还有没有房间?”男人把一个湿漉漉的背包往吧台上一扔,语气很冲。 老婆婆那张布满褶子的脸,缓缓从吧台后的阴影里抬了起来,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 “就一间了。” “一间就一间!”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多少钱?” “280。” “什么?!”男人的音量瞬间拔高,“就你这破地方,一晚上280?老太太你抢钱呢?” 林婆婆咧开嘴:“后山温泉水,直通房间,这个价,不贵。” “什么温泉水,你这是看下大雪了坐地起价吧?” “李哲。”一直沉默的女人终于开了口,她拉了拉男人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就算了吧,外面雪太大了,我们没地方去了。” 李哲猛地甩开她的手,回头呵斥道:“你懂什么?闭嘴!” 女人被他吼得一个哆嗦,把羽绒服的领子拉得更高了些。 李哲转回头,从钱包里不情不愿地抽出三张红色的钞票,拍在吧台上。“今天就让你这老太太赚点黑心钱,不用找了!” 老婆婆慢悠悠地收下钱,又从抽屉里摸出一串钥匙,放在吧台上。 “身份证?要登记。” 李哲从钱包抽出自己的身份证,扔在吧台上。 他身后的女人,从自己的钱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身份证,用两只手,轻轻地放在了柜台上。 女人的证件上,写着徐婉。 老婆婆伸出手,没有先去拿近处的李哲的身份证,反而先捡起了徐婉的那一张。 她把身份证举到昏黄的灯光下,凑得很近,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眉眼清秀,笑容干净的女孩。 足足看了十几秒。 “呵……”老婆婆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这照片上的人,倒是比现在有精神。” 徐婉头埋得更低了。 老婆婆这才慢悠悠地拿起李哲的身份证,只是瞥了一眼,便拿起一支笔,在那本破旧的登记簿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好了。” 她把两张身份证和钥匙一起推了过去。 “2楼,202。” 李哲一把抓过钥匙,拉起徐婉就往楼上走,嘴里还在不停地抱怨:“都怪你,非要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好了,被困在山里,还被人当猪宰!” 徐婉低着头,任由他拖着走,没有再分辩一句。 两人上楼的脚步声很重,顺着楼梯传了上来,清晰地落进201房的苏御霖和唐妙语耳中。 李哲和徐婉刚刚到来时,苏御霖和唐妙语偷偷把门打开,站在门口观察,楼下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等到二人上楼后,苏御霖才悄悄把门关上。 唐妙语凑到苏御霖耳边,小声说:“这男的脾气好差,女孩好可怜。” 苏御霖摇摇头,淡淡道:“应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刚才观察时候发现,李哲身上那套冲锋衣,是顶级品牌最新款,脚下的登山鞋也是,加起来得小两万。 而那个叫徐婉的女孩,身上的羽绒服虽然干净,但款式老旧,明显不是什么牌子货,脚上的雪地靴甚至有些开胶。 两人不像情侣,更像主人和女仆。 而且,刚才徐婉拉李哲衣角的时候,苏御霖敏锐地捕捉到,她手腕上有一圈浅浅的淤痕,被袖口遮住了大半。 隔壁202室很快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巨响。 唐妙语听得心里发堵,她从床上爬起来,把耳朵贴在墙上。 苏御霖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圈在怀里。“别听了,小心长针眼。” “我是怕那个女孩被欺负啊。”唐妙语在他怀里蹭了蹭,“苏苏,你说我们隔壁要是发生家暴事件该怎么办?” “有可能。”苏御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但我们现在是来度蜜月的普通夫妻,不是警察。” “可是……” “嘘,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严重事件了,到时候我不会不管的,放心。”苏御霖打断她,“睡觉。” 他关掉了床头的壁灯,房间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隔壁的争吵声渐渐平息了,只剩下风雪拍打窗户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唐妙语快要睡着的时候。 隔壁202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呜咽声。 唐妙语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她睁开眼,侧耳倾听。 “咚!” 像是什么重物撞在了墙上,她们这边的墙壁都跟着震了一下。 紧接着,是女孩带着哭腔的哀求,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地穿透墙壁。 “李哲,不要……我求你了……我已经怀孕了,不可以……” 唐妙语的身体瞬间绷紧,她猛地从苏御霖怀里坐了起来。 黑暗中,苏御霖也睁开了眼。 隔壁,男人粗暴的声音蛮横地响起。 “少他妈废话!想让我打你吗?” 话音刚落,便是女孩更加凄厉的哭泣声,以及衣物被撕扯和身体挣扎的动静。 “苏苏!”唐妙语气得浑身发抖,她翻身就要下床,“那个混蛋!他还是不是人!” 一只温热的手掌,在黑暗中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苏御霖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他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别去。”他的声音很轻。“我们现在冲过去,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嫌疑,而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次让他收手了,下次呢?” “忘了大伯说的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 “那怎么办嘛?就这么听着呀?”唐妙语有些着急。 “交给我,妙妙你要记住,我们是来度蜜月的普通夫妻,不是警察。”苏御霖郑重说完,翻身下床。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风雪映照进来的微光,走到墙边。 唐妙语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只见苏御霖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没有拨号,只是将手机举到耳边,然后用指关节,在墙上轻轻叩了三下。 “笃、笃、笃。” 隔壁的动静,果然停了。 苏御霖等了几秒,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他的声音,和刚才安慰唐妙语时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极度冷酷残忍的语调。 是余罪的语调。 “喂。” “我到地方了,一个叫听雪居的破旅馆,山里下大雪,封路了。”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非常阴冷。 唐妙语愣住了。 她看着苏御霖的背影,只觉得陌生。 苏御霖侧耳,像是听着电话那头的回话。 “目标?还没动手。不过,碰上点有意思的垃圾。” “一个开着破越野的傻逼,穿了件鸟牌的冲锋衣,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隔壁,死一般的寂静。 唐妙语的心跳开始加速,太像了。 “不光蠢,还喜欢打女人。”苏御霖的声音更冷了。“他带的那个妞,我看了一眼,怀孕了,身上都是伤。” 第237章 坏男人的魅力(感谢爱吃卡通面包的贾望川送的大神认证) 他顿了顿,发出阴恻恻的轻笑。 “呵……你知道的,我这人没什么原则,就是看不得这种窝囊废。” “让我想起去年在南边处理的那个单子,也是个富二代,也是喜欢在老婆怀孕的时候动手。” “后来嘛……你知道的,码头的桥墩底下,又多了些新材料。” 苏御霖的声音里,无比轻松随意,可话里的内容,却让唐妙语的后颈都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隔壁的房间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次这个……本来不在计划内。”苏御霖对着手机。 “但外面风雪这么大,山路又滑,你说,一辆越野车失控,掉下悬崖,是不是很合理?” “放心,我手脚干净。这旅馆就一个老太婆,眼神不好使,她什么都不会看到。” “行了,不说了。这破旅馆墙壁跟纸糊的一样,隔音太差。” 苏御霖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 屋里彻底安静了。 只有风雪依旧在窗外呼啸。 隔壁的202室,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仿佛变成了一间空房。 苏御霖转过身,脸上的冰冷与狠戾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走回床边,重新钻进温暖的被窝。 将那个还处在震惊中的傻姑娘捞进怀里。 “好了,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他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唐妙语回过神,一双杏眼在黑暗中亮晶晶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崇拜和好奇。 “苏苏,你刚才……简直帅爆了!” “就跟……嗯……那叫什么……声优。” “对,就和声优的配音一样。” 她像只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里全是兴奋。 “你怎么知道他穿的是鸟牌的冲锋衣?我都没注意。” “职业习惯。”苏御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唐妙语不依,在他怀里仰起脸,那双刚被震惊和崇拜洗涤过的杏眼,亮得像藏了星星。 “还有,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会被你那通假电话吓住?” 她像个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一个,完全忘了刚才的气愤。 苏御霖缓缓爱抚着唐妙语的后脑。 “第一,那个男的,从进门开始,就在不停地释放一种信号——我很强,我不好惹。” “他对旅馆的老婆婆大呼小叫,抱怨价格;对自己怀孕的女伴颐指气使,呵斥不断。这些行为,在心理学上叫作‘威慑补偿’。” 唐妙语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重复:“威慑补偿?” “对。就是说,当一个人内心极度虚弱、缺乏安全感时,他会通过攻击身边更弱小的对象,来伪装自己的强大,从而获得一种虚假的掌控感。” “他不是真的强,他只是色厉内荏。这种人,我以前在队里处理过很多类似案件,一模一样。” “比如那些家暴男,到了外面,通常都是软蛋一个。” 苏御霖继续分析。 “他敢对老人和孕妇撒野,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这两个人不会、也没有能力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所以,对付这种纸老虎,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比他更不讲道理,比他更像个疯子。” “直接击穿他的心理防线就行了。” 唐妙语听得连连点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崇拜之情几乎要溢出来了。 苏御霖低头,看着怀里女孩那张写满了“你好厉害”的脸,忍不住又捏了捏。 “说白了,就是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场恐怖片,让他当主角。他胆子小,自然就信了,他要是不信,后面我还有办法。” 唐妙语彻底服了。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用力地抱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小女孩的娇憨。 “苏苏,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好有魅力啊……比当警察的时候,还……还要迷人。” 苏御霖失笑,低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蛊惑。 “哦?有多迷人?” 唐妙语觉得脸有些发热,身上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战栗。 “就……就很迷人嘛……”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御霖轻笑一声,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彻底盖过两人的头顶。 狭小而温暖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暧昧在黑暗中迅速发酵。 “我知道了。”苏御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你喜欢坏男人,对不对?” 唐妙语的心跳如擂鼓。 “那我,是不是该做点坏事了?” 话音未落,苏御霖又吻上了她的唇,越发的肆意霸道。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地迎合,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 这些天,两个人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其实唐妙语对这趟旅程一直抱有莫名的期待。 她期待着,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这个失而复得的男人。 就在房间里的温度即将彻底失控时,唐妙语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猛地想起了什么。 墙壁……这破旅馆的墙壁,跟纸糊的一样! 刚才苏苏演戏,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那现在…… 唐妙语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猛地伸出手,抵住了苏御霖正在下探的胸膛。 “苏苏,等等呀!” 苏御霖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怎么了?” 唐妙语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她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又羞又急。 “隔音……这房子不隔音!” 苏御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声笑了。 “不隔音就不隔音,正好让隔壁那小子听听,什么叫夫妻情趣,什么叫家庭和睦。” “你讨厌!”唐妙语羞愤欲死,抬手就想打他,却被他轻易压制住。 “我才不要被别人听墙角!”她怯生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快起来啦!” 苏霖看着她这副又羞又恼的模样,心里的火被一股柔情取代。 他不再逗她,重新躺回她身边,顺手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地卷进怀里。 “好了好了,不闹了。”“都听你的。” 他顿了顿,又坏笑着补充了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唐妙语在他怀里,用力地捶了他一下,嘴角却忍不住偷偷扬了起来。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闭上了眼。 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好像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只是,在彻底陷入梦乡前,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 苏苏刚才那副样子……真的好坏,但也……真的好喜欢。 第238章 婴哭。(感谢爱吃卡通面包的贾望川送的大神认证) 夜,越来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苏御霖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 怀里的唐妙语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可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风雪的异响。 那声音,来自窗外。 是婴儿的啼哭。 可这哭声里,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 苏御霖的身体没有动,但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他偏过头,看着在自己臂弯里睡得香甜的唐妙语,她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微微颤动,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不知梦到了什么。 现在叫醒她,只会让她跟着一起害怕。 苏御霖缓缓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唐妙语的脖子下抽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帮她盖好被角。 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滑下床。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他无声地来到窗边。 窗外,风雪愈发狂暴,鹅毛般的大雪被狂风卷着,在黑暗中狂舞,能见度不足五米。 哭声,还在继续。 时远时近,飘忽不定,仿佛那哭泣的“婴儿”,正在风雪中围着这栋小楼打转。 苏御霖的眉头紧紧皱起。 是人,还是野兽? 山里的某些猫科动物,发情期的叫声确实与婴儿啼哭类似。 但绝不会如此单调,如此……诡异。 他眯起眼,视线穿透风雪,仔细地在旅馆门前搜寻。 雪下得很大,像是在往下泼洒着棉絮,将整个世界都裹上了一层厚重的白。 旅馆门前那片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此刻已经被新雪覆盖,平整得像一块白色画布。 他们的那辆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别说车辙印,连轮子都已经被雪盖住了一半了。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痕迹。 没有人或动物的脚印。 积雪上,甚至连一点异常的凹陷都没有。 苏御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刚才那婴儿的啼哭声,尖锐、单调,在风雪中穿透力极强。 如果是人抱着婴儿在外面走,不可能不留下脚印。 如果是野兽,比如某些夜行的猫科动物,它们的叫声或许与婴儿哭声相似,但绝不会如此有规律。 苏御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家旅馆,这个眼神浑浊、笑容古怪的老婆婆,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这趟所谓的“蜜月旅行”,似乎正朝着一个他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 那尖锐的、单调的啼哭声,毫无征兆地,停了。 风雪依旧,世界却在瞬间安静下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死寂,比哭声更让人心头发毛。 苏御霖屏住呼吸,耳朵贴近了冰冷的玻璃,试图捕捉任何一点新的动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吱嘎——” 一声轻微的、木头被踩踏的呻吟,从楼下传来。 有人,在一楼大堂里走动。 脚步声很轻,很慢,一步,一步,正朝着楼梯的方向靠近。 是那个老婆婆? 不,不对。 苏御霖清晰地记得,那个老婆婆走路,是悄无声息的。 这脚步声,属于另一个人。 “吱嘎……吱嘎……” 脚步声踏上了楼梯,正在向二楼移动。 苏御霖的目光变得冰冷,他缓缓退后,无声地来到房门边,侧耳贴了上去。 脚步声在二楼走廊停住了。 没有走向隔壁的202,也没有走向楼梯口。 它停在了……他们的房门外。 苏御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甚至能感觉到,门外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透过厚重的门板,窥伺着房间里的一切。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突然。 “嘶啦……嘶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摩擦声,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有人正用指甲,一下,一下,缓慢而又执着地,在他们房间的木门上,来回刮动。 第239章 爪印。(感谢爱吃卡通面包的贾望川送的大神认证)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在持续了十几秒后,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 只剩下窗外愈发狂暴的风雪声。 门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苏御霖视线在房间里快速扫过。 没有武器。 唯一能称得上有点分量的,是床边那个看起来很沉的实木床头柜。 他无声地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唐妙语。 女孩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梦中也感受到了不安,小嘴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梦话。 苏御霖转身,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 他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走廊里,死一般地寂静。 他缓缓转动门把手。 “咔哒。” 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冰冷的空气瞬间从门缝里灌了进来。 走廊里空无一人。 昏黄的壁灯,在空旷的走廊里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苏御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自己房间的门板上。 瞳孔骤然收缩。 门板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抓痕。 那抓痕绝非人类的指甲所能造成。 每一道都足有两指宽,深可见木茬,从门板的中上部,一直划到接近门锁的位置。 抓痕的边缘,木屑翻卷,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巨爪硬生生撕开的。 最诡异的是,这三道抓痕的排列。 它们并非平行,而是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类似鸟爪的形状。 苏御霖蹲下身,伸出手指,在抓痕的边缘拂过。 他的脑海里,开始闪过无数种可能。 大型猛禽?熊?还是某种未知野兽?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在雪地上不留下任何脚印,悄无声息地来到二楼的走廊。 除非……它会飞。 他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走廊尽头的窗户紧闭着,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隔壁202室的房门紧闭,门缝里没有一丝光亮。 苏御霖考虑要不要出来探查一番。 不行,妙妙还在房间里。 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苏御霖迅速退回房间,反手将门轻轻带上,落锁。 他走到墙角,将那张红木梳妆台,一点一点地,无声地推了过来,抵在了门后。 做完这一切,苏御霖走回床边,却没有躺下。 他拉过一把椅子,就那么坐在床侧,守着唐妙语。 黑暗中,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窗外风雪的呼啸,木屋结构被寒风挤压时发出的呻吟,交织成一种诡异的宁静。 唐妙语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似乎在梦里,他们已经回到了林城那个温暖的小窝。 苏御霖伸出手,替她将被角掖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隔壁202室,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紧接着,压得极低的、带着明显颤音的说话声。 “喂……你……你睡着了吗?”是那个叫李哲的男人。 “没……没有。” “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没?”李哲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什么声音?” “就是……就是刚才,外面……好像有东西在挠门……” 隔壁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御霖靠在椅背上,扭头看向隔壁的墙。 “别……别自己吓自己了。”是徐婉的声音,“可能是……是风刮的树枝吧……” “树枝?!”李哲的声音猛地拔高,随即又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一种尖锐的气音。 “这他妈是二楼!哪来的树枝能刮到门上!那声音就在门口!就在我们门口!” “那……那是什么?”徐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恐惧。 “我他妈怎么知道是什么!”李哲有些崩溃了,他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歇斯底里。 “还有隔壁那个男的!你听见他打电话了吗?什么码头,什么桥墩……他是个杀人犯!我们住在一个杀人犯隔壁!” “他……他不会是听见我们吵架,要……”徐婉不敢再说下去。 “他肯定听见了!”李哲的声音里充满恐惧,“这破旅馆墙壁跟纸糊的一样!他肯定听见了!!” “那……那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都怪你!非要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好了,碰上个杀人犯,外面还他妈不知道有什么鬼东西!”李哲又开始把责任推到徐婉身上。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蛮横,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这不会真有鬼什么的吧?”徐婉带着哭腔问。 “闭嘴!别他妈乌鸦嘴!”李哲低声呵斥。 苏御霖安静地听着。 这栋小楼的隔音效果,确实差得令人发指。 他甚至能想象出李哲此刻抱着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的窝囊模样。 一个习惯用暴力和呵斥来掩盖内心虚弱的男人。 当真正遇到让他感到恐惧的事物时,他的心理防线,会比任何人崩溃得都快。 苏御霖收回思绪,目光重新落在窗外。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漆黑。 那诡异的婴儿啼哭声,没有再响起。 这家旅馆,处处都透着邪门。 孤僻诡异的老婆婆,建在深山老林里、几乎没有客人的木屋,还有那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爪痕。 隔壁的交谈声还在继续,只是变成了更细微的,几乎听不清的啜泣和争论声。 李哲的恐惧,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 “不行……我得去看看……”李哲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门口!万一……万一那东西还在呢……” “别去!”徐婉的声音里满是哀求,“我害怕……” “你怕个屁!万一那东西闯进来,我们都得死!” 紧接着,是下床时木地板发出的“吱呀”声。 苏御霖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坐直了身体,耳朵贴近了墙壁。 隔壁的房门,似乎被拉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然后,是李哲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像是被瞬间掐住脖子的抽气声。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徐婉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墙壁。 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才响起徐婉带着哭腔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 “你……你看见什么了?李哲?你说话啊!” “爪……爪子……”李哲的声音充满极致的恐惧,“门上……门上有爪印!” “什么爪印?” “很深!三道!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抓出来的!” “还有那个小孩哭的声音!这地方不对劲!这地方有鬼!” 第240章 挑衅。(感谢爱吃卡通面包的贾望川送的大神认证) “别……别自己吓自己了。”徐婉的声音抖得厉害,“会不会是……是熊?山里有熊的吧?” “熊?!”李哲瞬间炸了毛,“熊能上二楼?还能不留一个脚印?你他妈是猪吗!” “不行……我得把门堵上……” “用什么堵?” “柜子!把那个衣柜推过来!” 紧接着,便是沉重的家具被拖动时,与木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以及两人压抑的喘息。 苏御霖靠在床头,扭头看向身边睡得香甜的唐妙语。 他什么也没做,就这么静静地守着。 守着身旁的珍宝,也守着门外未知的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隔壁的动静,终于在后半夜彻底平息了。 或许是折腾累了,又或许是恐惧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世界陷入一片纯粹的死寂。 直到一丝微弱的、清冷的晨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挤了进来。 天,亮了。 苏御霖一夜未眠,但精神却依旧很好。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的一角。 外面,是一个被大雪覆盖的、银装素裹的世界。 厚厚的积雪将一切都掩盖,昨夜那些诡异的响动,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越野车,提醒着他们,依旧被困在这座孤山之上。 苏御霖转过身,看着床上依旧熟睡的唐妙语,眼神变得无比温柔。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这家旅馆的秘密,也该到了揭晓的时候。 …… 唐妙语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苏御霖正站在窗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身形挺拔如松。 他没有拉开窗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醒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苏御霖转过身,脸上带着她熟悉的、带着几分懒散的笑意。 唐妙语没说话,只是掀开被子,赤着脚,像只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不多睡会儿?”苏御霖反手握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小手。 “饿了,而且,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苏御霖失笑,转过身将她整个圈进怀里,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 “小馋猫,还学会撒娇了。昨晚也不知道是谁,睡得跟小猪一样,还打呼噜。” “我才没有!”唐妙语他怀里仰起脸,不服气地反驳。 “你有。” “我没有!” “就有。” 苏御霖低头,吻了吻她气鼓鼓的唇。 “好了,快去洗漱,我们下楼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温柔,没有告诉她,自己一夜未眠。 更没有告诉她,昨夜那诡异的婴儿啼哭,和门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抓痕。 有些事,他一个人扛着就够了。 …… 下楼时,苏御霖特意看了一眼他们房间的门。 门板上,三道又深又长的爪痕清晰可见,像是被某种大型猛兽的利爪硬生生抓出来的,木屑翻卷,触目惊心。 隔壁202的房门紧闭着,但门上同样有三道一模一样的爪痕。 好在唐妙语心情很好,忙着下楼吃饭,没有在意。 楼下大堂,光线依旧昏暗。 那个叫李哲的男人和他的女伴徐婉,已经坐在了角落的一张桌子旁。 李哲的脸色差到了极点,黑眼圈浓重,眼窝深陷,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 他面前的白粥一口没动,只是不停地用勺子搅动着。 他身旁的徐婉,则把头埋得更低了。 苏御霖牵着唐妙语的手,若无其事地在他们邻桌坐下。 很快,那个佝偻的老婆婆端着一个木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依旧是寡淡的白粥,两碟说不出名字的咸菜,还有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苏苏,这早餐也太简单了吧。”唐妙语小声抱怨。 苏御霖笑了笑,拿起一个馒头掰开,递给她一半。 “将就一下,总比饿肚子强。”他喝了一口粥。 “妙妙,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呀。”唐妙语咬了一口馒头,“就是雪下得好大,风声跟鬼哭一样。” 隔壁桌的李哲,看向苏御霖和唐妙语。 又想起了那个杀手的威胁电话。 那个所谓的“杀手”,现在就坐在不远处。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得人模狗样,身边还跟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饭,眉目间全是蜜里调油的亲昵。 这他妈哪像什么杀手? 分明就是一对出来鬼混的小情侣! 被耍了! 自己居然被这么个小屁孩,用一通假电话,吓得屁滚尿流,一晚上没敢合眼! 李哲“噌”地一下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出老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哲,你干什么?”徐婉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他。 “滚一边去!” 李哲一把甩开她的手,径直朝着苏御霖那桌走了过去。 他眼神不善地盯着苏御霖。 “喂,小子。” 苏御霖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才用餐巾擦了擦嘴。 唐妙语停下筷子,杏眼眨了眨,看向来者不善的李哲,又看了看身边稳如泰山的苏御霖,心里竟生出几分看好戏的期待。 “有事?”苏御霖终于抬起头,语气平淡。 “昨晚住201的,是你们两个?”李哲的下巴几乎要抬到天上去。 “是我们。”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哲的火气更旺了,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哐当”作响。 “他妈的,昨晚在电话里装神弄鬼的,就是你小子吧?” “又是杀人又是沉尸的,你他妈演电影呢?” “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你敢耍我?” 苏御霖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他妈装!”李哲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彻底激怒,伸手就要去抓苏御霖的衣领,“老子今天非得……” 但李哲的手,在距离苏御霖衣领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苏御霖甚至没有站起来。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右手闪电般探出,食指与中指并拢,不偏不倚,轻轻点在李哲的手腕内侧。 “啊——!” 李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 那只嚣张的手无力地垂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指像两根烧红的钢钉,死死地钉在他的胳膊上。 “别乱动。” 第241章 魔鬼夫妻。(感谢爱吃卡通面包的贾望川送的大神认证) “你手腕桡动脉旁边,有个很小的神经节。我没用力,只是轻轻压了一下。” 他抬起眼,眸子满是妖异。 “再用一分力,你这只手,以后就只能用来端尿壶了。” 李哲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冷汗从额角滚落。 苏御霖朝唐妙语使了个眼色。 唐妙语立刻会意。 她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半个馒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亲爱的。” 唐妙语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嗔怪。 “你怎么又这样?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这么粗暴。” “你看,这手要是真废了,多不完整啊。” 她托着腮,歪着头。 “好好的一具尸体,缺了点什么,我怎么做标本。” 李哲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标本?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正托着腮,一脸认真地打量着他那只动弹不得的手。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更像是在解剖台上,审视着一具即将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亲爱的,你听我说嘛。”唐妙语自顾自地对苏御霖抱怨起来。 “我上次做的那个标本,就是手腕被砍断了,骨骼断口不整齐,神经和血管的截面也乱七八糟,做出来一点都不对称,丑死了。” 她伸出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你看,人体是最讲究对称美学的。左手和右手,左脚和右脚,都应该是完美的镜像。” “你现在把他这只手弄废了,以后要是再想处理,另一只手怎么办?不成对了呀。” “要不……你把他另一只手也弄成这样?凑个一对,也算完整了。” 苏御霖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听她继续说。 “其实,还有很多更有趣的玩法。” 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闪烁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光。 “比如,我们可以挑断他手腕的尺神经和正中神经。” “这样一来,他的手掌肌肉会慢慢萎缩,变成‘爪形手’,手指再也伸不直,也握不住任何东西。” “吃饭、写字、甚至是自己擦屁股,都做不到。” 她的声音轻快又甜美,描述的内容却让李哲的肝胆都在颤抖。 “最有趣的,”唐妙语的笑容更甜了,“是他每天都能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地变成爪子,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慢慢被剥夺、慢慢绝望的过程,难道不比一下子就毁掉,要好玩一百倍吗?” 唐妙语说着,拿起一根筷子,凑到苏御霖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梦呓般的声音,轻柔地说: “对了,我还知道一个更好玩的。” “用这根筷子,从他的眼眶内侧,以三十五度角插进去,只要三厘米,就能精准地破坏掉视神经束。” “他不会死,甚至不会流太多血。只是,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李哲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疯子! 这两个人他妈的就是一对疯子! 昨晚那个电话不是演戏,是真的! 苏御霖闻言,非但没有赞同,反而用一种看待淘气学生般的眼神,看了一眼唐妙语。 “格局小了,宝贝儿。” 他松开钳制着李哲的手,任由对方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然后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你说的这些,太粗糙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浪费材料。” 他端起桌上的粥碗,吹了吹,目光却越过碗沿,上下打量着已经面无人色的李哲。 “你看他这身骨架,比例不错,四肢修长,很适合做成那种……动态骨骼标本。” 唐妙语眼珠一转,立刻心领神会,她托着下巴,认真接话:“那颅骨得做一个环切,方便我研究脑组织。不过看他这样子……脑子估计没什么研究价值。” “所以才要做成动态的。”苏御霖放下粥碗,拿起一个馒头掰开。 “关节用特制的金属轴承连接,摆在客厅,还能当个衣帽架,挂挂大衣什么的。” 他看向唐妙语,认真地征求意见,“是不是很有生活情趣?” 李哲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 衣帽架? 这两个人,要把他做成一个能挂衣服的骨头架子?!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 苏御霖终于将视线,重新落回这个已经快要吓瘫的男人身上。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现在跪下,给我太太,磕头道歉。磕到她满意为止。” “要么,”苏御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咱们现在就上楼,去你房间,好好聊聊那个……衣帽架的设计细节。我个人比较偏好哥特风格,你觉得呢?” “噗通!” 李哲再也撑不住了,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我错了!我不是人!我该死!” 李哲涕泪横流,也顾不上擦,对着唐妙语的方向,开始一下一下地,用力磕头。 “砰!砰!砰!” 额头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御霖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萝卜,放进唐妙语碗里。 “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他轻描淡写地松开了手。 “滚吧。” 李哲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回自己的座位,抓起羽绒服,头也不回地逃出了旅馆。 自始至终,他甚至没敢再回头看一眼那个被他遗弃在座位上的,怀孕的女伴。 同样被吓傻的徐婉也连忙追了上去。 寒风夹着雪花,从敞开的大门倒灌进来。 苏御霖拿起唐妙语没吃完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评价:“演技浮夸,但效果不错。” 唐妙语冲他做了个鬼脸,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白粥,美滋滋地喝着。 就在这时,吧台后面那个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老婆婆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没有牙齿的、古怪的笑容。 她走到苏御霖和唐妙语的桌前,将两杯冒着热气的、颜色浑浊的液体放在桌上。 “后山的温泉水,暖身子的。” 苏御霖笑着接过,但是没喝。 “婆婆,这雪什么时候能停?”苏御霖问道。 老婆婆头也没抬。“山神爷的事,我老婆子哪知道。” …… 李哲连滚带爬地冲出旅馆大门,一头撞进风雪里。 他身后,徐婉踉踉跄跄地跟着,羽绒服的帽子被风吹掉,雪花立刻糊了她满脸。 “车!上车!”李哲嘶吼着。 第242章 蜜月旅行变恐怖剧本杀 他掏出车钥匙,手指抖得厉害,按了好几次才解开锁。 两人钻进冰冷的车里,李哲哆嗦着手,将钥匙插进钥匙孔,用力拧动。 “嗡——嗡嗡——” 发动机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呻吟,最终还是熄了火。 “操!” 李哲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悲鸣。 他不死心,再次尝试。 越野车的轮胎在厚厚的积雪里疯狂空转,刨出两个深坑,车身却纹丝不动。 这辆他平时用来在城里炫耀的钢铁猛兽,在此刻,成了一具无用的铁棺材。 徐婉坐在副驾,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脸色惨白地看着窗外。 风雪更大了。 “报警!对,报警!” 李哲突然灵光一闪,手忙脚乱地摸出自己的手机。 最新款的水果手机,屏幕亮起,左上角是大大的“无服务”标志。 他不信邪,举着手机在车里晃来晃去,试图寻找一丝信号。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妈的!这他妈什么鬼地方!”李哲彻底崩溃了,他猛地拉开车门,冲下车,举着手机对着天空怒吼。 可回应他的,只有愈发狂暴的风雪。 徐婉也下了车,她走到李哲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李哲,怎么办啊?我们还回去吗?” “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李哲一把甩开她,双眼通红。 “都怪你!现在好了,碰上两个变态!车也走不了!电话也打不通!手机也没信号!” 徐婉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她看着在风雪中几近癫狂的李哲,又回头看了看那栋在黑暗中亮着昏黄灯光的小楼。 外面是冰冷的地狱,里面是两个要把人做成衣帽架的魔鬼。 她颤抖着开口:“要不……我们回去吧……回去跟他们道个歉,求求他们……” “回去?”李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转过头。“你他妈疯了?回去让他们把我们做成标本吗?!” 可骂完,他自己也沉默了。 风雪越来越大,寒意已经渗透了骨髓。 再在外面待下去,不用等那两个变态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变成两尊冰雕。 徐婉颤抖着,问出了一个问题。 “钱总……钱博文他,什么时候能到啊?” 听到这个名字,李哲眼中只剩下颓然。 他转过头。 “我怎么知道!这雪都下成这样了,他怎么来。” 徐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两人坐在寒意刺骨的驾驶舱里,沉默了。 风雪越来越大。 李哲打了个哆嗦。 不回去,难道真的要冻死在这里? 死,和可能死之间,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选择。 “走!”李哲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回……回去?”徐婉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然呢?等死吗?”李哲瞪了她一眼,转身下车朝着那栋小楼走去。 他宁可回去面对那两个魔鬼,至少,屋里有暖气。 大不了……大不了跪下来求他们! 对,只要能活命,什么尊严,什么面子,都他妈是狗屁! …… 屋里,苏御霖看着外面的雪势,正在和唐妙语分析着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同时安抚唐妙语放心。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待几天了。” 唐妙语一愣,撑起身子:“啊?雪会下那么久吗?” “这不是普通的降雪,是山地暴风雪。” “你看雪花的形态,不是飘落,几乎是横着拍在窗户上。这说明高空气流非常强劲,风暴中心就在我们这片山区上空,短时间内不会移动。” 他顿了顿,指着窗户的角落。 “还有,你看窗角已经开始结霜了。车里的温度计显示,从我们进来到现在,不到一个小时,室外气温又降了至少五度。” “即便雪停了,这条唯一的山路,也变成一条天然的冰道。我们的车性能再好,也开不出去。” 唐妙语听着他的分析,心里的石头又悬了起来。 “那……那信号呢?总会有的吧?” “可能性很小。”苏御霖摇了摇头,逻辑很残酷。 “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在两座山峰之间的信号阴影区。这种天气,除非救援队开着直升机到我们头顶,否则别想定位到我们。” 唐妙语的小脸垮了下来。 被困在这个诡异的旅馆,和一群奇怪的人待在一起,怎么想都让人心里发毛。 苏御霖察觉到她的情绪,挠了挠她的手背,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揶揄。 “怎么?不高兴了?” “大伯亲自批准的蜜月旅行,老天爷还特意帮忙,免费延长了假期,苏太太好像不太满意啊?” “谁不满意了~”唐妙语委屈巴巴。“我是在想,咱们的蜜月套房,隔壁住着个家暴男,楼下住着一个和米婆一样的老婆婆,这配置……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放心吧,有我在,你就权当是在玩一个绝对安全的真人剧本杀。”苏御霖把她冰凉的小手揣进自己温热的掌心。 唐妙语眨了眨眼。“剧本杀?” “对。”苏御霖的嘴角勾起,眼神里透着一种尽在掌握的笃定。 “你看,剧本名字就叫《听雪居惊魂夜》,暴风雪山庄模式,经典吧?” “楼下那个眼神不好的老婆婆,是关键NPC,负责发布任务和提供线索。” “隔壁那对,是另外两个玩家,把他们都当成游戏角色就行啦。” 他这么一说,唐妙语还真觉得有点那意思了,紧张的气氛都被冲淡了不少。 “那我们呢?”她忍不住追问。 “我们?”苏御霖故意拖长了音调,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我们当然是来度蜜月的情侣侦探,隐藏身份,负责找出凶手,通关游戏。” 唐妙语杏眼一亮,心里那点不安早就被一种新奇的刺激感取代了。 她拿起桌上的馒头,就着寡淡的咸菜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地用力嚼着。 “嗯!”她含糊不清地冲苏御霖点头,“你这么一说,这馒头好像都变好吃了!” 就在这时。 “吱呀——” 旅馆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股夹杂着雪沫子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吧台上的灯一阵摇晃。 李哲和徐婉回来了。 两人浑身是雪,看上去狼狈不堪。 李哲不敢往里走,只是缩在门口,眼神惊恐地望着正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的苏御霖。 随即,他用胳膊狠狠地推了一下身旁的徐婉。 徐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怀里抱着一条崭新的硬壳香烟,看样子是从他们自己车里拿出来的。 在李哲杀人般的目光逼视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 终于,她走到了桌前,不敢看苏御霖,只是把怀里那条烟用两只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 “大……大哥……” 第243章 我平生只会做两件事。 徐婉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带着哭腔。 “对……对不起,李哲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您大人有大量,别……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一边说,一边不受控制地发抖。 苏御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撕着手里的馒头。 唐妙语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她看着徐婉那副可怜又可悲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现在破了气场,镇不住这个家暴男的话。 这个女孩只会被欺负的更惨。 李哲躲在门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种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人恐惧。 终于,唐妙语吃完了嘴里的咸菜,她学着苏御霖平时的动作,拿起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这才抬起那双漂亮的杏眼,看向徐婉。 “我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古灵精怪。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大清早的,哭哭啼啼,晦不晦气?” 徐婉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拿条破烟过来,我老公不抽这种东西的,掉价。” 唐妙语撇了撇嘴,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小块,丢进自己碗里的稀饭里泡着。 她的目光落在徐婉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眉头皱了起来。 “呦,还怀着孕呢?” “啧,这就更麻烦了。” 唐妙语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她看向苏御霖,像是在抱怨。 “老公,你说这要是把她吓出个好歹,弄得到处都是血,咱们在这还住不住了?多扫兴。” 苏御霖终于有了反应。 他放下手里的半个馒头,拿起桌上那条崭新的香烟。 他没有拆开,只是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回到桌角,发出一声轻响。 “我不杀女人,你走吧。” 徐婉如蒙大赦,捡起那条烟,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口跑。 李哲看到苏御霖看向自己,转身就要溜。 “站住。” 苏御霖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哲的身体僵在门口,一动不敢动。 “你,过来。” 李哲双腿发软,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没让自己瘫下去。 他磨蹭着,一步一步挪了回来,站在桌前,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 “你叫李哲?”苏御霖问。 “是……是……” “你女人,比你懂事。”苏御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泡软的馒头,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她知道怎么活命,你呢?” 李哲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跪下。 “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昨晚,我太太睡得不好。”苏御霖打断他。“她说,隔壁太吵了。” 他抬起眼,看着李哲。 “我这个人平时就会做两件事,一是杀人,二是疼老婆。” “她要是再睡不好……” 苏御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手里的筷子,轻轻放在了碗上。 “笃。” 一声轻响。 李哲猛地抬头,脸上早已没有一丝血色。 “哥,我……我保证!保证再也不会有任何声音了!我……我这就带她走!我们马上就走!” “走?”苏御霖笑了,“外面风雪这么大,山路都封了,你能走到哪儿去?” 他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李哲。 “这样吧。” “你不是喜欢动手吗?” 苏御霖指了指大堂角落里堆着的劈柴和一把斧子。 “去,把那些柴火,都给我劈了。” “啊?”李哲愣住了。 “听不懂?”苏御霖的眼神冷了下来。 “听……听懂了!”李哲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角落,抄起斧子,对着木柴就玩命地劈了起来。 “砰!” “砰!” “砰!” 大堂里,只剩下斧子劈砍木柴的沉闷声响,以及李哲粗重的喘气声。 苏御霖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唐妙语,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宠溺的笑。 “要不要再来碗粥?” 唐妙语看着角落里那个挥汗如雨、狼狈不堪的身影。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粥,递到苏御霖嘴边,笑得眉眼弯弯。 “啊,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