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搏击吗?》 1、第 1 章 “温阮,温阮!软软!” 拥挤的人群外传来一阵叫声,惹得不少人转头去看。 明天才是a大新生报到的正日子,但今天已经可以入校,校门口的马路上,各色车辆停了三大排,把道路挤得只剩下窄窄的一条,车辆通行缓慢。 路人们倒也不抱怨,反而颇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些从全国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学子们,感叹一句:“a大的学生啊,牛!” 九月初的a市依然踩在夏天的尾巴上,气温颇高。尤其是今天,天上云层渐厚,却依然无法抵挡从天而降的热量,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之中,从内到外都濡着水汽。 温阮挤在校门口的人群中,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蓝牙耳机,一手扶着行李箱,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这是历史性的时刻,绝对是历史性的时刻!”耳机里传来解说激动到变形的声音,“第一次!第一次!这是华国男子选手取得的第一个ufc冠军!” 视频显然是在现场拍的,镜头晃动得厉害。 角度也清奇。 摄像头从男人的双脚开始向上慢扫,掠过他修长的双腿,在盆骨处停住。 微晃的屏幕中,男人的腹肌线条清晰,随着呼吸起伏,一颗鲜红的小痣在腹肌下缘一闪而过。 接着,镜头又一路向上,在脸部将要进入视野的时刻,再度停留了一会儿,开始缓慢地上下移动。 胸肌饱满流畅,因搏斗而产生的汗水沿着胸部内侧的轮廓缓缓下滚,悬在凸出的边缘轻轻晃了晃,终于落下,擦过清晰的人鱼线,没入拳击短裤的边缘。 “温阮!”叫声突然近在咫尺,突破了耳机的降噪屏障,一只手也猛地拍在他肩上。 温阮吓了一跳,习惯性按下侧边键锁屏,却不小心把双侧的键都按了下去,耳机里传来小小的一声“咔嚓”。 他忙着拿下耳机,并没在意,只是熟练地把手机塞回衣袋,转向来人。 “叫你半天了,非要让我挤进来一趟是吧。”站在他面前的大二学长脸闷得发红,鼻尖上都是汗珠,一边吐槽一边抓起温阮的行李箱拉杆,推着挤出人群。 “几年不见,你不做人的功力渐深啊!”学长转头,朝他招了招手,“走吧,不用排了,我带你去宿舍。” 温阮笑了笑,快步跟上。 人群里发出一阵羡慕的低语。 “有认识的学长啊,真好,我也想被前辈领走。当然我没有说志愿者慢的意思,就是天太热了。” “虽然但是……学长好凶哦,那个帅哥看起来好乖,让走就乖乖地迈步,一会儿该不会被学长凶哭吧。” “怎么可能,那不是个男生吗?不过……” “是吧是吧,你看他笑起来多可爱,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孩子。这种帅哥就应该被好好呵护。” a大进门后便是一溜长上坡,温阮走得不快,身后的低语断断续续传入耳中,他轻轻皱了皱眉。一旁的林煦已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只要你在,三步之内必有骑士出现,而我分分钟变坏人。” 温阮冲着他笑:“没事,我也可以做骑士的,保护你没问题。” “求你别,”林煦拽着行李箱回头,“被你这种小可爱保护,我还要不要脸了?” 他绷着脸盯了他几秒,终于破功笑了起来。 “真是的,见了你就忍不住,平时我脾气很好的好吧!” 温阮和林煦是儿时的好友,幼儿园认识,一起长大、读书,只是小学毕业那年,林煦跟着父母来了a市,温阮则因为父亲的病休学一年。 温阮原本比林煦还大上几天,如今考入同一所学校,却成了学弟。 不过这几年,两人并没有断了联系,对彼此的情况都熟。 林煦喘了口气,放慢脚步:“你刚才看什么呢,那么专注,我老早看见你就开始喊,嗓子都劈叉了也没见你抬头。” 温阮闻言眨了眨眼,目光里映着日光和一点狡黠:“看老公。” 林煦猛然一哽,差点被沉重的行李箱拉下斜坡。 “啧,刚经过高考的洗礼就放飞自我,老公也是乱叫的?”林煦瞪了他一眼,“你以前不是喜欢年下小狼狗吗?这又是哪个明星?” “不是明星,”温阮一边爬坡,一边低头掏手机:“不过我也不认识,你叫我的时候才刚粉上,连脸都没还看见,哎……” 方才把手机塞进衣袋的时候根本就没能熄屏,软件又开了自动续播,十几分钟过去,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跳到了哪里。 他站在原地撇了撇嘴:“老公被你吓跑了,赔!” 林煦气笑了:“脸都没看见就叫老公,碰瓷也不是这么碰的。” 他看了眼温阮起伏的胸口,把人拉到一边阴凉的回廊下:“歇会儿吧,后面就是平路了。” 不远处便是a大著名的大喷泉,水面在阳光下泛出粼粼波光,回廊上的凌霄花开得正艳,鲜亮的橙色花朵仿佛把阳光摘下,挂在了自己的枝条上。 就在这一片花海之前,男生静静靠着廊柱,还在低头找着方才的视频。 倒是不见他恼,嘴角甚至还含着笑。简单干净的白t,水洗蓝的牛仔裤,因为爬坡而微红的脸庞被水池的波光照亮,漂亮得鲜明醒目,将热烈的花色都压淡三分。 “找不到,播放列表里有个视频被删除了,大概就是那个。” 他抬眼看向林煦:“一定是你运气不好,太没眼福了。” 林煦无语:“你不也就只看了一眼?” 温阮答得随意:“看过就是享受到,不一样的。” 他遗憾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终于确定视频确实没了,一脸可惜:“唉,老公你也太快了,我还想多享受享受啊!” 林煦结结实实被他噎到,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公养胃……哎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这种话题?” 两人平时什么都聊,当然也背着家长讨论过性方面的问题,只是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的,几乎都是温阮。 “食色性也,这种话题有什么不能聊的?” 温阮看了眼天色,拉过自己的行李箱,冲着林煦眨了眨眼:“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被憋坏了,还有……” 他伸手揽住林煦的脖子,亲亲热热地把人拉到身边:“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温阮的面相很乖,一双眼里似乎时刻都含着笑,刻意讨好人的时候,眼里的笑意像蜜一样淌出来,几乎没人能够抵挡。 林煦当然也不能例外,被他哄了几句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抢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拉杆,心甘情愿地继续给他当挑夫。 温阮的宿舍是2号楼601,没有电梯,两人轮流拎着沉重的行李箱,好半天才爬上6楼。 a大的条件不错,四人间上床下桌,有独立的卫浴和阳台。 因为是提前报到,宿舍里只来了一个舍友,这会儿正局促地站在门口。靠门的一边铺位上趴着一个中年人,应该是他父亲,正满头大汗地铺着床。 林煦一眼看见,赶忙把行李箱往门后的公共位置一放,回身把还没能进门的温阮推了出去:“不早了,我等会儿有个兼职得早点走,先带你去办报到手续和吃饭,晚点回来再收拾吧。” 温阮被他拽着手腕往外扯,感觉自己快要飞出去了,只好费力地扭回头,朝舍友笑了笑:“我是温阮,也住这间,那个……我跟学长先去吃饭了哈。” 室友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走,连名字都忘了报。 温阮被林煦一路拉到了学生中心,交档案、取材料、核对信息……忙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食堂,被按在餐桌前。 “你就坐这儿,我去买吃的,无聊的话可以给校园卡激活充值。”林煦说完,转头去了窗口。 毫无发言权的温阮耸了耸肩,乖乖掏出手机。 家族群里有留言,问他安顿好没有,温阮回复:手续都办好了,在吃饭,又拍了张食堂的照片过去。 妈妈回答:好的,一会儿有手术,明天聊。 切回主界面,高中群里消息99+,软件提示有人@他,温阮点进群聊。 [阿丽丽:@是阮不是软报到了吗?顺不顺利啊?a大的人凶不凶?] [我要玩游戏:班长你管得也太宽了,a大,最高学府啊。再说,软软被欺负你赶得到吗?] [阿丽丽:怎么赶不到?我离他那里不过300公里,几个小时的事情,@是阮不是软被欺负了要说哦,我去帮你打他!] 下面一片附和声,都是说要去帮忙打架的。 温阮无语。 “怎么了?”林煦端着菜盘回来,见他皱着眉,有点担心。 温阮熄屏,很认真地看向林煦:“我看起来就那么需要保护吗?” 林煦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起来:“又有人说要保护你了?没办法,谁让你长得这么乖,要不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你,我肯定也没法看穿你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我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温阮白了他一眼,低头看菜色。 a大食堂不错,林煦打的都是温阮喜欢的,他吃得很香。 林煦大约是真的有急事要走,吃过饭后匆匆离开。 温阮花了点时间,一个人回了宿舍。 室友不在,温阮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又下楼买了些需要的小商品。 一切做完天色才刚刚开始发暗,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洗了个澡,晾起衣服,躺在床上刷起了手机。 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刚关注了几个男菩萨的视频号,正暗暗比较着他们和那位搏击冠军的身材。 “不好意思啊软软,你能不能帮我送套衣服过来?我现在回去拿来不及了。”林煦的声音很着急,“就在我宿舍的床头,直接打包带来就行。我给你定位打车过来,车费给你报销。” “好的没事,马上出发。”温阮换好衣服直接出门,“你住哪一栋?” 十分钟后,在住宿区迷路了三圈的温阮被一位热心学姐送到了林煦宿舍的楼下。 “你们好~”温阮推开漏着条缝的宿舍门,宿舍里三个人都在,电脑里激战正酣。 听见他的声音,三人转头,接着都愣了一下,目光汇聚在他脸上,挪开瞬间,又挪回来。 温阮被看得有些尴尬,正准备说点什么,三台电脑突然如同合唱般,发出了队伍团灭的提示音效。 温阮:…… 他眨了眨眼:“不好意思,我是林煦的朋友,他让我来帮他拿件衣服,说是……在床头。” 室友们这才反应过来,宿舍里响起一片椅子被拖动的摩擦声。 “他的床在这里。”靠窗的学长涨红了脸,指指自己对面的床铺。 “谢谢。”温阮礼貌道谢,小心绕过两张椅子往里走。 床头的确放着衣服,刚才指路的学长看了他一眼,跨过一步,想要帮他把衣服拿下来。 “谢谢学长。”温阮笑得乖巧,伸手去接。 学长局促地笑了下。 突然,一只小小的发箍从布料边缘漏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粉色的弧线。温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室友学长吓了一跳差点松手,只勉强捏住了那件衣服的领口。 黑色的布料就这么轻盈地展开,一颗毛绒绒的白色小圆球在光滑的裙摆上轻轻颤抖。 温阮:“……” 这是……兔女郎的女仆装? 2、第 2 章 天色将暗,一架未来感十足的空客a350-900冲破云层,降落在a市国际机场。 十分钟后,宴凌舟一边低头回复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快步走出vip通道。 新来的助理小李推着行李车,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探头去问一旁的中年秘书:“方秘书,咱们老板一直都这么忙的吗?” 方秘书挑了挑眉,压低声音:“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我这次跟着老板出差,十天里面他有一天睡够五个小时没有?十天十二个城市,不是在谈判桌上,就是在赶往谈判桌的路上,就连在交通工具上都在看资料、改方案,他真的是人吗?” 听他说得夸张,方秘书不由得失笑。 他还没出口解释,小李又靠了过来:“我昨天看见宴总在吃药,是不是h国人吃的那些红参什么什么的?这玩意真能让人撑这么久?我去搞点给今年高考的表弟行不行?” 方秘书脚下一顿,眉头立刻皱紧了:“这也是你能打听的吗?趁早歇了这心思。高三的学生学会平衡学业和休息时间也很重要,吃药透支绝不是好办法。” 说完他不再理会小李,快步跟上宴凌舟的步伐。 知道宴凌舟在吃药的人并不多,而方秘书跟了他好几年了,看见的次数自然比旁人多。 但他很知道分寸,从来不问,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几年下来,他看见过不少宴家人对待宴凌舟、对待宴凌舟吃药这件事的微妙态度,更是只当自己瞎了,从来都不曾看到过。 思索之间,三人已经走出了vip通道,黑色豪车无声地滑停在门口,小李连忙上前,把行李放好。 “服务方案的修改意见我已经发给你了,你和投标团队交代一下,今晚改好,明早十点开会过一遍,加班费按照平时的三倍预支,项目结束后给两到三周的带薪假期。时间紧迫,请大家务必辛苦一下。” 方秘书连忙点头,拉开车门等宴凌舟坐好,自己才坐在他身边。 “后面还有什么行程?” 放下手机,宴凌舟的指腹重重碾过眉心,声音里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惫。 a市上空的云层很厚,方才还有一线天光,这会儿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黑暗的车厢里一片寂静,司机和小李上车后都没有说话,似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街灯从车窗外闪过,照亮宴凌舟挺拔的侧影。 秘书看向平板,声音平直:“集团那边,今晚还有个视频会,是关于配合相关部门精神文明建设的相关讨论;您这次出差期间,集团又开了一次董事会,人事上有些变动,需要您知情;您二伯之前来了电话,说董事长这两天清醒的时间多了些,让您回来后去趟医院;还有就是……” 方秘书突然有点不忍心了。 宴凌舟今年不过27岁,但六年前出国参加国际联合培养计划的时候,已经开始在m国负责宴氏相关业务。 当时他独自一人尚能学业、公司一把抓,声名鹊起的同时还能保持大量运动,不时参加些体育竞赛,甚至还拿了几个搏击冠军。 可从今年五月份毕业后在集团任职到现在,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公事私事不断。 他们做牛马的搞完一个项目好歹还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带薪假期,作为老板的宴凌舟却是带着三个团队连轴转,比牛马还要牛马。 “还有什么?”宴凌舟看了过来。 车窗外的灯光掠过他的眸子,像是雪亮的刀光闪过,压迫感十足。 方秘书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还有,小陈总说给您发过信息,今晚有个聚会请您务必参加,是一个哥们的单身派对。再就是,一位姓石的先生提醒您,您答应在这周内给他回话的,具体什么事情他说您知道。” 照着平板一口气说完,方秘书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电子笔准备记录。 宴凌舟靠上椅背。 他阖着双眼,语气却毫不迟疑:“精神文明建设讨论的邮件我已经转给大伯了,他一向是集团的发言人,你提醒一下吴秘书让他准时参会。人事变动总结个表格给我,我晚上看了明天过去签字。医院那边,小李?” 副驾上的小李立刻开口:“我哥刚发消息来,说董事长已经睡了,因为用了镇定剂,今晚估计醒不过来。” “嗯,给你哥带声辛苦,费用照旧。” 宴凌舟轻轻理了理袖口,吩咐司机在地铁中转站停车:“这几天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家休息,明早九点过来开会。” 接着他阖上眼睛:“去半音”。 “半音……半音……哦,在这里!” 温阮拎着林煦的兔女郎女仆装,拿着手机导航,在迷宫一样的小巷里转了足足十五分钟,才终于找到他说的那家私人会所。 “妈呀你总算来了!”林煦急急忙忙跑出来,接过温阮手里的袋子,顺手把另一件衣服塞进他怀里,“今天走得太慌了,居然带错了这件开了线的,多亏有你。” 半音是一座八层小楼,位于市中心的花园娱乐区,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但今天林煦的那件女仆装让温阮刮目相看,他接过林煦的衣服,偷偷探了探头,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样。 “就知道你对这儿感兴趣,我可先说好,这儿可是正经做生意的地方,我穿女装也是很纯洁的表演,你可不要脑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煦看了眼party那边,伸手挽住温阮:“你来都来了,顺便吃点东西再走吧。” 他一边走一边把衣服从袋子里掏出来,顺手把用不上的兔耳朵发箍夹在温阮头上:“这外面的路跟蜘蛛网似的,你这个大路痴一会儿别走丢了。我们有早下班的同事开车来,住得离a大不远,等会儿他下班的时候把你带出去。” 林煦带着温阮穿过后厨,走到了备餐间的甜品台前。 “哇!”温阮忍不住惊讶。 宽大的不锈钢桌面闪闪发亮,各色甜品堆得像小山一样,华贵的覆盆子红丝绒蛋糕、金黄的芒果慕斯,杨枝甘露中堆叠的艳橙色西柚粒,色彩鲜艳的马卡龙……饱和到极致的色块仿佛要冲破糖壳喷溅出来。 甜蜜的黄油香气在鼻腔里盘旋,温阮对甜食完全没有抵抗力,这会儿站在梦幻糖果屋一样的房间里,自然乐不思蜀。 外间的沙龙传来一阵阵哄笑,不断有人进来,端着甜品盘出去。 这家会所的甜品全国知名,以往举办派对时也常有客人溜进备餐间大快朵颐,店里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后厨源源不断,从来没出现过不够的情况。 因此来往的服务员看见他时并未在意,只把这个乖乖的男生当成来参加派对的小少爷,冲着他微微点头,各自忙碌。 温阮站在餐台前眨了眨眼,不愿惊动那甜品山完美的色彩搭配,他转到餐台背后,在最不起眼的侧后面拿起一小块提拉米苏,轻轻咬了一口。 随即,他睁大了眼睛。 奶酪的浓郁香气与咖啡的微苦同时在口中化开,朗姆酒的醇香带来几分沉醉的甜。 太好吃了! 温阮感觉自己由内到外都散发出这种醇厚的味道,真如它的名字“带我走”一样,充满了微醺的诱惑。 林煦打工的这家店真还有点东西啊,除了要扮兔女郎。 温阮眯着眼,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味蕾的狂欢,再低头时,发现原本摆盘的十块提拉米苏被他干掉了一半,只剩下半盘。 他心虚地拿着甜品夹,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几块挪了挪,重新摆成花瓣的形状。 或许是因为今天坐了一天高铁有点累,也可能是甜点吃多了犯困,温阮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视线里,甜品山鲜艳的色彩像是融化了的油画一样流淌下来,温阮眯了眯眼睛,靠上了椅背。 模模糊糊之间,他好像看到有人进来,拿起了那盘提拉米苏。 一片“花瓣”被小心翼翼地挪入鎏金彩珐琅骨瓷盘,又被一只手随意地拿走,啪地一声放在宴凌舟面前的吧台上。 “我叫你来是参加单身派对的,你一不唱歌二不跳舞,人家搭讪你也不理,就着红酒看手机,你是来蹭网的吗?”陈曜用指尖点了点玻璃台面,大肚勃艮第杯中的鲜红酒液跟着微微震颤。 他手贱把杯子拿过来尝了一口,眉毛立刻皱成一团:“我记得我带来的是杜加黑皮诺,你加了什么?怎么度数这么高?” “黑麦威士忌。”宴凌舟暂时按熄手机,“前段时间在m国酒吧喝到,口感不错。” “什么口感不错,简直是酒精炸弹好吧!我刚才说错了,你不是来蹭网的,你是来借酒消愁的。” 陈曜瞪着宴凌舟,好半天才把口腔里的烧灼感压下去:“压力大你去放松一下啊,我姐这里新开发了主题装扮服务,好歹兔女郎比财报下酒吧。” 他正说着,不远处一阵喧哗,音乐声猛然大了起来。 几个穿着女仆装的兔女郎站上舞台,随着音乐扭动起来。 宴凌舟靠在吧台边,默默就着音乐又喝了半杯,垂眸把手机放回衣袋:“走了。” “这就走啊,人家晚上还安排了特别娱乐,你不参加吗?”陈曜追在他身后。 宴凌舟脚步不停:“我参加过?” “啧,那你去哪儿?公司?不要告诉我你要回宴家!” 宴凌舟的脚步缓缓停下。 宴家是不会回的,但这里他也不想多待。 方才兔女郎的表演虽然没能让他放松,却也提醒着他,没必要上赶着做牛马。 陈曜叹了口气,掏出一张房卡拍进他手里:“我早就想到了,你要是不想多待,就先去房间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也比回家强。” 身后的欢笑声一阵阵传来,甜品的香气在半空中氤氲,或许刚才黑麦威士忌的确加多了点,原本打算回公司加班的宴凌舟,此刻想起那份人事调整名单,莫名地产生了一丝烦躁。 睡眠不足的身体在叫嚣着休息,宴凌舟沉默一秒,接受了发小的好意。 简洁低调的黑曜石房卡上,8603的房号闪烁着幽暗的蓝宝石光彩。 “先生,先生?”沙龙另一边的备餐间,服务生轻轻摇醒趴在餐台上的温阮,“您是喝醉了吗?我送您回房间好不好?” 眼皮像是被黏上了似的好难睁开,温阮哼哼了两声:“我没醉,就是有点困。” “嗯嗯好的。”见惯了醉鬼,训练有素的服务生顺着他的语气附和,把人扶起来,“那您还记得自己住哪一间吗?” “哪一间?”温阮晃了晃脑袋。今天下午办入学手续的时候,宿舍的房号是什么来着? 哦对,想起来了,是601。 3、第 3 章 走进8603钻石套房,宴凌舟随手将西装外套仍在客厅的沙发上,单手扯开领带,深深吐出一口气。 十几天走马灯似的谈判,换来了近三千万美元的专属服务合同,人事调整的通知里,却明确指派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兄负责后续事宜。 现在合同还没最后确定,他们的吃相就如此难看,倒是真不怕我去闹? 宴凌舟垂着眼,无意识地将那条经典佩斯利领带缠绕在手腕上,又缓缓放开。 倒也是,谁会为了这么点资源去闹?传统投顾早就已经是夕阳产业,若是自己的公司,只需给出fintech的基本方案,最多不到半小时,服务合同的价值可以翻上两番,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心费力。 而昨日谈判时,对方已经一再暗示,虽然现在谈好了合同,但依然希望能得到更高技术的支持。 他们看中的,其实是宴凌舟个人旗下的fintech技术,所以和宴氏签约,其实算是向宴凌舟个人抛出的橄榄枝。都是一家人,以后转订合同时,可以对外宣称,他们一直看中的都是宴凌舟,至于宴家内部的矛盾,不知情。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只有宴家那些夜郎自大的老顽固们,还不肯承认现实。 思及此,宴凌舟打开通讯软件,给合伙人发了个消息: [宴凌舟:回来了,明后天开个会?]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发来一长串语音: 石临夏:“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你还记得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在我手里吗?天天给宴家那些老头子们当儿子有意思?哦我忘了你本来就是宴家的儿子。” 她像是在什么喧闹的场合,背景音里有激烈的音乐,夹杂着她自己喝水的吞咽声:“开会就不必了,咱们说好的,今年还只是技术推广阶段,需要我来推动的商业阶段那是明年,明年!你再想暴富也请耐心一点,我刚从资本家手里逃出一条命来,需要好好安抚一下被007折磨的心灵。” 她又喝了口不知什么: “你要是实在睡不着闲得慌,石骁那边你去应付一下,免得他天天来烦我,再拖几天我就要和他断绝姐弟关系了。” 背景里的音乐声更响了,像是故意放给他听是的。 接着,语音戛然而止,再没有动静。 宴凌舟来到室内吧台,仔细清洗过水杯,从直饮水龙头接了杯清水,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 暴雨终于落下。 落地窗外,繁华的街道、璀璨的灯市,到了夜晚还不息的车流,所有的一切,都被裹挟在无声的雨中。夜晚的a市被雨水模糊成各色光斑组成的抽象画,妖媚而寂寞。 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刻,宴凌舟抿了口清水,静静地看着雨幕。 十分钟后,他皱了皱眉头。 今晚他喝得并不算多,被陈曜诟病的酒精炸弹度数虽高,但相对于他的酒量而言,再多喝上半瓶,也不至于让他产生如此的燥热感。 他放下手里的水杯,轻轻吐出一口灼热的空气,脑海里自动排列出自己今晚的动线。 酒是从陈曜姐弟的酒库里拿来的,他亲自去取,没有其他人经手。 而他到半音之后,还没有吃过任何食物。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盘提拉米苏。 当陈曜把那盘甜点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似乎在浓郁的朗姆酒甜香中嗅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苦味,所以他动也没动。 只是没有想到,那么一点点气味,竟然也能诱发体内异样的感觉。 宴凌舟,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从求学到工作,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同龄人的优秀模版。 但很少有人知道,自青春期起,在他的脑海里,时常会不可遏制地冒出某些激烈的性幻想,并有极为强烈的冲动要将其实施。 少年时的宴凌舟不知所措,只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幸而他将自己锁了起来,那是连他他自己都不愿保留的记忆。 喘息、汗珠、填不满的空虚、对暴虐的渴望…… 无人可以求助,他只能一次次地,以自渎与破坏的方式去缓解,但很快又会重蹈覆辙。 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一年多,才被家里的阿姨偶然发现。 父亲看着他的眼神极为嫌恶,吩咐生活秘书带他去医院。 医院开出的冲动抑制类药品又将他引向另一个极端。之后好几年的时间里,他在冲动与抑郁的漩涡中苦苦挣扎,直至发现了搏击这条路。 用运动发泄,把自己榨空,甚至让它作为一种自虐式的惩罚,在精疲力尽之后,享受短暂的平静。 只是如今金腰带都拿了,生理上的问题却从未彻底解决,只能靠药物控制。 宴凌舟闭了闭眼睛,够过西装外套,摸向内袋。 果然,药瓶不见了。 这位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在提拉米苏里故意添加了能引发冲动的药物,又特意端到陈曜面前,借他的手端给自己。 连环扣设计得如此精妙,那个小药瓶自然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宴凌舟抬起头,目光扫过房间华丽的吊顶。优雅的巴洛克卷草文浮雕反射着冷冷的灯光,壁画上天使的目光倾斜,充满偷窥欲。 他默默评估了一下自己体内暴虐的爆发时间,拿出手机,输入一串数字。 这间“半音”由陈曜的姐姐陈昭主理,虽然提供各种扮演服务,但仅仅是表演和陪酒,绝对正规合法,这也是他偶尔愿意过来放松一下的原因。 而当年的客房系统升级改造,陈昭要求加装一个总管系统,说要通过手机随时查看产业状况,代码是宴凌舟亲自写的,现在手机里都还有一份。 他熟练地输入管理员密码,进入系统。 心跳逐渐加快,他的背上浮起了一层薄汗,冲动隐隐升级。 此刻去排查这间房的电子设备显然不现实,宴凌舟输入一串代码,黑进了订房系统。 陈曜今晚请客,包下了六楼的所有房间,但8601房之前就已经被订下,便被跳过了。 而订房系统显示,半小时前,隔壁8601的客户取消了预订。 宴凌舟垂眼看着8601的房号,按下了房门的解锁键。 “叮——” 金属门向两边移开,服务生扶着腿软的温阮迈出电梯。 “先生,请把房卡给我。”服务生拍了拍温阮的肩头。 这位“醉酒的小少爷”此刻还没完全醒,眼神有些迷糊,听到对方的要求后点了点头,摸出口袋里的浅紫色卡片。 服务生哭笑不得:“先生,是房卡,不是学生卡。” “这个就是房卡啊,一卡通。”温阮很肯定地点点头,拿过自己的卡片,对着电子门锁贴了上去。 “嘀嘀——”门锁发出错误提示音,服务生一脸无奈。 “不会的,我之前还打开过。”温阮锲而不舍,再次将校园卡贴上去。 这一次,电子锁发出干脆利落的一声“嘀”,指示灯瞬间变绿。 “你看,我说吧。”温阮握着把手推开一条缝,回头朝服务生一笑,“谢谢你啊学长。” “不用谢,那您好好休息。”虽然有些奇怪房卡为什么变了样,但半音这种会所里,不按常理出牌的富二代太多了,服务生们对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都接受良好。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要炫耀一下,拿贴纸把房卡美化了一下呢? 温阮进门后顺手关门。 他记得,宿舍进门左手边就是自己的床位,只是此刻不知道谁把他的椅子换成了沙发。 真是好心人啊,怎么就知道他现在没力气爬到上铺呢? 但愿上天赐给他一个好老婆。 温阮爬上沙发,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 隔壁,8603的房门轻轻开启。 走廊里的动静终于消失,宴凌舟皱着眉闪出房门,握上了8601的把手。 房门岿然不动。 解锁失败了?他皱了皱眉头,不可能。 大约是因为超时。 宴凌舟只好再次掏出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开锁的界面,他再次按下按钮。 这一次,房门被顺利打开。 体内的热度已经卷了起来,他扯开衬衣的领口,却无法阻止暴虐的能量在身体中激荡,宴凌舟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狠狠砸向墙壁和地板,却死死抑制着。 握着门把的手指攥紧,手背因为用力而爆出青筋,虽然内心里焦躁到像要爆炸,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控制着他,推门,关紧,反锁。 房间里空调尚未启动,暴雨之下的a市闷热而潮湿,连空气都变得黏腻。空中飘荡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甜香,却无端地让人感到燥热。 黑暗的视野里,只有远处落地窗透入的灯光,微弱而模糊。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他沉重的呼吸声。 身体的反应已经无法隐藏,他却固执地不肯解决,宴凌舟踉跄着推开浴室门,摸索到一次性剃须刀。 他很早就知道,疼痛,是解决欲望的利器。 体内的暴虐是无法堵住的,必须给它提供一个发泄的出口。除了运动,疼痛是最为有效的手段之一。 一次性剃须刀很安全,但当你横着用力的时候,也足够锋利。 或者,他也可以砸烂这个房间,没人敢说什么。 但楼下那帮无所事事的富二代绝对会一拥而上,或许还会塞给他一个兔女郎,打着帮助的幌子,实则满足自己的偷窥欲与所剩无几的道德感。 宴凌舟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背靠着瓷砖,缓缓滑坐下来。 浴室角落的小灯感应到动作,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正对着浴室的沙发上,浅眠的温阮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 房间里光线昏暗,不远处的却有一片模糊的光晕,一个人正靠坐在地板上,卷起了左臂的衬衣袖口。 温阮看着他举起右手,灯光下,冰冷的金属闪过锋利的刀光。 “哎!”他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 清亮的声音打破一室寂静,宴凌舟右手的刀片猛然一顿,锋利的刀锋在皮肤上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紧接着,一个人影猛地扑了过来。 作为一个获得过ufc金腰带的搏击冠军,这种毫无章法的进攻,在平时根本无法近他的身。但不知是酒精的影响还是意识的迟钝,这一刻的宴凌舟只顾着挪远刀片以免伤到眼前这个傻瓜,竟让他一下子骑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来人一把抢下了他手里的剃须刀,一边奋力伸长手让他够不着,一边咬牙切齿地质问:“你疯了吗?做什么不好要自杀?” 饶是宴凌舟,面对他这气势汹汹的话语,也忍不住愣了一秒。 接着,他却抬了抬眉:“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来人继续发威,“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活却活不成吗?这样浪费生命,你的良心不痛?” 宴凌舟差点被他气笑了。 但此刻被欲望和酒精掌控的身体似乎拉低了他的智商,宴凌舟挑着眉怼回去:“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决定要不要,你操那么多心干嘛?”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眼前的男生,他突然愣住,乱动的手也放了下来,垂着眼睑一动不动。 宴凌舟趁机拿走他手里的刀片。 制造疼痛是一回事,他可以精确地控制伤口的位置和深度,但被一个小孩胡乱割伤,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这么一闹,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手里的东西被拿走,男生的视线却依然低垂,好像被人夺走了多珍贵的东西,眼眶缓缓变红,漾起水光。 就连头上的兔子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他这样的表情,让宴凌舟莫名其妙多了分罪恶感,不由自主伸出手指,顶了一下他的额头。 被割伤的手腕皮肤白皙,青色的血管如同被冰雪覆盖的河流,清冷寂寞。只有那一道伤口,鲜明地跳入视线。 温阮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疼吗?”他轻声地问。 宴凌舟微微愣了一下。 他没那么自恋,认为一个陌生人此刻竟会如此温柔地关心他,眼前的这个孩子像是并没有看到他,只是透过他,看到了记忆中的某个影像。 但紧接着,跨坐在男人身前的男生,伸手捧起他的手腕,低头,轻轻舔了上去。 4、第 4 章 舌尖温热而湿软,触及伤口的时候,原有的刺痛中混入一丝轻微的麻痒。 宴凌舟垂眸,视线从男生乌黑的短发缓缓挪到他白皙的额头和轻垂的眼睫。 密而长的睫毛,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在黄石公园见过的粉色月见草花苞,花瓣轻薄柔软,带着点点露珠,在清晨微弱的阳光里微微颤抖。 但是很快,眼前的男生就抬起了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好啦,再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真的嘟起嘴吹气,宴凌舟濡湿的手臂微微发凉,却似乎确有止痛的功效。 只是……提拉米苏馥郁的甜香散发开来,方才极力压制的感觉蓦然回归。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你吃了多少?”宴凌舟问。 “什么多少?”温阮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眼神里带着迷茫。 “提拉米苏,”宴凌舟下意识地动了动,“你现在吹气都是那个味。” 心中似乎有什么在野蛮生长,宴凌舟皱眉,强行按了下去。 而面前的人猛地一僵:“没吃!” 温阮直觉地否认,脑海里却立刻浮现出被他摆成花瓣的蛋糕拼盘,气焰顿时被自己浇灭了大半。 磨蹭了一会儿,他换上了一副心虚的表情,轻声打听:“你要把我抓走吗?” 完美配合着忐忑的心情,他两只眼睛眨啊眨,还把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但这个姿势似乎并不适合被药物控制的大脑,温阮的腰猛然向后一闪,他惊呼一声,别别扭扭地往后倒去。 宴凌舟觉得自己有点不清醒。 腿上的压制松动,只需要轻轻一掀,就能把人推到一旁,然后避开。但在看到男生差点失去平衡的时刻,他本能地伸手出去,掐住对方的腰,曲臂,把人又拉了回来。 好细。 手指下的肌肤此刻正在发烫,向前挪动的瞬间,男生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提拉米苏的醇香瞬间覆盖住大脑皮层所有的沟壑,待他反应过来,对方再次坐了回来,而他还掐着男生的腰,两人额头紧贴,呼吸纠缠。 而那男生似乎被吓到了,身体僵硬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怯怯地伸出一只手,小声坦白:“五块。” 什么五块? 宴凌舟低头揉了揉眉心,视线穿过男生的指缝。 夏季的裤装轻薄,与西装裤的布料凌乱交叠。 男生似乎也察觉到他在看他,身子向后仰了仰,语气却突然变得肯定:“你看什么?这么乱看,肯定不是警察,你抓不了我。” 但他又不那么确定,声音低了下来,很轻地辩解:“学长说我可以吃的。” 一会儿警察,一会儿学长,虽是无意,却着实有着打破气氛的奇特功效。 宴凌舟偏过头,抓住脑中尚存的一丝清明,把这块小小的橡皮糖从身上撕了下来。 “起来,去冲个冷水澡!” 他掐住男生的腰,把他往上轻推。 腰线单薄,他的两只手几乎合围,推着人站起来的时候,自己也一挺身,忍着麻感站了起来,把人推进浴室。 但温阮毫不配合,还试图讲理:“我洗过澡了,很干净的。” “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宴凌舟一只手绕过他的腰,打开冷水阀门。 突如其来的水柱把温阮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回跑,却一头撞在宴凌舟身上。他手脚乱动,一边乱七八糟地挣扎着,一边义正词严:“洗冷水会感冒的!” 宴凌舟伸手,直接拎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拉了回来:“你吃的提拉米苏里有东西,冲一下会舒服点。” 可怀里的男生却像是怕水似的,死活不肯靠前,还扒着他的衬衫请求:“不要冷水,加一点点热,一点点……” 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求人的时候,带着习惯性的乖巧,让人难以抵抗。 宴凌舟忍不住开始检索记忆,温水在这种情况下有用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被药物控制着的小笨蛋又突然转了话题,仰头看着宴凌舟:“你好高啊!身材真好,比得上我老公!” 老公? 宴凌舟的脸色蓦然冷了下来:“你有老公?” “嗯!”温阮开开心心地点头,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在屏幕上乱点。 “我告诉你啊,我老公身材可好了,就是好难找,我找了好久……” 乱动的指尖划过相册,一张照片被放大出来,温阮猛地一顿,眸子都亮了起来:“找到了!” 他惊喜看着屏幕,又回头去看宴凌舟。 接着,他伸出手指,戳一戳宴凌舟,又戳一戳手机屏幕:“你不行,你是软的,我老公的腹肌多硬啊!” 宴凌舟感觉自己更不清醒了,在这无关紧要的时刻,无聊的胜负欲却突然掌控了大脑,他一把拿过温阮的手机,生气道:“怎么可能,让我看看你老公什么样!” 截图不算清晰,腹肌的轮廓却十分突出,一颗鲜红的小痣点缀在肌肉轮廓的缝隙之间,被汗珠放大。 宴凌舟认出了照片中的自己。 平日里运转顺滑的大脑在药物、酒精和病症的三重作用下,转得比平时慢了许多,他低头看着手机上自己的照片,十分费解地开始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照了这样的照片,又是怎样把他发给了眼前的少年。 浴室里不知什么时候热了起来,是温阮,趁着宴凌舟看手机的机会,悄悄把龙头拨到热水那边。 刹那间,浴室像是和外界的a市连通,变得闷热潮湿。 热气环绕着两人,也带出了体内蓬勃的热量。 好闷,太热了。 感官的不适让宴凌舟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顺手把手机放在一旁。 觉得热的显然不是他一个人,温阮喘了两口气,伸手扯了扯t恤的领口,干脆一把脱了下来,又十分有服务精神地去帮宴凌舟解衬衫的纽扣。 “诶,你这里也有一颗红痣啊!”手指一直在打滑,衬衫衣扣却被他蹭开两颗,温阮的声音里充满惊喜,抬头去寻求认同。 体内的药物烧得他脸颊绯红,全身都浮出一层薄汗,又被浴室的水汽继续濡湿。 小小透明的汗珠在太阳穴旁聚集,宴凌舟的视线便跟着那条诱惑的小蛇,滑过男生的脸颊、锁骨,一路向下。 它去了哪里? 宴凌舟有种想要去探寻的冲动。 而对方却抢先一步,不安分的手指贴上他的腹肌,在最下一块肌肉的边缘,指尖轻轻拂过那颗红痣。 像是被一片羽毛轻挑,留下暧昧的刺痒。 不仅如此,他还仰起头凑近他,像说悄悄话一样,语气黏糊:“腹肌好好,你怎么练的?” 先前被强迫压制的燥意再次被轻易挑起,在男人体内横冲直撞。可温阮对此一无所知,视线恋恋不舍地上下挪动。 目光纯真,却像带着钩子似的。 宴凌舟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伸手蒙住他的眼。 “别看了。” 声音微哑,带着一丝轻喘,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低沉。 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摇摇欲坠,却在拼命坚持。 温阮不明白为什么不让看,却挣不开对方的钳制,本能地左右摆头,纤长的睫毛从男人手心擦过。 刺麻从手心穿到到全身,宴凌舟想也不想,直接掐住了他的下巴。 这是个极具占有欲的动作,温阮本能地感觉到威胁,濡湿的睫毛眨了眨,抬起头。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幽深的目光,也能察觉其中的强制的意味,却出人意料地歪了歪头,熟练地撒娇:“我亲亲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等对方同意,他已经自顾自地踮起脚尖,凑上嘴唇。 宴凌舟原本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但向上凑起的温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眸子里的笑意突然被覆盖,宴凌舟不由得一愣,微微后撤。 温阮亲在了宴凌舟的喉结上。 用嘴唇含住喉结嘬了两下,对方却毫无反应,温阮疑惑,是我的力气不够大吗? 于是他自作聪明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又咬了两下。 怎么还没有高兴?好难哄啊! 他困惑地后仰,想要弄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下一秒,掐着他下巴的手猛然用力,他被迫仰起脸,宴凌舟覆了下来。 …… 直到落地窗前的天光漏入房间,温阮才精疲力尽地晕了过去。 他似乎做了一整晚的梦,梦境尺度很大,还极为混乱。 前半夜他一直带着那只粉色的兔子发箍,因为身后的大灰狼说,兔子就必须有耳朵。 不过大灰狼还怪好心的,耳朵被颠掉的时候,还允许他再戴回来。 后半夜,他穿上了林煦那条开了线的小裙子。 开线其实不成问题,因为他穿上后没多久,整条裙子就被大灰狼很轻易地撕开了,他大概是觉得很可惜的,趴在落地窗前哭了好久。 不过,他有点喜欢这个梦。 虽然一直颠沛流离,一开始也有点疼,但后来就很舒服,像是被抛向了高空,失控,然后被满足。 闹钟响起的时候,温阮的唇边还含着笑,突然被打断,他有点不爽。 他闷头扒拉了两下,终于找到那个不断震颤的小恶魔,使劲按下停止。 今天要干什么来着?温阮伏在被子里想了想,脑子里一片空白,想换个姿势再想,却突然察觉到,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手脚都变得沉重无比,只是在被子里抬一抬都一阵酸痛,而抬脚的时候,某个隐秘部位也传来不太对劲的感觉。 腰像是已经断成了两截,他勉强弯过手臂,在腰侧捏了捏,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个画面。 深夜的a市依然灯光璀璨,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幕将灯海模糊成朦胧的光点。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在玻璃上滑得按不住,在灯海中留下一个个朦胧的手印。 温阮:…… 记忆仿佛以此为锚,断断续续地回归。 温阮“啊”地叫了一声,把自己埋进被褥之中。 蒸汽腾腾的浴室、跳动的兔耳朵、光滑的裙摆…… 那个人…… 对了,那个人! 他又一个激灵,呲牙咧嘴的同时,翻身看向床铺的另一边。 床上还有余温,但没看见男人的身影。 温阮忍着痛爬起身,茫然地看向四周。 地上随意丢弃着好几个计生用品的包装,垃圾桶里的东西更是让人脸红心跳,他的t恤和牛仔裤散落在浴室门前,裤脚还是湿的。 落地窗前,梦中的那条小裙子已经被撕成了几片,散落三处。 而他自己,全身上下不着寸缕。 温阮轻轻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发软的双腿,捡起衣服往身上套。 t恤和牛仔裤都半干不干,穿着不舒服,但他顾不得,就当是淋雨了。 突然,套房的另一边传来说话声。 温阮的心跳猛然加快。 也不知在害怕什么,他胡乱穿好衣服鞋袜,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的大门,快速溜了出去。 5、第 5 章 连夜的暴雨尚未完全停歇,天空中云朵聚集,还有迷蒙的小雨落下。 但空气中的闷热已然消散,雨后微凉的空气混合着清新的草叶味道,让人精神一振。 宴凌舟站在套房的卧室门前,静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床和一地凌乱。 他一夜未睡。 药物诱发的性瘾比自然出现的更加混乱,但奇迹般的,他记得昨晚的每一个细节,记得对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昨夜的那个男生,身体并不强壮,肌肉很薄。面对面抱起来的时候,能清晰地摸到肋骨。 然而就是这样的身体,却一直在承受他暴虐的力量,那张看起来乖巧柔和的脸,在后期甚至露出了极为享受的表情。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天然的全情投入,仿佛未来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就活在现在的这一刻里。 这种认知给了宴凌舟极为珍贵的鼓励,仿佛他一直在说:“你做得对,就这样,快给我!” 更何况,后半夜的时候,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老公”,简直比药品的效果还要好。 他变得更加疯狂,几乎是按着人不肯放手。 平日里用运动发泄,将自己耗空的同时,也会带来难以言喻的空虚与不安。 但这一夜,不是发泄,而是两人的共同攀登。 一同登上欲望的高点,把自己掏空,将一切献给对方,也接受对方的馈赠。 快要天亮的时候,那男生终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他把人抱到浴室,仔仔细细洗了澡,擦干,将人好好放在床上。 而他自己,随便冲了个澡以后就躺在少年身边,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直到电话进来。 但就是走到阳台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卧室里的人就不见了。 他垂眸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回身推开外窗,宴凌舟弯腰捡起已经碎成几片的小裙子和散落的方块包装,一起丢进垃圾筒,将垃圾袋拿出扎好。 男生存在的证据一点点消失,最后,宴凌舟坐在床边,轻轻把手按在方才他躺过的位置。 被中的微温随着晨风渐渐飘散,那个天使一样的人,似乎只是他在疯狂中所乞得的幻觉,一旦清醒,便随着晨风而逝,再也抓不住。 笃笃。 房门被敲响,小李带着一个保镖站在门前,一开门就紧张地四处瞧。 宴凌舟撇了一眼门边的垃圾袋,问:“设备带来了吗?” “在呢在呢!”小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小的电子设备,递给身后一个,“扫描您这间吗?” “这间和隔壁。”宴凌舟递出房卡,揉着太阳穴走到门边,在沙发上坐下。 既然对方安排了诱发剂,又故意偷走他的抑制药品,绝不会只安排他春宵一度这么简单,必然会在房间里安排视频设备什么的,作为今后的拿捏。 他缓缓靠向沙发背,手指却碰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 是那个男生的兔子发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被黏在一起的绒毛还有些湿润,脑海里蓦然闯入一幅画面。 面色潮红的男生仰着头看他,乖巧的双眼里闪着狡黠的笑,脸上、嘴角边甚至兔子发箍上,都沾上了…… 停! 体内的怪兽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被他生生压了下去。宴凌舟轻轻摸了摸纠结的兔耳,伸手到垃圾袋上空,却又顿了顿,起身来到浴室。 将那个小东西仔细清洗了一下,用毛巾压得半干,然后揣进衣袋里。 随即,他拿出手机,给陈曜发消息: [宴凌舟:昨晚表演的那些兔女郎,都是你姐的员工?] 小陈总可能还没醒,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 [我最闪曜:是啊,正规员工,五险一金,就算是兼职的也有各项保障,怎么了?] 宴凌舟犹豫了一下: [宴凌舟:你姐这儿真的正规吗?] 事关姐姐的名誉,陈曜一下子醒了过来,字都顾不上打,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怎么回事?突然调查我姐干嘛?不要告诉我你跟我家老爷子一个鼻孔出气,打算把我姐的事业毁了逼她回去联姻!” 宴凌舟无语:“我是那么无聊的人?不过你姐不联姻,不就轮到你了吗?” 陈曜哽了一下:“那也算我们人民内部矛盾,不关你事!” 说完,他好像突然搞明白了对方是谁:“哎对,你要是真的跟我爹一样,早就屈服在那帮老头子之下了。那到底怎么了?” 宴凌舟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单纯的小少爷,沉默半晌才说:“昨晚那些员工,就那些兔女郎,都回去了吗?” 陈曜作为一个全部智商只投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此刻却十分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不对劲,语气变得微妙:“怎么?你看上谁了?” 来到他熟悉的领域,陈曜的想象力立刻活跃起来:“哎哟我去,你是不是真的看上谁了?追了吗?追到了?睡了?昨晚吗?” 他越猜越兴奋,声音都拔高了:“难得啊,别人家的孩子居然也有动心的一天,对象还是个男版兔女郎!你知道吗?我爸可从小就把你当对照组,这下我可有东西反驳他了哈哈哈哈哈哈。” 宴凌舟直接掐掉了语音通话。 小李此刻已经查完了8601,走到宴凌舟面前,轻轻摇了摇头。而8603那边,还真找到了两台录像设备。 十分隐蔽,硬币大小的迷你摄像头,一个藏在卧室的落地灯上,另一个,在浴室的门边。 “这也太恶心了!”小李炸了,“又不是明星至于这么紧追不舍吗?哦我也没有明星就该这么倒霉的意思。但这也太……” 他熟练地翻了翻设备:“宴总,这玩意有对外发射功能。” “没事,昨晚我离开的时候,放了信号屏蔽。” 两个房间,他都放了。 他可不希望哪天在不知名的猥琐男硬盘里,发现那个男生的脸。 宴凌舟说完,将自己的手机贴了过去,确认迷你硬盘上的所有内容已经全部转移至手机,将摄像头丢入房间附赠的矿泉水中。 “宴总,”小李一手抱着矿泉水瓶子,一手拎着垃圾袋,忧心忡忡,“会是小陈总吗?” 昨晚的派对是他组织的,房间由他分配,就连那盘提拉米苏也是他拿到自己身边的,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陈曜,就差安排他摇着手绢在眼前喊“选我选我~” 宴凌舟垂着眼,却轻声笑了:“拍电影还讲究个曲折悬疑呢,再说,他那智商……” 他没有说下去,只看了看腕表,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此刻已经是早上八点,还有两个会必须开,宴凌舟插入衣袋的手指在那块毛绒绒的布料上轻轻捻了捻,大步离开。 到公司的时候,陈昭那边已经把员工资料全都发了过来,标准的入职表格,第一页就贴着员工的大头照。 虽然早就有预期,宴凌舟依然一张一张地仔细看过去,果然,没有昨夜那男生的踪影。 他顿了顿,将手机接上外接屏,开始播放迷你摄像头中的视频。 出人意料的是,画面一片空白。 宴凌舟勾了勾嘴角,拿出专用工具连接手机。 屏幕上,代码一闪而过,文件很快修复完成,开始播放。 一片灰绿色的背景里,他看到自己出现在图像中,西装丢在一旁,窗外是蒙蒙的雨雾。 他看着自己喝水、皱眉,拿出手机…… 图像在他离开房间的刹那闪动了一下,随即戛然而止。 被发现了啊…… 宴凌舟靠向老板椅的靠背,若有所思。 这居然还是个可以远程控制的设备。 市场上这种设备不少,但能够做出这么小的体积,还能在他开启信号屏蔽的几秒钟时间里迅速反应,让设备执行自毁指令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多。 凑巧,他也是那个小众圈子里的一个。 至于幕后的操控者,小李的担忧十分正常。 他不会百分百相信陈昭姐弟,但他们的嫌疑确实不大。 会是谁呢? 宴凌舟的脑子里闪过宴氏董事会里那几张皱巴巴的老脸。 安排这一切的人,不仅熟悉宴凌舟,对陈氏姐弟、对半音也了如指掌,这么一来,调查的范围就更小了。 不知不觉间,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乖巧的身影。 他是谁?为什么会先一步进入8601房间守株待兔? 他和偷药的人是一起的吗? 信息错综复杂,他在明而对方在暗,怎么做都会慢上一步。 如果是这样…… 宴凌舟垂眸看向办公桌上等待他批阅的一大摞文件,微微勾了勾嘴角,拨出一通越洋电话。 接下来的两场会议,宴凌舟依旧衣衫笔挺,冷然坐在高位,对各种资料和数据反应敏锐,汇报者一旦迟疑或出错,他便会立刻接上思路,指出其中缺陷。 两个小时下来,在座的高层几乎都在擦冷汗。 但方秘书却总觉得,宴凌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宴凌舟的大伯宴兆雄走了进来。 “开会呐?”他满脸笑意地站到宴凌舟身边,“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凌舟。” 他亲切地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仿佛现在才仔细看到他一般,惊讶道:“你看看你,多少天没睡了?黑眼圈这么重!要注意休息啊!”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是,现在全球经济都不景气,咱们这种服务业,自然也跟着艰难。不过我知道,在小宴总的领导下,你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投标方案我看过了,服务合同谈得确实漂亮,投标团队的本月奖金一律上浮10%,多给三天假期。”宴兆雄大声宣布,施恩般的眼神掠过会场。 “至于小宴总,这段时间太辛苦了,还是要好好休息养一养。来——”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拉到面前:“这位是新入职的副总宴望霄,主要负责投顾服务这一块,以后你就跟着小宴总,多替他分担一点。” “分担就不必了。”宴凌舟站起身来,“反正合同都已经谈好了,堂兄只需要按部就班,这种事情,不想什么歪心思的话,谁都能干好。” 他微笑着看了宴兆雄一眼:“多谢大伯关心,我正好也想给自己放个长假休息休息,工作需要交接吗?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宴兆雄还在皱眉,宴望霄已经下意识地抢先道:“不用!啊……我是说,小宴总已经够辛苦了……” “那行,”宴凌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忍不住又把手伸进衣袋,捏了捏里面藏着的兔耳朵,“那我现在就算交接结束,以后的合同签订以及后续服务都要你们来操心了。这后半程会议,就由霄哥主持吧。” 看着他潇洒地走出会议室,原本以为今天要打一场硬仗的宴望霄十分意外,他回头看了眼和他一样疑惑的宴兆雄,磕磕巴巴地开始了会议。 方秘书沉默地跟在宴凌舟身后,一直到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才微微顿了顿脚步。 “有什么话就问吧,过几天我可能就懒得接公司的电话了。”宴凌舟靠在自己的迈凯伦车头前,掏出一根烟来点上。 猩红的光点在昏暗的地下车库中闪烁,远处传来车轮在地面摩擦的吱吱声。 “小宴总,您自己公司那边还缺人吗?” 宴凌舟垂着眼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憋到年会之后再问我。” 被猛然戳中心思,方秘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自己找补:“之前以为您也会坚持到年会的时候。” “正常走流程吧,你跟我的时间长,按照他们的小人之心,你愤而辞职情有可原,说不定还可以多捞点补偿。想休息下也行,过两周正好对接noor资产,你之前接触过,不需要磨合。” “noor资产?”方秘书不解地推了推眼镜,“这次去中东,咱们谈的不就是noor?20%,哦不对,是它30%可投资资产的管理服务?” 这是那三千万美元合同中最大的一部分,当时为了那10%,他们谈了整整三天。 “错,是100%。”宴凌舟晃了晃手机,“noor的全权服务合同,现在是我们的了。” 6、第 6 章 银色迈凯伦优雅汇入车流,仿佛钢铁洪流中混入的一道闪电,a市平庸慵懒的午后,瞬间被那抹亮色唤醒。 温阮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宿舍里一片嘈杂。 今天是正式的报到日,宿舍里挤挤攘攘站了一群人,两个家长正艰难地趴跪在靠窗的两张床上,奋力地整理着床铺,其他人则在下面做卫生,徒劳地试图消除上一届学长们在桌面和柜门上留下的痕迹。 温阮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站在他床下的阿姨一眼瞧见,愣了一下,立刻露出笑容来:“好俊的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昨天就来了吧?你家长呢?” 温阮张了张口,嗓子涩涩的,发出的声音吓了他自己一跳,又沙又哑。 我昨晚用嗓子了吗? “老公,呜——” 记忆里的声音带着哭腔,温阮整个人像是一张反绷的弓,夹紧的大腿肌肉忍不住地轻轻抽搐…… 有温热的气息覆上来,轻抚他的额头:“乖,放松点……” 温阮心里一跳,忙清了清嗓子,小声回答那个阿姨:“我是自己来的。” “你这是感冒了吧!”阿姨一脸关切,带孩子的习惯瞬间冒头,“我说怎么睡得那么熟,我们吵成这样你都没醒。你自己摸摸烧不烧?” 温阮听话地伸手去摸额头,手心摸完换手背,感觉好像真的有点温度。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真病了,那位阿姨更心疼了:“孩子,你有药没有?我带的有感冒药。” 温阮立刻露出笑容来:“没事的阿姨,我带着药呢。” 他说完,指了指床铺下方自己的桌子。 整整齐齐的书柜上放着一只小小的医药箱,内服外用的常用药都备着。 “哎哟还真齐全,家里有人是医生吧?” “嗯,妈妈是医生,她这两天有手术。” “好孩子,那你自己吃药啊,回头让我家小子看着你点。” 温阮抬眼,阿姨身边站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一脸无奈地瞧了眼母亲的发顶,看向他时,目光里是善意的歉然。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男生自我介绍:“我叫钟毅。” 温阮点了下头,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没过多久,宿舍已经基本整理完毕,也到了晚饭时间。晚饭后不久就要开班会。 家长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说着再见,走出宿舍了又冲回来絮絮叨叨地嘱咐几句,那位阿姨的眼睛都红了。 “好了妈,我就上个学又不是上战场,而且军训完就回家了,坐地铁也就一个小时,瞧您这模样,丢不丢人啊?” 钟毅推着母亲往外走,钟妈妈抹了抹眼角,再次把儿子按住嘱咐,还专门压低了声音:“行,等军训完了早点回家。那个叫温阮的孩子,你照看着点,他一个人来上学又病着,有时间多照顾一下。” 钟毅翻了个白眼:“您儿子我也是一个人啊!您怎么不找个人来照顾我?” “啧,”钟妈妈横过来一眼,“你看人家,面相就乖乖弱弱的,你这五大三粗的还要什么照顾?” 送走了母亲,钟毅转过头来看温阮:“真的发烧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温阮摇头:“不用,我吃点感冒药就行了。” 明明全程防护怎么会发烧?看样子还是太累了。 温阮不由得在心里骂了昨晚的男人几句,饿狼一样,又不是要冲业绩,虽然当时很爽,但现在……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辆大卡车撞了,全身上下都在疼。 这种痛感一直延续到晚上睡觉前。 “温阮,你要洗澡吗?”钟毅刚洗完出来,浑身还冒着热气。 “你们先洗吧,我今天没怎么出门,随便冲冲就行。” 温阮依旧靠在床头,有些恹恹地看着高中班级群里的信息。 [阿丽丽:要死了,天气预报明天35度,我看了下操场,一棵树都没有。] [开开开火车:废话,谁家操场上种树?大家都一样。@是阮不是软a大怎么样?会不会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温阮没说话,搜了张小猫命苦的表情发了进去。 群里又开始接龙+1,温阮正准备退出,一个视频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看到发起人,温阮愣了愣,看了眼室友们。 钟毅在擦头发,张之宇已经打开了游戏,招呼着钟毅赶紧来开黑。昨天比他还早到的瞿浩文去洗澡了,在房间里接个视频电话,不至于影响到他们。 温阮戴上耳机,点了接受。 视频很快亮起,却没有人说话,摄像头一直在晃动,一会儿照着天花板,一会儿又滑向地面。 “奶奶?”温阮有点担心地轻喊出声,“我是温阮,小软,您在不在啊?” 叫了好几遍之后,耳机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诶,什么时候打开的?” 老人的脸突然占据了整个屏幕,被过近的摄像头照得有点变形,温阮不由自主地把手机拿远了点,笑道:“这不是我家最漂亮的老太太吗?快把你平时自拍的姿势摆出来!” 屏幕那边像是得到了提示,镜头一下子拉开,看起来正常多了。 老太太看着屏幕笑了起来:“是软软啊,安顿好了没有啊?” 她的话音柔和,尾音软软的,让人的心都不知不觉温柔了下来。 温阮冲着屏幕笑:“奶奶,我挺好的。室友们都很好。宿舍很宽敞,冬天还有暖气呢!” 奶奶其实在a市长大,直到二十岁,才跟着她的父亲举家搬迁到南方,再也没有来过a市。温阮考到a大,最开心的,就是奶奶了。 “暖气啊,暖气好啊!我记得年轻的时候……” 老人不知不觉地开始讲古,温阮放松地靠坐在床头,带着笑,第100次听她讲在小湖上溜冰摔倒的故事,捧场地点头:“这么棒的老太太啊,哦不对,那会儿还是小姑娘呢!” 奶奶拿手指点点屏幕上温阮的额头:“大胆,敢开奶奶的玩笑。” 接着又温和地问:“软软啊,安顿好了没有啊?” 温阮依然柔柔地笑着,耐心地回答:“安顿好了啊,我都住下了。” “好,好。”奶奶笑得温柔,“室友们都好吧?宿舍怎么样?” “室友挺好的,都是奶奶喜欢的帅小伙。宿舍也很好,到了冬天还有暖气呢!” “暖气好!我记得年轻的时候……” 这样的对话,一共进行了三遍后,屏幕那边露出母亲的半张面孔。 “妈,跟软软视频啊?”妈妈的声音温柔。 “对,我自己开的。”老太太一脸骄傲,“来来来,你们母子俩聊聊!” 屏幕里很快换了人,却还能听到老人离开时开心的笑声和自言自语。 温阮的声音低了些:“妈,奶奶又严重了啊?” “没事。”温妈妈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这几天换了药,药量和干预方式还需要调整,所以状态差了点,正好被你撞上而已。” “哦。”温阮应了一声,嗓子还是哑的。 温妈妈靠近了些:“怎么了,不舒服?” 温阮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坐直了点,调整出最乖巧的表情:“没事,就是这两天有点累。” “嗯,刚开学琐事多,别着急着一口气做完。”温妈妈点头,“你换季的时候会有点低烧,水土不服也有可能,药你都有,自己注意一下。” 儿子从小跟着她在医院里长大,各种护理和用药知识比一般人都强,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又问了问学校的军训安排,很快挂了电话。 温阮放下手机,长长吐出一口气。 奶奶在半年前的常规体检中发现阿尔茨海默早期症状,但病程似乎发展得很快,一家人都很担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抿了抿嘴唇,摘掉耳机。却突然发现,宿舍里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温阮抬起头。 “啊,那个……”刚洗过澡的瞿浩文手里还拿着吹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半湿的短发,“你是南方人吧?坐火车过来时间长吗?” “还好吧,”温阮回忆了一下,“高铁8个小时。” “嗷,那还挺远的,我过来3个小时就到了。”瞿浩文捏了捏吹风,放下又拿起来,求助似的看了眼张之宇。 张之宇着急忙慌地附和:“我跟你差不多。不过其实那什么,现在通讯发达,没事就跟家里聊聊视频呗,异地恋都不成问题了,想家了找个周末就能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番话说完,他也像是有了感触,尾音低落不少。 友军叛变,唯一没发言的钟毅感觉责任重大,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距离不在长短,你们看,我上学离家这么远……” 他说不下去了,刚才怼妈妈的人这会儿毫无底气,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阮明白了,他们大概是看自己和家人视频完表情低落,以为自己是想家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看了眼钟毅:“你家是挺远的,今天听你妈妈说,回一趟家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呢。” 有“乡愁”的那个带头开了玩笑,宿舍里的气氛突然就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倒是把真正冒头的那点乡愁丢到了九霄云外。 瞿浩文摇了摇手里的吹风机:“温阮你来洗吧,一会儿该查寝了。” 温阮点点头,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 a大的宿舍条件很好,独立卫浴的空间宽敞,洗手台前装着一面巨大的盥洗镜,此刻依然雾气蒙蒙。 温阮慢慢扬手,忍着手臂的酸痛把t恤脱下来。 白t盖过眼睫的那一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热气蒸腾的浴室,白雾一般的水汽在身边缭绕,自己动作潇洒,拽着t恤的领口,一把就脱了下来,可那双手还不老实,前伸,前伸,蹭到一件衬衫前。 只可惜手一直在打滑,费了好大力气,才解开两颗纽扣…… 心跳快了起来,在限制级画面的冲击下,温阮甚至再次感觉到小温的蠢蠢欲动。 温阮闭了闭眼睛,伸手在镜片上抹了两下,照出自己的身影。 紧接着,他小小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自己的镜影躲入雾气之中。 镜子里的他,浑身上下,都是荒唐暧昧的痕迹。 7、第 7 章 “怎么了?”浴室外传来钟毅的询问声,“你们听见没有?温阮?” 温阮赶紧走到浴室门边,随便扯了个理由:“没事,刚走路滑了一下。” “马桶边那里是吧?”隔门传来张之宇的狂笑,“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丢人,差点栽倒去喝马桶水,温阮你小心点啊。” 温阮答应了一声,插上学生卡,打开花洒。 十九岁的男生皮肤细白,稍一用力就很容易留下痕迹,腰间和大腿上的指印切实地证明了这一点。 温阮轻轻碰了碰自己手臂上的一处掐痕,倒吸一口气,站入温热的水柱中。 水流冲刷过身体,热气烘得人腿软,也带来了微微的刺痛。 之前还没发现,胸前和大腿根的嫩肉上,几个鲜明的牙印极为嚣张地宣誓着自己的存在感。虎牙的痕迹下,是磨破发红的皮肤。 “怎么跟狗一样?”温阮皱了皱眉,小心翼翼避过红肿破皮的地方。 等到终于适应了那种刺痛,温阮又有些走神。 野男人虽然暴//力,但有一点还算让人满意,他似乎很注意安全,一直都有用套,而且在他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似乎也为他清洁了身体。 所以一早慌忙回学校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太让人难堪的情况,他才能一觉睡到下午。 洗完澡出来,已经到了熄灯时间。 温阮顺手从小药箱里拿了管红霉素软膏,裹在被子里给自己抹了抹。 可身上的痕迹太多了,还没等他抹完,人已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601寝室的闹钟此起彼伏。 八点十分操场集合,刚刚上岗的大学生们觉得这个时间起床很合适。 可惜高中三年的生物钟已经完全被暑假的新作息覆盖,寝室里四个人,愣是没有一个被吵醒的。 到了集体闹钟都响到不知第几次的时候,钟毅终于迷迷糊糊坐起了身。 等他看清楚时间,不由得叫了声卧槽,梯子都不用,直接从侧边跳下了床。 “起来起来!”他一边冲向浴室一边开始人工叫醒狂野模式:“八点了,剩十分钟集合!” 八点十分,全体601男生风一样冲进操场,正好赶上点名。 “幸亏我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不然我们也要和他们一样被罚。”站军姿的时候,钟毅有点后怕地对着身边的温阮蛐蛐。 两个别系的男生成了今天训练的焦点,此刻正苦哈哈地做着俯卧撑。 趁着教官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个人身上,张之宇从兜里掏出几块饼干,迅速递到钟毅和瞿浩文手中。 “温阮,温阮?”他碰了碰前排温阮的手指,却没得到回应。 钟毅和瞿浩文都偷偷扭头去看。 “还在自闭吗?”钟毅有点好笑。 刚才四个人冲下来,温阮是最后一个跑出宿舍楼的。 冲刺的时候钟毅回头看了一眼,温阮正闷着头往外跑,一出宿舍楼就拐向校门口的方向。 钟毅:…… 见他那么干脆利落地转向,钟毅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好在瞿浩文离他不远,狂奔回去把他拉了回来。 南方人的方向感……真的很迷。 另外两个室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见他理都不理他们,各自偷笑。 温阮其实根本顾不上自闭。 他是个超级大路痴,出建筑物直觉方向必反,拿到导航也总是被带着转圈,从小到大,闹出的笑话不计其数,他早就躺平了。 只是经过刚才的一阵狂奔,心脏一直怦怦直跳,连同太阳穴都跟着打鼓。 今早他已经退了烧,但前一个晚上,身体里的能量几乎被完全耗尽,即便是经过了昨天一天的休息,体力依旧没那么快跟上。 方才为了赶时间又是一阵跑,酸软的双腿此刻已经开始隐隐有些抽筋,头也一阵阵发晕。 视野模模糊糊,眼前的一切都被罩上了彩虹般的光晕,他费了好大劲,才看出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两个同学正在做俯卧撑。 动作带着残影,教官的声音忽远忽近,后颈渗出冷汗的触感却格外清晰。 a市九月的阳光太过刺眼,他抿了抿嘴唇,指尖掐进掌心,勉力支持着。 “同学,同学?”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却像是从水底里发出来的,沉闷而遥远。 一个高大的背影挡住了阳光,大手握住他的肩膀。 是他吗? 那晚的记忆混乱,药物又放大了他对对方的感知,现在只记得对方身材高大,几乎能把他整个人包裹。 温阮瑟缩一下,本能地后退,血液急速流动,精神的紧绷在这一刻达到顶峰,突然间天旋地转。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石骁只是路过。 作为学校里最高最壮的体育老师,通常是同事托孤,呸,托付的第一顺位。 今天他就是受24级护理系的老师所托,为他们珍贵的未来栋梁搬了好几箱水过去。 军训第一天自然是杀鸡儆猴的时刻,石骁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男生做着极不标准的俯卧撑,汗如雨下,叫苦不迭。 现在的小崽子胆子都大,这个惩罚力度估计不够。 他扫了一眼面前的队伍,目光从队头移到队尾,又快速跳了回来。 同类受苦,人们大都带着天然的同情。 女孩子们的目光里都满是怜悯,男生们则趁着教官注意力转移,开始各种小动作。一个男生甚至掏出了口袋里的饼干递给周围的人。 还怪有分享精神的。 只是他前排的那个似乎并不领情,半天都不给回应。 不仅是不回应他,甚至连受罚的场景也不屑去看。 东倒西歪的队伍里,只有他站得笔直,半垂着眼,表情淡漠,看起来比校门口的雕像还要沉静。早晨的阳光斜照过来,男生肩背单薄,姿态却利落,有种特别的脆弱感。 嗯……脆弱感? 想到这里,石骁不由得升起几分紧张,身体也进入了警觉状态。 果然,几秒钟后,那个身影微微晃动起来。 他和教官交换了一下眼色,跑过去问了两声。可还没得到回答,那男生就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同学,同学?”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阮缓缓睁开眼。 熟悉的消毒水味让他微微发愣,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了家,但耳旁的男声很快唤回了他的注意力:“能听见我说话吗?” 一张俊秀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上方,一根手指在他眼前缓缓移动:“来,看着我的手指,慢慢眨两下眼。” 温阮乖巧地笑了笑,伸手抓住了医生的手指:“老师,我才站了十几分钟,没有低血糖史,没有感觉发冷和内脏的疼痛,体温正常。大约就是没睡好,体能有点透支,休息休息就好了。” 校医挑了挑眉:“自我判断倒是挺顺,好像你是故意来蹭空调的。送你来的老师可被你吓坏了,生怕开学第一天就把a大变成杀人现场。” 视野边缘闯入一个高大的身影,石骁探出脑袋:“同学,你刚才可是结结实实地晕了,可别讳疾忌医,有什么问题都跟校医说,不能军训也别勉强。” 他穿着一件白底的短袖t恤,棉质意料被饱满的肌肉线条撑起,极具压迫感。 温阮原本眯着眼睛在笑,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石骁的身影一出现,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怔愣了一下,和方才一样向后躲闪。 校医敏感地抬起眼睑。 男生的身形单薄,迷彩服下穿了件打底的薄t,这会儿撑起手臂,把领口拉得歪斜,露出部分胸口的皮肤。 校医猛然皱眉,一手把石骁推了个趔趄,另一只手刷地一声拉上了病床边的布帘。 石骁:…… “你先出去,但是别走,一会儿我叫你。”校医的声音冷硬,毫无商量的余地,目光却柔和地扫在温阮身上,流露出关切之意。 房门阖上的声音响起,校医放轻了声音:“要我帮你报警吗?” 医务室门外,石骁一脸茫然地挠了挠脸,又看看阖上的房门,在进去理论和转身就走之间,选择了靠墙拿出手机。 反正无聊,也去骚扰一下别人好了。 电话拨出,才响了几秒钟,对方就接了起来。 “我说过,这段时间有点忙,”宴凌舟似乎在什么地方的广场上,背景里是风声和热烈的探戈舞曲,“你们学校的搏击队春节过后才比赛,先练击打和摔跤,把体能部分的基础打牢,这是你的强项。地面锁技和降服练熟有两个月就够了,圣诞节前我回来再教完全来得及。” 石骁皱眉:“我这不是想着早点让他们熟练嘛?现在的孩子,你根本没法控制他们的进度……诶等等,你这是答应过来指导了?” 宴凌舟似乎叹了口气:“我能说不吗?我要是不去,你姐能烦死我,和她在一起还不如去看你那帮傻小子打架。” 石骁嘿嘿笑了声:“我说听着你那边的环境怎么这么熟悉,我姐的美好假期结束了?” “对,但我已经后悔了。” 宴凌舟原本不想去布宜诺斯艾利斯。 但宴家从来不做人,等他们发现生意被人抢走,虽然不太可能查出来是自己挖的墙角,但那帮把拿来主义当做一生信条的老古董们,一定会连环夺命call让他去帮忙谈判。 爷爷还在医院里,现在就完全撕破脸还有点早,于是他干脆出国,是想求个清净。 但既然生意抢来了,就由不得石临夏继续度假。 提前上班谁都不爽,但到手的钱不能不挣。 于是石临夏便开启了一边工作一边哔哔的极限模式。 宴凌舟正被她吵得满脑子乱码,正巧石骁撞过来,自然开始转移火力:“话说这个点是你的上班时间吧,你居然有时间摸鱼?” 石骁叹了口气:“我这不是还在游说既明吗?我搏击队总得有个队医,他老是说忙不肯来,说到底还是看不起我。” 宴凌舟似乎是笑了一声:“你能这么清晰地看明白自己,我很欣慰。其实既明说的对,搏击队没必要请一个专门的队医,理疗师倒是可以安排。毕竟病症出现的机会少,理疗康复和运动损伤管理方面需要更多关照。你们学校不是有护理系吗?现成的人才不用,天天想什么歪心思?” 说到护理系,石骁突然来了兴趣,他看了眼依然紧闭的房门,放轻了声音:“我刚才就是送一个护理系的小男生到既明这儿来,军训上晕倒的。沈医生看了一眼就把赶出来了,估计又想多管闲事吧。” 沈既明,世界上心肠最软的校医,上到校长大人,下到a大的流浪猫狗,无一不在他的照看之下。 “是被欺负了还是家庭条件有问题?”宴凌舟已经猜了个大概,“沈公子又要管闲事了?” 石骁跟着点头:“我也觉得,那孩子看着可乖巧了,但衣服底下都是伤,不知道是家暴还是什么。刚才他衣服被扯了一下,我一眼瞟过去,锁骨上还有咬痕。啧,看那牙印,跟你小时候咬我那下差不多,俩虎牙,够深的。” 锁骨的咬痕? 宴凌舟的脑海里刹那间闪过画面。 黑暗潮湿的房间,混乱的被褥,男孩快要到顶时不管不顾地抱紧了他的脖子,小巧的锁骨就贴在他的唇边,汗水在光滑的皮肤上闪着微光。 被挤压到疼痛,狂虐无处释放,他伸出舌尖,卷入咸涩的汗水,一口咬在了男生的锁骨上。 8、第 8 章 病房内,温阮悄悄抬眼,目光在沈医生面上轻轻扫过,又乖巧垂下。 虽然记忆混乱,但他依然记得,当时那个男人,似乎推阻了他好几回,他却一直“迎难而上”。若说追究责任,他的错并不比对方少。 更何况,经过那么长时间的运动,他体内的药物早已代谢干净,后半夜他本可以拒绝,但…… “不,不用。”温阮咬了咬嘴唇,“谢谢老师,但真的不用。” 看着面前这个表情乖巧的男生,听到这样的回答,沈既明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是认识的人?” 温阮原本只是想装乖把这事混过去,可眼前这位老师的医者仁心似乎比他见过的人都强,轻易糊弄不过去,他只好小声说:“是……是我男朋友。一个暑假没见,所以……”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被吞没在羞涩中,倒是让沈既明没了脾气。 “安全措施做了吗?最好还是去做个风险筛查,万一有事,阻断药在72小时内作用都不错。” 温阮乖乖点头:“好的老师。” 他昨天就想过要去医院检查,但记得在某次短暂的休息时,男人向他出示过手机里的体检报告,hiv抗体检测项目里,“阴性”两字被加粗标注,他印象深刻。 再加上对方全程有防护,他又实在是累得不行,只好暂时放任自己信任对方的道德。 其实,就算这位较真的校医没有这么为他打算,他原也想要请假去医院的。 学校里没有筛查设备,如果留血样再送检,恐怕会误了时间。沈既明扬声叫来了石骁。 “我记得阿宴今年年初收购了一家私人医院,不大但设备很新,就在学校前面不远,你带这孩子过去。” 沈既明看了眼温阮:“别怕,让石老师带你去,我已经跟他们检验科的主任打好了招呼,费用的事情不用你管。” 温阮点了点头,下床穿鞋,恭恭敬敬地向校医鞠了一躬,跟着石骁走出校医院。 私人医院里没有公立医院的人山人海,两人到达诊室时,主任已经等在里面了。 “是最近发生了无保护性行为?对方是明确有风险还是高度怀疑?是外面那个人吗?”老医生抬了抬眼镜,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少年。 温阮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声音小小的:“不,不是,那是我老师。那个……有保护的,而且对方有体检报告。” “仔细看过报告时间了吗?确定是近期做过检查?” 记忆毫不连贯,就连看到报告的场景都无法检索出前后的语境,温阮只好摇了摇头。 “那还是做个检测吧,”主任低头开单子,“还有哪里不舒服,我把药一起都开给你,检测半个小时就有结果,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用再过来了。” 温阮又是一顿,踌躇半晌才小声说:“身上破皮的地方我擦了红霉素,但是那里……” 老医生的目光从眼镜底下投来,在他锁骨的咬痕和手腕处的淤青上转了两圈,随即低头:“红霉素可以用,我再给你开点消肿止痛的药膏,自己会用?” 温阮连忙点头。 主任开好处方递给温阮:“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这个方面还是要收着点,毕竟事后难受的是你,对不对?” 脸颊又一次回温,温阮可怜巴巴地瞅着主任,乖乖接过处方。 “好了吗?”看到诊室门开,石骁连忙站了起来,接过温阮手里的单据,“我去缴费。” “不用了,”主任探了个头,“沈医生的病人可以直接划宴总的帐,你们直接去抽血拿药就行。” 二十分钟后,石骁拎着手里的小药袋走向检验窗口,乖巧的男生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手机震动,是发小小群: [既明:@宴凌舟我让石骁带个学生去你那家医院了,主任说挂你账,谢了。] ------以下是新消息------- [既明:@进击的石头检查做完了?报告拿了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进击的石头:等报告呢,我靠我还以为是家暴,结果竟然是那个什么吗?现在的孩子真是……] [既明:……我都开筛查的单子了,你居然现在才明白。没事,脑回路光滑一点不招虫子。] [进击的石头:这谁想得到啊,医生还给开了消肿的药,到底是谁啊,这怎么下得去手?] [既明:唉,这也是学生的隐私,我是真想报警的,但他要说是男朋友我也没办法。] [宴凌舟:男朋友?] [进击的石头:阿宴你终于露脸了,费用给你挂账了哈] [既明:对,说是男朋友,听着还挺维护的。你是没看到他身上那个惨,他男朋友是禽兽吗?] [进击的石头:可怜的孩子,等报告的几分钟都能睡着,男朋友却连个电话都没有,真渣!] [进击的石头:以后跟他混熟一点,劝他跟那个渣男分了得了。] [既明:同意。真看不得这么可爱的宝宝被欺负,我今天都想拜石头为师了,这种人就应该见一个打一个!] [进击的石头:那你来啊,进我的搏击队,正好我们还缺个队医,你也可以顺便学学格斗。] [既明:在考虑了。阿宴呢?又忙去了?]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狭窄的老街亮起昏黄的铜灯,鹅卵石地面闪烁着霓虹的微光。舞者在街角欢笑,裙摆甩动,微风中漂浮着温暖的酒香。 宴凌舟轻轻调整手机中的监控镜头,对准检验科窗口对面的长椅。 乖巧的男孩斜靠在椅背上,将身体缩成一团,像一只熟睡的幼猫。 略有些暗淡的走廊灯光照在他微颤的睫毛上,在脸颊上投下阴影。 石骁长腿长脚地坐在他身边,跟个门神似的,都没有人敢坐在他周围。 突然,手机叮地一响,石骁拿起看了一眼,表情变得不解,点开。 像是被烫了一下,手机差点从双掌中落下,石骁慌慌忙忙打字:[卧槽你是不是发错人了?这么多个零。阿宴你要是被人绑架了就发个1。]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话:[不要我撤了。] [进击的石头:开玩笑呢,知道你是给搏击队的,行吧,看在钱的份上,这三个月我替你多管教他们点。] [阿宴(金主爸爸):一个月。] [进击的石头:?是我理解的那样吗?这三个月你每个月都给这么多?那你不如给a大捐个搏击馆吧,以我的名义捐也行。] [阿宴(亲爹):有这个心不如劝劝你姐,积极配合我开工,用不了一个月,明天我就能回a市。] 那边可能是真的有事了,宴凌舟再没回复。 石骁依然如坐云端,在原地迷糊了好半天。 宴凌舟给钱了。 一个月以后他就能到搏击队执教。 石骁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赶紧打个电话给石临夏,问问宴凌舟是不是中了她的美人计,所以他被爱屋及乌了。 正胡思乱想着,窗口突然报出了温阮的名字。 身旁的男生猛地一颤,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报告出来了,所有的检测项目都是阴性,两人都感觉松了口气。 把人送回宿舍的时候,温阮十分认真地给石骁鞠了个躬:“谢谢石老师。” 石骁挠挠短发:“不用,应该的。你……” 温阮微微探头,一脸乖乖巧巧:“嗯?” 石骁:“啊没什么,就是你这身体素质,趁着大一不忙,还是提高一下的好。” 温阮笑了:“我也这么想呢,谢谢老师。” 作为第一个军训晕倒的案例,班里和系里都十分重视,很快,辅导员就来到宿舍探望。 从小就经常在病床上接受长辈探望的温阮,熟门熟路地换了件小领的t恤,用薄被挡住身上的痕迹,操着略微沙哑的声音应答如流。 他红着脸,声音怯怯的,说自己只是身体素质不太好又有些择床,没睡好才导致的头晕,给大家添麻烦了。 辅导员跟他谈完,心都要化了,留下代表班里的几件慰问品后,又自己买了些水果送来,让他好好补充营养,多休息,军训过两天再参加也不着急。 而到了重回军训场的日子,教官特别告诉他,他无需一直训练,天气热的时候见习就行。 温阮原本不肯,两次强行归队都被队友赶了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找事做。 帮同学们买水看东西提前打饭,时常偷渡些食物来救济那些来不及吃早饭的同学。 他做事认真又细致,同学们得了方便,教官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让他帮忙跑跑腿,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助教,都忘了他也是新生的一员。 这天的太阳很大,刚站完军姿,温阮的迷彩服就已经汗湿了,再次被同学们安排在树荫下当摄影师。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接近,有人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温阮正在调整姿势给大家录踢正步的视频,被拍得一哆嗦,再回头时,看到了林煦重重的黑眼圈。 “你这是怎么了?”温阮放下手机,“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憔悴?” “别提了。”林煦拉着他在树荫里坐下,双手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焦虑。 温阮低下头,手指轻轻拨弄着地上的一根小草:“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啊!”林煦看起来要哭了,“听说你军训的时候都晕倒了,我……” 温阮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温和地笑笑:“真没事。你知道什么了?” 林煦咬着嘴唇。这两天他大概经常这样,下唇已经破了,可他还是自虐般地用门牙磨着,仿佛如此就能让自己的罪恶感轻一些。 “那天我喝醉了,第二天早上才醒,同事告诉我,他去找你的时候,你不在备餐间。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以为你先走了,也就没在意。” “我头疼了两天,前天去上班的时候听另一个同事说,那晚闹鬼了,明明8601没有客人,第二天早上却莫名其妙地发现,房间里乱七八糟的,还有个同事说,他那天带你去了那间房,是……发生什么了吗?” 他当时就慌了。 虽然表面软弱乖巧,但他却很清楚,温阮其实是个主意很定的人。 如果真是有人想要欺负他,尾随他去了那间房,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最后多半会演变成暴//力收场。 温阮有一点搏击底子,一般情况下,自保没问题,但架不住他身体弱,如果对方是个壮的,大概率还是会吃亏。 然后他又听说温阮病了,更是吃不下睡不好,偷偷在操场边看了他两天,感觉他似乎情绪还好,也没受伤,这才鼓起勇气来问问。 “对不起啊软软,是我不该留你,你……” “不是我。”温阮轻声道。 “啊?”林煦傻了。 “我说,不是我。”温阮拿肩膀轻轻撞了撞林煦,“那天我是进了601,但很早就走了,你们的监控看不到吗?” 他悄悄抬起眼,观察着林煦的表情。 其实,当时8601的一片狼藉,无论是谁,一眼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但林煦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那就说明,那个男人后来还清理了房间,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曾在那里发生过关系。 他在赌,赌对方考虑周全,连半音的监控也一起抹去。 “没,没有……”林煦都结巴了,“那晚是小陈总请客,六楼的监控都关了。真的不是你?” 温阮的笑声轻而清澈:“怎么,你还希望是我啊?” “不不不!”林煦长长出了一口气,眼见着活了过来,“不是你真太好了!软软,吓死我了。” “没事的,”温阮起身,拍拍林煦的发顶,“这位小朋友,不要怕哦,我只是一时半会儿不适应有点小毛病,现在已经好啦。” 呼应似的,军训结束的铃声响了。教官一声令下,新生们立刻调转了方向,如饿狼一般奔向食堂。 室友们在大声叫他的名字,温阮应了一声又回头:“要去抢饭了,你来吗?” 林煦刚刚从地狱般的焦虑中解脱出来,整个人还是傻的,他站在原地,愣愣地摇摇头。 眼前的男生笑容灿烂:“那我先去了哦,晚点电话联系你!” “快走快走!”钟毅他们已经跑起来了,601全体成员奋力向食堂扑去。 温阮跟在室友身后,垂眸奔跑。 果然,那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记得清楚,那个男人,去到那间没人的房间里,是打算自杀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了做//爱,但希望这一夜过去,他能坚持一段时间,不再伤害自己。 反正,他很健康,技术也还好,那晚我也享受到了。 一夜风流感觉还不错,但既然对方瞒得如此严密,应该也和我一样,认为那场荒唐,不过是人生里再无交集的偶遇。 那不如…… 都忘了吧。 9、第 9 章 军训的时光漫长又短暂,感觉刚刚还在抱怨站军姿、踢正步的辛苦,转眼就到了结束的日子。 军训结束紧接着就是国庆假期,钟毅当天晚上就回了家,张之宇和瞿浩文没抢到假期前的票,约着去市区玩一圈再回家。 “温阮,你怎么打算的啊?回去吗?”张之宇把几件衣服放进行李箱又拿了出来,最后还是决定只背个电脑包回去。 温阮正在阳台上收衣服,闻言回头:“我找了份兼职,今天要过去面试。如果可以的话,十一假期应该都要上班。” 张之宇“啧”了一声:“你也真是,这才开学,就主动去迎接社会的毒打了。” 瞿浩文坐在旁边笑:“说到毒打,钟毅说了,像你这样的乖宝宝去兼职,怕是会被人欺负,要你记好他的电话,有事就打给他,他一定会飞奔而来。” 再次在新集体中获得了“被保护buff”,温阮无奈地重申:“他想多了。” 张之宇大笑,拉着瞿浩文出门去了。 温阮摇摇头,也换了身衣服,走出校园。 a大的军训时间紧,白天训练晚上集中在一起填写各种表格,一直都没让他们闲着。 高中三年基本没什么运动量的少年们,在接受高强度训练的同时,也努力地适应着自己对自己负责的新生活,应接不暇。 一个月未走出校门的温阮,在看到如织般的车流时,竟然有了些莫名的恍惚。 有种修仙几百年重回红尘的感觉。 温阮去应聘的是半音属下的衍生甜品店。他告诉林煦自己要找兼职的时候,林煦本能地一口否认了自己工作的会所。 虽然温阮说他没事,但当时那份真切的担心简直是刻骨铭心,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温阮其实也有相同的心事。 都已经决定要忘了那一晚了,当然不会再跑过去,万一那人是半音的常客,碰到了多尴尬。 正好半音要在a大附近的商业区开分店,林煦便把人推荐到了这里。 “欢迎a大的高材生!”店长姐姐一见到温阮就笑了。 这孩子实在是长得好,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不笑的时候,微微上挑的眼角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不肯让人亲近的暹罗猫。 “半音那边有扮演服务,这你应该知道吧,”店长姐姐笑着解释,“这算是半音的一项特色服务了,所以这家店打的也是类似于cos的噱头,只不过咱们这里是商业区,不需要那么明显,带个小发箍就行。” 说完,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把发箍,挑出一双棕色的猫耳,递给温阮:“感觉能接受吗?” 温阮轻轻捏了捏毛绒绒的猫耳,伸手戴在头上,歪头一笑:“好看吗?” 店长姐姐心里笑开了花:“那我们就这么定了?今天就上岗?” 她已经预料到,在这个竞争者众多的商圈里,因为这个漂亮男孩的到来,这家店稳了。 甜品店的工资待遇不错,60的时薪在周边店里算最高的了,每天有20元交通和餐补,法定节假日按2倍计算,还有5—8折的员工优惠,对于爱极了甜点的温阮来说,简直不要太幸福。 店长姐姐也很大方,晚上剩下的糕点都让几个兼职的大学生打包带走,遇到店里的经典款,有时还会专门给他们留上几块。 “温阮,你这个兼职做得也太幸福了,”钟毅塞了一嘴天使蛋糕,说话都含含糊糊的,“什么时候介绍我也去做做吧。” 张之宇咬了一口菠萝包:“得了,人家甜品店里要的是温温柔柔的服务员,你往那儿一站跟金刚似的,还有人敢进去吗?” 瞿浩文则默默地把温阮的猫耳发箍递了过去。 钟毅放下蛋糕拿起发箍,手抬起又放下,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这才轻轻把它放在头上。 只一秒,他就赶紧薅了下来。 “算了算了,太恐怖了,我自己都感觉我像是灰太狼,还是金刚版。” 另两个室友哈哈大笑,三人一齐转头看向正在往上铺爬的温阮。 温阮其实也有接近一米八的身高,但他身材纤细,骨架本身就不大,白皙的皮肤下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小腿的跟腱很长,随着他的动作显露出优美的线条,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握住。下铺的三人突然同时产生了一个想法,想要伸手去…… “咳,”钟毅清了清嗓子,“软啊,你明天不上班吧?晚上有社团招新宣传会,我们一起去?” “好啊,”温阮点头,“你们有想法了吗?” “我要进搏击队!”钟毅抢着说,“去年的公开赛你们看了吗,帅爆了好不好?他们今年还要参加全国mma公开赛,也招新人。” “果然是钟毅,就知道你要选这种暴力项目。”张之宇和瞿浩文对视一眼,“温阮那体格哪儿能打mma啊?被对手压倒了爬都爬不起来。” 温阮已经在上铺躺下了,闻言跟着他们笑,没有说话。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副画面——饱满的胸肌、清晰的腹肌线条,最下面一块肌肉的边缘,一颗鲜明的红痣一闪而过。 记忆轻易被唤醒,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上潮热的汗水,按在那颗红痣上微妙的触感,以及皮肤之下,血脉微微的跳动…… “睡吧,明天还有早八呢。” 他钻进被子,躬身向着墙面,夹紧双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轻易被挑起的热潮在他刻意控制的呼吸中缓缓褪去,留下一丝无法填补的空虚。 第二天的社团招新,钟毅果然报名了搏击队,石骁对他的身体素质十分满意,亲自收了表,又把手伸向温阮。 “同学,你也要来报名搏击队吗?”他露出礼貌的微笑。 石骁身后,搏击社的男生们站了两排,个个高大强壮。温阮站在他们面前,即便身高快有一米八,也只感觉娇小玲珑,像个纤细的娃娃。 娃娃弯了弯眼角,漂亮的手指托起一个精致的蛋糕盒:“上次多亏了石老师,我是来给老师带美食的。” “哦吼,这才是好学生。”石骁感动地抽了抽鼻子,拿起蛋糕盒,先是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得意地瞟着其他社团的指导老师,表情十分欠揍。 他这么一动,温暖的黄油香气便从盒子边缘散发出来,在他身后的巨人国里缓缓萦绕,巨人们惊喜地苏醒过来。 “我们也是石老师的好学生啊!”搏击队高大的小伙子们全都围了上来,“没错,我们一直都跟石老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十几只结实的胳膊瞬间将蛋糕盒淹没,人堆里传来石骁绝望的叫声:“什么有福同享,给我留一块啊啊啊啊!” 在各个社团中转了一圈,温阮站在了青年志愿者协会的桌前。 “志愿者协会的活动比较多,但条件相对艰苦,也有不少出力气的活,”志愿者协会的青禾学姐一脸怜惜地看着温阮,“但大家之间都很有爱,有困难会协商解决共同分担。” 看着温阮点头,她又加上一句:“下周我们有去老城区服务的活动,你要是想去体验,我给你一张报名表,填好了自己交或者让人带来都行,青协的社团教室是东五楼的103。” 温阮接过表格:“谢谢学姐。” “啊,不用谢。”学姐站在招新的桌子后看着他走远,猛然掏出手机,手指飞快按动。 青协志愿者-核心群(32) [现任牛马管理者:啊啊啊啊啊,刚来了一个好可爱的小学弟,颜值简直逆天,太可爱了![图片][图片]] [二年级牛马嗷嗷嗷:学姐,快坐着歇会儿,你是不是站了一晚上出现幻觉,把人家话剧社的学弟拍来了?] [天生神牛:是啊学姐,招不到人不丢人,别用这种虚伪的方式安慰自己。] [搬架子小能手:嗯嗯没事的学姐,您身边还有我们几个,实在人不够把我们一个当两个使没事的。] [退休返聘:该不会是来蹭学分的吧,这个样子不太能干活哦~] 消息一条条冒出来,沈青禾气得一屁股坐了下来,手指几乎在屏幕上磨出火星: [人家学弟温柔大方又热心,今天还给搏击社带了蛋糕,我也想吃(bushi),但我有预感他一定会融入我们这个集体。] [行,你们等着,我已经给了学弟下周老城区活动的报名表,等你们见到他了,每人请我吃一块蛋糕,我要半音的酸奶舒芙蕾,都给我记好!] 温阮丝毫不知道,因为自己,半音的招牌甜品又有了新销路。周日那天,他照例去了兼职的甜品店。 “啊我忘了调班!今天是社会调休,所以人不会太多,留一个人看店就行。”店长姐姐对自己十分无语,“其他人跟我去整理一下库存,工资按小时结算,想休息可以自己选择休息。温阮,你可以看店吗?” 大约因为他是兼职的大学生,也可能只是自己的偏爱,店长姐姐下意识就把收入最高的工作留给了温阮。 温阮笑得双眼弯弯:“让小艺值班吧,我今天正好有点事想进城一趟。” a大在新建大学城的中间位置,距离市区尚有十几公里路程,去市区被大家戏称为“进城”。 “哟,好洋气。”跟这些稚嫩的大学生们在一起,店长姐姐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你去城里哪里啊?”她忍不住逗温阮。 “以前的a市纺织厂和钢厂那片,”温阮垂眸去看手机上的导航软件,“我搜了一下,在建国路。” “建国路那边修路呢,老城区改造。”店长姐姐皱着眉头,“你最好从织女路那边绕道,哎等等!” 店长姐姐一头钻进后厨,小艺立刻看了过来:“谢谢你啊温阮。” 六个小时的值班近五百块钱,温阮直接就让给了她。 “这有什么,我本来今天还打算来请假的,这下正好。”温阮拍了拍自己的背包,笑得温和。 很快,店长就从后厨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蛋糕盒:“今天有个朋友生日,我本来想找个骑手送过去,正好让你帮忙送去,算外卖工资给你,我也更放心。” 她直接截停了一辆出租车:“赶紧的打车过去,目的地我发你微信,车费也一起。送完蛋糕往前走两步就是老城区。” 车辆起步,汇入车流。 方秘书坐在副驾,突然想起了一个月前小李在机场的提问。 老板睡得少?工作强度大?谈判连轴转? 和刚刚过去的一个月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一个月下来,宴凌舟的工作强度几乎是之前的三倍,但他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一个劲地埋头赶进度。 更加神奇的是,以前常见他吃的那些小药片,这一个月几乎没见到踪迹。 难道这就是给别人打工和自己做老板的区别?给自己赚钱真的能包治百病! 又或者,是为了那个美女合伙人? 但他俩之间那氛围,怎么看也不像是情侣啊。 尤其是今天一早他俩告别时的样子,合伙人一脸哀怨,老板则如释重负,像是一对怨偶刚从离婚登记处出来,从此一别两宽江湖不见。 心里乱七八糟地推测着,方秘书面上却依然维持着专业性的笑容,回头问:“宴总,接下来去公寓吗?” “不急,”宴凌舟整了整衬衫的袖口,“先去一趟老城区。” 10、第 10 章 a市的老城区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带,历史悠久。刚解放那会儿,和很多城市一样,建起了钢厂和纺织厂,烟囱林立,机器轰鸣。 如今时过境迁,工业区被搬迁到市区外围,这里大都已经开发为住宅与商业区,也有一部分地块,因为某些历史遗留问题,还保留着原貌。 昔日的老邻居们依旧杂居在一块,端着搪瓷缸在巷口唠着家长里短,蒲扇晃出几十年不变的烟火红尘。 梁疏雨的柔术道馆就建在这老城区里,原本是个四户合住的老式共用宅,因住户们都已搬走,被她整租下来,打通,布置得宽敞明亮。 似乎没有专门的前台,从大门到训练场,只经过一个小小的玄关。 半音的送货上门有规定,温阮站在门前,把口袋里的猫耳发箍戴上,再伸手推门。 玻璃门的把手上挂着一个不知从哪个庙里求来的平安铃,门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 温阮拎着蛋糕进门的时候,铃声的余韵里刚好传来一声“哎——”。 他习惯性地向前抢了两步,又被一阵笑骂定在原地。 玄关与训练场之间是一个小小的艺术屏风,透过屏风的隔栏,能看到铺着厚厚地垫的场地。 天花板保留了老旧的工业风,灯光明亮,而向阳的那面墙则直接装上了落地玻璃,整个场地的采光极为充足。白色的地垫,浅米色的墙面,看起来洁净又舒服。 七八个穿着道服的学员散坐在包裹着海绵的墙边,脸上都带着笑,看表情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特别是女孩子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场地中间。 她们视线汇聚之处,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道服被一条颇有些年头的黑带束住。阳光透过对面的玻璃照射进来,挺拔平直的肩线被光线勾勒成一道锋利的剪影。 他身边还跪坐着一个穿蓝色道服的小姑娘,此刻一脸惶恐。 “老师,您……您没事吧!” “没事,别怕。”男人的声音不高,声音里带着笑意,充满鼓励,“我没有说你不对的意思,十字固其实挺厉害的,如果在街上碰到欺负你的人,比刚才那样更快更狠都没问题,直接把登徒子的胳膊掰折。” 他抬手捏住自己右边的胳膊肘,这次的脸色稍微严肃了些:“其实我们在比赛里,做降服并不需要事先表示,因为参加比赛的大都是熟手,在你动作成型之前,对方已经有所预判。但是在平常的练习中,尤其是大家都是新手的时候,做降服尽量慢一点,重点是把降服前的技术动作做到位,而不是慌慌忙忙去掰对方的关节。” 坐在墙边的一个小伙子笑了一声:“怪不得说白带老师才是最可怕的。但是有一说一,老师你刚才就是被她降服了啊,哎那一声就算拍了吧?” “算,”男人认输得很洒脱,“柔术比赛里,被降服没什么可丢脸的,拍了再来。我刚才确实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做出十字固来。” 他再次面向女孩,声音压低了些:“你刚才做十字固的时候,因为着急往后躺,后脑勺着地了是不是?这个要小心,如果是在外面,你也很可能会受伤。” 说完又躺下,让那个女孩把动作又做了一遍。 这一次,女孩没有着急,技术动作做得很到位,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表扬,红着脸下场去了。 “好,技术部分到此为止,大家喝口水,老学员打实战,今天新来的两个继续练十字固的基本动作。助教多看着点她俩。” 他顿了顿:“注意安全啊,拿到技术位置就行了,别用力掰。” 两个小姑娘都笑了,大家各自开始练习。 明亮的日光中,男人终于起身,瞥了一眼门口,随即一顿。 温阮还拎着蛋糕站在屏风后,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场地。 扑、拽、翻滚、压制,还有刚才那个女孩降服对手的动作……和视频上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 生动、带着勃勃的生机,一个新的世界正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有什么事吗?”声音突然近在咫尺,温阮却一直沉浸在那个新生的世界里,直到男人问了第二遍,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抬起眼来。 是那个黑带!! 虽然没有多少专业的了解,但他日常也刷到过,巴西柔术这项运动,能够拿到黑带,就已经是专家级别了,含金量极高。 但这人站在眼前,姿态优雅从容,眉峰、鼻梁、下颌,处处利落,若是忽略那身道服,更像是华尔街走出的精英。 男人似乎怕他吓着了,在距离他一米多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感被他慵懒的动作化解了大半,此刻目光正静静停留在他的脸上,似乎在认真等他的回答。 “不好意思,我……”温阮指了指他手里的蛋糕,却突然又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向前一步。 隔断那边,两组实战正在热烈进行中,道服与地垫的摩擦声、受身倒下时的拍地声此起彼伏,偶尔还有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 而玻璃门和隔断之间却一片寂静,在这个半封闭的空间里,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变得明显。 阳光透过艺术隔断的空隙照在男人脸上,反射出微微的光芒,他出了一层薄汗。 温阮垂着眼,目光停留在男人的手肘:“你的胳膊……” 之前离得远又逆光,现在这样的距离下,他发现,对方的手肘有一点不自然的弯曲,大约是脱臼或错位。 是他进门的那时就伤了吧。 但这个人刚才,却表情轻松地让那个女孩子又做了一遍技术动作。 那得……多疼啊! 他忍不住又向前走了一步。 因为温阮的前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对方。 而那个男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没有后退,也没有别的动作。他能看到他胸口的微微起伏,听到他的呼吸声。 沉默如同实质充满了狭小的空间,空气中回荡着一丝微微的甜,是他手上的那盒提拉米苏。 在这样的甜香里,男人的呼吸声似乎被放大了数倍,温阮突然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听见粗重的呼吸,和耳边暧昧地低喘。 “叮铃铃铃——”玻璃门上的平安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女人推门进来。 “怎么都站在门口?诶,这位小猫先生——” 话音打破了玄关里几乎凝固的气氛,温阮激灵了一下,后退两步,看向女人。 “梁老师吗?我是半音的员工,柳莹姐姐让我给您送蛋糕来,祝您生日快乐!” “哇,我今天过生日吗?”女人一脸惊讶,“好像是哦,我自己都忘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大门推到最大,向站在一旁的宴凌舟瞪了一眼:“你看看你,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还比不上我的学员。” “将功赎罪,快帮我把新垫子搬进来,我就当你送我生日礼物了!” 温阮的目光在两人间扫动,有点想提醒馆长,这位黑带的胳膊受了伤。 可男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单手拖起半人高的地垫就往里走。 温阮侧头看了一眼,他用的是左手。 所以,右手还是伤到了吧? “谢谢你啊,是在半音兼职的大学生吧?我该给你多少钱?”梁疏雨转头问。 “啊不用,”温阮连忙摆手,“柳姐说这是她的心意,您收下就好。” 在里面练习的学员听到动静全都跑了过来:“梁姐来了啊,我们也来帮忙!” 狭小的玄关瞬间被挤满,温阮忙向大门的方向让出空间:“梁姐,那我先走了。” “哎好!”梁疏雨隔着几个人冲他道,“今天道馆有点忙,以后有时间来玩啊,回头让莹莹把我微信推给你。” 温阮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口,宴凌舟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进了隔壁狭小的办公室。 梁疏雨也不会真的让学员给她搬东西,把人都赶进去继续实战,嘱咐几个老学员带一带新手,自己探头在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 宴凌舟正单膝跪地,右臂轻轻搭在大腿上,三次深呼吸之后,左手捏向右手手肘。 “咔——”清脆的声音从关节腔处传来,宴凌舟站直身形。 “怎么又脱臼了,”梁疏雨一脸习以为常,“今天的白带老师比较凶猛?” “还行,只是有一点错位,小姑娘做十字固急了点。”宴凌舟示意了一下训练场的方向,“还有半个小时下课,助教一个人顶不住,你回来了就自己上课去。” “啧,不过是找你帮个忙,这么计较!”梁疏雨抱着胳膊斜靠在门前,“刚才你俩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宴凌舟脱下道服,拿起自己的运动背包,向小浴室走去。 “就你和刚才那个送蛋糕的小猫咪啊!”梁疏雨一脸八卦地跟上几步,“我在外面都看到了,站那么近那么暧昧,还玩猫咪play。啧,你现在改走金主路线,打算包养大学生?” 猫咪吗? 宴凌舟的手习惯性地去寻找衣袋中的兔耳,却扑了个空。 他停下脚步,转头,目光锐利含着警告:“瞎说什么。” “好好好,”梁疏雨举起双手,“我才不管你的事呢,谢谢你帮我代课,不过这会儿,爷爷还在茶馆跟人吹牛呢,你收拾好了等我一下。” 不等宴凌舟回答,她就急急忙忙回了训练场。 浴室中,白色的蒸汽缓缓蒸腾,充满狭小的空间。 热水冲刷在宽阔的肩背,宴凌舟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用一个月的时间赶完了日常三个月的工作,他终于把自家公司的业务带上正轨。 他的公司注册地在南美,雇佣的开发团队多是在m国和他一起创业的伙伴,前期以技术开发为主,之前的计划是用半年的时间慢慢在业内测试技术用途,到了明年年后再开始商业运营。 但既然下了决心抢生意,自然是越早开始越好。 本打算慢悠悠度个假再开始做计划的石临夏,被他拖着跑遍了整个欧亚大陆,亲眼见证了什么叫一口吃个胖子。 在这一个月里,宴凌舟谈下了近五个亿的服务合同,亲自将所有服务细节敲定,甚至还给ai开发和维护团队编写了一本有关算法容错边界的技术指南。 真正的开张吃三年。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公司未来三到五年的业务都不需要再拓展。 说要回国的那天,石临夏正在疯狂抹眼霜,语气惊疑不定:“你这是得了绝症要落叶归根?临终前还这么惦记着公司和员工的未来,我是不是应该在家里给你摆个牌位,塑料的行不?” 宴凌舟懒得理她,买了最近的航班回国。 他其实也很疑惑,自己究竟在着急什么。 因为家族? 他和爷爷有过约定,读书的这几年,爷爷会保证他的安全。 但今年他接手集团相关业务后,家族的恶意正在缓缓显现,就连爷爷,也落入对方的算计中。 有第一次的陷害与设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这原本在预测之中,可以慢慢解决。 但他突然没兴趣再纠缠这些,选择了重创宴家,一次性逼出所有恶意。 因为对a大的约定? 对自己母校的情感倒不至于支撑他做出如此决定,毕竟他每年的捐款都高达千万,每个新生都可能获得宴凌舟个人提供的高额奖学金。 也包括……那个少年。 天使般进入他的幻觉,偷偷消失无踪,又鬼使神差和他的朋友扯上关系的人。 他想过要去调查对方,却又不自觉地把这事压了下来。 他从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过于美好的事物就像脆弱的瓷器,明知会摔碎,他却不忍心去听碎裂的声音。 或许只是害怕,到最后,那一晚的亲密与默契都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所以他想,知道他很好也就行了。 没想到,他们的见面竟然这么早。 而他似乎,并没有认出他。 11、第 11 章 温阮几乎是逃出道馆的,直到走出很远,他的心都还在怦怦地跳着。 起初,他并不知道那位黑带是谁,只是本能地感觉到熟悉。 但潜意识是不讲道理的,心中浮起的感觉,全都指向那一夜。 那一夜记忆混乱,光线昏暗,耳鬓厮磨。更何况,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眼泪汪汪,视野模糊。 起先是疼的,后来就不是了。 坚实、有力、深入…… 紧贴的皮肤摩擦出暧昧的火花,蒸腾的热量带来对方身上的味道。 像是冷冽的青竹调,又夹杂了一丝苦橙叶的微涩,反倒让人想起手术室锋利的刀锋和旷野中药草的清苦。 然而配合着这冰冷味道的,却是滚烫的肌肤和极具侵略性的动作。 他原本就不记得对方的相貌,这一个月下来,也以为自己终于忘掉了那种感觉。 但刚才,在他距离那位黑带最近的时候,这种怪异又矛盾的感觉,轻而易举地突破记忆的屏障,将他的头脑占据。 更何况,他看到了他左腕上的疤痕,浅浅一道,似乎已经快要消失。 是那一晚,他为了阻止对方自残而扑向他时,刀片在他手腕上留下的痕迹。 而他也曾在难耐时抱着他的手臂哭泣,自然知道他的左臂上,有多少伤,多少疤痕。 若说味道可以合成,疤痕只是相仿,但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又具有那样的身姿和气质,即便温阮在心里一再质疑,却不得不承认,他就是那晚的那个人。 他的身体记得。 怎么会这么巧? 不过,他好像没有认出我?温阮不确定地思考着。 老城区里道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低矮的建筑物互相遮挡、纠缠。 温阮作为一个超级大路痴,此刻干脆放下了导航,随心而行。 不过是一夜情的对象,今后也不见得还能遇上,没必要为此而烦恼什么。 思及此,他抬头,豁然开朗。 眼前矗立的建筑前,半新的立式展架在夏风中微晃,告诉他这里曾经是a市最大的纺织工业中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遗址公园。 大约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公园门口漂亮的纺织博物馆没什么游客,冷冷清清。 解说员是个年轻男人,见了他,立刻笑着问好:“来做社会实践的吗?我带你逛逛?” 温阮眨了眨眼睛,这个博物馆的服务也太好了吧,居然还有陪游服务? “是来a市上学的学生吧,有时间不去逛街,跑到我们这儿来参观的倒是不多。”解说员偏头看着温阮,“你不赶时间吧,我们可以慢慢走。” 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一起看完了a市纺织业发展的历史,也逛完了原先棉纺厂里,尚保存完整的一部分园区。 结束的时候,解说员把馆里各个展区的导览手册整理好,交到温阮手中:“怕你回去了不好整理,这些资料你带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可以加个微信,回头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和我联系,过来找我也行,我基本都在这里。” 他迅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出二维码界面,放到温阮面前。 温阮扫码的时候,他又小心地开口:“其实我们这儿一点都不出名,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奶奶以前在这里工作过。”温阮点击了验证,抬头看了眼外面的街道,“这里附近是不是还曾经有一座钢厂?她对那里的印象也很深。” “对,”解说员点头,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同事,“我对那边也有所了解,要不你等我会儿,我和同事交接一下,然后带你去钢厂那边?” 温阮简直要被他的服务精神感动了,笑得双眼明亮:“不用了,怎么能这么麻烦你,我自己走过去逛一逛就好。” 解说员赶紧摆手:“那可不行,那边属于拆迁区,这段时间乱的很,你一个人不要……” 没等他把话说完,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东西忘拿了!” 温阮回头,就见方才那位黑带,正一步三级地迈着台阶,来到两人面前。 道服早已脱掉,他换上了一件黑色的休闲t恤,纯棉的衣料被肌肉的轮廓胀得饱满,露出的手臂有好看的线条。 温阮眼里都是疑惑,他不过就是拎了个蛋糕过去,背包一直都背着,什么都没拿出来,怎么会有东西忘了拿? 宴凌舟把手里的袋子向前伸了伸:“这是柳莹的道服,之前在馆里买的,馆长说让你帮忙带过去,给她试试大小。” 原来是店长姐姐的东西。温阮点头,伸手打算接过。 宴凌舟却缩回了手,依旧拎着那个袋子,站在了温阮身边。 他靠得很近,几乎贴上他的手臂,微微低头:“这位是?” 这位是谁,我也不知道啊,而且,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还没等温阮开口,解说员已经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又挑眉问:“你朋友?” 温阮有点为难。 说是朋友吧,这似乎是他们所见的第二面,但若说不是朋友……毕竟也是负距离的关系,再加上对方黑带的身份,他怕在否认的那一秒里,就会被这个男人杀掉灭口。 于是他有点尴尬地开口:“时间不早了,我过去钢厂那边看看就回去了。” 而身边的男人则随意地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事要去那边,可以一起过去。” 说完他率先走下几级台阶,又回头看向温阮,是理所当然等待的模样。 反正要得罪一个,温阮果断放弃了刚认识的解说员,笑着点点头,跟着下了台阶。 老城区里车辆不多,尤其是这一块地方,午后的街道上,只有梧桐树投下的片片荫凉。 温阮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想要一个人去探寻历史遗迹,现在莫名其妙变成了两个,对方手里还拿着据说是要他带回半音的东西,却不肯交给他,变成了那人手里的人质。 或者“衣质”?还是“包质”?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人到底是谁?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的步子挺大,一开始温阮跟得有些吃力,呼吸都急促了些。 但很快,男人就调整了步伐,和他走得平齐,沉默的侧颜时而被阳光照亮,线条优雅冷峻,比他关注的那些男菩萨还要勾人。 就在这时,那人的手机响了,温阮瞟去一眼,联系人备注上写的是“妈妈”。 对方并没有要避开自己的意思,反而把脚步放得更慢,温阮也趁机停下来,调整呼吸。 手机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回国了?”女人问,“听你二伯说,你抢了自家的生意?” 男人的语气淡淡:“您是来给二伯做说客的吗?” “宴世威是什么东西,值得我来做说客?”女人的声音尖锐,从原本收音很好的手机中漏了出来,“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约好了巴黎hautecouture的品牌高定,结束后,还会受邀参加日内瓦秋拍,我看中了一套鸽血红,一套赤罂粟,准备拍下带回来。” 耳畔掠过只言片语,温阮背过身去,偷偷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日内瓦、鸽血红、赤罂粟”,跳出的图片让人咋舌。 鸽血红鲜明,赤罂粟妖艳,最主要的是,两者的价格都有好多个零。 他悄悄回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老城区里绿化很好,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只有树叶间漏下点点光斑。 男人的脸浸没在阴影中,半垂着眼,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就在温阮以为他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女人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宴凌舟,你不会想赖过去吧,这些地方我每年都去,今年不去,人家会以为你们宴家真的要完蛋了。你可别忘了,老爷子现在还在医院里……” 宴凌舟直接挂掉了电话,又利落地将那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不小心听到了别人家的矛盾,温阮有点尴尬,眼光乱瞟,想要找个地躲一躲。 可他刚迈出一步,男人便像是后脑长了眼睛似的,伸手拦住了他。 “别走开,这地方不安全,我再接个电话,很快就好。” 果然,不到三秒,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不等对方说话,宴凌舟平直地开口:“巴黎时装周您只管去,日内瓦那边,那套鸽血红我已经约好了要送人,您要是好面子,愿意出面拍下来也行,但从取货起就不能再插手,否则的话,赤罂粟我一样收回。” 对面的女声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宴凌舟,这是对妈妈说话的态度吗?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宴凌舟挂了电话,直接开了免打扰。 前方就是当年的钢厂,大约日后也想建成博物馆或者主题展区,很多设备都没有拆除。 巨大的金属建筑就那么突兀地耸立在街边。 铁柱、管道、台阶、栏杆……所有的一切,都在十几年的风雨中,被锈蚀成了破败的模样。 在这样的背景下,男人的背影似乎也透出一股萧索。 温阮突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残了。 可作为一个外人,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而宴凌舟自己转过了身,那一刻,他露出的笑容里只有温和:“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温阮眨了眨眼:“这里的绿化真好,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很好听。” 宴凌舟垂眸:“走吧。” 两人沿着一条早已荒废的铁轨,慢慢走进钢厂园区。 “为什么要来钢厂?是有亲戚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吗?” 宴凌舟看着伸展双臂,在单根铁轨上小心行走的温阮,随意地问。 “猜得真准。”温阮点头,却因为这个动作,差点失去平衡。 他歪了两下又重新站好,继续向前走:“是我奶奶。” “奶奶不是纺织厂的吗?”宴凌舟看他摇摇欲坠,往他身边走了两步。 温阮走累了,停下脚步,脚尖点在铁轨上,身子晃来晃去:“那就说来话长了。” 一番运动下来,他的脸色微红,清爽的白t蓝裤,衬得他像是满园荒芜里,猝然撞破暮色的白色山茶花。 “话长不长,取决于听的人……”宴凌舟垂着眼,目光却不露痕迹地掠过温阮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鬓角。 铁轨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又被温阮晃动的影子扰乱。宴凌舟突然伸手虚扶了一下他的肘弯,在确认他站稳的瞬间又收回。 远处,不知哪里的汽笛呜呜着漫过来,盖住了他剩下的声音。 12、第 12 章 不过温阮的“长话”并没有机会讲出来,他刚从铁轨上跳下来,一个声音就猛地喝了过来:“你们,就你俩,在干嘛呢?想偷东西是吧!” 宴凌舟蓦然一顿,竟然垂眼轻声笑了下,向后退了半步。 温阮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偷东西?这儿不是荒地吗?” 他东张西望了一下,啥也没看见,但几十米外的马路边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他说的该不会是我们吧!”温阮有点慌了,转头去看宴凌舟。 黑色人影越来越近,已经可以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宴凌舟却依然站在当地,垂着头,动也不动。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emo了? 温阮突然想起他那晚的自残和今天的忍痛,心想他该不会m瘾犯了,直接等着人来把他揍一顿吧! 眼看着那两个人已经跑上了铁轨,宴凌舟似乎是指望不上了,但把他一个人仍在这儿挨揍也不是温阮的风格。 他咬咬牙,一把攥住了宴凌舟的手腕,沿着铁轨飞奔起来。 于是,废弃的钢铁厂里,沿着一段破败的铁轨,四个人展开了一场奇怪的赛跑。 最前面的一心逃走,却一直拉着比他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后,白发老人精神矍铄,如雪豹巡山,健步如飞。 跑在最后的梁疏雨差点因为惊讶而绊倒。 宴凌舟你这个笨蛋,是没认出老爷子吗?没看见他又发病了?跑什么跑赶紧抓人啊!你不知道你越跑老爷子就追得越起劲吗? 但宴凌舟好像真的被魂穿了似的,跟着另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越跑越快。 那是谁啊?梁疏雨喘了口气,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被拉着飞奔的宴凌舟则只想扶额。 方才在搏击馆,他心里其实很乱。 所以在温阮走后,他并没有追上去,在换好衣服之后,按部就班地跟着梁疏雨去探望师父梁建中——这位带他进入搏击世界的领路人。 师父今年已经八十多,体格仍然健壮。 听梁疏雨的描述,他依然是那个单手抓歹徒,一个反剪就能把人压墙上,手腕一翻就拷走的老刑警。 梁疏雨拎着一套要洗的柔术道服,带着宴凌舟走在街上,眉目间却有点担忧。 “爷爷这段时间有点健忘,跟他说什么转头就不记得了,还非说别人没说过。一个星期里得罪了好几个平时一起玩的,还死不认错,倔老头一个。” 宴凌舟垂着眼笑:“他不一直都这样吗?总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不一样。”梁疏雨的步子慢了下来,“要是一般的也就算了,但前两天他说手机找不到了,拉着我满屋子翻,最后还是我做饭的时候,在冰箱的冷藏室里看见。拿给他,他也没法解释,甚至连那天是不是开过冰箱都想不起来了。” 她看向宴凌舟,神色有些担忧:“你说爷爷他——会不会是老年痴呆了?” 宴凌舟眼里有担心:“师父今年也有八十二了,还真的说不准。但我记得年前还没有迹象,病程这么快吗?” “我也不想啊!他老人家年轻时不是还受过重伤嘛,被撞坏了脑子也说不定,”梁疏雨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有没有办法可以检测一下?” “有,要去医院,血液或者脑脊髓液检查可以很快出结果,但……” 他没多说,梁疏雨也明白,就那个倔老头,让他上医院比给猫洗澡还难。不仅不配合,还会絮絮叨叨把你骂到不敢再提。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梁建中吹牛的茶馆时,却没找见人的踪影。听老板说,他的吹牛搭子今天有事提前走了,老头一个人无聊,出去逛了。 刚说到老年痴呆,人就丢了,吓得梁疏雨赶紧拉着宴凌舟去找人。 还好他们跟老城区的居民都熟,问过几家住户后,便确定了梁建中的方向。 找到人的时候,老头刚喝退了一群猫在墙角抽烟的小混混,中气十足。 “爷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梁疏雨赶忙上前去抓人。 梁建中瞪了她一眼:“没看见我在执勤吗?亚运会马上要开了,a市人口流动大,不少流窜团伙都伺机作案,街里让咱们加强巡逻呢!” 梁疏雨和宴凌舟对视一眼,眼中有了真切的担忧。 a市最后一次举办亚运会,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梁建中早已退休,却还热心地帮着街道巡逻附近治安,如今,这一切又重现在了这位老人的记忆里,成为了他的现实。 梁疏雨点头:“明白明白,不过现在交班的时间快到了,您先休息一下,剩下这段路让您徒弟帮您巡。” 她向宴凌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向梁建中走去。 或许是长年面对危险而产生的直觉,梁建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两人的合围之势,他不退反进,直接冲向看起来更强的宴凌舟。 小时候,宴凌舟从来就不是师父的对手。 但这么多年过去,懵懂的孩童已经长得高大,而健壮的中年人也渐渐走向暮年。 就在宴凌舟反绞住老人肩臂的时候,梁建中突然又清醒了过来。 “臭小子,偷袭你师父!胆子大了啊!” 徒弟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给压制了,那肯定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梁建中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要踹上两脚才解气。 宴凌舟赶忙松了手,趁机提出了让他去体检的要求。 虽说不怎么愿意相信,但方才的记忆缺失太过明显,老人感觉自己上一秒还在茶馆喝茶,下一秒就站在了街头,还被徒弟扭住了胳膊。 输给徒弟,那肯定不正常。老人将信将疑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而就在那时,宴凌舟看见了温阮。 他站在台阶上,正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黑色的帆布书包松松挂在一边肩膀上,男生的身材挺拔修长。 他看人的时候很专注,此刻微微仰着脸,目光里映着清亮的阳光,随着男人的话语轻轻点头,温和又乖顺。 于是男人一脸殷勤地亮出了二维码,温阮则掏出手机来扫。 宴凌舟皱了皱眉。 方才搏斗时心跳的加剧还在延续,男人的面貌看上去那么油腻,微风带来两人断续的声音,他还要陪男生一起去钢厂。 微风从拆迁区吹来,带着寂静而危险的气氛。 孤男寡男,去那里能做什么? 宴凌舟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一把拿过梁疏雨手中的运动挎包,快步走上台阶…… 宴凌舟被温阮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废弃的钢厂里。 身后,再次陷入过去的老人跑得飞快,不过有梁疏雨在,不会出什么事。 宴凌舟垂眸,看见自己被拉住的手腕。 男生跑得很急,路也不熟,细白的手指却一直紧紧攥着他,不肯松开。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指腹下脉搏的跳动。 宴凌舟在心里对梁疏雨说了声对不起,翻手握住温阮的手腕。 他一开始主动,温阮的压力立刻就轻了下来,两人迅速拉开了和追兵的距离。 而宴凌舟似乎对钢厂的环境很熟悉,带着他一拐一转,将两人塞进了一个巨大铁罐与建筑的缝隙里。 岁月在铁罐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风吹日晒的那一面上全是锈渍,而他们躲藏的这个角落,被上方建筑的房檐遮挡,居然还保留住了当年的油漆,没沾上太多灰尘。 夹角缝隙里,甚至还有小孩的粉笔涂鸦,两只猫咪依偎着,满是童趣。 脚步声紧追而来,越过两人的藏身之处时,那人似乎“咦”了一声,接着又直直向前跑去。 过了一会儿,追赶声才传来。 “老爷子你跑慢点!还有……宴凌舟你给我等着!”梁疏雨匆匆掠过两人身边,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继续追人。 空旷的园区里,脚步声渐渐远去。 到了此刻,温阮才察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以及,两人现在面对面被塞在狭小空间的姿态。 逼仄的空间里,他们的胸膛紧贴,呼吸起伏间,布料轻轻摩擦,体温互相传递。 有些不自在,温阮轻轻挣扎着想要出去。 “别动。”宴凌舟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微微的气流拂过耳廓,他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 太近了。 温阮不敢抬眼,只好轻轻侧过脸,看向缝隙外面,小声问:“不能出去吗?” “那可是四十多年的老刑警,精着呢,再等等。” 宴凌舟好像低了下头,温阮能感觉到,自己的发顶擦过他的脸颊。 清冽的青竹气息缓缓散发开来,那一丝微苦此刻不见踪影。 温阮闻着这股清香,努力让自己忽略两人相贴时传递的体温,试图冷静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道路上,偶尔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 “我们……” 温阮刚刚试探着发出气音,宴凌舟的一只手却忽然向上,不轻不重地按住了他的后颈,迫使他把头放在自己的肩上。 那只手并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可手心滚烫,温阮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被他贴得更紧。 于是,他感觉到男人喉结滚动时的小小震动,也几乎能听见他颈动脉中急速的血流。 果然,老刑警似乎摆脱了追兵,又悄悄转了回来,脚步像猫一样轻柔。 宴凌舟收紧了手臂,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紧张让心跳加速,咚咚,咚咚,似乎有一瞬间的共振。 血液被泵得上涌,连脸都被冲刷得发烫。温阮靠在宴凌舟的怀里,一时间竟有些腿软。 过了好一会儿,梁建中才渐渐远去。 温阮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 临近傍晚,夕阳西斜。 阳光从早已没了玻璃的窗子里斜照进来,正巧将一束橘色的光投射在他眼前,将昏暗的空间劈成两半。 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微微起舞,破碎又绚烂,让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夜窗外雨幕下的灯海,还有男人在耳边粗重的喘息。 就像现在…… 意识到两人似乎都想起了同样的情形,温阮再顾不得到底会不会被人发现,轻轻挣动。 这一次,宴凌舟放开了手。 “天都快黑了,我,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宴凌舟接上,“这里离你学校太远了。” 宴凌舟的车停在道馆不远处,两人上车的时候,宴凌舟接到消息,梁疏雨已经带着老人回了家。 他没瞒着温阮,把事情简单说明。 “原来是这样。”温阮有点害臊,毕竟刚才慌的是他,不管不顾把人拉跑的也是他。 这让他有点尴尬,一路都看着窗外,也忘了去质问宴凌舟,为什么一早没把话说明白。 车里很安静,没有音乐声,宴凌舟也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用余光看看少年的状态。 直到看见他放下手机,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宴凌舟放慢了车速。 温阮醒来的时候,那辆电动超跑已经停在了a大门前不远的街角。 “啊,你等多久了?”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安全带已经被解开,腿上还盖着一张薄薄的羊毛毯。 毛毯柔软,手指像是陷入了小动物温暖的皮毛,他忍不住多rua了两把。 “刚到。”宴凌舟的声音微微有些哑,“距离熄灯还有半个小时,别着急。”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温阮抱着自己背包下车,关好门后又向宴凌舟挥了挥手。 他站在街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迈凯伦离开,心想,他大概是想等我进校门吧。 怪贴心的。 温阮笑了笑,向前走了几步,到了校门口,又回头,对着无法看清内里的车窗挥手。 迈凯伦终于缓缓起步,用比自行车还慢的速度缓缓滑过a大校门。 宴凌舟的眼睛一直盯在温阮身上,直到不得不左打方向盘。 即将汇入车流,他又在右侧的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男生还在挥手,而且……向他跑了过来! 宴凌舟一脚刹停,打开车门:“怎么了?” “柳姐……柳姐的衣服。”温阮跑得有点喘,扶在车窗边吸了口气,“就是美女馆长说要带给她的那个包。” 宴凌舟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梁疏雨的那套脏道服,那会儿因为那个讨厌的解说员,他曾拿这东西当借口。 他探头进车里,从窄小的后座拿起那个健身包。 将包拎在手里,他却没有递出去,镇定地说:“刚才逃命的时候摔了两下,衣服散出来了一回,有点脏。我带回去让馆长给她换一件吧。” “这样啊。”温阮有点意外,不过他刚才也确实没有注意衣服的情况。 他点了点头:“好吧,回头我跟柳姐说一声。再见!” 他再次转头走向学校,却被叫住:“等等。” 宴凌舟大步来到他面前,微微低头看他。 街边的路灯光像轻纱一样落在他们身上,宴凌舟轻轻抬起温阮的下巴:“你脸上也脏了。” 温阮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接着,他被轻轻抬起了下巴。 男人的大拇指压上他柔软的唇瓣,缓慢地摩挲过嘴角。 唇瓣被轻易拨开,带着一丝轻薄的水光,在路灯光下微闪。 宴凌舟轻轻俯身,眼睛却一直看着温阮的双眼。 两人呼吸间的热气在不大的空隙里交换、纠缠,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男生微微闭了闭眼,面孔轻仰,他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放下双手。 “好了,要熄灯了,快回去吧。” 13、第 13 章 温阮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人家不过是帮忙擦个灰而已,我为什么要闭眼睛?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当时的气氛很上头吗? 大概是吧,看他最后礼貌道别的样子,感觉一点心理波动都没有!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温阮瞬间警觉起来,傍晚时分的追逐给他留下了点阴影,今天是被人追上瘾了吗? 脚步声很快接近,又掠过他。几个和他一样晚归的学生从他身边跑过,他这才想起来快到熄灯时间了,瞬间把男人抛在脑后,跟着奔跑起来。 回到宿舍他什么都来不及说,丢下背包抓起衣服就进了浴室,终于抢在断电前最后的五分钟洗了个战斗澡。 走出浴室的时候,已经熄灯了。 室友们都上了床,人手一只手机,屏幕的光微闪。 钟毅翻了个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下面:“温阮你去哪儿了?怎么比我这个本地生回来还晚,加班?” 温阮抹了把还湿着的头发,语气有点无奈:“去了一趟老城区。” “哦,进城了啊。”钟毅点点头,“那是挺远的,老城区哪里啊?” 温阮刚要回答,张之宇在对面床上突然叫道:“快看树洞,他们拍到好东西了!” 几个男生都把注意力转回手机,温阮爬上床,拿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这才打开论坛。 接着他就眼前一黑。 [woc!!校门口惊现豪车!] [又来一个哗众取宠的,宝马奔驰劳斯莱斯已经看腻了好吗,下一个] [不不不,有图有真相[图片][图片][视频]] [woc!这是迈凯伦speedtail!!!hyper-gt车型全球限量106台,而且有三分之一都被中东皇室打包,市场上买都买不到,二手价格已经超过6000万,有价无市!!] [这车不是宣传0-300km/h加速仅需12.8秒?怎么能让你拍到如此清晰的视频?] [我也不知道啊,当时的车速真的很慢,不然我也没机会拿出手机来,还有就是……[图片]] 温阮十分忐忑地点开图片,正好看到路灯光下,自己的后脑勺。 而这张图片一出,论坛迅速刷新起来。 [哎哟,看到这个我就不困了] [哪里来的男神,有钱有颜有身材,目光还那么深情。] [服了,这么糊的照片,你从哪里看到的深情?] [楼上直男,鉴定完毕] [就是不懂你们这些女孩子,整天磕来磕去捕风捉影] 钟毅也觉得奇怪:“你们觉得这两人什么关系?这些女生都在说深情啊暧昧啊一定是情人啊,我怎么感觉看不出来?” 张之宇在对面笑:“糊得跟鬼一样,她们全靠脑补。”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瞿浩文却意外投了赞成票:“是从动作上看出来的吧,如果是朋友,大概率拍肩或握手,兄弟的话,这个身高差或许会搂肩?也只有情侣,才会面对面这么近,虽然糊,但两人的状态还挺明显的。” “可以啊瞿浩文,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是那么回事!” 钟毅说完,大概是回味了一下那个动作,忍不住“嘶”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温阮的床铺:“哎小软,刚才你从校门口过,看见那豪车和人没有?” 温阮:…… 不仅看见,我还是坐着它回来的。 早知道那么贵,我就多看两眼,多摸两下了。 室友们还在等他回答,他假装打了个哈欠:“我不认识车啊,刚才不是着急回来洗澡嘛,我一路跑回来的,早知道有八卦我就跑慢点了。” 室友们都笑了,方才温阮冲进浴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钟毅笑得最厉害:“人家晚归只担心进不了楼,也就是你,惦记的是洗澡。” 他也打了个呵欠:“行了早点睡吧,你这一天估计也够累的,明天还有早八。” 室友们唉声叹气地应了,温阮放下手机,缩进被子里。 他的脸有点烧,说实话,那张照片的确很糊,但从那个视角看过去,的确很暧昧。 所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吧!虽然大家都被那人骗了!不过是擦灰而已。 但是…… 温阮轻轻翻了个身,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这一晚,躲藏在钢厂缝隙里的那一刻,进入了他的梦中。 橘色的晚霞在天边依恋停留,暮霭缓缓下沉,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冷冽而清爽。 窄小的空间里,体温却在互相传导,后颈上,掌心的温度滚烫。 他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感觉到他喉结的滚动。 很快,他们四目相对。 男人的手掐在他下巴上,拇指轻轻按住他的下唇。 梦里的温阮眨了眨眼睛,一口咬了上去。 手指坏心眼地在他口中搅动起来,进进出出,牵出晶莹的水线。 他不满地踮起脚,冲着男人的嘴唇压了上去。 唇舌纠缠间,建筑之间的空隙似乎也变大了一点,温阮主动地盘上了男人的腰,准备好迎接。 ……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候,那刺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温阮睁开眼睛,盯着空白的天花板看了十分钟,才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就像报到那天他回答林煦的吐槽,小时候的病弱的确限制了他的活动,却没能限制他的心。 刚进入青春期的小男生,在偶尔接触到性方面的东西时,总是亢奋而投入。 而他,似乎比其他孩子感觉更加敏感而强烈。 因为时刻要面临死亡的课题,温阮的信条便是享受人生。 享受当下的这一刻,不让将来的自己后悔。 所以,当他回忆起那一夜的混乱时,他清楚地记得,到了后半夜,初时的疼痛早已过去,那一刻的他,有点食髓知味。 于是他主动缠上了那个男人,享受那一刻,就像在梦里那样,主动而放纵。 护理系大一的课程还不算紧张,十点多下课之后就没了安排,601寝室转战东门旁的小超市,打算买点面包充饥。 这个专业男生占比很小,这一届新生一共只有他们4个男生,是熊猫一般稀有的存在。 曾有女孩随手一张自拍,正好把他们几个纳入了背景之中,发到学校树洞,标题为:“与24护理系全体男生的合照”,居然无人能够反驳。 自从那张照片在校园论坛走红之后,连小超市的收银阿姨,见到他们时,也都是满脸怜爱。 “温阮!” 他刚把手里的瑞士卷放在收银台,就听见有人叫他。 一瓶牛奶随即放在他的蛋糕旁边。 温阮扭头去看时,志愿者协会的学姐已经示意结账,又利落地使用碰一碰付了款。 “学姐,我把蛋糕钱给你。”温阮晃着手机示意。 “不用,”沈青禾豪气一挥手,“这算是青协福利,别忘了下周的活动就行。” “woc你们青协这么好?我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吗?” 钟毅就排在温阮背后,这会儿一脸羡慕。 学姐笑眯眯地转头,瞪了钟毅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加入搏击社了,你要是现在去退,我立刻把你加到青协里来。” 钟毅不满:“学姐,你怎么还搞歧视呢?我同时加入两个社团不行吗?” 学姐挑眉:“没问题啊,但你能保证不会因为训练太累了、比赛时间冲突了这样的原因请假?我们也不是没招过搏击社的,但说实话,与其到时候三缺一到处去摇人,不如现在就拒绝渣男来得实在。” 说完,她有点担心地看着温阮:“学弟,你不会也会和他一样,对我们青协始乱终弃吧。” 眼看着话题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狂奔而去,温阮歉疚地看了眼津津有味吃瓜的收银阿姨,又回身去安抚学姐:“学姐你放心,下周的活动我一定参加。” 男生自我保证的时候表情乖巧,眼神认真,即便只是倒映着超市廉价的灯光,他长长的眼睫忽扇两下,学姐一瞬间就母爱爆棚。 “我当然放心,这年头真正守诺的人不多,但学弟你一定是。” 钟毅也不是小气的人,虽然有点生气莫名其妙就被当成了渣男,但走出超市的时候已经没事了。 他停在超市门前:“说到搏击社,我还有个表要交,温阮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温阮刚收到一条消息,这会儿正在看,向他做了个手势说稍等。 消息是柳莹发来的,推送了梁疏雨的微信名片,头像是道馆整洁的场地上,射入的一束阳光。 看着那束阳光,他又想起了那个身着黑色道服,系着黑带的高大背影。 昨夜的帖子已经变成了高楼,不少人在讨论,是不是哪个富二代在a大包养了学生,其中不乏饱含嫉妒与攻击性的言论。 温阮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 宴凌舟开豪车,出入高级会所,许诺家人可以在时装周上任意消费,也早在一两个月前就能定下比利时秋拍的高级珠宝。 而他,不过是工薪阶层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 他并不会妄自菲薄。 他或许不会像他那么有钱,但他有自信会在自己的领域里,站上与他同等的地位。 那一天一定会到来,但却不是现在。 若现在的他想要强求两人之间的联系,到最后,大概率真会变成金主与金丝雀之间的关系,那多可惜。 思忖片刻,他给柳莹回消息:[谢谢姐,但是老城区距离学校实在是太远了,梁馆长肯定会超热情超负责,我怕加了她就不得不奔波两地,时间真的安排不过来。小猫流汗.jpg] 柳莹那边发来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阮你看人还挺准的,她就是那样的人] [唉,你让我想起了我的悲催人生,你说的那个两地奔波的人可不就是我吗?] [不过你要是真想学柔术,倒是真不必舍近求远,我记得以前看到过报道,你们学校有个体育老师就是高手,应该是黑带吧,叫石什么的,好像还带搏击队。你找他教你呗,说不定还免费。] 温阮有点发愣。 原来那位石老师就是高手么? 能够真的学习巴西柔术,又无需硬往那人身边凑,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片刻后,他做了决定:“钟毅,我跟你一起去搏击社吧,我也想去了解一下。” 钟毅觉得自己中毒了。 因为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真好,不光我一个,温阮不也是个渣男? 但看着眼前男生乖乖巧巧的样子,他又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这名声我一个人担就好,可不能让那个厉害学姐知道了。 似乎心有戚戚,温阮也偷偷看了眼学姐离开的方向,心中默念: 学姐,你可千万不要回头啊。 14、第 14 章 其实钟毅加入搏击社也只是一时兴起,但此刻有温阮陪着,他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 在去往体育系办公室的路上,钟毅好奇地发问:“小软,你也想加入搏击社?但你那天怎么不报名啊?” 温阮偏着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综合格斗里的击打项目,非专业人士之间,体格差距对对战结果的影响很大。我之前学过一点,并不是特别喜欢。” 随着他的声音,钟毅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位搏击社前辈的身影。 他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你……不喜欢这样的?” “也不是,”温阮报以微笑,“只是感觉不适合我。” 他的脸上流露出回忆的神情:“昨天我在老城区的一家道馆里,看见有人在学巴西柔术。这是mma里唯一一个不包含任何主动击打动作的格斗体系,但一个小姑娘就能通过技术动作,让一个高大的男人脱臼甚至骨折,虽然说教练是让着她的。我并不想有太多的攻击性,学会这个,在同等体格或略微劣势的情况下,足可自保。” 昨天看到道馆的训练,他是真的心动。 从小到大,不管是家里人还是同学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怜爱”之情。 只要是换环境,一定会有人好心来说:“温阮,不要怕,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 他以前,认为自己可以应付一切。 直到那一夜…… 他并不觉得自己过度揣测了世界的恶意,只能认为是运气好,那晚遇到的是宴凌舟而不是别人。 长相是天生的,他无从改变,这张脸就决定了他很容易被坏人当做利用的目标。 他乐意也就罢了,如果他不乐意,至少可以用技术压制对方,趁机逃走。 钟毅恍然大悟。 对啊!温阮这个样子这个体格,一看就是很容易被欺负的模样!说不定小时候在学校里还被霸凌过! 一时间,他打量温阮的眼神都变了。 但他现在这样就很完美啊,他实在难以想象温阮满身肌肉的样子,甚至…… 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也会对室友产生“欺负一下”的想法,他赶紧正了正表情。 对,就应该学点防身的技术,像是女孩子学的防身术那样,有用但不多加改变。 一路乱七八糟的想着,两人来到学校的体验办公室。 “石老师!”钟毅风风火火,“我来交表了!” 站在办公桌前的两人同时回过头。 石骁一向高大威猛,一米九的个子,肌肉把t恤撑得饱满,站在办公室里,就像一座小山,压迫感十足。 而他身边的男人身材修长,大热天里还穿着长袖衬衫和西裤,只有一边挽起的袖口暴露出坚实的手臂线条。 但不论是那双锐利的眼睛,还是他脸上淡淡的表情,男人身上不经意便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掌控感。 高大的石骁在他面前,竟然显露出几分孩童般的幼稚。 石骁还记得这个积极报名搏击队的新生,扬手打了个招呼,向他示意门口的文件篮:“交表的话直接放篮子里,明后天收齐了会一起整理。” 他的目光越过钟毅,看向他身后,突然变得温和不少:“这不是温阮同学吗?你改主意了?我们搏击队果然还是最有吸引力的对吧?” 前天刚给人送蛋糕婉拒,今天又打脸来求收留,温阮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宴凌舟。 也没想到,之前明明已经整理好的心情,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突然又变得忐忑起来。 宴凌舟的神色如常,没有说话,把主导权交给石骁,只是目光从温阮挪到钟毅,一会儿后,又挪了回来。 接收到石骁满怀期待的眼神,温阮不得不开口:“石老师,我听说您是巴西柔术黑带,我想跟您学。” 石骁的反应却很奇怪,第一个动作是看了眼身旁的人。 “同学,你学柔术的目的是?” “保护自己,在需要的时候,也可以保护他人,对抗暴//力。” 石骁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我听过的最靠谱的回答。但是……” 他又瞅了宴凌舟一眼:“同学,我的确是黑带,但我是柔道黑带,不是柔术……你是不是搞错了?” 温阮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柳姐居然弄错了吗?她到底学了柔术多久?怎么会柔术、柔道分不清? 但此刻尴尬已成,他总不能推锅。 “不好意思啊老师,是我弄错了。” 尴尬中混合着一丝诡异的庆幸,他垂着眼,努力忽略石骁身边的男人,伸手拉了拉钟毅,就想要出去。 “没关系!”石骁猛然向前跨了一步,过大的体重让他的脚步发出一声巨响,楼层都像是晃了一晃,“虽然我不是柔术黑带,但我师父是啊!” 他一把拉过宴凌舟:“这位是真材实料的柔术黑带,去年在加州t-mobilearena拿到了冠军,今年搏击队会邀请他做客座教练,专攻搏击中的地面缠斗和锁技,指导你完全没问题。” 温阮更尴尬了。 在学校里碰见一夜情对象也就算了,而这位黑带的业务范围竟然横跨a市,从老城区到大学城,搏击教练现在都是这么挣钱的吗? 更何况,他碰巧知道,这位黑带完全不差钱。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出声的另一个体育老师突然插嘴道:“咱们学校还没有柔术队吧,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组一个?” 石骁下意识就否认:“那不用了,我师父又不是职业教这个的,他平时忙……” 他一转眼对上宴凌舟的眼神,看到了熟悉的目光。 锋利、雪亮,让他觉得等一会儿他会人头不保。 石骁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福至心灵,硬生生将话锋一转:“……但只教一个学生还是没问题的,温阮可以跟着搏击队一起上课嘛。” 说完,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宴凌舟,又期待地看向门口的温阮。 可现实并未如他想象中那么发展,宴凌舟被他的一番话生生卡住,而温阮则更惶恐了。 “不用了石老师,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专门教就没必要了,会影响搏击队上课的。” 他朝着两人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其实也知道一两家合适的道馆,和同学一起去还能有个伴。” 他扯了扯钟毅的衣角。 接受到他求助的眼神,钟毅硬着头皮打辅助:“啊对,我也挺感兴趣的,我们可以一起去哈哈哈,哈哈哈!” 扯在他身后的力量又大了些,钟毅顺着力道后退两步,温阮立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石骁:“……我说错什么了吗?” 宴凌舟扶额,一旁看热闹的老师倒是明白了。 “柔术我不懂,但看你们这样……这孩子是练柔术的好苗子?” 他一拍大腿:“那还犹豫什么,追啊!这位先生不是老师可能不太方便,石老师你去磨一磨不就行了?” 体育系里倒是经常这样,发现了好苗子就网罗到队里来是常有的事。 石骁醍醐灌顶。 他抄起一张空表,飞快地跑了出去。 “同学!温同学!”石骁在办公室楼下截住两人,把手里的纸塞进温阮手中,“好老师机会难得,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填个表交过来,或者让钟毅给你带过来都行。” 被老师追着教学,强塞报名表,这在哪个学校都会是特殊事件。 a大的学生消息灵通,今晚的树洞说不定又有一番热闹。 温阮拿着那张烫手的报名表,不由得有些后悔今天的冲动。 “那个……小软,”快到宿舍的时候,钟毅在他身后,有些迟疑地开口,“我好像知道石老师说的那个师傅是谁了。” 温阮站定,无奈地闭了闭眼。 完了。 他一定认出来,宴凌舟就是昨晚开豪车,在a大门口黏黏糊糊的那个人。 再联系自己昨天的晚归,说不定还能推测出他们的关系。 温阮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解释,要许诺什么,才能让钟毅答应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我想起来了!”钟毅的口气变得兴奋,“他就是去年ufc金腰带的得主啊,我在小x站上刷到过他的决赛视频,woc打得那个凶啊——” 温阮猛地吐出一口浊气。 “你也想起来了对不对?”钟毅越说越开心,“我记得在你手机上瞅见过那届ufc冠军赛的截图!就是不见脸但能看到胸肌腹肌的那一张!!那么漂亮的肌肉,没想到穿起正装来完全不显,还那么帅!” 钟毅说着,顺手掀起自己的t恤前襟:“哎你说,我能练成他那个样子吗?” 健壮少年的身上没有什么赘肉,腹肌已有轮廓,但比起宴凌舟,还是差得太远。 温阮的目光掠过,微笑着抬眼:“有希望哦,等你进了搏击队,有了专业的训练方法,一定能练成的!” 钟毅感动地点头:“嗯,一定会!到时候,嗯……”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模糊,拎着衣摆的手紧张地蜷缩了一下,却忘了把衣服放下来。 “喂,帅哥,不带这么当街诱惑人的吧!”不远处,清朗的男声传来,吓得钟毅一哆嗦,这才手忙脚乱地松手。 林煦从一旁的小路上走过来,一把揽住了温阮的脖子:“吃得不错啊,我怎么没摊上这么有料的室友?” 钟毅一秒钟红了脸:“学长你,你别乱说,我们在讨论腹肌呢!” “我知道啊,”林煦认真点头,“我也看到了,练得不错。” “不不不,不是我的腹肌,是ufc,啊不,是搏击队教练的腹肌。” 他越说越乱,最后只好破罐破摔:“算了学长,你们有话要说吧,我先走了。” 他局促地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刚转过墙角,就飞快地跑走了。 林煦颇有兴趣地看着他狂奔的背影,笑得弯了腰:“你这个室友好可爱。” 说完他用肩膀碰了碰温阮:“都用上亮腹肌这一招了,看样子你在他眼里是个很难追的人啊,给别人一点机会嘛。” 温阮:?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宴凌舟,根本就没注意到钟毅到底在干什么。 看着他茫然的眼神,林煦微微眯了眯眼:“你不对劲,这么可爱的腹肌都没有看见,你一定有更刺激的东西藏在心里。你在想着谁?” 更刺激的东西? 他记得某人饱满的胸部,顺着沟壑滚落的汗水,在经过腹肌轮廓边缘的那颗痣时,像是放大镜一样,将那点玫瑰艳色放大。 而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接住了那滴汗珠,抬眼看着那人。 英俊的眉眼里有些许不解,微微的喘息之后,他好像远离了一点。 温阮不满,钩子一般盯着对方的眼睛,手指却托起那滴汗珠,伸出舌尖,将它舔入唇中。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满足。 15、第 15 章 “温阮,温阮?”林煦伸手,手掌在温阮眼前晃了又晃。“你真的不对劲哦,快说,到底什么情况?” 温阮抿了抿嘴唇。 距离那晚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本以为那就只是一段邂逅,一次偶然,既然大家都没有受到伤害,直接遗忘也不无不可。 但昨天在老城区碰到,今天又得知那人可能会在学校任职,他的心也有点乱了起来。 温阮不喜欢拖拉,遇到事情,他都会选择在短时间内琢磨明白,然后就丢开不再烦恼。 可现在…… 他憋得有点难受,得找个人聊聊。 半个小时后,林煦坐在校门口的麦当劳窗前,面前摆着一份“苹板支撑”套餐,耐心地等着温阮开口。 正午的阳光漫过窗棱,把少年低垂的睫毛照得分明,过了好一会儿,温阮才咬了咬嘴唇:“我……跟人有了一夜情。” “什么!!!”林煦猛地站了起来,重重的椅子在他突然的力量下几乎被掀翻。 餐台边的服务员和两个小姐姐惊恐地看着他。 温阮:“……不好意思,他中彩票了。” 小姐姐们噗呲一声笑了,林煦不好意思地坐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你们那个……” 他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也十分明白,一个谎说出来,就需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当初选择骗林煦,是怕他太过自责。 如今一个月过去,有他现在平安无事做铺垫,他也不怕将那晚的事情告诉林煦。 果然,刚听了个开头,林煦的眼圈就红了:“你怎么不早说呀,这都是我害的,你,你那天军训还晕倒了,要不要紧啊。” “没事啊,”温阮咬着吸管笑,“体检没问题,我现在也是活蹦乱跳的,更重要的是……” 他眸掏出手机,默默将那张冠军照推到林煦面前。 开学一个月,温阮的头发比刚来时长了一些,软软的额发覆在光洁的额头上,乖巧中透着俏皮。 “这……”林煦好像忘记了该怎么呼吸,好一会儿后又脱口而出,“你受得了吗?”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林煦没敢去看温阮的表情,他猛地把手机推了回去,通红的脸埋进手臂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温阮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个牛肉堡,又吃掉一半薯条,这才戳了戳林煦的肩膀。 林煦的脸还是红的,他微微抬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放轻了声音问:“爽吗?” 温阮笑了:“我还挺怀念的。” 情绪经历的大起大落,林煦终于接受了事实,他坐直身子喝了口可乐:“对方是谁你知道吗?” “好像是叫宴……林周?”温阮有些不确定地回忆着。 “宴凌舟?” “啊对,应该是这个。” 林煦的神经今天被粉碎又再重塑,已经变得无比粗大,现在听到这个名字,他心里竟然没起多大波澜。 这次轮到他掏出手机,调出页面,推到温阮面前。 那是去年a大校庆时发出的一篇公众号。 “宴凌舟,a大18届金融计算系,宴氏集团m洲大区总裁……为母校捐款三千万……” 温阮断断续续地读着文章里的信息,声音温和清亮。 林煦记得,当初的捐赠仪式上,无数学生在看见年轻的学长时,都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显露出对大佬不切实际的、虚荣的崇拜。 但此刻的温阮如此自然,就好像,那是他从小就认识的邻家哥哥,有一天,因为成绩优秀上了报纸。 他发现的时候十分欣喜,却没有拿去给父母看。 只是在做完作业的深夜,于整洁的书桌前,调暗的台灯下,一字一句地读出他的事迹。 他的声音里有惊叹,有欣赏,甚至,有一点淡淡的幸福感。 林煦愣了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昨晚校门口那辆迈凯伦就是他的吧?那车我见过,他曾经开去过半音附近,那……” 他匆忙捞回手机,调出论坛里的那张图片:“昨晚我就觉得这背影好熟悉,果然是你。” 说到迈凯伦,他突然发现,麦当劳里的人都在往外看,那辆极为拉风的豪车就真的出现在街头。 像是在等人似的,缓缓经过校门口,然后才加速离去。 林煦看了好久,收回目光,却见温阮也在看校园论坛。 一个新帖被顶了上来: [知道昨晚豪车的主人了,竟然是18届的学长!就是去年捐楼的那位[链接],他好像和咱们学校搏击队有合作,难道还是位搏击高手吗?] [知道有位lucianyan,是去年ufc的金腰带,该不会就是这位学长吧] [还……真是。我查到官方资料了,lucianyan就是宴凌舟师兄。] [帅、有钱、有肌肉,这位师兄带什么课啊?我要去排队] [不是说了搏击队?是为了年后的高校mma邀请赛吧,我现在练还来得及吗?] [女子65-70公斤级,以及迷你级(低于48公斤)还没招满,欢迎有基础的妹子报名哦~] 林煦从论坛的热烈气氛里抬起眼来,温阮也在看论坛,嘴角居然含着一丝笑。 “软软,你居然一点都不吃醋?” 温阮抬眼:“吃什么醋?一夜情对象而已。他这种人的婚姻,由得了他自己吗?” 林煦正色:“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那还是算了,万一是用诡异的方式实现呢?”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点上两人还是很一致的,并不会去过度期望什么。 “行吧,虽然我还是觉得很抱歉,毕竟是因为我才发生了那件事,”林煦低着头,“不过,看你现在过得好也想得清楚,我也稍微放点心。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你一定要跟我说。” 他的神情恳切:“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的过度保护,但在这件事上,一定不要自己担着。” 温阮这次没说什么,乖乖点头。 两人吃完套餐,慢慢地散步回到宿舍,临分别,温阮才问:“你今天原本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啊,我都忘记了!”林煦拍了一下脑门,“半音那边有个拍摄宣传照的活动,是各个门店都要参加的,时间是两周后的周末,在寰宸国宴中心。因为需要很多人所以问下你去不去。下周末去店里的时候告诉店长就行,店里会给搭配服装。” 温阮挑了挑眉:“半音那么多人,还用得上我?” “这不是有颜值要求吗?据说还是个挺大牌的摄影师,要求参与拍摄人员身高必须达到178以上,还要皮肤白气质好,真要这样直接找演员不是更好?非要折腾!” 温阮笑着应了,他倒不一定非要出那个风头,但既然林煦开口了,多少也要考虑一下。 到时候要是有事就算了,直接拒绝就是。 原本以为,以后免不了在学校碰到宴凌舟,温阮都打算躲着他走了。 可没想到,后来的几天里,他根本就没看见这个人的影子。 这两天,各个社团的争夺战到了最后的阶段,从宿舍区到各大食堂的路上,摆满了各个社团的展台,海报、横幅、易拉宝层层叠叠,五彩斑斓。 街舞社、相声社、汉服社的表演让人驻足,其他的社团则吆喝不断。 每个新生手里都攥着五六份小传单,就连温阮这种明确表示已经加入社团的也不能逃脱。 给他塞传单的学姐不屑一顾:“结婚了都还能离婚呢,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刻再做决定,不是人类本能吗?” 沈青禾站在远处志愿者展台旁边,雪亮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直直杀过近二十米的距离,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自家的学弟抱走。 身后,传媒系的学弟笑了一下:“学姐,你也别太在意,抢人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啊,我们都习惯了。” “嗯。”沈青禾低下头,轻轻理着手里的淡青色传单,“我知道,谁让咱们青协光出力没多少乐趣呢。” 突然,一道阴影落入展台,温阮手里还攥着那一大把小传单,因为跑了几步,头上亮晶晶的出了一层细汗。 “学姐,”他笑得乖巧,“我是来交报名表的!” “啊?”沈青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手指在传单上狠狠滑了一下。 温阮喘了口气:“我是不是交晚了?周日的活动,还有名额的吧?” 他的眼里露出一点委屈,好像这会儿学姐要是不收他的表,他就要据理力争了。 “没,没晚!”沈青禾声音大了许多,“时间刚刚好!” 她拿过温阮的报名表,小心地放进抽屉里,再仰头的时候温声细语:“周日的活动你别担心,我们一共要去二十个人,到时候一起去坐地铁,你早上8点在东门口等着就行。” 说完她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温阮:“放心,我会特别留意,你没到我们都不走。” 温阮抽了张纸巾擦汗,冲着沈青禾点头:“太好了学姐,那我就去吃饭了哦,学姐辛苦啦!” 看着男生远去,沈青禾这才猛地一跺脚:“是不是?是不是!我说这个学弟超好的吧?” 她一拍身旁塔罗社的帐篷:“风音,快,给我算算,这个学弟和我们是不是超有缘?” “看缘分吗?”风音的声音轻柔柔的,指尖抹过塔罗牌边缘,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相貌出众,却似乎不太愿意见人,大热天里戴着口罩,棒球帽也压得很低。 他跟着一位少年而来,却一直不敢靠近,见他在隔壁停留,便躲进了她的帐篷。 此刻也不搭话,只是看着帐篷里漏入的一小片阳光出神。 风音不在意,随意抽了几张牌,放在他面前。 主牌圣杯被她搁置一旁,她的指尖点了点那张逆位高塔:“变化正在发生,但你十分犹豫,因为你害怕结局并不如你所想。” 宴凌舟抬眼看她,不置可否。 风音狡黠地笑了笑,没有翻开最后一张牌,而是直接把卡牌塞进宴凌舟的衣袋中:“这一张借给你,等你参透了,记得还我。” 旁边的展台前,爽朗的少年已经离去,而那个咋咋呼呼的青协社长则跑了过来。 宴凌舟向她轻轻点了点头,走出帐篷。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刚从昏暗的地方出来,甚至感觉有点眩晕。 他一向不信玄学鬼神,若不是在大学社团招新的现场,他一定会认为那个女孩刚才是在借塔罗牌向他搭讪。 但或许是今天校园的气氛太过热烈,让他也多了一份好奇,宴凌舟翻开那张牌。 一个被蒙眼的人站在八把锋利的宝剑中间,浑身伤痕累累,双手也绑在身后,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都没有出路了,让他如何参透? 帐篷里,沈青禾正拉着风音窃窃私语:“那是咱们哪个系的年轻讲师吗?好帅啊。你给人家帅哥算什么了?他怎么那么严肃?” “姻缘。”风音笑了,轻轻把长发挽到耳后,把那套差了一张的塔罗牌收好,单独放在抽屉中。 “不管他拿走的是哪一张,自己的心结还得要自己解。” 16、第 16 章 周日的早上,温阮早早就到了东门等着。 青协的招生其实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艰难,毕竟门槛不高,大一新生很快就将招新名额全部填满。 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选择的都是临时志愿者岗位,属于缺人了才拉的队伍。 另一部分则是针对重点项目,比如大型运动会、欢迎会、特色演出的特招人员。 真正像温阮这样,愿意来参加周末常规服务项目的,依然不多。 这才是第一次活动,就有一半的人请了假,沈青禾又摇了一轮人,才凑够今天的队伍。 地铁风驰电掣,晃动的车厢里,一群大学生自觉把座位让给了出门的爷爷奶奶和带小孩出来玩的家长们,拉着拉环站在车厢中部。 沈青禾正好和温阮挤在一起。 “不是每次活动都这样啊,”沈青禾不好意思地揉着衣角,“日常活动是轮班制,是我考虑不周,排在今天的人刚好都不太靠谱。” “不会呀,”温阮笑得两眼弯弯,“学姐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大家会不会来?” “再说,刚才还没到出发时间,学姐就把缺的人补上了,多厉害!” 沈青禾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文文静静地道谢,再动情地转过脸,冲着青协的几个骨干使了个眼色,拿出手机。 [现任牛马管理者:我说什么?我说什么!有谁不服?] [捡垃圾的小仙女:学姐威武~] [爱心发射biubiubiu:学姐威武~敢问乖乖学弟有女朋友了吗?] [永远青春期:男朋友也可以帮问一下哦,学姐最好了!] 沈青禾翻了个白眼。 [要问你们找人私下问,别第一天活动就把我的乖乖学弟吓跑了,都知道咱们社团核心单身率90%吧?好不容易来个颜值扛打的,你们是想明年的招新海报还用我的证件照吗?] [风音:不可以哦,你今年把眼睛p得太大了,明年会让你破财的。] 沈青禾:??? [现任牛马管理者:是谁把这个叛徒拉进核心群的?] [风音:你忘了之前我才是你最忠实的守护吗?] [现任牛马管理者:。] 利落地送出一张飞机票,沈青禾再回头去看学弟,只觉得哪哪都好。 这样的学弟就应该被一个好人天天宠天天疼,即使哪天,学弟为了幸福从这个团体离开,我也会笑着祝福他的。 沈青禾:?!!! 我怎么会这么想? 她使劲眨了眨眼,不行,还是要回去让风音给算算,学弟到底能在我这儿待多久。 地铁快速穿过大半个a市,将这群热心的青年送到昔日繁华的老城区。 碰巧,就在织女路的另一边,和温阮上次去过的那片就隔着两个街区。 今天的任务是去定点街道的公益空间,探望社区的孤寡老人,给他们帮忙做家政,也顺便管一管社区的托管班。 温阮自然被分在了带孩子的那一组。 “因为你一看就是个温柔漂亮的哥哥,孩子们肯定会喜欢!”沈青禾解释。 果然,一进托管班,小朋友们立刻就围了上来。 “漂亮哥哥,你会画画吗?” “漂亮哥哥,快来看我做手工!” “漂亮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孩子们左一言右一语,跟在温阮身后进去的学姐忍不住捂着嘴笑,顺便打开校园论坛,找出沈青禾早上发的帖子。 [新生志愿者活动第一弹:走进老城区] [1楼:今天是新生志愿者活动第一天,让我看看你们的风采!] [2楼:[图片]合照镇楼] 大约是照片照得太模糊,也可能是周末大家都没起床,这栋楼孤零零的,都沉到了第三页。 学姐抿嘴一笑,把刚拍的照片放了进去。 [3楼:服务现场发现一只乖巧学弟,[图片]] [4楼:诶,果然早起是会被报答的,学弟笑得好可爱啊!] 过了没多久,这栋楼突然火爆起来。 [啊啊啊——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有这么可爱的学弟参加?@沈青禾你是不是专门把人藏起来了?] [说就是后悔,早上沈会长还打电话摇人来着,我为什么为了那不值钱的半小时睡眠而放弃了学弟?] [同心痛,痛彻心扉!!] 人越来越多,发言也越来越杂,志愿者后备申请的数字却开始快速增加。 学姐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想要按熄手机,下方突然又跟进了一条回复: [什么?有乖巧学弟?哇,这学弟,感觉和n年前的某位学长好配!] [这是什么拉郎配?还穿越时空了。没图没真相] [同求图,安抚一下我无比疼痛的心] [楼上怎么了?心脏不舒服可不能忍,校医院今天好像也参加志愿者活动了哦~] [不好意思,翻了半天,就这位啊,你们看[图片][图片]] 手机屏幕上,宴凌舟的一张偷拍和温阮的照片被并排放在了一起。 六年前的宴凌舟依然脸色很冷,只是目光中还有着尚未磨灭的青涩。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勾。 那一刻,如同冰湖融化,眸子里荡起了微波。 而另一张照片里的温阮,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笑得两眼弯弯,畅快至极。 [明明什么都不搭,却幻视出了一家人的感觉] [脑补学长心声:今天工作好累回家只想躺平但看到老婆和可爱的孩子们……啊你们就是我人生的意义。] [笑死,不得不说,还真有点这种感觉。@风音小巫女快来算算他俩有机会么?] [风音:之前在学校看过啦~有缘,但怎么发展,要看他们自己哦~] 论坛里又热闹讨论起来,不务正业的学姐把手机放进衣兜,抬头去看。 方才还乱糟糟的托管室,这会儿已经安安静静。 小朋友们画画的画画,练字的练字,温阮则抱着一个最小的女孩,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翻着那本著名的《猜猜我有多爱你》。 简单的配色,童趣的大兔子和小兔子,如同他们现在的姿态,舒服、自然,却让人觉得,爱无法衡量。 学姐忍不住又拍了张照片放进论坛里,像个丢下炸弹然后潇洒转头的女刺客,面无表情地扰乱一池春水。 托管班在中午结束,孩子们和温阮依依惜别,每个人都伸着小手指来和他拉勾,让他答应一定会再来。 志愿者的集合地点在一旁的茶馆,去给老人们做卫生的牛马队伍还没回来,只有校医在茶馆设立的临时医疗点。 沈既明正在给一位老人按摩腰背,一旁还坐着几位,看样子是在排队。 看到温阮进来,沈医生淡淡朝他点头。 “老师好!”温阮乖乖巧巧地打招呼,站到沈既明身边。 沈医生的手指轻轻捋过老人的脊椎,在快要到达大肠俞穴的时候,他的余光突然注意到,身边的小伙子做了个脸部扭曲的表情。 下一秒,他手指下的老人“嗷呜”一声叫了起来。 “疼!疼疼疼!医生您轻点!” 沈医生又按了两下才停手,老人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他饶有兴趣地偏头,向温阮使了个眼色:“你来?” 站在他们身后的学姐惊了。 这还是沈医生吗?这还是那个一定要自己动手以保证疗效的沈医生吗? 难道一向严谨的沈老师,也喜欢乖巧学弟这一挂?学弟的魅力也太大了吧! 温阮却没有任何迟疑,上前一步,和沈既明换了位置。 “沈大夫,别换人啊,我还受得住!”趴着的老人倒是硬气,不肯放人。 沈既明没有回答,只偏头看着温阮。 少年上手的第一下按下去,沈既明就放了心,转向后面排队的一个婆婆。 那位大爷原本还有点不服气,扭着身子要起来理论,但很快,他“嘶”地一声,整个身体像条出水的鱼一般弹了一下,老实趴下了。 “哎哎哎小伙子,你这手劲不小啊,等,等等,酸,哎哟哟——” 大爷发出一连串的语气词,把一茶馆的人都逗笑了。 “老梁啊,我说过什么?这世上总有人能治你,只是早晚问题。” “看他一天到晚总说没人治得了他,这下碰到克星了。” “沈医生算是能治他的,但每次都会被他叫得吓好几跳,诶,这会儿怎么不叫了?” 茶馆的老板好奇极了,踮着脚猫着腰跑去看,几秒钟后直起身子走回来,放低了声音道:“神了!老梁居然睡着了。” “不会吧!”一群爷爷奶奶看温阮的眼神立刻变得无比惊奇。 “沈医生,老梁不是疼嘛?怎么会睡着了?”有人问沈既明。 “调神。”沈既明手上动作不变,轻声回答。 他看向温阮:“你们别看他年纪小,在康复按摩这块应该经验很丰富,而且……” 他抬抬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里染上了一丝笑意:“你们不觉得,他的模样气质,就很安神吗?” 茶馆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沈既明垂眸揉着婆婆的肩胛,轻声问:“学校护理系还没开始教手法,你这应该是……家学渊源?” 温阮手上不停:“我妈妈是心外医生,我从小在康复科长大的。” 沈既明微微点头。 很多医生家庭就是这样,尤其是心外这种忙起来不分昼夜的科室。 家里没人带孩子的话,女医生们有时候会把孩子带去医院,交给不那么忙的同事顺带看管,有些医院也会提供暂时的托管场所。 “以前也上手给人按过吧,挺熟练的。” “嗯。家里有人需要,所以……” 茶室外,沈青禾的牛马队伍回来了,刹那间,茶室里就充满了大学生们活泼的笑语。 温阮手下的老梁也一下子醒了过来。 刚醒的大爷脸上还有被压出来的红印,眼神懵懵的,冲着温阮点点头,就走出了茶社。 温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前却突然出现沈青禾的脸。 “看什么呢?”沈青禾脸上都是一道道的黑印子,刘海都汗湿成一缕一缕的了,正拿着不知哪位大妈的蒲扇,呼哧呼哧地扇着。 “没什么,”温阮收回目光,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学姐辛苦了。” a大的青年志愿者活动圆满结束,茶室隔壁就是社区食堂,大学生们被留下吃午餐,互相商量着还有大半个下午,要不要就在附近逛一逛。 大学生们叽叽喳喳,虽然手中端的是清水,碗里盛的是简单的家常小菜,但笑声却像阳光般,洒满食堂狭窄的空间。 温阮坐在桌前,听沈青禾和另一位师兄一唱一和,说相声似的讲着今天的趣事,双眼笑得弯弯,被澄澈的阳光照亮。 好多人都在偷看他,在这个平凡的下午,把这个温柔乖巧的学弟,印在青春最鲜明的记忆里。 17、第 17 章 午餐很快结束,大家把社区食堂的餐盘都收拾好才离开。 刚走出小巷,就看见一个女人匆匆而来。 短马尾、白色道服、棕带,梁疏雨显然是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跑了出来。 “小梁,什么事这么急?”街道主任正和沈青禾他们告别,一句话让大家都转了头。 “社区手环,刚报警了,说是心跳异常。”梁疏雨晃动着手机,显示心跳的位置,是一个大大的0。 大学生们全都静了下来。 主任也有点急了:“定位在哪儿?” 梁疏雨盯着手机:“就这儿啊,你们……” 这种社区下发的定位手环,多用于老年痴呆或其他身体素质很差,容易出现危险的孤寡老人,有简单的身体状况监测,也可以定位老人的所在。 现在这个情况……一群大学生面面相觑,这里确实没有老人。 难道是藏在哪里? 很快,大家都自发地开始寻找。 没过多久,“主任您看,这是不是你们的手环?” 沈青禾在茶社门外的排水沟里找到一个黄色的圈圈,上面还印着社区的logo。 手环是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的,而这枚手环,却没有明显暴力“强拆”的痕迹。 那就是自己取下来丢掉了? 梁疏雨先是长长舒了口气,接着,她忿忿地跺了跺脚。 “这个倔老头,又跟我玩心眼!”她紧紧捏着手环,气得头顶冒烟,“给他戴的时候说没问题,可以理解,不给孙女添麻烦。现在倒好,直接给脱下来扔了。” “可能不是。”温阮的声音响起,“梁馆长,您家人就是刚才来按摩的那位大爷吧。” 他看了一眼沈既明:“刚才沈老师给大叔按摩的时候,手环还在的。但他出门的时候,那个眼神,有点不对劲。” 奶奶病情发作时的眼神,他看到过几次,但刚才梁建中刚醒,睡眼惺忪的模样掩盖了本应被察觉的异样。但按摩时老人的意识很清楚,他也没多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危险了。”主任皱着眉插入进来,“梁爷爷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工作时破获的案件不计其数,为了侦查或者抓捕嫌疑人,可以几天不吃饭,也可以横跨几个省办案……” 大家都明白了。老人取下手环,就是不愿暴露自己。 这样一个人,反侦察能力极强,若是刻意躲起来,怕是没人能找得到。 沈既明挥了挥手:“下午没有急事要走的就一起帮忙找找吧,但注意安全,随时联系。青禾你发个这里的定位到志愿者群里,别人没找到反而把他们给丢了。” 这次来的有一半是新生,其他的志愿者都算是这片的熟人,还有本市的。 沈青禾熟门熟路地开始分组,划分寻找区域,到温阮的时候问他:“你留守街道?” 温阮正在看手机定位。 老城区的范围不小,犄角旮旯也多,社区能出来找人的没几个,就算加上二十个大学生,想要快速把这片筛一遍也不容易。 他摇摇头:“没事,这片我来过,老纺织厂和钢厂那边,我还算熟悉。” 沈青禾还是不放心:“那我们一起过去,那块地方大,你一个人找不过来。” 温阮点点头。 午后的老街依然寂静,一早还清朗的天空此刻起了云,遮去了部分阳光。 空气闷热起来,带着些许潮气,慢慢将a市包围。 沈青禾一路走一路冒汗:“奇怪了,以往a市的秋天很干燥的,今年怎么闷热天这么多,再过一个月就开暖气了,我居然还在穿短袖。” 温阮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大概是向我家学习了,我们那儿就是这样,11月都跟夏天似的,然后一周出四季,猝不及防就入冬。” 沈青禾被他逗笑:“那你们那儿秋天穿什么衣服?” “乱穿呗,”温阮看了眼沈青禾的短袖,“讲究的就是一个动态平衡。”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纺织博物馆的门口,今天站在门口的是另一个解说员,听说两人来找人,主动提出帮忙。 “学姐,你跟这位姐姐一起吧,这里面的园子还挺大的,我去旁边路上看看。” 温阮抬头看天,半空中,黑沉的云朵已经慢慢汇集起来,天色变得灰暗。 “好,”沈青禾也看了眼天,“下雨的话就赶紧回来,注意安全。” 从纺织博物馆的台阶上下来,温阮顺着上次的记忆前行。 往日都路痴的人,不知怎么的,竟然把那条路记得清楚,看到路边比较鲜明的标记时,总能想起宴凌舟那日拎着健身包的身影。 到了他和家人通话的位置,温阮下意识地停了停。 这里就是那天,两个黑影向他们追过来的地方。 阿兹海默病人的记忆混乱,但若是有执念,却有很大的可能重复回到同一段记忆中。 温阮并不了解梁建中,但既然上次发病时他来过这儿,这次再来的可能性或许会大一些。 他在路边徘徊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发现。 天已经完全阴了下来,两三点的光景,却暗得如同黄昏。树叶不安地骚动着,露出灰白的叶背。 风从背后吹来,卷着温阮的裤腿,似乎在把他往前推。 温阮顺着上次的路线,沿着铁轨前行。 今天的方向感如有神助,他竟然清晰地沿着他和宴凌舟逃走的路线,拐到了上次两人“避难”的建筑物旁。 风卷着铁锈和旧机油的气息,钻进鼻腔。高处的铁梯少了几块踏板,断裂的扶手被风吹得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滴雨啪地落下来,将地上的尘土激得老高,紧接着,千万颗雨点如箭矢般落下,空气中弥漫起呛人的土腥味。 温阮快步走进建筑中,路过那个缝隙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 角落的涂鸦犹在,边角上模糊了一块,大约是上次他蹭的。谁叫那人不过是一起躲一躲就起了反应,而他更没出息,在察觉的那一瞬间就软了腿。 啧,想什么呢! 温阮对自己有点无语。 暴雨当头,光线暗得如同鬼域的废弃钢厂里,他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么旖旎的场景。 厂房还算牢固,破了一大片的玻璃窗正好在背风的一面,进去之后,反而有种静谧的感觉。 那日在缝隙里听到的那声“咦”,是惊讶的声音,老人似乎看到了什么,而之后的徘徊,除了寻找他们,应该也有别的原因。 说不定,老人真的会因为那一点疑惑再来? 厂房废弃十年,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脚印层叠,错综复杂,似有人曾禹禹独行,也有人快速跑过。 一串清晰的印记从门口一直深入到厂房内部,是新鲜的脚印,或许,刚刚印下不久。 温阮皱了皱眉。 他有个当刑警的父亲,自然也学了不少侦查方面的东西,温阮的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一个大约一米八的老人,半小时前刚刚走入这间厂房。 这里似乎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但却没来由地让他感到在意。 进入厂房的那一瞬,他站了很久,这才试探着慢慢前行。 他走得不快,反倒十分犹豫,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不太确定。 闷雷声缓缓滚过天际,暴雨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激烈的鼓点中,室内室外都充斥着雨点撞击铁皮的轰鸣,温阮却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和紧张的呼吸。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响,似乎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温阮精神一振,跟着那串脚步,小心地走入车间深处。 宽大的冷轧车间中,有价值的设备早已被搬走,只剩下锈蚀的轧机底座,螺栓空洞裸露,油泥混着灰尘。 贯穿厂房顶部的行车轨道上链条脱落,钩爪微微摇晃。 就在一台破旧配电箱的旁边,方才在茶馆见过的老人,正垂头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拿不准老人此刻的心理状态,温阮有点犹豫,到底是现在上前还是再观察一阵,老人却突然抬头,警惕的双眼扫过他躲藏的方向。 温阮一惊,刚要蹲下,一只手却从一旁伸来,很用力地勾着他的腰。 蓦然间,他几乎双脚离地,整个人连同差点出口的惊呼,都埋入一个厚实的怀抱中。 略带克制的呼吸就在耳边,脸颊也与他贴得极尽,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脸颊上的温热,晃动间,温阮的唇擦过对方的耳垂。 青竹的清洌扑面而来,温阮自己捂住了嘴,瞪眼看看来人,又扭头看看再度沉默的老人。 怎么又是你?! 看着少年因惊讶而微微瞪圆的眼睛,宴凌舟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怕惊动了老人,只好拿出手机备忘录来打字。 [我也刚到,是从另一边进来的,你怎么一个人?] 温阮这才发现,宴凌舟的头发濡湿,胸口的起伏还有些急促,应该是大雨落下以后才进入的车间。 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破碎的窗户,心想幸亏下雨了,不然老刑警早发现他们了。 温阮掏出手机: [我和师姐分工,她去了纺织厂,我来了这边。你又是怎么来的?] 宴凌舟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少年。 这几天其实并没有什么公事。 宴氏丢了合同,但都是他们自找的,几位叔叔伯伯暂时还拉不下脸来求他,他乐得清闲。 自家的公司那边,石临夏终于打起了精神。 “你给我记着,这段时间忙完了,我要休半年的假!一天都不能少!!年底分红也要涨至少两成!”美女合伙人在会议期间咆哮过整个太平洋,也不管时差,直接把没睡多久的宴凌舟吵醒。 太阳还没醒来,他却已经睡不着了。 从未觉得公寓如此空旷,一个人在家里是躺是坐都那么无聊,宴凌舟干脆捞起车钥匙,出门闲逛。 凌晨五点的a市街灯依然璀璨,风却和他一样寂寞。等他真正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a大东门。 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频繁地光顾母校,而母校也从未如此吸引他的目光。 在校园里闲逛许久,呆坐在回廊里看牵牛花缓缓绽放,又看到太阳缓缓升起。 在重重树影中,他看见那个少年去了东门。 对了,今天a大青协有活动,好像沈既明提过。 他干脆去了教工宿舍,服务周到地把沈大公子送到老街茶馆,这才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看着那帮热情的孩子做公益。 过去的十年,他很少有这样的闲暇时间,如今却乐此不疲。 阳光照得人困倦,尤其是在温阮他们进入茶馆之后,一向精力如超人的宴凌舟,隔着茶馆的玻璃窗,看着少年脸上宁静的笑意,竟在此刻产生了浓浓的睡意。 于是,身家百亿的科技投顾ceo,就坐在老城墙角的公共座椅上,沉沉睡去。 等他惊醒,已是梁疏雨前来寻求救助之时。 和温阮一样,他的第一感觉也是钢厂。 但过去之前,他先打开了手机里的定位软件,激活了梁建中身上的隐藏信号发射器,这才冒着大雨,飞奔而至。 不过这些,少年都无须知道。 宴凌舟低下头。 少年还仰着头,眼睛微微睁圆,嘴唇红润诱人。 忍着继续低头的冲动,宴凌舟在备忘录里敲下短短的一行: [跟你一样,被梁疏雨抓来的。] 18、第 18 章 大雨还在疯狂地敲打车间的顶棚,老人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穿过车间,在破旧的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重心向下沉了沉,似乎就要冲入瓢泼大雨之中。 温阮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正要叫住他,肩膀上被重重按了一下,宴凌舟已从躲藏处跳了出去。 可他还没赶到梁建中身后,老刑警却突然转身,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你们果然埋伏在这里,几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好意思吗?” 宴凌舟脚下一顿,竟有一瞬间的怔忪:“哪有什么小姑娘?” 老刑警眼神严厉:“别掩饰了,我知道你们把她带到这儿来了,我已经叫了支援,快把人交出来。” 宴凌舟叹了口气。 陷入回忆中的老人是听不了劝的,此刻也只能强上了。 他微微躬身,稳住重心,双手放松在身前。 这是柔术里十分典型的起手动作,也是擒拿的初始状态。 老刑警千锤百炼的直觉刹那间觉察出他的意图,老人轻喝一声,竟然抢先蹂身而上。 一边是八十岁的老刑警,另一边则是正值青壮年的搏击冠军,这场战斗其实毫无悬念。 但厂房里到处都是硬邦邦的金属、地上也散落着螺丝螺帽,宴凌舟顾忌着防止老人受伤,还是花了一番功夫。 老刑警被扭住了双手,依然不肯放弃,冲着温阮所在的地方大喊:“姑娘,快跑!他现在抓不着你!” 声如洪钟,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连宴凌舟都被他喊得蓦然松劲,差点让他挣脱。 温阮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从机器后面站起来,小声辩解:“梁爷爷,这里只有我,没有小姑娘。” 梁建中看见他站起来,突然愣了愣。 或许是少年熟悉的身影带回了碎裂的记忆,又或许是温阮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歹人,梁建中脱口而出:“小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找您的,”温阮走近几步,“我和他,都是来找您回家的。” 老刑警目光一凛:“人质呢?” 看来记忆还是没有恢复,硬劝不是办法。 温阮垂眼,再看向老人,语气肯定:“她已经被您的同事救走,歹徒也抓回去了。” 老人似乎并不相信。 温阮看了眼宴凌舟:“真的,您认错人了。这是您徒弟啊,您不记得了吗?” 眼前的小医生在印象中十分友善,老人本能地相信他说的话,但双手被扭住,又让人十分不爽,梁建中挣扎了一下。 铁钳般的大手依然紧紧箍着他的手腕,老人不耐烦地跺脚:“给我放开!” 可此刻宴凌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在出神。 眼看着老人憋红了脸,温阮想要开口,却突然发现,与宴凌舟相识这么久,他竟然都没有真正称呼过对方。 老人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温阮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宴……宴老师?” 别扭的称呼,别扭的语气,把不知道为什么走神的宴凌舟叫回了魂。 他微微抖了一下,扭头看向温阮。 老人似乎又要挣扎,温阮赶紧说:“快放手。” 宴凌舟下意识就松了手。 脱离控制的老刑警立刻避开了宴凌舟的攻击区域,向侧边疾走几步,警惕地看着两人。 一阵风吹过,带起地面的尘土,一小片塑料在地面打转。 “爷爷!老爷子,总算找到你了!” 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几人身后,梁疏雨的声音尤其高亢。 车间里呼呼啦啦进来好几个人,手里拿着伞,却都淋得跟落汤鸡似的,雨水点点滴滴,把地上的灰尘搅成了泥汤。 街道主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还在不停地喘气:“老梁啊,可算找到你了,咋就跑这儿来了呢?”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老人的表情有点懵,但这些都是熟悉的面孔,他下意识地判断出,这都不是坏人。 但任务还没完成,梁建中倔强地后退两步,像是随时都会再跑走:“我来救人啊!那姑娘……” 梁疏雨一头雾水,跟着的几个人也面面相觑。 街道主任也奇怪:“什么姑娘?咱这片……” 大脑先入为主地按照老人的年龄检索往事,主任一拍脑门:“老梁你弄错了吧,小姑娘的绑架案,不是在游乐场那边吗?” 梁建中脸色一凛,目光在人群中跳动着,做了个转移重心的动作,似乎随时都准备冲入雨幕中。 “等等,”温阮朝街道主任打了个眼色,“人质已经获救了!” “啊,啊对!”街道主任愣了一下,很快转过弯来,“是已经获救了,我们就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才来找你的。” 但老刑警依然十分警惕:“人呢?” 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 “在,在我们医院!”温阮硬着头皮撒谎,“我老师就是主治医生,所以派我来跟您说一声,她没事。” 虽然是谎言,但其中也不乏真实信息,大约是对沈既明有深刻的印象,而温阮的模样又太容易让人产生信任,老人此刻乱成一团的脑子,不自觉地就相信了眼前的少年。 但老刑警的警惕性还在,他皱眉想了想,突然向前一步,冲入人群之中,一把钳住了温阮的手腕:“你带我去看看。” 在老人接近少年的那一刻,宴凌舟的身体猛然一震,条件反射就要上前,却被温阮拦住。 温阮的目光看了过来,带着柔柔的安抚的笑意,只一瞬,又看向老人,温声说:“当然啊,我就是来接您的呢!”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沈青禾。 轻柔的歌声在乱七八糟的车间里回荡,与此刻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奇迹般安抚了众人的心。 看着老人再次警惕的眼神,温阮示意老人他要接电话,但不会避着他。 “学弟你现在在哪儿?”沈青禾的声音里透着着急,“我听说老人找着了,现在雨这么大,你跑哪儿去了。” 梁建中竖着耳朵向他看来。 “学姐,我和梁爷爷在一块呢,沈老师在吗?” 大雨的声音如同bgm,从手机中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 沈既明的声音传来:“我在。” “我跟梁爷爷正要去医院呢,他说要看看您的病人。”温阮语气镇定,目光却忍不住抬了抬。 梁建中身后,宴凌舟扬了扬手机。 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莫名就安了心,温阮悄悄放松下来,大大方方地打电话。 沈既明:“来可以,人不要太多,别打扰我的病人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温阮应声,看了眼在一旁“偷听”的老人,结束通话。 逻辑上此刻无懈可击,老人已经信了大半,跟着大家开始移动,却依然没有松手。 温阮也不挣扎,反而轻轻扶住老人的胳膊,一边关注着脚下,一边和他说话。 外间依然风雨大作,从钢厂走到马路上时,一行人都湿透了。 秋雨冰冷,湿透的衣服被风吹得冰凉,温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忽然,一阵暖意贴上后背,是宴凌舟脱了西装外套,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他的车还停在茶楼附近,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风雨中,好不容易才到了街道办事处附近,看见那辆五座的路特斯emeya,大家都松了口气。 在梁建中一迭声的催促下,四人上车,梁建中依然攥着温阮不放,梁疏雨犹豫了一下,去了副驾。 宴凌舟皱眉看了眼师父,从后备厢拿出干燥的毛巾和毯子,分给三人。 车辆平稳起步,温阮轻拍老人的手臂:“都上车了您还防着我啊,您身上都淋湿了得赶紧擦擦,这会儿腰疼吗?” 车里没开空调,只有温阮的声音轻轻回荡。冷风凄雨的黄昏里,唯有这里,充满了温柔的暖意。 雨依然很大,路况并不是太好,宴凌舟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断断续续的跟车空隙里,目光频频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 十几分钟后,温阮终于抬眼,冲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精神高度紧张一下午,又受了风雨,此刻终于在少年的安抚下睡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梁疏雨从前排转过身来,感激地朝温阮点点头。 “我们现在去哪里?”温阮做着口型。 “去医院。”宴凌舟在后视镜里说。 等红灯的时候,他扥着安全带转过身来,看着梁建中睡着了也没放开的手,皱了皱眉。 “没事,”温阮扯过薄毯,搭在老人身上,又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轻声说,“你慢慢开,别着急。” 宴凌舟缓缓启动。 原本还在想,刚淋了雨,他冻着了怎么办;被抓了那么久,手腕会不会疼。而此刻,看着拢着自己外套休息的清瘦少年,他又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 暴雨造成了大面积的交通堵塞,快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过。 “梁爷爷体温有点高,”温阮的手腕终于自由,反过来按上老人的脉搏,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他平时血压高吗?都吃什么药?” 梁建中这会儿都迷糊了,一直睡着起不来,温阮测完脉搏安慰了梁疏雨几句,从体征来看老人没什么大碍,这会儿不醒倒也省了他们再演戏。 三人合力把老人送进诊室,温阮向医生详细交代了老人的情况,等到所有的检查做完,已经是晚上十点。 “太感谢了,”梁疏雨拉着温阮的手,“今天要不是你,爷爷他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来。” 温阮笑着:“谁让我跟老人投缘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见了我就困。” 梁疏雨被他逗笑:“那就是真的投缘。不管怎么说,今天多亏你了,过几天他出院了我请你吃饭,可一定得来。” 温阮乖乖地点了点头,把梁疏雨推进病房:“姐姐也早点休息吧,今天都辛苦了,你还要守着梁爷爷。” 病房门外,宴凌舟结账回来,还带来了陪护——一个看起来很勤快的大婶。 “谢啦。”梁疏雨懒洋洋地冲他点点头,“吃饭你也来吧,正好把小温带上,坐地铁太远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大雨终于转弱,温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小软,你怎么还没回?在外面堵车了吗?”钟毅的声音传来,“一会儿要熄灯了。” “啊!”温阮这才想起宿舍的门禁。 但从医院到a大,至少要跨越半个a市,这会儿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他无奈的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我估计回不去了,有点紧急情况。” “这样啊,要我跟宿管说一声吗?给你留门?” 都是新生,温阮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下意识地看向宴凌舟。 路灯昏黄,雨丝被风吹得飘散,丝丝缕缕落在男人宽厚的肩上,从温阮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是感冒了吗? 温阮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宴凌舟的西装外套,而他自己,轻薄的衬衣早就被雨淋得透湿。 他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宴凌舟穿上,却被男人按住。 宴凌舟好像在说什么,可天空中正好滚过一阵闷雷,他没有听清。 “什么?”温阮又靠近了些,下意识地将耳廓凑近他的唇边,却听见了他呼吸中微微的颤抖。 真的病了啊? 温阮刚想要开口,宴凌舟却吸了口气,话音沉稳:“联系辅导员说明情况,同时让你室友给宿管报备。明天再补纸质手续,说明情况就行,沈既明和青协会长都可以作为见证人签字。” “哦。”温阮点点头,快速给钟毅重复了一遍,挂上电话。 “你……”他有点担心地看着宴凌舟,“要去挂个号看看吗?” 男人摇头:“没事,我也不冷。” 他拢好少年身上的西装外套,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雨幕:“你晚上怎么打算?” 温阮耸了耸肩:“没事啊,随便找个网吧或者酒店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回学校就行。” 宴凌舟的手还拉着西装的衣领,指尖在衣襟的硬边上摩挲片刻:“晚上住我那儿吧,离这里不远。” “只是去休息。”他又补上一句。 19、第 19 章 因为两人的衣服都是湿的,宴凌舟只开了外循环。潮湿的空气被吸入,时间久了,车内空气也变得有些黏腻。 街灯透过雨幕照进车窗中,映在宴凌舟的脸上,微微闪亮。 透明的汗水在鬓角处聚集,又沿着脸颊滑下来。 温阮的视线就追着那水滴,一点点向下,下颌、滚动的喉结、不知什么时候略略敞开衬衫衣领,然后看着它被胸前的布料吞没。 胸膛起伏的幅度有点大,音乐声中,温阮依稀分辨出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感觉很难受吗?”他问。 “没事。”宴凌舟轻轻压住呼吸,“你呢?” “还好,你的衣服很暖和。” 他开车的时候似乎不爱讲话,上次也是,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十分平静,只专注在路况上。 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吧,今天又是格斗又是淋雨的。 路旁的经济酒店的霓虹闪过,被那红的蓝的光刺了下眼睛,温阮才想起来,对了,今晚到底该怎么解决? 刚才宴凌舟说了去他家…… 他想起林煦说过的宴氏老宅,印象里他说了好多夸张的词,什么占地广大,不开车会走断腿,逛花园会迷路什么的。 所以,这是有机会顶级豪宅一日游了吗? 虽然很清楚这不合时宜,但他确实有点兴奋,温阮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认真开车的宴凌舟。 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碰到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小说里都怎么描述的来着? 思绪乱飞。但不知是怎么了,每次坐宴凌舟的车,温阮都会犯困。 再抬头时,车子已经停入地下车库,宴凌舟扭头过来,轻声说:“到了。” 停车场里光线昏暗,温阮眨巴着眼睛,努力透过挡风玻璃向前看。 这就是林煦说的大城堡?不像是豪宅的样子啊。 “很累?”见他半天不动,宴凌舟俯身过来,替温阮按下安全带的卡扣。 听他这么问,温阮感觉更困了。 他掩着口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推门下车,跟上宴凌舟的步伐。 电梯直升顶楼,宴凌舟按下密码。 温阮亦步亦趋,脑子混混沌沌。 门开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精神了。 没有豪宅,没有管家,没有让人紧张的规行矩步,宴凌舟的房子是一套挑高复式大平层,简单明了的现代科技风。 黑白灰的色调互相配合,一点儿也不觉得单调,房间内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电器全部做了嵌入处理,显得格外宽大而整洁。 而门一开,悬浮式鞋柜的门自动向两边打开,客厅的照明光同时亮起,一刻未停的新风系统加大了马力,送来微凉的新鲜空气,整个房间像是在童话中的魔法城堡,在主人回家的那一刻,活了过来。 这是每个年轻男生都梦寐以求的家。 宴凌舟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新拖鞋,拆了包装,放在温阮面前。 “先去洗个澡?我帮你准备客房。” 温阮兴奋地“嗯”了一声,跟着他走进浴室。 智能浴缸已经放了一半的水,浴室里热气腾腾。 对于一个淋了秋雨又穿着湿衣服好几个小时的人来说,看到这样的景象,就像是到了天堂一般。 温阮的眼睛都亮了。 宴凌舟拉开浴室侧面的嵌入式窄柜,松木的香气缓缓飘散出来,混入温暖的乳白水汽。里面是自动的电热毛巾架,挂着几件干净蓬松的白色浴袍。 “等会儿先穿这个吧,衣服放脏衣篮,等会儿我来处理。” 温阮点点头,眼睛还在四处张望,太好玩了。 浴室看上去干净整洁,和其他家居没什么两样,但所有的玻璃都是智能的,隐隐变幻着图案,还可以调节亮度和透明度。他隐约看到,淋浴房的一侧玻璃上还显示着外界天气和网络新闻。 高科技啊,像科幻电影一样。 东南西北一圈看完,他的视线才又回到宴凌舟身上。 男人还站在浴缸旁,低垂着眼眸,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要一起洗? 温阮眨眨眼睛,有点舍不得漂亮的浴缸,不过淋浴房里的那个屏幕也不错。 他转身往前走,手指刚搭上玻璃门,就被叫了回来。 “泡个澡舒服一点,但别泡太久,”宴凌舟像是终于回过了神,声音有点哑,“我给你定了二十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了浴室。 他今天好怪啊,怎么感觉有点愣愣的?是不是真的病了,生病后会变出另一个人格吗? 一时的疑惑完全无法和智能浴缸的诱惑相比,温阮耸耸肩,把疑虑丢在一旁,脱下衣服,坐进浴缸中。 温暖的水流轻柔地包裹住身体,温阮不由自主地喟叹一声,太舒服了。 浴缸边的按钮挺多,他挨个试了试,特别喜欢那个拥抱模式,暖流从身体两侧盘旋过来,在身前汇聚成温柔的漩涡,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 玩了好一会儿,直到二十分钟结束,水温自动降低到36度,他才匆忙洗了个澡,穿上浴袍。 走出浴室的时候,他听到不远处有放水的声音,还有打开燃气炉时啪的一响。 温阮拢了拢身上的浴袍,沿着墙往发出声响的方向走。 厨房里有人影在晃动,宴凌舟显然也已经洗过澡,却没穿浴袍,而是换上了一套宽松的家居服。 淡蓝色的火焰舔舐着锅底,他手里拿着一袋冰冻馄饨,垂着眼等着水开。 不是煮姜汤么?温阮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探头看了眼锅里的水。 厨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照亮灶台周边的一小块,仿佛把男人圈禁在此。 微弱的火光将他的下颌照亮,能看到一点青色的胡茬。 刚进房间他就感觉到了,这人平时看着挺正常,但在车里,在家里,在看起来会长时间一个人独处的空间中,像是习惯了那种清冷,连情绪都变得压抑。 “还有锅吗?”温阮走到他身边,指了指另一个灶头,“我煮点姜汤。” 宴凌舟从恍惚中被惊醒,看了温阮几秒,这才拉开橱柜。 器具很齐全,大大小小的各色灶具整齐排列,被擦得闪闪发亮。 温阮挑出件大小合适的,在净水龙头装了水,打开另一个灶头放上去,又自顾自地从不远处的生鲜篮里找到姜块,洗干净拿到砧板上。 “红糖有吗?枸杞红枣什么的也行。”温阮问。 少年的声音像是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魔咒,宴凌舟翻找材料的时候,馄饨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出泡泡,油烟机感应到蒸腾的热气,自动开启。 很快,刀具与砧板的碰撞声也加入进来,笃笃笃笃,有节奏地轻响。 宴凌舟洗好几颗红枣递给他,灶台头顶的光圈微微闪了闪,变得格外温柔。 馄饨煮好的时候,姜片才刚刚下锅。 温阮调小了火,指指餐桌上热腾腾的馄饨:“人家说霸总都有胃病,你先垫一垫,吃完了,过半个小时再喝姜汤。” 他说得煞有其事,大有护理师的架势。 宴凌舟也不反驳,跟着他坐下,开始吃馄饨。 时间临近午夜,宴凌舟并没有煮太多,两人不到五分钟就吃完了。 他拦住准备起身的温阮,顺手把两个碗洗了,把姜汤的火调到最小。 “我先带你去房间。” 客房在二楼,风格也很简洁,床上铺着崭新的浅蓝色四件套,房间里弥漫着浅浅的木质香薰的味道。 宴凌舟从隔壁主卧拿来一套奶白色的丝缎家居服:“穿这套睡觉可以吗?” 衣服应该比宴凌舟小一个号,温阮挑了挑眉。 “是我去年回来时临时买的,穿了一回才发现小了,你别误会。” 温阮歪了歪脑袋,我该误会什么? 宴凌舟放下衣服就出去了,等他换好衣服,把手机充上电,宴凌舟又端来了两碗姜汤。 “那是给你的。”温阮对着自己面前的姜汤傻眼,“我不爱喝这个。” 宴凌舟挑眉,回头瞥了眼楼下厨房的方向:“所以,我们是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没等温阮点头,他就不由分说地把一个碗塞进他手里,拿眼神示意,是男人就要讲义气。 不想讲义气,但又拗不过,温阮拉端着碗凑到宴凌舟身边,十分不要脸地把自己碗里的姜汤往他那边倒。 还拉着男人的手稳住碗,身体倾斜着,生怕倒少了。 丝质睡衣的一边肩头滑落,露出男生的半个肩膀。 直到碗里只剩下两口的量,他这才正了身子,大言不惭:“这么好的东西你多喝点,我还没喝,干净的。” 宴凌舟的目光扫过他光洁的肩头,又回到他的唇边。 温阮秒懂。 都负距离了,我在乎你喝过没喝过吗? 啧。 姜汤还没喝,热气就熏红了脸,不知怎么的,温阮感觉有点慌。 他凑上碗沿,只剩两口的姜汤一口吞了。 汤汁甜腻却也热力十足,一口下去,整个人都变得燥热起来,温阮的额头被逼出一层细汗。 他抱着碗,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宴凌舟,目光掠过他低垂的眉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手中的碗。 红糖泛出漂亮的深红色,男人指节分明的手指稳稳端着,低头凑近,却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然后,一口一口,把姜汤喝了个干净。 喉结滚动。 辛辣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浮,视线热得像烧红的铁钩,气温都好像升高了好几度。 温阮匆忙把空碗塞进男人怀里:“我去刷牙。” 客卧隔壁就是盥洗室,已经放好了口杯和一把新牙刷。 温阮叹了口气,仔仔细细地漱口挤牙膏。 其实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在宴凌舟提出来他家休息的时候,温阮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承认,自己对宴凌舟是挺感兴趣的。 若没有基本的好感,他也不会就这么跟着他来了家里。 而既然来了,他也能接受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只是这个人不知怎么的,视线像钩子一样,不由自主就被他看得脸红。 大约是第一次交炮.友,还不习惯吧。 几分钟后,温阮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回到房间,却已空无一人。 温阮耸耸肩,掀被上床。 被褥轻软,有太阳晒过的木质香,但依然有一缕青竹的冷冽,混在着温暖的味道里,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温阮抽了抽鼻子,才发现这味道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宴凌舟是故意的吧,把满是自己味道的睡衣给他穿,这样算是勾引吗? 但是他太困了,思维的齿轮还没转过一格,已经陷入梦境之中。 这一觉睡得极沉,被房门的动静惊醒时,温阮感觉自己才睡着了几秒。 窗外依然黑暗一片。 秋雨之后,风变得更加强劲,从室内就能听到窗外呜呜的风声。 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走廊里小夜灯的光亮从门缝中漏进来,描绘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宴……哥?”温阮眯着眼睛,声音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宴凌舟站在门口,沉默着,没有说话。 “干嘛啊。”温阮拿起床头的手机,凌晨两点半,这个点除了睡觉,干啥都不太合适吧? 但宴凌舟没走,依然站在那儿,似乎在他面前有个看不见的灵魂,而他们正在无声地交流。 走廊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太暗了,根本看不清表情。但温阮能感觉到,他的眼睛沉沉的,像是被抽掉了大半的灵魂。整个人木木的,像个人偶。 他……该不是在梦游吧。 这想法也太离奇了,但如果不这么解释,就真成恐怖片了。 温阮按了按自己怦怦直跳的心,缓缓坐起身来,试探着慢慢走到宴凌舟身前。 宴凌舟依然没有动作,只是垂头站在那里。 他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甚至有些新奇,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叫他:“宴哥?你醒着吗?宴哥?哥?哥哥?” 这次,宴凌舟突然动了一下,他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温阮的手腕。 手心很热,力道却很轻,像是怕抓疼他似的,轻轻拉着他往怀里带。 青竹的清冽笼罩而来,温阮被他严密地抱在怀里。 耳边,男人在轻声地哄着:“哥哥来了,别怕。” 20、第 20 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阮曲着手肘,想把人推开。 可宴凌舟抱得很紧,他感觉自己像是个陷入沼泽的旅人,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到最后,温阮的脸几乎埋在了宴凌舟的胸中,空气被柔韧的胸肌挤压出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而对方却似乎根本不知道,力气还越用越多,胸肌也变得越来越硬。 要憋死了。 温阮抓着宴凌舟的手臂,却怎么也用不上力,宴凌舟肩部的肌肉绷得太紧,跟铁钳似的,根本掰不动。 被卡在他的胸膛之上,温阮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沉闷的心跳。 咚咚,咚咚。 虽然有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听出了几分错乱,像是有人抡着大锤,怦怦地砸向胸腔,把温阮的脑子也搅得乱成一片。 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是在紧张?或者是害怕? 可他刚才不是说“哥哥来了不要怕”? 他从仅剩的一点空隙里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他听过男人悠长沉稳的呼吸,也感受过他急促而不由自主的暧昧低喘,然而此刻—— 宴凌舟的呼吸急促,却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似乎有人在原本的节奏中插入一把尖刀,把一切搅得支离破碎。 他甚至从中听到了牙齿轻微的磕碰声。 是什么,让你如此恐惧? 安抚一个恐惧的人,最常用的就是语言和抚摸。 可现在,温阮的肩膀被他紧紧箍住,口鼻埋在他的怀里,双手也被控制在身体两侧,什么也做不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捞回自己的小命。 温阮看过宴凌舟的ufc比赛,初赛的几次比拼,他都在两分钟内结束了战斗,所用的手法不多,一是裸绞,二就是断头台。 裸绞是从后方用手臂勒住对方的颈动脉,断头台则是面对面。 温阮虽然没被绞住,但宴凌舟现在的用力程度,已经让他头晕目眩了。 或许,可以拍一拍? 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老城区道馆里的那一幕。 黑衣黑带的男人温柔地讲解:“在柔术比赛里,被降服没什么可丢脸的,拍了再来。” 是怎么拍来着? 温阮的手臂被紧紧箍住,但手是自由的,他试探着伸出手,努力环住男人的腰,在他腰部后侧的位置快速拍了两下。 啪啪! 似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宴凌舟立刻就松了力道。 温阮赶紧抬起脸,狠狠吸入一大口空气。 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地涌进鼻腔,让他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气流在肺部急剧流动,带出点尖锐的鸣声,他捂着嘴唇想要压住,却适得其反。 他咳得太急,眼角逼出几点泪光,睫毛被濡湿成一簇簇的,在昏黄的光线里泛出点点的委屈。 宴凌舟愣愣地看着他,眸子从无神到察觉,接下来却似乎有些慌乱。 大手绕过他的肩膀,温柔地按在他的后颈处,然后轻轻地沿着脊椎往下捋,而另一只手则按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他弯腰,迫使他打开气道。 这是一套用于临时安抚哮喘病人的手法,温阮曾多次在医院里见过。 此刻的宴凌舟,竟然依然沉浸在梦游的状态中,目光无神,动作却极为熟练。 温阮深深吸入一口空气,想要平静一下,搞清楚眼前的一切。 可呼吸系统偏偏在这时变得脆弱,一点点的刺激都让他的咳喘更加剧烈。 血气翻涌着呛上喉咙,脸颊瞬间烧得通红,额头上青筋微微突出,随着每一次抽气而脆弱地搏动。 真要命。 温阮努力地压制着尖锐的呼吸,可下一秒,他突然被抱了起来。 男人像是抱小孩一样将他抱在胸前,疾走几步,来到隔壁的浴室之中。 智能系统被粗暴地解除,一阵急促的嘀嘀嘀之后,宴凌舟打开了热水龙头。 热气蒸腾,充沛的水汽让镜面模糊成一片奶白色,宴凌舟小心翼翼地把温阮放下,握着他的后颈,将他往水槽的方向推。 热气扑面而来,温阮赶忙撑住瓷砖台面,光滑冰冷的石料刺激着他的掌心,他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吸入一口热蒸汽。 热气如同一团裹着蜂蜜的羊毛,塞进口鼻,却很好地安抚了气道的痉挛。 温阮的呼吸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可以了。”他试着发出声音,嗓子却如同刀割一般,温阮伸出手,拍了拍宴凌舟,又指指热水的控制键。 宴凌舟立刻按停了水流,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 现在的他一定很狼狈,满脸水汽,混合着不知是泪还是汗,眼里也是雾蒙蒙的。 宴凌舟的目光却很温柔,他甚至在笑,像逗小孩似的,轻轻朝他挤了挤眼睛,大手抚上他濡湿的额头。 闹了半个小时,他似乎比自己还要累,此刻一放松,竟然就这么坐了下来,连带着将温阮也拉得踉跄。 浴室里很干净,只有刚才放水时飘散的薄薄水汽。 温阮被拉得跪坐在男人的两腿之间,再次被他抱住。 只是这一次,宴凌舟的力道很温柔,只是轻轻把他揽在怀里,奖励似的,在他的后背拍了拍。 喑哑的声音带着鼓励:“真棒!我就知道你能好起来。” 话语连同气流从耳廓边拂过,越来越低,最终落上他的肩膀。 物理性质的落,宴凌舟侧着脸,脸颊贴着温阮的肩头,呼吸渐渐平稳。 不是,你就这么睡着了? 好歹回你床上睡啊,坐在洗手间里是怎么回事! 还需要我把你弄回房间去吗? 温阮费劲地支起膝盖,先让自己蹲起来,再伸手环在宴凌舟的背后,用力把他从地上往上拉。 期间,宴凌舟因为没有地方放脑袋,还把他又抓下来一回,重新趴回他的肩上。 温阮:…… 已经这么沉了,居然还主动捣乱! 用上吃奶的劲儿,温阮好不容易把昏睡的宴凌舟运回主卧大床上。 “不愧是搏击冠军,你体脂到底多少啊,居然这么沉!那晚压着我的时候你还手下留情了是吧……” 温阮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床边,忍不住地碎碎念。 忙了一天,睡了两个小时又被吵醒,还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他现在,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了。 床边的白色纯羊毛地毯保养得很好,摸起来厚实又温暖,还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味道,温阮薅了两把,十分自暴自弃地躺平,打算休息个十分钟再回隔壁去。 但一挨到地面,疲惫就像有了实体,瞬间将他压至毛毯深处。 他伸手在半空中捞了一下,又徒劳无功地放下,陷入了黑暗之中。 大概是因为睡在了主卧,黑暗里,青竹的味道逐渐浓郁,似乎还有点颠簸的感觉。 真是的,做个梦都不让人安生。 温阮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指背却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吓得他一哆嗦。 风有点凉,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抓身下的羊毛毯,手却抓了个空。 温阮猛地睁开了眼。 天花板在缓缓上升,一格一格,像是走进了马里奥的世界。 热意贴着脸颊。 宴凌舟家居服的扣子散开了几颗,前半夜差点闷得他窒息的胸肌就在眼前,结实的手臂横在他的肩背和膝弯,他正被打横抱着,一步一顿地走下楼梯。 哥们,你这梦游怎么还是连续剧啊?敢情刚才那只是中场休息? 要不是害怕自己会被不小心丢下楼梯,温阮此刻铁定会翻身而起,直接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先把人打醒再说。 楼梯下去不远就是玄关,看着大门一点一点靠近,温阮的心里开始打鼓。 他该不会打开门,抱着我出去遛一圈吧。 两个大男人,加在一起凑不足一套衣服,就这么在风雨里裸奔? 温阮忍不住挣扎起来。 “嘘,别动,乖一点。”宴凌舟似乎刻意压低了音量,就像……是在躲着什么。 刚才是兄弟play,现在又是什么?离家出走play? 温阮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这么多花样?还总是逼着你跟他一起玩。 我要是不玩呢?等会儿他开门的时候我直接跳下来把他推出去?推哪里才能一击成功? 胡思乱想之时,宴凌舟已经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却一转身,来到楼梯侧面。 一扇小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宴凌舟弯下腰,小心地把温阮塞了进去。 “别怕,你躲在这里,哥哥去把坏人都打走。” 木然的脸上再次露出温柔的笑,连黑沉的眸子都似乎泛起了微光,下一刻,他回过头,小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关闭。 眼前微微闪了一下,一盏小巧的月亮灯亮起,把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楼梯的斜角压得很低,这里只能容纳一个蜷缩姿态的成年人。 温阮抱着膝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四周是用记忆海绵包裹的墙壁,清新的苹果绿布料上,印着几只浅黄色的小鸭子。 角落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芭比娃娃,是大约二十年前的老款,柔和的粉色衣裙已经有些褪色,裙角却固执地翘着,似乎在向世人显示,这是位在逃的公主。 娃娃的身边,围绕着三颗玻璃弹珠、一小沓闪着光的魔法少女卡片,还有一个残缺的假面骑士小人,一边的手臂断了,腰带也不知去了哪里。 温阮眨了眨眼。 这大佬,居然还有如此少女的爱好?该不会平时就在这里,拿着两个娃娃过家家吧! 他的视线再度移动。 小门上,有专门设计的百叶通气孔,为这个窄小的空间提供赖以生存的氧气,而通气孔的上方,用一根古旧的麻绳悬挂着一个a4大小的本子。 黑色皮质外壳,看起来挺精致的。 温阮拿过本子,翻开。 里面的内容并非他想象的日记,相反的,这好像是个很多年前流行的那种剪贴本,而剪贴的对象,是主人随手收集的纸张。 从二十年前的旧报纸,到几个月前的医院处方笺,甚至还有超市的促销传单,电影票根、外卖小票,林林总总,看不出他收集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温阮随意地翻了翻,看见近期的收藏中,还有半音的收银小票,就在他去a大报到的那天。 所以,这里是个小小的时间小屋吗? 好喜欢! 如果不是此刻的气氛诡异,温阮都想要把宴凌舟抓回来好好夸一夸了,怎么就这么会做?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 小屋里很安静,海绵几乎吸收了所有的声音。连一直以来在耳边回响的风声都听不到。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温阮反而睡不着了。 不知不觉地,他好像真的进入了这个被强加给他的故事,成为了其中的一个角色,被宴凌舟保护,躲在他的安全小屋中。 这个角色的心里绷着一根弦,等着宴凌舟回来,说,没事了,去睡觉吧。 这样才能安心。 什么安心!温阮突然反应过来,这明明就很怪啊! 好荒谬,谁要和你paly! 他抱着膝盖又等了一会儿,宴凌舟还是没有回来,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推门。 没有任何阻力,小门顺滑地向一边滑开,外面的灯自动感应到了这个动作,轻柔地亮了起来。 小门外安安静静,不见宴凌舟的人影。 温阮打着呵欠,把一楼二楼都转了一圈,连厨房和浴室的缝隙都看了,居然还是没找到人。 他该不会真的出去裸奔了吧! 还是说,这个房子里还有别的隐藏空间? 深夜,陌生的房子,失踪的室友,大到让人感到寂寞的空间…… 温阮简直要疯了,大半夜的,这好玩吗? 温阮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生怕哪里的阴影里会跳出个怪物来。 所以刚才那个小屋,其实是个安全屋吧! 那天在废弃的钢厂,在有人追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宴凌舟飞奔。 此刻,让他不管宴凌舟的安全而自行躲藏,也不是他的作风。 温阮叹了口气,光着脚穿过玄关,拉开大门。 冷风扑面而来,几乎吹得他向后踉跄,楼道的灯因为他的脚步声而被点亮,显出前方的人影。 宴凌舟像个门神一样靠在门边,闭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 楼道里的窗子未关,秋风裹挟着细雨扑进来,他半边身体都是湿的,却动也没动一下。 这人今天怎么…… 槽多无口,温阮干脆放弃了思考,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宴哥,宴老师?” 不知道他是不是再次陷入了昏睡,温阮已经开始推算直接把他拖进来,给他在玄关打个地铺的可能性。 可手指刚刚碰到他的肩胛,这人就猛地惊醒过来,身体先于意识启动——宴凌舟左肩微沉,右手顺着手指就扣住了温阮的手腕,拇指精准压住尺神经沟。 麻穴被拿,温阮手臂上的力量立刻泄了一半,宴凌舟左脚后撤半步,髋关节猛然一扭,眼看就要将他的手臂反拧到背后。 这是标准的武警擒拿,宴凌舟果然是梁老的得意门生。 温阮却对这一招印象深刻。 在家的时候,似乎是为了培养他的条件反射,每次和继父对招,对方都会先出这招。 被拿住多回之后,他自然研究出了破解之道,还练得纯熟。 就在宴凌舟反拧的那一刻,他立刻屈肘卸劲,转移重心,打算破坏宴凌舟的重心,让他跟着自己进入房间。 但他估错了宴凌舟的力道。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关节被掰出脆响,温阮惊呼一声,硬生生被宴凌舟拖出门外。 外界风雨大作,秋风毫不留情地扑入楼道,雨水喷了两人一头一脸,原本就在往回滑的大门加速转动。 温阮:“啊——我不知道密码!” 随着他的惊呼,大门砰的一声,关了个严严实实。 不知是被他的声音还是大门关闭的巨响惊动,身后的宴凌舟猛然停下了动作。 但擒拿的姿势未散,他紧紧拉着温阮的右手腕,右膝向前,卡在他的两腿之间,已经完成了半个格斗式绊锁,但左手却下意识地护住了他的前胸,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禁锢式拥抱”。 男人的胸口紧紧贴上温阮后背,急促的呼吸推得他微微耸动。 灼热的气流拂过耳廓,温阮忍不住战栗起来。 “你……放开。”温阮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被欺负了的委屈。 宴凌舟这回应该是听见了,立刻放开了他的右手,却没有后退,反而更进一步,双手都绕到他的胸前。 “对不起。”宴凌舟微微收紧双臂,下巴抵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体温高得有点不正常。 面前被秋风秋雨劈头盖脸,身后的男人却热得像是着了火。 原来生气生多了真的会笑出来。 温阮完全没了脾气,伸手拍了拍胸前的两只胳膊,安抚地摸了摸,这才拿后脑勺顶顶宴凌舟的额头:“你家大门的密码是多少?” 宴凌舟似乎还未清醒,他低下头,跟吸猫似的,在男生的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知道的。” 温阮:“。” 这又是在玩什么?剧本走到哪一步了?我现在又是谁?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 “知道的。”宴凌舟固执地开口,“是生日。” “你的生日?” “不是。”配合着话音,他还不断地摇着头。发梢在温阮的颈侧蹭来蹭去,引起一阵阵麻痒。 “那是谁的生日?” “老婆。” 温阮的身体蓦然一僵,此刻突然有种想要推倒这个男人,再踹上两脚的冲动。 他咬了咬后槽牙:“你都有老婆了,还在这儿跟我纠缠什么,找你老婆来给你开门啊!” “不行。”宴凌舟又开始摇头了,“我还没追上。” 所以,老婆也可以贷款是吗? 温阮实在懒得和这个神志不清的人再说些什么,扭身把人推到门口:“废话少说,开门。” 宴凌舟被吼,反倒老实了,没再说什么,低头去按密码。 温阮礼貌地扭过头,但在门开的一瞬间,就抢先走进了屋里。 宴凌舟握着门把手,目光一直追着温阮的脚步,直到看着他消失在客厅,这才低头,喃喃自语。 男人的话语里透着委屈,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去。 “今天老婆好凶,要怎么哄啊?”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小小宴,你怎么比刚才更…… 走在前方的温阮并未听到他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点心浮气躁,光脚把地板踩得啪啪响。 宴凌舟跟在身后, 低着头, 亦步亦趋, 乖乖地跟着他走。 来到客厅,温阮在茶几旁站定,回头看向男人。 高大的身体就杵在不远处,肩膀耷拉着, 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梦游的状态, 但看这个样子,怕是还没恢复神智。 半边的衣服都是湿的。 温阮叹了口气, 指着他的家居服:“把衣服脱了,在这儿等我一下。” 在别人家里,他也不好乱翻乱动,但他记得刚才浴室的窄柜里,还有一件干净的浴袍。 他急匆匆地走进浴室, 打开那个隐蔽的小门, 拿出浴袍,再跑回客厅。 男人还在那里,半边湿透的T恤已经扔在一旁,他正从弯腰的状态起身,把手上的布料和T恤扔到一起。 谁让你脱裤子了?!! 温阮猛地刹住脚步, 揣着一件睡袍瞠目结舌。 那一晚的印象是混乱而模糊的,他对男人身材的感知,仅限于那张模糊的截图。那只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图片,细节无从感知。 而现在, 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完美的身材比例,清晰的肌理轮廓,结实却不夸张的身体,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平日里的西装革履给这具身体套上了一层优雅的外壳,如今剥去这层保护,冷白而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微微闪亮,又为他增添了几分诱惑。 尤其是结实的腰腹,以及…… 温阮的视线倏地挪开老远,偏着头,别扭地走近几步,展开了手里的浴袍。 “穿上,坐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儿,温阮扭过头,宴凌舟已经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 好听话啊! 温阮突然起了玩心,凑近他问:“你现在醒着吗?” 宴凌舟眨了眨眼睛,摇着头:“没有,我在做梦。” 人在梦游时竟然知道自己在做梦? 温阮兴趣十足:“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在做梦?” 宴凌舟笑了,他似乎从未这样笑过,陌生的,满溢出明显的情绪。 “因为你。” 英挺的眉眼微微挑起,流露出几分轻佻,将眼角都荡得泛红,胶水似的黏住温阮的视线。 温阮盯着他,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走到宴凌舟身前蹲下。 直视着他的脸,他问出一个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是谁?” 从半夜两点,不,从钢厂回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宴凌舟今天一直有点不对劲。 但这只是相对于他之前的印象而言,毕竟从外表上来看,他还是那个英俊多金的上位者。 而从半夜的时间开始,他自称哥哥,明显是把自己当成了别的什么人,却一直没有明言。 而此刻的他所流露出来的姿态,那种放松的、轻佻的笑,隐隐让温阮有点心烦。 这人长成这样,又那么有钱,应该有很多情人吧。 谁知道现在又在玩什么替身play? 他突然后悔了,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也有点害怕。 万一他真的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会不会把自己气死? “温阮。” 宴凌舟突然开口。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个词一个词地补充: “小软、软软、可爱的小猫猫,喜欢摸我腹肌的小兔子,跟我做的……” 温阮:“停,好了不用说了!” 宴凌舟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但最后那个称呼还是从嘴角溜了出来。 清晰地、缠绵地,他勾着嘴角说:“老婆……” “谁,谁是你老婆了?” 温阮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出口反驳。 心脏在怦怦地跳,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变得心律不齐了。 “对不起,我也知道还不是,”宴凌舟低声地解释,“但是,我只在心里偷偷地叫,好不好?” 这是什么逻辑? 直接了当跟我说,也能叫偷偷? “不行。”他板着脸回答,“我才不是你老婆。” 宴凌舟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温阮顺着他的目光垂眼,视线落在轻薄的睡裤上,立刻恼了:“谁跟你说睡过就是老婆?我们那只是,只是意外,你……”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手指无意识地挥动起来,却被男人一把抓住。 宴凌舟轻轻把他的手指拉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顺从的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好说话,温阮的脾气都有点发不出来了。 这么一停,他感觉到了男人鼻息中的高温。 “你这是……发烧了?”温阮伸手按了按他的额头。 夜晚的气温有些低,指尖冰凉,按上对方额头的时候,温阮感觉他明显瑟缩了一下。 “你别动。”他放下自己被烫得发麻的手指,打算用额头去贴一下。 刚靠近一点,就看到宴凌舟满怀期待地凑了过来。 温阮:……算了。 “你家的药柜在哪里?”他起身问道。 男人眼里有着明显的遗憾,但依然很听话地指了指玄关的方向:“在鞋柜上面,我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浴袍的带子被扯了一下,春光乍泄。 温阮顾不得腿麻,一把拉过他的浴袍,把人按回沙发里:“我去。” 药柜倒是很好找,温阮很快翻找了一下,常用药都有。 他翻出体温枪,对着自己biu了一下,看看屏幕的显示,感觉功能完好。 懒得再跑一趟,他直接带上了药柜里唯一的一盒布洛芬。 “三十八度五。”温阮叹了口气,还真是发烧了。 他挤出一颗布洛芬胶囊,又去给宴凌舟倒了一杯水,把胶囊递给他:“来,吃药。” “不吃!”宴凌舟摇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没想到还是个吃药困难户! 温阮小时候身体不好,吃药就是家常便饭,在医院玩的时候看见那些不吃药的孩子,经常会感觉疑惑。 有那个又哭又闹的功夫,赶紧把药一口吞了,身上会变舒服不说,没准爸爸妈妈一高兴,还能赚点小玩具小零食什么的,不香吗? 面对这个接近一米九的大儿童,温阮努力抑制着自己的语气,柔声劝道:“你生病了,吃了药才能好。” 宴凌舟很固执,紧紧闭着嘴,过了一会儿又说:“不好。” “不好?”温阮奇怪地看着手里的胶囊,“这个是退烧药,很有用的。” 他一边说一边考虑着,万一说不通,下次宴凌舟说“不要”或者“不好”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直接把药塞进他嘴里。 但是宴凌舟没给他这个机会,说完那句不好,就什么也不说了。 温阮叹了口气,没想到护理系还没毕业呢,就遇上不吃药的问题“儿童”了。 就当是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积累经验了。 他苦中作乐地想。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顺手抄起了那个药盒,想看看说明书,试试把药碾碎了放水里能不能骗过他。 纸盒在客厅的灯光中微微反光,他一眼看见了盒底保质期的浅浅凹痕。 2024年10月12日。 刚好过期。 温阮惊讶地回头去看宴凌舟。 可以啊,一盒药的保质期都记得这么清楚,人都烧迷糊了居然还能拒绝吃过期药,够惜命的。 但那晚的自残又是怎么回事? 奇怪的人,这么矛盾。 不过现在,药过期了是事实,不怪这位公子哥矫情。 温阮不知第几次叹气,深感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才会摊上这么个克星。 “躺好,别动,我去给你买药。”温阮把人按在沙发上。 想想有点不放心,又威胁道:“不许起来,不然我就不回来了。” 原本挣扎着要做起来的宴凌舟果然撤了力气,乖乖躺好。 他拿了门口的门禁卡,又披上今天穿过的那件西装外套。 A市的医疗保障很全面,很多小区里都安装了智能售药柜,他打算下去碰碰运气。 凌晨四点,雨还在下。 温阮扯紧身上的西装外套,走出公寓大楼。 高中的时候,常有人用科比的那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来勉励他们。 现在温阮明白了,见过凌晨四点城市的,不一定是因为自律,也可能是因为倒霉。 好在霉运不算大,还没出小区就看到了智能药柜,温阮买了一盒儿童的布洛芬口服液,想了想,又拿了一盒差不多大小的葡萄糖。 上电梯的时候,他把布洛芬拿出来,撕掉标签,放进了葡萄糖的盒子里。 站在密码门前,在按门铃之前,他突然停了一下。 糟了,又忘了密码的事。 方才的场景在脑海中复现。 “密码是什么?” “生日。” “你的生日?” “老婆。” “我是谁?” “老婆……” 心又开始怦怦地跳起来,伸出的指尖甚至有一瞬间的战栗。 温阮慢慢地,迟疑地,输入自己的生日。 门开了。 温暖的光线从房间里洒出来,温阮却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手中窸窸窣窣的塑料袋提醒他,房间里还有个病人。 对,病人,他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温阮深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走进去。 玄关的灯随着他的到来而开启,客厅的灯也应声而亮,温阮却站在门口皱了皱眉。 这间屋子里的电器智能化程度很高,刚才他们在客厅的时候,灯一直都是开着的,没理由少了一个人就会自动关上。 那说明…… 温阮快步冲进客厅里。 果然,刚才还乖乖点头说不乱动的人,现在已经没了踪影。 怎么这么难搞!温阮有些泄气地坐了下来。 算了,随便他跑到哪儿去了,裸奔我也不在乎了。 忙了大半夜,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坐下就不想起来。 放空自己两分钟后,他又突然站了起来。 拎起放在茶几上的塑料袋,他拿出那盒伪装过的布洛芬,来到那间“安全小屋”前。 木门轻柔地滑开,露出里面蜷缩着的高大男人。 他似乎在伤心。 高大的身躯此刻佝偻着,蜷缩在一起,芭比娃娃和假面骑士在他身旁陪坐。 而他正紧紧抱着那本黑色的剪贴本,呆呆地看着最新的,空白的一页。 听见响动,宴凌舟抬起了眼。 似乎是没料到会有人找到他,宴凌舟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 平日里的宴凌舟,杀伐果断,冷静自持,那是长年身居高位而锻炼出的控制感,只是随意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臣服在他的目光之下。 而此刻,锐利的眸子因惊讶而微微睁大,连薄唇也忍不住微微张开,他愣了半晌,才轻轻地问:“你回来了?” “是啊,”温阮回答,“你家附近就有智能药柜,很近的。” 说完,他把药盒在他面前晃了晃:“喏,给你买了葡萄糖,你今晚消耗太大了,补充点能量。” 药瓶递到他眼前,宴凌舟却看也没看,目光一直黏在温阮脸上。 “你回来了!”这次,他的声音大了些。 在温阮无语的时刻,他又拿起那个芭比娃娃,大声说:“他回来了!” “是是是,我回来了。”温阮无声叹气,“虽然我是个超级大路痴,但那个药柜距离你家这栋楼真的只有二十米。连个拐弯都没有,我要是能走错,那就不是路痴,而是白痴。” 他拧开药瓶的盖子,倒出大约30ml的量,送到他嘴边。 这一次,宴凌舟什么也没说,一口就把药吞下。 喝完,他仰起脸,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阮。 像个乖乖喝药后求夸奖的孩子,又有点像只给主人叼来了拖鞋的小狗。 “啊,对了。”温阮站起身,“我给你拿个东西。” 他刚要转身,手却被人抓住。 宴凌舟的手心还是烫的,抓得他手指发麻,眼神却像水一样,祈求他不要离开。 温阮看着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像是被轻轻敲打了一下,怪怪的。 他又蹲回来,伸手在男人的头顶摸了两把:“乖,我很快就回来。” 他用了点力气挣脱了男人的手,跑到沙发那里,从塑料袋里拿出买药的小票。 等他回来的时候,宴凌舟还维持着刚才身体前倾的姿势,看见他的一瞬间,嘴角就弯了起来。 “喏,这个给你,”温阮把小票展示给他看,还特意指了指上面的时间日期,“我刚才带回来的,作为你今天的收藏。” 宴凌舟还有点愣愣的,温阮蹲下来,拿过放在一旁的胶带,帮他把小票贴起来。 玄关的灯光洒下来,温柔地落在两人的发顶。 贴好小票,温阮把本子还给宴凌舟:“好了挂起来,然后回卧室去睡觉好不好?” 宴凌舟听话地挂起了本子,却再次伸手,拉住温阮的手指:“这里可以睡。” 他说着话,手上却突然用了力,温阮轻轻尖叫一声,被他拉进狭窄的小空间中。 两个人都手长脚长,此刻摔作一团,温阮的膝盖顶住了宴凌舟的肋骨,宴凌舟的手抱住了温阮的腰。 “真的睡不下,你怎么就不信邪呢?”温阮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弓起的肩背就顶住了天花板。 “好细……”他似乎在喃喃自语,尚未褪去的热度充斥着窄小的空间,鼻息擦过温阮的下颌,喷洒在敏感的咽喉处。 “你手上别使劲。”温阮费力地用手撑着前方的海绵,身体贴着宴凌舟慢慢滑下来,好不容易才将姿态从趴着变为坐着。 宴凌舟的两条长腿不舒服地伸到了小门之外,温阮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他的腿上。 温阮喘了口气,用力撑直胳膊,这才让紧贴的胸膛微微离开。 “说了这里挤不下,你别抱着我,把我往外……” 他话没说完,却突然停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下方。 下一秒,他使劲推着宴凌舟的肩膀,硬生生地退出这个逼仄的空间。 “宴凌舟,你神经病啊,这样也能发……?” 凌乱的浴袍早就在纠缠中敞开,男人身体的变化一览无余。 温阮不忍直视,别过头:“反正你已经喝了药了,赶紧回去睡觉,再等会儿天都亮了。我,我也去睡了。” 说完他一扭身,直接上了楼梯。 天啊,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发烧了也能有想法吗?还真是……天赋异禀。 走了几步,他却又停了下来。 或许,也不都是他的错。 病了的宴凌舟,说起话来像个孩子,方才他骂人的那一刻,余光里他的表情,几乎是青涩和惊讶的。 他似乎对自己的反应也有些害怕。 也许……他真不是故意的。 温阮站在楼梯中段,再没有动作,这一静下来,下面的动静便能听得很清楚。 慌乱而急促的呼吸声中,男人在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温阮叹了口气,靠上了楼梯的扶手。 “你要是真的觉得抱歉,就赶紧起来,上楼,回卧室睡觉去。” 他说完继续往上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 楼下的声音消失了,屋子里一片寂静。 直到感应灯因长时间没有检测到任何动作而变得昏暗时,楼下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终于降了旗,才敢起身吧,温阮迷迷糊糊地想。 也好,赶紧去睡觉,等我稍微眯一会儿,再去看看你退烧没有。 他轻轻翻了个身,即将陷入昏睡的时刻,身后却突然一沉。 灼热的男性躯体紧紧贴在他的身后,而温阮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是,小小宴,你怎么比刚才更精神了呢? 第22章 第 22 章 你这还人工制药是吧?…… 温阮啪地一声拍亮了床头灯, 凶巴巴地转回头:“宴凌舟,你来这里干什么?” 气势汹汹,但其实心里一直在打鼓。 这人比他高, 比他壮, 还是搏击高手, 随随便便就能把他压制,想要做什么轻而易举。 只是他刚才表现出的那种幼稚,给了温阮一种错觉,似乎语气凶一点就能制住他, 至少今夜如此。 所以他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 身体却轻轻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往后蹭。 宴凌舟不说话, 黑沉沉的眼珠一直盯着他。 温阮慢慢地眨了眨眼。 完了,他这是学了葫芦娃,上了个楼梯就长大了吗? 恐慌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可他的腿才刚搭到床边,就在身体坐起的那一瞬间, 一只强壮的胳膊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光影一晃,男人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宴凌舟居高临下,双手习惯性地揪住温阮的衣领,脸浸没在阴影中。 “你……你别乱来?”温阮用手去推他的胳膊, 可根本就推不动。 身体仿佛被分成了两截,两端都能动,可力量就是无法贯通,只能各自为政。 温阮扑腾了好一会儿, 头上都出了汗。 一晚上的辛苦和劳累,各种怪异,一直把情绪绷得紧紧的。 此刻,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的绝望感,突然就变成了一股酸涩的热流,从心底里流出来,呛得他眼眶发紧。 声音也变得微弱,带着一点啜泣的鼻音:“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折腾了一晚上了,还不够吗?” 温阮的手无力地拍打着宴凌舟的胳膊,整个人委屈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了耳后,打湿了枕头。 黑影扩大,宴凌舟覆了下来,灼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张着嘴唇,白而光洁的牙齿反射出床头灯的光。 狗男人,还想咬人吗?温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眼角被轻轻触碰,温热、濡湿。 宴凌舟舔走了他的眼泪,却没有起身,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他。 温阮的身体僵了半晌,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吸了口气,眨眼看着身上的男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能数出对方的睫毛,宴凌舟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了那种青涩与困惑。 “对不起。”宴凌舟突然说,声音又轻又哑。 他似乎还在梦游的状态下,却又好像有了些意识。 “我很难受,难受。”他喃喃地说,“怎么办?” 眸子里是真切的不解,眼睛盯着温阮的脸,却似乎在体会自己的感觉。 接着,他一只胳膊撑在温阮颈侧,右手拉住温阮的左手,将细白的手指按上自己的嘴唇,又带着他的手指,缓缓向下。 指尖滑过粗糙的下颌,被新冒出的胡茬刺得发痒,继续拂过柔韧光滑的皮肤,最后停住。 “这里,”他低声解释,“这里,难受。” “你,你自己解决不行吗?” 温阮的手被强拢着弯曲,他努力忽略指腹的感受,红着脸偏过头,强行把手抽了出来。 “我才不帮你,你自己来!”他故意把话说得咬牙切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果然,宴凌舟被他吼得愣住,连对他的桎梏都放松了。 温阮趁机推了他一把,一骨碌滚到床边,软着腿下了地。 窗外的天空已经有了薄薄的青色,缓缓变成犹豫的冷白,放在一旁的手机提示着现在是凌晨五点。 突然,一阵轻柔的铃声在隔壁房间响起,温阮惊讶地看向房门的方向,心中一松。 纠缠了大半夜,他都忘了,其实自己可以求援。 虽然他在A市无亲无故,可宴凌舟有啊,或许他有朋友可以来帮忙? 温阮像是扑向救命稻草一般冲向隔壁主卧,顺手关上了客房的门,又把主卧的门也锁上。 宽大的主卧,是和客房同色系的家具和床品,宴凌舟的手机在床头闪着微光,音乐固执地响着,此刻却让人感觉格外安心。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沈既明。 沈老师! 温阮这下是真的放心了,他急忙接通了电话。 “凌舟?怎么回事,你这是病得走不动了吗?”手机里传来沈既明的声音。 “沈老师,是我,温阮。”温阮赶忙回答。 “温阮?哦对,你今晚在他那儿。”手机那边传来轻柔的语音播报,沈既明似乎在机场或者火车站。 “怎么回事?是你还是宴凌舟在发烧?我这边显示晚上四点左右有人使用了测温枪,测出体温38.5度,但一直到现在,房间的红外线测试显示,依然有人体温超过正常值。” 虽然有点着急,但温阮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宴凌舟家里的这套智能系统真是太全面了,居然连测温枪都连入了系统,还能给医生发警告消息。 他该不会还能看到房间里的画面吧! 温阮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想找找房间里是不是有摄像头。 那边的沈既明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你别多想,我这里只能受到短信提示,他还没有傻到把全屋的控制权交给什么人。你先说说现在的状况。” 温阮吸了口气:“宴……宴老师他大约两点半的时候开始行为异常,看起来意识不是很清醒,像是在梦游。可能是把我当成了别的什么人,试图把我保护起来。期间他淋了雨,快四点的时候我用测温枪给他量了体温,然后下楼买了退烧药。现在刚喝过药大约十分钟,他……” 他一直都说得条理清楚,现在却说不下去了。 毕竟一个大男人发了晴来找他诉苦这件事,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似乎也不应该随意透露。 沈既明那边却似乎听懂了,沉默了几秒才问道:“你给他喝的什么退烧药?” “布洛芬,儿童版的布洛芬口服液,30ml。” 手机的听筒里,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吸气声。 “怎么了沈老师,是我用药不正确吗?” 沈既明深深吸了口气:“没事温阮,你的判断和用药都没有问题,只是宴凌舟自己有些特殊。” 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顿了顿又问:“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这话问得不合常理,但温阮心里感觉更安定了。 沈老师一定很了解宴凌舟的情况,才会有这样的问话。 “我,我把他关在客房,把自己锁在主卧里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说实话不是太好解释,”沈既明说,“但你可以这么理解,他对布洛芬的某些成分过敏,而过敏的症状,应该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 他说得隐晦,却也无心再解释更多,只是叮嘱温阮:“你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他如果出现了暴力倾向你也不要害怕,他最多受点小伤不会太要紧。不要和他接触,等我过来。” “好。”温阮抱着电话点头,又有点担心,“沈老师您什么时候能来啊。” “大约两个小时吧,”沈既明叹了口气,“我在临市,没事,我租个车,很快就能回来。” 挂了电话,温阮后知后觉,原来沈老师昨天活动后就去了临市,大半夜还在往回赶,真敬业啊。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隔壁房间里还放着个定时炸弹,根据沈既明的说法,还会有爆力倾向。 怎么会有爆/.力倾向呢? 宴凌舟喝药之后,貌似也没怎么,就算是压制住了我,但吼一吼就松开了,挺听话的。 他是觉得太难受吧。 温阮自己也曾长年生病,病起来难受的时候不少,真的到了难以忍受的时候,谁也不可能有好脾气,摔东西、呛家长也是常有的事。 他觉得愧疚起来,等回家了一定记得给妈妈道个歉,那几年她一定很难。 想通了这一节,他突然又有些难过。 要逼得隔壁像个小孩一样的宴凌舟爆发出暴//力倾向,他一定是难受到极点了吧。 沈老师说,把他锁起来,他最多受点小伤不会太要紧。 那一晚,宴凌舟手握一次性剃须刀划向手腕的样子,突然又蹦进他的脑海中。 温阮忽地站了起来。 沈老师说的小伤,居然是自残吗? 所以那一晚,他其实是病了? 心里蓦地涌上一阵恐慌,温阮再顾不得安全不安全,拉开主卧的门就冲了出去。 客房的门并没有反锁,从里面完全可以打开。温阮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还四处张望了一下,怕他又杵在门口吓人一跳。 还好,人还在床上,手里也没有凶器,只是…… 温阮的眼神飘忽,倒也不必时刻显示你的天赋异禀。 过了一会儿,他又偷偷看了过去。 宴凌舟的脸很红,双眼却死死盯着自己,目光中竟然带着些许厌恶与恨意。 男生进门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看了眼温阮,和那时在安全小屋里的表情一样,显露出完全的惊讶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惊醒过来似的,向后缩了缩,拉过一旁的被褥盖住自己。 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宴凌舟低下头,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温阮的心里很犹豫。 如果听沈既明的话,现在他直接退出去,把门锁上,再等两个小时,一切就都过去了。 客房里陈设简单,宴凌舟不会伤到自己,自己对他算是仁至义尽。 可…… 看着他的那个样子,他却隐隐有些替他难过。 柔道馆的阳光下,黑衣黑带的他温柔又强大,那是温阮一直渴求的模样,也是他想要成为的人。 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苦。 他有点舍不得他受苦。 而面对不断向自己道歉的宴凌舟,对他再次出现都感觉惊讶的宴凌舟,他又感觉到愤怒。 连沈既明这样的好人,都会说出“别管他,他受点小伤不会太要紧”的话,那么他身边的其他人,一定会更加忽视他生病时的感受,离他更远。 温阮努力压住鼻尖的酸意,放任自己缓缓地走到床边,曲着一条腿坐下,和他面对面。 宴凌舟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他向床头的方向挪了挪,伸手,做了个推拒的手势:“你别……我……会伤到你。” 温阮轻轻吐出一口气,问他:“你之前伤到过谁吗?” 宴凌舟似乎愣了一下,目光偏向左上方,似乎在检索自己的记忆。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却再次低头说:“对不起。” 没头没脑,但温阮却明白了。 “你是说,你没有伤害过别人,但伤害过我。你说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宴凌舟点了点头。 “没有,你没有伤害我。”温阮的声音轻柔。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有点疼,那也是因为我的主动。 而且那一晚……我也很享受。 所以,这不算伤害。 温阮给自己结了案。 他缓缓靠过去,隔着被子拍拍他,问:“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自己解决?” 宴凌舟的眼神突然愤怒起来:“丑!脏!不体面!” 他像是鹦鹉学舌,说得僵硬而生涩,似乎每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他都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以至于刻骨铭心。 “不是的,”温阮很坚定地回答,“你只是生病了,是他们不懂。” 宴凌舟愣愣地看着他,却在他的下一个动作后,浑身颤抖了一瞬。 温阮轻轻地靠上去,对他说:“我帮你。” …… 半个小时后,温阮瘫倒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 手腕酸得快要断掉,这人也太能坚持了。 宴凌舟的胸口也在起伏,身上还黏糊糊的,却没管自己,只是抓起温阮的手,轻柔地用自己的浴袍,仔细给他擦干净。 “别管我了,你自己擦擦,”温阮喘着气,“别靠过来,回头又弄我身上。” 宴凌舟听话地照做,又把弄脏的浴袍放到一旁。 随后,他轻轻拱了拱,把还在喘气的温阮抱在怀里。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混着气流,落在温阮的后颈。 “别,好痒。”温阮肩膀抖了抖,轻微的动作中,他察觉到,宴凌舟竟然又有了起来的迹象。 “有完没完啊!”他后悔了,这忙帮的,是要累死人的节奏。 “我有药。”男人低声说。 “居然是有药的吗?你怎么不早说?”温阮脱口而出,“药在哪儿?快说,我拿给你吃!” 宴凌舟却摇了摇头:“不用,我可以。” 问你药在哪儿,你这是什么回答? 男人的手却在他的腰上流连,轻轻把他翻了过来,把额头抵在他的肩窝里。 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上,濡湿的舌尖伸出来,滑过耳后和颈侧。 身子像是过了层电,从头发丝一直麻到了脚趾尖,温阮即将出口的问话拐了个弯,尾音也扬了起来,细得吓人。 宴凌舟竟然笑了。 此刻,他的眼神柔柔的,像是漾起了水波,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再次垂下。 “你,你干什么?” 鼻尖冰凉,鼻息却滚烫。 闷闷的感觉在膨胀,似乎想要冲破束缚,温阮有点难受,奋力伸手捧起他的脸,想要捂住他的嘴。 指尖压在男人的唇上,被滚烫的呼吸包围。 突然,宴凌舟张开嘴唇,含住他的手指。 指尖落入温暖湿润的口腔,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前两个指节被卡在宴凌舟的唇齿之间。 而对方湿软的舌尖,竟然沿着他的手指滑动片刻,又开始绕着指尖打转。 “松,松开……”他不由自主地开口请求,声音却被压得尖细,屏息到没有氧气。 出乎意料的,男人听话地松开了牙齿,还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目光里有一丝隐藏的狡黠。 就在温阮意识到大事不妙时,宴凌舟又低下了头。 感觉汹涌而来,在身体里搅动、盘旋,和上次不同,没有任何痛感,却更直接而强烈。 他的意识再一次被推高,悬空,在半空中攀爬,被狠狠抛入云端。 等他终于从云上跌落,颤抖着探身去看时,宴凌舟刚刚抬起头。 舌尖伸出,他轻轻舔了舔嘴角,竟然对他咧嘴一笑,说:“吃药。” 温阮:? 这还是人工制药是吧? 但宴凌舟似乎真的好了很多,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温度也降了下来。 似乎连神智也清醒了不少,这一次,他竟然去了隔壁,投了温热的毛巾过来,细心替他擦拭。 “你这是……好了吧?”温阮累得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躺在床上任由他服侍。 只是过了一会儿,宴凌舟似乎又不舒服了,于是再次自给自足地吃了一次“药”。 在温阮终于熬不住,自暴自弃地陷入睡眠时,外界已天光大亮。 宴凌舟仔仔细细帮他擦拭干净,把人抱到隔壁主卧,放上大床。自己也上床,抱紧,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23章 第 23 章 男生倦极而眠,似乎脸上…… 周一早晨7点26分, 沈既明睁着熬红的双眼,将车停在宴凌舟的地下车位,坐电梯来到顶层, 输入大门的密码。 “嘀——”门锁发出警报声, 显示密码错误。 沈既明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翻出微信通话记录。 宴凌舟回国的时候喜欢住在这里,又不喜欢房屋闲置时产生的灰尘与霉味,所以他不在的时候,这套公寓有专人打扫养护。 沈既明有宴凌舟智能系统的部分权限, 每个月会过来看看, 偶尔也会帮他收一收包裹,一并带到这里来。 密码从他得知的那时到这次宴凌舟回国之前, 一直都没有改过。 而宴凌舟这次回来,第二天就把密码改了,看那样子似乎是谁的生日,还是05年出生。 他收到那条微信的时候还在琢磨,宴凌舟的亲戚朋友里, 似乎没有年龄这么小的。 或许, 是在国外交了女朋友? 翻过几页信息,他找到了那条更改通知,输入密码。 门开了。 昨夜的雨一直下到天亮,似乎是真的下透了,满意了, 此刻万里无云,阳光一片。 宴凌舟的家里却依然有种潮湿的感觉,空气中还掺杂着一丝黏腻的香气。 他记得温阮说过,他把自己锁在主卧, 而宴凌舟则在客房里。 沈既明直接上楼,到客房去看情况。 一眼看过去,他不由得眼前一黑。 屋子里一片凌乱,家居服、浴袍随意地扔在地上,床上被褥翻卷,桌椅有隐隐的移位,似乎真的见证了不少暴力的高涨与爆发。 沈既明揪紧了心,生怕在哪个角落里看到头破血流的温阮。可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半个人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主卧门前。 门开着一条缝,却没有任何动静,静得近乎让人感觉到一丝安宁与饕足。 大床上被褥稍乱,男生脸色泛粉长睫微颤,被高大的男人从身后拥住,半边脸埋在枕头中。 宴凌舟紧紧贴在他身后,结实的手臂环过男生的颈下和腰侧,是一个禁锢与保护的姿势。 两人都睡得很香,呼吸绵长。 沈既明微微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转身掏出手机。 健康监视系统里,触目惊心的鲜红警报已经变回清爽的湖绿色,数据显示一切正常。 他退出主卧,熟门熟路地从客房衣柜中拿了条毯子,下楼来到沙发上,和衣而卧。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阳光洒满客厅。 楼上依旧一片安静,只是这一次,宴凌舟蜷缩在床边,而温阮则挪到了另一侧。 沈既明轻轻碰了碰温阮的肩膀,男生迷迷糊糊睁开眼,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 “沈老师……”他从被褥中坐起身,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灰色家居服。 困惑地看着房间里的陈设,温阮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在客房了。 “我……” 沈既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温阮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扭头,看见了床榻另一边的宴凌舟。 高大威猛的男人,睡觉的时候,居然如婴儿一般,将自己蜷成一团。 他还没醒,但昨日里混乱而痛苦的表情已经消失,与窗外的天气一样,显露出风暴之后的宁静。 温阮很自然地探过身,伸手在他额头上贴了贴,随即,露出个微笑来。 沈既明突然有了种错觉,仿佛有人在他面前点开了一部温馨的电影,里面的角色在温柔地互动。 温阮很快收回了手,扯过被子盖在宴凌舟身上,跟着沈既明走出了房门。 在沈既明的指引下,他在烘干机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换上,又红着脸将昨夜弄脏的家居服和浴袍丢进洗衣机。 沈既明捞起了车钥匙。“你饿不饿?等会儿在楼下吃点,我送你回学校。” “啊,糟了,我今天还有早八!”温阮突然想起了课表。 “我帮你请过假了。”沈既明推开大门,“你昨晚的校外留宿申请找了我做担保人。早上看到你的状况我就直接帮你填了事假单,不会影响你的平时分,但课程你要自己补上。” “好的老师。”温阮乖乖点头。 临出门前,温阮又看了眼楼上,迟疑地问:“他不要紧吗?” “放心,”沈既明回身带上门,“他这个病只要最后能睡着,就没什么事了。让他多睡会儿也有利于恢复。” 回去的路上,温阮一直很沉默,直到出了市区,他才轻轻开口:“宴……哥的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值红灯,沈既明偏头看向他。 阳光照耀下,男生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好奇,更多的,却像是隐隐的担忧。 变灯了,他又将注意力放回前方的路况。 “你昨晚说的梦游,我并未听他提起过,也没有亲自见证,但后面的情况我知道一些,从他青春期一直到现在,算是常发。发病前可以用药物抑制,但我一直都建议他放弃药物而转为物理和心理的配合治疗。毕竟,这种生理冲动,长期依赖药物的话,只会将未能发泄的能量攒在一起,就像是堰塞湖,山洪爆发的时候,会更加激烈难挡。” 温阮沉默良久。 难怪…… 昨晚到后来,他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最后的程度,不说回到幼儿园,只算是回归了中小学水平。 所以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压抑了很久吧,才会那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既明突然问道:“上次是他吗?” “嗯?”突然被看穿,温阮忍不住红了脸。 但他也没再掩饰,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那会儿你说是男朋友……” 温阮猛然一愣:“不,不是的老师,我当时只是觉得……反正我也不可能再找到他,我,我也不是被强迫的,不必再给您添麻烦,所以就说了谎,对不起。” 他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却听见沈既明轻轻笑了一声。 “不是挺好,宴氏家族人际关系复杂,不是你轻易能应付的。” 他扭过头看了眼温阮,“你别误会,不是反对你和他交往的意思,只是觉得……” “我也不想当菟丝花,或者金丝雀,”温阮手肘支在窗前,下颌微微抬着,目光漫过往来的车流,“就算是要和他在一起,我也希望有自己的一份骄傲,在专业上或是在别的什么方面。” 沈既明有些意外地看过来。 不过是个大一的新生,长得也乖巧单纯,但他的心智似乎比大部分同龄人更加成熟。这些话在出口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少少年意气,反倒是种坚定的温柔。 “那你们现在?”沈既明脱口而出,却又立刻道歉,“不好意思,你可以不用回答。” “也没什么吧沈老师,”温阮突然转过脸来笑了,“我和他之间不是包养关系,也说不上有多少情感,虽然发生过点事情,但没有强迫,算是你情我愿。” 他垂眸沉思片刻:“如果非要给这个关系下个定义的话,大概……算是炮友?” 没想到他说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答案,沈既明怔愣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又清了清嗓子,止住笑意:“你能认识得这么清楚,有些话我就可以放心说了。” 温阮连忙收了笑容,坐正看过来。 沈既明拐上一条小路:“你别紧张,没什么大事。石老师的搏击队你应该知道,他一直想让我去做他的队内医生。” 沈既明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我的原则一向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全力以赴。搏击队虽然没有太多病症发生,但掌握和跟踪每个人的伤病情况,对应制作档案,为每个人设计不同的理疗和康复方案,这都需要时间和精力,而我现在,确实无法投入这么多。” 温阮点了点头。 他早就听说,校医沈老师其实是A市外科圣手,A大附医最年轻的心外科主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竟来了A大做校医,但平日里也时常有科研团队请他做顾问,工作很忙。 所以昨晚,沈医生是紧急到临市区做了一台手术吗? 温阮不由得肃然起敬,脱口而出:“老师您昨晚辛苦了!” 沈既明却突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孩子的脑回路,红晕慢慢爬上了耳尖:“这个不提,但石老师的搏击队里确实缺少一位理疗师。” “最好是了解学生情况,又能够随时配合搏击队的时间,尤其是,课余和夜间可以在搏击队训练馆出入的人。” 温阮缓缓眨了下眼。 “沈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去?” “也不是说非要你去,只是提出来给你考虑。A大护理系学生不少,男生却不算多,真正拥有护理经验的要到大三甚至大四,但这个阶段的学长们大都课程紧张,也开始了在各大医院的实习,低年级的学生实践经验又不足。但你可以。” 沈既明偏头看他:“昨天我看过你的按摩手法,拿穴和施力都无可挑剔。而如果你以后想从事竞技康复类的工作,在搏击队的服务经验会十分宝贵。但是……”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宴凌舟是石骁请来的特聘教练,如果你去做队里的理疗师,就免不了要和他见面接触,这个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因为两人的关系尴尬而拒绝这份邀请,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车辆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停在A大门前。 “不要有压力,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想清楚就行。” 沈既明有点想伸手去摸摸温阮的头,但强行忍住了:“先回去吧,上完课好好睡一觉,等心情轻松了再做决定。” 直到温阮走到看不见了,沈既明才收回目光,实现落在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 中指指根的位置,莫比乌斯环的银色拉丝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中控台上,摆着一张刺眼的名片。 炮友? 沈既明拈起那张名片,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中。 以后如何,谁知道呢?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午餐时分,温阮在路上吃了一笼小笼包,这会儿一点也不饿,直接回上床补觉。 钟毅他们吃完饭回来,一眼看见床上的温阮,忙放低了声音。 到了下午,一起去上课的时候,钟毅才试探着看了眼温阮。 男生的表情比平时疲惫不少,问道:“小软,昨晚……怎么回事啊?” 温阮没睡醒,正努力地睁大眼睛抄笔记,轻声回他:“梁馆长的爷爷生病,我正好在场,就一起送他去医院了。” 温阮给室友们讲过梁疏雨道馆的事,倒也算是熟人,钟毅立刻点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病了。” 温阮扭过头来笑:“我好好的,就是没睡好,忙到……嗯,后半夜才稍微睡了一会儿,还是沈老师带我回来的。” 最可信的谎言,就是将真实的信息故意掺杂其中。照顾病人是真,忙到后半夜也是真,但照顾的是谁,是怎么忙到后半夜的,倒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停了停,转换话题:“你们搏击队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这周吧,”钟毅掏出手机,打开校园通app,“这里能看到,现在女子队和男子轻量级还在招人,还有队医。” 他偷偷看了温阮一眼,鼓起一点勇气:“你没事了看看嘛,说不定有你感兴趣的项目。” “嗯,”温阮又恢复了抄笔记的忙碌,又按了把钟毅的手,“别看手机了,听课。” “好!”大个子开开心心地答应了。 晚上,半音的私密包厢。 沈既明进房间的时候,石骁和宴凌舟已经到了。 石骁到哪儿都不忘他的搏击队,这会儿坐在酒吧的包厢里,手里还捧着训练计划表,手里捏着一支笔在那儿比划。 “一周三次训练根本不够,你不知道那群猴子,野得跟什么似的,上课逃热身,动不动就请假,而且女孩子请假比男孩子还频繁。” 石骁挠了挠脑门:“最近不是有那个什么男团、女团选秀嘛,那天我就出门拿了趟包裹,让他们自己练一会儿,等回来一看,没一个在认真训练的,个个捧着手机,看得那叫专注啊。气得我罚男生俯卧撑女生仰卧起坐,结果就落了个大魔王的名号。” 宴凌舟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直接买几张选秀现场的门票贴在训练室里,练好了就送,你看他们练不练。” 石骁“啊”了一声,看那表情,好像真打算试试。 沈既明笑着进来,问宴凌舟:“好了?” “嗯,”对方轻声回答,目光中有些许疑问,却在瞥了一眼石骁后,把话咽了下去。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沈既明坐在他身边,低声道。 知道他说的是温阮,宴凌舟的眼神轻松不少,亲自倒了一杯低糖饮料,递给不喝酒的沈医生:“谢了!” 他其实并不确定昨晚发生了什么,下午醒来的时候,温阮已经不见踪影,手机里有沈既明的留言,说明他早上来过,送了温阮去学校。 宴凌舟再次倒向床铺,翻身抱住枕头。 隐隐的甜香从枕头上散发出来,是温阮身上的味道。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吸了好一会儿,才横臂遮着眼,试着搜索记忆。 上半夜记忆全无,他只记得自己睡前很烦躁,而等有了模糊的意识时,他正低着头,轻吻男生大褪侧的一朵小花。 那似乎是一枚浅浅的胎记,生在柔嫩细腻的褪肉上,并不起眼。 但刹那间,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另一番场景。 昏暗的灯光,痉挛的肌肉,皮肤染上樱花般的轻粉,而那朵小花,也因充血而变得艳丽异常。 身体的饕足告诉他昨晚有过发泄,再看到男生倦极而眠的模样,似乎脸上还留有泪痕。 他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在不自觉中过了头,欺负了他。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以至于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干脆约了发小们出来喝酒。 按照沈既明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把温阮给欺负了,不用温阮告状,他自然会找自己算账。 沈既明晚到,他心烦意乱,胡乱敷衍着石骁,一直到发小走进房间,给了肯定的答案,他才狠狠松了口气。 这声“谢谢”太过真诚,以至于石骁看傻了眼:“明哥,不要告诉我你救了宴哥的命,他今天这状态也太诡异了。” “什么诡异不诡异的,沈医生这么好的人,难道不应该好好感谢?” 他拿起酒杯和两人碰杯,顺手给石骁的课程安排做了调整。 “卧槽,可以啊,这么一来科学多了,你刚才怎么不说?” 沈既明轻笑一声:“他宕机一天了,脑子刚充上电而已。” 宴凌舟轻笑一声,拿起酒杯来。 酒喝到晚上十点,沈医生晚上还要回校医院去看数据,石骁也惦记着他在学校的那帮傻小子,两人叫了代驾,匆忙而去。 宴凌舟结了账,抓起西装外套,缓缓走出半音。 小楼侧边的小巷巷口,员工通道的出口处,靠墙站着一个兔女郎,正拿着手机和人聊天。 [黑天鹅调色盘:话说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我一早去找你没见人,你室友说你请假了。] [是阮不是软:昨天志愿者活动,后来送一位老人去医院。] [黑天鹅调色盘:不是吧,我学妹也是志愿者,她说人在傍晚就找到了,就算送去医院,也不至于让你到了今天中午才回校。] [是阮不是软:你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 [黑天鹅调色盘:嘿,让我诈出来了吧,你就是心虚,说,昨晚是不是又和那个谁在一起了?] [是阮不是软:哪个谁啊,莫名其妙。] [黑天鹅调色盘:就是那个大佬啊,宴凌舟!你俩不会又一起过夜了吧?爽不爽?]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消息:[爽。] 林煦一把捏紧了手机,又松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移动:[这也……我都要羡慕了,你俩现在啥关系啊?] 刚打完这一句话,他面前的灯光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林煦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他们谈论的主角,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前。 “林煦。”宴凌舟的语气很肯定,目光却落在男生头顶的那一对粉色兔耳上。 “是,是我。”林煦连忙站直了身子。 太可怕了!以前只是远远看见,就觉得这个人高大又严肃,散发着“本季度KPI不达标就把你们都沉江”的压迫感。 现在面对面,被那双眼睛定定看着,林煦战战兢兢地想,温阮是怎么受得了他的啊,太勇了!这体格,这气势,难道不会被钉在床上起不来吗? 他一味地胡思乱想,手机攥在手心里震动了几下都没敢看。 宴凌舟似乎也察觉了他的恐惧,后退半步,拿出手机:“我之前找陈昭要过你的微信,你一直没通过,可以接受一下吗?” “啊?”林煦傻傻地开口,举起手机,“我,我大概是没看到,您,您微信名是什么?” 宴凌舟挪到他身旁,偏过头,看着他的屏幕。 手机自动解锁,首先出现在屏幕中央的,就是温阮刚才发来的消息: [是阮不是软:你说宴凌舟?还能有啥关系,差不多……算是炮友呗!] 第24章 第 24 章 噢哟,奶凶奶凶的 林煦:! 手一抖, 他直接按熄了手机。 在黑暗屏幕的闪光里,他看见自己惊恐的表情。 怎么这么寸?!! 就这么几秒钟,你怎么就发消息过来了?还偏偏是这句! 他不敢抬眼去看宴凌舟的表情, 只是讪讪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好意思, 我, 我手滑了。” 宴凌舟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静静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消息,再看向林煦。 很耐心等待的样子。 也许……他刚才没看清? 林煦心中突然又升起一线希望, 对了, 我贴的是防窥膜,他大概根本没看清, 只是以为我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私人信息。 对,一定是这样! 心中给自己鼓着劲,林煦终于再次解锁手机,快速关闭温阮的对话窗,翻开微信通讯录。 好友申请那一栏刚又收到消息, 验证消息上写明了“宴凌舟”, 他赶紧点了验证通过。 “好,加上了。”林煦松了口气。 好奇心此刻才偷偷冒了个头,林煦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出来:“宴总,可以问一下, 您为什么加我吗?” “不好意思,”宴凌舟收起手机,看向他,“之前对你做了一点调查, 你和温阮是很好的朋友吧。” 林煦懂了。 他点头:“幼儿园就认识了,不过小学毕业后的几年不在一起,这个您应该也知道。” 他有点奇怪,既然把他调查得那么清楚,这位宴总自然也应该对温阮了如指掌才对,现在加他的微信又有什么意义? 总不可能是想要追我家软软,所以来收买我这个好友? 对面的宴凌舟却对他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要转身。 林煦:? 接下来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我给你XX万,请你随时告知他的行踪。” 或者是:“这是XX万,你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 哥,宴哥?随便说点啥都行啊,转身就走是几个意思? 就在他几乎要抓狂的疑惑中,宴凌舟真的突然转过了身。 金碧辉煌的沙龙里传来阵阵音乐和欢笑,小巷里的昏黄的路灯下,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微风吹过,却似乎带起一丝落寞。 宴凌舟的半张脸沉浸在阴影中,有些艰难地开口:“他真的那么想吗?认为我们是……炮友?” 他似乎羞于说出这个词,因而在声音的尾端,让林煦察觉到了几分咬牙切齿。 “那个……您别在意啊,”林煦连忙解释,“小软他就是这样,说话说得兴起了就乱称呼。之前,他刚到学校的时候还叫过你老公呢,那会儿你俩都还不认识。” 宴凌舟的眼中泛起了真实的疑惑,他一直记得,那一晚,温阮叫老公叫得那么顺口,以至于他有时会忍不住怀疑,这人真的事先排练过。 这也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尽管他从来都不愿真正正视这件事,也从未刻意去探索原因。 所以在此刻,在这个据说是温阮最好的朋友面前,他忍不住发出疑问:“为什么?” “啊?”林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能着急忙慌地解释,“那个,其实,好朋友之间,室友之间,有时候是会互称老公什么的,都是开玩笑的,算是哥们的代称吧,温阮以前还追星呢,他叫过的老公多了去了。” 说完他心里又咯噔一下,抬起眼来。 果然,眼前这位似乎很不满这样的解释,林煦只觉得,他的表情更可怕了。 “所以,他也会称呼你,还有他那几个室友为老公吗?” 林煦:?这什么类比? “没有,这个真没有。”林煦急得冒出一脊背的冷汗,突然get到了重点,“那是很久以前不懂事时候的事了,他现在,就只冲着你那张金腰带的照片叫过老公,别的都没有!” 林煦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幸运的是,宴凌舟的表情好像放松了不少。 这就哄好了?吓死人了。 林煦忙不迭地收起了手机:“那,那个,我得进去了,晚上还有两场表演。” “嗯,”男人低声回答,“谢谢。” 看着兔女郎一步三跳地冲进半音,宴凌舟电话招来了小李。 如今,他从宴氏独立出来,小李就成了他的专职司机,此刻开着一辆雷克萨斯LM,顺滑地停在老胡同口。 “去医院。”他轻声吩咐,随即靠上椅背,将目光投至窗外。 夜晚的A市霓虹闪烁,即便是到了深夜,也像是一只不肯闭眼的困兽,用强光支撑亢奋。 酒店门前灯光暧昧,一对对一双双,亲密地进出,却无法判断是情侣还是临时起意。 所以……是炮友吗?只是炮友吗? 豪车划破夜色,穿过繁华的街道,停在A大附医住院大楼门前。 住院部的红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宴凌舟垂下眼,将思绪放空,不再纠缠。 宴云峰在一个月前,因急性中毒入院,期间几度进入ICU,又几度从死神手边溜走。 此刻,这位顽强的老人,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居然还在让助理给他念今年的三季度财报分析。 宴凌舟轻柔地推门进去,看了眼病床,又示意秘书继续。 直到助理将财报分析读完,老人这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示意助理和其他人出去。 宴凌舟坐在老人床头,目光扫过各种仪器的数据,又拿出手机,点开某个app。 待整个病房都处于屏蔽之下,他才垂眸拿起财报,轻声问:“都一个月了,您打算装病装多久?” 宴云峰躺在床上瞪他,宴凌舟却似乎看财报看得入了迷,根本不跟他对上视线。 宴氏大家长喘了口气,扯掉呼吸机:“出去几年无法无天了,怎么跟爷爷说话的?装病,那么大剂量的洋地黄,你喝一个试试?” 宴凌舟终于把目光从文件上挪开:“我之前跟您说过,不要兵行险着。我知道您平时就在锻炼自己的抗毒能力,但已经是当太爷爷的人了,哪里还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是干嘛,教训我了是吧?”老人吹胡子瞪眼,“你自己还不是动不动就来个大的,我还在医院里住着呢,你就敢把集团的生意都扒拉到自己名下去,是不是就等着我住院,等着我进ICU呢!” 宴云峰一辈子驰骋商场,谈判时从不肯认输,即便是躺在床上也是一家之主,此刻盯着宴凌舟的目光锐利,气势不减。 只是他方才话说得急,又取了呼吸机,这会儿胸口起伏,忍不住咳了两声。 心率监控仪发出微小的警报声。 床前的小喇叭里立刻传来医生的声音:“宴先生,您还好吗?” “没事。”宴云峰气呼呼地按下通话键,“家里的不肖孙子气人而已,死不了。” 医生那边安静下来,宴凌舟却突然有点恍惚。 如果是温阮,此刻会说什么? 那个乖巧的少年,大概最懂得如何应对现在的场面吧。 他几乎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来,温阮那双笑眼微弯,一脸关心的模样,声音软软地撒娇:“是我说错了爷爷,要是我喝了,怕是来哄您的机会都没了,哪像您,这么晚了还这么精神。” “你这小子!”宴云峰再次开口,双眼狐疑地眯起来,“是中邪了还是交了女朋友?” 宴凌舟被说得一愣,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把想象中的后半句说出了口。 什么女朋友,只是炮友…… 微信界面的那几个字在脑海中格外刺眼。 而且还不是正式的,只是“算是”。 一看他的表情,人精似的老人就明白了,发出一声不屑的笑:“三百年前我们宴家祖上流放宁古塔,还能靠一封血书定下婚约,你爹虽然没本事,但从来没在女人身上吃过亏。你一个宴家的子孙,居然连这都搞不定?” 房间里的空气再度尴尬起来。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老人缓缓正了脸色。 “你怎么看?” 虽然没有任何铺垫,宴凌舟依然明白,沉声应答:“从事情安排的缜密程度来看,不像是大伯二伯他们自己能策划出来的,背后应该还有人。而且这人对宴家甚至对整个A市的豪门圈子都非常熟悉,在高科技领域也有门路,确实不是几位叔伯的风格。” 布局长远、精细、隐秘,能逼得宴云峰这样屹立商界几十年不倒的老滑头狗急跳墙,直接用药物把自己放倒,躲去幕后以争取主动权,的确不是简单人物。 宴云峰冷笑一声:“你就直说了吧,黄雀在后,我那几个儿子被利用了都不知道,一群蠢货!” 宴凌舟无语,爷爷这一骂,算是把他所有的长辈都包含在内了。 “得了,你也别装乖,背着我,你还不知道怎么骂他们几个呢。”老人气哼哼地,又自己把呼吸机给戴上。 宴凌舟站起身,把财报放回床边的小桌:“看您这么精神,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您自己保重,有事我会让小李过来。” 高挺的身躯走出病房,戴着呼吸机的老人这才疲惫地阖上眼。 助理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给他掖了掖被子:“宴老,他毕竟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真的可以把这一切都交给他吗?” 宴云峰没有睁开眼睛,好像真的睡着了。 已经是夜半时分,平时沸沸扬扬的医院也安静下来。 风拂过路旁的梧桐,已经开始干枯变黄的树叶沙沙作响。 宴凌舟走到车边,小李立刻下车迎上来:“回家吗宴总?” 宴凌舟微微怔愣了一下。 家?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刚到家? 房间里的感应灯亮起的时候,男生的眸子比星光还要动人。 可今晚,星光又在哪里呢?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附医东侧,那边就是A大的医学院。 沿着医学院园林的小径,穿过两道门,那边,便是护理系的宿舍。 不过是炮友而已…… 他心里再次浮上这样的句子。 “喵——”一声细细的猫叫引起了他的注意,宴凌舟低头。 那应该是一只英短蓝白,最多两个月大,就蹲坐在他脚边,尾巴微弯,看起来像个瘦弱的逗号。 灰蓝色的绒毛支棱着,脖子、四肢和肚子却是白色的。此刻,一条白色的小短腿正向前伸着,搭在他的裤腿上。 “哟,哪儿来的猫。”小李冲着猫“嘘”了一声,作势要赶。 小猫吓了一跳,往回缩了点,却又仰起脸,对着小李哈气。 一只小短腿搭在宴凌舟的裤边上,似乎被勾住了。 “噢哟,奶凶奶凶的。” 见小李并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小猫停止了哈气,扭过身去看宴凌舟。 瞪圆的猫眼像是两块上好的琥珀,在医院的灯光下,泛出透明的光泽。 宴凌舟蹲下身来,一手稳住他的身子,另一手握着那只小短腿,把它弯弯的指尖从裤边的布料中解放出来。 小猫得了自由,却并没有立刻逃走,只是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宴凌舟。 宴凌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混沌不清的记忆、深入心底的愧疚、家族斗争的压力,还有温阮的那句“只是炮友”的评价,让他的心变得沉甸甸的。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也不想想,只是像个孩子一样,蹲下,用指节去逗弄那只小猫。 随着他的动作,那只小蓝白竟然用两条后腿站了起来,短短的前爪挥动着,肉垫拍上他的手指。 “有吃的吗?”宴凌舟轻轻挠着小猫的肉垫,头也不抬地问。 “啊?”小李傻了几秒,突然一拍脑门,跑进了住院大厅。 不一会儿,他拿来了一包泡面用的火腿肠,用钥匙划开包装,递给宴凌舟。 猫太小,嘴巴都没有火腿肠大,宴凌舟塞了两下之后,改为捏碎了,放在手心。 小蓝白的脸蹭了过来,低着头,用湿软的小舌尖卷起肉屑,吃得呼噜呼噜。 不一会儿,手心里的肉屑吃完,宴凌舟又捏碎了一些,小猫却不吃了。 不仅不吃,在宴凌舟第三次把肉屑递过去的时候,小短腿闪电出击,啪地一声拍在他的手指上,火腿肠洒落一地。 小李惊叫一声:“啊,宴总,您手没事吧?” 小猫的力度不大,宴凌舟并没有受伤,可他却狠狠愣住,手指缓缓收了回来。 指尖还泛着疼,痛感沿着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涌向心里。 小猫却似乎还在生气,瞪着一双圆眼,仰头看他。 宴凌舟自嘲地笑了笑:“小李,我是不是个很让人讨厌的人?” 不会讨好,不讨人喜欢,人们因为在他身上能得到好处才接近,但没有人,甚至没有猫,会为他停留。 小李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大半夜的,一个人都没有,两个大男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喂猫,要是有人经过,保管吓他一大跳。 而他,还要给这位逗猫的商业大佬解答人生问题。 最要命的是,这题我也不会啊! 他挠了挠头发,期期艾艾,顾左右而言他:“宴总,猫……是这样的,你看它这不是还没跑吗?你挠挠它,它就不生气了。” 宴凌舟没有回答,一人一猫对视了好几秒。 直到小蓝白都开始走神了,他才试探地伸出手指,在小猫的额头上摸了摸。 小猫依然警惕,后退半步,小爪子搭上他伸出的手指。 肉垫凉悠悠的,力道小得像蒲公英挠痒痒。 这一次,小猫并没有显示出攻击性,宴凌舟迟疑了一下,伸出手,继续挠它的头顶和后颈。 过了没多久,小猫就在男人的手指下投了降,轻轻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再过一会儿,它干脆跳上宴凌舟的膝头,拿小脸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小李乐了:“您看是不是?猫这种动物警觉着呢,但您一直对它好,它总是会放下警惕的。” 宴凌舟的手指依然陷在小猫温阮的毛发中,似乎对撸猫有些上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伸手,把小猫抱了起来。 “走了。” 小李连忙拉开车门:“回公寓吗?” “不用,你把车开回去,我去找沈既明。” 小李更觉得奇怪了:“那个……沈医生不是心外的专家吗?” “嗯,”宴凌舟转身,“他也有兽医执照。” 看着老板抱着猫慢悠悠地走向A大,小李一脸无语地回到车里。 还第一次听说医生兼任兽医的。 有钱人,真是难以理解。 宴凌舟走进校医院的时候,沈既明刚刚拿到今年三季度的先心患儿接诊分布数据,有些烦恼地捏着眉心。 “怎么?医疗资源又不够分了?”宴凌舟摸摸西装口袋里的小猫,“实在不行,你找学生申请一下宴氏的公益援助。” 沈既明摇头:“治标不治本,我总不能每年都拆东墙补西墙,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的根源,不是……” 他突然停了话头,抬头看向宴凌舟:“你大晚上地跑来,就是来和我讨论这个的?” 宴凌舟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拎出那只小蓝白。 “放下放下!”沈既明连忙把小猫接过来,“猫后颈是有血管和神经的,你又不是猫妈妈,不要瞎拎。” 他凝神看了看那只小蓝白:“这不是小软糖吗?你居然也会被抓啊!” 宴凌舟挑了挑眉:“有主的?” “没有,但我认识它妈妈。”沈既明把猫放在桌子上,熟练地做着检查,“它妈妈应该是被弃养的,后来一直在这一片活动,但生下这窝小猫后就没了踪影。有学生捡到过另外两只,都得了猫瘟没救过来,没想到它倒是挺坚强。” 沈既明把小猫抱到隔壁的小房间,那里是他专门开辟出来给动物治疗的小诊室。 温柔地给小猫做了驱虫,他从档案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做了记录:“周四或者周五带过来打疫苗,这段时间不要给它洗澡,等疫苗反应过了之后再考虑。” 宴凌舟有点发愣。 养育一个小生命的重担突然就落在了他肩上,让他有些恍惚。 沈既明眯了眯眼。 “你没想好要养?”他的神情带着习以为常的失望,“不想养也行,但这几天你得找个地方把它安置下来,不然一放手就跑不见,后面的疫苗就没法打了。你别看它叫小软糖,也就是外表看着软,心里可有主意了,不用点手段根本抓不到。” 真的呢,虽然外表乖乖软软,但其实是个特别有主见的。 宴凌舟突然笑了:“那我应该算是跟他有缘,那就……试试看吧。” 第二天下午,A大搏击队的办公室门外,多了一只小小软软的蓝白。 别看搏击队那些男生都高高壮壮的,看见了这只小萌猫,全都被它的美貌迷得动不了腿。 女生们就更不用说了,兴奋的尖叫就没有停过。 石骁抱着双臂站在训练室门口,斜斜瞥了一眼靠在另一边的宴凌舟:“这又是什么妙招?用猫吸引大家来训练?” 宴凌舟低头弯了弯嘴角。 在昨晚抱起小猫的那一刻,他的确想过,或许,可以用这个小可爱来和温阮拉近关系。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从不高看自己的运气,美好能拥有一时已是幸运。 就像温阮说的,两人只是炮友而已。 或许,先养一只软软的小猫,对他来说更合适。 “诶,这只小猫好可爱啊!” 清朗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宴凌舟蓦然抬头。 石骁却已经大笑着开口:“是温阮啊,你终于还是决定加入搏击队了,对不对?” 温阮却笑着摇摇头:“不是的啊石老师。” 他看了一眼僵在一旁的宴凌舟,打开手机里的搏击社招聘小程序,指指置顶的那一条。 “我是来应聘见习理疗师的。” 第25章 第 25 章 刚刚走出众人的视线,男…… 见习理疗师? 石骁的脑子宕机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来自己还发过这个招聘。 都是因为沈既明说没空来当队医,他才不得不在全校范围内招聘理疗师。 温阮……不是才大一吗? “他可以。”宴凌舟突然低声开口。 似乎是没想到宴凌舟会帮他说话,温阮乖巧地笑了笑:“谢谢宴老师。” 他又转向石骁:“是沈老师推荐我来的, 之前志愿者活动的时候他看过我给社区的老人按摩, 说我可以胜任。” 石骁恍然大悟:“既然是沈医生推荐的, 我当然相信,那咱们这个队伍,可就交给你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身:“你等等啊,我拿健康档案给你。” 石骁风风火火地跑进办公室, 宴凌舟这才慢慢站直了身子, 伸出一只手。 “欢迎温医生。” 握手欢迎也太正式了,温阮感觉有点不适应。 不过总不能让人家伸着手等…… 他伸出手, 轻轻放在宴凌舟的手上。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几乎将他的手完全包裹。指根处有因力量训练而产生的薄茧,轻轻磨在他的手心。 温阮突然觉得更不适应了。 只是握了个手,他就出了一层薄汗。 声音也变得微弱:“我哪儿是什么医生, 宴老师……” 他偷偷低了头:“您从今天起就在队里任教了吗?” 宴凌舟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敬语, 忍不住皱了皱眉。 模糊的记忆中,是少年凶巴巴的声音:“宴凌舟,你来这里干什么?” 说实话,他还是比较喜欢这种。 思及此,他刚要开口, 搏击社的那帮人突然又涌了过来。 “诶,是温阮啊!你怎么也来搏击社了?” “上次的小蛋糕好好吃啊,你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们还有口福?” “你馋的是小蛋糕吗?” “是, 我嫉妒死钟毅了,可以做温阮室友,蛋糕、美景、人生何求~” 而以前没吃过小蛋糕的,则是因为那张志愿者活动的照片,一听到这个名字,好多人都聚拢过来。 “帅哥你不是青协的吗?沈大会长居然会舍得放你出来?” “怎么就不能来我们搏击社了?青协人那么多,不缺小可爱,咱们这边才需要个颜值顶梁柱啊!” “温阮,年后就要比赛了,你这才开始,学长带你好不好?” “诶,可以带师弟的吗?那还是我来吧,我可是去年校运会的冠军哦~” 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越说越激动,瞬间将温阮淹没。 石骁攥着一本健康手册从办公室里出来,目瞪口呆了一会儿,走到黑着脸的宴凌舟身边。 “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这不挺好吗?双管齐下,女队那边有你那只猫我感觉足够了,男队这边,温阮比猫可稀奇多了。” 眼看着眼前的男生们已经开始争夺由谁来带师弟,石骁扬起手,健康手册啪啪啪啪敲在一群小崽子头上,把人拍开。 “折腾啥呢!人家温同学是过来做理疗师的,就算要学也有老师带,要你们凑什么热闹?” 此刻训练时间已到,石骁把手册塞进温阮手中,柔声说“你先看看”,又冲着那群乱糟糟的男生大吼“热身!” 大约是多了温阮这个观众,小伙子们立刻兴奋,一下子就排好了队伍,昂首挺胸地,纷纷朝温阮挥手,开始跑圈。 热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石骁一拉宴凌舟,两人也跟上了队伍。 “哎哟天啊,这帮人可真高啊,站在这里跟到了巨人国似的,我都没看见你!”林煦揣着单反,站在温阮身边喘气。 “你怎么也来了?”温阮惊喜,“来看肌肉男?” 林煦扬扬手里的相机:“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都在想什么?我是受校报所托,过来拍摄搏击社新闻素材的。” 他故意一字一句说得拗口,温阮压根不信,直接抢过相机翻内存:“还说不是,张张照片的角度都恨不得把人家的运动服扒下来,想看就看呗,等会跟我一起看他们上课,想看什么肌肉没有?” 林煦看着他愣了半晌,幽幽地开口:“我都有点佩服你了,这些话从你口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呢?” “那是因为,我是怀着欣赏的心态去看,没你想得那么肮脏。” 他说完抬头,搏击队员们正好跑完一圈过来,又都扬起了手。 林煦笑死。 这帮大男生,一边喘着气,一边挥着手,活像一群胡乱摇尾巴的大狗,等温阮也开开心心地回应,就跑得更欢了。 他的目光落在队伍末尾的高大男人身上,忍不住拿肩膀碰碰温阮:“什么肌肉能比得过搏击冠军啊,你就是为了看老公才来的吧?” 大庭广众的,温阮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轻轻回撞:“你声音轻点。” “哦,轻点就可以谈论老公了吗?” 温阮不理他了,目光投向远处热身的队伍。 和那一帮体育生在一起,宴凌舟依然算是高大的,身材比例更是极佳。但让他与众不同的,却是运动中所显露出的从容和优雅。 不算用力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极强的控制与爆发力。 西斜的阳光照过来,简单的墨蓝速干T恤微微闪着光,让他看起来格外出挑。 温阮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男人的后腰凹陷处,速干衣被汗水缓缓浸湿,显现出轻微的痕迹。他却记得,双手搭在那块肌肉上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一阵阵紧绷和滑腻。 正出神,像是有感应似的,宴凌舟突然回头。 温阮的视线像是被烫了一下,快速收回。 算了,还是老实点。 他拉了一把林煦,走进体育馆,坐下来好好研究档案。 今天是巴西柔术的第一课,宴凌舟带着队伍上了搏击垫,先演示了几个基本功的做法。 “现在你们练习的虾行、翻滚和蟹行,都是柔术里逃脱的基本动作,也是锻炼核心力量的方式,以后每节课热身后,都会作为体能训练的第一个流程。” 十分钟的自由练习开始,林煦一下子兴奋起来,跑到了场地边,端着相机拍个不停。 石骁一屁股坐在温阮身边。 “这些人,能对上号吗?”他问温阮。 温阮刚把健康手册大致看了一遍,闻言抬眼,去对照照片和真人。 “来,我告诉你。个头最大的那个,人称哥斯拉,是咱们这次参赛的主力,95公斤级和无差别比赛就靠他。看起来又高又壮是吧?也就比你大一岁多,A市本地人,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宠着,脾气有点倔。因为营养太好,这次参赛前估计会有点超重,到后期需要安排减重训练。” “他旁边那个,陈瑞峰,75公斤级的好苗子,身材和肌肉都不错,跟你同年,没想到吧。他平时还喜欢骑车、攀岩什么的,说话很稳重,感觉是个很有担当的孩子,饮食习惯偏素,他还做得一手好菜,等过几天让他给你露一手。” “还有离咱们最近这个,林骁阳,70公斤级,跟你一样是南方人,性格特别好。和你朋友一样是校报的,虽然是体育生但很有艺术细胞,据说平时写影评什么的能把小姑娘们撩哭,是个人才。” “还有……” 搏击队里20个人,有六个是这次参赛的热门人选,被石骁一一点评,回来听了后半截的林煦笑得差点捶地。 “这哪儿是给你介绍队员啊,石老师这是在给你相亲吧,连人家家长对出柜的态度都跟你交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谈笑间,体能训练已经结束,宴凌舟再次站在搏击垫的中心。 “宴老师,您就是去年拿国际UFC金腰带的Lucian Yan对吗?”有人起哄。 宴凌舟向提问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您多教我们些站立KO技巧好吗?毕竟地面降服制胜的比例很小啊!” “我打无差别的,要不就干脆练力量吧,感觉技术对我来说,只能算是辅助啊!” “老师,我看每年的MMA,基本上还是以击打为主的,咱们是不是就学个裸绞和断头台就行了啊~” 石骁一听气坏了:“这群半大小子,估计是被刚才的体能训练折腾坏了,这会儿都想着偷懒呢!” 温阮用笔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向宴凌舟,轻笑着:“宴老师肯定有办法。” 他的笑容清淡,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那是,这话三年前我也曾经说过,”石骁露出心有余悸的眼神,“不提了,简直跟噩梦一样,到现在有时候做梦都还能梦到,太吓人了。” 林煦倒是被他说得起了兴趣,忙坐在温阮身边,睁大眼睛往下看。 搏击垫中间的男子神态从容:“男子MMA比赛中,的确是站立KO比较多,但如果地面技巧不足,被对手拖入地面战而无法摆脱,就根本没机会站起来挥拳。” 说着他指了指哥斯拉:“来,我们练练。” 哥斯拉人如其名,个子和宴凌舟差不多,但体型看起来却比他壮硕不少,颇有气势。 他原本是摔跤队出身,两人刚一接触,立刻使出了摔技。 “哥斯拉这是想扬威啊,上来就是最拿手的德式后抛,说实话,我们都吃过这个亏。” 石骁暂时充当了解说员,坐在温阮和林煦之间絮絮叨叨。 “但是……老宴不会给他机会的。” 他话音刚落,坦克一般的哥斯拉动作突然停滞,右腿已经被主动坐倒的宴凌舟紧紧锁住。 接着,似乎并没见他怎么用力,大个子便左右摇晃了两下,被猛然扫翻在地。 紧接着,宴凌舟已经光速般起身,压制在他身上不过一秒,已经转到侧面。 哥斯拉的右肩被他的双腿死死压住,手臂却落入他怀中。 只要一个挺身,手臂就立刻会被折断。 “卧槽,好快的十字固!”有人惊呼。 “可怕,太可怕了,我看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成型了!” 林煦睁大了眼睛,看看垫上的宴凌舟,又回头看看温阮。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这也太帅了,”他跟温阮咬着耳朵,“你以前看过他的这些动作吧?” “嗯。”温阮点了点头。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阳光充沛的午后,白色道馆里,那道温柔的黑色身影。 十字固成型,被降服只是时间问题。 哥斯拉倒也不纠结,直接拍垫认输。 “要不人家怎么是金腰带呢?”石骁得意扬扬地起身,指着这帮人高马大的体育生,“看你们谁还瞧不起柔术基本功,光学裸绞和断头台就行了,亏你们说得出来,遇到柔术高手,你们连技术动作都不可能成型!” 一帮小伙子顿时老实了,乖乖地开始上课。 这节课其实和道馆的体验课差不多,只不过学生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基础,接受起来很快,到最后,学到的技术动作也多了许多。 “贪多嚼不烂,今天这五个动作,循序渐进,又自成体系,可以单独用在实战中。” 他看了眼那群小伙子:“你们自己找拍档把刚才的动作练一练,陈瑞峰,你过来跟我打一场。” 陈瑞峰应声出场,石骁按下了计时器,5分钟倒计时开始。 二十分钟后,训练场安静了下来。 “好可怕,这就是冠军的体能吗?宴老师打了四个人了,一分钟都没休息。” “但你看张垒和林骁阳,已经在垫子上瘫了半天了。” “他居然还在向陆岩招手,这是打算马上再打一场?” 坐在一旁的林煦却皱了皱眉,他拍了几张照片,又碰碰坐在身边的温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对啊,我怎么觉得,你老公这是把刚才的相亲对象都打了一遍呢?” “什么相亲对象,你别瞎说。”温阮拿笔头戳了一下档案,声音也轻轻的,“那六个人是队里的主力,当然要多训练一下才好啊。” “不,肯定不是。”林煦眯着眼,“绝不是主力特训这么简单。” 他话音刚落,宴凌舟就又点出了三个人。 行,破案了。 这几个都是在上课前凑到温阮面前凑得最积极的,而那个说羡慕钟毅,人生何求的,被扫倒了N次,时间结束时,爬都爬不起来了。 连续八场实战下来,宴凌舟也出了不少汗,但也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了些,脸色比之前微微红了一点而已。 “差不多了吧,这都两个小时了。”石骁把手里的水瓶递给宴凌舟,“要不先下课,让他们自己练?” 宴凌舟拧开瓶盖灌了口水,还没说话,哥斯拉的声音响了起来:“宴老师,我们再打一场吧。” 石骁瞪他:“你不是打过了吗?” “那会儿我还没学啊,现在学了一节课,当然要找老师交作业了!” 石骁无奈一笑,拍了拍宴凌舟的肩膀:“得了,说他倔他还真倔上了,这孩子其实是有点天赋的,这两个小时都练得挺认真的,这节课的技术动作基本上没问题,这是找你报仇来了。” 宴凌舟却直接放下了水瓶,朝哥斯拉招了招手:“来。” 巅峰对决。 哥斯拉虽然是初学者,但在量级上比宴凌舟多出整整两个级别,又是学校有名的摔跤手。 他这么一挑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垫子边立刻呼呼啦啦地围了一大圈人,坐在观众席上的温阮和林煦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咱们也挤进去看看?”林煦拉着温阮就要往人群里钻。 “不用了。”温阮推推他的手,“宴老师吃不了亏。”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有点跃跃欲试:“刚才那几个动作你看懂没有?要不你陪我练练?” 林煦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是艺术家,不打架。” 两人的话音传到旁边,钟毅突然转过头来:“我陪你练。” 他原本就站在外围,此刻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过来,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那边也有垫子,去那边。” 温阮点头。 其实他早就手痒了。 可一来他第一天来做理疗师,还没摸清石骁的管理方式,不敢打乱训练安排。 二则……在宴凌舟看得见的地方做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他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走到一旁的衣柜边,找了件大小合适的道服穿上,走上了角落里的搏击垫。 少年的身形柔美修长,粗帆布的道服穿在他身上,竟也有了几分柔感。 脱了袜子,那双脚却有点肉肉的,白中泛着粉,十分好看。 钟毅看得有点回不过神,肩上被林煦拍了一把:“温阮小时候身体不好,你下手轻点。” “那当然了。”钟毅点点头。 让我下重手我也舍不得啊! 天已经黑了,偌大的体育馆里灯火通明。 一边的教学垫上,受身拍垫的声音啪啪直响,而另一边的角落里,两个新手也开始了切磋。 虽然钟毅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下重手,但身高和体型差摆在那里。 宴凌舟教的上位过腿都很消耗体力,下位防守的时候,要抗拒钟毅高大的身躯,也着实吃力。 两人都是新手,实战的时候大都凭本能,打到兴起,技术动作都忘干净了,只是都还记得不能击打,拼命在对方动作里找降服的空隙。 五分钟还没到,温阮就感觉有点吃力了,不过他一向忍耐力还行,没有叫停。 钉腿,绕过,压制……他重重喘了口气。 体力消耗有点大,眼前逐渐开始发黑,温阮刚准备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那边的众人“啊”了一声。 声音很大,把他们三个都吓了一跳。 接着,就看见人群分出一条路来,宴凌舟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依然潇洒沉稳,步子却似乎有点急躁。 微微眩晕的视野中,温阮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他的右手手肘。 “暂停一下。”宴凌舟走过来,用左手轻轻拉起温阮,不动声色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急急喘了两口气,温阮轻轻按住宴凌舟的左手,抬头:“宴老师,怎么了?” 宴凌舟仰着下巴,往体育馆后面的方向点了点:“哥斯拉的膝盖应该有旧伤,刚才实战的时候,我感觉他的重心有问题,让他去理疗室了,你过去看看。” 钟毅也从垫子上爬了起来,看向宴凌舟的表情有些不解,又有些诧异。 石骁趁机宣布下课,温阮被宴凌舟揽着,穿过体育馆一角,走向理疗室。 刚刚走出众人的视线,男人就一把抱住了他:“你的脸色不好,要先去休息一下吗?” 第26章 第 26 章 宴凌舟单膝跪下,小心握…… “我还好。” 温阮被抱进温暖的怀抱里, 紧贴着男人的胸膛。 强烈的男性气息随着胸膛的起伏传递而来,略显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两人之间,温阮甚至能感觉到宴凌舟下颌微垂的汗滴。 太近了, 似乎只要一低头, 他就能吻住他的唇。 空气中, 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会有一点点想要依赖,希望有人能够支撑一下,哪怕只是片刻的倚靠。 温阮并不矫情, 此刻现成的依赖就在眼前, 他闭上眼睛,揪着宴凌舟的道服领口, 缓缓把脸埋了进去。 运动后的身躯很热,却没有什么异味,蒸腾的热气将清冽的青竹香也变得温暖,偏向木质的味道。 温阮闭着眼睛,脸埋在柔韧的胸肌里, 恍惚回到了那两个雷雨的夜晚, 同眠时的被子中,也有这样的味道,而自己浑身瘫软,根本不想动弹。 突然,男人好像轻笑了一声, 胸膛微微震动。 左手也抚向他的后脑,轻轻揉了几下:“别睡着了,还要给哥斯拉看膝盖呢。” 温阮猛地清醒过来,原来真的要看膝盖啊。 方才的反应看起来吓人, 其实只是有些力竭。 毕竟高中的最后一年,为了考上A大,他基本上都在刷题,没怎么锻炼。就连之前的军训,他也因为晕倒了一次而得到特权,舒舒服服地逃过了一整个月。 所以刚才猛一运动,自然是会有点不舒服的。 这会儿靠着宴凌舟休息半晌,身体早就恢复过来了。 可宴凌舟是怎么知道的?刚才,他不是在和哥斯拉实战吗? 想到哥斯拉,他才猛地想起刚才宴凌舟的话,忙挣脱了他的手臂:“他之前膝盖是有旧伤,是复发了吗?我去看看。” 看着男生的脸色已经回复正常,宴凌舟退后两步,用左手指了指前方的理疗室:“在那儿,你先看着,我一会儿过来。” 温阮回头,看着宴凌舟的眼睛。 余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右臂上,温阮轻轻吸了口气,推开理疗室的大门。 哥斯拉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他进来,连忙坐了起来。 “你先别动,让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温阮拍拍他的肩膀,把人按回床上去,一只手托起他的膝窝,另一只手握着脚踝,开始检查膝盖的灵活度。 “其实……我没感觉有什么。”哥斯拉也有点懵,“就刚才,我和宴老师实战的时候……” 他突然兴奋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阮:“你知道吗?刚才我真的找到机会了,宴老师被我压在下位,但他的膝盖一直顶着我的胸,我怎么都突破不了,都快绝望了。可有一瞬间,他突然松了劲,我估计是因为对抗太久了,毕竟……嗯,我比他重十几公斤呢。” 温阮轻柔地活动着他的膝盖,又偷偷做了两个稍微用力的拉伸,却没看到一点痛苦。哥斯拉的脸上,只有兴奋。 “所以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下子骑在了他身上。哇,拉手,转向,挺身,只用了一秒,我就做成了十字固,是真的做成了哦,宴老师都拍垫子了!” 他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却被温阮轻轻压住膝盖。 “小心点,”温阮说,“你膝盖的旧伤虽然没什么事,但宴老师说你的重心有问题,如果真是这样,你可要注意,姿势不当会造成新伤的。你也不想快比赛了却受伤吧。” “还有,”他看着哥斯拉的脸,轻柔地说,“做十字固不要太快。在平常的练习中,尤其是大家都是新手的时候……” 他小小地停顿了一下。 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又一次在心中浮现。 他的声音和着心中的记忆,把剩下的话说完:“做降服尽量慢一点,重点是把降服前的技术动作做到位,而不是慌慌忙忙去掰对方的关节。” “嗯嗯。”哥斯拉使劲点头,“温阮你好懂啊,宴老师也这么说。我之前遇到的那些职业选手,一个个都牛逼轰轰的,让人讨厌死了。一开始看见他总是冷着脸,我还以为他也是那样的人呢!幸好不是,他人真的挺好的,我肯定能从他那儿学到好多东西。” 他一口气说了好大一串,停下来喘了口气,还有点奇怪,今天自己怎么这么能说! 他偷偷看了眼温阮。 理疗室的灯光下,少年的脸颊回复了些许血色,眼睫纤长,表情专注。 一定是因为这个学弟太温柔,太会倾听了。 温阮终于确定他并无大碍,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帮他坐起来,又拿过哥斯拉的档案做记录:“那你就好好学啊,人家宴老师可是黑带,多上几节课你就知道金腰带的含金量了,不努力可不行。” “嘿嘿,还是你了解!”哥斯拉背起背包,“你看着吧,我下节课就会被宴老师夸。” 他得意扬扬地一仰下巴,走出了理疗室。 房间安静了下来,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响,笔尖在纸张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温阮记完最后一笔,轻轻叹了口气,拉开理疗室的门。 “怎么不进来?”他看着倚靠在门口的男人。 宴凌舟已经脱了道服搭在手边,只穿着速干T恤,拿着手机,站在门前。 “温阮……” 他刚一开口,就被温阮瞪了一眼,怔愣间噤了声。 “进来,坐好,右手抬起来。”温阮的声音严肃得像换了一个人,那种平时交流中总是软软的音调不见踪影,宴凌舟却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而他的意识和身体都似乎十分习惯,自顾自地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坐下,乖乖抬起右手。 做完动作的宴凌舟这才反应过来,好笑自己这种自动反应的同时,也被温阮托住了手臂。 男生细白的手指托住他的手肘,指尖精准地压在尺骨关节上。 “这里疼吗?”他低声问,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 这让宴凌舟觉得很不习惯,仿佛现在面对的,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医生。 “嗯?”温阮突然抬眼看进他的眼睛。 他以前总是笑着的,那双眼睛便时常弯得可爱,此刻表情冷下来,他这才发现,温阮的眼角其实微微上翘,是一双灵动的猫眼。 这个感觉让他感觉很新鲜,正想再继续观察,温阮却轻轻拉直了他的手臂,突然施力把他的前臂向外推。 条件反射地,宴凌舟的手臂猛地回拉,连带着温阮的手臂也被扯动,他整个人站立不稳,扑倒在宴凌舟肩上。 而就在此刻,体育馆的所有的灯“嘭”地一声,全灭了。 黑暗突然笼罩了整个空间,宴凌舟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温阮的肩膀:“别怕,可能是石骁以为没人,拉了电闸。” 他用左手轻轻拍着温阮的背,却猛地“嘶”了一声。 温阮虽然扑倒在他身上,两只手却依然抓着他的右手前臂,此刻完成了方才被打断的手肘外翻测试。 怀抱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的右侧手肘,被动外翻伸肘时出现防御性肌肉收缩,现在轻微施力也会有疼痛感。所以刚才和哥斯拉打的时候……又脱臼了一次是不是?” 宴凌舟的身体僵了一秒,随即突然笑了:“小温医生好厉害啊!这都被你检查出来了。” 温阮不满地怼回去:“你这都是习惯性脱臼了,身体都已经训练出条件反射,一有施力肌肉就会大力回缩,你当这是好事吗?” 他从宴凌舟的手臂下挣脱出来。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有淡淡的路灯光从身后的玻璃窗照进来,男生的头发被揉得很乱。 但他浑然不觉,指尖戳着宴凌舟的肩头:“明明知道这里有伤,你刚才为什么要让哥斯拉的十字固成型?他有多大力量你不知道吗?你自己不都说白带老师最可怕,为什么还要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在微微发光。 “是我失手。大意了。” 宴凌舟好声好气地回答着,积极承认错误,温阮却突然感觉到了无力。 你该怎么去责怪一个顺着你说话的人? 他有些生气地扭过头,却又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能听到宴凌舟缓缓的呼吸声。 他似乎很耐心,等着他消气。 气的确是消了,但尴尬的感觉浮了起来。 温阮探索着再次抓住他的手肘,手指轻柔地在手肘关节处摸索和轻捏,确认关节的确正常对位,又讪讪地开口:“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不要再做对抗性动作了知道吗?” 这一次,他的声音软了,带着柔和的关心。 而宴凌舟也用温柔的声音回答他:“好的,小温医生。” 这个称呼让温阮感觉格外脸红,他想要起身摆脱此刻的状态,却听见宴凌舟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谢过你,也想要说声对不起。” “嗯?”温阮的动作停下,语调疑惑。 宴凌舟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臂,再次把他带到倚靠在他身上的姿势。 “前天晚上,很抱歉,我的记忆丢失大半,但那一晚,你一定过得不好……” 他的手指似乎有些紧张:“温阮,我……没有伤害你吧。” 温阮被他揽着,额头轻轻贴上了他的胸膛。 柔韧的胸肌下,心跳似乎有些失速,清冽的青竹气味中,泛出了微微的苦。 温阮沉默片刻,问:“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 居高临下的凝视,男生委屈的眼泪,卷入舌尖时的苦涩和他身体的颤抖。 发泄出来时男生皱着的眉…… 还有……吞咽时刻他涨红的脸。 这一次没有药物,但他的表情,并无记忆中的享受。 “对不起,我记得你的不情愿,但我还是……我是不是真的伤到你了?” 微弱的路灯光下,他垂着眼,脸色比刚才受伤时还要差,温阮忍不住想起了他蜷缩在安全屋中的模样。 身躯高大,灵魂却孱弱,看起来像是个被伤害了的孩子:被人抛弃在危险的地方,却还在忏悔,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他有这样根深蒂固的想法,觉得自己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 温阮没有说话,宴凌舟的心情就更糟了。 第一个夜晚他已经觉得自己很过分了,谁知在一起的第二夜,他又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他在温阮心里,会不会就是个一到夜晚就发-情的混蛋? 所以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吧…… 难怪温阮把两人的关系定义为炮友,但就算是炮友,只不能只顾着自己爽却不顾及对方的感受。 所以…… 自暴自弃的崩溃还在向全身扩散,他却听到温阮在叫他:“宴凌舟。” 不是宴老师、宴哥,而是他的全名。 宴凌舟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虽然不知道你比我大多少,但总归是比我大,”温阮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个孩子,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是的,你的确是世界冠军,拿了金腰带,但在你面前,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虽然不可能制服你,但逃走大约是没问题。” 男生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骄矜让人很信服,虽然他自己有点心虚,毕竟自己刚才还因为体力消耗过多而晕了一会儿。 但想起那晚宴凌舟如同孩子一般的心智,他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多夸大。 说到梦游,他欲言又止。 从宴凌舟方才的描述来看,他似乎只记得后半夜的事情,也就是吃完退烧药之后,被激发了瘾的时刻。 在此之前的梦游行为,却似乎印象全无。 沈老师也说过,以前从不知道他还会梦游。 说不定宴凌舟本人也不知道。 这会儿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温阮选择忽略这个话题。 “所以,你不可能全程强迫我,所以也就不可能伤害我。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坏。当然,我也不是完全乐意。” 至少一开始完全没想到,只是在他含住之后就软了腿,怪没出息的。 “总之,我又不怪你,你就别再纠结了。” 他说完话,就要挣扎着起来,这一次,宴凌舟放开了他。 “快要熄灯了,我得赶紧回去。”温阮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回头,“你别想太多,不然我今天是不会来应聘的。” 脚步声逐渐远去,宴凌舟却依然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云层渐渐变厚。 夏天像是舍不得离开似的,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却非要用一阵暴雨来传达自己的存在感。 天空中电光闪亮,一阵阵闷雷滚过的同时,雨点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宴凌舟走到外间的体育馆内。 学生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把小软糖的窝搬了进来,正放在温阮方才实战的小垫旁。 此刻,调皮的小猫正蹲在猫爬架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宴凌舟打开透明猫窝的门,朝小软糖招了招手。 猫不理他,眼睛瞪了他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响动,竟然就那么走了神,看向一旁的黑暗。 宴凌舟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幼猫主食罐,拉开罐头盖。 鸡肉羊奶膏的香气从罐子里飘散出来,小软糖抽了抽鼻子,摇摇摆摆地从猫爬架上探出头,轻轻“咪”了一声。 宴凌舟把食物倒在它的小碗里,小猫立刻跑了过来,呼噜呼噜地开始进食。 因为之前的营养不良,蓝白的毛色有些发灰,绒毛都稀稀拉拉地,微微支棱。 宴凌舟的手指轻轻拂过它的脊背,小猫转过头,冲着这个打扰它吃饭的坏东西呲了呲牙,又转回头继续干饭。 突然,它猛地缩了一下脖子,快速回退到猫爬架下方,满脸都是警惕。 哗啦啦的大雨中,有脚步声接近,很快就到了体育馆门口。 一个的身影闯入他们的视野。 一人一猫都缩在角落里,没有发出一点动静,那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 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裤脚,手中雨伞滴着水,他不在意地把伞丢在门口,径直冲进了靠里的理疗室。 空荡的体育馆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接着,理疗室的门再次打开,那人慢慢走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身影,宴凌舟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温阮慢慢走过教学场地,似乎是有些犹豫,他停下了身形。 默默徘徊了一会儿,他脱鞋站上地垫,又缓缓走向中央的位置,仰面躺下。 他要干什么? 宴凌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猫,猫也在瞪他,橙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突然,一道光将黑暗劈开,直射体育馆的屋顶。 那是温阮打开了手机闪光灯,他像是在探寻什么,变换着角度,在屋顶上寻找。 体育馆的天花板上,大型聚光灯的金属反光罩光滑如镜,将手机发出的光尽数反射。 微光照亮眼睛,宴凌舟的目光蓦然与温阮仰头的视线相遇。 在那面不规则的“镜子”里,他们看到彼此的身影。 光线忽灭,下一刻,又在不远处亮起,温阮已经从垫子上起身,光着脚朝他走来。 小软糖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宴凌舟,呼呼冲出爬架,立起小短腿,前爪在玻璃屋的墙壁上挠了挠。 “所以,那会儿你就是通过这盏灯看到了我,才故意被哥斯拉降服的?” 温阮站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 “你傻不傻,明知道白带老师最凶猛,还把右手给他做降服,不疼吗?” 宴凌舟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了摇头:“你怎么回来了?” 没等温阮回答,他就朝他的方向跑去,却擦过温阮,跑到了垫子前,拎起他的运动鞋。 把人按在场边的板凳上,宴凌舟单膝跪下,小心地握起男生的脚腕,让他的脚踩在鞋上。 大约是风雨太大,男生的牛仔裤膝盖以下都是湿的,裤脚更是快要能滴出水来。 他帮他把裤脚向上卷起,抬头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温阮耸了耸肩,背后的手伸过来,将一把雨伞塞进宴凌舟怀里。 “下雨了,”他压着声音说,“保证全队人的身体健康,是……理疗师的职责。” 宴凌舟突然露出一点笑容来,看着他低声问:“所以,你是给我送伞来了?” 温阮似乎有些局促,眼睛看向正在努力逃狱的小软糖,嘟囔似地出声:“才不是,明明是给猫的。” 第27章 第 27 章 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他…… 宴凌舟觉得更好笑了, 伸手把伞递给小软糖,看着它努力地挥动着前爪,试图勾住伞顶的布料:“那我替小软糖谢谢你。” “不用谢。”温阮答得特别干脆, 利落地起身, 把脚踩进鞋里穿好。 “那我走啦!”他捡起放在门口的伞, 冲着一人一猫挥了挥手,就跑进了雨幕之中。 宴凌舟站在体育馆前,一直看到男生消失在茫茫雨幕中,这才回身去看猫。 他冲着小软糖打开了伞:“走吧, 蹭你的伞回家。” 猫还是不怎么想理他, 却躲不过他的大手,最后被装进了外套的口袋中。 温阮一路小跑到宿舍, 身上几乎全都淋湿了,进门就冲进了浴室。 听见里面热水开启,张之宇拿下耳机,戳了戳坐在一旁刷短视频的钟毅:“小软这是谈恋爱了吗?” 钟毅的动作一顿,头也没抬:“为什么这么问?” “很明显啊, ”张之宇看了眼一旁刷校园论坛的瞿浩文, “外面那么大的雨,正常的就像咱们三个,窝在宿舍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再看小软,先是急急忙忙冲进来,衣服都没换呢, 抓了两把伞又慌慌张张跑出去……” 瞿浩文也靠了过来:“两把伞出去,一把伞回来,肯定是给人送伞去了!” 说完,本着科学求真的精神, 他还跑到走廊里去看了一圈,扒在门口小声说:“的确只回来了一把。” 张之宇得意地点头,再次戳戳钟毅:“你总和小软在一起,看出点什么苗头没有?” 在体育馆的时候,宴凌舟拉起温阮,轻轻揽着他的姿态再一次在脑海里浮现,钟毅心中突然重重一跳。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那一晚温阮晚回,校门口那张豪车亲密照。 钟毅按捺着心里的不舒服,推开张之宇:“得了你们也别瞎猜了,万一猜错了多尴尬。他要是真谈了还会瞒着我们,在背地里猜多不好。” 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开了,温阮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钟毅忙低下头继续看视频,瞿浩文看了他一眼,手指重新开始在屏幕上划动。 “温阮,外面那么大雨,你给谁送伞去了?”张之宇突然问。 钟毅和瞿浩文都吓了一跳,抬头去看温阮。 “给宴老师,”温阮拿下毛巾,冲张之宇笑笑,“18年的学长,搏击队的客座教练,人家黑带免费来给我们上课,怎么能怠慢啊。我走的时候他还没走,肯定会淋雨的,咱们这儿离体育馆又不远,顺手的事。” 他的表情坦坦荡荡,指尖却绞着毛巾的边边,松开又拉紧。 幸亏一回来就进了浴室,想好了要怎么说,不然这话他还真的接不住。 “诶,你说的宴老师,他还带了一只猫?”瞿浩文翻到最新的帖子,朝他们晃了晃手机,“挺可爱的啊。” 树洞里有人上传了一小段视频,宴凌舟打着伞走在出校园的小路上,步伐悠闲,外套口袋里露出蓝白的小脑袋,还伸出小前爪,冲着摄像师威胁地挥了挥,却被主人的大手抓住,连爪带头按进了衣袋之中。 视频末尾,是宴凌舟来到了迈凯伦旁,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眼拍摄者,笑着说:“快回去吧,洗个热水澡早点睡觉。” 帖子下面都是啊啊啊,说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学长。 也有人陶醉:学长最后的嘱咐太迷人了,我还想去再洗个澡。 温阮凑在瞿浩文身边,跟他一起看一起笑了会儿,才捞起自己的手机上床。 刚躺下,手机弹出一条新朋友申请提示。 头像是白雾茫茫小湖上的一叶扁舟,验证消息却是:[热水澡洗了吗?小心感冒] 简直和刚才的视频完美衔接。 温阮没有“去验证”,而是直接在对话框里回复:[开车还发微信?多不安全] 不一会儿,信息又过来了:[红灯] 温阮:? [这里不能发照片,好可惜] 温阮:[什么照片?] [雨景、街灯,还有小软糖] 过了一会儿,大约又到了一个红灯,消息传来: [今天说要感谢你的事,我是认真的,给我个机会] 温阮皱了皱眉:[你今天不是帮我了?那不算吗?] [不算,让我做点具体的,请你吃饭可以吗?] [不用吧] [那你来定,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我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要摘星星也可以吗?] 无知无觉地,他们在验证窗口聊了好几句,宴凌舟那边突然沉默下来。 终于专心开车了?还是星星摘不到? 温阮想了想,问对面的瞿浩文:“老瞿,微信验证的聊天窗口,大概可以聊几句?” 瞿浩文前段时间刚试过,很肯定地回答:“6到8句吧,不超过10句。” 行,应该是被限制了。 也好,这么大的雨还开着车,聊什么天,多不安全啊! 温阮放下手机,钻入被子中。 就在他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又收到一条消息: 这一次是一条企鹅的陌生人留言:晚安。 搏击队的训练日程是一周五次,对新学员则没有太多要求,一周三次即可,但随时可以去训练或见习。 那天回来之后,温阮就开始着手建立新的队员档案,给每个队员都整理出一份详实的资料。 期间,他往校医院跑了好几趟,跟着沈既明学习搏击理疗师所需要的相关技能,又向他请教初期建立健康档案的流程。 这几天他都没再去体育馆。 周五回到宿舍的时候,钟毅叫住了他:“明天搏击队聚餐,石老师让我叫上你一起。” “好啊!”温阮开心点头,“正好,我也要找石老师再了解一下大家的情况。” 说完他兴致勃勃地掏出一支笔,在队员档案上又做了些记号和笔记。 钟毅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挠了挠短发,突然说:“宴老师不去,他出差了。” “哦——”温阮慢吞吞地回答。 自那日在验证窗口聊天后,宴凌舟再没发来消息,温阮也没有主动联系他,甚至连好友都没加上。 两人似乎保留了一份默契,把未解决的问题都推到了日后见面的时刻。 周六的白天温阮去了半音连锁店,柳莹一见到他就笑了起来:“下周的广告拍摄,你要去的吧?明天记得过来培训。” 温阮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啊柳姐,这段时间太忙了,我就不参加了。” 柳莹遗憾了半天,一直到温阮下班的时候都还在侥幸:“软啊,咱们不参加培训直接拍行不?你这颜值,不拍广告实在是浪费啊!” “你就别强求了,人家大学生很忙的。”另一个声音响起。 温阮惊喜回头:“梁姐?你怎么来了啊?梁爷爷怎么样了?” 柳莹惊讶地看看温阮,再看看梁疏雨:“哟,就送了一次蛋糕,你们怎么这么熟了?” “上次志愿者活动又见了一次面。”温阮笑着回答,却没再多说什么。 心中似乎有什么冲动促使他开口,却又不知多要说什么,温阮抿住嘴唇,只露出笑来。 “上次就是小软帮忙把爷爷送到医院的,可辛苦了。” 梁疏雨起身,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套白色道服:“我知道给你别的东西你也不会收,这是我们馆里定制的道服,你不是在石骁那儿学柔术嘛,有一套自己的道服总是好些。” 道服样式简洁大方,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比学校的道服更加柔软透气,防滑领口、加固缝线、隐藏式裤绳扣,全都是对新手极其友好的设计。 这段时间,温阮也了解过不少相关的信息,自然看得出它的好处来,也看得出来它的特殊。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帮梁爷爷是应该的,您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梁疏雨垂死挣扎:“哪里贵重了,真的不贵,我那个小破道馆你也知道,哪儿买得起多贵的东西?” 温阮轻轻地笑了,眼神清澈透亮,仿佛能看穿她脑中企图隐瞒的一切。 最后,梁疏雨终于败下阵来,忿忿地把道服又塞进包里。 “姐,不过还是需要你给点意见。”温阮掏出手机,打开购物车,给她看自己挑选出来的一众品牌。 梁疏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指着其中的一款:“这个厂家的常规款只能算是一般,但去年有一批联名款,布料、做工都比其他品牌高出一截,我馆里因为参与了宣传,所以可以拿到特殊折扣。你要的话,我直接跟他们联系,价格折下来,应该和常规款差不多。” 这一次,温阮没有矫情:“谢谢姐。” 梁疏雨笑了。 等温阮走后,柳莹悄悄凑过来:“姐,那套道服是不是很贵?” 梁疏雨叹了口气,翻出道服衣摆下的一个小小绣花印章。 “Shoyoroll?”柳莹忍不住吸气,“这……五位数吧?” “定制款,翻倍。” 惊讶了几秒,柳莹突然笑了起来:“我怎么感觉闻到了爱情的腐臭味?哪个富二代托你来牵线?” 梁疏雨也笑:“早着呢,八字还没一撇。看温阮这个样子啊,道阻且长~” 搏击社的聚餐就在A大后面的小吃街,一溜的大排档,便宜大碗,最适合搏击社这些五大三粗的男孩子们,喝酒撸串,热热闹闹。 温阮去的时候,大部分搏击社的成员都到齐了。 十一月初的天气,傍晚的时候已经有了寒意,老板专门给他们搭了个大帐篷。 红色的顶,厚塑料薄膜的四壁。透出欢声笑语的时候,还能看见内里氤氲的热气,把透明的薄膜熏成乳白。 “诶,温阮?”还没进帐篷,温阮就被一个女声叫停。 “学姐。”他回头,一眼看见被寒风吹得瑟缩的沈青禾。 他顺手把塞在衣兜里的围巾掏了出来,塞在沈青禾手中。 “快戴上吧,”他做了个手势,“你怎么穿这么少?” 沈青禾也不客气,拉开围巾就在自己脖子上缠了两圈,舒服地叹了口气,又吸了吸鼻子:“学弟你真是太好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温阮有点不好意思:“学姐你别总是这么说啊,明天的活动我就参加不了。” 青协这周日有个周边小区的服务活动,但温阮这段时间忙着建立搏击队的健康档案,明天还要找几个主力专门谈谈以后的保健方案,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 沈青禾看着他低头道歉,怜爱之心立刻涌上来,忙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明天就是个小活动,随便去几个人就行了,你忙你的。但是周三……” 她眨了眨眼睛:“周三下午公休,我们组织了去爱心医院看望住院的孩子们,之前就打过招呼的,但这段时间不是流感嘛,原定的人选倒了一半,剩下的还有几个要考研冲刺,今天都周六了,邮寄的物资不知道犯了那款天条,死活都进不了市区,唉——” 她一脸忧虑,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温阮的肩膀:“没事没事,学姐很坚强,你要是有时间,周三就过来帮个忙,没时间也没事。” 她微微振作了点精神,指了指眼前的帐篷。 “今天是搏击社聚餐?快进去吧,多吃点,别跟他们拼酒,一个个都跟大马猴似的,你瞅着他们乐就行了。” 温阮被她的形容弄得哭笑不得,里面已经开始在叫他了,他回头看向沈青禾:“学姐加油,周三我一定会去的。” 沈青禾:呜呜呜学弟真是太好了。 温阮走进帐篷,立刻有人大喊“理疗师来了!”不少人都站了起来。 “温阮,快来,坐这儿!” “谁说的,来这儿坐,他们那儿靠门口太冷了!” “这里这里,这里暖和!” 温阮笑着一一回应,最后还是坐在了石骁身边。 “能喝酒吗?”石骁有点担心地看了眼温阮。 少年笑着看过来:“一点点。” “行!”石骁伸手拿过啤酒,给他到了小小的半杯,然后举起自己的大酒杯。 “来来来,加入搏击社的都是兄弟,我们干一杯!” 小伙子们轰然响应,“干杯”的声音络绎不绝,欢乐的吵闹几乎要掀翻屋顶。 接下来几乎就没了交流时间,大盘大盘的烤串端上来,一箱箱的啤酒也摞在了帐篷门边。 石骁天生操心的命,生怕他的队员吃不好喝不好,端着个酒杯每个桌子窜,窜到哪里哪里就一阵闹腾,被灌了不少酒。 温阮倒是清静,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东西,找他说话的多,灌酒的倒是一个没有。 “这家餐馆在A大后门已经开了好几年,深知A大学生们的喜好,所以我们聚餐总是选在这里。”石骁又喝完一轮,回到温阮身边坐下,和他小小碰了个杯。 “你不知道吧,当年我师父在这片混的时候,人称A大后街战神,还和这家店有点渊源。” 温阮轻轻眨了眨眼:“您师父?” “宴凌舟啊!” “哦吼,怎么回事?”小伙子们都已经喝得微醺,刚安静下来不久,听见这边有八卦,连忙都围了过来。 “他是18届的这个你们都知道,那会儿学校后面还是一片拆迁区,人流杂得很。但如果要坐车去市区,从这里穿过去到地铁站会比较近。” 说起来是个挺无聊的事情,算是典型的英雄救美。 美丽的女孩遇到一群小混混,被路过的宴凌舟救了。但那群小混混里还有个家里有点地位的富二代,非要告他故意伤害。 “不会吧,这么没品?”搏击队员们都哄了起来,“那女孩不是能证明他是见义勇为吗?” “问题就在这儿。”餐馆的老板终于得了闲,出来跟他们一起聊天。 “那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被威胁了,一直不肯出来做证,小宴还把她约出来过,就在我这儿谈的,她一直在哭,说对不起,但还是不能去。” 队员们各个义愤填膺:“操了,难道就这样让那家伙颠倒黑白吗?咱们小宴总家里还不比他们有钱多了,用家里的律师团队跟他们对仗啊!” 石骁失笑:“你们小说看多了吧,越是豪门就越复杂,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动用家里的律师团队?指望不上的。” 温阮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啤酒杯的杯口。 他记得那天宴凌舟和母亲对话的语气,或许对他来说,求助于宴家,无异于在身上再增添一层枷锁。 不由自主的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微苦的酒液在口腔中流转,他轻声说:“他不会向家里求助的。” 石骁点了点头:“再说了,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的话,他在家里怎么可能站得稳脚?” “那他怎么处理的?” 石骁指了指餐馆的老板:“他自己在这条街上,一家一家地找监控录像,最后找到了这里。” 餐馆老板笑了:“其实我外墙的监控早失灵了,我都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正常工作。结果小宴来,随便几下就给修好了,喏你们看,现在都还用着呢!” 大家转头看看墙上的监控录像,再想想宴凌舟的遭遇,忍不住吐槽:“啧,这年头,连豪门都不靠谱了。” 这时,突然有人插嘴:“对了,我以前听说过一点,宴老师小时候是被绑架过是吗?” 这消息十分爆炸,大家都来了精神。 “这又是哪儿听来的八卦?”石骁挥了挥手,“不信谣不传谣,道听途说的东西别哔哔。没有的事。” 那位同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给大家道了个歉。 石骁再次拿起了酒杯,帐篷里又热闹起来。 温阮微笑着和大家一起喝了半杯,忍不住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墙上的摄像头。 锈迹斑斑的金属长筒像老式火枪般从屋檐斜伸出来,玻璃镜片反射着冷光。 灯火通明的后街上红尘烟起,它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欢声笑语被那块透明的玻璃挡板隔开,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他看得见人间的热闹,却始终难以触碰那份温度。 或许,只有窝在那间小小的安全屋里,沉浸在用琐碎日期串起的往事中,他才会觉得温暖吧。 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他说不上来,只是拿出手机,翻开微信的验证界面。 几天前的申请已过期,他没法去验证。 温阮想了想,打开企鹅软件,找到了那天给他发送晚安的号码。 [那天你说的要谢我,还算数吗?] 发完之后,聚餐便散了场。 在一片熏熏然的道别声中,他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算。] 第28章 第 28 章 你是娶了A大的人,才被…… A市城西, 拆迁区。 这里曾经是个很有产能的大厂,从业人士众多,久而久之, 就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社区。 大厂搬迁后, 住宅片区里的小礼堂也同样被废弃, 此刻变成了临时的搏击场。 大门常年紧闭,但内里却已经被改造。 八角笼坐落于舞台正中,崭新的地垫与围栏,强力的灯光, 将破旧的舞台照亮。 围绕在八角笼外的, 是布满灰尘的观众席。 没有观众,这里上演的, 却是一场场真实的决斗。 宴凌舟倚靠在半人高的角柱边,低头看着手机,把某个绿色的应用程序开开关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闲闲看着眼前被反绑的男人。 陈进, 港市著名策划人, 只不过策划的不是婚礼和庆祝,而是各类伪装为意外的杀局。 “为了设计我,你下了不少本钱,而为了抓你,我也花了不少工夫。”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说实话你挺难抓的, 有头脑有力量,但是最后却败在吃里爬外的小妈身上,你觉得不服?” 宴凌舟垂着眼,语气如同在和老友交心:“我知道你是特种兵出身, 之前也曾是港市MMA大赛的冠军。要不这样,我们打一场。我赢了,你就告诉我雇你的人以及他的目的。” “如果我赢了呢?”陈进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中饱含着愤怒和不甘,却又有一丝希望的狂热。 宴凌舟挑了挑眉:“几率不大,但为了平衡一下你的心情,还是约定一下吧,就约——” 他伸手挑了一下围绳下的拦网:“如果你赢了,今天我就放你走,给你三天的时间自由行动,三天之后,我再去找你。怎么样?” 陈进的眼中迸出一丝希望,看了眼一身高定西装,形态优雅的男人:“好,我跟你打!” 十分钟后,两人已经换好了衣服,翻越栏杆,站于八角笼中。 被绑着的时候看不出来,此刻脱了上衣,只着拳击短裤,身形便一览无余。 宴凌舟就不用说,没想到的是,陈进精瘦精瘦的,居然也肌肉虬结,踏入搏击场时的动作充满了力量感。 小李趴在场地边缘,皱着眉头拐了拐方秘书:“要不要把我哥叫来啊?我怎么觉得他俩都那么危险。” 方秘书膝盖上放着宴凌舟的手机,手里捧着业务平板,眼里是一片复杂的电子表格,电子笔还在平板上写写画画:“没事,宴总可是得过金腰带的。” “哎不是,你们怎么对金腰带都那么迷信啊?”小李有点抓狂,“人家可是特种兵出身,练的都是杀技,可不是搏击比赛的计分制!” 说话间,一旁暂时充作计时员的保镖按下了手机的计时键,那“嘀”的一声,把小李吓了一跳,一旁的几个保镖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陈进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格斗手套。 手套皮革优质,包裹性和延展性都不错,宴凌舟倒是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膈应人。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心中冷笑。 不过是一届UFC冠军而已,就自大到想用搏击来定输赢,还真是不知死活的富二代。 生死之搏可没有规则可讲。 他虚握着双手,下巴微微伸出,看向对方的眼睛。 这是个挑衅十足的起手式,对方却没有上钩。 可以啊,不冲动。 闪电般横迈一步,接着猛地扭身,那是他有名的右直拳,直奔宴凌舟的眉心。 宴凌舟再次闪过。 不等他动作回复,陈进发起了疯狂的进攻,而宴凌舟继续格挡。 作为一个长年刀口舔血的策划人,精练体格必不可少,历年UFC的搏击视频当然是必修课。 陈进看过宴凌舟夺冠的那届比赛,也曾经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拆解,自认为对宴凌舟的套路烂熟于心。 从初赛到决赛,他一向是个暴虐的进攻者,动作主动而凶猛,尤其是几次获胜都使用的左勾拳。 为什么今天,只是格挡而不见进攻? 他甚至觉得宴凌舟有点心不在焉。 猛烈的进攻消耗了他不少体力,陈进心中警觉,稍缓了缓节奏。 而宴凌舟竟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扭头朝八角笼外看了一眼。 “你在干什么?”陈进从牙缝里挤出愤怒的低吼,“认真点。” 宴凌舟挑了挑眉,终于回过神,做出个攻防兼备的姿态。 雪亮的目光扫过陈进的脸,那一刻,陈进竟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才是狼的眼神。陈进满意了。 打败这样的对手,胜利才有意义。 而就在此时,方秘书突然抬头:“宴总,您有条企鹅消息,要我帮您回复吗?” 宴凌舟蓦然回首。 好机会! 陈进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拳上,脚下却灵活地绕出一步,从方才的正面相对变成绕至后侧,原本的右直拳瞬间变为勾拳,直奔宴凌舟的太阳穴而去。 这志在必得的一拳,却莫名被宴凌舟的左手臂曲肘格挡。 他怎么这么快! 陈进大惊失色,可不等他撤手回防,宴凌舟的右拳已经闪电般出现在他的胸前。 “嘭——” 世界倾斜了。 宴凌舟的右拳像一柄铁锤,自下而上,带来急剧的失重感。 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带着飞起,悬空,再向后抛掷。 原来人在空中时,会先意识到“正在上升”,然后才感到疼痛。 陈进清晰地听见自己牙齿碰撞的脆响,看见聚光灯在视网膜上拉出彗星般的尾迹。 又是一声巨大的“嘭——” 眼前一晃,宴凌舟的一只脚已跨在他的右臂之上。 “完了!” 陈进很清楚宴凌舟作为柔术黑带的实力,此刻,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连初学者都能使用的十字固,他的这只胳膊就废了。 而他现在,连动一动手臂的力量都没有。 黑影遮蔽聚光灯,陈进绝望地闭上眼睛。 可眼前的黑影只是片刻晃动,下一秒,他听到了宴凌舟跳下八角笼的声音。 陈进:? 方秘书夹着平板,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到宴凌舟面前。 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宴凌舟扯下搏击手套丢在一旁,又在拳击短裤上使劲擦了擦手,这才接过手机。 [是阮不是软:那天你说的要谢我,还算数吗?] 不知道怎么了,刚才搏击的时候明明没怎么用力,此刻的手指却总是在屏幕上打滑,对话框里出现一堆乱码。 宴凌舟皱着眉,把那段无意义的字母删除,输入: [你想到要做什么了吗?] 删掉。 [当然好啊,是有什么想吃的吗?] 删掉。 反复几次,他闭了闭眼,输入最后的答案: [算。] “陈进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说话算话,搏击输了,他就直接供出了幕后的指使人,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清晨,A大附医的特护病房,宴云峰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宴凌舟,正低头看着手机,顺便汇报近期的进展。 老人瞪了他一眼,手掌拍向轮椅的扶手:“跟你说过多少次,眼睛不要总是黏在手机上,你这是来汇报的态度吗?” “今天有个活动,我得组织一下,免得等会儿出问题,”宴凌舟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手机屏幕,手指打字飞快。 宴云峰一把拉住他手腕:“除非这些消息能给我带个孙媳妇回来,否则你就给我放下手机好好说话。” 宴凌舟张了张嘴,却咽下了想说的话,按熄屏幕。 他把手机放进衣兜,曲肘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开始说正事。 “幕后的人,想必也在您的怀疑名单里,钱氏私募的老板——钱显曜。” 老人扯了扯嘴角:“还真是老熟人啊,钱显曜近年来也在发展AI投顾,技术团队也算顶尖,但终究不如你。” 他目光如炬,看向宴凌舟,反问:“你确定这不是你们的私人恩怨?” 宴凌舟挑眉,也用反问回答:“这么多年了还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他也能走到今天?” 宴云峰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很快意识到什么,收敛了笑意:“行了,你去忙你的吧,知道是他,我也就好安排了。” 清晨的阳光才刚刚升起,医院小花园里的灌木上薄霜初融,变成了透明的水滴。 看着匆匆穿过花园,走向医院大门的宴凌舟,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助理走上阳台,握住轮椅的把手:“董事长,您又想起那件事了?” 宴云峰闭上眼睛,阳光在眼前映出血红的一片:“昨天你说,老大正在联系媒体,要搞舆论战,说凌舟为了夺权不择手段,不惜和自家企业抢生意,没资格做继承人。但是他,不,不只是他,我那三个儿子永远都看不到这一点,没有宴凌舟,宴家,早就完蛋了。” 助理也笑了笑。 他是在宴家服务了超过三十年的老人,至今依然记得很清楚。 二十年前,宴家那场特殊的葬礼上,是他第一个得到的消息,钱显曜雇佣了当时最顶尖的黑客,对宴家的核心服务器发动了攻击。 高净值客户名单、持仓信息及风险偏好、客户交易模式分析等数据,都是宴氏极力保护的商业机密,更何况,某些用于市场操纵的灰色数据,也隐藏着宴氏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钱显曜本人,竟然就在吊唁现场,还表现得一脸悲痛。 宴云峰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做出姿态来接待这些同行,暗地里吩咐技术部门极力抵抗。 防火墙的加固需要时间,但他们很快就崩溃地发现,根本堵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守在前门的佣人来找他,说小少爷出去了。 彼时的宴凌舟,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为凶险的绑架,断了三根肋骨,一双腿差点就彻底废了,连坐在轮椅上都疼痛难忍。 此刻,他却来到了大门前。 门前早就聚集了大量的记者,雪亮的闪光灯闪烁着照在这个孱弱的男孩脸上,额头处尚未愈合的伤痕十分明显。 “小朋友,你怎么出来了?”记者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发问。 “我害怕。”小男孩惊恐地看着记者们,又艰难转头看了眼门内。 记者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推出一个长相温和的女记者,来到宴凌舟面前。 “乖孩子,别怕,你现在安全了。”她是真的怜惜,话音温柔如水。 “没,没有……”宴凌舟突然开始了颤抖,却一把抓住那位女记者的手。 手心冰凉。女记者看了眼自己的同行,又眺望了一下大宅。 “那你跟姐姐讲讲,是什么让你害怕?” 宴凌舟看起来更紧张了,他低着头好久,直到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发出低低的声音:“我看见了一个人……” 人?什么人会让这个孩子觉得害怕? 结合宴凌舟现在的状况,所有人都想到了,难道……他看到了绑架他的歹徒? 又或者,是和绑架有关的人? 这可是大新闻! 记者们如同嗜血的苍蝇,立刻扑了上来。 女记者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暗暗把控着宴凌舟的轮椅,轻声问:“别怕,这么多人都会保护你的,你看到了谁?” 宴凌舟的声音微如蚊呐:“那个穿红鞋的伯伯。” 记者们纷纷调出方才来宾们入场的录像,这才发现,钱显曜前来吊唁,锃亮的黑色皮鞋,竟然钉着鲜红的鞋底。 十分钟后,宴家的防火墙尚在垂死挣扎,有关钱显曜就是绑架幕后主使的新闻已经上了头条,甚至惊动了公安机关。 虽然最终因证据不足而被无罪释放,但钱显曜的个人信誉一落千丈,此刻,他关于宴家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世人认为是别有用心,而那些用来推测宴家灰色交易和违法行为的数据,都变成了一堆废物。 宴家因为一个孩子的一句话就摆脱了劣势,而钱家则直接落入低谷,步履维艰。 钱显曜后来结束了国内的生意,移居海外,这才慢慢将钱家再度壮大起来。 而宴凌舟,宴家老三的儿子,也是在这件事之后才获得了宴云峰的注意,获得了和宴家其他孩子同台竞技的机会。 助理摇了摇头:“那个时候,就已经败在小宴总手下了,现在卷土重来,他又有什么筹码呢?难道这一次,就能志在必得了吗?” “说什么志在必得,我都要吓死了好吗?” 摇晃的地铁车厢里,沈青禾拍着胸脯,一脸心有余悸。 “我哪儿知道这会儿会有流感大爆发,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会组织活动,还把这次活动作为重点项目上报。” 说完,她拉了拉自己的口罩,看向温阮:“小阮,先替我谢谢你朋友,物资运送这块他真是帮了大忙了。还有……你朋友真的能找够人?” “当然可以了。”温阮也戴着口罩,一双笑眼弯弯,“放心吧学姐,没问题的。” 沈青禾带着寥寥几个志愿者走出地铁站,突然听到呼叫声:“温阮,沈青禾!” 一行人扭头去看,一辆柯斯达VIP正停在地铁站边,亮着双闪。 副驾上的人冲他们挥了挥手:“小阮,快上车,这里不让多停。” 沈青禾惊讶地看向温阮,少年却已经露出笑容来。 来到车上,沈青禾就更惊讶了。 车内已经坐了上十人,全都穿着A大青年志愿者的统一T恤,面相看着都十分熟悉,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大家坐好,我来介绍一下,”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就挨在温阮身侧,“这些都是咱们A大前几年毕业的学长,也都是现代医疗界的精英。” 听着他说出那一个个名字,同学们这才想起来,这些,都是学校公众号里反复出现的学长、学姐们啊! 稳了! 沈青禾深深吐出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宴凌舟:“宴老师,原来小阮说的朋友就是您啊,您真是帮我们大忙了。” 后排的几位学长却开始起哄:“诶老宴,你什么时候跑回去当老师了?” “该不会是娶了个A大的美女,所以社会阶级大跃升,被小朋友们也叫成老师了吧。” 沈青禾连忙解释,青协负责人即刻上线,连说带夸,还加了一圈微信。 宴凌舟却垂眸看了温阮一眼,不作反驳。 车辆很快到达爱心医院,提前得知消息的院长,带着一群行政人员来到门口迎接。 “还以为就是一般的志愿者活动,早知道是业内的精英们过来,我就该安排个联合会诊才对。” 大家哈哈大笑。 都是同行,自然熟悉医院的流程,院长也秉着绝不浪费医疗资源的原则,给每个孩子都安排了小型会诊,志愿者们则负责给孩子们讲故事、带他们玩游戏。 一下午下来,孩子们都高兴坏了,而更高兴的是他们的父母,直拉着各位医生的手说感谢。 活动办得极为圆满,甚至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期,沈青禾也乐得合不拢嘴。 到了活动结束,她带着志愿者们在门口向学长们告别,又收获了学长的一长串鼓励。 “沈会长真是会找人,竟然让宴凌舟来摇人,简直是妙招。” 沈青禾:“啊,不是我,是温阮学弟,不过,为什么找宴老师是妙招?” 学长们哈哈大笑:“宴凌舟是干什么的啊,人家是专门做投资顾问的。你看看我们,哪个项目的研究不得烧钱?不过他对A大学子也是真慷慨,只要是找到他的,他就算不投,也会指明合适的研究方向。这样的金主爸爸召唤,你说我们会不来吗?” 说完,大家还东张西望一番,想找到宴凌舟。 “大概还在后面,”沈青禾回忆,“刚才有个孩子闹了别扭,温阮学弟正在哄呢,宴老师可能留下帮忙了。” “啧,真想不到,宴凌舟还有哄孩子的技能。” 从医的人都忙,学长们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沈青禾回头看了眼爱心医院的大楼,给温阮发微信:“小阮,要一块回学校吗?” 此刻的温阮,正蹲在一个孩子的轮椅前,轻声和他说话。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并未在意。 不一会儿,沈青禾收到了宴凌舟的微信: [你们先回去吧,回头我送他。] 第29章 第 29 章 我希望在这段关系里,你…… 和他们待在一起的, 是一个ALS患儿。 ALS,俗称渐冻症,多发于45岁以上的男性, 虽然几率很低, 但也会有孩子患上这一疾病, 比如,此刻的小宁。 那是个长得特别可爱的男孩,今年不过八岁,病程刚刚发展到行走困难和一只手有痉挛, 尚未开始使用呼吸机。 孩子的家庭条件还不错, 父母富有且相爱,一直在积极寻求新的治疗办法。 但孩子却对治疗很抵触, 在今天的慰问活动中,显得郁郁寡欢。 温阮蹲累了,干脆坐在了轮椅边的地板上,趴在他的扶手上和他讲话。 小朋友有点烦躁地踢着轮椅的踏板:“哥哥,你不用安慰我, 我知道渐冻症是不治之症, 我只是等死而已。” 温阮沉默了一会儿。 “小宁,你觉得,如果你没有得渐冻症,你这一生会怎么过?” 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小宁怔愣一下, 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这个哥哥和其他人不同。 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露出同情的眼神!仿佛每个人都在说:“看,他好可怜啊,他活不了几年了!可要哄着他点。” 就连爸爸妈妈, 每次在他发脾气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真讨厌,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脚步都难以迈出,手有时候也拿不起东西,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呼吸衰竭而憋死,但每天在睡前却想,就这么憋死也不错。 真的,真的不需要有人再用怜悯的目光来提醒了。 而这个哥哥很奇怪,从知道自己是ALS患儿起便盯着自己,目光里流露出来的—— 竟然有些不满! 你什么意思!得了这种病很丢人吗? 小宁有点赌气:“人生是我的,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你又不可能把我治好,你有什么资格觉得不高兴?” 温阮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是我的问题。只是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他的人生过得很精彩,所以,下意识地把你也当作了他吧。” “精彩?”小宁撇了撇嘴,“你是说霍金?” 温阮笑了:“哇,我要是见过霍金,一定会跟他拍张合照,然后满世界炫耀。” 他的神色变得更柔和了:“不是霍金,是一个我认识的普通人。” 他的眼眸里显露出回忆的神情:“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可以坐轮椅,所以就让我推着他去吃汉堡、薯条,喝可乐。他说以前他认为这些不健康,但真正吃了之后才发现,吃垃圾食品也可以很幸福。” 温阮做了个鬼脸:“我以前很喜欢吃这些的,但在那一年里我们实在吃了太多次,到最后,我闻到炸鸡的香味就有点想躲,因为我在那一年里长胖了整整十斤!” 小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真的会长胖啊。” “是啊,因为每次他都要买两份,自己却只能吃一点点,所以全都进了我的肚子。” “不过,我们可不光是在吃。他在最后一年里,带我玩了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我最快乐的一年。” “怎么可能?”小宁脱口而出地反驳着,目光在自己行动困难的双腿和轮椅之间跳跃。 但他似乎又觉得不死心,偷偷去看温阮,小声问:“后来呢?” 温阮又开始微笑了:“他很厉害,叠出来的纸飞机可以扇动翅膀,还会用筷子、橡皮筋和卡纸做飞行器。所以我们经常一起去露营,在旷野里试飞我们的飞行器和飞去来器,到了晚上,我们就睡在帐篷里,他教我辨认天上的星座,我们一起拍月亮上的环形山。” 小宁眨了眨眼,他感觉自己正在观看一部电影,主演就是这个哥哥,而另一个主演,和他有同样的病,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们到全国各地去旅行,在沙滩上推着轮椅奔跑,结果轮椅陷在沙地里,只能向警察叔叔求救;我们也去泡温泉,看飘落的红叶在冒着热气的水面打转;我们会去那些有缆车的大山,在山顶裹着睡袋睡一晚,只为了看第二天的日出。”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祖国好大,世界好大,有那么多漂亮的风景,还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 小宁听得入了神,就连一旁陪坐的宴凌舟,也放下了手机,静静地参与到这动人的场景之中。 “我们玩得很开心。但,小宁,我不得不告诉你,他的病情也一直在恶化,到了最后,我们最后一次看日出的时候,他已经只能躺着了。但是——” “那时我就问过他,世界这么大,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完全去体验,你这样,如果是因为眷恋这个世界,离开的时候不是会更难过吗?” 小宁愣愣地点了点头,轻声问:“他怎么说?” “他说,不一样的,看过就是享受过。” 夕阳的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少年的眼底,如温柔镜湖上的粼粼波光。 “他说,正是因为生命短暂,才要更加积极地去体验。渐冻症夺去的是他的身体,却无法夺走他的精神,他的心。” “而这个世界的幸福,是用心来体会的。” 病房里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的嗡嗡声。 过了好一会儿,小宁才抬头看向妈妈:“妈妈,我其实不太懂这位哥哥的话,但……如果我好好接受治疗,能不能不要总是住在医院里?我也想出去玩。” 之前那么多次的纠结、争执和眼泪,此刻突然得到了一个解决的出口,孩子妈妈连忙点头:“行,没问题,下个月你爸爸申请的新药就要在M国上市。爸爸妈妈原本打算让那边的熟人买了带回来,你这么说的话,那就全家一起去,顺便在那边玩玩,好不好?” 小宁的眼神亮了起来,抬头问温阮:“哥哥,M国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啊?” 宴凌舟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 “如果是主攻ALS的研究院,大约是在马萨诸塞州或者加州。如果是前者,我建议你去查尔斯河畔,这个季节,秋日红叶和划艇都很好看;大西洋海岸还有灯塔和大鲸鱼观测点。而如果是加州,好莱坞和金门大桥你一定知道,每个灾难片都会被毁掉的两大标志。” 小宁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但其实加州还有格里菲斯天文台、圣莫妮卡海滩、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可以看浩瀚星空,海边落日、夕阳下的摩天轮……美景太多太多了,我都说不完。” 温阮抬眼,看向宴凌舟。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很温和,那些美景此刻仿佛都倒映在他的眼中。 “好棒啊!”小宁的眼中此刻已满是憧憬,摇着妈妈的手,“妈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孩子妈妈偷偷擦了擦眼泪:“我去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去买机票。” 小宁真正雀跃起来,伸出自己还很灵活的左手,把电话手表凑到温阮身前:“哥哥,我们加个好友好不好呀,我去玩的时候给你传照片。” “好呀。”温阮掏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远方的暮霭缓缓下沉,街灯亮起,接续晚霞的灿烂,发出光芒。 “谢谢你。”温阮看向宴凌舟,“今天的活动太成功了,青禾学姐都快要乐疯了,给我发了好多消息。” “不用谢我,这本来就是为了感谢你,我当然要多尽点力。” 宴凌舟站在车旁,为温阮拉开车门。 可一直到温阮坐好,系上了安全带,他却还站在那里。 “怎么了?”温阮趴在车窗上,下巴压着手臂。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宴凌舟眼中露出懊恼的眼神,“我晚饭要去一家餐厅吃饭,但忘了他们的规矩,只能两个人去。” 温阮:? 这个理由是不是有点扯? 宴凌舟先笑了出来:“真的,你去了就知道了,我确实没有故意……” 或许是在医院里看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又或许是医院这个环境带给了他太多过去的既视感。 温阮看着宴凌舟扬起的嘴角,不知道怎么的,就点了点头:“那我就去看看吧,不会太远吧,我可不想再狂奔入校了。” 宴凌舟迅速回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不远,距离A大也很近,保证不会让你晚归。” 他说的那家餐厅叫作“未满”,就坐落在城区的边缘,距离大学城只有八公里的样子,是一片小小的四合院。 院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遍历美景后,才将人引到吃饭的地方。 没有服务员,没有食客,每间餐厅都是一间独立的套房,装饰得古色古香。 温阮跟着宴凌舟进入房间,好奇地四处看了一圈,回头问:“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宴凌舟反问。 温阮愣了愣:“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宴凌舟轻轻拍了拍厨房门口伪装成挂画的显示屏,“在这里下单就好。” 温阮外头想了想:“炸鸡汉堡薯条套餐可以吗?” 宴凌舟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笑了起来:“不是说胖了十斤?” “可现在就是想吃啊……” 宴凌舟按下显示屏,输入炸鸡汉堡薯条套餐几个字,转头说:“好了。你来。” 温阮跟着宴凌舟进入厨房,锃亮的灶台旁边,有一扇金属小门。 “是那种专门传送食物的电梯吗?我在电影里看到过。”温阮凑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金属门。 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小门里传来一阵轻颤,接着,门开了。 想象中的美味汉堡并没有出现,摆在小电梯里的,是好几个盘子。 腌制妥当的新鲜鸡腿肉、金黄的面包糠、几个汉堡面包、生菜、调味酱料,还有一大盆已经调味的土豆泥。 当然,可乐还是可乐,只不过是高端联名限量款,有糖无糖各几罐,放在通常用来放红酒的冰碗中。 这…… 温阮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家餐厅要至少两个人来吃,他们居然让顾客自己动手! 有钱人的世界真奇怪,有这个功夫,直接去肯德基不好吗?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宴凌舟:“就算想要自己做,这和在家吃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邀请你去我家吃汉堡,你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吗? 宴凌舟的余光里,“未满”的标志闪闪,仿佛定义着他们现在的关系。 他没有回答,忙着从小电梯里拿出食材,又冲温阮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就行,院子里有锦鲤,你要不去瞧瞧?” 温阮眨了眨眼:“你真的可以?” “别小看我啊,”宴凌舟被他逗笑了,“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可是在国际知名汉堡店打过工。” 温阮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坐在小院子里喂鱼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唬人嘛!国际知名汉堡店,不就是麦当劳肯德基? 厨房的方向传来油炸的滋滋声响,他却想起了方才在医院,宴凌舟所描述的那些美好。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光照污染的小院里,居然能看到一点星空。 爸爸,世界真的很美,他说的那些地方,总有一天我也会去体验,到时候,我们一起好不好? 厨房里,宴凌舟把裹好面包糠的鸡肉和挤压成型的薯条放进油锅,按下计时键,抬头看了眼小院。 男生似乎正在锦鲤池边发呆。 他犹豫片刻,打开微信,找到林煦。 对话框还停留在添加好友的那一天。 [宴凌舟:温阮看到ALS的小朋友心情有些不好,是有什么原因吗?] 林煦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宴总您调查我那么清楚,怎么会不知道温阮的情况?他父亲就是这个病走的啊!] 宴凌舟猛地站了起来。 温阮的那份调查报告早就存在手机中,从石骁口中得知他身份的那天晚上,方秘书便已把报告发了过来,但他迟迟没有打开。 害怕他真的是与人合谋,害怕那一晚的欢愉真的别有所图,害怕现实如同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带走他身边所有的美好,一向果决的宴凌舟,生平第一次选择了拖延。 宁愿远远地观察,宁愿一点点了解,他想体验他真实的一面,用自己最唯心的方式,将他和那个阴谋隔离。 计时器嘀嘀嘀响起的时候,宴凌舟的视线从报告中抽离,快速捞出酥脆的鸡排和薯条。 “吃饭了!”他朝着小院的方向叫了一声。 锦鲤池边的人没有动,似乎还在发呆。 只是没过多久,炸鸡和薯条的香味就从身后围绕过来。 “这么快?”温阮回过神来,“抱歉,我没听见你叫我。” “没关系,露天餐厅也很好。” 宴凌舟端着一个大托盘,把餐点放在温阮身边一块稍微平整的石头上。 无视池塘边零碎的草叶,他直接坐了下来,拿出一个四方形的小小包装袋。 温阮心中猛然一跳。 包装袋被撕开,宴凌舟抽出里面的一次性手套,一抬头,却看见男生此刻脸颊红红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怎么了?”他有些奇怪地问。 “没事。” 温阮伸手,宴凌舟却没有把手套递给他,而是展开来在空气中扇了扇。 手套因灌入气体而鼓胀起来,宴凌舟顺势给他套上,逆着手指捋了捋,挤出前端的气泡。 “好了,快吃吧,新鲜出炉的汉堡最好吃。” 面包经过了二次烘烤,握在手里是温热的,鸡排炸得酥脆可口,内里包含汁液,混合着生菜的脆爽和沙拉酱的香甜,一口下去,实在让人满足。 温阮吃得像是一只小仓鼠,边吃边点头:“太好吃了。” 那就好。 宴凌舟笑着看他大快朵颐,自然而然地伸手,抹掉他嘴角边溢出的白色沙拉酱。 他很明白,有些回忆,即便是甜蜜的,其中也会掺杂微微的苦涩,一如温阮今天下午提起汉堡套餐的样子。 而现在,他只希望,从今往后,这个少年再提起汉堡套餐时,回忆中能有更多一点美味。 就像是向微微浑浊的池塘里多加一点水,又像是吃过苦药后再含上一颗糖。 让那丝苦涩淡一点,再淡一点。 回到学校的时候,才刚刚八点。 宴凌舟似乎是办了学校的长期通行证,进入校门时畅通无阻,将车停在体育馆前。 宴凌舟先下了车,又去给温阮开车门。 一只手搭在车门上,他就站在车门前。 这人今天似乎很喜欢在车门前发呆。 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宴凌舟描述的美景一直在心中浮现,让人变得柔软。 温阮从车里出来,贴着车门站好。 冰冷的车门与温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护卫,温阮就在其中。 “宴总还有什么指示?”他低着头轻声问。 “温阮。”宴凌舟叫了他的名字。 他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此刻的语气,让人有种被郑重对待的感觉。 温阮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上周我在半音遇到林煦,意外看到你给他发的微信消息,所以我知道,你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炮友。” “我……”温阮想要辩解,但在宴凌舟的目光下,又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我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虽然我们相识的第一面的确是在床上,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是朋友。” “毕竟我们最近碰面的机会不算少,而我单方面觉得,相处得也还不错。” 第一次见面在床上,第二次被挤在狭小空间,接着又是混乱的梦游夜…… 除了在学校的惊鸿一瞥,他们的关系似乎被玩笑化的定格在了暧昧与混乱中。 宴凌舟自嘲地笑笑。 “不过今晚,我想明白了。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我们之间的交往变成这样,你还愿意在需要的时候向我求助,这至少说明,在这个方面,我还挺能让你满意。” 他看着红晕慢慢爬上男生的脸颊,却不肯放过他:“我们的契合,我想你自己也有感受,所以,建立在欢愉基础上的关系,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所以……” 温阮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复述着他的话:“所以……” “所以,做能给彼此带来快乐的朋友也不错,”宴凌舟伸手,轻轻揉了揉男生的短发,“我只希望,在这段关系里,你能够享受我。” 第30章 第 30 章 这些衣服,就当为了我的…… 直到宿舍熄灯, 温阮还感觉自己有点恍惚。 “请你享受我”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虽然宿舍里一片黑暗,温阮还是拉高被子,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问题是, 他当时似乎也上了头, 居然问了一句:“那我们要约定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吗?” 宴凌舟的回答是哈哈大笑, 仿佛他早就看穿了自己心中对那一夜的留恋。 直到温阮恼了,转身要走,他才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不需要用多少力气, 宴凌舟就把少年拥在身前:“你还是个学生呢, 世界的大门刚刚为你打开,我可不要成为扭曲你人生观的凶手。” 他轻轻刮了刮少年的鼻头:“没必要做什么约定, 那是忙到没时间见面的大人们才做的事。” “所以……” “正常地见面和训练,你还有学业和志愿者的事情要忙。哪天你有需要了,给我发个消息,我来安排时间地点。” 温阮抬头:“怎么说得像是我单方面占便宜,你就没有需要吗?” 一个有*瘾的人在约定炮友权利的时候居然处于被动, 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有需要当然也会告诉你, 就像是今天,找你来救场,我会毫不迟疑。” 什么救场,最终都是他在服务,连去餐厅也是自己想吃的东西。 所以, 这就是他说的,享受他? 温阮的感觉怪怪的,却又暖暖的。 下午在医院被小宁勾起的那点忧郁,被美味的汉堡和炮友协议的震撼所抵消, 此刻竟然无踪无影。 真是个奇怪的人。 温阮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 11月中旬的时候,夜间气温已经降至零度左右,学校开了暖气。 在惊讶大家可以在室内穿短袖的同时,温阮也快速中招,因喝水不足而导致脸干手干,嘴唇起皮,还流了两次鼻血。 从南方带来的冬季衣物几乎用不上。 在室内,南方必备的高领毛衣能把人捂出痱子,而到了室外,他的羽绒服又不足以抵挡北方呼呼的寒风。 所以趁着周末天气放晴,温阮在兼职之余,去了附近的商圈买衣服。 他平日里穿得朴素,某宝上135的卫衣是他的常见选择。 但这次寒潮来得太猛,网购时挑挑拣拣再加上发货到货的时间,他怕自己已经冻成冰块了。 半音所在的商圈虽然不在市中心,但大学城自成体系,也有不少高科技公司,消费水平普遍不低,温阮看了一圈下来,感觉十分犹豫。 “诶,温阮?”有人在背后惊喜出声,温阮回头。 一个红衣美女就在离他不远处,凭栏而立。 他略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上次医院活动中,应邀前来的秦医生,主修儿童心理。 秦知薇是一位大美女,此刻却和在医院时的形象大不相同。在儿科时她温柔娴婉,沉静稳重,而此刻的她,衣着时尚长发飞扬,怎么看都是一位摩登女郎。 离她不远处,还有人拿着反光板。 这是在……街拍? 摄影师拿着相机跑了过来,一眼看见温阮,目光微亮:“这位是?” 秦知薇美目闪闪:“这是温阮,我们A大的学弟,护理系,很优秀的同学。” 那帅哥立刻放下相机,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汪执,在经纪公司工作,策划兼摄影师,请问你有意向成为明星吗?” 温阮微愣一下,笑了起来:“您别开玩笑了,我还是个学生呢。” “不不不,我很认真的。”汪执的目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温阮,“我们有很多艺人都是边学习边工作的,如果你比较注重学业,我也可以安排平面模特、综艺客串和社交媒体运营等不耽误时间的工作,如果同学对二次元方面有爱好,coser培养和合作也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他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热情洋溢,温阮只好用目光向秦知薇求助。 “他已经签约了,不劳汪大摄影师惦记。” 秦知薇还没开口,一个声音便从几人后方传来,几人转头,宴凌舟和石骁正从一家男装店走出来。 “签了?”汪执显然不信,“签了哪里?业内有这样的小可爱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宴凌舟来到温阮身边,揽住他的肩膀:“签了我公司的广告部,为我家产品代言。”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上周末才签的,就是知薇他们参加活动的那天。” 温阮眨了眨眼睛。 人说最好的说谎方式,就是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那一半喂养信任,假的那一半掩盖真相。 那天在医院做活动、安慰小宁、去未满吃汉堡还有…… 他说的竟然是那晚的炮友协议吗? 看到温阮追忆的微表情,汪执死心了:“真是的,居然被你抢了先。” 他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塞进温阮手里,还故意靠近他,低声说:“宴氏一向吃人不吐骨头,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就来找我,就算是涉及违约这样的事情,我也能帮你解决。” 名片设计优雅,甚至带着淡淡的木质熏香,但此刻误会已成,温阮干脆露出了招牌的乖巧神情,郑重把名片放进衣袋:“谢谢,我记住了。” “真是乖孩子。”汪执伸手在他的脑袋上轻揉两下,瞥了眼表情不善的宴凌舟,冲他笑着,“你们还要买衣服吧,我们继续去拍了。” 他说着拉起了秦知薇,朝助手做个手势,一行人去往下一层的花园中庭。 空中飘来秦知薇激动的声音:“啊啊啊啊,好有礼貌的宝宝是不是,这不就是我当初选择儿科的原因?” 温阮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转向两人:“石老师、宴老师,你们也来买东西啊。” 石骁的眼神很兴奋:“还不是……” 他才刚开口,就被宴凌舟打断:“石骁这段时间长胖了,说去年的冬衣扣不上,所以陪他来买。” 石骁:? 对自己胖了毫不知情的石骁,这次选择了顺着话题说:“啊……对,你宴老师眼光好,我买衣服总是拉着他一起。温阮也是来买衣服的?” “嗯,A市和我们那儿气候差别太大了,我带的衣服都不大合适,所以来看看。” “那正好一起。” “不用了石老师,你们已经买好了就不用管我。”温阮指指石骁手里提着的购物袋。 “没有,”宴凌舟回答,“你石老师买衣服很挑剔,这一个品牌根本不够他挑的,我们正好要去下一家。” 石骁:“。” 男装楼层的西南角,是一家全国知名的潮牌馆,汇集了全球知名小众品牌的单品,价格因市场需求而波动不定,偶尔可以以很低的价格买到高质量单品,一向是青年学生们的淘宝圣地。 “石老师,没想到您还喜欢来这种店啊!”温阮跟着石骁一起在针织区闲逛。 石骁不乐意了:“我也就比你们大上六七岁,又不是老年人,怎么就不能逛这种店?你宴老师不也来了吗?” 温阮回头。 宴凌舟此刻正站在上衣区,认真地打量着挂架上的两件嘻哈T恤。 他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很难想象宴凌舟一身嘻哈的样子。 而那人却突然看了过来,实现相撞,宴凌舟的双眼微弯,取下旁边一件白T,大步向他走来。 “试试这件,还有……”宴凌舟又从他们身边的展示架中挑出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和那件T恤一起,递给温阮。 石骁惊讶:“你怎么知道他穿多大的?” 宴凌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目光在温阮身上一掠而过。 这具身体,每一寸我都用手丈量过,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轻笑一声:“看一眼就知道了,跟你看学生运动服码子不是一回事?” 温阮去了试衣间。 白色T恤远看普通,穿上才发现,所用的布料穿起来极其舒服,隐藏式收腰则恰到好处地凸显出他的腰线,冰川裂隙般的暗纹自上而下,在衣摆处融入精致的微镂空刺绣。 那件针织同样如此,灰色织线中混合着细微的银色细丝,如夜幕中微闪的星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品牌。 大概很贵吧,他猜想。 可把衣服翻来覆去地看,他也没找到标签和标牌,再加上这家店的定价一向玄学,实在是无从猜起。 试衣间外,宴凌舟拉着石骁穿梭在展示架中,一边走一边挑出几件,都放在石骁手里。 “这么多都要温阮去试?”石骁捧着手里的衣服,感觉自己成了皇帝给妃子挑赏赐时在一边躬身的大太监,“你还真要过那个霸总的瘾?” 宴凌舟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给你买的。” “给我?”石骁差点没捧住,“你这又是在玩什么?” “给多年的好友买几件衣服有什么好奇怪的?” 宴凌舟直接走到收银台前,示意石骁把那堆衣服递给收银员,表情好整以暇:“我记得你们店里购买到一定量会有赠送或者满减,买这些的话,另外两件能不能享受这种优惠?” 收银员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一直跟着他们的导购员立刻进一步解释:“那件月光岩白T和夜航针织都是大师级单品,两件的价值比您这一些加起来还要高,所以……” 宴凌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当然了,折扣和单价都可以交换,总收入不变的情况下,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处理。毕竟,您的购物体验才是我们最关心的指标。” 当温阮从试衣间出来,忐忑询问价格的时候,收银小姐立刻露出笑容来:“这两件都是断码因此有优惠,再加上和您一起来的先生达到了满减额度,因此您的这两件折扣力度还是很大的。” 最后的算下来,竟然和没有品牌的T恤针织价格差不多。 温阮皱了皱眉,还是放下:“我还是觉得穿起来不太合适。” 太精致了,他总觉得不适合自己的身份。 “那就由我来买单。”宴凌舟走了过来。 他微微低头,声音轻柔地传入温阮耳中:“如果你觉得穿不出去,就为了我的快乐而穿?” 温阮微微怔愣,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不太恰当的场景。 光线昏暗,那件收腰的珠光白T恤微微闪着光,少年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大手包裹过来,将光滑的衣料撩起,柔软的唇落下,在胸前留下印记。 而那件针织就更惨,宽大的领口被强行向下拉扯,露出光洁的肩头和锁骨上的伤痕。男人一只手高举,禁锢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 他混乱地吸了口气,不敢抬头,声音比蚊子还轻:“随便你……” 到了最后,三人还是逛去了一楼的平价区,按照温阮的平时风格买了卫衣和羽绒服。 大包小包地从商圈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石骁手里拎着一堆购物袋,费劲地塞进Emeya的后备厢。 “温阮也没吃饭吧,跟我们一起吃点?就在A大后面的小吃街,速战速决?” 温阮刚要点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却被标记为“A市东城区派出所”。 应该……不会是骚扰电话吧。 温阮疑惑地接起。 “您好,是温阮吗?”对面的民警话音很温和,“是这样的,半小时前有热心市民送来一位走失的老人,但她目前无法清晰说出自己在A市的住址,但提到有个叫作温阮的孙子,现在在A大上学。因此我们联系了学校,并从辅导员处得知你的电话,这位老人……” “有,有可能是我奶奶,”温阮有些茫然地抬头,“可她一直住在南城啊,怎么会……” 在看到温阮表情变化的第一秒,宴凌舟已经靠近过来,此时他仔细观察着温阮,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 简单沟通了几句后,他又把手机还了回来:“先别想那么多,我们去东城派出所看看,如果真是你奶奶就接回来。如果不是,算是虚惊一场。路上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 温阮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上车后拨打妈妈的手机。 电话是巡台护士接的,说阮医生今天有连台手术,可能半夜才能从手术室出来。 再打给继父,一直是无人接听,大约是出任务去了。 “没事,这也侧面说明了奶奶为什么会一个人跑来,”宴凌舟稳稳握着方向盘,“挺厉害的老太太,专趁家里人都不在的时候外出,反侦察能力顶尖的。” 温阮被他说得想笑,心里却又压着焦躁和担心,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一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要是石老师开车就好了。” 因为此刻,他好想好想把脸埋在宴凌舟的怀里,闻一闻那让人清醒和镇定的青竹香气,让他的手在后背轻柔安抚。 休息日傍晚的车流还算通畅,四十分钟后,三人来到了东城区派出所。 还没进门,就听见办公室里欢声笑语一片。 “哎呀,那您可是老A市人了,我就是纺织厂那片长大的,这都多少年了,您还记得那么清楚呐。” 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周围围了好几个值班的民警,身前的小茶几上摆着瓜子水果和茶水,大家都在笑,其乐融融的样子。 老太太感慨:“是啊,A市是我的故乡啊,一晃五十多年,我都没有回来过呢。” “奶奶!”温阮快步走了进去。 “哎呀,我的乖孙子来了,”老太太费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拉起温阮的手,“你们看看,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 “哎哟的确,这么漂亮的孙子,您别说想不起来,肯定就是想孙子了才跑来的吧?” “奶奶——”温阮被一屋子人笑得不好意思,“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啊?” “怎么,不欢迎奶奶啊?”老太太佯装生气,“哎哟,我孙子不喜欢我过来。唉,孩子大了……” 温阮一脸无奈地看着戏精老太太过瘾,等到大家都笑够了,这才上前挽住老人的手:“好啦好啦,不生气了,您看外面天都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宴凌舟已经办好了各项手续,站在车前等他们。 “石老师呢?”温阮朝车里张望。 “他晚上还有个会要开,先回去了。” 老太太看到车边高大的身影,刚压下去的嘴角又扬了起来:“这是谁呀?软软的同学是不是?” “奶奶,他可比我大多了,是……” 可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宴凌舟打断:“奶奶,我是温阮的校友,比他高几届,您管我叫小宴就好。” “好,好。”奶奶开心地仰头看他,“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长得这么高。” 说着,奶奶还轻轻拍了拍宴凌舟的手臂。 温阮站在奶奶身后,背着手,斜斜看向宴凌舟。 一向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像是突然有点紧张,被奶奶拍了两下就有点手足无措,手指滑了两下才把车门打开,又殷勤地伸手当着车门上框,生怕老太太碰了头。 他晃过宴凌舟身后,胳膊肘轻轻拐了拐他:“你干嘛啊,把我奶奶当豌豆公主了?还有,我介绍你是宴老师有什么不对?” 宴凌舟转身,轻轻拉住温阮的手腕:“说好了是炮友,你还叫我老师?在奶奶面前,我们是平辈。”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跳舞我还不会,找那些男…… 温阮差点跳起来去捂宴凌舟的嘴。 老太太耳朵灵着呢, 说什么炮友?还站在派出所门口说!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宴凌舟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手机铃声就在此刻响起,宴凌舟的嘴角还未放下, 接电话的时候都带着笑音:“喂?” “你……你怎么在笑?天啊, 你不会是崩溃了吧?你也遇到了吗?” 尖锐的女声从话筒中传来, 此刻,竟然还带着点惊恐。 有些熟悉,温阮蓦然回忆起第一次去钢厂时的情形。 他一溜烟跑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挨着奶奶坐下。 “怎么啦?”老太太一脸好奇。 “是……学长的妈妈。”温阮探头看了眼宴凌舟的脸色。 老太太倒是来了兴趣, 鼓捣了一会儿,找到车窗的控制键, 特意把车窗降下来一点小缝,把耳朵放在小缝边。 “奶奶!”温阮扯着奶奶的袖子,可老太太岿然不动,还悄声用气音说:“傻孩子,听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大家讨厌的不是你竖起耳朵, 而是到处乱说。” 温阮:…… 好有道理的样子。 窗外,宴凌舟的笑容淡了,眉心皱起,语气也变冷:“怎么回事,您在说什么?” “你没听说吗?现在A市出现了一个专门针对富二代的诈骗集团, 据说为首的特别厉害,说让你给多少钱,你就会给多少钱,居然有人被骗得倾家荡产还为他辩护。我告诉你啊宴凌舟, 可把你手上的资金都管好了,别让咱家的钱给别人骗了去!” 老太太听到这一句,有些吃惊地回头:“这不是跟以前那些骗老人的案子差不多嘛!就,老早的时候,说有人在路上遇见戴了金首饰的老人会去搭讪,然后不知怎么的,人就把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就给了他,一骗一个准。” 说完她又看了眼外面的宴凌舟:“不过你学长看起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妈妈倒也不必操这个心。” 虽然宴凌舟并没有避着他们,但偷听到了别人的电话,温阮还是尴尬得不行,忙把车窗升了起来。 而窗外,宴凌舟的脸色更冷了:“妈,说起来您当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就算现在不工作,也每天找点正事做,别总是道听途说。” 那边的女声更尖锐了:“我这是关心你,怎么还顶嘴呢?这案子发了好几起了你自己去查,说是有专业催眠师在里面。要不是有人跟我说在派出所前面看见你,我才不会给你打电话!”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补充:“马上我就要去日内瓦秋拍了,你别给我在这个时候搞出岔子来!把钱给我守住了听见没!” 女人气势汹汹地挂了电话,宴凌舟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开门上车。 车厢黑暗,只有前方警车的红蓝两色灯光在不停闪烁。 “孩子,妈妈打电话来啦?”奶奶笑眯眯地问。 宴凌舟正在系安全带,动作顿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似的,点了点头。 “当长辈的嘛,总是会有些过度紧张,奶奶不小心听到,是说诈骗?可以理解,毕竟你们赚的都是血汗钱。哦,小宴啊,你已经在工作了吧?” 温阮连忙回答:“工作了工作了,学长还自己开公司呢!” “那可真不错,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奶奶笑眯眯的。 生怕老太太再问起宴凌舟的家庭状况,温阮转移话题:“奶奶,您怎么想起来到A市来啊?” 窘迫的神情在老太太脸上一闪而过,她一挺胸脯:“怎么,奶奶来看你,你还不乐意?” “不是的奶奶,您至少……” 宴凌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张羊绒薄毯,向后递了过来:“奶奶冷不冷?车里虽然开着空调但还是搭一下腿吧。” 温阮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接过毯子搭在老人腿上,没再说话。 毕竟是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又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老太太摸着软乎乎的羊绒毯,很快就靠着温阮的肩头睡着了。 宴凌舟的声音传来:“你就别责怪奶奶了,以后该怎么管慢慢来想,至少这次老太太运气不错。” 温阮嘟起嘴:“我哪里怪她了,就是……关心她啊!” 说起来也确实惊险,老太太其实是在发病的时候出走的。 人恍恍惚惚,却知道要拿着身份证去买火车票。什么行李都没带就上了车,一路和人唠嗑到了A市。 等下了车却突然清醒过来。 看到陌生的火车站,老太太还算镇定,直接问路找到了车站边的派出所,把自己的情况说得明明白白。 只不过她知道今天儿子有任务,媳妇又有手术,这才联系了温阮,好歹算是给家人报了个平安。 温阮低着头半晌,轻轻揽了揽老人,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得更舒服些:“宴老师,我们现在去哪儿?我爸过来接的话至少也得两天后,A大附近有适合她住的地方吗?” 宴凌舟抬头,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少年,乖巧的脸上满是对老人的温情与担忧。 “A大外面的经济酒店不适合老人住,星级套房的话她肯定也不愿,我在A大附近有套房子……” 说到这里,温阮忍不住笑了一声。 原本冰冷的心情被这一声笑撞出轻微的裂痕,宴凌舟的嘴角无意识地扬起微微的弧度:“你笑什么?” “没……” 就是觉得很像小说,霸总在情节发生的每个地方都有房。 像是知道他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宴凌舟也没追问:“石骁之前房子装修的时候,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没空下来多久,住几天应该没问题。” 说话间已经到了A大附近,宴凌舟熟稔地拐进紧邻的小区,在地面车位停车。 “奶奶,奶奶?”温阮轻轻摇动老人,“到家了。” 老太太睡得有点懵,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被温阮搀扶着下车。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高楼:“这里……不是纺织厂宿舍啊。” 原来奶奶要去纺织厂宿舍吗? 宴凌舟自然地接过话题:“奶奶,A市现在发展了,纺织厂太远,今天有点晚咱们就不过去了。这里是我家,您先将就一晚,明天我送您去纺织厂好不好?” 老太太十分通情达理:“哎呀,明天让小软陪我坐公交去就行了,今晚麻烦你,明天还要你送,把你累着了怎么办?” 温阮看了眼宴凌舟,这人似乎又开始有点无措,只是笑着不会接话。 他挽起奶奶:“好啦没关系,学长明天没事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现在先上楼,好冷好冷。” 宴凌舟带着两人上了三楼。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是典型的大学城出租房,深受考研学子的喜爱。 房间保养得很好,也没多少灰尘,温阮帮着老太太熟悉浴室的时候,宴凌舟已经铺好了床。 被领进卧室的时候老人又说:“怎么让我睡这里?临时休息一下的事,我睡沙发就好啦!” 吓得温阮赶紧把她按床上:“那可不敢,让我们老太太睡沙发,我爸来了会剥我的皮。” 说完他又笑了:“您别担心我们,我可以回学校睡,学长也还有地方去。再说我们两个大小伙子,睡沙发也一样很香,您就别谦让了。” 老太太是真累了,倒也没说什么,很快入睡。 已经快到熄灯时间,从这里穿过A大侧门,倒是能赶得及。 温阮安置好了老太太,和宴凌舟打了声招呼,拉开大门。 屋子里的暖气很足,门缝里是外界冷冷的风,宴凌舟叫了声“稍等”,打开刚刚提上来的购物袋。 他从里面翻出一条羊绒围巾,环在温阮的脖子上。 手指有些凉,擦过耳侧的时候,温阮忍不住颤抖一下。 在这天之前,除了去搏击队训练,两人没见过面,各自独处。 今天一整天都在人多的地方,他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 楼道里的感应灯老旧,此刻不情不愿地亮起,却因为接触不良而微微闪动。 他又想起去往派出所的路上心中的那份惶恐,也顺带着忆起那时的渴望。 或许是夜色发酵了心中不自觉的欲望,此刻被宴凌舟微凉的指节碰到,从脖子到全身,像是过了一道电,有点难受。 温阮不太敢抬头,只低头看着宴凌舟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看起来白皙修长,常被人误以为是搞艺术的,但温阮却知道,这双手能拉起一百公斤的杠铃,指根和手掌里还有薄茧。 此刻,这双手正忙着给他系上围巾,但系好后,却没有立刻放开,依然拉着围巾的两头。 围巾上传来轻轻的拉力,温阮被拉得上前一步,几乎挨上宴凌舟的胸膛。 灯熄了,黑暗笼罩着两人,远处传来隔壁军校的熄灯号。 他们的休息时间比A大早半个小时,大家总是戏称,不用定闹钟,隔壁的熄灯号,就是A大的预备铃。 “宴……老师,”温阮的声音低低的,“我,我要回去了。” 宴凌舟没有回答,却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微风吹进楼道,远处不知是谁使劲跺了一下脚,感应灯听到动静,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在两人头顶上闪烁。 “宴老师……” “温阮。”宴凌舟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我……有点害怕。” “害怕?” 温阮有些惊讶。 在他心里,宴凌舟是比他大八岁的成年人,是搏击冠军,是黑带,是商界精英,是学校的投资人和客座教练。 所有这一切的身份,似乎都和“害怕”这两个字沾不上边。 但他现在却说,他很害怕。 不理解,但他依然小声问:“你怕什么?” 宴凌舟的手上更用力了些,几乎已经将温阮揽在怀里,回头看了眼卧室。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浮现在温阮的脑海里,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你害怕……我奶奶?” 面对这么匪夷所思的猜想,宴凌舟却点了点头。 “不会吧,我奶奶又不是老巫婆,你……” “温阮。”宴凌舟低下头,两人额头相触,呼出的气流轻轻打在他的鼻尖,“那晚你说,在我需要救场的时候,可以找你的。” 灯光又熄了,黑暗中,宴凌舟的额头温温,鼻息却有些发烫,青竹的清洌中,有一丝微苦,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温阮的手攥紧又松开,最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号:“张之宇吗?是我温阮。我奶奶来看我了,今天我陪她住在外面。嗯,我知道周六不用请假,但还是跟你们说一声,好的,你们早点休息。” 鼻息更近了,气流绕过脸颊,带来轻轻的痒,让他的脸发热发红。 宴凌舟又俯下来一点,嘴唇碰碰他的鼻头,挪下来,给他了一个轻柔的吻:“谢谢你,小炮友。” 这套房子曾是宴凌舟上学时所租,房东后来出国,他就干脆买了下来。 沈既明和石骁比他小一点,也都是A大毕业,求学时时常住在这里,倒是把这套房利用得十分彻底。 石骁这次用完房,彻底做了清洁,连宴凌舟留在衣柜里的几件旧衣服也一起洗好,挂在防尘罩中。 老太太矮小,温阮直接给她找了件大T恤当睡衣,这会儿小心翼翼地在衣柜里又翻出一套T恤短裤,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宴凌舟已经整理好了沙发。 因为房子小,沙发也只有一张,温阮躺上去刚刚好。 宴凌舟在沙发上铺了一条对折的床单,又用两床被子在沙发前的木地板上打了个地铺。 一人一条毯子,还是从楼下车里拿上来的。 好在房间里暖气很足,又全部铺上了木地板,打地铺也不至于着凉。 穿上满是青竹香的T恤,温阮躺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 浴室门开,湿热的空气一瞬间散入房间,宴凌舟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男人在走动间,全身的肌肉呈现出极为立体的光影效果。 温阮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目光随着他在客厅里晃动。 只可惜美色只有一瞬间,很快,宴凌舟就找到了温阮刚拿出来的家居服。 倒也不扭捏,他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关掉小灯。 在微弱手机光里,他当着温阮的面解下浴巾,慢条斯理地将家居服穿上。 穿好后还故意走到温阮面前,俯身问他:“满意吗?” 温阮的目光依依不舍地收回,摇头:“要是能跳段舞就更好了。” 宴凌舟蹲在地铺上,拉起他的手,轻声说:“这个技能我还没能点亮,你得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学学。” 他的目光投向温阮的手机:“你是不是收藏了别的男人跳舞的视频?发给我看看?” 温阮:…… 刚才说害怕,这会儿又要学跳舞,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宴凌舟吗? 看出了他的疑惑,宴凌舟笑着亲了亲他的手指:“别乱想,我只是在尽一个炮友的义务罢了。” 炮友…… “毕竟,要让我的小炮友觉得满意,十八般武艺还是要多涉猎才是。” 他故意叹了口气:“这年头什么都卷,万一炮友也要竞争上岗呢?我还是多学的技能傍身比较好。” 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在开自己的玩笑,温阮抽出手指,把自己裹进了毛毯中。 背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宴凌舟应当是躺下了。 灯光也暗了下来。 温阮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又翻回来。 虽然被赋予了竞争上岗的原因,但今晚的宴凌舟的确和平日不同。 温阮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每次宴凌舟表现反常,都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一时还没有完全弄清楚。 温阮又翻了个身,看向地板上背对着他的宴凌舟。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顶层公寓里的那间小小的安全屋,和蜷缩在屋内的少年。 “宴……哥。”他忍不住发声。 “嗯?”宴凌舟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模糊。 “你……为什么怕我奶奶啊?” 过了好一会儿,宴凌舟才发出一点轻微的笑声:“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么开朗健谈的老太太。” 第32章 第 32 章 你,喜欢我们家小软吧?…… <- 爬取失败, 字体库加载失败 -> 第33章 第 33 章 喜欢,是街边甜点热腾腾…… “你, 喜欢我家小软吧。” 老太太的话如同晨钟,在宴凌舟的脑海中敲响。 是喜欢么? 宴凌舟暗暗思索。 一般人的喜欢是怎样的? 从有好感的那一刻开始,慢慢接近, 相互熟悉, 然后, 变得喜欢。 而他们两人,关系从一开始就混乱,每一次见面都陷入暧昧。好像上天在设计这两人关系时犯了个错误,让他们跳过了产生好感这个过程, 直接从常人的终点开始。 就像是倒着开出的过山车, 只能看见走过的惊险,但若是没有勇气回头, 就根本无法得知前路是怎样的。 此刻,老人的问话摆在面前,他这才扪心自问:是喜欢吗? 宴凌舟沉默不语,老太太倒是点了点头:“原来你也还不确定啊,我还以为是我家那傻小子的问题。” “不, ”宴凌舟下意识地反驳, “温阮很好,是我……” 或许是他维护的姿态太急切,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是我多嘴。傻孩子,感情问题本来就需要自己多想多琢磨, 你别在意,按你的步调来就行。” 说话间馆长已经开来了代步的电瓶车,在台阶下按了两下喇叭。 宴凌舟搀着老太太慢慢走下台阶,坐进车里, 低头给温阮打电话:“来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热气腾腾的小摊旁,温阮刚刚拿到自己的那份红豆山药卷,白色的热气从纸袋中冒出来,空气中都充满了甜蜜的气息。 温阮把袋子托在左手,右手拿着手机:“不用等我,你们先去,我们在上次差点被抓的地方见。哎呀我要挂了,好烫!” 说完,他连忙把袋子和手机交换,呼呼吹了吹自己的左手手心。 “诶,这不是温阮吗?”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温阮扭头,是上次活动时认识的街道主任。 大叔今天显然没上班,穿了件大约是二十年前流行款的旧呢子大衣,手里拎着一兜土豆白菜,显然是刚逛了市场回来。 温阮立刻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一个:“您尝尝。” “不用不用,你自己吃,我们就住这附近,随时能买。” 街道主任把袋子推回去,好奇问他:“今天又在这边搞志愿者活动?” 一边心里还嘀咕着,怎么的,隔壁社区也和A大联合搞活动了?可以啊,快到年终总结了开始抄作业。不对,这明明是考试抄答案! 温阮摇头:“不是的,陪家里的老人来这边看看,她以前在纺织厂上过班。” “故地重游?哟,那你和我们社区还真是有缘,这都是好几代的缘分啊!” 街道主任大笑而去,温阮挥手跟他告别,一转身,宴凌舟就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来了?”温阮啪嗒啪嗒跑过去,再次递出袋子,“红豆山药卷,尝尝?” 纸袋一打开就冒出腾腾的热气,食物的香气也萦绕在鼻端,宴凌舟突然想起一路走来时和AI的对话。 他问AI,什么是喜欢。 AI居然给他写了一首诗。 它说,喜欢是灵魂在晨雾中瞥见一朵玫瑰,是夜半惊醒时窗外的月光,是独处时突然浮起的微笑。 而此刻,宴凌舟却想要反驳。 喜欢,分明是街边甜点热腾腾的蒸汽中,带着笑的那双眼。 “奶奶呢?” 温阮朝宴凌舟身后看:“老太太和馆长单独在一起行吗?可别又犯病了。” “你这是担心馆长的安全?” “那是,老太太可是我们社区老年武术队队长,”温阮从纸袋里掏出一个红豆卷,拿指尖托着递给宴凌舟,“给,还好烫!” 小小的红豆卷冒着腾腾的热气,把少年的指尖也烫得微红。 宴凌舟接过去之后,温阮立刻收回手指,捏住耳垂。 “快走快走,”他捏着纸袋出发,没发现被捏红的耳垂上,还沾了一小颗黏黏的山药粒。 宴凌舟抬起手,又放下,轻笑着把红豆卷放入口中,视线却像是被那一小块山药粒黏住,一直停留在少年的耳垂。 “说起来啊,这钢厂已经废弃了十多年了,现在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后来修的,您还在纺织厂的那会儿,这里应该是一大片棚户区。” 馆长正带着老太太往钢厂的方向走,生怕把老人颠着,电瓶车速度比自行车还慢。 “对,挨着铁路嘛,我还有几个小姐妹住在这里,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火车经过的声音,我们都很羡慕呢。” “对!对!我小时候也在这附近住,那会儿安全意识不强,小孩子们总是拿小铁钉放在铁轨上,火车一过,铁钉就被压成小宝剑的形状,男孩子们就拿着那种宝剑斗着玩。” 虽然年纪相差了有近三十岁,但因为这条铁路,两人有了共同的记忆,关系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 馆长停下电瓶车,指了指一旁的一座老式建筑:“您看,这里就是以前的车站,一直到90年代才搬到市郊去,铁路也变成了钢厂运送原料的货运专线,喏,就在那儿!” 馆长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钢铁巨兽,奶奶却下了车:“我能到车站去看看吗?” “好啊,您别着急,等我把车停好,扶着您一点。” 馆长把车迁到两棵行道树之间,四处观察了一下,找到一块缓坡,把老太太扶了下去。 就在这会儿,温阮和宴凌舟也到了。 “奶奶!”温阮脚步不停地冲到老太太身边,“当当当当~您最爱吃的山药红豆卷!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我说你怎么自己跑了,原来是去给我买吃的了。”老太太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捧住温阮的脸颊,“我孙子就是孝顺。” “嘿嘿,知道就好,过年给您磕头的时候,您可记得给我个超级大红包!” 老太太刮他的鼻子:“小财迷,我哪年给你的红包不够大?”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老太太这才拿出一块红豆卷吃了,宴凌舟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个保温壶,倒了半杯盖红枣茶出来。 “哎哟哟,老太太您真是有福气,有这么好两个孙子陪着,真是好人有好报哦!” 馆长一脸羡慕地感叹着,老太太也不反驳,乐呵呵地吃糕喝茶。 温阮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宴凌舟,却正好撞见他的目光。 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他垂下眼,拿起另一袋红豆卷,递给馆长。 “这袋是专门给您买的,谢谢您百忙之中陪奶奶过来。” “哪里哪里。”馆长原本想推辞,愣了一下,又把袋子接了过去,“哎呀,跟你们在一起这氛围也太好了,我都不敢破坏。那我就收下了,谢谢这位小朋友。” 被叫作小朋友,温阮很无奈,奶奶此刻已经喝好了茶,把杯盖递给宴凌舟,也乐呵呵地说了声:“谢谢你啊,小朋友。” 宴凌舟微微怔愣,温阮却立刻得意起来,躲在奶奶身后,冲着他做口型:“小~朋~友”。 三人所在的地方,是以前的车站广场,长年没有修缮,广场的地砖间已经长起了一茬茬野草,此刻全都枯黄。 寒风吹起,草叶在脚下打着转,满目萧条。 老太太站在车站前,定定地看着钢厂的方向。 “当初我要离开的时候,也是站在这里,看着那边。”她缓缓地说。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崭新的,那边的高炉群像是赭红色的钢铁巨人,烟囱里喷出的浓烟比云层还要显眼。” 温阮的眼前徐徐展开一幅画卷。 崭新的钢厂前,工人们穿着泛白的劳动布工装,戴着安全帽,在钢花四溅的车间内工作。 车间黑板报用粉笔画着超额完成的生产指标,广播喇叭里革命歌曲的旋律与汽锤撞击声合成交响。 厂区梧桐树下停着28大杠自行车,食堂飘出熬猪油炒白菜的香气,光荣榜上劳模在照片里笑得灿烂。 轧机轰鸣,一切都那么热闹,那么生机勃勃。 而离此不远的纺织厂,同样生机的外表下,却在悄悄变质、腐烂。 岳绣十五岁开始在纺织厂工作,十八岁那年,在织布车间工作三年的她,终于被提拔到会计科,成为一名成本会计。 岳绣纤细的手指上还带着纺纱磨出的薄茧,此刻却捏着一支崭新的钢笔,拿过草稿本,又算了一遍,皱起秀气的眉。 按照生产记录,上月织布三车间领用棉纱8吨,可刚从那里调过来的她很清楚,三车间的成品入库数折算成原料,最多只该耗6.5吨。 剩下1.5吨的差额,被上一任会计记作“合理损耗”。 一个车间怎么可能有近20%的损耗?她百思不得其解,拿着账本去找了科长老张。 “别查了,王厂长定的数。”老张端起搪瓷杯喝了口热水,“非要问原因的话,咱们厂里不是在翻新纺织机嘛,上个月三车间的纺机刚换过,新机器,损耗大点也正常。” 正说着,厂长王德海推门进来,手里的搪瓷缸还冒着热气。 他扫了眼岳绣手里的账本,又看了眼老张,笑道:“小岳啊,年底‘大会战’任务重,损耗高点正常。” 说着,他从干部装的口袋里摸出两沓“工业券”推过来。 “老张跟我说了,你调过来两个月,工作都做得很仔细。小同志工作这么认真,该给个先进才是。只是今年的你在这个岗位上不满一年,不符合先进的条件。这二十张券你收着,年底给家里添点东西,是对你工作的肯定。” 在那个年代,工业券是购买紧俏工业品的必备凭证,获取渠道受到严格控制,可以用来兑换自行车、缝纫机等大件商品。 岳绣到了这个年龄,家里当然也开始为她准备嫁妆,全家人攒了两年才凑够15张券,而厂长随手就给了她20张…… 岳绣蓦然想起上个月仓库角落里那批“暂存待处理”的棉纱。 雪白的棉卷,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悄悄变成了黑市上的紧俏货。 正直的岳绣拒绝了那些诱人的票券,她的悲剧也从此拉开序幕。 先是工作开始频繁“被出错”。 月底盘点时,仓库“不小心”把她锁在寒冷的仓库内;车间主任突然要求“重新核算半年的工时”,逼她熬夜对账;同事老李“不小心”打翻墨水瓶,污了她刚做好的成本表。 这一切都只是警告——服个软,就没事了。 岳绣咬牙坚持着,因为她还没能完全掌握厂长以权谋私的证据,但此刻的她,已经无法轻易地去接近那些证据了。 为了争取时间,她去找了厂长、认了错,终于做回了原来的工作。 再一次被贿赂时,她默默收下了那沓工业券,转头便将假账的核心证据,连同这些工业券一起,向上级部门举报。 但她不知道的是,当时的A市纺织系统,从上到下,都烂到了极点。 于是,她开始频频出现意外,直到某天下班晚归时,被一群小混混围住。 一看就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岳绣依然拼了命地想办法逃跑。 小混混们含着烟,手里拿着折断的钢筋,将她包围的时候,她才绝望地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另一份举报信和证据,悄悄塞进路边的砖缝下。 然而悲剧并没有就此降临。一个男人从天而降,打跑了小混混们,又把她送回家。 “小姑娘家别一个人走夜路,”那人说,“你可不一定每次都这么好运气,刚好碰到我下夜班。” 那个男人自称高胜,是前面钢厂的工人,岳绣找人打听过,钢厂里真的有这个人,那天也确实是他的夜班。 他是个正直的人,说不定可以帮我! 但父亲并不这么想。 岳绣是老来子,在附近小学教书的父亲此时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得知女儿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一向怕事的父亲做出了这辈子最干脆、也最大胆的决定——带领全家搬回南城老家,远离是非。 “我父亲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给我请了病假,让厂长以为我被打伤了,拖延着时间。然后催着自己的工作单位加急办理退休手续,一个月后,就带着一家人举家南下,再未回去。” “诶不对啊奶奶,”温阮擦干净了张背风的休闲椅,扶着老太太坐下,“您就这么走了,馆长他们怎么知道是您的举报起了作用?” “对!”馆长不停地点头,“我们一直在试图还原那段历史。当年的案情通报上确实说得很清楚,是经纺织厂会计岳绣实名举报,但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也正是我今天想要向岳奶奶请教的关键。” 老太太笑了一下,却看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宴凌舟。 觉察到她的目光,宴凌舟简单吐出两个关键词:“高胜,砖缝。” 老太太笑了:“还是你聪明。是的,在家休息的那一个月里,我又见过高胜几次,也把最后一份实名举报信和证据交给了他,但是……” 奶奶叹了口气:“就在我离开的前一天,打算去钢厂跟他告别,却听说他头一天晚上因为参与聚众斗殴被开除了。” 狂奔到那间空置车间的岳绣惊呆了,车间里一片狼藉,地上都是血迹,墙角里,还有她曾送给高胜的一条手绢,一角上是她亲手绣上的山茶花。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害了他,或许那根本不是斗殴,而是厂长为了拿回证据而设的陷阱,我甚至不知道他后来到底是不是平安。” 当年的岳绣,就是站在这个小车站前,怀着悲伤又复杂的心情,离开了这个让她心碎的城市。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至于后来案子是怎么破的,为什么依然承认了我的作用,就都不知道啦!” 老太太仰头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人老了就开始怀旧,这几年我倒是总是想起这些事情,原本年轻时已经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倒是历历在目,记得很清楚。” 温阮回头去看宴凌舟,两人眼里都有一丝了然:或许就是因为对高胜的担心和对整个事件的不甘,才让老太太在罹患阿兹海默时,执着地要到A市来,因为这件事,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心结。 所谓心结,就像是遗忘也无法消解的债务,会在某个辗转的深夜,突然来讨要利息。 馆长的眼中也有触动和惋惜:“后续的情况我们真还不清楚,但今天的收获太大了,有了您的这番自述,我们就明确了探寻的方向。以往我们总是在纺织厂的范围内搜寻,谁能想到,这里面竟然还牵涉了钢厂的职工?” 他很坚定地向老太太保证:“如您所说,高胜是钢厂职工,那边的老文件里,一定会有聚众斗殴被开除的记录,那个年代户籍制度那么严格,我们总能从其他方面找到高胜后来的生活轨迹,除非……” 他没把话说完,其实大家都知道,如果高胜真是遭到报复,就算那次能逃脱,后续也会有大麻烦。 “不会的。”宴凌舟突然开口,“既然后来厂长真的被扳倒,而关键证据也就是奶奶给高胜的那一份,说明高胜至少把证据交给了一个十分可靠的人。如果在那时他就有这样的朋友,大概率是不会出太大问题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定,灿烂的阳光照亮他的侧脸,利落的面部线条,严肃的表情,让这番话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温阮悄悄给他竖了竖大拇指,没骨头似地趴在老太太的椅背上,拿胳膊当围巾,环着她的脖子,懒洋洋地说:“我还发现一件事。” 老人笑了,回手拍拍他的脑袋:“你又发现什么了?” 温阮附在老太太耳边,笑嘻嘻地说:“我发现——奶奶你是不是喜欢高胜啊?这次跑过来,就是来找情郎的吧?” 老太太被他说得一愣,脸都有点红了,却扬起了下巴:“对啊,我就是稀罕他,要真的找到他了,我还当真要问一句,当初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第34章 第 34 章 原来,这,就是喜欢…… “哇!奶奶您真棒, 给您鼓掌!” 温阮说着,真的啪啪啪地拍起了手。 原本压抑的气氛被祖孙两人的妙语打断,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馆长一脸感激:“太感谢您了岳奶奶, 我现在是真的想请您吃饭, 吃几顿都表达不了我的感激之情。” 老太太哈哈大笑:“不用了不用了, 我过来的时间不会太长,还想跟孙子多相处相处,等馆长你的研究出结果了,我们再聚。” 馆长千恩万谢, 又用电瓶车把三人送回纺织博物馆门口, 从馆里拿了好几本纪念册送给他们,这才依依惜别。 “奶奶, 晚上我们去吃A市老味道吧。” 宴凌舟现在叫奶奶已经叫得颇为顺口,趁着温阮去路边丢垃圾的空档,悄悄邀请老太太。 老人精明地看了他一眼:“献殷勤?” “……嗯。”小宴总在谈判桌上一向强势逼人,此刻站在这个连他的肩膀都不到的瘦小老太太面前,却被问得差点想逃跑。 他定了定神, 这才缓缓道:“讨好您, 比讨好温阮更合算。” “得了,”老太太毫不留情,“在小软那里碰了钉子就来找我,还真指望我做助攻啊?” 宴凌舟垂着头笑,却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奶奶颇有些兴味地看了他一眼:“我一个老太婆, 哪儿有什么好办法?每天的日子也就是让自己开心,不给儿孙添负担罢了。” “诶,你们说啥呢?”温阮跑了回来,“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在商量晚饭呢, ”老太太看见孙子心里就高兴,“其实啊,我吃不吃或A市老味道无所谓,小软是不是很久没吃家乡菜了,想不想吃啊?奶奶给你做。” 温阮立刻拉着老太太撒娇:“奶奶做的菜最好吃,天下第一,但是今天逛了这么久您也累了,我们就随便吃点,明天再吃您的拿手菜好不好?” “哎呀我孙子怎么这么贴心啊!” 老太太踮着脚,胡噜了几下温阮的后脑勺,祖孙俩一起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挤到了一起,又嘻嘻哈哈一阵。 就连路过的老大爷也被他们感染:“这祖孙俩,感情可真好,像是做了几辈子亲人似的。” 亲人。 谁能想到,他们俩竟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呢? 两人很快来到车边,宴凌舟却没有跟过来,正盯着手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老太太悄悄拐了拐孙子:“你这个学长心思挺细的,刚跟我说要去吃A市老味道,这会儿肯定在搜餐厅呢。” 温阮一时间也起了玩心,把老太太安置在车边,悄悄摸到宴凌舟身后,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问:“你在搜餐厅吗?” 被突袭的人一点都没被吓着,还把手机直接亮在温阮面前。 “老乡亲?”温阮失笑,“我还以为你会带我们去那什么高级地方呢。” 宴凌舟摇头:“怎么说我也算是本地人,又是在这片混大的,还能不知道A市的老口味?那些高级餐厅,说什么名厨主理,将本地口味发扬光大,其实都是些改良菜,根本不是老味道。” “那这家呢?”温阮指指手机。 “我感觉还可以,但不知道奶奶会选哪家。” 温阮又一溜烟跑到奶奶身边,压低了声音:“您真是文武双全的老太太,他果然在查餐厅。” “哎不用,”老太太拍拍温阮:“小软帮奶奶搜一搜,这附近有一家老乡亲,你看看还在不在?” 诶,他们……居然所见略同?! 温阮一下子来了兴趣,拿出手机装模作样搜了搜:“我看看啊,不过奶奶,都五十年……诶,真的有呢!” 他的语气惊喜极了,背着老太太朝宴凌舟竖了竖拇指。 而奶奶也超级得意,大手一挥:“走,出发。” 无需带路,老太太带着他们穿梭在老城区的胡同中,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老乡亲”的招牌。 话说那家老乡亲,曾是解放前的老字号,岳绣还在的那个时候,因为特殊的社会环境,成为了钢厂的附属食堂,供应馒头、面条等平价食品,也有红烧肉、白菜炖豆腐等革命菜。 改革开放后,老厨师承包食堂,再次做起了本帮菜,慢慢地还做出了名气。虽然没有变成大餐馆,连锁店倒是开了几家。 只不过因为口味比较老旧,店子都开在老城区的老居民们中间,在年轻人中并不出名。 三人来到店门口的时候,大中午的,门口居然已经开始了排队。 老店子不兴预约和会员制那一套,也不看人脸色,在各个餐厅都畅行无阻的宴凌舟,到了这里,也只有乖乖在外门等翻台子的份。 “生意真好啊!居然还是在老地方,”老太太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伸手示意了一下,“不过这里以前没这么大,也就这半边门脸的样子。” 温阮蹲在老人腿边,下巴搁在椅子的扶手上,眼睛一眨一眨:“但是您怎么知道这家店还开着?” “我看过报道啊!”奶奶刮了刮温阮的鼻子,“这家店可是出过名、上过报纸的,我在南城都看到啦!”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有人说:“这家店历史这么久啊,老太太,您以前常来?” 老太太:“以前我和小姐妹们下了夜班,有时候就会来这里。” 她的眼中露出追忆的神情:“A市的冬天夜里,到处都是黑的,就这家店还亮着灯。那个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钱,我们总是一起凑5两粮票和3毛钱,可以换一大盆白菜豆腐汤和六个大馒头。炊事员老张跟我们都混熟了,每次见我们来,都会偷偷给我们加半勺猪油。” 她笑得开心:“那个时候,那点油星子,就是最好的加班福利啦!” 温阮陪着她笑,周围排队的居民们也被吸引了过来,原本在门口坐着的大爷突然站了起来:“诶,你是之前总来我们这儿的那个姐姐!” 一下子遇到了故人,老太太却有点懵:“您是……” “我是小张,炊事员老张的儿子!” 他激动地跑了过来:“您忘了?您还送过我一盆山茶花!我养得可好了,今年还开了花的。” 没等老太太做出回应,他兴奋地挥了挥手:“来,我带您去看我的花!” 老人带着三人来到后院,冲着院子中间一挥手。 那株五十多年的老茶花居然长到了五米高,枝叶舒展,绿意盈盈,如同一棵小树。 “来来来,你们看,这是开花时的情景。”老张指着侧面白墙上的巨幅照片,照片里,大茶树上花朵重重,几乎将花枝都压弯,红云如盖;就连落在地上的花瓣也是厚厚一层,美丽至极。 “养得这么好啊!”老太太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山茶花粗壮的枝干。 “还是用的您教的法子呢!”老张拍了拍手。 “今天您到我这儿,是我的荣幸,我一定要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顿饭!” 把三人安排在最私密的雅间,老张乐颠颠地跑去了厨房,温阮带着老太太去洗了手,回来就缠着老人:“奶奶,这怎么回事?感觉有故事啊!” 他搬着椅子挨在老人身边,拿脑袋去撞老太太的肩头:“给我讲讲呗,讲讲呗。” “哎唷,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老太太揽住温阮肩头,“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故事。” 只是当年来这家餐厅好几回,跟人都混熟了,有一天下中班的时候路过,岳绣却看见这家的小孩正蹲在路边上哭。 “怎么了啊?”她蹲在小孩面前,“丢东西了?” “不是……”小朋友抽噎着抬头,看见岳绣,有点不好意思,“我,我今天不小心,把学校的花架碰翻了,那上面是要参加展出的山茶花。” “呜呜呜,”他又哭了起来,“老师说我是破坏集体财产,要我赔,可我找不到……” “这样啊……”岳绣拍拍他的小脑袋,“好了别哭了,姐姐家刚好种了山茶花,可以送你一盆。” “真的吗?”小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眼神却清亮了不少,“谢谢姐姐。” “不过啊,我后来没把那盆花带去学校。”老张亲自端着托盘走进包间,“学校里那些花长那么丑,怎么比得上姐姐您的那盆。” 热腾腾的菜盘放上桌,老张也打开了话匣子:“您的山茶花养得太好了,我打翻的那盆真是一片叶子都比不上。所以我偷偷去公园里挖了一棵交上去了,把您给我的那棵种在了院子里。” “这五十年,我们家也颠沛流离过,我爸后来被人诬陷投机倒把被打成you派,我们被迫搬离这里,去了铁路边的棚户区。不过,我会偷偷跑回来照顾它,用您教的方法。” “改革开放后,我爸憋着那口气,硬是又回了这里,我也给我爸帮忙,生意做到现在,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只是没想到,在送给我花之后没多久,您一家人都搬走了。每次山茶花开的时候啊,我就在想,姐姐你要是能回来看看就好了。” “我这可不就回来了吗?还能吃到你做的菜。”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菜,“你这手艺,比你爸的还好!” 老张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连连给老太太敬酒。 老太太不喝酒,他就去敬温阮。 “小伙子,一看就是你奶奶的孙子,跟她一样,看着就让人开心。” 满满的一杯白酒递过去,温阮眨了眨眼,刚要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稳稳接过酒杯。 “我来吧,他才刚成年,喝不了。”宴凌舟端着酒杯,跟老张轻轻一碰,“我敬您。” 说完他已经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翻过手腕,亮出杯底。 “好!痛快!”老张也端起杯子,两人你来我往几轮,老张的脸都红了,宴凌舟依然神色淡淡。 “啊,好久没这么痛快喝酒了。” 老张喝得痛快,头上都出了汗,冲着老太太竖大拇指:“岳姐就是有福气,有这么好两个孙子。” 这顿饭吃到下午三点才结束,老张还要拉着三人一起吃晚饭,被老太太婉拒。 临走时,他拉着岳奶奶的手:“您打听的那个事情,我一定帮忙留意。怎么说我们这儿以前也是钢厂食堂,钢厂当年管人事的陈主任,八十多了,虽然现在在外地,但他女儿女婿跟我都熟,回头我也问问他们。” 他又转向温阮:“可把你奶奶照顾好,等我的好消息。” 回去的路上是小李开车,先把大家都送回A大附近的小区,温阮再从那里回学校。 “奶奶,我们学校的宿舍,周日的晚上要打卡,我不能在这儿陪您了。”温阮抱着老太太撒娇。 “哎唷,怎么跟上幼儿园的小宝宝一样?”奶奶拍拍他的后脑勺,“是不是还要家长保证第一个去接你?” “才不是呢!”温阮炸毛,“奶奶那会儿您又没看到,我小时候上幼儿园可乖了!我这不是担心您吗?您一个人在家行不行啊?”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瞧不起谁呢!” 她一眼看见在一旁沉默的宴凌舟,冲着两人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小宴也别闷在家里,去学校散散步,醒个酒。今天走了太多路,我撑不住了得躺躺,你们把大门反锁了就行,我跑不出去。” 小李一听笑了:“老太太您可真有意思,不过不用,宴总让我带了这个给您,您只要带着它,就会持续给宴总的手机发送定位信号,在哪儿都能找到您。” 他掏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打开来,是一支漂亮的山茶花胸针。 “哎唷,还怪好看的。”老太太拿起胸针,“是不是很贵啊?” 那当然了,小李低着头,定位跟踪器是咱小宴总的专利,去年卖给M国的时候要价要的,专门通过了一项爱国法案才批下来预算。 至于这山茶花,则是宴凌舟直接动用在梵克雅宝的私人关系,专机从临市调来的,就为了这个山茶花的款,在我口袋里还没捂热呢。 “没事的奶奶,”宴凌舟温和地在一旁解释,“定位器是我自己公司的产品,胸针就是个装饰品,您要是觉得不好看,揣在兜里就行。” 老太太看了看他微红的脸,十分豪爽:“行,那我就先收下,反正也就待几天,等我走的时候还你。” 两人没在这方面拉扯,很快,老太太回房休息,小李也放下车钥匙走了。 小区距离学校不远,两人走着就可以过去。 已经是12月初,A市的寒潮一阵阵的,北风像是掺着砂子,很快就把路人的脸颊和鼻尖磨得通红。 临走的时候,宴凌舟又拿出那条围巾给温阮系上,绕了又绕,确保他不会被风吹着。 温阮看看自己,又看看宴凌舟。 他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蓬蓬松松的,还戴了围巾,遮住半张脸。 宴凌舟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绒大衣,扣子都没完全扣上,露出内里打底的黑色半高领毛衣。 这一身潇洒又板正,走在街上,跟男模似的。 “你不用吗?”温阮在之前买的那堆衣服里翻了翻,终于翻出个毛茸茸的羊羔绒围脖。 还是他买卫衣的时候为了凑单拿的。 他拿着围脖在宴凌舟的脖子上比画了两下,闷头笑了一阵,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宴凌舟此刻的反应有点慢,还没等他提出异议,温阮就已经把围巾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本来打算给你戴围脖的,但这么可爱的围脖,还是我自己享受比较好。”温阮笑眯眯地钻进围脖里,又掖了掖领子,“好了,出发。” 围巾上带着男生的体温,还有一丝甜甜香气,像是被他的双手环绕。 在这样的温暖里,宴凌舟有些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跟上。 路边的落叶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的枝条,树干穿上了彩色的防冻毛衣,电动车在街边穿梭,A大后街的小贩们也在这个时候出摊,一片热闹的景象。 “在南城,这个季节,路边的花都还开着,三角梅尤其灿烂,树也是绿的。”温阮没话找话。 “嗯,所以?” “所以……你可以考虑去南城玩啊。”温阮偷偷看了宴凌舟一眼,“我可以做东道主,南城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还有好吃的。到时候带你去吃,就像你今天这样。” “你这是在感谢我吗?”宴凌舟脚步微停,看向温阮。 夕阳西下,从他的背后照过来,给他的身影镶上一圈金边。 他的目光很温柔,认真看人的样子很好看。 温阮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和以前有了一点不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多了点“人气”。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突然变得松快起来,又有点贪心,想让这样的宴凌舟能够维持得久一些。 有时候,人的行动真的会不过脑子,但直觉总是很准确,就像是考试的时候猜答案,第一感觉大都是对的。 温阮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上前一步,拉住了宴凌舟羊绒大衣的袖口。 “我有点饿了,我们去逛后街,吃小吃好不好?” 宴凌舟挑了挑眉:“这是温阮大人的要求吗?” 温阮愣了愣,费了些力气,才终于保持现有的表情不变。 宴凌舟笑了起来:“既然是小软大人的需求,当然要好好满足。” 华灯初上,后街两旁,大大小小的摊位连接在一起,五颜六色,招牌各异。 烧烤架升起的白烟混合着辣椒和孜然的特殊香味,隔壁的奶茶店则散发着甜腻,油炸臭豆腐的味道霸道地占据整个街角,烤肠发出爆开的噼啪声。 学生们结伴从校园出来,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在摊前等着美食出锅。 温阮拉着宴凌舟,理所当然地加入他们,在各个摊位前穿梭。 “这个年糕好好吃!” “啊啊啊,帮我拿一下,要不你吃一口,快快!” “噫~怎么看起来这么黑,我的胆子也算大了,不过……好好吃啊!” “你吃啊你吃啊,这个我们都有份,快!” 温阮兴奋得像只扑入鸟群的小猫,一边叽叽呱呱,一边在各个摊位前探头探脑,自己手里、宴凌舟的手里都拿着好几种不同的小吃。 巨大的红色落日在街道的尽头缓缓下沉,把冬日的小巷照得温暖甜蜜,拥挤的人群,食物的香味,还有眼前这个一直试图把各种小吃推销给他的人。 落日余晖映照在他的眼底,漂亮得像是流淌的蜜,温柔又黏稠,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这一刻,宴凌舟突然明白了,这,就是喜欢。 第35章 第 35 章 这个动作,有种特别涩涩…… 温阮第二天早上满课, 601的舍友一见到他就围了上来。 “原来是你奶奶来了。” 三人都还记得,刚报到的那天,温阮还和奶奶通过视频, 看起来感情很好。 “奶奶是住在旁边的酒店了吗?会不会不安全啊, 万一又走丢了怎么办?” 上课的时候, 钟毅悄悄问他。 温阮摇了摇头。 有宴凌舟开发的定位跟踪器呢,还有…… 他其实知道的,小李昨天就没回去,他们不在的时候, 他就在附近保证老人的安全。 宴凌舟似乎比他还要着紧奶奶, 绝不可能让老人再次走丢。 心中的那份笃定让他升起了些异样的感觉,却又转眼在老师的讲课声中压了下去。 下午只有一节水课, 接下来便是搏击队的训练。 体育馆门口照常围着一大堆沉迷吸猫的学生,小软糖一脸傲气地蹲在猫爬架上,看着这帮舔狗给它上供各类吃食,高贵冷艳。 温阮接过学姐给他的猫条,刚走到猫舍旁, 小软糖就扑了过来。 “喵嗷~”他宣布, 今天要宠幸这个人类。 于是学姐们一边嫉妒一边赞叹地看完了小软喂小软糖的全过程,拍下了无数张照片,给校园树洞提供了超多素材。 今天依然是用柔术的基本动作做最后的体能训练,温阮换上了梁疏雨给他寄来的道服,跟着大家一起。 别看宴凌舟做得轻松, 整套动作做下来,还是很辛苦的,到最后,温阮的脸都憋红了, 蟹行还是做不过去。 “别着急,这个动作需要比较强的核心能力,多做几次就会了。”宴凌舟蹲在他身边,一手按上他的肩膀,一手搁在他膝盖上,干脆给所有学员一起做演示。 “蟹行做不标准的,别看别人了就是你哥斯拉,”宴凌舟头都不抬,“还有像温阮这样核心比较差的……” 放在膝盖上的手换了位置,按住他的小腹,向队员们示意:“巴西柔术有很多动作,比如快速起身、下位的各种防守,其实都需要核心发力,也就是这里。” 宴凌舟并没有看他,手轻轻往下按按,手心的热量透过道服的缝隙,他竟然觉得有些烫。 身体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温阮甚至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收紧了小腹。 手下的身躯突然震动,宴凌舟有些诧异地低头,却看见少年红透了的耳尖。 他低低地笑了声,安抚地在他肚子上揉了两下:“恭喜你,找到收紧核心的感觉了。” 接下来的教学,温阮完全没有印象,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 以至于他从垫子上下来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笔,记下方才的运动感受。 “你记这个干啥?”林煦今天没课,也跑来凑热闹。 “有一些运动损伤,单靠运动员的描述很难找准位置,有时会影响判断,延误治疗。”温阮一边写一边给他解答,“所以他们做的运动,我都要实际体验一下,至少得知道是哪块肌肉在发力。” 林煦点点头:“嗯嗯,你明天起来感觉哪里疼,就知道他们哪里用力了。” 温阮的笔一顿,脑子里却突然开始回放报到那天浑身上下的感觉。 他用指尖捏了捏笔,轻轻吸气,收起脑子里那些不听话的东西,又继续写下去。 一个小时后,技术动作教完,又到了实战的时候。 这一次,不等温阮开口,宴凌舟已经朝他招手了:“其他人自行找搭子,温阮你过来,我带你打。” “诶教练,你这是赤裸裸的偏爱啊!”女孩子们不服了,“为什么只带小软不带我们啊?” 宴凌舟笑了:“小软糖就是我的挑选器,他挑了谁,我就带谁打。” 刚才温阮给小软糖喂猫条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一时间还真无话可说。 “哎呀,早知道宴老师是猫奴,我就该把我家的猫也送来啊,好歹能混到老师的单独指导。” “现在怕是不行了,小软糖肯定很厉害,你家猫打不过,哈哈哈哈哈。” 欢声笑语中,温阮走到宴凌舟面前。 起势他直接选择了下位,宴凌舟没有为难他,只针对他的动作给了一点点阻力。 温阮低低开口:“你怎么知道小软糖今天只吃了我喂的猫条?要是它明天饿了,谁给的猫条都吃呢?” 宴凌舟顺着他的动作让他扫倒自己,笑了笑:“我又没说天天都是这个标准。” 温阮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又是一红。 方才大手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小腹,温阮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宴凌舟的手,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然而他料想的情况并未发生,宴凌舟的教学十分正常,每个技术动作都很到位,在他打到一个不熟悉的位置,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的时候,也会温柔地提醒他,现在可以选择的动作是什么。 五分钟的实战,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尤其漫长。 打到一半的时候,温阮已经气喘吁吁,但他没有放弃,处于下位的他,想要应用今天学的进阶动作,但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只是一瞬间的松懈,高大的身影就夺回了控制权。 温阮还没看清对方如何动作,宴凌舟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腰上。 高大的身形几乎将他完全笼罩,宴凌舟扬起一只手。 出于安全的本能,温阮有点慌,揪着宴凌舟道服衣领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掌抵着他的胸,试图将他向上推。 宴凌舟却还有闲心给他解释:“这就是为什么骑乘位在柔术里可以拿两分,如果是在MMA比赛,这是最有利于击打的位置之一。如果你遇到了像我这样的对手,的确很难逃脱。所以,我建议你只练柔术,击打和摔投的技能,知道就好。” 他做着最危险的动作,话语却含着鼓励:“好,在柔术里,你现在可以做全封闭。” 这是第一节课教过的基本动作之一,温阮早已在心里练习了无数次。 他十分熟练地抬腿,后卷,两条长腿立刻盘上了宴凌舟的腰,脚踝在他后腰的位置锁死。 温热的气息洒下来,宴凌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做得很好。全封闭想要解开还是有点难的,你可以趁机休息一下,合理分配体力。” 林煦那边却吓了一跳。 高大的男人跪在地垫上,膝盖夹在少年胯部两侧。一只手抓住温阮的腰带,另一只手则拉住衣领。 温阮的下半身因这个动作而微微抬起,细长的双腿紧紧夹在他的腰上。 两人因搏斗而产生的汗水,正顺着脸颊缓缓滚落。 温阮的皮肤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润的水光,白得发亮。 这,这这这…… 不行了,下次搏击社的训练他还要来看,吃太好了呜呜呜。 而在他身后,几个来围观的女生也在窃窃私语,手机拍照的声音响个不停。 视线中央的场地里,教学却还在进行。 宴凌舟看温阮气喘匀了些,接着道:“假如我打不开你的防守,并且因体力消耗过大而反应变慢,现在你就可以用剪刀扫。” 温阮再次用出第一节课的技术动作,一腿回缩一腿撑地,成功将宴凌舟翻到在地。 位置瞬间倒换,变成了温阮骑乘在上。 林煦的目光在场内跳动。 明明大家做的都是差不多的动作,为什么温阮做出来,却总有种特别涩涩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两人的体型差? 还是宴凌舟脸上的那份纵容? 身后的女生的尖叫突然中断,却换了一种叫法。 温阮在取得骑乘优势位的瞬间就开始前移,同时俯身,捏住宴凌舟的手腕。 转身、大腿控制颈脖和肩膀的同时夹住宴凌舟的上臂,双手握住他的右手,后仰。 这一套骑乘位十字固的动作一气呵成,只差最后一掰,就大功告成。 宴凌舟在微笑,右手毫无抵抗,目光却游移在温阮脑后,似乎是怕他动作太快而摔疼。 温阮却突然停了下来。 额发早已被汗湿,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他挑着眉,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左手还握在宴凌舟的手腕,右手下移托住他的手肘,轻轻揉了揉。 “服不服?”他一开口,一滴透明的汗水就从下颌滚了下来,掉落在宴凌舟的手指,又沿着线条优美的手背,滚入袖中。 宴凌舟没有说话。 视线相接,那双眼里像是漾着水波,含满了笑意。 上课呢小宴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石骁倒是做了个实时解释:“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才两节课,咱们的小温阮都能做出这么标准的十字固了,不仅能做,还能顾及到队友的安全,多好的孩子!” 林煦和观众们都翻了个白眼,温阮则立刻起身。 刚好,计时器发出滴滴的声响,五分钟到了。 实战双方握手向对方表示感谢,下场喝水休息。 温阮回到林煦身边,吨吨吨喝了半瓶水,这才坐下来。 身后一个学姐递来纸巾:“温阮,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宝宝,但今天看你实战的样子,很帅啊!” 温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你这么说我好开心啊!” 他乐滋滋地看了眼林煦,林煦却意味深长:“你不会有机会当骑士的,尤其是在这个体育馆里。” 身后的女生哈哈大笑,温阮扫了眼台下的队员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小时的训练很快过去,结束的时候,宴凌舟被一群队员围着问实战的问题,百忙之中看了眼观众席。 温阮正在和一个核心队员核对伤病史,低着头在健康手册上写写画画。 夕阳透过体育馆高高的天窗洒进来,整个空间都沉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飞舞,轻轻流转,落在男生认真记录的肩背上。 发梢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白色道服也被燃成蜜色,和队员完成确认的时候,他温柔地笑起来,眼底都在发光。 这让宴凌舟本能地想起了昨天逛街时的温阮,也想起了昨日才明白的那份心情。 离开体育馆的时候天已擦黑,宴凌舟换好衣服出来,正看见温阮在用一根猫条逗小软糖。 小软糖似乎天生就是体育馆的宠物,人围上来的时候高贵冷艳,大家热身的时候像教练一般巡视,等大家开始训练,把垫子拍得啪啪响的时候,他却毫无畏惧,直接趴下睡着了。 这会儿应该是饿了,看见温阮靠近,立刻上到爬架上离他最近的地方,喵呜喵呜地叫着,声音都夹了起来。 “那旁边有猫包,你打开它就会钻进去。” 温阮回头。 宴凌舟已经脱下道服,深灰格纹羊毛大衣没有扣扣子,露出里面的米白色高领打底,又是一副精英派头。 手中的猫条一时没有供应上,小软糖生气地站起身,拍了一下温阮的手腕。 接着,还没等他转过脸来,小蓝白就一口咬住了猫条的包装袋。 “诶等等!”温阮的手都被扯进了猫舍中,可小猫依然不松口,两只眼睛虎虎的,瞪得圆圆。 “不行,包装不能吃!”温阮不由自主地解释着,抓紧了猫条包装,也用力往后拔。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峙起来。 这小猫怎么这么大力气? 温阮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小软糖的脑袋:“别争了,都是你的,我又不抢。” 身后脚步声靠近,是宴凌舟来了猫舍旁。 “你……快来,帮我拿一下猫条!” 他身子偏向一边,等着宴凌舟接手,却感觉后背传来微微的压力。 宴凌舟站在他身后,右臂从他的颈侧伸过来,连同他的手一起攥在手心。 “然后呢?”他的声音裹挟着气流,喷在温阮耳边,痒痒的。 温阮躲了一下,后背的羽绒服刮在羊绒大衣的扣子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温暖从接触的地方传来,温阮觉得,体育馆里的气温好像上升了。 他有点迟钝地向左挪了一步,拿过今天队员们上供的奶糕罐头。 “砰——” 罐头被打开,小软糖立刻抬起头,果断地松口放弃猫条,冲着温阮夹了一声:“喵~~~” 声音都带波浪号的。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宴凌舟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顺带把只剩一小半的猫条挤进小软糖的食盆里。 “就给它吃一小口,剩下的交给沈医生去喂。” 温阮手下一顿:“这几天都是沈医生在照顾它?我怎么没在校医院看见?” “在医学院实验室,那边他有个专门的动物园。”宴凌舟拿起猫包。 小软糖果然很听话,几口吃完,丝滑地钻了进去。 等拉上拉链,它立刻翻了个身,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 人类,听我号令,出发! 温阮却还惦记着他说的动物园,睁大眼睛问:“真的有很多动物吗?” 看着他好奇的样子,宴凌舟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盘算,真的在实验楼建个微型动物园的可行性。 “啊,不能耽搁了,奶奶还在家等我们呢!”温阮看了眼手机,“快走快走。” 幸好去医学院和回小区是顺路,两人把小软糖交给沈既明再回去,只用了二十分钟时间。 才到楼下,两人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酸辣鲜香。 “好像是酸笋鸡!”温阮惊喜,第一时间看向宴凌舟,“是我奶奶做的!” 宴凌舟早就收到了小李的报告,连今晚采购的食材清单都看过好几遍,此刻却微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温阮一脸兴奋,伸手拉着宴凌舟的手腕就往单元门里冲。 男生的手微凉,拉在手腕上却十分舒服,宴凌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他小跑起来。 人心急的时候,连电梯都会嫌慢,看着轿厢一层一层地自上而下,温阮忍不住又去按了好几次电梯的上行键。 “怎么跟个小孩一样?”宴凌舟抓住他的手指,“别把我家的电梯键按坏了。” “怎么可能?”温阮不依,手指在男人手掌心里扭了扭,非要再去按两下。 男生的指甲圆润,滑过掌心的时候,带着轻微的力度,宴凌舟只觉得像是被羽毛拂过一道,留下清晰的痒意。 他攥了攥手指,目光追随着温阮的指尖,忍不住再次伸手。 这一次,他直接将整个人都抱在怀里,紧紧锁住,不肯让他挣脱。 两人笑作一团,温阮更是挣扎得头发都乱了。 “叮——”电梯终于下到一楼,铁门向两边分开。 温阮笑得直喘气,却趁着铃声的打扰,瞅准了机会,矮身扭腰,试图从宴凌舟的双臂中挣脱出去。 而宴凌舟则分毫不让,随着他的力度迅速下蹲,依然把他箍得紧紧的,下巴压在他的肩上。 动作太过突然,两人都没太多分寸,侧脸紧紧贴在一起,耳鬓厮磨。 “咳——” 直到一声咳嗽将两人惊醒。 宴凌舟立刻松了力道,扶着温阮站起来,向电梯里的人道歉。 温阮抬头,却突然卡住,声音十分惊喜: “爸,您怎么来啦?” 第36章 第 36 章 这不是……家人或者伴侣…… 电梯里的男人看起来快五十岁的样子, 但并没有这个年龄惯有的肥胖或疲惫,身材依然挺拔利落。 虽然只穿了一件半旧的黑色大衣,但可以看出有大量锻炼的习惯, 让他的身形看起来力量感十足。 鬓角已经开始斑白, 眼神却清亮、锐利, 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垃圾袋,看起来却像是在社区巡视。 看见温阮,他立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扬了扬手中的袋子。 垃圾桶就在门栋外的空地上, 男人径直向外走去。 宴凌舟这才放开手。 刚才电梯门开的时候, 中年男人望过来的眼神,有一瞬间充满敌意。 宴凌舟刹那间警觉起来, 扶着温阮的手攥紧,收回,不自觉地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这是雄性之间争抢猎物的本能,但男人看到这个动作,反而放松了不少, 接着就被温阮认出。 温阮从宴凌舟身侧探头, 拍了拍他的手:“是我爸,他应该是来接奶奶的。” 他跟着男人的背影就跑了出去。 “爸,这儿垃圾要分类,你……” 看着高砺寒熟练地拆开垃圾袋,将厨余垃圾利落地抖入厨余垃圾桶, 再将塑料袋扔进可回收垃圾中,温阮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误会咱们高警官了,您怎么这么熟练?” 高砺寒回头, 想要点点他的额头又怕手赃,最后只是笑道:“刚来了几个月就开始瞧不起爸爸了?我们那儿虽然执行不严,但基本操作还是懂的。” “嘿嘿嘿。”温阮掏出纸巾来给高砺寒擦手,“我的错我的错,学业太忙了所以忘记了。” 高砺寒失笑:“对,你记性的确不好,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被人从身后控制住手臂的时候,除了下蹲转身,更重要的是什么?” 温阮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吐了吐舌头:“那是我……朋友,一脚下去踹坏了怎么办!”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宴凌舟面前,温阮顺势介绍:“爸,这是我学长宴凌舟。” 又闪到宴凌舟身边:“这是我爸高砺寒,你叫高叔叔就行。” 说完,他偏头看向宴凌舟。 这人此刻已经恢复到了小宴总的姿态,放低姿态伸出手来,动作表情成熟自持,颇有些风度翩翩。 高砺寒伸手和他相握,点了点头:“这次温阮奶奶过来,多亏宴先生了。” 宴凌舟礼貌回复:“应该的,温阮是我的学弟,奶奶也很好,能照顾他们我很开心。” “嘶——” 温阮在旁边抽了口凉气:“你俩能别这么端着么?刑警先生和小宴总,总这么交流的话,我都要被你们冻死了。” 高砺寒和宴凌舟都是一愣,向彼此温和地笑了笑,气氛却依然有些紧绷。 不过这一切,在走进房门的那一刻,就消散于无形之中。 “奶奶——”温阮一进门就冲进厨房,“我就知道,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 老太太手里还拿着锅铲,被孙子抱着,手都没地放,只能拿胳膊肘拐拐他:“好了好了别闹,一会儿菜糊了看你吃什么。” 温阮放开老太太,在灶台边看来看去,不一会儿,手里就被塞进来一只小碗和一双筷子。 “嘿嘿,”温阮冲着奶奶直笑,“还是您最懂我。” 老太太从锅里夹出一块鸡腿肉放进小碗中:“就知道你在找偷吃工具,来,尝尝,可以吃了吗?” 温阮忙不迭地把鸡肉放进嘴里,被烫得直哈气。 呼哧呼哧了半天,才竖了竖大拇指:“哇,好久没尝到这么酸爽的味道,奶奶,这个酸笋很地道啊!” “对啊,之前我还担心来着,不过小李说,他是从一个什么什么满的餐厅买来的,肯定正宗。” “哦哦,未满是吧?”温阮嚼嚼嚼,把嘴里的鸡肉都咽下去,“是的是的,他家的食材都特别好。” 厨房里祖孙俩聊得气氛热烈,客厅里坐着的两人听到了,也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来。 宴凌舟泡了茶,递给高砺寒:“之前听温阮说,您这次到A市是来工作的,还以为过几天才能来。” 高砺寒叹了口气:“没办法,其实我也不想到处跑。刑警到处跑就意味着案子从地方发散到了全国,不是好事。” “诶,爸,到底什么案子啊?能讲给我们听听吗?” 温阮端着满满一大盆酸笋鸡出来,刚放到餐桌上,就连忙揪住了自己的耳垂。 宴凌舟的第一反应是起身去握他的手,但看了眼身旁的高警官,转了个方向:“我去帮奶奶端菜,温阮你陪爸爸聊天。” 温阮摆摆手:“不用不用,你俩洗手上桌就好,就几个菜我一会儿就端来了。” 菜上得很快,等大家都入席的时候,宴凌舟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飞天茅台。 “诶,别开,这么贵的酒我可不喝。”高砺寒一脸严肃。 “这……家里喝酒,当然要喝好一点的,”宴凌舟解释,“您不用担心,酒的来源渠道正规,我这边公司,也不牵涉任何案件和司法问题……” 温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奶奶的胳膊直乐:“哈哈哈,我估计高警官担心的不是这个。” 被他这么一笑,高砺寒惯常的严肃也被打破,他摇了摇头,看向宴凌舟:“你别误会,我真就是觉得太贵,喝一口就是几十块,喝完会感觉亏死了。” 奶奶和温阮都哈哈大笑,温阮拍了拍宴凌舟的手臂:“学长,我爸平时都是喝高粱酒,老汽水瓶那种,一整瓶加上瓶子也抵不上你这一口。真别开,今天他要是喝了这个,会心疼得睡不着觉。” 宴凌舟有一点无奈,把酒拿回到柜前,却又没有马上回来,神情犹豫。 温阮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去看。 原本就是临时短住的房子,当然也没想过要藏酒,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三个购物袋,那瓶茅台就是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拿出来的。 “我还以为你这儿什么酒都有呢,”温阮在他耳边用气音说,“搞了半天是临时买的?” 宴凌舟点点头,也小声在他耳边说:“刚才小李送过来的。” 他把三个袋子里的酒都拿了出来。 除了茅台,还有五粮液、泸州老窖、洋河梦之蓝、青花郎…… 一瓶一瓶,跟开展销会似的。 温阮扶着他的手臂直笑:“小李真是个人才,我虽然不懂酒,但感觉,他是把各个价位的酒一样搞了一瓶过来吧。笑死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店了。” 眼见着他又拿出一瓶五十二度的精品南城大曲,温阮立刻拍板:“诶,这个可以!我看我爸喝过。” 他拿着酒瓶朝餐桌边晃了晃:“爸,喝这个吧,不过少喝点哦~” 决定了喝酒的事情,温阮就不管他们了,埋着头开始吃家乡菜。 等高砺寒和宴凌舟酒过三巡,他也吃了个半饱,终于肯抬头看人。 “爸,刚才说一半被打断了,您这次来是什么案子啊?能说吗?” 高砺寒吃了口菜:“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今天小宴在这儿,正好也可以给他提个醒。” 温阮眨了眨眼睛,看向宴凌舟:“学长,你刚才不是还说公司遵纪守法?什么时候和犯罪分子扯上关系了?赶紧老实交代。” 奶奶被他逗得直笑,又给他夹了个小鸡腿:“这也是乱说的,你别捣乱。” 温阮吐了吐舌头:“好好好,我不说,我吃饭。” 他低头咬了一大口鸡腿,又去扒饭,从碗沿上看着高砺寒,眼睫一闪一闪。 “案子其实挺蹊跷,以往你们也许听说过,有些诈骗集团,会利用各种话术,让受害者心甘情愿拿出钱来。他们的实施对象大都是老年人。我们国家一直在打击这种犯罪,甚至在银行转款窗口都贴出了告知牌,提醒老人们不要轻易转账。” 听到这里,温阮和老太太交流了一下眼神,都不约而同想起了那晚偷听到的宴凌舟的电话。 高砺寒摇摇头:“不过这一次,受害者并不是老人们,而是年轻人,从二十到三十岁的都有。而且大多数学历很高,家世也很好。” 果然,就是宴妈妈说的,专骗富二代的案件。 他提出疑问:“学历高、家世好的人,一般来说很难成为诈骗者的目标啊!怎么会有人这样迎难而上?” 其实,就像一直流行的邮件诈骗,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平日里看到的那些骗术其实都很低级,随便想想都能识破,为什么骗子们还一再使用? 但实际上,诈骗集团并没有那么弱智,他们只是用这种很容易识破的骗局来筛选人群,连这种低级骗术都能上当的人,那当然是一骗一个准。 节约成本,精准出击,算得很精了。 而学历高、家世好的人,虽然也有弱智的存在,但相对来说比例不大,对于骗子来说,以这些人为目标,吃力不讨好,从收益成本的角度来看,不值得考虑。 “就是这一点很奇怪,”高砺寒的脸上也有疑惑,“我们了解的情况显示,这些人是心甘情愿把钱拿出来的,各种理由都有,赠予、救济、投资……而且对方似乎很有分寸,犯罪金额虽然早已达到了入刑标准,但对于那些富二代来说,却是九牛一毛,所以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报警,导致五年前就曾发生的案子,到了现在才进入我们的视野。” 说起来可笑,第一个报警的,居然是某富二代的前女友。 因为看到男朋友隔三岔五给人转账,吃醋的女友一气之下找机会拿到男朋友手机,却发现两人之间的对话很诡异,这才报警。 “诡异?”温阮兴致盎然,“怎么个诡异法?” 高砺寒的脸上也流露出真实的疑惑:“据那位女友说,对方根本不说人话,发过来的都是乱码,但她男朋友看到后,很快就会转钱出去,然后删掉聊天记录。她看到的那一条,还是因为男友喝醉了,一时间没有删掉,后来再找机会去看,已经看不到了。” “哇,好神奇啊,感觉就像是巫术!”温阮一脸好奇,“爸,您说五年前就发生,然后现在又出现,是因为骗子在这五年里把之前的钱用光了?这个人感觉很自律啊,还懂得取之有道。” 高砺寒的眉心被他逗得短暂舒展,和宴凌舟碰了下杯:“的确,我们讨论的过程中也感觉,犯罪分子应该学历不低,而且性格隐忍坚强,中途五年空白,可能是因为入狱、生病等客观情况导致,也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甚至不能排除他原本已经金盆洗手,但现在被人利用而继续犯罪的可能。” 他摇了摇头:“就是可能性太多,线索又太少,所以大家都很头疼。” “头疼就吃饭!”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太此刻开了口,“小软想知道,给他讲讲也就算了,你就别开案情分析会了,工作上的情绪不要带回家。” 这话一出,高砺寒的眉心立刻舒展,脸上也带了笑:“知道了知道了,是因为案情奇怪所以多说了几句,吃饭吃饭。妈,今天的酸笋鸡真不错!” “呿,”老太太一脸不屑,“我做的能不好吃吗?吃光了才算捧场。” 后半程大家随意谈笑,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温阮说学校的乐事。 他说军训时的偷懒、兼职时遇到的语言不通却超级喜欢半音甜点的客人、上护理实践课时大家的夸张表演、做志愿服务时遇到的好心人,还有小软糖、学校里的其他流浪猫、农学院一直被大家惦记着的毕设作品。 倒也没有忘记,说自己上搏击课时感觉到的酣畅淋漓。 还有宴凌舟对他的照顾。 宴凌舟坐在餐桌旁,静静听着他夸张的讲述,和餐桌上不时爆出的笑声。 但他一点也没有旁观的感觉,因为温阮会不时说到和他有关的部分,找他确认细节。 奶奶也会时不时地给他夹上一筷子鸡肉或青菜,劝他多吃。 高砺寒则频频举杯,当然,在祖孙俩的要求下,每次他们都喝得很少,一钱一杯的白酒,要分三次才能喝完。 这一切,对于宴凌舟来说都是陌生的,他从未经历过,所以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 但到了后来,他也越来越放松,开始享受起这顿晚餐。 今晚老太太特别满意,因为上桌的五菜一汤全部被小辈们吃了个干净。 没有什么比看着别人吃光自己做的菜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晚饭吃到八点才散,饭后温阮抢着洗碗,宴凌舟也跟了过来。 温阮哗啦啦地放水,刚在洗碗的丝瓜垫上挤了点洗洁精,东西就被宴凌舟拿了过去。 看着他熟练地开始,温阮也没跟他抢,而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蛐蛐:“我爸说的那个案子,看起来很危险啊,你要不要开个延迟付款或者限额?万一那个巫师也找上你怎么办?” 宴凌舟轻笑:“你也怕我被人骗光家产?放心,按照他骗钱的那个速度,想要让我倾家荡产,估计得用上几十年的时间。再说了,我还有MMA奖金,实在不行,可以去梁疏雨的道馆教柔术。” 温阮捶了一下他的胳膊:“别开玩笑,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赚钱不辛苦么?” 宴凌舟微微怔愣,心像是被戳了一下,温暖而柔软。 他很认真地思考片刻,点头:“的确,要不你给我改个我不知道的支付密码吧,反正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大的投资项目,不怎么花钱。” 他说得随意,却目光灼灼,一直观察着温阮的表情。 温阮瞪了他一眼:“干嘛让我来改,这不是……家人或者伴侣才能做的事情嘛,我就是个……” 炮友两个字被他含在口中,模模糊糊没有出口,但两人都已经明白了后续的意思。 宴凌舟沉默许久。 “今天其实,我觉得很不适应,因为你和奶奶、父亲的相处方式,是我以前从未经历过的。” “我爷爷是一个很看重血缘关系的人,所以之前他身体好的时候,每个月都要把子孙叫到身边来吃顿饭,用以维护家族成员的感情。” 但每一次的聚餐,几乎都是以争吵收场。 大伯看中脸面,每次都会对家庭成员吹毛求疵,各种批评。 二伯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崇尚武力解决问题,年轻时最喜欢的是模仿古惑仔走江湖。在社会上各种浪荡,现在是家族里灰色产业的负责人,在饭桌上也是脏话连连。 而父亲仗着是家里的小儿子,不用工作每年就有大把的分红到手,一直流连花丛。和母亲离婚后,娶了个小企业家的妻子,天天在老婆面前作威作福。 而他现任的妻子性子木讷,在饭桌上几乎不敢说话。 宴凌舟每年回国时都会被爷爷叫去参加家宴,但每次吃完饭就像是受刑,前后几天都没有胃口。 爷爷还常说,血浓于水,等到了关键的时候,也只有这些亲人能成为你的依靠。 而今晚,他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温阮、奶奶、继父,三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相处得比一般家庭还要快乐、和谐。 “所以我很疑惑,”他看着温阮,“家人,真的使用血缘来定义的吗?” 那一瞬间,温阮看到他的眼神,其中包含着真实的困惑与迷茫。 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他还要高,和他说话的时候都需要微微仰头。 他却感觉,自己看到的,是这具躯体中,一直被困住的那个小孩。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环住宴凌舟的腰,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小时候爸爸哄他开心的歌谣忍不住脱口:“抱一抱,变香香,烦恼变成蒲公英,呼啦呼啦飞光光~” 第37章 第 37 章 他们好像,比以前更亲近…… 在歌谣脱口而出的时候, 温阮就愣了一下,但还是忍着羞耻说完。 然后,他自己先受不了了, 把脑袋埋在宴凌舟的胸口, 半天都不敢抬起来。 直到他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 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 “温阮,虽然你可能从小听到大,但我还是想说……” “别说!”温阮猛地从宴凌舟怀中弹出来,抓着他的手腕按进满是泡沫的洗碗槽里, “快干活, 不许偷懒。” 宴凌舟偏头看着他,这一次, 眼中满是笑意。 行吧,温阮扭过头,轻轻吐了吐舌头,虽然有点丢人,但好歹是把人给哄开心了。 唉, 炮友做到我这份上,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忽然愣了愣。 也……不仅仅是炮友吧,相处了这么久,朋友也差不多算是了。 他别别扭扭地想着,还是觉得有些丢脸,干脆丢下宴凌舟, 去了客厅。 这边老太太已经打算休息了,高砺寒正在整理自己的背包。 “爸,晚上还要工作吗?” 高砺寒摇摇头:“工作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这次过来, 本来就是通报案情了解情况,以后如果成立专案组,那都是后续了。” 他从背包里拿出两件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羊绒衫递给温阮:“你妈妈让带给你的,说这边冷,你带的衣服不够,这个暖和。” 看包装就是国内知名的牌子,价格上了四位数,温阮迟疑了一瞬,接过来打开。 一件深灰,一件深蓝,温阮拆开那件灰色的穿上。 码子稍稍有点大,领口略低,算是宽松款。 “挺好的,”温阮轻轻扯了扯衣襟,“我们学校的暖气挺足的,在室内穿这一件就够了,出门再套个羽绒服,完美。” 高砺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温阮眨了眨眼,凑近继父。 “爸,其实这是你买的吧,我妈一天到晚忙成那样,哪儿有闲工夫给我买衣服。” 重点是,妈妈不会不知道他的尺码,也不会给他买这么成熟老气的颜色。 不过这种事情,自从高砺寒成为温阮继父后,阮医生就经常干,既能促进两人的感情又可以偷懒,温阮早就习惯了,只是父亲好像一直没察觉罢了。 果然,高砺寒的脸色僵住几秒,露出难得的一点不好意思:“是你妈妈说要买,但她没时间,所以是我选的,怎么,哪里不对?” “没有没有,挺对的。”温阮嘻嘻笑着,“就是觉得吧,要是妈妈买,肯定是直接网上下单寄到我这儿,哪会让你带过来这么麻烦。” 高砺寒一愣,随即笑了:“小鬼头,说的还挺有道理。” 他伸手去揉温阮的头发,温阮挣扎着大叫:“哎呀我不是小孩了,发型乱了乱了!” 在门口观战的宴凌舟和奶奶相视而笑,心里却想起方才那童稚的歌谣。 给温阮拿好了衣服,高砺寒继续整理背包,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高叔叔是订好酒店了?”宴凌舟问。 “用不着,我去附近的派出所借一宿就行,明天就走了。” “去派出所不如就在这里吧,温阮等会儿回学校,我在市区还有房,叔叔想在这儿打地铺或者沙发都行。” 他没有提议让高砺寒跟自己去别的地方。 若是在今天晚餐前,他大概会有类似的提议,但吃过这顿饭后,他觉得,这样安排恐怕才是这一家人最喜欢的。 果然,高砺寒立刻露出笑容来:“这样安排最好了,我也很想留在这里。” “嗯,那就这么定。”温阮笑眯眯地看看宴凌舟,又回过头来看爸爸,“爸,你们明天几点的车,我早上没课,可以过来叫你们起床,顺便送你们。” “没课?”高砺寒的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怀疑。 宴凌舟的心里突然有点慌。 这种怀疑的眼神,他很熟悉。 宴家的家宴上,几乎被每次都会上演无数回。 怀疑、自证、指责、怒吼或哭泣,每一次看到这种眼神,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闹剧。 次次如此,从无新意。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挡在温阮前面,脑子也在高速旋转。 这会儿黑了A大的教务系统,把课表拉出来,并抹掉明早的所有课程,可行吗? 可接下来,他却听见高砺寒嗤笑一声:“得了,明早没课的话你肯定起不来,让你叫起床,最后的后果一定是慌慌忙忙扛起奶奶跑去车站,我才不受那个罪呢。” 温阮:? 他委屈巴巴地跑到奶奶面前:“奶奶,您儿子欺负我!我不就是有那么一回睡过头,害得大家差点没赶上车,他怎么能记这么久?” 奶奶拍拍他的手,横眉对着儿子:“就是啊,小软也就那么一回没起来,还有一回是东西忘了拿,还有一回是箱子带错了,还有……” 温阮:? 啊啊啊啊啊,你们都是坏人!! 强烈的反转让宴凌舟先是怔愣,接着忍俊不禁。 这会儿温阮孤立无援,他心中却暗暗有些期待。 来,到我这儿来,我帮你。 可温阮却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定十个闹钟,你们看着,我明天一定比你们都早起!” 欢声笑语中,奶奶把温阮赶出了卧室:“好了好了,笑也笑够了,赶紧回去,等会儿你们学校要熄灯了。” 高砺寒则穿上外套:“我送送小宴。” 三人穿了外衣下楼,走到楼栋门口,高砺寒又向宴凌舟点点头:“这次多亏了小宴,我们一家人都承蒙你照顾,下次去南城,一定也到家里坐坐,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话说得正式又客气,宴凌舟愣了愣:“叔叔您太客气了,今天尝到了奶奶的手艺,我都迫不及待想要去南城了。” 高砺寒哈哈大笑,揽住温阮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赶紧回家休息吧,我送温阮回宿舍。” 宴凌舟微一怔愣,看向温阮。 路灯温暖的光洒下来,温阮脸上是幸福的笑意,冲着高砺寒眨眨眼:“高警官,您又想要巡视我的上学道路啊?” “那当然,”高砺寒十分坦然地一摊手,“我还要回家向你妈汇报呢。” 父子俩相视而笑,宴凌舟有些无奈地转身上车。 后座的车窗降下,宴凌舟向两人挥手:“那我先走了!” “好~”温阮笑眯眯地挥手,“路上注意安全嗷~” 轿车在两人的目送中驶离小区,可刚出门没多久,又在路边缓缓停下。 “老板?”小李有些不解。 宴凌舟呆坐在后座,转头,看着父子俩有说有笑地走出小区,消失在道路尽头。 街边的霓虹不断闪烁,远处传来靡靡的音乐声,他却突然有了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不,他原本就无家可归,对于宴家,他从来都没有归属感,而自己的公寓,对他来说,只是个休息的地方罢了。 但方才在那所小房子里,他突然明白了,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曾经以为,家对于他来说,也就那样了。像是爷爷说的那样,血缘无法摆脱。 然而在体验了那样的温暖之后,再想要回到那个清冷的世界,太难了。 漂泊者不怕长夜,怕的是见过窗口的灯。 第二天一早,宴凌舟早早来到小区楼下。 让大家意外的是,温阮竟然准点到了,不过进门就开始打哈欠,一副还没醒过来的样子。 “哎呀怎么这么可怜?”奶奶揉着温阮的头发,“要不跟我回南城好了。” “嗯嗯。”温阮闭着眼睛点头,摸出手机,“我现在就赶紧买张票,跟您一起回去。” 奶奶笑了老半天,逗了他一会儿,宴凌舟走了进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厚厚的保温袋,鼓鼓囊囊。 “是早餐吗?”温阮觉得自己好像醒了一点。 “有早餐,也有给奶奶和叔叔带的午餐便当。” “哇,学长你真是……”温阮一脸感动,“你的客户是不是都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奶奶您说,他不发财谁发财!” 奶奶抬眸看了眼宴凌舟,眼中露出一丝无奈:“对对对,像你这样的小笨蛋,就发不了这种财。” 温阮冲着奶奶做了个鬼脸,转凑到宴凌舟身边问:“都有什么好吃的?” 少年还没睡醒,身体连同肌肉都是软软的,压在宴凌舟的胳膊上,像只软乎乎的小懒猫。 心跳有点加速,他似乎能感觉到太阳穴的搏动。 宴凌舟没敢偏头看他,直垂着眼,把餐盒一个一个拿出来。 门钉肉饼、红糖麻酱火烧、猪肉大葱馅的包子,还有两大碗热乎乎的羊肉汤。 最后,他从最里面拿出一个餐盒,递给温阮:“给你的。” “诶,不是吧,这是给奶奶的才对吧?”温阮眨眨眼。 宴凌舟微笑:“你打开看就知道。” 温阮看了奶奶一眼,手脚极快地撕开包装的保鲜膜,打开盒盖。 “是米线啊!”奶奶探头瞅了一眼,“那的确是给你带的,我们每天都能吃到。” 她说着,掰下一小块火烧放进嘴里:“不跟你争,我吃A市特色就好。” 高砺寒则拿起了包子:“小软多吃点。”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早餐,又一起下楼。 还是清晨,A市早高峰还未来临,四人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来到了东城火车站。 火车站似乎从来都是挤挤攘攘的,尽管并不是假期,尽管时间还早,但车站广场上,人们依然来去匆匆,候车室里也很难找到座位。 温阮眼尖,一眼瞧见一个空位,连忙向那边跑去,还叫着:“奶奶你快来!” 老太太无奈迈步:“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跑那么快。” 宴凌舟已经跟了上去。 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行李也摆得乱七八糟,温阮占座心切,跑得急了些,突然脚下一绊,就要向前摔倒。 然而比疼痛更先到来的,是脖子上的窒息感。 宴凌舟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羽绒服的帽子,接着习惯性地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拉了回来。 “哥,”温阮摸着自己的喉咙回头,“你刚才该不会打算换手拿到交叉领把,再给我个十字绞吧!” 宴凌舟愣了愣,忍笑回答:“十字绞不至于,就你这种比较弱的对手,单侧衣领绞或者螺旋绞足够了。” 温阮气得想打人,脚下却又是一绊,身子向一边歪倒,差点撞到旁边坐着的女人。 那女人抱着个大概三岁的小女孩,一脸畏惧地看着他,孩子却睡得很熟,动都不动。 “啊,对不起对不起,”温阮连连道歉,终于挤到了那个空位旁,招呼奶奶,“快来快来,小心脚下啊!” 等到奶奶过来了,他安置着老人坐下,又起身往外走:“我去给你们买两瓶水,车上的水贵死了。” 说完,他冲着宴凌舟眨眨眼:“学长也一起?” 高砺寒还站在走道上,温阮快步走到他身边,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爸,不对劲。”温阮低声说。 他身边的宴凌舟却茫然地望了过来:“怎么了?” 高砺寒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拉着两人往便利店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声解释:“刚才温阮第一次差点绊倒的时候,左手挥了一下,指尖差点碰到那个抱孩子的女人。一般来说,带孩子的母亲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应该是护着孩子,但她却是后仰,这相当于把抱在胸前的孩子直接推进了危险的境地。” “对,所以我试探了第二回。”温阮接上,“这一次我直接往她们身上倒,这次她是抱着孩子避开的,但在这么明显的动静下,那孩子睡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很不正常,很可能是被喂了安眠药。” 他抬眼看向宴凌舟:“学长,你看到什么了吗?” 宴凌舟微微僵住。 他刚才就在那对母女身边,两次扶起温阮的时候距离她们都很近,他甚至记得,温阮道歉的时候,他也跟着向那个女人点头微笑。 但…… 他抬眼想要回头去看,却被高砺寒制止:“算了,没发现什么的话也不用去看,她不见得没有同伙,别打草惊蛇。”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温阮问。 高砺寒朝便利店点点下巴积极:“小软去买水,然后给奶奶送去。我盯着那个女人,小宴去报警。” 行动很快就结束了。 温阮拿水回去不到五分钟,那个女人就抱着孩子起身,准备去检票,随后被高砺寒拦住询问。 女人立刻丢了孩子逃跑,被随后赶来的温阮阻拦,又被宴凌舟带来的民警制服。 笔录室里,高砺寒匆匆做完笔录,带着老太太赶上了南下的火车,留下温阮和宴凌舟办理剩下的手续。 东城火车站派出所的小民警还记得他俩,毕竟那个走丢的可爱老太太两天前才来他们所里做过客,民警们都很喜欢她。 两人做完笔录,又问他现在的进展 “那个女人交代了,”小民警对两人说,“孩子的确是拐来的,因为被喂了镇定药物所以一直在睡,已经送去医院,应该没太大事。” 温阮松了一口气:“能找到她的父母吗?” 就在此刻,派出所的警员突然全体出动,向火车站侧边的小巷冲去。 “怎么了?”小民警吼了一声。 “监控找到她同伙了,你留这儿!” 目送着他们离开,小民警才回头来回答温阮的问题:“可以的。现在这种被确认为拐卖的孩子,都会留DNA放进公安部的“打拐数据库”,家里丢了孩子的父母只要报案,也会留下DNA信息,目前匹配工作已经在进行了,很快就能出结果。 而就在此刻,一对年轻的夫妻突然闯进派出所。 “孩子,民警同志,巧巧是我们的孩子!” “是在你们这儿吗?孩子在哪里?” 两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做丈夫的眼神都有点散,妻子则满脸泪痕。 “别急别急,孩子很好很安全。”小民警熟练地安抚两人,“如果真是你们的孩子,很快就能见着,我叫医生来先给你们留个DNA,鉴定通过的话,就可以把孩子带回家了。” 民警的权威保证终于让两人稍稍冷静下来,配合地做了口腔黏膜细胞采集。 不一会儿,抓捕同伙的民警回来了,两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戴着手铐,被拉扯着进来。 “就是他!”男人激动地吼了起来,“就是他把巧巧抱走的!” 事情发生在下午,这一家三口是来A市游玩的游客,今天就要回家,所以去了一处大型商圈,准备买些伴手礼回家。 期间男人去上厕所,女人则带着孩子在商场中庭的椅子上等。 女人原本在和女儿玩拍手游戏,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但就在她给那人指路的几秒钟里,孩子就被另一个男人抱走了。 男人从厕所出来,刚好看到抢孩子的一幕,慌忙去追,却没能追上。 “太猖狂了,居然就在商场里抢孩子!”小民警义愤填膺,“你们别急,真是如此的话,DNA检验肯定没问题,今晚就能带孩子回家。” “嗯,谢谢警察同志。”女人抹了抹眼泪,回头去看丈夫,“你胳膊好点了吗?” “没事,就摔了一下而已。”男人的声音很低,“是我没用,没能拦那个抢巧巧的人。” “不,是我不好……”女人又哭了起来,“我管什么闲事啊,不认识路让他们找商场去,我就不该松开孩子的手。”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站在一旁的温阮也被感染,差点落泪。 他俩手续已办完,温阮对小民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宴凌舟走出了派出所。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灿烂的光从车顶照下来,一切都鲜活而明亮。 宴凌舟沉默地开着车,缓缓向A大驶去。 温阮坐在副驾上,手肘撑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你说,那对夫妇要是知道孩子被喂了安眠药,那得多难受啊。”他感慨着,“我感觉他们那个样子,都不用验DNA了。” 过了一会儿,他没等到任何答案,扭头去看宴凌舟。 他开车的样子一向专注,给人的感觉很安全,但仔细去看,却还是有点不同。 车内的温度并不算太高,两人也脱了外套。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他的额头、鼻尖都在微微发光。 一滴汗珠在额头边成型,顺着脸颊下滑。温阮这才看见,他的太阳穴上绷起了一根青筋,微微跳动。 “你……是不是不舒服?”温阮有些迟疑,伸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却被他准确地躲开了。 “没事,”宴凌舟的声音有点沉,“昨晚睡得有点晚,这会儿心跳比较快,下午补补觉就好了。” 很快,A大到了,温阮解开安全带:“那你回去好好休息,要不就别开车了,在小区里先补个觉再说。” 宴凌舟点了点头。 等他下车,他却又叫住他:“我今天状态不太好,你帮我给石骁请个假,今天先自由练习,我会在这周把课补上。” “哦。”温阮点点头,“那我走了。” 他还是有点担心,走出两步又回头去看,却见宴凌舟愣愣地看着他,眼神里似有不舍。 或许是因为一同度过了快乐的几天,或许是因为今天他们一起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温阮突然觉得,他和宴凌舟之间,好像比以前更亲近了些。 有点像……在幼儿园里找到了一个一起玩的小伙伴,一起疯跑了一天,现在放学了,要各自回家的那种不舍。 心中有种隐隐的感觉,于是,温阮顺应了那份冲动,转身走上前,轻轻抱了对方一下。 “乖乖回家吧,”他说,“我们明天见。” 第38章 第 38 章 粗暴地咬住他的嘴唇,吻…… 下午是两节专业课, 算是本学期最难的课程,老师也严肃,点名、提问、实践一个不少,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才终于渡劫成功。 “憋死我了, ”钟毅吐出长长一口气,“今天下午算是长在椅子上了,再多上几天我就要锈了。” 他伸了个懒腰:“走,温阮, 我们去体育馆松松筋骨。” 温阮还在整理笔记, 闻言头也没抬:“今晚我不去,青禾师姐那边有事得过去一下。” 因为上次医院活动的成功, 沈青禾恨不得把温阮供起来,也想过要把青协这支队伍交给他。 “我已经大三了,说别人考研耽误活动,其实自己心里也在焦虑,考研的事情再不提上日程, 大概率不能顺利上岸。” 沈青禾愁眉苦脸地看着这个新晋学弟:“但是……” 她没有说出未竟之意。 青协现在青黄不接, 她如果退了,根本找不到能接班的人。 能沉下心来统筹安排,又有能力和亲和力来组织团队,目前能看出苗头来的,也就温阮一个。 但就算她现在有心让温阮接班, 这位学弟才入校不到一个学期,肯定无法服众。 温阮倒是一点也不急,笑眯眯地看着学姐自说自话。 沈青禾突然站住,反坐在温阮身前的椅子上:“学弟啊, 要不学姐给你个机会,你来策划个大活动,在校园里立个威?” “可是……这学期的活动都已经审批了,临时不好撤也不好换……” 她兀自纠结了半天,最后把自己给说郁闷了,没力气地趴在椅背上:“学弟啊,你为什么不早生一年啊啊啊啊啊啊!” 温阮忍不住笑了起来:“姐,不可能的事情咱不想,你不就是想要找个接班人嘛。” “对啊,”沈青禾一脸无奈,“朕的江山,总要有人守住啊。” “学姐太能干了,所以把自己作为标准来找人,当然很难。”温阮轻柔地安抚,“不如找个小团队,能力互补能达到学姐的标准,又愿意一起配合不就行了?” “啊?”沈青禾呆滞了一会儿,“好对啊,学弟你……怎么这么有想法!” “哟,哪儿来的福星,让我也沾沾福气?”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带着些缥缈的回音。 “风音……你这突然发声的习惯能不能改改?”沈青禾拍着胸脯,“天都黑了突然来这么一声,要是别人,早被你吓跑了。” 风音冲着温阮点头,又转向沈青禾:“这间教室也是我们塔罗社的活动基地,而且今天是我们社的活动时间,你说,到底是谁吓谁啊?” “哟我还真忘了。” 沈青禾一拍脑袋站起身来,冲着风音挥挥手表示道歉,又看向温阮:“谢谢你啊学弟,你这么一说,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等我先跟他们谈谈话,再来开会决定。” 她匆匆忙忙离开,几个塔罗社成员跟着风音走了进来。 “是温阮啊,又被青禾学姐叫来做牛马了?” 温阮太出名,一个学期下来,好多其他院系的同学都认识他,打招呼十分熟稔。 风音则一脸怜惜,对温阮笑笑:“青禾她有时候就是喜欢钻牛角尖,自己辛苦害得你们也跟着辛苦。” 温阮笑了:“但是这样的学姐,值得我们支持呢。” “啧,小嘴真甜。”小巫女眯了眯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塔罗牌,顺手一抹,课桌上的卡牌便呈现出完美的半圆形。 “来,挑一张。” 温阮眨了眨眼,看看风音,又看看桌面,拿起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 “让我看看,哦,太阳正位。”风音笑了。 温阮对塔罗没有研究,但看着牌面上炫目的太阳,骑着大马的快乐孩童,还有金灿灿的向日葵,感觉挺喜庆的。 “是好牌,对吧?” “嗯,”风音点点头,“上上签。” 她身后的同学围了上来:“哇,忠诚、活力、生命力,孩子一样的单纯和快乐,美满丰盛的花朵,跳出桎梏的勇气。真的是一张好牌。” “对,大家的解读都很棒。” 风音示意其他同学自己练习洗牌和抽牌,亲自把温阮送到教室门口。 她把那张太阳牌塞进温阮手中:“其实这副牌缺了一张,被别人抽走了,那个人被枷锁困住,迷茫而痛苦,现在看来,他一定很想遇见你,因为这张太阳牌,正是他所需要的,可以驱散他心中的迷雾,做出正确的选择。” 温阮听得入了神:“那个人是……” 风音歪了歪脑袋:“可惜我也不认识他,不能为你指路。不过有缘的话,你们终会见面。” 温阮笑了:“学姐说得对,缘分这种事情,可不是我能操心的,等上天安排就好。” 风音眨了眨眼:“真棒!就该这样。” 看着温阮远去,风音倚在门口,微笑着看了好久。 “风音姐,你怎么还不进来?”有同学来叫她,“刚才那张太阳牌,再给我们解释解释呗。” 风音转头,将长发撩至耳后:“你们解释得都挺好,太阳牌正位就像是表面上那样,纯真快乐,光芒万丈,不过在早期塔罗中,太阳牌并不是小男孩骑马,而是两个男孩站在一起。可以解释为友情,当然,也可以解释为爱情。” 温阮拿着那张塔罗牌回了宿舍。 钟毅去体育馆还没回,张之宇和瞿浩文也不在,房间里静悄悄的。 温阮拉开抽屉,把太阳牌放好,打开电脑,一边刷网课,一边开始做护理心理学的阅读总结。 “研究发现,创伤患者常表现出回避行为、情绪麻木、过度警觉等PTSD 症状,并可能因医疗环境(如手术、ICU)触发创伤记忆。”【1】 温阮喃喃读出文献的内容,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今天的宴凌舟。 在车站讨论案情时迷茫的眼神,看到巧巧父母时刹那间的紧张,还有开车回来时额头那跳动的青筋…… 不知怎么的,温阮的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今天的宴凌舟,不太对劲。 他掏出手机。 两人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次的对话,静悄悄的,仿佛被人遗忘。 温阮想了想,编辑一条信息: [休息得怎么样?记得吃晚饭嗷~] 再次埋首文献十分钟,期间温阮看了八次手机,对话框依然无人应答。 不会还在睡吧?又或者…… 上次在公寓里,宴凌舟突然智力退化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温阮只觉得心中一跳。 “该不会又那样了吧,”他皱着眉,“怪吓人的。” 又十分钟后,他叹了口气,穿上羽绒服出门。 这次奶奶来,要不是他,自己真的不知有多麻烦,还不一定能把奶奶照顾好。 这会儿人家病了,就算不管他,至少也得确认一下,给人叫个救护车。 天已经黑了,冷空气冻得人感觉鼻酸,口鼻间呼出淡淡的白汽。 温阮快步走进校园隔壁的小区。 这里的入住率很高,楼栋里从上到下都亮着灯,路灯也明亮,让人挺有安全感。 电梯门开,一个外卖小哥正站在宴凌舟的门前,样子有点着急。 一转头看见他,小哥忙冲了过来:“你是这家的住户吧?怎么不接电话啊!” 宴凌舟这里一梯两户,小哥觉得自己肯定不可能认错,一边递出保温包一边急急忙忙解释:“实在不好意思,您这是高级餐厅的专单,必须亲手交给本人,我马上要超时了,辛苦您拿着我拍个照。” 小哥着急忙慌地拍了张不露脸的照片,快手点了“送到”的按钮,这才听到温阮的解释:“我……不是他,只是来找他的朋友。” 小哥又是一口气没吸上来:“啊,您……这?” 温阮安抚地朝他笑笑:“没事,给我也一样的,我帮你带给他。” 他贴心地问了一句:“要录像吗?证明你确实没有责任?” 外卖小哥吓了一跳:“不不不,不用了,谢谢你,再见!” 一套话术丝滑走完,小哥忙不迭地逃进了电梯。 温阮拎着袋子转过身,来到房间门前,输入密码。 在这里住了两天,密码还是知道的,只是在别人的密码门上输入自己的生日,实在是有点怪异。 也算是……对炮友的体贴吧,至少不会忘记密码。 温阮开门的手突然顿了一下,难道,这里和那套公寓,都是他觉得可以……的地点? 楼道里的通风窗开了个小缝,溜进外界的寒风,扑在温阮有些发热的脸颊上,让他定了定神。 门开了,他一手拎着饭盒,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也不像公寓那样,有自动照明系统,依旧黑沉沉的。 对面楼栋的灯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十分昏暗。 “宴……宴哥,你在吗?”他试探着开口,左手不由自主攥紧了外卖的袋子。 黑暗里,没有任何动静。 是不在家吗?那为什么要点外卖?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样的环境里,平日里看过的惊悚片、恐怖片的场景突然纷至沓来,温阮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仿佛置身于什么恐怖片的场景之中。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想起那未回的消息,还有印象中男人用刀片割腕的画面,温阮禁不住有些慌张起来。 不不不,也许只是出门了,他抱着自己拍了拍,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温阮深深吸了一口气,半转过身,去摸索客厅吊灯的开关。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寒毛直竖,似乎有什么人或东西突然立在了他的身后,后背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可没等他有所反应,下一刻,一只手猝不及防地钳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狠狠向后一扯。 身体在刹那间失去平衡,温阮左手的外卖袋子脱手而出,撞上了大门,砸出一声闷响。 而他的羽绒服领口也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整个人随着惯性向一侧跌倒,砸向客厅的地板。 刹那间,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穿得很厚,后背落地的时候,羽绒服像是地垫一样,给了他一些缓冲。 而这几节搏击课上反复练习的受身倒地动作也促使肌肉做出反应,在落地同时,他左手拍了把地板,后脑勺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轻轻落地。 然而下一秒,那人就俯下身,粗暴地咬住他的嘴唇,吻了上来。 这个吻极深,极其用力,温阮甚至感觉到了血腥的味道,那是对方的虎牙磕碰到了他的嘴唇。 这……怎么回事? 嘴唇被含住,濡湿的舌尖舔上他的齿列,滚烫的鼻息洒在他的脸上。 那呼吸特别急促和沉重,却有着不容忽视的熟悉感。 淡淡的青竹味道漫上来,却掺杂着浓浓的苦。 是宴凌舟! 不知道为什么,温阮竟然在此刻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没事。 只是这一松懈,对方的舌就生生顶入他的牙关,钻了进来。 舌尖横冲直撞,蛮横地搅动,扫过他的上颌、齿尖,将他的舌逼得无处可逃。 温阮哼了一声,终于想起来用手去推。 但他的右手此刻还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只能伸出左手,试图推开对方的脸。 但是他忘了,在巴西柔术中,下位的单手十字绞是上位重点的防御对象。 他的手刚抬起来,宴凌舟就下意识松开攥着他领口的右手,温阮的左手也落入他的掌心之中。 温阮急得弓起双膝,但宴凌舟根本不给他逃脱的机会,用双腿和身体控制住他的腰腹,将他的双手举过头顶。 只用一只手就握住了他双手的手腕,宴凌舟的右手下移,直接扯下了他羽绒服的拉链,大手探入衣襟之中。 因为不断地挣扎和摩擦,温阮那件码子稍大的羊毛衫被蹭得向上卷起,男人的手探了进去,沿着腰侧一路上移。 而他也终于放过了温阮的唇,吻上他的嘴角、下颌、侧颈,直到被拉开的领口中,平直的锁骨。 “呜——”温阮终于能发出声音,他气息不稳,但极力提醒着对方。 “宴……宴凌舟,是我,放开……” 他却又回来了,用吻堵住了他抗议的话音。 挣扎带来了极为巨大的体力消耗,温阮渐渐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被动承受着这个吻,晶莹的液体从嘴角流下来。 突然,宴凌舟放松了对他的压制,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抱了起来,穿过客厅,走进卧室,被扔在床上。 趁着宴凌舟还未压下来的空档,温阮迅速侧身,缩起膝盖,想要起身。 但宴凌舟很快就扑了上来。 巴西柔术里对待这种姿态的对手一般都是绕到后背去做降服,宴凌舟条件反射滑到他的身后,双手环绕他的颈脖。 温阮的整个后背都紧紧贴在他的身前,接着,他猛地一震。 慌乱出现在少年眼中,他再顾不得什么防守,开始拼命向前蹭。 用右手手肘支撑着身体,温阮左手伸出,试图抓住点什么东西,帮自己一把。 指尖突然陷入柔软之中,像是什么毛绒玩具,却有十分熟悉的感觉。 温阮反应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这是他曾戴过的兔女郎发箍。 他竟然一直都留着吗? 这一愣神的功夫,宴凌舟再度发起了攻击,温阮的腰被掐住,翻了过来,再次被吻。 怎么办? 被他这样吻着、抚摸着,温阮的身体也开始发热,或许顺着他,将错就错地做下去才是更好的选择。 不会受伤,也能满足自己。 但温阮此刻却不愿意。 宴凌舟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正常,强势、暴力,与他平日里的表现都完全相反。 而他,似乎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温阮记得很清楚,那晚在公寓,那个倒退回十几岁的宴凌舟,对自己的生理反应有多么厌恶,甚至是憎恨。 如果让事情就这么发生,醒来的他该会多难过? 他会不会再次自我厌弃?再次走上自毁的道路? 宴凌舟的左臂就在耳边,温阮伸出右手,抚过那一道道疤痕。 疤痕早已愈合,却固执地留下一道道无法磨灭的痕迹。 温阮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他一边承受着这个蛮横而深入的吻,艰难地挪动舌尖,去触碰宴凌舟的上颚,一边将那个兔子发箍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突如其来的配合似乎让男人有些错愕,就在那一点点的时间里,温阮的右手摸索到男人的手掌,将它带到自己的头顶。 柔软的兔耳和凌乱的黑发滚做一团,摸起来柔软又光滑,却成功让男人的动作变得迟疑。 接着,强吻终止。 宴凌舟的手轻轻捋动柔软的兔耳,擦过温阮的发根,又缓缓下落,抚上他的脸颊。 “温阮……”宴凌舟哑声叫着,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温阮趁机伸出手,感应台灯刹那间点亮。 轻柔的灯光将身下的那张脸照亮,宴凌舟的眼神从迷茫中渐渐变得清醒,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温阮的脸上一团糟。 两次挣扎比打一场实战还要费劲,他的额发都被汗湿。 眼角被窒息逼出的泪水要落不落,嘴唇上被咬破的伤口,还在缓缓向外渗血。 宴凌舟的眸子猛地缩紧了一瞬,他小心地伸出手,却不知道该去擦泪还是止血。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他喃喃自语似的,声音很低,但温阮听见了。 这一次,他没有去纠正对方的说法,只是看着他,清澈的双眼里映着对方的影子。 宴凌舟似乎已经回复了正常,只是还皱着眉,眼神有些散,动作也比平日里慢上很多。 温阮看着他,用很慢的语速说:“不用,你刚才只是不清醒,并没有伤害我。” 他重复了两次,宴凌舟似乎听懂了,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他的眼中清明许多,却多了一丝慌乱。 “怎么流血了?”宴凌舟俯身扯过一张纸巾,小心替温阮擦去眼泪,又换了一张,折成小块,想要压在他的嘴唇上。 “别折腾了,等会儿伤口处都愈合了。”温阮拉下他的手,眼神却向下探究。 宴凌舟穿着轻薄的家居服,几乎无法掩盖。 “你还很难受是不是?”他轻声问。 “没有。”宴凌舟立刻看向一旁,矢口否认。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就被温阮的一只手捧住,再次被转了过来。 “刚才我反抗,是因为觉得你不清醒,”戴着兔耳朵的少年轻声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个谁都可以的人,所以我选择唤醒你。” “而现在,你已经醒了,所以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是我,你的限定炮友来帮你,你愿意吗?” 第39章 第 39 章 那你想怎么满足我? “不!”宴凌舟吐出否定, 眼睛却没看着温阮,只盯着枕套沾上的一小块血迹。 突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温阮心里有点不舒服, 此刻竟脱口而出:“那你想要谁来?” “不是, ”宴凌舟低下头, “我知道是你。” “你……知道?” 所以是故意那么强势?这是干什么,玩强迫play? “不是……”宴凌舟仿佛变成了一个只会说否定句的机器,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解释,“刚才确实不清醒, 但我知道是你, 我不会认错。” 温阮明白过来,也想起了第一晚他的自残。 如果不是自己选择的对象, 他会直接用疼痛来熬过这一切。 “意识里知道是你……但是我控制不住,对不起。” 那最后怎么还能停下?是因为在潜意识里,就不愿伤害吗? 渴望、抗拒,来回拉锯,而他自己, 就在这漩涡中反复挣扎。 温阮的眼神变得更温柔了:“既然你选择了我, 那么我告诉你,我愿意帮你。” “不用,我会伤到你的。”宴凌舟翻身从他身上下来,还伸手拉了拉他被卷起的衣服。 接着,他转过身, 走向浴室。 男人似乎在低语,断断续续,不断重复。 但很快,哗哗的水声传来, 掩盖住了一切动静。 温阮仰起头,手臂遮住眼睛,叹了口气。 都送上门了,居然被拒绝,好没面子。 但他也知道,就宴凌舟箭在弦上的那个状态,能够生生克制自己,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会儿冲水去了吧。 等等,冲水? 该不会是冲凉水吧? 零下的温度里冲凉水,他疯了吗? 脑子里突然出现上次宴凌舟发烧,吃了退烧药却起到副作用的画面,温阮一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冲进浴室。 果然,浴室里一点热气都没有,花洒喷出冰冷的水柱,但淋浴房里没人。 温阮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去盥洗池旁寻找剃须刀。 刀片闪着寒光,不在原有的地方,而是端正地摆在盥洗池边,距离浴室门不远的地方。 他人呢? 温阮上前两步。 因为房屋设计的原因,浴室的最里面有一根不可拆除的承重柱,和那一侧的外墙之间,形成了一个窄小的空间。 宴凌舟高大的身形就紧紧缩在这个小空间里,和在安全小屋里的姿态一样,抱着双膝,脸埋在膝盖上,不自觉地前后摇动。 冰冷的水汽在浴室里环绕,冻得温阮打了个寒战。 他伸手关掉龙头,靠近宴凌舟。 没有了水声的干扰,又靠近了这么多,他才分辨出宴凌舟在说什么。 反复不断地,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催眠,他说:“他是温阮,不能伤害他,不能伤害他,不能伤害他……” 温阮站在原地,看着宴凌舟轻轻摇晃的发顶,心中五味杂陈。 难受,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给自己布置了几道防线。 角落、冷水、刀片,最后,才是走出浴室。 而到了那个时候,尤其是被他冷硬拒绝后,自己很可能早已离开。 宴凌舟就用这种方法,保证自己不去伤害温阮,而这每一项,都是对他自己的伤害。 难道你认为,我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发疯么? 傻瓜! 他先回头把刀片藏好,再走回宴凌舟身边,伸手揉揉他的发顶。 “别待在这儿,冷,跟我回房间去。” 宴凌舟抬起头,温阮这才发现,他眼里全是红血丝,目光似乎需要很努力才能聚拢。 但就是这样,宴凌舟还是认出了温阮,伸手把他的手推开。 温阮差点气笑了,伸出脚尖,在他的脚踝上勾了勾。 “不是说要满足炮友的一切需求?”他佯装生气,“我现在需要你起来,到卧室去。” 宴凌舟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一向清明的头脑此刻正在纠结,他知道自己应该就待在这里,但温阮的要求如此明确,那也是他答应过的。 似乎是经过了很艰难的抉择,脑海中的意见终于达成统一,宴凌舟选择了听话。 他慢慢站了起来,因为窄缝太小还被卡住片刻,被温阮推了把肩膀,侧身出来。 “手。”温阮摊开手掌。 男人很温顺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来到卧室,温阮却有点束手无策了。 这……总不能全程让我主动吧。 他别过头,思考了一会儿,选择了最偷懒的办法。 “你说过要满足炮友一切需求的。”他仰头看着宴凌舟。 宴凌舟的眼睛还是红的,眼神也是热的,目光中满是渴望,又被强行抑制。 就连握着他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温阮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低下头,接着说完:“那你想怎么满足我?做给我看。” 牵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握紧了。 宴凌舟的手上用上了力,拉着他的手向后,让他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腰上。 这个动作,让温阮不自觉地靠近了他,两人胸膛相贴。 宴凌舟抬起另一只手,缓缓绕到温阮背后,轻轻扶住他的后颈,低下头,喃喃地说:“吻你。” 柔软的唇落下来,轻轻含住他的嘴唇。 和之前强势的吻不同,这一次,宴凌舟很温柔。 舌尖轻柔地勾住他的舌尖、齿列,邀请似的,在他的口腔中缓缓打转。 温阮被亲得有点舒服,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感觉宴凌舟笑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下一秒,他就含住了他的舌尖。 含吮的力道先是轻柔,接着慢慢变重,宴凌舟不断变换着角度,嘴唇相接的地方发出啧啧的水声。 而他的手也没有闲着,温阮的羽绒服早已脱了,宽大的羊毛衫被他推起,指尖一寸寸磨过皮肤。 温阮的呼吸变得急促,双腿发软,他只好伸手抱住宴凌舟的脖子。 厮磨中,他几乎挂在了宴凌舟身上。 这时,男人的舌尖突然退出,低头,弯腰,轻柔地把他抱了起来。 身后就是柔软的床铺,这一次,他被小心地放进被褥里。 吻变得急切起来,滑过嘴角、下颌、侧颈,缓缓向下。 又要“吃药”了是吗?温阮伸直手臂,抓了一把他的头发。 宴凌舟却偏过头,把他乱动的手指含入口中。 舌尖绕着指尖打转,弄得湿漉漉的,他还坏心眼地咬了他一口。 “你是狗啊!”温阮骂道,眼中突然浮现出镜中满身斑驳的自己。 “轻点,我还要出去见人的,你——” 尾音突然被拔高,尖细到戛然而止。视线变得模糊,身体紧绷再放松,有点轻飘飘的。 温阮憋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呼吸。 但没过多久,便再次被淹没。 …… 两个小时后,温阮有点后悔了。 倒是不疼。 但是……他的确不正常对吧。 正常人类怎么会坚持这么久,这么不知疲惫,这么…… 期间他逃了几次,手脚并用,但被轻易地拽了回来。 接下来,暴风雨更剧烈了。 直到隔壁军校的熄灯号响起。 从五点半到十点半,他竟然在这里折腾了五个小时。 不对,是被折腾了五个小时! “行了,停!我要回去了。”温阮推开早已饕足,却依然抱着他亲吻的男人,软着腿下了床。 宴凌舟的目光已经恢复清明,错愕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温阮瞪了他一眼,“我这才大一,都多少次夜不归宿了?再这么下去我要被辅导员约谈了好吧。” 他颤抖着手穿上衣服,试了试走路。 不舒服,但还算能走,只是大腿酸得要命,像是一连做了一百个深蹲,走起来一步一颤。 从小区到宿舍,二十分钟的路程,他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走到一半就没劲了。 “一定要回去吗?” 温阮闭了闭眼睛,冷酷地走向前门:“不跟你说话,再说几句我真的回不去了。” 他无情地拉开大门,又砰地一声关上,按了下行的电梯。 等到电梯上来的时候,宴凌舟的门开了,他也换上了出门的衣服,跟着温阮上了电梯。 温阮眨着眼睛看他。 “我送送你。” 温阮有点纳闷,这一路又不能开车,还需要你陪我走过去吗? 到了楼下,他才知道宴凌舟说的“送”是怎么回事。 A市的夜很冷,寒风呼呼,似乎又要来寒潮了,不论是小区里还是校园中,基本上都没了行人。 刚一下楼,宴凌舟就一把抱起了温阮。 打横抱着,还走得飞快,穿过小区大门时,连门口的保安师傅都没反应过来。 小区和学校的侧门就隔着一条马路,到了侧门附近,他被放了下来,宴凌舟揽着他的肩膀,温阮几乎脚不沾地,转眼就刷卡,进门,踏上了回宿舍的小路。 但就这么几步路,他已经气喘吁吁。 眼看着宴凌舟要再抱他,他连忙拒绝:“不要!” 真被人公主抱一路,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A大很难考的! 宴凌舟倒也没有坚持,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蹲下。 “不用,”温阮继续拒绝,“我自己走回去。” 宴凌舟姿势未变,只低声说:“还有15分钟。” 终于知道小宴总在谈判桌上是怎样游刃有余的了。 打击精准,甚至无需多言。 温阮动了动自己酸软的腿,不情愿地上前一步,趴在了他的背上。 男人的胸腔传来微微的震动:“放心,我知道一条小路,到你们宿舍很快,而且不会有人看见。”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起身背起了温阮,两手勾住他的小腿,居然还有工夫轻轻捏了捏。 虽然……还挺舒服的,缓解了他的酸痛,温阮还是捶了一下宴凌舟的肩:“快走。” 男人真的大步跑了起来。 侧门进去不远是一个小小的树林,平时的管理并不多,杂草丛生,但说实话情侣挺多的,刚开学时温阮走过一次,一路只想逃跑。 他拍了拍宴凌舟的肩膀:“不行,这里好多人谈恋爱的。” “不会。” 男人的脚步很稳也很快,黑暗中,树枝从头顶上方不远处擦过,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 刚经历了五个小时的艰苦运动,还有翻天覆地的心理变化,这男人背着个小伙子,居然还能跑这么快! 这体力…… 他甚至还能不紧不慢地回答:“现在和开学不同,这么冷的天,哪个男生要敢把女孩约到这里,分分钟被分手。” 温阮倔强:“那要是来分手的呢?” 宴凌舟把他往上踮了踮:“这个点来分手?能把人约出来吗?” 他顿了顿,又很严谨地补充道:“倒是也有可能,分了一晚上,现在还没分好。” 温阮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一转眼,两人已经穿过树林,来到温阮宿舍楼的墙边。 “还有十分钟,快进去吧。” 温阮从宴凌舟背上跳下来,回头看他。 风还在吹,宴凌舟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被宿舍楼的灯光照得微闪。 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五分钟就到了,此刻胸口微微起伏,脸上却含着笑。 “你……”温阮还没开口,就被他推到了灯光下。 男人站在墙边的阴影里,小声说:“先进去吧,有事发消息。” 宿管阿姨这会儿正走到门边,感觉很久没人进来,想着干脆把门先关了得了。 可刚到门口,就见一个男生站在灯光边缘,眼睛看着围墙那边。 “喂,同学,那围墙可是通电的!”宿管阿姨大步走到温阮身边,“干嘛呢?还想着翻出去?” 可等她看清了人,面色突然就变了:“是温阮啊,怎么了,宿舍里有东西掉到墙外去了?” 温阮忙转过头:“没事。” “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要熄灯了你还跑下来。”阿姨皱起眉头,迟疑道,“要不你这会儿出去找找,我晚点再关门?” 温阮的目光再次扫过墙角,宴凌舟早已不见踪影。 “没事,没事的阿姨,”温阮转身面对宿管,“就是……夹子,对,夹子,晾衣服的时候崩了一下,掉下来了。” “哦,夹子啊,那没事,你跟我来。” 阿姨拉着他走进值班室,从桌子下面抱出一个大纸盒,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夹子。 “这都是楼上掉下来没人要的,木的铁的塑料的都有,你看看喜欢哪个,直接拿走。” 在阿姨热情洋溢地推荐下,温阮捧着两个漂亮又实用的晾衣夹上了楼。 依旧是提前五分钟冲进浴室,但温阮只是洗了把脸,在浴室里把贴身衣物洗干净,在熄灯的之后过了几分钟,才关掉热水阀门走出来。 他身上其实很干净,晚上洗过两次了。 拎着衣服走到墙边,他缓缓把衣服搭在暖气片上。 阳台门的双层玻璃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藤蔓般的霜花,这是在南方难得一见的景象。 “今天又这么晚啊?”钟毅就在离他不远的上铺,探过头来:“你看啥呢!” “霜?”温阮指了指玻璃上美丽的图案,“这个是霜吧?” 钟毅眯着眼睛,还拿手机照了照,又缩回被窝:“对,是霜,你们那儿没有吗?” “很少吧,至少在我睡觉之前,应该没结出来,毕竟有霜就说明外面零下了啊。” 温阮好奇地又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 视线掠过楼下黑沉沉的小树林,有什么东西在眼角轻轻闪了一下。 已经熄灯了,校园里一片黑暗,连路灯都照不到那里,那几次闪光就变得格外显眼。 温阮的心怦怦跳了几下,直觉里,那里就是刚才宴凌舟送他回来的地方。 不会是他吧? 温阮转身,抓起了自己的羽绒服。 “怎么了?要出去?”张之宇问。 温阮拉起羽绒服的拉链:“我就去阳台。” “阳台上有好东西?”瞿浩文也来凑热闹。 温阮哽了一下,脑子飞快地旋转着,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刚看见窗子上结霜花了,说不定会下雪呢?” 张之宇和钟毅大笑:“哪儿有那么灵,你们南方小土豆是真稀罕雪啊!” “那当然啊,”温阮接上话,“很难见到呢!” 笑闹声中,温阮已经穿好了衣服,快速拉开阳台门,闪了出去。 和南方的湿冷不同,A市的风如同一把尖刀,干脆、利落,直直插入衣物的纤维之中,冷得他打了个寒战。 温阮把自己裹了裹,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 黑色的羊绒大衣似乎早已融入黑暗之中,但那一点猩红的光,在他吸气时变得明亮,隐约照亮他的嘴唇和下颌曲线。 那双唇,今日游遍他的全身,带来了等量的欢愉与痛苦,他不会忘记。 而他,似乎也发现了他,抬头向他看来。 “诶,真的下雪了啊!” 瞿浩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又回去叫另外两个:“快来看,真的下雪了!” 楼下的宴凌舟也仰起头来。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像是半空中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渐渐地,雪变得稠密了少许,却依然保持着轻盈的姿态,缓缓飘落。 温阮伸出一只手,试图接住一片,还没有感觉,就融化了。 他的目光随着雪花下降,落在宴凌舟的身上。 他还仰着头,却没有看雪,而是看着他的方向。 601的动静唤醒了其他寝室的同学,渐渐的,阳台上的人多了起来。 大家拿着手机,开着手电筒,在空中挥舞着,光柱照亮空中的雪花。 不知有谁唱起了那首《雪落下的声音》。 接着,变成了好多人的合唱。 阳台上的人越来越多,手机的屏幕和灯光乱晃,纷乱的雪花飞舞,男生们的声音并不整齐,却唱得各有各的心绪。 温阮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那个人。 视线相交,他好像有话要说,却最终只是挥了挥手,慢慢地后退,没入黑暗之中。 第40章 第 40 章 猜猜我有多爱你 接下来的几天, 都不见宴凌舟的踪影。 “应该是出差了吧,正好,你们也快到考试周了, 先去准备考试, 不然别的老师又要追杀我了。”石骁在大家围上来的时候解释。 “唉, 真没意思,”搏击队的女生们叹息,“宴老师不来,害得我们帅哥看不到, 猫也不能撸。幸亏还有温阮, 日子总算有点盼头。” 石骁气得瞪眼睛:“不是还有我吗?这么大个帅哥站在这里,你们都不稀罕?” “稀罕稀罕!”女生们哈哈大笑, “就是吧,您这张脸已经看了两年了,有点审美疲劳。” 石骁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那几个大胆的女孩:“好,让你们笑, 今天加练一小时, 而且你们一个帅哥也看不到了。” 他一拉温阮:“走,我们取设备去!” 把人拉到一边了才想起来问:“哦对,你也要考试,没时间的话就先回去复习,我一个人去也行。” 温阮回忆了一下考试周的安排:“还好, 我们课不多,有几门公共课已经结课,专业的几门月底和元旦后考,不过我感觉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 时间没有问题。” 石骁笑了:“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是个学霸。” 温阮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学霸,是对自己要求不高,不求名次,只是自己学得开心罢了。” 石骁开车,缓缓驶离校园。 待汇入车流,石骁又接续起了刚才的话题:“看样子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专业。我教体育这么长时间,也见过各种有天赋、没天赋的人,但即使是那些很好的体育苗子,也很少看到有人是真正享受运动的。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就算是不获奖,我也会为他们开心。” “那……宴老师呢?”温阮脱口而出。 石骁愣了一下,咂嘴想了半天,有些为难:“你这么问还真提醒我了,他对待运动,不,他对待一切的态度都让我觉得怪异。” “怪异?”温阮笑了,“我怎么没感觉,哪里怪异啊?” 石骁却十分理直气壮:“他的基本情况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宴家家大业大,当然要考虑继承人问题,他们家老爷子就是个老封建,恨不得跟朱元璋一样搞嫡长制,宴凌舟是三儿子所出,而且他爸爸,因为是家里的小儿子,一直都是个花花公子。所以在继承人这件事是,一开始宴凌舟是排不上号的。” “谁知道他八岁那年家里出了些事,老爷子不声不响,突然就开始把他当继承人培养,还严格要求到变态的程度。之前我们总是一起去打架惹祸的,在那之后,他就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惹祸的就只剩我一个了。” 温阮悄悄看了石骁一眼,及时憋住了笑意。 “在那之后吧,这人就很怪了。”石骁慢慢跟着车,“那会儿我们还在一起上学呢,原本就是好朋友,当然一起玩啊,但好不容易大家玩到一起了,过不了多久,他就无缘无故地退出小团体。那个时候下围棋也好、打游戏也好、去溜冰、打球也好,他都很擅长,所以大家都愿意跟他一起玩,但他都待不长。” 石骁越说越气,使劲捶了一把方向盘:“最可气的是,他每次退出的时机很讨厌,刚好就是大家玩得最舒服最开心,一切都向好的时候。” 前方红灯,石骁一脚踩下刹车:“大家本来开开心心的,约好了明天要去哪里玩,或者要一起去参加比赛什么的,他却说不来就不来了,一请假就是半个月。半个月之后,等我们气消了,他又来上学,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厌倦了,提不起精神,然后很温顺地说对不起,我请大家吃饭。” 石骁一脸气愤:“温阮你说说,这样谁能受得了!小团队里的那些朋友,吃过那顿饭也就算是到头了,再不会去找他。也就是我和沈既明这两个大冤种一直在他身边,不然,他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恨恨地看着前方的红灯:“怪不得他不谈恋爱呢,说不定也谈过,但是刚入佳境就厌倦人家,那还不把女孩们都气跑了?” 是这样的吗? 温阮缓缓眨了眨眼睛。 那天宴凌舟背他回寝室,在宿舍楼下的时候,还说有什么话要说就发消息,可看过雪之后,他却消失了。 这几天,温阮也试着给他发过几个消息,全都没有收到回复。 难道,也和石老师说的这一样? 是……厌倦了吗? 车窗外,建筑一排排闪过,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在阳光下闪着无情的光芒。行道树的叶子都落光了,灰白的枝桠直直伸向天空,看不出生机。 温阮支肘看着窗外,缓缓眨了眨眼睛。 宴凌舟,含着金汤匙出生,宴氏集团的继承人,以后会掌管宴氏旗下数以亿计的资产。 长得帅,身材好,海外留学归来,走到哪里都是目光聚集的焦点。 原本可以躺着挣钱,靠颜值也能吃饭,却吃苦拼到柔术黑带,还拿到了MMA的冠军。 所有人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谁能不艳羡? 但发小却说他不近人情、没有长性,以至于没有朋友,无法建立亲密关系。 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温阮告诉自己。 在这个被所有人羡慕,也让所有人不理解的背后,他总是会看见,那个蜷缩在安全屋里的身影。 孤独、自厌,小心翼翼。 车缓缓停稳,温阮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却有些发呆。 石骁说要取设备,所以他以为他们会去往仓库或物流公司那样的地方。 但温阮眼前,居然是A市最繁华市中心的高级商业CBD! 摩天楼群如同巨人的棋盘,深蓝色的玻璃幕墙如同切割完美的钻石阵列,反射出的夕阳余光比不远处的晚霞还要柔和。 天色微黯,室内的灯光已次第亮起,将大楼点缀成倒悬的星河。 已经是大家下班放学的时间,楼前高大的阶梯上,穿着西装的男女们依然不断向楼内汇集,行色匆匆,和手机里的对手争论着对今日市场行情的看法。 温阮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石老师,我们要取什么设备啊,这么高级的吗?” 石骁也叹了口气:“别提了,我也觉得很夸张。都怪我姐,干嘛租这么可怕的地方。但我们的训练设备是她从国外采购,跟公司的东西一起运过来的,没办法。” 温阮跟着他往台阶上走,边走边疑惑:“石姐姐是做什么行业的啊?” “服务业吧,”石骁漫不经心地回答,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运动棉衣,“艹,这地方该不会不穿正装不让进吧。” 什么服务业要在全国最大的CBD租下整整两层楼?温阮觉得实在难以想象。 还好,石骁的荒谬联想并未发生,两人顺利到达了公司所在的楼层。 “石先生是吗?”漂亮的前台姐姐把两人引到贵宾休息区,“请先休息一下,我已经联系了石总,她会为您安排之后的行程。” 两人有些茫然地坐下。 贵宾休息区装修得豪华典雅,深色胡桃木真皮沙发柔软舒适,大理石地板和墙面低调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抽象派画作,两人水平有限,看不出价值,但感觉和大厅的气氛相配得宜。 坐了一会儿,石骁有些焦躁起来:“我姐干嘛呢,回国了也不回家,来找她还把亲弟弟晾在这儿不管。” 他歉然看向温阮:“不好意思啊,我姐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时候人模狗样,对待自己人就……” “好哇,你在背后诋毁我们沉鱼落雁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石总,我是要去告状的哦~”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把石骁吓了一跳。 温阮惊讶地看过去。 那是一台小小的“无人机”,却又和市面上的无人机不同。 外形像是个小小的宇航头盔,面罩的位置却是高清智能机交互屏,下方的螺旋翼无声旋转,真个机身像是静静悬浮在空中。 交互屏上现在是一双童稚的大眼睛,还一眨一眨的。 “得,我现在相信这是我姐公司了,这AI简直跟她一模一样。” “你怎么能这么说!”AI羞涩地眨了眨眼,“我们沉鱼落雁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石总,哪里是我可以相提并论的?” 没等石骁反应过来,它又转向温阮:“欢迎你帅哥,哦,请等一下。” 它像人类一样,眼睛向着左上方瞪了一会儿,又回复笑容。 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亲切、柔和,带着些微的磁性。 “我知道你,温阮先生,”他的声音从容不迫,停顿间似乎还能听到轻柔的呼吸,“你上次参加社区活动时给小女孩讲的故事,如果有空的话,可以给我再讲一遍吗?我太喜欢了。” 这次轮到温阮愕然。 那是第一次青协的活动,他在社区给托管班帮忙时的事。这个AI,怎么可能知道他当时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难道这家公司,真的和电影里一样,黑进了所有的摄像头,把所有的数据都拿来喂AI了吗? 好恐怖的科技力! “好啦,咱们也别坐在这儿了,我带你参观一下公司吧。”AI飞得高了些,引导着温阮起身,然后,带路走向后方的办公区。 “诶,你这AI怎么回事,怎么不管我了呢?”石骁也跟着起来,追了上去。 “不好意思石先生,这位温先生的优先级比您的高一些。”AI优雅地回答。 石骁:“。” 果然是我姐公司出品的东西。 穿过典雅的贵宾休息室,来到另一边的办公区,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好像真的才搬来,好多设备都还没有安装好,但温阮已经兴奋了起来。 玻璃幕墙外,遥远的地平线上,夕阳还在缓缓下沉,室内的灯光璀璨明亮,开放式办公区里没有固定座位,四处散落着舒适的沙发,无人机在头顶穿梭。 随处可见的透明数据屏上闪动着全球市场波动的实时数据,中央AI控台矗立着三座透明数据塔,每秒吞吐着万亿交易数据。 有人从一扇小门中闪出,温阮看了一眼,门后是一排排整齐的液冷服务器群,晶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 “哇,这里就像科幻片一样。”温阮赞叹。 “其实原来也不是这样,在南美的时候还挺普通的,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正规的科创公司,”AI停在他耳边轻声解释,“因为大老板喜欢这个风格,所以回国的时候就改成这样了。” 小AI像是故意的,凑在他耳边说话,像是真有气流裹挟着声音钻进耳孔,而它停顿时那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却瞬间把温阮拉入了记忆的场景。 “乖,放松——” 温阮猛地醒过神来。 怎么回事,在这么有科技感、这么明亮的办公室里,怎么会想起这样的场景? 都怪给AI编写语音程序的人,说话习惯怎么和宴凌舟一个样?该不会真的拿了他的语音做模版吧。 参观完工作区,AI又带他们去饮食区吃了些东西,最后,来到上面一层的总裁办公室。 小AI面对石骁,立刻转换了语气:“沉鱼落雁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石总说,请两位在这里稍等,设备刚刚由最厉害的骑士护送过来,但要和公司的设备分开,需要些时间哦~” 方才在餐厅里吃得心满意足,石骁打着饱嗝去看温阮:“你不赶时间吧,不然让他们派车送你先回去?训练的设备零零碎碎很多,我得看着装车,免得再跑一趟。” 见温阮摇头,他放心地在沙发上躺下,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温阮正研究着室内的智能系统,这里和宴凌舟那里相比,又更胜一筹。 他非常想把这里的系统推荐给宴凌舟,所以拍了很多照片,还向那个小AI打听,这套系统的价格和厂家。 “可你还没给我讲故事呢!”AI又开始忽扇它的大眼睛,用宴凌舟的声音撒娇。 温阮觉得有点受不了了,只好认输:“好吧好吧,可我现在没有书啊。” “有的有的。”小AI兴奋地飞向一旁的书架,圆圆的脑袋“砰”地一声撞上一尊石膏像。 还没等温阮反应过来,那组书架竟然无声向一旁滑开,露出一个窄小的空间来。 熟悉的场景让温阮愣住,但他很快发现,里面的装修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可舒舒服服窝着看书的地方,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地板上散放着好几个柔软的懒人沙发。 在AI的指引下,他找到了那本绘本,窝在懒人沙发上。 小无人机提醒了他一声,就自顾自地收起螺旋翼,啪嗒一声掉进他的怀里。 “好啦,现在可以开始了!” 宴凌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石骁还在沙发上睡着,室内一片安静。 他缓缓走到隐藏的图书室门前,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这才轻轻敲门。 书架向一旁滑开,露出少年熟睡的面容。 姜黄色的懒人沙发,在台灯的映照下显得特别温暖,穿着浅蓝色卫衣的男生,手里抱着银光闪闪的AI悬浮球,脸上还带着笑。 秀气的眉,纤长的睫毛,闭眼时才能看到的,微微上翘的眼。 不知他睡了多久,瓷白的皮肤上泛起一片红晕,双唇如花瓣,柔软而鲜艳。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羽绒服,显然是热了,被他脱下,小心地盖在悬浮球上。 而那个占尽便宜的AI,此刻终于安静下来,交互屏上随机出现的波纹,随着男生的呼吸缓缓摆动。 宴凌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初雪的那天晚上,他站在楼下,空气中回荡着忧郁的歌声,他与阳台上的男生视线相接。 那一刻,熟悉的恐慌从心底里泛上来,他屈服于本能,退入黑暗之中。 越是喜欢的东西越脆弱,总有一天,要么被人夺走,要么破碎,要么消失。 小猫、小狗,还有人…… 他尝试过那么多,也珍惜所有的经历,在最好的时刻,把他放在心里,这就够了,够了…… 远离,远离,或许,到月亮上去。 只要在月圆的夜晚,看到他过得好,就够了。 他慌忙逃回了公寓,买了最早的航班回到南美,回到他熟悉的工作中。 然而,流动的代码遮不住少年的脸庞,繁华的街道无法掩盖他的声音。 走到哪里,他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每一个路过的人,每一个微笑的面孔,每一个快乐的身影,那都是他。 煎熬了几天,他又在采购了搏击队需要的器材后,匆匆回国。 此刻,他站在了他的面前。 在搏击场上,从未有过畏惧的他,感觉到了骨子里的颤抖。 陌生,却有什么像是植物的芽,似乎想要破土而出。 他的注视唤醒了AI,悬浮球没有动作,显示屏上出现了一行字。 “主人,我拿到录音了,现在播出。” 他来不及阻止,房间里已经响起了男生的声音。 声音柔和、温暖,缓缓念着绘本上的文字: “大兔子把小兔子放到用叶子铺成的床上,他低下头来,亲了亲小兔子,对他说晚安。” 然后他躺在小兔子的身边,微笑着轻声地说:“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 “回到这里来。”【1】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温阮就是我们队的秘密武…… 温阮被自己的声音惊醒, 懵懂地睁开眼睛。 是他看错了吗,为什么宴凌舟就坐在他身边,而之前抱在怀里的悬浮球却不见了。 他突然有了种怪异的猜想, 那个悬浮球, 该不是宴凌舟变的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男人却俯下身,吻了下来。 舌尖温柔地搅动,轻轻舔开他的嘴唇。 温阮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吻,很容易就被打开。 宴凌舟的舌顺利地滑入, 轻轻勾着他的上颚、齿尖。 此刻的男人不再强势, 耐心地挑逗着他的舌尖,在温阮呼吸变得急促之后, 才加深了这个吻。 “温阮?温阮?”石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约是睡醒了,却没找到人。 一墙之隔的小室内,温阮的眼睛猛然睁大,而抱着他的男人却似乎无知无觉。 他不知道这个小房间的隔音怎么样, 只好伸手轻轻去推宴凌舟的肩膀。 男人却怎么也不肯放弃, 直到尝尽他口中的所有甘甜,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出,还在他的鼻尖上轻轻咬了一下。 而此刻,外间早已没了声音。 “你……你干什么啊?”温阮小小声地埋怨,“这还在你的办公室里呢。” “喜欢吗?”宴凌舟问, “喜欢的话,下次我们可以约在这儿。” 谁要和你玩办公室play! 温阮瞪他,试图变得凶巴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干嘛亲我?” 宴凌舟还在看他:“你刚才的样子好像很想被亲。” 温阮愣住。 思绪不由自主回到方才的小憩, 我梦到宴凌舟了吗,我梦到和他接吻了吗? 脑海里找不到答案,他刚想选择耍赖,宴凌舟便又凑了过来。 “那你,对我的服务满意吗?” 温阮愣了愣,耍赖的话没能说出口,反倒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确实……还挺舒服的。 下一个瞬间,他又想起了石骁:“好了别闹了,石老师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不会,”宴凌舟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液体,抬起手,在半空做了个手势。 半空中缓缓落下一块透明数据屏,他点击几下,屏幕上显示,石骁正被人带往大厦后方的卸货处。 温阮再次看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好厉害啊,像是生活在未来!” 宴凌舟失笑:“要不我给A大捐栋楼,就按照这个标准装修?” 温阮吐了吐舌头:“那完了,肯定每天爆满,我挤都挤不进去那种。” 宴凌舟伸手碰碰他的脸蛋:“怎么会,如果真的有这栋楼,就算它限制每一个人,也不会阻拦你。” 走出小书房,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映出A市冬季的寥寥星空。 温阮刚打开门,那台AI无人机又冲了过来,磁性地问候:“温阮,你醒了!” 不知怎么的,温阮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而宴凌舟则皱了皱眉,拍上交互屏幕的右侧。 这次,AI换回了快乐的音色:“沉鱼落雁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石总已经和她弟弟汇合了,两位也要过去吗?” 温阮终于笑了出来,转头问宴凌舟:“这句话也是你设计的吗?” 对方一脸黑线:“石临夏这个女人,真是……” 温阮很快见到了那位沉鱼落雁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石总。 单看起来,石临夏和石骁简直是两个极端。 石骁身高一米九,体重接近一百公斤,壮得像一只西伯利亚黑熊。 石临夏则是个看起来高挑而纤细的美女。 虽然她也不矮,只是和石骁站在一起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完全不成比例,会给人一种她这么弱,会不会被石骁欺负的担忧。 但只要她一开口,所有人都会明白,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石临夏的声音清脆利落,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尤其是对着石骁的时候,一个眼神扫过去,黑熊就变成了大狗狗,再被她瞪一眼,就直接缩成鹌鹑。 他俩到卸货平台的时候,石临夏正揪着石骁的耳朵:“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给你买的衣服要穿,要穿!你这一天到晚灰扑扑的,哪个女孩子看你一眼?漂亮衣服放在家里能生崽?” 石骁被他姐揪得耳廓通红,声音却很温和:“我今天是从训练场过来的,在训练场穿漂亮也没用啊。” “谁说没用了!”石临夏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就算你们搏击队没有美女,其他系的女生不会来串门吗?其他男生的女朋友不会来观赛吗?” 石骁错愕:“姐,抢人家女朋友是不道德的!” “谁让你抢别人女朋友……”石临夏简直要被他气死了,“那些个女朋友不也有闺蜜吗?闺蜜也还有闺蜜啊!人脉人脉,就是一个个人串起来的。” 她气不过地捶了弟弟两下,手却捶疼了,只得放开手,喘了口气。 石骁揉了把耳朵。 耳廓已经被揪得通红,隐隐还有几个指甲印。 盯了石骁的耳廓几秒,石临夏顺手抄起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贴在他的耳朵上。 “哇,好凉!”石骁缩了一下,直往旁边躲。 “凉就对了!”石临夏追着他贴手机,“别跑,冰一下好得快点。” 温阮无语地看着人高马大的石老师被姐姐追得满场跑,有点艰难地发问:“他们平时……” “嗯,”宴凌舟叹了口气,一副深受其害的模样,“他俩在的地方,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但是很有爱呢!”温阮笑了起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卸货区的照明灯冰冷,少年笑得开心。口中吐出的都是白气,脸上却带着刚睡醒不久,尚未褪去的红晕,仿佛给这片冰冷的天都,都抹上了一丝温情。 经过他俩的石临夏也脚步一顿,丢下石骁,旋风般转过身,直接捧住了温阮的脸颊:“哎呀这是谁家的宝贝,好可爱啊!” 她双眼晶亮,一副看不够的样子,还招呼石骁:“你看看,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你带一个回来也行啊!不要说什么不能搞师生恋,等他毕业不就行了,可以先定下来嘛。” 石骁无语,宴凌舟却微微一僵。 师生恋……么? 温阮被石临夏冰得缩了缩,肩上一股力量传来,是宴凌舟揽上了他的肩膀,带向一旁,让他的脸蛋脱离苦海。 “乱摸什么,我可不想大半夜的去派出所赎人。” “啧,我才不是乱摸呢!”石临夏笑眯眯地看着温阮,“你是温阮吧,谢谢你前些时间给石骁治疗,他这个家伙就会傻练,要不是你,那次铁定受伤。” 那是前两天的事。 温阮的健康档案很详细,连队员的旧伤都一一做了分析,这段时间训练后,他就根据各人的情况认真做了一轮保健按摩,几个主力和石骁都感觉受益匪浅。 “也没有……”温阮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石老师那个是旧伤,我只是帮了点小忙。他平时对运动防护做得很到位的,队里的运动员都很服他。” 弟弟被夸了,石临夏看起来风轻云淡,却拉着温阮非要请他吃饭。 “石总,我们在贵公司吃过晚餐了,”石骁低声下气,“等我们把设备拉回去安置好,再找时间陪您吃饭好不好?” 石临夏一巴掌拍在石骁胳膊上:“我又没请你吃饭,你乱插嘴做什么。” 他回头挽住温阮的胳膊:“我知道你现在吃不下,但饭还是要请的。就这么说定了,我欠你一顿饭你要记清楚哦。说实话我今天也有点忙,都怪你们宴老师,突然说要在国内设分公司,把我们都急急忙忙弄回国……” 回去的路上,石骁跟着运输车,宴凌舟开了自己的车送温阮。 “其实也不是突然决定在国内设分公司,以后公司总是要回到国内来,这个公司只是先行。不然CBD那么寸土寸金的地方,不提前打招呼是不可能租得下来的。”宴凌舟突然解释。 不过是加了50%的价,在另一个租户前面插了队,再紧急把员工调过来罢了。 温阮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给自己解释这个,想了想问:“石老师说是服务业,但我看到好多科技前沿的东西,所以你和临夏姐做的,是最新的AI智能投顾吗?” 宴凌舟似乎有些意外,惊喜地扭头过来看温阮:“你也懂这些?” “别小看人好吧,”温阮得意地挺了挺胸,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不是啦,是前两天看到有本杂志上有对你的访谈,提到这个。” 他有些好奇:“访谈里说你们特别会用钱生钱,那我以后在你们那儿开个户,你帮我理理财,比银行利息高就行。” 如果是石临夏听到这话,大概率会翻白眼。 世界上顶尖的RV投顾公司,接单都以百万美元为单位,私人服务还需经过资格审定,这几天才放出要在国内开设分公司的消息,资格审核的表格已经挤爆了邮箱…… 至于理财收入,那就不是银行利息所能仰望的了。 但宴凌舟丝毫没有迟疑地点点头:“没问题,你现在就可以开户,平时有余钱都可以存进来,我给你推荐投资项目。” 他说完偏过头,没错过男生开心点头的瞬间。 依旧是走的那条小路,宴凌舟把温阮送到宿舍楼下。 到他要上楼的时候,宴凌舟突然拉住温阮的手腕:“公司那边有石临夏,所以我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哦。”温阮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被拉住的手腕,默默等了一会儿。 依旧没人说话,温阮抬起眼:“宴老师,你要说什么?” 宴凌舟的手指摩挲着他腕间的皮肤,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你刚才管石临夏叫姐姐。” “昂,她的确比我大,但又不到叫阿姨的程度,当然是叫姐姐。”温阮点头,这和现在的场景有什么关系? “而且今天她也提到,师生恋不好。” “嗯,对。”温阮继续懵懵地点头。 “所以……”宴凌舟轻轻捏着他的手腕,“你能不能,别叫我宴老师?” 别叫宴老师? 温阮恍然。 师生恋都不好了,炮友关系似乎更不对,虽然宴凌舟只是客座,而他自己的身份是理疗师。 人家这么大老板,被竞争对手抓住这样的痛脚,多不好。 温阮从善如流,点点头:“那我该叫你什么?” 宴凌舟抬起头来。 那一刹那,温阮似乎能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渴望,却又瞬间被垂下的睫毛掩盖。 “叫名字就行。” “那可不好,”温阮摇头,“怎么说你也是客座教练,上课的时候我还是叫你老师啦,私下里嘛……叫宴总?宴教练?黑带先生?科技大佬?” 称呼一个比一个怪异难以接受,宴凌舟忍不住抬头看他。 温阮却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 双眼狡黠地笑起,他后退几步,站在宿舍楼前的光晕中。 “那——宴哥,以后请多多关照啦!” 宴凌舟:“……嗯。” 考试月很快到来,就算平日里再不用功,到了这个时候,多少也要摸摸书本,临时抱一抱佛脚。 601寝室也不例外,四人很快进入了天天泡图书馆的节奏。 “我的天啊,平时怎么没看出来,护理伦理学有这么多要背的东西?”钟毅有些泄气地放下书本。 瞿浩文在一边笑。 “你笑啥?”钟毅抓狂。 “没事,没事。”瞿浩文和张之宇对了个眼神,强行压下了笑意。 温阮头也没抬,推过来一个笔记本:“伦理我总结了每章的思维导图,就这个本子前面五页,你照着我这个背,会系统些。” 钟毅感动极了,差点抱住温阮亲一口:“太感谢你了,小软!” 他拿着温阮的笔记本,得意地看了眼瞿浩文他们:“看,小软帮我耶。不就是五页嘛,哥们轻轻松松背下来!” 张之宇点点头:“对对对,小软的笔记做得超好的,系统简明重点突出,你翻到第六页看看。” 钟毅探宝似的翻到第六页,看到了大大几个字:组织胚胎学 陌生的知识点,满是绘图的笔记,占满笔记本剩下容量的篇幅……钟毅的头开始膨胀了。 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还有什么坏消息,请一并告诉我。” 温阮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推过来另一个笔记本。 张之宇好心解说:“这本是人解,复习总量嘛,伦理和组胚加起来就差不多了,加油!” “啊——学习好难。” 钟毅终于泄了气,把书本和笔记一推,趴在桌上开始摆烂。 到了图书馆快要关门的时候,他才活过来,碰了碰正在收拾东西的温阮:“软啊,等考完试,搏击队的集训你参加吗?” 搏击队在春节后比赛。 今年过年在一月底,所以搏击队安排了两次集训,节前节后各一次。 温阮点点头:“要去的。考试结束后,我和搏击队一起出发。” 钟毅挠了挠头发:“我虽然不参赛,但也想去,能不能带上我?” “春节前的强化训练大概可以,这阶段的重点在技术提高,你们去的话正好可以帮几个主力热身。节后涉及到策略调整、减重和心理调适,可能就要封闭训练了。到时候我也只能给沈医生打辅助。” 说到搏击训练,钟毅就有精神了,回宿舍的路上,跟温阮说了一路。 复习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总感觉还有好多东西没背完,考试的日子就来临了。 从最后一门课的考场里出来,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搏击队的集训时间很紧张,学校放假的当晚就开了动员会,第二天便正式开始。 参加集训的搏击队员就那么二十几个人,石骁也懒得申请学校的特别留校安排,干脆找了个郊区的素质拓展基地,和另一支备赛队伍一起合租。 “拓展基地?”钟毅跟在温阮身后登上大巴,“该不会是我们高中时军训的地方吧!” 前方的学长扭过头:“我感觉,你的感觉是对的。叫什么红星教育基地。” “完了……”钟毅无语望天:“我以为高中军训后再也不会踏入那个地方,没想到,出走三年,依然躲不开。” “怎么了,那里很差吗?”有人好奇。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啊,反正我高一军训那会儿,八人大通铺,铁架床,窄得一翻身就能掉下来。一日三餐都是萝卜白菜加豆腐,饿到心慌,周围还都是深山老林点不了外卖。最要命的是——没有WIFI,手机信号也差。” “反正,”他总结道,“进去了就跟原始人差不多,照死了练就行。” 温阮在他身边笑了:“后悔了?没关系啊,你又不是正式训练队员,跟石老师说一声,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钟毅看了眼身边少年被冻得红扑扑的脸,一屁股坐下:“我才不,条件艰苦算什么,看小爷这次征服它!” 有了钟毅的描述,这一路上,搏击队员的心情都慢慢变得忐忑起来,尤其是看到窗外景色变换,车真的开进了山里。 素质拓展基地藏在郊区荒山的背阴处,由废弃厂房改造。 温阮从大巴上跳下来,一眼看去,果然十分荒凉。 水泥地裂缝里钻出野草,墙角堆着生锈的轮胎和麻绳,只有作为训练馆的主大厅灯光明亮,成为他们在寒风中的唯一向往。 石骁早就到了,这会儿从训练馆出来,敞着羽绒服招呼着他们:“来来来,先抽个签,我们把寝室分一分。” 有人笑:“你们看,像不像拍变形记,石老师就是那个黑心导演。”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石骁也不管他们在笑什么,跟个神棍似的抱着个破花盆,里面放着十几张早就准备好的纸片。 “抽到一样的房号就是室友啊!”他抱着花盆摇了摇,“温阮你不用抽,你是理疗师有单独的房间。” “哇,温阮住单间?”大家哄了起来,“要不我去你那屋打个地铺吧。” “没问题没问题,”石骁出人意料地接口,“愿意和教练一起睡的话,晚上在寝室也可以加练。” 一听说要跟石骁住,大家都被吓住了,赶忙闭麦,老老实实地把纸片一抢而光。 温阮拉着行李来到自己的房间,还没开门,就在走廊里看到了小软糖的透明猫舍。 “你果然是我们搏击队的吉祥物,到哪儿都要带上你。”温阮笑着把手指伸进去,小软糖立刻凑上前来,在他的指尖舔了舔。 一旁的房门响了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俊秀的青年倒退着走了出来。 “你真的不考虑看看?咱们一间房还可以多切磋切磋技术,反正你这也是两人……” 他一回头看见的温阮,眼中露出错愕的眼神。 接着,他看了眼门口刚刚跟出来,黑着脸的宴凌舟,冲着温阮眨眨眼:“是你啊小可爱!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国贸见过。” 有关国贸的记忆只有一条,温阮立刻回忆起来:“您是秦医生的摄影师,汪……” “别理他,”他一手接过温阮的行李,一手拉住他手腕,把人挡在自己身后,“他是敌对阵营的领队,还特别喜欢打听别人队的秘密。” “怎么打听了?只是想要和这个小可爱交个朋友而已,不行吗?”汪执不满。 “不行,”宴凌舟转身,把温阮推进房间,“温阮就是我们队的秘密武器。” 第42章 第 42 章 我就是想亲你而已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汪执表情微妙地盯着房门半晌,才转身回了隔壁。 而另一边,温阮却睁大了眼, 几乎忘了刚才的争执。 刚才他上楼的时候, 看过一眼其他人的宿舍, 其实并没有钟毅说得那么差,四人间,床铺舒适暖气充足,跟学校的居住环境差不多。 而这一间却完全不同。 地面是浅灰色仿月球地表的温暖地垫, 珍珠哑光白的墙面上, 隐隐有灰色的图案在缓缓变幻,比宴凌舟公司办公区的信息屏更具备科技感。 可随手下拉的透明电子交互屏幕上, 正显示着今日的天气和温度。 天花板则是一整面的全息投影,此刻正模拟着浩瀚的星空。 两枚定制智能蛋壳床静静躺在墙边,连衣柜都是半透明材质做成,极具现代感。 走进这个房间,仿佛跨入了未来的时代, 进入星际飞船之中。 突然, 一个白影闪过,是那个小巧的无人机AI。 它冒冒失失地从窗口飞来,跟上次一样,离着温阮还有一段距离,就害怕伤着他似的收起了螺旋翼, 啪嗒一声撞进温阮怀里。 温阮连忙抱住它:“你怎么也在这里?” “主人说,上次我表现很好,所以我升职了。”小AI的声音充满骄傲,“现在我是您的专属服务AI, 您可以叫我绵绵。” “绵绵?”温阮摸了摸它跟“绵”字完全不搭界的身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站在他身旁的宴凌舟突然一僵,小AI已经冲口而出:“主人说,您叫温阮,而外面那只猫叫小软糖,所以我想,我的大名应该是阮绵绵。” 温阮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哈哈哈,那我们真是一家人了,我妈妈姓阮哦。” 笑声感染了身旁的男人,宴凌舟原本紧张的表情被化解,也抿了抿嘴唇。 “Attention please,”屋角突然发出石骁的蹩脚英语,“请大家安顿好行李后速到训练大厅集合。重复一遍,请在五分钟内到训练大厅集合,不然今日加练山中越野5公里,爱你们~” 温阮被他的语调刺得发麻,苦笑着说:“要不咱们找个队里的女生当播音员吧,万一半夜听到石老师的声音,我会以为自己不小心进入了恐怖游戏。” 宴凌舟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通知第二遍播放时,AI自动将石骁的声音换成了温柔的女声。 温阮听了一半就赶紧道:“算了宴哥,快换回去。” 宴凌舟扬眉,却没问为什么,直接换了。 温阮苦笑:“吓人的不是声音,而是通知的内容。现在感觉更像恐怖游戏了。” 两人来到楼下,搏击队员们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石骁和汪执站在场地中间,各自面对着自己的队伍。 “好,今天只是体能的基本恢复训练,先做热身,然后围着场地跑十圈,做一套柔术基础体能。” 面对着另一支队伍,搏击队里没了平时的叫苦声,大家轰然应答,很快就动了起来。 汪执笑眯眯地看了石骁一眼,开口:“兄弟队伍都十圈了,我们也不能落后啊,十五圈兄弟们,开始!” 另一支队伍发出了更响亮的应答声。 温阮坐在场地边,忍不住笑起来:“我总算知道石老师为什么要带队到这里来了,就凭这两队之间的竞争,不用多说什么,就够得上强化训练的程度了。不过我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这种竞争是真的容易受伤。” 宴凌舟挨着他坐下,递过来一张平板。 显示屏被分成了十个小画面,分别对应A大队伍中的每个人,旁边简单注明了他们的姓名和伤病史,小画面里则是队员们的身体状况扫描情况。 “这也太先进了吧!”温阮捧着平板爱不释手,“就像是电影上的突击队监测系统。” 他扭头看向宴凌舟:“这是你设计的?好厉害啊!” “也没什么,”宴凌舟淡淡说,“现代科技还不能像电影里那样监视队员身体的所有情况,但热成像系统是十分成熟的。我利用无人机的高速扫描形成每个队员的体温分布图,你可以根据这些图像判断每个队员身体的炎症情况。” 他轻轻咳了一声:“技术和金钱从来都不是难点,M国和H国近两年就在应用这项技术。但要想干预伤病率,最重要的,是教练团队是否能够快速识别并及时进行干预。” “所以,温阮,”他转头看向温阮,“你才是我们队伍里最重要的人,最大的秘密武器。” 温阮的指尖在平板上微顿,屏幕微微的蓝光映着他泛红的耳尖。 方才听到他说“秘密武器”时,还以为只是开玩笑。但此刻,那些曾经付出的日日夜夜突然都仿佛有了重量。 那些在课间抽出时间做过的访谈、深更半夜开着小夜灯独自进行的分析,那些为了能做好这份工作而单独进行的学习和训练,那些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日日夜夜,原来都被人小心地捧在掌心里,还给他设计了专门的工具。 男人就坐在身边,肩膀距离他不过一厘米,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散发的微微热气。 他突然起身。 “怎么了,”宴凌舟诧异地看着他,“要去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大厅旁,我带你去?”小AI立刻殷勤地凑上前,还补充道,“不用担心队员的情况,他们的热成像扫描数据我这里都有,如果有异常,我会及时告诉你哒!” “不用,”温阮突然推了下宴凌舟的肩膀,“我有事和宴教练说。” 他大踏步地沿着训练场往洗手间的方向走,看起来很凶,宴凌舟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 汪执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戳了戳石骁:“你家这队伍不行啊,怎么第一天就内讧了?” 石骁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你家才不行呢,你家才内讧,我们这是外紧内松,内部问题现场解决不过夜,不懂不要瞎吵吵。” 不过他也有点忐忑,抬头时刚好看见温阮转过前方的拐角。 宴凌舟跟着他转弯,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温阮猛地转过身来,一手钩住他的脖子,把人往下压的同时,吻住了他的嘴唇。 温阮从来都没有这么凶过。 他一向都温柔,甚至有些被动,舌尖顶过去的时候会乖乖张嘴,只有在被吻到窒息的时候才会不满地推他踢他。但今天不是。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宴凌舟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手臂环过男生的腰,他轻而易举地拿回了较量的主动权。 几秒钟后,他的肩膀被掐了一下,舌尖有微微的疼。 他依依不舍地退出舌尖,就看见温阮嗔怪的眼神。 “就亲一下而已,我还要回去呢!” 宴凌舟没说话,却还是贴了过去,这次,不用力,只是摩挲着他的嘴唇。 两人的心跳都有些快,气息不稳。 过了一会儿,宴凌舟才终于闭了闭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柔软的丝质手帕,轻轻给他擦了擦。 “还好,只有一点红。眼角也擦擦。”他的声音里含了笑,眼眸中也都是笑意。 温阮还在喘息,看他的样子,也笑了,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谢谢你,你不要想多了。” “好,不想多。”宴凌舟点点头,“不知道温阮大人对这次服务……” 惯常的话还没说完,温阮就一拳捶到了他的肩膀上。 不知是不是太激动,温阮这一拳用了些力气,宴凌舟又故意示弱,被他砸得退后一步。 而就在此刻,搏击队的队员们在石骁的带领下冲了过来,呼啦一下围住两人,又七手八脚把他俩分开。 “别打别打,有什么问题不能说话解决要动手?小软你又打不过他!”队员们劝温阮。 “师父你居然能让温阮气到打人,你到底做错什么了?”石骁拼命拉着宴凌舟,生怕他一激动,就会冲到温阮面前挥拳似的。 “我……”温阮一口气被憋住,脸又红了起来。 他眼角的微红和泪花未散,此刻配上微红的脸颊,鲜红的嘴唇,倒真像是被欺负了的模样。 “哎呀,都气哭了!”石骁一把拉走了宴凌舟,“温阮你别难过,我替你教训他。” 温阮被吓了一跳,可一开口嗓子也是哑的:“石老师,您小心啊!” 石骁感动死了。 多好的孩子,学习认真、工作努力,都被欺负哭了还惦记着自己不要受伤。 刹那间他豪情万丈,一挺胸脯:“走,我们去打一场!” 训练场的一角,本就搭建好了一个和比赛同等规模的八角笼。 一听说A大的两个教练要对打,两支搏击队都激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训练了,一股脑聚集在八角笼旁,把战斗台周围挤得满满当当。 还有人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买定离手,落子无悔,来来来,十元一押,微信转账,诚信付款!” 更有凑热闹的开始念叨:“花生瓜子矿泉水,啤酒饮料八宝粥~” 温阮反而被挤到了后排,钟毅他们还围着他劝:“让他们打去,石老师打不赢,我们就都上去打,总能给你出口气。” 温阮:…… 八角笼边,宴凌舟靠着角柱,目光落在石骁身上。 这人此刻已经脱了外衣,露出强壮的身体。 “真要跟我打?”宴凌舟预期慵懒随意,“你打不过我。” “打不过也得打,这可是为了我们最好的理疗师。”石骁已经开始在手指上缠绷带,戴上分指手套,“我得在第一天立好规矩,谁也不许欺负我们队的小可爱,汪执队里的那些人也一样。” 原来是为了杀鸡儆猴,但为什么选我? 宴凌舟无法理解石骁的脑回路。 “行吧,”他遥遥看了一眼被隔离在人群外的温阮,脱下卫衣,“今天就陪你玩玩。” 从宴凌舟脱衣的那一刻起,全场都沸腾了起来。 无数手机被举起,闪光灯照亮了他全身漂亮的肌肉。 A大的校园树洞里甚至搞起了直播,连张之宇他们都看到了,特意发消息来问。 温阮突然有点担心了。 万一宴凌舟输了,毁了名声怎么办? 他的脑海中掠过那天在梁疏雨的道馆,宴凌舟说的那句话:“柔术里拍了就拍了,没什么好羞耻的,输了可以重来。” 可……可他是宴凌舟啊! 纠结的时间里,两人已经站到了台上。 宴凌舟并未戴头盔,只虚虚捏了捏手指:“你可以用一切技巧,我只用柔术。正好给这帮小子看看,柔术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下方的人群哗的一声喧闹起来。 要知道,MMA的比赛中,参赛者各有所长,但都至少有一个击打强项,如拳击手的直拳勾拳,泰拳的肘击,柔道的摔技,但柔术却只有位置得分和降服。 也就是说,宴凌舟要避开石骁所有的击打和干扰,用降服来制服他,这多难啊! 但既然宴凌舟这么说,他一定有获胜的技术! 大家更兴奋了! 清脆的铃声响起,双方进入场地。 事实证明,石骁能够成为A大的搏击教练,是具有绝对实力的。 他清楚地知道宴凌舟的地面技术有多强,在开始的一分钟里,一直十分谨慎地寻求站立位的优势。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摔投机会。 “完了,石骁这是自投罗网了。”一个声音在温阮身边响起。 汪执轻轻掰着自己的手指:“你宴哥正等着呢!” 就在此刻,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石骁终于找到机会,将宴凌舟摔倒在地,但对方却根本没有一丝迟疑,受身瞬间已变式,一个单腿抱摔就将战斗拖入地面缠斗。 这里,才是柔术的战场。 “啧,宴凌舟这是在放水么?”汪执突然皱眉。 虽然石骁的地面技术,在全国都排得上号,但在宴凌舟面前,是绝对没有优势的。 但此刻,他竟然和宴凌舟打了个平手。 “看样子,他是真想给你赔罪啊!”汪执突然笑了,“哎呀呀,这多不好,把我们宴总的威风都弄丢了,居然要以平局收场。” 话音刚落,5分钟时间到,两人真的打成了平局。 但就是这样,队员们也看出来了。 即便是石骁使出浑身解数,被拉往地面之后,也只有招架之力。 如果宴凌舟和石骁一样可以放手击打,这场比赛绝对会被改写。 石骁却有些不服,冲着掐表的同学叫:“加时!” 温阮一愣。 MMA 哪儿来的加时赛,怕是石骁现在已经打红了眼,连规矩都忘了。 而此刻,有人直接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MMA没有加时,但我可以替你打一打。” 汪执晃晃悠悠走到八角笼边,伸手脱了上衣。 第一次遇见汪执是在国贸,他一身艺术家的装扮,人本身又长得秀气漂亮,只感觉他身材修长,甚至有些瘦削。 而之前和刚才,发现他是B市队伍的领队,温阮还在怀疑,他是不是随队摄影师,兼任领队而不是教练。 而此刻他才发现,人不可貌相。 大约是他太会穿衣服了,又从来不肯让人看出他真正的身材,在脱了上衣的那一刻,才让人看到,他一身漂亮的肌肉。 给手指缠绷带的动作很熟练,戴上手套的动作也很专业,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其实也是一位MMA高手。 看到他上场,宴凌舟露出略微凝重的表情。 他轻轻拍了拍石骁的肩膀,让他下场休息,自己则取下手套,拿起一旁的纱布。 方才他和石骁对打,根本就没想过要用力,连纱布都没缠。 双方的队员面面相觑。 这么精彩的吗?第一天就能看到三大高手对决? 主持下注的队员开始蠢蠢欲动,之前站在后排的也开始积极地向前挤,连队伍里的几个一直冷静的技术派,此刻也目光闪闪,拿起手机,打算记录他们各自的技术动作。 拿着计时器的同学在犹豫,他看了看一脸阴沉的石骁,又瞅瞅满脸无所谓的宴凌舟,不知道该不该按键。 就在此刻,一个身影突然也进入了八角笼中。 方才被大家隔在外围的温阮,此刻站到了两人之间。 宴凌舟目光错愕,汪执则笑嘻嘻的:“小可爱,你是来做裁判的吗?” 温阮的脸色却很冷,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笑脸此刻消失无踪,他跨前一步,站在了宴凌舟的身前。 “我们队里有规矩,想要和宴老师打,先得在队里打赢二十场实战,而且,任凭挑战,不得避开。” 他一挑眉,学着宴凌舟的样子捏了捏手指:“想和他打,先跟我打一场。” 训练场猛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温阮。 队里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石老师说过吗? 连石骁也是一脸错愕。 突然,A大队里的一个女孩发声:“就是啊,趁着我们宴老师刚打了一场就跑来挑战,不讲武德嘛,先跟我们玩玩再说。” A大的学生都是人精,哪儿能不懂这个意思,跟着就起哄,训练场里立刻人声鼎沸。 喧闹的气氛里,宴凌舟默默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身影。 只是理疗师的身份,学柔术不过三个月,却在世界MMA排名前二十的选手面前张牙舞爪,毫不畏惧。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小软糖的时候。 一样,奶凶奶凶的。 但此刻心里,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宴凌舟,世人眼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继承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是一个人经历风雨。 他认为自己很强,强到不需要任何庇护,仅凭自己,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切。 但此刻,他却突然意识到,并不是一切。 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时刻,被选择,被偏爱。 宴凌舟的心塌陷得厉害,温暖的液体洒出来,遍布全身。 他上前一步,想要把温阮拉回来,告诉他,不要紧,汪执对上他,没有任何胜算,你不需要为我去冒险。 可汪执已经走到了温阮面前。 他的脸色很严肃,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温阮,冷硬开口: “我认输。” 第43章 第 43 章 你对什么过敏?——你…… 话语一出, 场地里又是一番寂静。 汪执突然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十分镇定地转向场下的B市队员。 “你们好好看看,为什么A大搏击队能够出成绩?看看人家的队伍多团结, 教练和队员之间的感情多好!还有, 连队里的理疗师都这么勇敢无畏, 挑战MMA前十五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指指下面目瞪口呆的队员:“知道了吗?就要有这样的气势!搏击比赛,技术要领已经被研究了那么多年,体格锻炼的方法也几乎达到了研究的顶峰。高段位、决赛中想要获胜, 靠的是什么?就是这种一往无前的精神!” “从今天开始, 咱们和A大队一样,每日二十场挑战的冠军, 会得到我的亲自指导。” 他说完,清了清喉咙:“现在开始!” A大的队员们拼命憋笑,B市的队员们呆若木鸡。 他是怎么把挽尊的话说出口,还这么自然,这么理直气壮的? 温阮却什么也没听见, 在听到汪执第一句话的时候, 他的脑子已经僵住了。 世界MMA排名前十五?什么级别? 管他什么级别,前十五? 十五? 他的脸在发烧。 天啊,我刚才说了什么?我竟然挑战了世界MMA排名前十五的选手吗? 身后,带着搏击手套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宴凌舟把他往怀里扯了扯, 看着他脸颊上泛起的红晕,脸色有些不好。 石骁则窜了上来。 “温阮,别听他的,这人最会用心眼了, 千万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先摆出要打架的模样,又当着温阮的面认输,再特别强调自己的世界排名,字里行间都是勾引,哼! 他看了看温阮的表情,有点着急。 小软该不会被他勾魂了吧! 他一把拉起温阮:“走,咱们也训练去。” 后半截的训练,宴凌舟和石骁一直在场上指导和答疑,温阮一个人坐在观众席上,有些发呆。 刚才还是太冲动了。 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得到肯定,毕竟,在完成的过程中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而宴凌舟突然来这么一下,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撞击,真的忍不住,就去亲了他。 他……他该不会觉得我喜欢他吧。 心里的感觉很怪,似乎有种隐秘的渴盼,想要定义这份关系。 从身体的关系开始,慢慢认识这个人。 每一次的逃离与吸引,每一次的意外,都让他更加了解这个人。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认识的,仿佛是另一个宴凌舟,一个大家都不知道,也不理解的宴凌舟。 哪个他才是真的?我所看到的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场下的宴凌舟突然回过头,往观众席的方向看了一眼。 温阮的脸色很凝重,似乎想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 宴凌舟的心中突然有了种冲动,想要跑过去,直接把人抱上楼,按在那张窄小的蛋壳床里,亲自测验一下,那张床能承受多大的冲击。 但下一秒,他就看见汪执坐在了温阮的身边。 宴凌舟转过头:“哥斯拉,不要总是吃体重的红利,在同等量级下是占不到多大便宜的!注意技术细节!” 他很少这么疾言厉色,正在练习压制和逃脱的哥斯拉一愣,连忙摆正了姿势。 好在他的五分钟很快结束,哥斯拉喘着气,给他陪练的钟毅也瘫了下来。 “哎我说,温阮他……”哥斯拉用肩膀碰碰钟毅,朝观众席的方向点点下巴。 “怎么?”钟毅有点烦躁,但对室友很有信心,“温阮不会叛变的。” “这我当然知道,”哥斯拉捶了他一拳,“但是,世界前十五在面前,那么认真地说我认输,就算是开玩笑,我也感觉心脏受不住啊!而且听石老师那个意思,对方好像还是个挺厉害的花花公子。” “不知道。”钟毅有些泄气,“就算知道,我们能劝得住他吗?” 说实话,他也很明白,如果当时站在台上的是他,也很难不对汪执生出好感。 更何况是乖巧又温柔的温阮。 休息时间结束,第二轮实战开始,两人刚站起来,宴凌舟就走了过来:“钟毅去休息区吧,哥斯拉跟我打。” 钟毅愣了一下,倒是反应很快,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就直奔观众席而去。 观众席上,汪执微微倾过身子,正对着温阮说着什么,温阮却垂着眸,看着手中的平板。 “温阮,温阮!”钟毅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跑到温阮身边:“你看见我刚才的实战了吗?和哥斯拉打哦!” 温阮抬头,露出笑容来:“打得不错。能逼到哥斯拉动作变形,真的很棒!” “是吧?是吧!” 钟毅得意极了,一屁股坐在温阮身边,还故意探头看了眼汪执。 就差没把“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们要说话你不要偷听”挂在脸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温阮突然看向场内,接着跳起,直接冲了过去。 “暂停!”他站在哥斯拉身边,“你的腿伤还没好吗?” 哥斯拉一脸懵逼:“不,不知道啊,反正不疼了。” “你跟我过来检查一下。”温阮冷着脸说完,带着这位学员走向理疗室。 “完蛋,温阮还在生气。”队员们窃窃私语,“打架这招似乎不好使。” 忐忑跟着温阮来到理疗室,哥斯拉赶忙开口:“小软我真的已经很注意了,这个冬天每天都有好好做按摩,膝盖的骨缝都快被我搓宽了,真的……” “别急,我不是要批评你。”温阮的声音很温和,“对不起,不是你的事。” 哥斯拉愣了愣:“那是什么事啊?” 温阮微微犹豫片刻,放缓了声音:“是这样的,宴老师因为常年搏击,右手手肘处有旧伤,所以在做降服的时候,木村锁和十字固都可以考虑放慢速度。如果害怕养成手太轻的习惯,或者你可以在他身上,练更难的肩部降服,或者逆十字。” “这样啊,”哥斯拉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每次想要做十字固的时候,宴老师总是会特别敏感,十次里面就算有一次成功都是很难的,搞得我有段时间特别焦虑,还以为我怎么都练不会,所以练了好久。” 温阮有点无语。 平时知道保护自己,今天怎么就忘记了呢?心不在焉还打什么比赛? 他看向哥斯拉,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是这样的,我看过你和其他队员的实战,十字固技术已经很标准了。另外你的腿伤……” 他点了点平板里保存的实时图像:“在用力的时候还是有一点重心偏移,虽然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还是要注意。” 哥斯拉点点头:“谢谢啊小软,亏我还以为你叛变了,没想到你看我们的实战看得这么认真。” “叛变?什么意思?”温阮一脸疑惑。 “啊,没有,什么也没有。”哥斯拉捂着嘴,忙不迭地跑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钟毅终于松了口气。 食堂实行了配餐制,主力队员的营养餐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他们这些陪练的餐盘也丰盛多样,吃得超级满足。 温阮却没吃多少,一直在研究平板上的队员数据,还掏出了自己的健康手册,把一些注意事项补充进去。 午休后训练继续,四点多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下午茶。 “卧槽,待遇这么好的吗?”队员们看着推进来的餐车,眼睛都直了。 燕麦、蛋白奶昔、杏仁、牛油果沙拉、希腊酸奶…… 都是补充蛋白,恢复精力的好东西。 汪执笑眯眯地站了出来:“今早有人说我不讲武德,所以我好好反省了一下,感觉那会儿我好像还真的忘了武德这件事,光想着跟宴老师切磋去了,所以啊,今天,哦不,从今天开始,每天的下午茶都是我请客,大家力量训练结束,正好补充优质的蛋白质和碳水。” B市队立刻欢呼起来,A大队却很冷静,等着石骁和宴凌舟做决定。 石骁看了眼宴凌舟,又看看队员们,挑眉:“人家都请客了,客气什么啊。大家都是一起训练的伙伴,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他话说了一半,队员们已经偷笑起来,解散后立刻一哄而上,各取所需。 吃吃喝喝的确是人们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之一,原本还有点剑拔弩张的两支队伍,此刻混在一起吃东西,立刻和谐了很多。 就连早上说汪执“不讲武德”的学姐,也捧着蛋白奶昔走到汪执面前:“汪老师,我早上也是口不择言,您别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汪执认认真真地站了起来,“这么漂亮可爱女孩说的话,当然要牢牢记在心里。” 学姐被他油得噎了一下,连忙又道了谢,忙不迭地跑了。 石骁拉了把宴凌舟:“让他在这儿显摆吧,我俩正好去把外面的山地勘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好走一点的路,给他们组织个拉练。” 宴凌舟回头看了眼温阮的方向。 这位护理师一直在整理队员的伤病档案和保健计划,忙得像一只小蜜蜂。 “啧,这会儿想起来给温阮道歉了?”石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劝你别,他工作起来认真得要命,你这会儿去打扰他,说不定旧仇没结又添新的,你就跟我去一趟,很快,十几分钟就能回来。” 他俩走向门口,经过餐车的时候,汪执还在推销:“这个希腊酸奶不错,你们尝尝?” “不了,”石骁摆摆手,“我们去看看山路一会儿就回,小崽子们交给你,帮我看着点就行。” 汪执虽然算是竞争对手,但在搏击圈子里,也算是个可靠的。 不然,石骁不会选择和他的队伍一起训练。 只是他俩一走远,汪执就凑到温阮面前:“看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这种燕麦能量棒还不错,多少吃点。” “哦,谢谢。”温阮还埋头在笔记中,抬头道了谢,又低下头。 汪执倒也不恼,歪着脑袋看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过了好一会儿,温阮才抬起头来,他竟然还托着那根蛋白棒,坐在他旁边。 “对不起,我做事情的时候有点停不住,您直接放在这儿就好。” “怎么用敬称啊,说得我好像老了几十岁,其实我比宴凌舟还小上两岁哦。” 说到宴凌舟,温阮稍稍有了兴趣。 他放下平板和本子,接过那条能量棒,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嗯,好吃。”温阮点点头,汪执又递过来一小盒牛奶,还帮他把吸管插好。 温阮没再客气,直接接了。 “您……你和我们石老师、宴老师以前就认识?”他好奇地问。 “MMA的圈子不算大,世界级选手更少,当然都见过面。”汪执微笑,“从他刚进那个圈子我就在关注他了,石骁嘛,去年我也带队,也是一起训练。” “哦——”温阮的尾音拖得有点长,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石骁说宴凌舟的那些话,心里忍不住有些猜测。 果然,汪执的下一句话便是:“其实宴凌舟这个人挺怪的,或许你已经发现了,他常常会有些……忽冷忽热。而且,宴家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一大堆亲戚,不是一般的人能应付得过来的。” 温阮放下咬了一口的能量棒,歪着脑袋看向他:“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他不适合你。”汪执十分直接。 温阮惊讶地抬起眼:“汪老师,宴老师是我们A大搏击队的教练,也是让人敬仰的柔术黑带,UFC冠军,这种关系,您是无法用适合或不适合来定义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变得异常严肃,汪执不由自主想起今早,温阮在八角笼里维护宴凌舟的样子。 他笑了起来:“我说的是什么你自然清楚,当然,我也不是来劝分的,只是觉得有义务提醒你。” 体育管理依然喧闹,温阮盯着手中平板里的队员数据,垂下眼眸。 无人机在训练馆上空缓缓盘旋,尽职尽责地将A大所有队员的情况都汇聚到平板之中,也包括石骁和宴凌舟的。 此刻的宴凌舟,正背靠着训练场的外墙,袅袅白烟从口中呼出。 训练馆内,温阮站了起来:“谢谢您的提醒,但我来这里,是有正经工作要做的,您所猜测的那些关系,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很抱歉,这样的谈话,今后还是不要发生为好。我得去和主力队员们做今天的讨论了,再见。”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汪执叹了口气,踱到一旁的角落,拨出电话。 手机响了很久才有人接:“长话短说,我五分钟后还有会诊。” 汪执叹气:“大小姐啊,你弄弄清楚,是你求我办事,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秦知薇:“嗯?哦那件事啊,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汪执有些赌气,“明明维护对方都跟命根子似的,偏偏一个说对方重要是因为工作,另一个说是因为敬仰,我真是……” 他气得踢了脚墙皮:“总算知道你们女孩子说的按头小分队是什么感受了!” 秦知薇在手机那头哈哈大笑:“真要是简单我找你干嘛?我这个学长你也知道的,非常极端的感情回避型,越是喜欢的东西就越不敢靠近,把他研究透了简直可以写论文发顶刊,当然我也没这么功利,就是单纯看出这一点来觉得应该帮帮他。” “对,你大小姐菩萨心肠,救人于水火,我这么辛辛苦苦给你干活,我能得到什么?”汪执不屑。 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那小学弟还是很可爱的,工作的时候、维护人的时候、吃东西的时候,都越看越有趣。” 秦知薇一愣:“汪执你这个疯子,你要干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汪执笑眯眯地回到训练场,“接下来,就是我擅长的领域了。” 第一天的训练在晚餐前结束,石骁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队员们:“看大家都这么辛苦,我就放心了。我和你们宴老师已经找到了一条适合大家晨练的山路,明天早上的晨跑,大家就可以呼吸山林里新鲜的空气,观赏格外富有野趣的风景。” 队员们纷纷用白眼对他表达了感激,一溜烟地全都去了餐厅。 温阮依旧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两口饭就回到了宿舍里。 饶是那面极为炫酷的下拉式透明数据板,也只吸引了他一个小时的注意力。 宴凌舟和石骁开完会回到寝室时,温阮已经睡下了。 室内的灯光调得很暗,但依然给他留足了脚下的照明。 浅金色的光反射到属于温阮的那枚蛋壳里,少年的头发睡得微乱,月光下,脸颊泛着红。 宴凌舟忍不住靠近了些,男生像是被惊动了似的,翻了个身。 寂静的空间中,他听到对方的呼吸。 比平时略沉,带着不寻常的粗重。 宴凌舟皱眉,探手轻触温阮的额头、鼻尖、手心。 皮肤比平日里要热上许多,吐息里带着不寻常的燥,手心滚烫,指尖却微微发凉。 宴凌舟抬手招来小AI,平板上的扫描结果显示,体温38.2,他发烧了。 是感冒?还是别的什么? 宴凌舟突然感觉有些束手无策。 若是他自己,随便找颗药吃了也就罢了,可现在是温阮。 还是先退烧。 队里的药品是温阮亲自配的,医药箱里,内用外用药品一应俱全。 光是退烧药,就有三四种。 或许是他找药的动静惊醒了温阮,少年眯了眯眼睛看过来,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黏软: “别吃布洛芬,你会过敏。” 宴凌舟一愣,这才发现,布洛芬的瓶子上,贴着一个大大的标签,上面是温阮的字迹:“宴凌舟对此药过敏。” 那字迹如此显眼,任谁拿起,都绝对不敢给他吃。 可他为什么知道? 脑子里的记忆很乱,却似乎有那么一幅画面闪过,温阮一手握着小瓶,一手端着小杯,凑在他眼前。 而自己的舌尖,正卷住甜腻的糖浆。 他花了几秒才从记忆里走出来,抬眼看温阮:“你能吃吗?你在发热。” “嗯?”少年懵懵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摇头,“我也不能吃。” 说完他轻轻笑了一下:“我也过敏。” 不知他现在到底是否清醒,少年的笑带着平日里看不到的轻佻,隐藏的猫眼眼尾上挑,带着难以言喻的挑逗。 宴凌舟的手攥紧了瓶子,配合他问:“你对什么过敏?” 温阮像是累了,又倒回贝壳中。 眼神却依然看着宴凌舟,却挑了挑嘴角,回答:“宴凌舟。” 第44章 第 44 章 宴凌舟吻了上来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像是累极了,再次睡去。 宴凌舟握着药瓶,难得地陷入了迷茫。 对我……过敏吗? 还是他根本已经烧糊涂了, 刚才, 只是认出了他, 念了他的名字? 但既然知道有些药物他不能吃,宴凌舟不敢冒险,先去浴室打湿毛巾,轻轻盖在他的额头上, 又让AI仔仔细细扫描了他全身的数据, 发给沈既明。 沈医生显然还没睡,接到信息后秒回。 [既明:这是温阮?怎么出发第一天就病了?] [宴凌舟:你怎么知道是他。] [既明:他有先心病史, 所以在血流方面,偶尔会有些异常。] 宴凌舟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却突然出现第一次见温阮那晚,他拉着自己恳求不要洗冷水澡的那一刻。 捏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他匆匆走向房门, 却又顿住。 放下手机, 他控制着自己手上的颤抖,先给温阮换了条毛巾,这才走到房门外,找了个没人的房间,拨出电话。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开口几乎吼起来, “他有先心病史你还推荐他来搏击队?他的状况能剧烈运动吗?”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沈既明的语调十分镇定:“冷静!宴凌舟,你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沈既明曾是A大附医心外科的第一把刀,他的判断, 放在任何一次会诊上,都会是决定性的意见。 宴凌舟深深吸了一口气,憋气,再缓缓呼出。 这是运动员们常用的4-7-8呼吸法,专门用于压制赛前紧张和失误影响。 几次以后,他的声音已经足够镇定:“好,我冷静,你说。” “我知道你现在着急,但从刚才的扫描数据来看,并无大碍。他只是因为儿时的病比其他人更敏感,今天是集训第一天,换了环境,也可能太过激动,对他来说,这种临时的低烧应该是常态,先不用药只用物理降温试试,我把他可以吃的药品清单发给你。” 怕他不放心,沈既明还加上了具体的数据分析:“发热时呼吸加重但没有明显困难,血氧值稳定,没有胸痛、晕厥或紫绀,心率水平也在可允许的数值范围内。” “你自己是搞运动的,这些数据应该都不陌生,看看就有判断了。” 就在这时,宴凌舟突然说:“我先挂,你把数据范围发给我。” 说完,他真的挂断电话,匆匆回到寝室。 男生刚好翻身,额头上的毛巾滑向一侧。 他几步就跨到床边,轻柔但及时地接住毛巾。又给他换上一条新的。 沈既明很快发来了关键数据的正常值范围和药品清单,宴凌舟此刻已经把AI的项目数据改写了一半。 将具体数据录入项目,他招来绵绵,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固件更新。 绵绵的显示屏上很快出现命令确认行: [指令确认:将对温阮的医学数据扫描提至最高优先级,每三分钟扫描一次身体状况并记录,发送至XXX号码,若关键数值超过或接近健康范围阈值,立刻发出警报。] 他刚点下确认,手机屏幕立刻亮了起来,几项异常数值被特别显示出来。 都在正常范围内,只是逼近阈值。 宴凌舟略略放心了些,在“蛋壳”背光的地方坐下,拿出今天温阮一直在用的平板。 队员健康数据已经整理出了一大半,他十分详细地标注出每个人的伤病史,修改了程序的报警范围,并标注出自己的理解和预警设计。 宴凌舟自己的那一页里,右肘的习惯性脱臼标注得特别清楚,受力和炎症的预警范围设计得极为精确。 他突然想起今天和哥斯拉对练时温阮的打断,原来…… 心中的柔情满得快要溢出来,宴凌舟突然生出强烈的冲动,他想现在就上前去,抱住他,吻他,甚至占有他。 但他死死克制着,只是挪过身子,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脸庞。 直到天色微亮,温阮的各项数值都已回归正常,他这才舒了口气,收回冷敷的毛巾,轻手轻脚地下楼。 温阮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八点。 他昨晚睡前其实有点感觉,只不过换季、换地方产生的低烧,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难受了就吃药,能扛的话,睡一觉就能好。 温阮慢慢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肌肉略有些酸痛,但不算难受,再自测了一次体温,倒也正常。 他起身打算洗漱,却突然顿住脚步。 宴凌舟……昨晚不在这里? 他原本还有点紧张,毕竟是炮友的关系,上次同处一室还是在A大旁的小公寓,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不知道这一次会是如何相处。 虽然……他还有一点点期待就是了。 没想到他竟然躲开了。 是我昨天主动亲他,把他吓到了吗? “每次退出的时机很讨厌,刚好就是大家玩得最舒服最开心,一切都向好的时候。” 石骁的声音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温阮皱了皱眉。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炮友而已。 毫无未来可言的关系,不过是一时欢愉,各取所需。 他其实感觉自己有点情绪,但并不明显,低烧过的大脑懒得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能量。温阮甩甩头,洗漱下楼。 集训队早在七点半就已经出发去山中拉练,基地中现在空无一人。 温阮走进食堂,正遇到在备菜的厨师大叔。 “诶,你是温阮吧?A大的医生?”大叔问。 温阮愣了愣才开口解释,不由自主地带了笑:“我只是见习理疗师,您怎么知道我呀?” “这群孩子哪个不是人高马大的?一看你就不像。”厨师大叔爽朗地笑着,“昨天我也看见你了,一直在记笔记,还以为你是记者呢。” 温阮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幸好大叔很快反应过来:“你还没吃早饭呐,来来来,你那一份放温箱里在,你找个位置坐下,我给你拿来。” 不一会儿,厨师端上来一个炖盅,刚一揭开盖,一股诱人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米粒已经熬到了开花,绵密浓稠,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鸡丝嫩白微粉,配上细细的姜丝、嫣红的枸杞,热气腾腾。 温阮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厨师,若不看盛粥的那个粗瓷炖盅,他一定以为是在星级酒店里品尝早茶。 厨师倒是好像早就知道他会疑惑,笑了起来:“怎么,别看我们这儿荒凉,厨师可都是名校毕业的,不过是厨师名校而已。” 温阮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连忙舀了一口粥塞进嘴里。 或许已经放了一会儿了,并不算烫,入口顺滑,立刻感觉到高汤的鲜香和糯米的软糯,口感饱满丰润,回味悠长。 他咬着勺子点点头,又赶紧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太好吃了,师傅您做得真好!” 他又有点好奇:“今天都是吃这个吗?搏击队员们应该不够吧!” “他们哪里吃得了这个,出去跑两步就没了,”厨师大笑,“他们早上是燕麦、面包、鸡蛋、鸡胸肉那些,比你这个实在。” 厨师看着他的目光温柔:“生病了就要吃点好的,要是觉得不够,我再给你拿几个奶香小馒头,吃不下就搁着,把粥多喝一点。” 您怎么知道我病了? 温阮的话就在嘴边了,却又咽了下去,开开心心地道谢:“谢谢您,我已经快好了,等喝完粥就肯定好全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厨师乐滋滋地忙他的去了。 吃完饭稍微活动一下,温阮又拿起平板,继续做队员们的健康档案。 几分钟后,他皱了皱眉,招来绵绵。 “我的记录,有人动过吗?”他问AI。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睡觉之前,还有三分之一的资料没有输进去,而现在,不仅所有人的资料齐全,他还没来得及整理的那三分之一,也依照他的习惯,在人体图像中做上了一模一样的记号,却并没有动他的笔记,专门留出了位置,给他手写心得。 AI的显示屏上出现一双可爱的大眼睛,轻轻眨了眨,语气懵懂:“主人在说什么,绵绵听不懂啊!” “行了我知道了,”温阮伸手摸摸绵绵的脑袋,“你去窗口看着,他们回来了就告诉我。” “不用啦,绵绵可以随时取得宴总的定位,他们现在距离训练馆还有三公里,配速不快,大约十七分钟后到达。” 果然,十七八分钟后,两对搏击队员都回到了训练馆。 “温阮——”钟毅见了温阮像见了亲人一样,啪嗒一声坐在他身边,瘫倒。 “跑得很累?”温阮看着他通红的脸,“路况不好?” “也不是,路还挺平整的,应该是专门修过,平时拓展的时候也用来锻炼体能。” 钟毅瘫着回答:“石老师还是很专业的,不会让我们在这个时候受伤。” “那你怎么这样?”温阮有些奇怪,看了眼核心队员的身体数据,感觉大家的体能消耗还算适量。 “是宴老师,宴老师啊,他简直是个魔鬼。”钟毅站起来,“你等我会儿,我先去喝口水。” 温阮歪了下脑袋,看着他冲向饮水处,接过石骁发放的温热电解质水。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却没有看到宴凌舟,是在外面抽烟? 不一会儿钟毅回来了:“你不知道,一早上我们下楼,宴老师早就在场地里等了,有两个学员迟到,被处罚背沙袋。其实这也没啥,常规操作了,但!是!!” 他恨恨地看了眼隔壁的搏击队,尤其是正笑眯眯和队员说话的汪执:“隔壁那个汪教练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跟个粉丝似的,说宴老师以前都是绑十公斤沙袋练跑的,那场景,看得让人热血沸腾啊!那两个队员一时激愤,就说也要绑十公斤。” 温阮皱眉:“负重超过体重5%会显著改变跑姿,增加膝关节压力,他是故意的吗?” “不知道啊,可这时宴教练说,没必要,队员们要比赛不能受伤,既然汪教练这么想复现当年的热血沸腾,就跟他一起绑十公斤跑一趟好了。” “啊?”温阮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 “然后就真跑了啊?”钟毅直摇头,“我们都累死了,他们两个居然还能有说有笑,哦,宴老师不怎么理他,但是会激励我们。就这样一路不掉队,太强了,真是太强了!” 其实不用钟毅多说,宴凌舟体力之恐怖,温阮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他眨了眨眼,再低头看向平板的时候,却发现宴凌舟的数据离线了。 “绵绵?”他皱眉,敲了敲平板上的那一片灰色。 “我也不知道啊主人,”小AI显示屏上的眼睛露出惶恐的神色,“刚才宴总的行进速度突然变得飞快,然后,就超出绵绵的探测范围了!” 钟毅张了张嘴,忍了半晌,才悄悄贴近温阮:“宴老师好像是家里有事被叫走了,那是开车不是用跑的好不好?这个AI……是人工智障吧?” 原来是家里有事吗? 温阮瞪了他一眼,打发走了绵绵,才道:“说什么大实话!绵绵听到会伤心的。” 钟毅:“哎不是,他不是机器人吗?” 休息时间已到,石骁在叫集合了,钟毅赶紧去了队伍中。 不一会儿训练开始,汪执却又晃到了温阮身边。 “早啊理疗师,”他依旧笑眯眯的,“今早和你们宴老师比了比腿力,他真不愧是冠军啊,这么长时间不碰搏击,体能还是那么好。” 他满心期待着夸奖,温阮却皱起了眉:“您自己是搞运动的应该知道,负重超过体重5%会显著改变跑姿,增加膝关节压力,为什么要提出这种挑战呢?对您对他都不是好事。” “啊?这样吗?”汪执一脸震惊,“我不知道啊!” 看着温阮脸上明显不相信的神情,他赶忙解释:“真的,我练MMA其实并不专业,能够走上搏击这条路,完全是商业原因。” “很难理解吗?”汪执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看,这样的一张脸,是去游泳或者踢足球更突出,还是打MMA更突出?” 汪执有自信十分自然,他本来就是俊秀雅致的长相,看起来更像是文职人员而不是搏击运动员,以至于一开始,连温阮都以为他只是随队摄影师。 “所以我背后是有一整支团队来运作的,这也是我只能止步于前十五的原因,因为这张脸不能被损毁。”汪执耸耸肩,“顺便说一句,我是77公斤级十五,这个体重数据说也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结果。” 这一刻,温阮好像从他的漫不经心里,看到了一丝对命运的嘲讽。 “不过我也不在乎,我打比赛就是为了赚钱。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代言什么我就代言什么,运动鞋、饮料、蛋白棒,包括昨天请大家吃的下午茶,也是品牌方送来的。我不在乎,只要给钱就行。” 汪执笑了笑,“我的工作就是训练、上场,拿到名次后进行表演。所以我确实不专业,请你包涵。” 温阮一时间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汪执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准备去自己队中。 刚一站起身,他就“哎呀”了一下。 温阮下意识去扶。 “不好意思,”汪执的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肩上,伸手去抚摸自己的小腿,“突然好疼。” “我先扶你去治疗室,”温阮有点吃力地撑着他,“你们队的队医呢?” 汪执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好像听到了什么超级可笑的笑话。 B市的队员很快发现汪执的异常,跑过来几个孩子,七手八脚把人架进了治疗室。 汪执把人都赶出去,又拜托了石骁帮忙照看队伍,这才哼哼着躺在病床上。 温阮站在门口,抱着平板:“你刚才笑什么?” 汪执抬手:“你过来近一点,我告诉你。” 温阮有些怀疑,但治疗室就在训练场旁边,门也大开着,如果汪执有什么……又能有什么呢? 他向着病床靠近几步。 汪执却一扬手,将胳膊垫在后脑,躺了下来:“不用怕我,我只是不想让那帮孩子听到。” 他扭过头,冲着温阮笑笑:“B市队真的没有队医,我们甚至连理疗师都没有。我没骗你。” 在温阮错愕的目光里,他继续解释:“B市虽然紧挨着A市,但经济发展一直不是很好,不像A市,一所大学就能出好几支队伍。而我的这支,几乎是B市所有适龄MMA爱好者的组合了。” “我说我是蹭石骁和宴凌舟的资源才来的这里,你信吗?”汪执又笑,“我也不怕你看不起,我身上虽然有代言,但真正能拿到的钱不多,维持这个队伍挺艰难的,所以时不时就要想点阴招,去蹭蹭石骁,或者别的有钱队伍。” 他自曝家丑,却似乎坦坦荡荡,一点不害怕温阮审视的目光:“怎么说呢,搞体育的,最大的梦想不就是赛场吗?我也只是尽我所能带带他们罢了,自己得不了冠军,万一徒弟成了冠军,我也有面子呀!” 那天晚上,温阮一个人回到寝室时,难得的,有些失眠。 犹豫之后,他还是给汪执做了检查,配合绵绵的扫描,他的腿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过度负重造成的肌肉紧张和痉挛。 但汪执很贪心。 因为腿伤需要休息,他便在温阮身边坐了一天,详细地向他介绍了自己的队员。 前一天,他们还只有一个代称——B市队员。 今天,他们就变成—— 拿了奖学金却希望能拿到更多比赛奖金的张三,因为家里有瘫痪的奶奶和还在上小学的弟弟; 喜欢搏击到付出所有时间,没有训练场就在垃圾回收站的一角,用废旧棉絮自制八角笼和运动器材的李四; 还有梦想着成为MMA冠军,然后就可以向心爱的姑娘表白的王五…… 汪执的小心机他很明白,不过就是想用这一切来换取自己免费的医疗建议和应急处理。 那些队员在察觉汪执的企图后,手忙脚乱地跑了过来,个子最大的队员直接扛走了汪执,而其他队员则向他道歉。 如果说只是汪执的游说和表演,他还能不加理会,但面对着这些单纯的队员,他的心却沦陷了。 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 意识终于有些模糊,温阮躺在床上,默默地回忆着队员们健康档案中的数据,几乎就要睡去。 就在此刻,房门突然轻响一声,有人走进来了。 温阮赶紧闭了眼睛。 清洌的青竹调浮动在鼻尖的那一刻,他的心蓦然安定下来。 宴凌舟的步子很轻,却很急切,很快走到他的“蛋壳”边。 银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为他镶上了一道浅浅的银边。 他在床边慢慢蹲下,伸出手,探了探温阮的额头。 皮肤有微微的潮湿,还带着依兰花洗手液的淡淡香味,轻柔地落在他的额头。 温阮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手指,滑过额头、眉峰、脸颊,落在他的唇边。 指腹在他的下唇上轻揉,又缓缓捏住他的下巴。 下一刻,温暖的气息靠近,宴凌舟吻了上来。 第45章 第 45 章 他似乎,有点想宴凌舟了…… 这个吻极为温柔。 柔软的唇触碰到他的, 轻轻碾磨片刻,舌尖伸出,舔上他的齿列。 只是一触, 他便收了回来, 嘴唇也离开。 但是少年的唇跟了上来, 双手也伸出,搂住了他的脖颈。 于是这个吻加深了。 男人的双手揽住了他的腰,渐渐用力,直到两人的胸膛间再无空隙。 唇舌搅动、舔舐和吮吸, 缠绵到不愿分开。在寂静的夜里, 啧啧的水声特别明显。 渐渐地,呼吸急促起来, 心跳也在怦怦地加快,温阮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宴凌舟的手臂蓦然收紧,用力揉弄着少年富有弹性的肌肉,两副躯体都变得灼热。 蓦地,温阮感觉自己双脚腾空, 被宴凌舟面对面地抱了起来。 宴凌舟并没有托住他, 双手还环在他的腰上,却含着他的舌头不放。 无处着力,有种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恐惧感,温阮的胳膊也收紧,双腿不自觉地盘上对方的腰。 就着这样的姿势, 宴凌舟还在不断地碾压、掠夺。 快要窒息了! 终于,宴凌舟放过了他,退出唇舌,双手向下, 把他托起。 这一刻,位置倒转,温阮比宴凌舟高出一截,俯身看他。 男人光洁的额头上有微微的细汗,挺拔的眉骨、鼻梁,唇上还有湿润的水光。 轻微的嗡嗡声从下方传来,温阮有些好奇,干脆抱住宴凌舟的脖子,把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 两枚“蛋壳”正在缓缓靠近、连接,“壳”的上方伸展、变形,不一会儿,两枚小“蛋壳”就变成了一只“巨蛋”。 重心突然后移,温阮轻轻惊呼一声,接着,脊背落入柔软的床铺之中。 轻薄的睡衣被掀开,男人的手四处游走,点起一簇簇火苗。 “等一下……” 刚一发声,宴凌舟就吻了上来,将剩下的话尽数吞下。 温阮有点害怕,毕竟这里是训练基地,隔壁左右都是人。就算这间房经过了改造,隔音效果也不是那么好。 他伸出手去推宴凌舟的肩膀,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男人放过了他的唇,亲上他嘴角,脸颊、下颌、锁骨,一路向下。 嘴唇接触的地方带来轻微的麻痒,急促的呼吸又喷洒出热量,很烫。 温阮想要抓住他,手指却在打滑,连呼喊声都在一瞬间变了调。 宴凌舟对他太熟悉了,知道怎样做能给他最大的满足。 于是温阮喘息着,爬上一座座高山,被抛进云端,又被轻轻托举,缓缓降落。 ……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过了好一会儿,宴凌舟才走回床边。 温阮浑身瘫软着,刚刚回过神来。 汗出得有点多,黏在身上挺难受的。 怕自己身上有味,他看着宴凌舟伸出的手,躲了躲。 他没说话,但宴凌舟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吃都吃了,那点汗味又能怎么样? 温阮:…… 突然不想理人。 闹别扭的他,还是被抱进了浴室中。 基地的浴室只是个简单冲洗的地方,并未考虑舒适性。 温阮挣扎着从宴凌舟身上下来,要自己洗。 宴凌舟也没拒绝,只是看着他,确认他站稳了,这才关上淋浴房的门。 他没有走,靠在洗手台上,低头等着。 温阮只是冲了冲身上的汗水,就裹上了浴巾。 他站在宴凌舟身前,伸手握住。 “宴……宴哥,你自己……” 宴凌舟轻轻捏着他的手腕:“不用。你才生了病,本来今天就不该。” 温阮皱眉:“我没说我自己,放心我也没那么虚。我是说……” “我知道。”宴凌舟温和地打断他,抽出他的手,在他额间吻了吻,“我都好了你就别撩我了,现在太晚了,你得好好休息。” 他不由分说再次把人抱了起来,放回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温阮心里好像长出来一个小疙瘩,不惹眼,却让他莫名在意。 “你以前……” 宴凌舟笑了:“你也知道我以前怎样,昨天才发了烧,今天又累了一天,你确定我放开了弄,你明天能下床?” 温阮瞪他。 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被他这么当面说出来,他还是觉得不开心。 “可你不难受吗?” 宴凌舟低头亲亲他的脸颊:“刚才已经纾解过一次了,你别来折腾我,我就不难受。” 都说到这份上了,温阮也没法再要求,搞得自己好像是个小色鬼,人家不给非要似的。 他翻了个身,背对宴凌舟。 虽然心里有点气,但他却并没有拒绝宴凌舟的怀抱,似乎已经忘了,这张床其实是可以分成两张的。 宴凌舟也不恼,从后背抱紧了他,亲亲他的耳廓:“睡吧。” 温阮不想带着情绪睡,也不想宴凌舟在这种半紧绷的状态下睡觉,他向前蹭了蹭,随便找了个话题。 “今天早上负重跑,你的腿没问题吗?” “没事,只是很久没这么跑,有点酸。” 察觉到温阮好像想伸手去够他的腿,宴凌舟笑了:“好了,大半夜的你还想给我理疗,下午找理疗师看过了,只是疲劳,早好了。” “哦。” 温阮想了想,坦白说出:“汪执比你差多了,跑完没多久小腿跟腱就开始疼,我今天给他做了治疗。” “嗯。”宴凌舟其实早就知道,绵绵每小时会给他发训练场的重点图像,温阮和汪执的接触他早就知道。 “我今天还听他说了他们队的情况,这个人真是……” “真是什么?” 不知为何,宴凌舟的心跳突然变快了些。 温阮在他怀里蹭了蹭,很努力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怎么说,就,小人得坦坦荡荡。” 听到这个描述,宴凌舟表情未变:“你觉得好吗?” “他也有他的难处,看起来表面光鲜,实际上也是千疮百孔。” 温阮想了想:“不过我还是觉得做小人不好,但这是他的个人选择,我无权干涉。” 他微微抬起头,后脑勺蹭上宴凌舟的下巴:“他今天请我顺带照看他的队员。你觉得可以吗?” 宴凌舟微微顿了顿:“为什么问我?” “当然要问你啊,”温阮理直气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咱们搏击队的金主爸爸,设备、场地,连这里食堂的伙食都用的是你的钱。” 说实话,答应让温阮照顾B市的队员,就意味着他会和汪执有更多的接触,宴凌舟根本就不想去想象这个问题。 他没想到的是,一向都很独立的温阮,竟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征求自己的同意,虽然用的是金主这个理由,但…… 温暖从男生的肩背,透过皮肤,流入他的血液,在慢慢散布到全身。 宴凌舟的眼神变得柔和,连声音也轻柔:“你是理疗师,治疗谁,怎么治疗,都由你决定,不用问我。但如果你太辛苦,我就会使用金主的权利,把他们都赶走。” 你都不在,怎么知道我辛苦不辛苦? 温阮在心里吐了吐舌头,突然想问问他今天干什么了,却又忍住。 宴凌舟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沉默了几秒后开口:“我爷爷出院了,在这附近休养,所以过去了一趟。” 温阮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汪执那天的话——宴家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再回想两次听到的电话,他抿了抿嘴唇。 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宴凌舟怀里:“你今天肯定也累了,暂时给你当个大抱枕,好好睡觉。” 头顶上传来男人轻轻的笑声,胸腔和跟着微微震动,宴凌舟亲了亲他的发顶:“谢谢温阮大人,晚安。” 一觉到天亮,温阮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训练照旧,只是宴凌舟突然忙了起来。 他每天早上会按时到达训练场,手把手地纠正队员的搏击姿势、指出问题所在,交代训练任务,然后就匆匆离开。 连着好几天,连寝室都没回。 而温阮也忙得要命。 既然答应了汪执要照看他的队员,他在充分满足自家队员需要的前提下,开始了对B市队员的访谈和档案建立。 之前在学校,他都是用笔记录然后整理,效率多少有点低下。 现在有了绵绵,他和队员的谈话会被及时录音并转化成文字,AI会按照温阮的习惯,把对话内容分门别类,并及时生成摘要,甚至可以帮他在身体图像上预标出需要的记号,大大减少了前期资料整理的时间。 虽然很忙,但专注于工作带给了他极大的成就感,而且,他也很庆幸自己接手了B市队员的健康监护工作。 因为他们的情况,和A大队相比,实在是糟糕很多。 经过绵绵的扫描,温阮叫停了两个队员的训练,把他们带到理疗室。 从冰箱里掏出冰袋,温阮递给矮个子的队员:“右肘都肿起来了你怎么还不停?今天禁赛,拿冰袋先敷着,我等会儿找医生来给你处理。” 他又转向高个子那个:“你坐到理疗床上去,你的颈椎小关节需要复位。” 两个队员都吓了一跳,矮个子却有些不服气:“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胳膊肘还能抬起来,我就得训练,你又不是我们队的,你不能禁我。” 温阮的手都搁在高个子脖子上了,闻言停下动作:“你们汪教练让我看顾你们的健康问题,我既然答应了,就得给你们负责到底。禁练一天已经是充分考虑你的心情了,要是我们队的,我会让他直接回家!” 矮个子更不乐意了:“动不动就让人回家,你又不打比赛!对了,你们都是有钱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们的心情。” 温阮挑了挑眉:“先不说有钱没钱,我现在唯一能保证的是,你现在要是不听我的,这次比赛之后就不可能再打赢任何一场高段位的MMA比赛,因为你右肘的缺陷将在这次比赛中被彻底暴露,以后的每一场比赛,都会有人利用这个缺陷来攻击你,打赢你!”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矮个子愣了半晌,终于收回目光,把冰袋按在了右肘上。 温阮的心中,则浮现出宴凌舟右肘的伤情。以后真要好好给他分析和治疗一下,以他现在的这种状态,再参赛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他沉默了好久,手上都没有动作,一直被他捏着脖子的高个子瑟瑟发抖。 “那个……理疗师,我,我听话的,你……您下手轻点。”他颤抖着说出请求。 温阮从恍惚中惊醒,在他脖子上轻柔的揉了两下:“对不起,我刚刚想起了别的事情,现在来给你复位。” “哦哦哦,那没事,您先想清楚,然后再啊啊啊啊啊——” 温阮皱眉:“很疼?有没有放射性痛感?有感觉身上哪里麻吗?” “没有没有,”高个子连忙回答,还活动了一下以示证明,“哪哪儿都挺好,而且……” 他动了动脖子:“好神奇哦,之前总觉得脖子后面好像有点卡,现在没有了。” 温阮松了口气:“那就好,但你这个复位,48小时内也会有痛感。” 他又拿出一个冰袋和一条毛巾递给他:“今天之内不能参加高强度训练,冰敷的同时,可以练下肢或者步伐。如果出现吞咽困难、上肢无力或者视力模糊的情况,一定要告诉你们汪教练或者直接跟我说,颈椎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大意。” “我懂,我懂。”高个子捂着后脖子的冰袋,拉起矮个子,“我也会帮你看着他的,下午一定押他来做治疗。” 治疗结束,温阮换上了笑脸:“好啊,那真是太谢谢了!” 他一笑,便如春风拂面,方才的冷冻气氛刹那间荡然无存,两人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少年,恍然在梦中一般。 愣了半晌才走出理疗室,一出门,便看到门口靠着墙玩手机的汪执。 “汪队!”矮个子突然窜了过去。 汪执以为他要告状,连忙伸手拦住:“人家温医生说的是对的,你……” “不是,”矮个子面色急切,“汪队你不是在追求人家吗?搞快点,把他变成咱们老板娘,以后队伍会越来越厉害的!” “对对对!”高个子愣了一下,马上跟着帮腔,“漂亮可爱技术也好,汪队你都有点配不上,还不赶紧追。” “去你妈的,你们两个小崽子,我是队长还你们是队长,还给我下任务了。你俩今天加练!” 两人一溜烟跑了:“不行,温医生说今天禁练……” 而不远处,石骁也看了过来。 “石老师,干嘛让咱们小软去给他们帮忙?”有队员嘀嘀咕咕,几个脾气火暴的,已经明显地面露不满。 看着B市队的几个队员,眼睛跟刀子似的。 石骁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怎么,嫉妒?” “倒也不是嫉妒,”队员撇撇嘴,“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就对了!”石骁点点头,“刚才你担心没有?就,小软把那两个刺头弄进去的时候。” “对对对,可担心了。”又有几个队员凑了过来,“刚才我都准备好了,万一有动静,我立马就冲进去救人。” 石骁叹了口气。 “刚才门开着,小软处理的全过程你们都看见了,现在还担心吗?” “不担心不担心,”队员们连忙点头,几个聪明的已经明白过来了,散开继续训练。 倒是有两个轴的,还围着石骁问:“那跟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石骁恨铁不成钢,“看看人家小软,要技术有技术,要手段有手段,你们觉得,他会是那种不分轻重,讨好外人不管自家的人吗?” “是哦!”几个队员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要对小软有信心!” “温阮这个孩子啊,最是明事理,而且还有一点……”石骁神神秘秘地说,“他会特别关注强者!” 几个队员明白了:“知道了石老师,我们一定好好练,在技术上碾压他们!自家的理疗师,当然要多关注自家的强者!” “说得好!”石骁拍拍他们的背,“提升自己的同时,别去耍什么小心眼。跟B市队对练的时候,注意着点,万一伤了他们,还得辛苦小软去治疗。” 他看了几个队员一眼:“打赢对方,还要干净,不伤到对方,宴老师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几个队员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技术规范,技术细节!” “这不挺明白吗?继续练继续练!” 看着队员们又充满干劲地开始训练,石骁抹了把额头。 有种又当爹又当妈的艰辛。 他晃晃悠悠来到汪执身边:“我记得你给隔壁度假山庄做过广告?” 汪执回头:“对,那是我老板的产业。” “年前打算去那边搞个联谊,一起?” 汪执笑了:“要折扣就直说啊!” 石骁瞪他:“蹭理疗师你早说啊!今天下午还要蹭医生呢,不给点好处?” 训练提前两天结束,并会去附近度假山庄团建的消息,在当天晚上传遍了整个训练营。 小伙子们都快高兴疯了,晚餐的时候差点把石骁举起来,吓得石骁一溜烟躲到了温阮后面。 看见温阮,那群大马猴立刻温柔了八十倍,但都很急切地问他,会不会一起去。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大家更开心了,当晚的训练都差点耽误,场面乱得没法看。 温阮干脆躲进房间,写当天的理疗日志。 不知不觉,楼下的喧闹声慢慢停歇,不远处的走廊里,传来队员们各自回房休息的声音。 一扇扇门关闭,寒冷的冬夜,也渐渐寂静。 温阮却突然有了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 年前的A市郊区,夜里的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夜风像一把无情的冰刀,刮得脸生疼。 温阮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缓缓走出大门,穿过门前的空地,来到山路边。 月光很淡,勉强勾勒出前方山脉的轮廓。近处的灌木光秃秃的,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场地边有一块小小的草坪,温阮坐了下来。 训练场其实也建在半山腰,唯一一条上山的路就在草坪边,连接着远处的盘山道,绕着山体,一圈又一圈。 过了好一会儿,温阮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那条路。 盯着它隐约的,弯曲的轮廓。 他似乎, 有点想宴凌舟了。 第46章 第 46 章 “抱,我好冷。”…… 意识到这一点的温阮, 把脸埋进了双手中。 可脑子里却自动放出,宴凌舟捧着他的脸颊,吻上来的情形。 怎么会这样? 明明……只是炮友而已。 真的只是炮友吗? 谁家炮友会一起工作, 谁家炮友见面得这么经常? 谁家炮友能带着他和奶奶去探索往事, 请他们吃饭还让出自己的房子给他们住? 谁家的炮友在给予他满足后, 会潦草打发自己,只因为不想让他太累? 更不用说,平日里的关注,暗地里的帮忙, 甚至, 那一夜夜的相拥,和将自己弱点全部暴露在他面前的坦然。 细细思虑, 两人的关系,早就已经不是单纯炮友那么简单,是他一直在忽略,不愿多想。 心情很乱,理不清, 温阮趴在膝盖上想了好久。 突然, 像是有感应似的,他抬眼看向小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方的路上,出现了车灯。 夜间的雾霭蒙蒙,将灯光也变得朦胧, 但他能清晰地看到,车灯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向着训练基地的方向而来。 温阮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似乎随着车灯的靠近, 也在一点一点加快。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豪车就到了眼前。 雪亮的车灯掠过他身下的草坪,照亮了他身上的白色羽绒服。 车猛地停了下来,他能听到轮胎与碎石的摩擦声。 车门打开,宴凌舟奔了过来,一把拉起他,把他抱在怀中。 “温阮,怎么了?你怎么在外面?出什么事了?”宴凌舟的声音有些哑,表情也很慌,含着极力压制的颤抖。 温阮想说“我没事”,可他却发现,自己的嘴唇似乎被冻住了,牙齿也在不自觉地打颤。 我在外面待了很久吗?可我不觉得冷啊。他有点迟钝地想。 宴凌舟满脸焦急,不自觉地皱着眉头。 好想说话,告诉他我没事。 可舌头和嘴唇都不怎么听话。 温阮有点生气,伸出僵硬的手臂,把宴凌舟拉了下来。 冰凉的嘴唇贴上他的,温暖带来微微的麻,他努力地伸出舌尖,勾了勾宴凌舟的齿尖。 被邀请的舌尖追了上来,仿佛被他的唇齿冰了一下,微微一颤,却并未放弃,而是更紧密地纠缠着,舔吮着,带着滚烫的温度。 一边吻着温阮,宴凌舟一边解开自己的大衣和温阮的羽绒服,拉着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然后,用大衣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大手从羽绒服的衣襟探进去,用力摩挲着他的后背。 温暖从衣物的每一个缝隙里传递而来,舌尖勾起体内的燥热,等到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温阮的身体已经从冻僵的麻木中恢复过来。 宴凌舟却不敢多耽搁,揽着他回到温暖的室内,这才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他刚才暴露在外的皮肤。 一楼训练室的灯已经关了,玄关光线昏暗,宴凌舟要去开灯,却被温阮拦住:“别开了,我们回房间去。” 他才走出一步,就被宴凌舟抱了起来。 还没到熄灯时间,楼梯上方、走廊里,隐隐传来队员们的脚步声,说笑声。 笑声越来越近,似乎是有人,正从楼下下来。 温阮捶了宴凌舟一把,指着理疗室:“那边,那边。” 可还没到理疗室,那边竟然也传来了脚步声。 宴凌舟看了温阮一眼,闪身走进一旁的器材室。 器材室没有外窗,即使开着灯外面也不会察觉,温阮刚松了一口气,自己的手就被宴凌舟拉了起来。 没有亲密动作,没有任何旖旎,他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他的手指,仿佛在看极为珍贵的藏品。 从指尖到他攥着自己的手指,再到他低垂的眼睫,温阮的视线慢慢移到宴凌舟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十分简洁的款式,却穿出了男模的味道。 方才为了给他保暖,扣子全打开了,露出内里的浅灰色羊绒打底。 穿衣的品位不错,从来不张扬,我喜欢。 嗯……喜欢? 意识到自己的心理活动,温阮暗暗摇了摇头,轻轻活动手指,“我没事,就是在外面坐了一会儿,想事情呢,谁知道一下子就冻僵了。” 宴凌舟检查完他的每一根手指,又仔仔细细去看他的额头、颧骨和鼻尖,确认确实没有冻伤,这才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因为回温不及时而出现问题,又小心翼翼地问:“想什么这么出神,今晚来寒潮,夜里能有零下二十多度,怎么能就这么坐在外面。” 还不是……因为想你? 温阮嘴里嘟哝了两声,嘴硬:“我是南方小土豆,哪知道你们这里晚上出个门还要看气温,我们那儿晚上最低也就0度,随便穿件外套出去也扛得住。” 这一听就是有情绪了,宴凌舟疑惑地看了看他,没做任何评价,只是又看了看他的手指。 他垂着眼:“看样子你想的事情特别重要,需要我帮你梳理一下吗?” 大约是……不行的吧。 别人都能帮忙,只有你越帮越忙。 温阮摇头:“不行,我得自己想明白。” “好。”宴凌舟并没有反对,但拉起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下次,找个保暖安全的地方想?” “知道啦~”温阮推了他一把,“不就是犯了点小错误嘛,干嘛老揪着不放。” 他跺跺脚,丢下宴凌舟,上楼去了。 回到房间里冲了个热水澡,身体终于完全恢复正常。 刚走出浴室,他就听见了轻轻地敲门声。 怎么还敲上门了?温阮有些疑惑,今晚被我吓到了? 他准备好了调侃两句,伸手拉门。 站在门前的,却是汪执。 温阮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睛。 “怎么,看见是我,有点失望?”汪执还是满脸堆笑,奇怪的是,这种笑容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总会有些油腻,但在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反而显得真诚。 大约是知道了他带搏击队的初衷,所以对他另眼相看了吧。 温阮露出惯常的微笑:“没有,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你会来,有事吗?” “没事也能来找你聊聊天嘛,”汪执嘴欠地接话,但看了眼温阮的眼睛,话题又一转,“不过的确有正事。” “我跟你们石老师说好了,集训的最后两天会到隔壁度假山庄团建,当然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玩得开心。” 他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这是我了解到的山庄的活动项目,但涉及到两队队员的安全,当然要给你这个安全负责人先过过目。” 那是度假山庄的宣传单,分成了好几个套餐,适合不同的人群。 只不过一眼就能看出,基本不涉及专业性的内容,都是大众可玩的项目,除非疯玩到忘记一切,根本不可能有受伤的风险。 温阮无语地抬头。 汪执干笑两声:“不管怎么说,过场还是要走的。” 温阮点点头,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哎等等!” 温阮挑了挑眉,就知道这家伙还有事。 汪执掏出手机:“这两天给你们拍了不少照片,石骁那儿我给过一份,有些你个人的,我加你微信,给你发过来。” 人的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说什么都理直气壮。 尤其汪执这种帅哥,还顶着一脸好看的笑容,理由也正当,倒是真的让人没法拒绝。 温阮回头拿来手机,亮出二维码。 扫码,点头,关门。 汪执站在紧闭的房门前,露出个欣喜的笑容来。 楼梯的拐角处,石骁偷偷探出头,又缩回去,拐了拐宴凌舟:“哎你说,这个汪执,是不是喜欢咱们小软?咱们要不要去跟小软说说,别被那只男狐狸给骗了!” 他说完抓抓脑袋:“不过说起来,汪执也没什么劣迹,虽然我是有点不喜欢,但似乎还挺受年轻人欢迎的,粉丝也不少,你……” 他转头去看宴凌舟:“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等会儿回去跟小软说说啊!” 宴凌舟站在楼梯边,面孔被阴影浸没,看不清表情。 “说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发紧,“你都说汪执没劣迹还受欢迎了,难道要我说谎诋毁他?” 他舒出一口气:“温阮虽然小,但看很多问题都通透,不会那么轻易被迷惑。” 就算被迷惑,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能怎么干预? 我,又用怎样的立场去干预?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仿佛一出口,心中的焦虑就会变成无法改变的事实。 房间里,温阮擦干了头发,躺回他的“蛋壳”。 手机屏幕亮起,汪执发来了一条网盘分享链接。 时值集训尾声,温阮也不再忙碌,他转存了照片,就躺在床上,在网盘app里一张张翻起来。 说实话,汪执作为一名摄影师,拍照的功夫的确是极为优秀的。 训练的时候,他并没看到他拿出专业的相机,也就是用手机拍拍,但每张照片,不论是构图还是光线色彩,都精致细腻,极富表现力。 这一批都是以他为主体的,低头写健康档案的、认真观赛的、和队员谈笑的、在理疗室给队员做理疗的…… 温阮一边看一边存了几张自己觉得好的,发到家族群。 [温阮:集训照片,我可帅了.jpg] 奶奶很快回应: [咱家最漂亮的老太太:确实很帅,还是我孙子好看] [高警官:小伙子们挺精神,和大家相处都还好吧?] [阮医生:看样子身体还不错,北方室外温度低,注意防冻。什么时候回来?] 难得看到大家都在发言,温阮直接拨了微信电话给奶奶。 一接通,就听见奶奶带着笑的声音:“哎呀,终于记得给奶奶打电话了,这么多天,怎么连个消息都不发?” 温阮惭愧:“不好意思啊奶奶,这几天有点忙,我也是第一次接手一整支队伍,和我们一起的另一支队伍后来也找我帮忙,光建档案就用了好多天。” 虽然是道歉,但声音里小小的得意和炫耀,任谁都听得出来。 他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在家?” 那边一片笑,阮医生的声音传来:“过年的时候我可能会值几天班,跟同事调了几天休,刚好赶上你爸今天也休息。” 温阮开心:“那是我运气好。” 奶奶听见他的声音就开心:“照片谁给拍的啊,是不是上次那个学长?有时间再跟人说声谢谢,过年要是出门旅游,可以到咱们南城来。” 温阮笑得两眼弯弯:“不是他,是另外一个队的领队,人家是大摄影师呢,拍出来的当然好看。我再翻几张给您。” 他一边和家里人聊天,一边切回网盘界面,继续挑着照片。 “这边吃住都挺好的,运动员呢,吃的都是营养餐,我也跟着蹭。” “暖气很舒服,在寝室穿睡衣就够了,我都怕过几天我回去以后不习惯。” “对呀,我们过两天还要去团建呢,隔壁领队刚来给我看了活动项目,看起来都挺好玩的。” 奶奶:“还有团建啊,真是的,怎么不带奶奶玩?” 温阮:“哎呀就是,这样的活动怎么能少了咱们最可爱的老太太?明天我去批评他们。” 一老一少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温阮这边翻着照片的手却突然一停。 “诶,怎么不说话了?信号不好?” 奶奶的声音传来。 “哦,不是。”温阮回过神来,“刚接到个群消息,说……明天训练的事呢。” “哎呀,这么晚了还要工作,真是辛苦我的好孙孙了。”奶奶的声音传来,“好了不多说了,等你回来,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好的奶奶,我最喜欢奶奶了~” 温阮等到对面挂断了通讯,目光再次转向方才的照片上。 汪执很细心,照片都做了分类。 这一组,全是温阮和宴凌舟、石骁的合照。 让手指停驻的那张,他正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向自己左后侧的宴凌舟。 他不记得那天他们说了什么,但自己脸上带着笑,看着宴凌舟的表情很……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如果照片的主角不是自己,他大概会立刻给出“深情”的评价。 就像是……看恋人的眼神。 我看人是这样的吗? 他疑惑地抬起眼,把手机调到自拍的模式,却丝毫没有感觉。 切回网盘,他继续一张一张地看下去。 汪执似乎很喜欢拍摄他的眼神,几张照片里,宴凌舟通常只出现在边角,只露出一点痕迹。 而照片里的他,几乎无一例外,眼神专注,嘴角微微上扬,人也不自觉地朝着他的方向倾斜。 温阮闭了闭眼睛,再翻出他和石骁的合照。 在他看向石骁时,却完全没有了那些表情。 仿佛那样,是宴凌舟的专属。 专属……吗? 房门微响,是宴凌舟进来了。 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床边,却正看到发呆的温阮。 “还不舒服吗?”宴凌舟担忧地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他的额头。 温阮被惊醒,看到他的手,下意识地一颤,把手机藏到身后。 心脏怦怦直跳,被自己的发现惊得有些乱,温阮突然不敢抬头,只垂着眼,盯着自己曲起的膝盖。 下一秒,温热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宴凌舟的手很快离开,又蹲下来看他的脸色:“没发烧,额头上还有点汗,但脸怎么这么红?” 温阮还是垂着眼眸:“没事,房间里空调有点热。” “是吗?”宴凌舟终于站起身,拉下透明控制面板,轻点两下。 滴滴两声后,他回头似乎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拿了衣服,走进浴室。 “呼——” 温阮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发愁。 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宴凌舟了? 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父母之间显然是相爱的。 爸爸温砚修还在世时,和妈妈之间的感情极好,一家人经常充满了欢笑。 可惜那个时候,温阮太小了,连他学会分辨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细微差别,也是在爸爸最后的那两年。 而母亲和继父之间的爱,更加理智,似乎已经跨越过了炽热的相恋,而直接走向了亲情的平与暖。 所以他根本没有样本去学习,虽然他能很明显地判断出,他对宴凌舟和对石骁、林煦或者钟毅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 他们的关系,只是炮友。 在他之前的设想里,宴凌舟只是短暂接任A大搏击队的客座教练,以他家族和业务的繁忙程度,大概率在比赛结束后,不会再继续。 而那时,他们就真的只有炮友这一个身份。 或许能维持一段时间,或许就会渐行渐远。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结局,也一直以此为前提,去享受这段关系。 然而这一切,在这一刻,似乎完全毁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还有什么比爱上炮友更荒谬的事吗? 不,甚至不是爱,他都不知道怎样的喜欢才能称之为爱。 但从这一刻起,他所看到的宴凌舟,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乱糟糟的心绪一直持续到宴凌舟洗完澡出来,他看着他拿着毛巾擦头发,睡衣一角被扬起的手臂带起,露出结实的腹斜肌。 看着他慢慢走到两个蛋壳旁,似乎在犹豫,想要说些什么。 极为罕见的,温阮突然产生了“拖一拖再说吧,今天好累,我不想再思考了”的想法。 于是他放下手机,半跪在床上,伸出两只胳膊,对宴凌舟说:“抱,我好冷。” 第47章 第 47 章 等着他这只小羔羊踏进狼…… 这似乎是温阮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撒娇, 宴凌舟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宴凌舟的心里却变得矛盾起来。 温阮虽然看起来乖巧,其实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也很坚强, 很少有撒娇的时候。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 也没能得到他多少回应, 也曾在心里想象过,温阮撒娇是什么样子。 此刻突如其来的撒娇,让他欣喜若狂。 但欢喜的洪流中,似乎又夹杂了些许碎石和砂砾, 让他的心微微发酸。 事出皆有因。 方才温阮同样明显的藏手机动作, 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该不会是断头饭吧?” 因为会离开,所以释放出最后一点留恋? 但他立刻放下了毛巾, 快步过去,伸手抱住了温阮。 温热的躯体相贴,温阮身上甜而暖的果香萦绕在鼻端,他紧紧将他抱起。 “蛋壳”嗡嗡嗡地拼合在一起,他将男生轻柔地放在床上, 从身后揽着他, 把他完全包裹在怀里。 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仅仅是抱着,贪婪地汲取他散发出来的温暖,而完全忘了温阮说冷的借口。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 却都不敢去猜测对方的想法,各自睁着眼,很久才睡着。 最后几天的训练几乎是一晃而过,终于到了去团建的时候。 一群小伙子在半山腰憋了半个月都快憋出内伤, 一大早全都收拾好了行李,乱哄哄地站在训练馆外聊天打闹。 温阮的行李很简单,几件衣服和几本书,最重的就是那一堆队员健康档案和笔记。 小软糖在沈既明过来的那天已经被抱回了A大校医院,为此宴凌舟还被沈医生狠狠骂了一顿。 现在就是绵绵,不知道应该带走还是留下。 “凌舟说,你要是喜欢就带到山庄去玩,留在这里也行。” 石骁看了看拓展基地:“反正我跟他已经把这里买下来了,平时可以继续搞拓展或者搏击训练营,我们自己需要的时候就直接把队伍拉过来,方便得很。” 其实以前一直都没有概念,说起来,石骁和宴凌舟是发小,家庭环境应当也不差。 犹豫一瞬,温阮还是问道:“宴老师不去度假山庄吗?” “应该要去的,不过今天回去应付他家老爷子了。”石骁满脸都是不屑,“每次看见他们家那些糟心事,我就挺感谢我爸的,虽然他早年把家产折腾得七零八落,害得我姐还要出去给人打工赚钱,但好歹制得住我家和我妈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我们做事情没什么后顾之忧。不像宴家,只有宴凌舟那种钢筋铁骨才能待得下去。” 钢筋铁骨吗? 温阮脑海中闪过男人蜷缩在小屋和柜子里的画面,垂下眼睫。 “诶,温阮你怎么还没走?”钟毅和哥斯拉嘻嘻哈哈地跑了过来,“行李重吗我来拿!” 温阮的东西都被他们抢着拿走,无事一身轻地下了楼,还被让在了大客车里最不容易晕车的位置。 他有点无奈,但还是接受了大家的好意。 度假山庄在另一边的山中,海拔更高。 这几天寒潮过境,山里下了雪,整个山庄冰雕玉琢,美得如同人间仙境。 “石老师,我们去玩什么啊?能滑雪吗?”有人起哄。 “专业滑雪就免了,一个月以后都是要参加比赛的,这个时候扭了腿或者扭了腰,得不偿失。”石骁说,“不过小朋友的打雪仗和滑雪可以参加,满足一下你们对速度的激情。” “噫~~~”队员们都哄了起来,“咱们不是有温阮嘛!扭了哪里让他按按就好,手到病除!” “去去去!”石骁站起来,跟赶鸡似的挥着手,“人家温阮辛苦了这么久,就不能轻轻松松度个假?天天给你们兜底还不够?别太得寸进尺了啊!” 起哄的队员立刻笑了起来:“人家小软才没你这么小气!” 不过说归说,自此之后,再没人去提那些危险的项目,一下车,大家就都老老实实跑去儿童区玩滑雪。 时值春节前一周,大部分的企业都还没放假,度假村尚未迎来大波客流,各个项目里的游客都不多。 说是儿童游乐场,其实滑道和专业的初级赛道相比也短不了多少,坐着大轮胎滑下去依然风驰电掣,队员们都玩上了瘾,坐着缆车上,乘着轮胎下,玩得不亦乐乎。 宴凌舟到达滑雪场的时候,队员们雪仗打得正酣。 儿童滑雪场旁的小树林里有个场地,大约是专门用来打雪仗的,地面的积雪明显经过堆放和修整,一个个雪堆修成了战壕的模样,把场地分隔得错综复杂。 大约是怕小朋友们玩兴奋了撞着,连树干都包上厚厚的白色海绵,假装积雪。 队伍明显分成两队,两边的教练都下了场。 石骁正带着A大队,绕过一处“战壕”,准备偷袭B市的队员。 温阮夹在一群人高马大的队员中间,手里握着一个雪球,正紧张地抬头张望。 他还是穿着那身白色的羽绒服,握着雪球的手和脸都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认认真真地听着石骁手舞足蹈的指挥。 宴凌舟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拿出手机录视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还蹲在战壕下的A大队员突然遭遇袭击,一大盆雪从战壕上泼了下来,A大队顿时变成了雪人队。 而与此同时,哥斯拉带领的另一支A大队从侧翼现身,雪球像暴雨一样冲向B市队员,被偷袭的A大队员们一摆头,甩掉身体上的积雪,开始两面夹击。 雪球飞来飞去,相互碰撞,散落的雪屑漫天飞舞。 在激烈的场景中,他的手机屏幕里,却只有温阮。 屏幕里的他,带着一脸笑容,挥动着手臂,丢出一个又一个雪球,又灵活地避让着,很少有雪球砸在他身上。 他听见他畅快的笑声,还有对对方的调侃。 这一幕,鲜活又生动,被手机记下,也深深镌刻在宴凌舟的记忆中。 温阮突然看了过来。 通红的脸上还带着笑,对上他的眼神时,他轻轻眨了眨眼,似乎在邀请他也参与。 宴凌舟刚摇了摇头,就听见一旁的一声“哎呀”! 石骁打过一轮,再次躲在了战壕后,捏了一个巨大的雪球,打算扔到汪执头上。 他大喊了一句“掩护我”就直直冲了出去。 但没想到,走出两步就是一块极为光滑的冰面,一脚下去,立刻做出一个标准的一字马。 雪球出手,却正好砸中正和汪执互扔的哥斯拉。 哥斯拉被偷袭,想也不想就一雪球扔回来,这次打到的却是温阮。 好在他只是刚薅起一团雪,还没捏实就反手扔了出来,雪球散开,糊了温阮一脸。 视频中断,宴凌舟来不及收回,攥着手机就跑进了场地。 B市以为他们来了外援,雪球纷纷扬扬都朝着宴凌舟的方向投了过来。 宴凌舟灵巧地躲闪着,挥着手臂拍下几个冲着他脸来的雪球,一把将温阮揽进了怀里。 温阮的脸上还有尚未擦干的雪沫,被他这么一抱,全都抹在了宴凌舟的羊绒大衣上。 脖子和耳朵都被宴凌舟的双臂护着,抬头的余光能看到,男人转着身体,一个个雪球都砸在他厚实的肩背上,散成漫天雪花,像是一场专门为他们而降的雪。 他却把温阮抱得更紧。 青竹气息混合着雪的冰冷,更显清冽,被吸入鼻腔后,却化作暖流,流过全身。 汪执一个雪球扔过来,大笑着:“喂,打雪仗还搂搂抱抱,虐狗啊,还讲不讲武德?” 宴凌舟轻笑一声,抓起战壕上的一捧雪,看也不看就反手扔了出去,直奔汪执脑门。 “卧槽,别打脸啊啊啊啊啊啊——” 汪执还没反应过来,宴凌舟和温阮就一起扑了过去。 一个负责把人抓住摔倒,另一个则捧起一旁的碎雪,大把大把地往他脖子里塞。 “卧槽,虐狗也不是这么虐的……” 汪执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拿出了搏击场上逃命的功夫,一边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地跑出场地。 有了宴凌舟的帮助,A大队如虎添翼,取得了场上的绝对优势,终于把B市队打得心服口服。 一场雪仗下来,所有人都累得满脸通红。 热气十足的小伙子们瘫坐在雪地里,连头顶都能看见冒出的白汽。 “痛快!”哥斯拉一边喘气一边往脖子外掏雪,竟然还真的掏出来一大捧,又把大家笑得够呛。 在石骁一迭声地催促下,两队的队员们被赶进房间冲澡。 搏击队直接租了两栋联体别墅,中间打通,除了每栋别墅单独的两个浴室,还有个巨大的公共浴室,模拟出古罗马公共浴室的样子,做成了洗浴聊天室,跟公共温泉似的,还供应饮料和小吃。 两个队伍需要交流,有什么比裸裎相对更合适的呢?汪执决定租下这栋房子的时候如是说。 石骁当时就想,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奇怪的设计让这栋楼一直闲置吗? 不过此刻,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两队队员倒是出奇地一致,在发现这个热气腾腾的公共浴室后,都大呼小叫地冲了进去。 “温阮,快,我去帮你抢个好位置!”哥斯拉大叫一声,横冲直撞。 直男们嘻嘻哈哈挤在一起洗澡没啥关系,温阮这边就犯了难。 他有些尴尬地推拒:“我就不去了,在房间冲一冲就行。” “那可不行!”两队的队员都不依,“你可是我们的健康保镖,要是我们洗澡晕倒了怎么办?” 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不过是打了个雪仗来洗澡而已,竟然说会晕倒,借口找得不能太烂。 但大家不管,直接一拥而上,像一场无法阻挡的泥石流,硬是把温阮裹挟而去。 不过玩笑归玩笑,没人敢硬扒他的衣服,队员们也只是想让温阮和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把人带进浴室温暖的热气中,他们就一哄而散,各自冲向了洗浴区。 温阮叹了口气,环视四周。 幸好设计者还算会做人,考虑到了会有人更加注重隐私,公共浴室的门边,还有几个小小的隔间。 温阮挑了个隔间进去。 水声哗哗如同伴奏,而主旋律却是队员们的谈话与说笑。 笑肤色,叹伤疤,比大小,各种荤段子层出不穷,浴室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狂笑。 温阮暗自好笑,很快把身体冲热,却突然一顿。 他是被队员们拉进来的,浴巾和衣服都没带。 温阮看了眼自己换下来的半湿衣物,在心里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妈妈都提醒他衣服湿了不要穿,以防感冒,他也非常注意。 但自从来了A市,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好像大大增加了。 就在此时,隔间的门被敲响,门缝中递进来一件雪白的浴袍。 领口精致的浅金色绣花在浴室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是他在宴凌舟公寓里见过的那款。 他接过浴袍,指尖擦过对方的指节。 不知是不是在闷热的环境中待太久了,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浴袍上有熟悉的青竹香气,他拢着袖子捧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门。 宴凌舟站在门前,像个守护者一样,头发上还在滴水,对着他微笑。 别笑了。温阮垂下眼睫,心都要跳出来了。 洗浴区里,一群光着屁股的大男生还在热热闹闹地洗澡开玩笑,宴凌舟轻轻牵起温阮的手,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他的视线,带着他走出浴室。 出了门,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温阮终于感觉舒爽了一些。 “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那他们……” 宴凌舟轻笑:“你想和他们一起吃?” 这话也太有杀伤力了,温阮立刻改变主意:“走吧。” 度假山庄的业务范围很广,兼顾学生团体和高端人士的需求,餐厅形式多样,从食堂式小炒到自助餐到米其林餐厅,想吃哪个档位,都可以得到满足。 宴凌舟挑的是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小餐厅,餐品精致,不输米其林大厨。 通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整个度假山庄的雪景。 厚厚的白雪覆盖着一栋栋小屋,是童话般的世界。 “奶奶和家里人都好吗?” “都好。”温阮的目光从雪景中收回,对上男人的眼睛,“奶奶说,你要是过年去南城,一定要去我家玩。”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但在体会过温阮一家人的处事方式后,宴凌舟能清晰地感受到话音中的真诚。 “今年可能不行,我爷爷刚出院,还在休养,他其实也是个挺重视家庭血脉的人,过年会要求子孙都回家陪着他。” 宴凌舟有些无奈,但家里的这些污糟事,没必要讲给温阮听,他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温阮静静地看着宴凌舟,心里却在思考,我到底喜欢他哪里? 毋庸置疑,宴凌舟的确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 长得帅、身材好、家境更是没话说。 而和他接触下来,并没有人们经常会想象的上位者的傲慢。 甚至于,他还知道,这人在床上的表现也不错。 但在这种种的光鲜背后,却有着让人不得不在意的谜团。 像是一个纷乱的毛线球,只在门缝里,露出了一点点毛茸茸的线头—— 梦游和*瘾。 温阮很清楚,这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美的人,就算真有,也大概率不会被他碰上。 他有些好奇,宴凌舟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饭后,宴凌舟回了宴家,温阮在度假山庄里逛了一圈,才回到别墅。 可奇怪的是,别墅里静悄悄的。 人都在,却都聚集在一楼的大厅中,按照平时训练的模式围成一圈。 一个发色花白的中年男人站在人群中,正低声和石骁与汪执说些什么。 是在开会吗? 见温阮进来,石骁连忙向他招招手,从圈中走出来,站到他身边。 “干嘛呢?”温阮悄声问。 “宴氏集团的公益部,说是看到两支队伍都不错,想来挑选几个好苗子。” 石骁皱着眉:“说实话我对宴氏没什么好印象,但他们面子上还是做得很好的,如果真的能谈成资助,也会实实在在地给钱。不要白不要,A大这边的名单已经定了。” 他看了眼还在和人商议的汪执:“你也知道,汪执那边需要的资助更多,但公益部的家伙有点犹豫,说他们平时私下训练不科学,造成的伤病很可能影响今后的运动状态,不符合资助条件。” 温阮沉吟:“这种情况,做个体检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就在此刻,那位公益部的负责人抬起眼来:“他是你们的队医对吧?要不就和几个队员一起过去,解释一下情况,也不是多麻烦的事。” B市的队员们都看了过来。 能帮到他们,温阮当然不会推辞,闻言点了点头。 事情办妥,那人笑吟吟地看向队员们:“我们董事长年纪不小了,今年又生了场大病,多做些公益,攒攒福气也是好的。” 说着他冲石骁一点头:“那就这么决定,明天请队医一起去,说明一下这些队员的具体情况。我们明早派车来接。” 公益部的主管离开别墅,石骁就叫了解散。 但队员们刚回房,他就一把揪起了汪执的衣领:“是你跟他们说温阮是队医的?” “怎么可能!”汪执甩开石骁的手,“这个公益主管怪里怪气的,温阮没回来的时候,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一进来,他就直接说话了,像是专门等着温阮回来好带他过去一样!” “怎么……”石骁看看温阮,“软啊,这感觉不太对啊,你得罪过他们?还是宴凌舟做了什么事不小心牵连你了?” 温阮摇头。 他从未招惹过宴家,但要说宴凌舟的牵连,大概也就是他俩的关系了。 果然是难缠的家庭,想要找他过去还弯弯绕绕,拿资助当借口。 手机突然震动,他低头去看,是宴凌舟发来的消息:“M国分部出了点事我要马上赶过去,飞机很快起飞。争取过年前能回来。好好吃饭好好玩,有空了我就去南城。” 温阮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所有的细节都已经安排好,似乎就等着他这只小羔羊踏进狼窝。 他反而有点期待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好像他真的如此冲动,就…… 温阮回到自己的房间。 宴凌舟应该是事先说明了自己不住这边, 所以温阮被分配和哥斯拉、钟毅一间。 钟毅只是新人,也不在乎资助什么的,哥斯拉家境好也无所谓, 因此两人对方才的会议毫不在意, 这会儿已经打起了游戏。 但很快, B市队的几个候选队员就来敲门了。 “温阮,不好意思,我们……能看看你做的健康档案吗?” 温阮很理解他们的心情,他点点头, 拿出平板走出房间。 度假村的别墅设计兼顾商业人士需求, 有一间专门的书房,配备了各种办公用具。 温阮给他们各打印了一份出来, 又带着他们一起分析,哪些伤病可能对此次的选拔造成影响,也尽力按照他们的要求去修改描述的文字。 “我可以按照你们说的尽量美化,但伤病这些,宴家如果安排医生来做专门的检查, 和描述相差太大, 反而有欺诈的嫌疑。”温阮温声解释,“这其中的度,你们需要自己衡量。” 石骁和汪执站在门口,赞同地点着头。 “汪执,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石骁拉着汪执站到走廊里, “总觉得有种要把孩子丢进狼窝的感觉。” 汪执翻了个白眼,看不出来吗?你我的孩子都不是重点,温阮才是那只无辜的小羊羔吧。 但是……就如同他第一天就警告过的那样,温阮只要继续和宴凌舟有特殊的关系,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不论宴凌舟今后会不会真的全面掌管宴氏集团,他现在这个继承人的身份就足够搅风搅雨。 与其在矛盾激化时面对危险,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两人到底有没有未来。 第二天一早,宴家果然派了车来接,温阮把每个候选队员的健康档案重新打印出来发给他们,自己拎了个手机就上了车。 车并没有从他们的来路返回,而是穿过整个度假山庄继续向前开,经过另一边的大门,盘过山路,驶入一条私人车道。 四周的景物渐渐变化起来。 北方的冬天,除了耐寒的松柏,大多数树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等待着春天的来临。 在几乎看腻了这些灰白枝桠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点点绿色。 起先,只是一簇簇灌木,带着尚未脱落的绿叶。渐渐地,高大的乔木加入进来,春夏都难得一见的苍翠出现在山谷之中。 绿草成茵,鲜花盛放,几棵花树艳得如同云霞,在微风中招展。 “这是进了什么宝地吗?怎么这么怪,像穿越时空似的。”有人感叹。 “是……有温泉吧?”温阮也有些拿不准。 A大中有学地质的,皱着眉分析:“按照地质条件来看,A市是有可能有地热资源存在的,只是,没听说过这一片发现了地热资源啊?” 过来接人的公益部主任笑了:“不用猜,其实是真有,但只有这一小片,也就大概100公顷的样子,没办法用于大众娱乐或者大面积利用,所以宴家把这块地买了过来,建成了自己的休养别墅。我们快到了。” 队员们互望一眼,100公顷还说不大,至于是真的没人开发还是宴氏抢先霸占,那就没法评说了。 车在一栋小楼前停下,大家都有点傻眼。 这就是宴家的别墅?不可能吧,也就是稍微大一点的房子而已,看设计,还不如A大的体育馆。 “请大家下车,今天的评估就在这里举行。别墅那边,我们董事长需要静养,就不过去了。” 原来只是个办事的地方而已。 跟随大家一起下车,温阮被轻轻拦住。 来了! 他抬眸去看。 一位银发老先生正站在他身后,彬彬有礼地向他点头,指向一旁的高尔夫球车:“温先生请跟我到别墅来,我们董事长想见见您。” 两队的队员们回头看到这情形,立刻警觉起来: “温阮不是跟我们一起的吗?” “为什么单独见他?事先怎么不说?” “小软,需要我们陪你去吗?” 温阮笑着摇摇头:“没事,你们的健康档案自己拿好,好好参加选拔。有什么事的话,我会联系你们或者石老师的。” “好,我们等你电话。”几个队员都摇了摇自己的手机,目光却锁定在那位老人身上。 球车起步,老先生开着车,微笑着说:“温先生在队里的人缘很好,大家都很关心你。” 温阮笑得柔和:“队里的同学都很好,善良也勤奋努力,宴氏选择赞助他们,一定会获得高回报的。” 老先生偏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说是要见面,但其实并没有直接进入别墅,而是拐向了别墅后的高尔夫球场。 地热让植物生长茂盛,但站在室外,却有种矛盾的感觉。 脚下的土地是热的,但微风吹在身上还是冷的,人的整体感官被切成了两段,并不太舒服。 不远处的小平台上,矗立着一所小小的玻璃温室,几排鲜花,一张躺椅。 茶香袅袅,棋盘寂然。一位老者半躺在躺椅上,悠闲地看着场内的小辈打球。 “诶管家,来客人了?”一个和温阮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走近,上下打量着他。 “你就是温阮吧,我爸说你是A大的,你读什么专业?” 对方的问话直白,温阮轻轻皱了皱眉,还是好脾气地回答:“我读的是护理系。” “护理系!”那男生震惊了一会儿,突然笑着跑向聚集在一旁的另一些男生,“他说他是护理系的!怎么会有男生读这个专业?哈哈哈哈哈。” “护理系?怪不得啊!” 管家有点尴尬地看向温阮,却见他悠悠朝那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往前。 经过那群和他差不多年龄的男生时,有人问:“温阮,来玩吗?一起啊!” 他淡淡看了那人一眼:“不好意思啊,我对高尔夫球一窍不通。” “不可能吧,”那人震惊得夸张,“现在高中生都会的,你来,我教你。” 温阮略停了停脚步:“这样啊,是我孤陋寡闻了。” 就在大家等着他下一句“你教教我”的时候,他又抬脚继续向前,离开了。 富家子们还从未被这样拒绝过,不由得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他走出一段距离了,才有人问:“他什么意思?” 只可惜现在温阮已经走到了小平台前,对上了宴云峰的视线,他们再生气,也不敢打扰。 这一切,全都落在宴云峰的眼里。 老人眯着眼,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男孩。 昨天,助理已经把这个男生的档案翻了个底朝天。 工薪家庭出身,儿时丧父,母亲再婚,考上A大后,却不知为何认识了宴凌舟,从此自己这个孙子就把一颗心放在了他的身上。 而在遇到他之后,不惜得罪几乎所有的宴家长辈,下决断抢自家的生意,又挤出宝贵的发展时间,跑到A大去当什么搏击教练。 而这个男孩,几次出入宴凌舟的住宅,前段时间的搏击队集训,两人更是直接住在了一起。 他到底有什么魅力? 而当男生轻描淡写应付过自家那群败家子的时候,他有点明白了。 此刻男生就站在自己面前。 宴云峰这一辈子见过很多人,很多张面孔,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大多数或紧张或谄媚,而他,却带着些审视,目光扫过他的腰腹。 片刻后,温阮回头,轻轻向管家说了些什么。 管家一愣,竟然也看过来一眼,点了点头。 “咳!” 宴云峰有种被忽略的感觉,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坐。” 温阮道谢后坐了下来。 管家奉上一杯清茶,又去给宴云峰续水。 趁着温阮低头吹茶,宴云峰抓住管家手腕:“他刚才说了什么?” 管家的眼神晃动刹那,低声答:“他说,您这躺椅的角度对腰椎不好,最好是换一张。” 宴云峰:“……” 倒是还挺专业。 高尔夫球场里,几个宴家的第三代今天都到了。 难得爷爷有兴致看他们打球,几个人都格外卖力。 身上是专门定制的高尔夫球服,腕上是专业的测距手表,动作则模仿自名家的著名赛事,杆杆精彩潇洒。 只可惜他们在小平台前跑了半天,也不过换来爷爷的几次注目,宴云峰大多数时间,关注的都是温阮。 竟然还被逗笑了一次! 这个连高尔夫都不会打的男生到底有什么好? 慢慢的,几个男生都停下了动作,假装休息而拿起了望远镜。 “说起来,温阮还真是很漂亮啊!那脸嫩的,我都想揪一下。” “虽然这么说很不甘心,但宴凌舟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往年艺术品收藏也好,新兴产业投资也好,他看中的大都不错。我都跟着捡了几次漏,收益还挺好的。” “你们怎么这样!他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吗?” “跟着赚钱又不会对竞争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要说影响,我赚钱了,爷爷不是应该更看重我吗?” “这……他今年投资哪方面?” “抢了咱家自己的生意算吗?” “……” 晚餐在别墅中举行。 温阮给石骁他们报了平安,在管家的引导下入席。 作为客人,他坐在宴云峰所在的主桌,而桌上,从年龄上判断,都是宴凌舟的长辈。 果然,开餐没多久,大伯宴兆雄就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老二。 宴世威看了看一旁的宴昌权:“老三,你儿子找了个男朋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男朋友?”宴世威的老婆面露奇怪,“不是听说他和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嘛?虽然说是破产之家,到底还算正常,怎么交的是男朋友?” 桌上的其他人都露出微妙的眼神,连小辈那一桌的说话声都停了,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宴昌权抬起因酒色过度而变得浑浊的双眼,看了眼温阮,露出不屑的神情:“什么男朋友,我可没同意……” 可他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就在门口出现:“要见我的人,需要经过的是我和他的同意,关别人什么事?” 温阮惊喜着抬头,宴凌舟一袭黑色羊绒大衣,衣领上的白雪还未融化,大踏步地向他走来。 “你不是去M国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宴凌舟揉揉他的短发:“这样赶回来还是让你受欺负了,我该再快些才是。” 温阮笑:“哪有,刚才管家先生带我去看这里养的狗狗,居然有一只萨摩耶,好可爱!我抱着它的时候,它就一直叫一直叫,弄得我现在满耳朵都还是它的叫声。” “噗——”小辈那桌有人喷饭,被长辈们狠狠瞪了一眼。 温阮拉着宴凌舟:“外面下雪了啊?看你头发和衣服都湿了。” 他说着,接过一旁管家递来的毛巾就帮他擦,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但……平时可没见你这样。 这下,连宴凌舟也开始憋笑了。 “好了好了,”老爷子终于开口,“小年轻没事别瞎秀恩爱,凌舟赶紧换身衣服吃饭。” “好的爷爷。” 他的手还拉着温阮,本就是他自己要洗手换衣服,却直接把温阮也拉走了。 走出餐厅,刚一过拐角,宴凌舟就一把抱住了温阮。 “对不起,是我没有预先察觉,他们竟然把我支开单独见你,让你受委屈了。” 他低着头:“我这就送你回去,你……” 他想说“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用。” 温阮的目光柔和又明亮:“你家里人已经把我当成你男朋友了,还瞒着你弄出这一出,你现在解释有什么用?我不用了解他们就能想到,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因为他们根本不想听。” 宴凌舟看着温阮。 他一向都是柔和的,甚至看起来有些天真,但此刻,他分析起这些人来,却冷静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看着宴凌舟:“就这样吧,你家里人既然这么想,感觉也不会善罢甘休,你护得了我一次,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我?” 可我愿意一辈子护着你。 宴凌舟张了张嘴,还是沉默了。 温阮耸耸肩:“其实,虽说你家人段位挺高,但有钱人嘛,多少还是有点死要面子。就像刚才,我不理他们说点别的,他们也不会死皮赖脸把话题拉回来。” “再说了,我是被邀请来的客人,又不是人质,待得不舒服了直接掀桌子走人就行,那个时候直接撕破脸,他们还能强留我吗?”他摆出柔术的架子,“好歹我也练了几个月,他们压不住我的。” 知道他是存心逗自己,宴凌舟笑了笑,心却还在发颤。 突然得到M大区出问题的消息,他的确有些着急,因为这些事情,牵涉到他之前很辛苦维护的关系网,即便不再为宴家效力,也能成为自身事业的助力,其中也有自己平日里一直很尊敬的合作方。 在飞往M国的飞机上,他仔细地思考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却发现了不少漏洞。 而再看宴氏为他订的机票,明明可以直飞却非要在迪拜中转,生生将11个小时的航程拉长到18个小时。 怎么看,这都是个想要将他支开的连环套。 宴氏要做什么? 那些人他很明白,要么是针对他的公司,要么是针对他个人。 新公司有石临夏在,那女人张牙舞爪起来,连宴凌舟都不是她的对手,那么他们设这个局,为的只有—— 温阮!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要跳伞。 然而,也多亏宴氏定了要中转的航班。 在迪拜机场,宴凌舟直接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了其中几个合作方,了解到了事情的详情,做出简单处理后,乘坐最快一趟航班赶回A市。 此刻,看着言笑晏晏的温阮,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底还在发颤,他又抱了抱温阮,这才开始洗手换衣服。 温阮看着男人的背影,轻轻抿了抿嘴唇。 再回到餐厅的时候,气氛早已有了变化,老二、老三都有点讪讪的,显然是受到了老爷子的批评。 再开餐时,桌上的女士们开始说话了。 “温阮啊,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家凌舟的啊?在校园里吗?”大伯母看起来十分亲切,把主菜转到温阮面前。 温阮笑了笑,拨了拨转盘,把菜品放到老爷子面前,这才说:“也不算吧,先是在校外偶遇,后来又在学校碰上。凌舟学长在我们学校可出名了,我们总能在学校的论坛里刷到他。” “那是他追的你?”二伯母也来凑热闹。 “那当然啊,”温阮一脸羞涩的笑,“学长平时气势很足的,我就是喜欢也不敢说啊,但是有天我在老城区碰到他,他说顺路送我回学校,我当然开心啦!” 温阮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甜了,连声音里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含着蜜一样,引得餐桌上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宴凌舟也看向他。 温阮笑起来的时候极为乖巧,润泽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的齿尖。 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膝盖被微微撞了一下,接着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腿上。 温阮还在继续说:“就是那天,在A大门口的路灯下,他拉着我,问我,有没有一点喜欢他……能不能接受他的追求。” “啊……”小辈桌上,不知谁的女友捧起了自己的脸,双眼里冒出星星,“你答应了吗?” 温阮害羞地垂眼:“我,我当然也喜欢……” 他说得那么羞涩,连声音都放得很轻,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的甜蜜。 在场的女士都是一脸姨母笑,宴凌舟则低着头,似乎也在忍笑。 那一夜,他记得很清楚,温阮直接在他车上睡着,他俩在路灯下也什么都没说。 但温阮的表演太到位了,简直让他也产生了错觉,好像他俩真的就是这样认识,而自己那晚,是真的如此冲动,就大胆地表白了。 他伸出手,揽过已经红了脸的温阮,让他把头藏进自己的怀里。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好了别掐了,再掐下去,你手指该疼了。” 第49章 第 49 章 别怕,你还有我。 两人的互动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大伯母却没有放过他, 接上一句:“那你喜欢他什么啊?” 温阮的手指离开了宴凌舟的大腿,人也坐直了,轻轻扯了扯衣襟:“都喜欢, 学长的一切我都喜欢。” 这几乎是标准的小说或电视剧中的回答, 放在此刻, 却让人有些没法追问。 大伯母和姑姑互望一眼,又去看宴凌舟的继母。 但那个女人一直都低着头,好像盘子开出了花似的。 “好了,好奇也要有个限度, ”老爷子发话, 打破尴尬,“赶紧吃饭, 吃完再聊。” “嗯嗯,吃饭。” 温阮歪了歪身子,靠近宴凌舟:“那个鱼好像很好吃。” 宴凌舟:“哪个?等会儿,要剔刺。” 吃完剔好刺的鱼肉,温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个……” “豆腐?”宴凌舟先舀了两勺给他, 这才解释, “这是宫廷做法,将北豆腐挖空成匣,填入海参、干贝、虾仁、冬笋等八珍,用高汤煨制后淋琉璃芡,不过不要吃太多, 我感觉太鲜了。” “嗷,”温阮乖乖点头,神神秘秘继续问,“那个小白菜呢?” 宴凌舟憋笑:“那就是普通的蒜蓉小白菜。” 两人一唱一和, 餐桌的那一小块地方,简直粉红泡泡泛滥。 没想到宴凌舟平时冷脸,谈起恋爱来竟然这么腻味。 宴家的女人们先是不屑,渐渐地,各自瞅了眼自己的男人,开始生闷气。 男人们则想要掀桌,只是碍着老爷子的面子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憋着。 说是吃完饭再聊,但真的挨到晚饭结束,桌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说话了。 宴凌舟揽着温阮起身,低声问:“吃饱了吗?” “嗯嗯,”温阮乖巧点头,“你家的厨师好棒,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做的汉堡。” 虽然心情还有些不好,但宴凌舟真的笑了。 从小到大,宴家的家宴他来过太多次,每次都是沉默到底。 任由他们在饭桌上折腾,他只把自己边缘化,忍到结束就离开。 这还是第一次,在这张桌子上笑出来,也吃了不少东西——毕竟温阮看上的大部分菜品,最后都留在了他的盘子里。 “天晚了,路上不安全。温阮今晚就住这儿吧,反正客房多的是,让管家给你收拾一间出来。”老爷子起身,丢下一句话便离开。 宴凌舟揽着温阮的手收紧了。 “没事。”温阮拍拍他,“既来之则安之,我这么爱你,当然要黏黏糊糊和你在一起,住得离你远了我可不依!” 果然,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温阮就像连体婴儿一样,非要宴凌舟抱着、揽着,牵着。直到老爷子派了人来,说找宴凌舟有事,两人才分开。 银发的老管家再次接手了温阮的接待工作,带着他穿过巨大的别墅,走向设在另一翼的客房。 大约这里的设计师是个城堡迷,而这条走廊又真的和西方城堡的肖像画廊十分相似,于是也做了相同的设计。 略显空洞的脚步声轻轻回响,温阮好奇地看着墙面上的挂画,拉了拉管家的袖子。 “管家爷爷,能走慢点吗?”他乖巧地眨眨眼睛,“这里画的好像是宴家的人吧。” 说实话,虽然他对宴家人的印象并不好,但无可否认,宴家的基因,从外貌上来看,还是很优秀的。 男人们个个高大挺拔,面相又偏文质儒雅,是符合东方审美的好基因。 所以他一眼就认出,走廊里的巨大画像,画的就是宴家人。 老管家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你居然对这个感兴趣。”他回过头来,“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倒是可以给你讲讲。” 温阮拉着他的袖子,往回走了几步:“别的人我不认识,这幅画,应该是宴凌舟的爷爷,宴家的主人爷爷对吗?” 管家点点头,和他一起抬头看向那副巨大的全家福肖像画。 男人高大潇洒,女人婉约婀娜,三个孩子都还年幼,女人抱着最小的孩子,目光慈爱。 而两人身后,还有一对年轻夫妻,几乎是仰望着宴云峰,神色十分尊敬。 “管家爷爷,那个是您吧?”温阮十分敬佩地看着他,“您在宴家服务了这么久啊!” “是啊……”管家看着画像上年轻的自己,“一晃五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但您一定做得很好,所以才能荣登宴爷爷家的肖像画。” 管家回头看他,笑着摇了摇头:“其实,真正管理这个家,甚至于辅助管理宴氏集团的,是董事长的助理,他其实比我更有资格登上这幅画。” “那为什么……” 老管家扯了扯嘴角:“因为我也姓宴。”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温阮:“董事长这个人非常看重血缘关系,所以,他所有的考虑,都会以宴家的存续为最终目的,如果谁触碰到这一点,很难说最后的结果如何。” 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又继续缓缓前行。 温阮耸了耸肩,跟着他往前走。 宴云峰有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有了后代,因此也有独立的画像。 温阮直接忽略了别人,走到宴昌权一家的画像旁。 那时的宴凌舟还只有五岁,却已经是个小绅士的模样,乖乖地站在母亲身边。 所有人都看着前方,连宴凌舟也不例外。 温阮走近眯着眼睛看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画师做了修改,他感觉宴凌舟的动作似乎有些不自然。 依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他此刻的视线应该…… 天已经晚了,画像对面巨大的拱形玻璃窗透射出西斜的残阳, 他顺着想象中宴凌舟的视线看过去,落在了宴凌舟母亲的身上。 不是今天在饭桌上坐着的那个女人,宴凌舟的生母美得极为张扬,在画中也笑得开心,而她的臂弯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而宴凌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襁褓,嘴角勾出开心的笑。 所以,他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管家爷爷,这……” 温阮刚一开口,银发的老管家就抬手看了看时间:“温先生,时间不早了,过会儿董事长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安排,要不,咱们明天再看?” 他很有礼貌,并没有任何不耐烦或回避的表现,但温阮懂了。 他点点头:“好的管家爷爷,我也很想早点去看看房间呢。” 清脆的脚步声再次回荡起来,老管家看着步履轻快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多好的孩子,可惜…… “可惜我只是个外人,不是他们家的,也不是他们家挑出来的。” 温阮笑嘻嘻地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和林煦聊天。 林煦这会儿已经回家了,穿着一身家居服,瞪着眼睛看温阮:“小软,你真的要和宴凌舟谈恋爱?” 温阮皱了皱鼻子:“其实我也有点拿不准,你觉得怎么样?” 林煦一下子精神了:“谈啊,当然要谈啊,恋爱又不是结婚,再说,结婚的事你们也做好多回了……” “诶,等等,”林煦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拿不准,之前不是说只是炮友的吗?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他满脸都是揶揄的笑,看着好友的眼睛眨啊眨,把温阮逗得脸红。 “之前真的觉得只是炮友啊,但了解了以后吧,觉得这个人还挺好的。” 温阮在床上打了个滚,把宴凌舟去往M国途中紧急赶回来的事,给林煦讲了讲。 “啧,实名羡慕,我也想要这样的男朋友。”林煦撇撇嘴,“但是小软啊,宴家人真的不好对付,你总不能每天都这样插科打诨,不是长久之计嘛。” “是挺麻烦的,”温阮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宴凌舟和他家的人关系都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正聊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又干嘛呢,”温阮皱了皱眉头,“明天我再打给你,估计明天我就在回家的路上了。” 房门还在咚咚咚地响,夹杂着几声男孩子的轻笑。 温阮拉开门,正是今天高尔夫球场上的两个,他印象中,其中一个是宴凌舟二伯的儿子。 两人见了他却突然一愣:“怎么是你在这儿?宴哲呢?” 温阮耸耸肩:“我不知道什么宴哲,管家让我住这儿的。你们要没什么事,那我……” 说着他就要关门,门缝里却突然插进来一只手。 有人在门外说:“找什么呢,我不是在这儿吗?” 接着,门被拉开。 门外又多了一个人,印象中,今天下午的高尔夫球赛,他似乎是得分最高的一个。 这人长得高大,相貌倒也不错,只是眉眼中透出的高人一等的傲慢,让温阮看得有点不舒服。 “有事?”他冷声问。 大高个瞪了身边的两人一眼,那两位堂兄弟立刻后退几步,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这就是要单独跟他说话的架势了。 “刚才你说不知道谁是宴哲,我想,现在我们可以正式认识一下,我就是宴哲。” 他说完,习惯性的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别人的奉承或夸赞。 温阮:“……” 没有动静,宴哲清了清嗓子:“你现在不认识我很正常,不过等过段时间我继承了家业,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太尴尬了,温阮只好点了点头。 宴哲的眼中冒出惊喜来:“你果然是个有眼光的人。能看上宴凌舟,就说明你眼光不错。但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宴家的情况,现在,我相信你会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选择你吗? 温阮低下头,怕自己这会儿真的笑场,晚上被赶出去睡雪地似乎不是很好的选择。 宴哲看着他低头,大约以为他是害羞了,停了一会儿,招手叫来刚才那两个堂弟:“你们找我什么事?” “三婶来了!”其中一个兴奋地说,“上次她来,就说要找宴凌舟的,结果错过了,今天怕是有备而来,有好戏看了。” 宴哲皱了皱眉:“没看见温阮在这儿吗?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看向温阮,却见男生并没有多少关切的神色,晶亮的眼睛反而看向了自己。 心里不由得涌起一波冲动,宴哲突然靠近了些:“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也可以来看看,宴凌舟家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要是继续和他好下去,要面临的是什么。” 他说完朝温阮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下楼。 弯弯绕绕一段路程后,温阮估计,他们又回到了主宅那边。 白天里嘻嘻哈哈的那些小辈,这会儿正偷偷凑在一面单面镜前,看着镜子的那一面。 宴哲走了过去,挥开几个年龄小的,带着温阮站在了最前面。 那是一楼的公共起居室,宴凌舟正背对着镜子站着,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温阮刚才还在画像上见过的,他的母亲。 熟悉的尖锐音调在耳边响起,因为镜面的阻碍,变得有些诡异。 “我记得我们说好了的,日内瓦秋拍上的那套赤罂粟是我的,你为什么不守信用?” 女人的面相依然很美,保养得很好,此刻却扭曲着,充满了愤怒。 “我说过您可以拍下那套赤罂粟,但并不是让您为了去买一套珠宝去倾家荡产。那套赤罂粟的溢价已经高出了评估师给出上限的两倍,我不可能抽调自己公司的资金来为您加注,更何况,您资金不足并不是我给得不够,是您自己赌掉了。” 女人的眼睛猛地紧缩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宴凌舟对她的行动这么清楚,但很快,蛮横的神情就出现在她的眼中。 “来了来了,要来了。”一个男生小声说。 一墙之隔,女人很快就发起了脾气:“宴凌舟,你这是对母亲的态度吗?我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我赌输的那一点钱能影响什么!是你不肯继续给钱我才会拍不下那套赤罂粟,你……” 尖叫声一直在持续,看热闹的小辈们窃窃私语,温阮却只盯着宴凌舟的背影。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在钢厂外他萧瑟的背影,那时的他,似乎也遭遇到了相似的情形。 “看到了吗?”宴哲在他耳边轻声说,“这可是他亲妈,是他永远也无法摆脱的血亲,所以也是他死也摆脱不掉的大麻烦。” 镜子那头,女人终于平静了一点,伸出手来:“算了,跟你发脾气也没用,木头一样。再给我三百万,我还看中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起居室的房门前,传来了宴云峰的暴喝:“不要给她,她就是被你们给惯的,婚都离了,凭什么再到宴家来要钱?” 女人却毫不示弱:“离婚了又怎么样?他还不照样是我儿子?做儿子的孝敬母亲难道不应该?” 她讽刺地扯着嘴角:“老爷子,平日里说什么血浓于水,是亲人就要拉一把的,是您吧!怎么,我和凌舟可是亲母子,凭什么他就要向着你傅家而不向着我?” 老爷子气得脸红,把拐杖跺得梆梆响。 而镜子的这一遍,大部分的小辈却暗暗在开心。 “看到了没有,”宴哲在他耳边轻声道,“这就是宴凌舟的母亲,他的血管里可也流着这样的血。贪婪、刻薄、蛮不讲理。我悄悄告诉你,老爷子早就因为这个对他有意见了!你以为宴凌舟为什么有那么多时间进去你们学校?那是因为上一次董事会,他已经被取代了,而他还反过来抢了宴家的生意。这不是跟他妈一个德行……” 耳边的人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身旁的富三代们或鄙夷,或庆幸,却没有一个人,关心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 这就是他所谓的血亲,这就是宴爷爷眼中的亲人! 温阮看着一墙之隔的宴凌舟,这就是他的生活吗? 而就在这一刻,不知宴云峰说了什么,女人突然大声尖叫起来:“这是他欠我的!欠我的!你别忘了,是他害死了双双!那可是你最疼爱的孙女,宴家唯一的女孩!他才是罪魁祸首!!” 保安冲了进去,拉起疯狂的女人,却又不敢弄疼弄伤她,起居室里一片混乱。 宴哲回头看见温阮惊讶的神情,竟然也露出惊讶来:“你不知道啊,宴凌舟小时候因为贪玩被绑架,把他妹妹害死了。” 有人嘀咕着:“据说爷爷最喜欢女孩了,可惜生的都是儿子,好不容易来了个孙女,疼得跟什么似的。” “呿,我觉得挺好,要是她在,爷爷说不定会把宴家交给她。” 身边一片嘈杂,温阮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想起了宴凌舟的第一次梦游,是因为梁建中和街道主任说起了小女孩的绑架案。 而第二次梦游,则发生在撞破车站小女孩拐卖案之后。 还有走廊里的画像、公寓里的安全屋,被他放在安全屋中,早已褪色的芭比娃娃。 他说:“别怕,哥哥来了” 他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说:“不能伤害她,不能伤害她,不能伤害她……” 温阮猛地抬起头,小起居室里居然已经没有了宴凌舟的身影。 他推开围在身边的富三代们,冲出大宅。 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因为地热而在半空融化,变为雨滴。 而他,就站在湿漉漉的院子里,他的车旁。 手还搭在半开的车门上,却没有上车。 他只是萧瑟地、孤独地,垂着头,站在纷飞的白雪之中。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渐渐染白他的发,压上他的肩,让他变成这黑沉沉的庭院中,一个僵硬的雪人。 但是,有人飞奔而至。 温阮只穿了一件羊毛衫,脚上踩着拖鞋,和他一样,发梢上沾着白雪,脸颊上都是雪花融化的水。 他站在他面前,微微踮起脚尖,扬起颤抖的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他紧紧盯着他失神的眼睛,问他:“我是谁。” 过了好一会儿,宴凌舟才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温阮。” 但温阮立刻又问:“温阮是谁?” 这一次,更长的沉默过去,宴凌舟花了很多时间,才从记忆里找到那些答案: “小软、软软、可爱的小猫猫,喜欢摸我腹肌的小兔子,我还没追上的……” “傻瓜。” 温阮颤抖着,捧住他的脸颊,吻上他的唇。 “我是一直在你身边的人。” “别怕,你还有我。” 第50章 第 50 章 若是月亮还没来,路灯也…… “一直在我身边的……” 宴凌舟的声音很轻, 也很迟钝,仿佛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完全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此刻的宴凌舟, 脑子还是木的, 根本弄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 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温阮的指尖。 雪地里,男生的手指冷得像是一块冰,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尽管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尽管他并不知道温阮此刻要做什么, 此刻宴凌舟心里只有一个判断——温阮很冷。 他拉开车门, 把温阮按了进去,自己也跟着上去。 关门, 点火,打开空调,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行动,眼睛却一直看着温阮。 而温阮此刻,似乎并没有去感知温度的变化, 只是反手握住了宴凌舟的手指, 静静地看着他。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喜欢宴凌舟。 外表光鲜无比的男人,却有着极为矛盾的行为,他本能地觉得,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不喜欢这种只知其外而不明其内的状况。 他希望宴凌舟能告诉他所有的一切,不论是光鲜的,还是黑暗的。 哪怕玫瑰下都有利刺, 哪怕绿茵下终有腐朽,他也想看到他的全貌,看到了,再做出自己的选择。 而如今,他看到了。 虽然是以他最不愿经历的方式。 无情的家人,突然撕裂的伤口处,无处不在的嫉妒与嘲讽。 宴家大宅,像一只吃人的巨兽,虎视眈眈,试图将他吞没,同化在他本身的黑暗中。 无数人羡慕、嫉妒的表面下,是深渊一般的伤痛与悔恨。 这一刻,温阮变得坦然。 他不怕宴凌舟有缺陷。 人人都会有缺陷,这根本无法避免,只有看清了,才知道能否接受,如何接受。 外在的艰难都是暂时的,这是他很早就懂得的道理。 宴家的前院光线暗淡,所有的光都来自那栋黑沉沉的别墅。 他可以想见,方才那些戏谑的、兴奋看热闹的眼神此刻也正盯着他们,但他不在乎。 他只是静静地握着宴凌舟的手,一言不发地等着他缓过来。 宴凌舟慢慢地回过神来。 他看着温阮的眼睛,眼神里似乎有一时的恍惚,而后变得难过,再接下来,他垂下眼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他轻轻松开温阮的手,俯身过来,给他系上安全带。 温阮没有反抗,没有问为什么,顺从地坐好,看着他也坐正,系好安全带,踩油门。 跑车发出轰鸣,飘落的雪花被发动机震得四散,轮胎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黑沉沉的院落被雪亮的车灯劈开,大宅被照得苍白。 此刻才有人慌忙跑出来,但车已绝尘而去。 驶出了宴家的地热带,山路变得湿滑,宴凌舟降低了速度,开得更稳。 “我们要去哪儿?”温阮看向驾驶座的宴凌舟,“市区?” “不是。”宴凌舟专注地开车,在经过一段窄小的山路之后,他才说,“我带你去一个……” 他似乎有点顾虑,但过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说了出来:“是一个我曾经住过很久的地方,在那里,我可能会比较好解释。” 解释。 温阮此刻记起他们出门的原因,是因为宴凌舟妈妈的话,因为那个关于宴家唯一一个女孩的事。 这让他有点害怕。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此刻,宴凌舟愿意说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很快经过了度假山庄。 欢声笑语从山庄中传出,天上还有零散的烟花在绽放。 “对不起,这个时候你本应该在山庄和他们一起玩的。”宴凌舟握着方向盘,脸颊被升起的火光照亮,“现在却要……” “那你欠我一晚烟花?”温阮接口,“他们还说要去泡温泉,虽然我觉得山庄的温泉可能是锅炉烧的。” 宴凌舟似乎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发出了很轻的笑声:“你的推测很有道理,这附近虽然有地热资源,但其实很小,全都在我们来的那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跟地质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大半夜地在讨论A市的地热。 温阮扭头看了看窗外,很快又转了回来。 对话虽然无聊,但是车里的气氛却变了。 宴凌舟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不少,方才的笑意一直延续着。 转过一个弯,到了先前训练的拓展基地,宴凌舟驶离道路,把车停在了训练馆的门口。 他说的住过的地方…… 温阮有些奇怪,可宴凌舟已经飞快下车,跑进建筑,又很快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袋。 回到车上,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件白色羽绒服,搭在温阮腿上,又在袋子底下翻了翻,找出来两个好看的盒子。 “车里不冷,但等会儿还是要下车的。”他说,“这……是一点小点心,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只是……” 或许是打算作为新年礼物或者别的什么,温阮看见盒子上用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但他没说什么,扯了扯那件羽绒服,小心地不让衣摆拖到车座的空隙里,然后打开了那个蝴蝶结。 盒子里是他最爱吃的黄油曲奇。 温阮拿了一块,又托着盒子,放到宴凌舟眼前。 没等他开口,温阮就说:“吃几块吧,你晚饭都没吃多少,万一等会儿饿晕了,我可不会开这么高级的车。” 宴凌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拿起一块来吃了。 这时他才从贴身的羊绒衫里,掏出一小盒牛奶,递给温阮。 包装袋是温热的。 温阮看了眼这个傻子,又拿出几块饼干,塞进他嘴里。撕下吸管插进牛奶盒,再把吸管递到他嘴边。 等到宴凌舟喝过一大口,他才收回了饼干和牛奶,自己吃起来。 车子再次上路的时候,车厢里有了细小的动静,那是温阮从小盒子里挑出曲奇的窸窣声,是他像个小仓鼠一样,把饼干咬开时的细微脆响,还有吸管在牛奶中发出的声音。 宴凌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会儿带着的不是温阮,而是小软糖。 山路转来转去,离开拓展基地不久,他就拐上了另一条岔路,去往另一座山。 温阮吃完饼干,把空的饼干盒和牛奶袋打包放好,指了指宴凌舟的车载音响:“你为什么开车都不听歌?” 宴凌舟顿了顿:“我长年在国外,都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歌。” “那就听我的歌单好了。” 温阮掏出手机,连上车载蓝牙,一个温柔的女声立刻从音响中飘了出来。 温阮的声音跟着歌声轻哼:“若是月亮还没来,路灯也可照窗台,照着白色的山茶花微微开……”【1】 悠扬的歌声在车厢里飘荡,宴凌舟听了几遍,问:“歌词里是说路灯?” “对,路灯!”温阮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山路,“月亮照在山茶花上固然美,路灯、车灯照上去也是一样的,不必强求。” 似乎在试图理解这句话,宴凌舟过了一会儿才问:“这,算是你的人生哲学吗?” “差不多吧,”温阮靠向椅背,“花开的时候,享受那份美好就行,也许等到月亮出来,花已经谢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宴凌舟在歌声中说:“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觉得,如果要说,总要找个合适的时机,但没想到是现在。” 谈话突然回到主题,温阮有点意外,但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候呢? 或许他该早点告诉宴凌舟他会梦游的,至少给他个心理准备,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斟酌着开口:“其实,我之前也有一点点猜测,毕竟你反常的地方很少,却非常集中。” 宴凌舟果然看了过来:“反常?” 温阮突然有点想笑:“你知道你会梦游吗?” 宴凌舟显然很震惊,但在听过温阮的描述之后,他安静了很久。 “之前在国外,我都是吃药的。”宴凌舟坦承,“每次到了压力大或者情绪出现低落的时候,我就会吃,虽然医生说不该依赖。” 可奇怪的是,从回国那天被偷走药瓶开始,宴凌舟竟然真真切切地把这事给忘了。 就连去南美开启生意的那个月,都没有想过吃药的问题。 他疑惑地盯着前方的山路,在道路平坦的时候看了眼温阮。 温阮:…… 还是不要告诉他人工制药的事情吧。 气氛再次回归尴尬,但很快,车速降了下来,宴凌舟所说的地方到了。 温阮以为,这里应该是一个庄园或者小院,因为宴凌舟说,这是他“住过很久的地方。” 但目之所及的,却是一片墓场。 这里是A市的顶级陵园,价格高昂,一般不对民众开放。 而门禁系统在扫描了宴凌舟的车牌后,自动打开了。 落雪的季节里,松柏苍翠,道路两边的路灯感应到车辆的到来,一盏盏亮起,又在车经过后,一点点熄灭。 雪花落下来,虽然现在是夜晚,却并没有阴森的感觉,墓园里极为清净,只是有些寂寥。 车缓缓穿过墓园,来到最里面的院子,需要经过二次门禁。 宴凌舟将车停在了那扇巨大的铁门前,扭头看温阮:“怕吗?” 温阮摇了摇头,解开安全带,把搭在腿上的羽绒服拿起来穿上。 宴凌舟下了车。 “是宴家的私人墓地。”宴凌舟向他伸出手。 大铁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只开了一条缝,宴凌舟拉着温阮进去。 感应灯光亮起。 飘飘洒洒的雪花下,汉白玉做成了可爱的云朵基座,基座之上,是一座水晶雕刻的,等身水晶天使像。 那大约是个三岁的小天使,站在基座上也只比温阮高过一个头。穿着漂亮的迪士尼公主裙,手里还拿着一根小小的魔法棒,小手举起,像要给每个进来的人施以祝福。 可爱的小脸上是快乐的笑,纤长的眼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湿漉漉的,栩栩如生。 宴凌舟站在那尊雕像下,仰头看着小女孩的脸。 雪花从天空中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又融化成水滴。 宴凌舟的目光十分柔和,他伸手,轻轻抹去小天使睫毛和发顶上的雪花,柔声说:“双双,哥哥来了。” 进入一旁的小纪念堂时,温阮突然有种错觉,像是回到了宴凌舟的那间公寓。 智能系统如出一辙,只是环境不同。 纪念堂不算大,只能感应柜里摆放的是各个年代的芭比娃娃,从二十年前到前几天的新款,整整齐齐。 电子蜡烛边的花是新鲜的,包着漂亮的玻璃纸,打着蝴蝶结。 桌子一角放着台小巧的投影仪,大约是用来放小姑娘生前的影像,还是十年前的老型号,边边角角都有些许磨损,可见之前用得很频繁。 宴凌舟正从智能柜的地步搬出地垫和薄毯,见温阮有兴趣,便解释道:“那还是我出国前买的,后来一直没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出来。” 地垫是彩色的,充满童趣。 宴凌舟铺垫子的时候很认真,边边角角都仔细捋平,用了很长时间。 或许,这并不是完美主义作祟,只是还在犹豫和拖延。 温阮站在墙角,看着他过分认真的动作,却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宴凌舟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向温阮伸出手。 等到温阮把手放上来,他牵着他坐到地垫上。 身后的墙上也有垫子,还包了一层薄毯,靠起来很舒服。 宴凌舟依然牵着温阮,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双双是我的亲妹妹,她出生那年,我只有五岁。因为早产,她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的温箱。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都满月了,可还是很小,身高只有40厘米,体重还不到5斤。” 宴凌舟笑了笑:“我当时其实挺害怕的,小婴儿的脑袋都很大,早产儿就更明显,看起来就像个怪异的外星人。” “她躺在温箱里,似乎很无聊,嘴巴瘪了瘪,看起来快哭了。护士很机械地用小小的奶瓶给她喂奶,她喝得很慢,以至于护士有些不耐烦,所以我问,能不能让我试试。护士让我从温箱的操作孔里伸手进去拿着奶瓶,隔着一层塑胶手套,我小心翼翼地倾斜奶瓶,怕要呛到他。” 他说得很慢,温阮似乎真的能看到那样的画面,一个小小的,只有五岁的男孩,战战兢兢地踮着脚,站在温箱旁,小心地给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喂奶。 “但是我喂到一半,她就不喝了,扭着头吐出了奶嘴。我有点慌,但这时护士来了电话走到了一旁,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捏着奶瓶去吸引她的注意力。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抬起胳膊,抓住了我的手指。” 小婴儿的力量不大,但此刻,他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和急切。 隔着塑胶手套,两个相同血脉的孩子看到了彼此。 若说先前,妹妹这个词对他而言还只是一个代称,一个符号,到了此刻,感受到手指上轻轻的抓握,她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很快,妹妹就出院了。 “也许你今晚已经听说了,我爷爷其实很想要个女儿。但奶奶去世得早,他也不愿再娶,便只养大了三个儿子。” 宴凌舟依然轻轻摩挲着温阮的手背:“我的大伯二伯生的也都是儿子,今天你应该都见到过了,双双是宴家三代里唯一的女孩,所以家里很宠她,什么都给最好的,她的吃穿用度,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比不上。” 温阮笑了一下:“你嫉妒吗?” 宴凌舟也跟着他笑了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也想把最好的给她,她本来就是个小天使。” 说到天使,温阮想起了门口的那尊水晶雕像,一想到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他也觉得这么想很正常。 “双双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很乖,很听话,和我的感情也很好。从她回家开始,我就一直带着她玩,等她可以走路以后,就变成了我的小尾巴。” 温阮突然感觉有点担心,因为宴凌舟突然停了下来,寂静的纪念堂里,他听到他略微沉重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双双三岁可以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已经八岁了,上小学三年级。别人家的小孩说到上幼儿园都不怎么乐意,可她不一样,她说她要去,因为这样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坐车出去,再一起坐车回来,我也很开心,每天把她送到幼儿园再去学校,放学也跟司机一起,到幼儿园去接她。” 温阮握着宴凌舟的手攥紧了。 宴凌舟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是的,后来有一天,出事了。”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世事无常,众生皆苦,但…… 绑架案, 这种在小说里似乎会发生在每个豪门的事情,在现实中其实并不多见。 但偏偏被这一对兄妹遇上。 “我其实不大记得当时的情形了,”宴凌舟说, “听那天接我们的司机说, 是因为我想要去买最新款的假面骑士周边, 并不是大店里卖的昂贵商品,只是某个小学旁边一家小店的特产。因为我非常想要,所以绕路去了一趟老城区。” 那个时候的老城区龙蛇混杂,很多来A市打工的流动人口都住在那一片。 冬天天黑得很快, 因为堵车, 时间也有些晚了,两个孩子终于到达那家小店的时候, 天都已经擦黑。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司机说根本没看到他俩出来,而宴凌舟也记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他能想起来的情形,便是天黑之后,他和妹妹被丢在了一间冰冷的小屋里, 他紧紧抱着双双, 而她早就被吓懵了,愣愣地流着眼泪。 “我的记忆很混乱,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现在告诉你的这些,还是在后续的心理治疗中, 在治疗师的引导下,一点一点回忆起来的。” 绑匪把他们丢在山区的某个地方,先饿了两天一夜。 小女孩根本受不了,哭了很久。宴凌舟极力抑制着惊慌, 把双双抱在怀里,哄了又哄。 期间,他鼓起勇气去找过看守他们的人,请他们送点吃的给妹妹,他可以不吃,但妹妹太小了,不能饿。 他只讨到了一小块面包和一杯水,赶紧拿去给妹妹吃了。 双双已经饿极了,眼睛看着面包都在发光,却只是咽了口口水说:“哥哥吃。” “我吃过了。”小宴凌舟把面包送到妹妹嘴边,“我也有一块,一口就吃掉了。” 双双这才接过面包,小口小口的吃,喝哥哥喂过来的水。 两个孩子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被饿得浑浑噩噩。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双双发烧了,呼吸也变得困难。 迷迷糊糊的宴凌舟被她喉咙中的哮鸣声惊醒。 温阮突然僵了一下,他抬起眼:“双双有哮喘?”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宴凌舟安抚哮喘病人的手法为什么会那么熟练,仿佛练过好多次,而他身边有似乎并没有相关的病人。 原来是因为双双! 他的心情猛地沉了下去。 那时宴家已经在和绑匪交涉,拿了钱准备赎人,所以绑匪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交涉上,对他们控制变得松懈。 只有一个人看着他们,宴凌舟求他送妹妹上医院,但他根本不理。 后来被宴凌舟吵烦了,他狠狠甩了他几巴掌。 宴凌舟只好又回到双双身边,用他知道的所有办法,去安抚妹妹越来越困难的呼吸。 但这不是办法。 终于,他趁着那人出去抽烟打电话的工夫,悄悄背着双双,跑出了那间屋子。 “但是,我不记得我后来做了什么,到底跑出去了没有,解救我们的警察说,见到我们的时候,我受了重伤,而双双……双双……” 宴凌舟的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一把碎玻璃。 电子蜡烛摇曳的光在他的眼中闪烁,他脸色灰白,连气息都变得微弱。 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温阮,似乎在说:“现在你知道了,这么狗血的故事,像是编出来的一样。” 那一刹那,温阮有些后悔来了这里。 这样痛的记忆,只是想到,就是折磨。 他缓缓跪坐起来,向前倾身,展开双臂,把宴凌舟抱进怀里。 他抱的很用力,很紧密,按着男人的后颈,让他把眼睛埋在自己的肩窝里。 宴凌舟的声音反常地平静:“温阮,是我要买玩具才会导致我们被绑架,也很有可能是我的莽撞行动,才导致她的死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句话,像是已经被说出过很多遍,平直、流利,甚至不带一点感情。 但他尾音的微微颤抖,像是一根尖刺,扎疼了温阮的心。 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年病弱,青春期时陪伴临终的父亲一年,并亲自送走亲人。所以早就看透了一切,包括生死。 但在此刻,在宴凌舟的讲述中,一个鲜活的,三岁的孩子的去世,仿佛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而另一个受难的孩子,从八岁开始,便活在这样沉重的负罪感之中。 他这才知道,世事无常,众生皆苦,但这些苦并不相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地狱。 他现在能够做的,只是抱紧他,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当年的宴凌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温阮自问,自己在八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每天只想着能溜下床出去玩,而宴凌舟,已经经历了旁人一辈子都不一定会遇到的悲剧。 被绑架,只因他们生于豪门,一个人,如何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他们去买东西,司机为什么不跟随?保镖又在哪里? 看着三天没吃饭,又冷又饿,哮喘发作的妹妹,想要带着妹妹逃出去又有什么错? 错的是那些绑匪,宴凌舟有什么错! 怒气在心中盘旋,把心脏冲出一个缺口,流出来的,却是酸涩的眼泪。 温阮浑身都在颤抖,发出来的声音也变得哽咽。 原本埋在他肩窝的宴凌舟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只是几秒,他就闭了闭眼睛,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不是在说我的事情吗?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温阮更难过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止也止不住。 宴凌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按在温阮眼睛下,又揉揉他的头发,可都没用。 他只好上前,亲亲他的脸颊:“不哭了宝宝,这么冷的天,一会儿该头疼了。” 温阮抽噎了一下,双手绕过宴凌舟的脖子,委委屈屈地用脸颊贴住了他的侧颈。 “再等我一会儿,呜——马上就好了。” “好,我等你,别着急。” 在这一刻,两人角色对调,温阮被宴凌舟抱在怀里,轻轻地拍。 宴凌舟一直以为,对温阮说出这段经历是困难的,或许,应该多斟酌一下。 但温阮是个神奇的人,在他面前,在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下,谁都很难说谎。 从小到大,面对那么多心理医生,那么多宴家的亲朋好友,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这个故事。 到最后,所有人都是叹口气,安慰他说:“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 每当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平静,但内心里早已竖起了尖刺,下意识就防备。 但是温阮,哭得比他还要伤心。 在惯常地剖开自己的伤口之后,却发现更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这带给了他特别新奇的体验。 因为在这个时刻,他的心是开放的,他忙着安慰哭泣的温阮,那些下意识里竖起的尖刺又悄悄地缩了回去,心里居然就不痛了。 更何况,温阮在第一时间就很坚定地说“不是你的错”。 这种肯定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就将其抛在了脑后。 这会儿温阮终于止住了哭,不好意思地抬起脸。 他的眼睛还很红,脸上的泪痕乱七八糟,鬓角都是湿的。 但他止住哭泣的第一时间,就是拉住宴凌舟的手,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是你的错。” 宴凌舟似乎不太相信,但他还是点点头说:“好。” 纪念堂外的风雪还在肆虐,内里却寂静无声。 温阮哭累了,静静靠在宴凌舟的胳膊上,似乎在想应该说些什么。 宴凌舟背靠在墙壁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用水晶粒拼出的星空。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温阮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才问:“你还想说吗?” 他其实很想知道后来那群绑匪怎么样了,为什么宴凌舟的妈妈会说他欠她的,但他害怕把这些说出来,会是对宴凌舟更大的伤害,有些不忍。 但宴凌舟转头,亲了亲他的额角:“没事。” 原本是不想说的,但现在最痛的事情已经出口,其他的一切,他反而觉得不在乎了。 “被解救之后,我被送到了医院,因为好几节肋骨骨折,腿也断了,所以被包成了一具木乃伊,只在妹妹葬礼的时候,才回了一趟家,坐着轮椅。” “那个时候的我,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但还好,没有发疯,只能说,警方当时的心理干预很成功。那个心理医生很有耐心,帮我从记忆里找到了很多细节,最终根据这些线索,把躲起来的绑匪一网打尽。” “但我母亲承受不住,丧女之痛让她低沉了好一阵子,期间她做了很多努力,想要再怀上一个女儿,但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缘分未到,流产了好几回,直到最后,因为Asherman综合征导致宫腔锁闭,无法再生育。” “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激动,经常动不动就发脾气,我父亲,你或许看到过他的绯闻,本身就不止我母亲这一个,后来也渐行渐远,直至离婚。” 原来这就是他妈妈总说“你欠我”的原因。 但Asherman综合征的诱因,90%来源于人工流产,只有10%的可能,是自然流产的结果。【1】 温阮张了张口,却并没有去解释。宴凌舟一定也知道这些,只是他宁愿去相信那个10%罢了。 这是温阮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语言的贫瘠,他靠着宴凌舟,还是只会说:“这不是你的错。” 宴凌舟伸手揽过他,很认真的说:“好,谢谢你。” 温阮嘟哝了几声,然后说:“不用谢,但我说的都是对的。” 宴凌舟好像笑了一下,他放下一点心来。 外面的雪好像更大了,刮起了大风,虽然这座纪念堂建得很坚固,但毕竟已经这么多年,墙角处溜出来一丝冷风,扑在温阮脸上。 他忍不住瑟缩一下。 “冷吗?”宴凌舟摸摸他的脸颊,“我送你……”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温阮拉住了。 “这么大的雪,大半夜的,别开车了,不安全。”温阮搓搓手指,下意识地去掏外套的口袋,却扑了个空。 宴凌舟却马上反应过来:“饿了?” 温阮眨了眨眼。 其实不饿。 晚饭他吃的不错,刚才还补充了饼干和牛奶,但这个时候,依然无所事事地坐着,对宴凌舟的情绪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他点点头:“有点。” 他突然想起来,宴凌舟来这里之前曾说过,这是他住过很久的地方,难道就是在这间小纪念堂里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地垫和身上的薄毯,有点好奇他当年的生活。 宴凌舟此刻已经走到了纪念堂的门前,回头说:“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说完犹豫了一下,问:“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害怕吗?” 其实并不怕,毕竟小时候被妈妈丢在各个科室里,他也曾在停尸房旁边的小值班室里睡着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宴凌舟现在的表现很正常,但在温阮的眼里,他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他不想让宴凌舟就这么一个人走进风雪里。 所以温阮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宴凌舟身边,紧紧挽住他的胳膊。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凑到他耳边说:“我们去车上吃吧,我有她没有,妹妹嫉妒哭了怎么办?” 这个解释让宴凌舟愣了半晌,期间,他一直盯着温阮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伸手,把温阮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戴起来,再拉开门,带他进入风雪中。 雪已经在地上积起来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宴凌舟没有带着温阮去车上,而是走向了旁边的一条小路。 路黑黢黢的,但他仅凭记忆就走得很稳,温阮就有些磕磕绊绊,全靠宴凌舟领路。 好在走出几步后就有了感应灯,从鹅毛大雪的缝隙里照过来。 温阮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看见了一座小屋。 那是一排像是管理处又像是宿舍的房子,里面还亮着灯,一个人刚好从门里走出来,手电光照在他们身前。 宴凌舟脚步不停,那人也没说话,擦肩而过时,只是好奇地看了眼温阮,又很友善地对他点点头。 “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温阮轻声问。 “嗯,”宴凌舟推开某个房间的门,“他夜间要巡逻,一个小时后才会回来。” 这里像是个公共厨房,灶具和锅碗瓢盆都很齐全,门边还有个大冰箱,宴凌舟熟门熟路地走到冰箱前,拉开门,翻找里面的食材。 “吃面可以吗?”他从冰箱里拿出虾仁、丸子和青菜,回头问温阮。 “好啊。”温阮点头。 宴凌舟做菜的时候,温阮一直在旁边看着。或许是怕他无聊却又不敢乱问,宴凌舟又开始自顾自地讲述。 “那次我受的伤,直到第二年春节前后才全部痊愈,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家里的气氛就不太好了。” 那个时候,宴凌舟的母亲刚刚经历了第一次流产,心情很糟糕,很喜欢骂人。 9岁的宴凌舟当然就成了她日日发泄的对象。 有一次,母亲正在吹头发的时候生了气,把电吹风狠狠砸向宴凌舟,并冲着他大叫:“为什么是你活着,你怎么不去陪她?” “我的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但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是啊,我为什么不来陪她呢?” 宴凌舟烧开了水,把面条放进开水里:“第二天我就让司机把我送过来了,直到一个月后,我父亲才发现我没有住在家里。” “但其实爷爷是知道的,我搬过来的第二天,他就派管家过来问我,要不要住到大宅去,我拒绝了。” 宴云峰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孙子,甚至十分赞同。 三儿子流连花丛,三媳妇贪利刻薄,这孩子不在他们身边,反而会成长得更顺利些。 所以他默许了宴凌舟的行为,甚至没有给他派人,只是按时把他的生活费和墓园维护费一起打过来。 面条好了,青菜翠绿虾仁白嫩,肉丸子在鲜汤中沉沉浮浮,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 “那你在这里生活了几年?” “三年多的样子 ,”宴凌舟说,“中途还是回家了一阵子,但高中的时候又搬了过来。” 十二岁到十五岁,正是迈入青春期的日子,他因为怕亵渎妹妹的陵墓而回家,又在学习搏击,得到抑制的力量后回归。 “再后来出国读书,就来得少了。但只要回国,都回来看一看。” 宴凌舟静静地看着温阮吃面条,看着他像只小仓鼠一样,一节一节地把面条吸起,又咬开肉丸子,被烫得哈气。 “你不吃吗?”温阮抬起脸看他。 宴凌舟的碗里只有半碗面汤和一点点面条,温阮想了想,拿过他的碗,把东西全倒在了自己的碗里。 然后他挑了一筷子面条,送到宴凌舟嘴边:“啊——” 宴凌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温阮会这么操作。 “吃啊,”温阮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嫌~弃~我?”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一脸不满的模样。 宴凌舟果然没办法,乖乖张开嘴,吃掉了那口面条。 很好。 温阮又挑了一筷子。 最后的大半碗面,他们是你一口我一口轮流吃完的。 没有什么比在大雪夜里吃一碗烫呼呼的面条更幸福的事了。 放下连汤都喝完的大碗,温阮站了起来。 宴凌舟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今天很上道嘛,”温阮说,“做饭的人休息,吃饭的人洗碗,今天不要跟我抢哦。” 他说着,拿起两个空碗走到水槽前,仔细洗干净了,又放回沥水架里。 男人一直在身后盯着他,他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纠结什么,但没有异常就是最好的表现。 身体暖和了,人就容易犯困,温阮擦干净手,打了个大呵欠。 眨了眨疲倦的双眼,他走到宴凌舟身边:“现在回纪念堂吗?” 宴凌舟看着他的眼神更怪了,不过他很快把情绪压了下去,带着温阮来到旁边的一间卧室。 房间不算大,但看起来整洁舒适,只是好像很长时间没人住,冷冷清清的。 “这里也是我的房间,虽然我不怎么睡这里,但东西都干净。”他解释着,从柜子里拿出被褥,“这里的暖气不算好,你把被子裹好。” 被子看起来很新,放在柜子里也没有陈旧的味道,倒是有一点宴凌舟身上的竹叶清香。 “好软!”温阮拿脸颊蹭了蹭被子,脱掉外衣和鞋子,幸福地把自己裹住,在被子里动来动去。 看他蹭得一脸幸福,宴凌舟笑了笑,转身打算出门。 身后,温阮突然叫他:“宴哥!” 宴凌舟转过身。 温阮从被子里钻出来,坐在床上,伸开双臂,向着他的方向。 “今天好冷,你陪我睡。” 第52章 第 52 章 看,你哥就是这么黏糊!…… 宴凌舟站在门口, 静静地看了温阮一会儿。 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到温阮那边。 少年打了个寒战,却还维持着双臂展开的姿势。 门关上, 风雪被隔绝在外, 宴凌舟走了回来。 几片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 又融化成水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 他来到床边,温阮的双手还向上伸着,那是一个等着他投入的怀抱。 怕他举得手酸, 宴凌舟先半蹲下来, 让那双手臂落在他的肩膀上,这才低声说:“我换个衣服?” “那我也要洗一下。” 温阮就着他的肩膀撑起来, 跳下床冲进浴室。 水声哗哗地传出来。 宴凌舟再次拉开衣柜,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两套家居服,一套黑,一套白。 他拿着那套白色的, 站在浴室门前。 不到五分钟, 就听见水声消失,温阮咚咚跑到门边。 热气刚从门缝里冒出来,宴凌舟就把家居服塞了进去。 一阵窸窸窣窣,期间还有没站稳时胳膊肘碰在门上的声音。 宴凌舟有点担心,正准备开门进去, 温阮已经闪身跑了出来。 他一溜烟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还不忘了叮嘱:“快去洗,趁着还有点热气。” 进了浴室宴凌舟才发现,这里竟然暖气全无。 温阮洗澡蒸腾起来的水汽正在迅速下沉, 只是空气中还流淌着一丝甜甜的香气。 顾不得留恋,宴凌舟也迅速冲了个澡,换好衣服。 温阮早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包,听见他出来的声音,从被子团里伸出一只胳膊来。 “快来,好冷!” 隔着被子,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宴凌舟来到床边,刚坐下,那个巨大的被子团就被打开,温阮连人带被子一起扑进他怀里。 被子里的竹叶清洌染上了甜甜的果香,他低下头,着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 温阮还是冻得有点发抖,却在笑:“完了,我才到北方来过了一个冬天,怎么就这么依赖暖气了。这个温度,在南城根本不算什么,我怎么就扛不住了?” 宴凌舟抬头:“冬天家里不开空调?” “有自装的暖气,但我家不会像北方这样24小时开着,毕竟白天还好,而且谁在洗手间装空调啊!” 他手脚都缩得紧紧的,使劲往宴凌舟怀里钻了钻,还拉过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 身体贴在一起,体温来回传递,过了好一会儿,温阮的手脚才变得温热。 他似乎比刚才精神了些,舒服地躺在宴凌舟怀里,又开始没话找话。 “我们说到哪儿了?” 宴凌舟笑了笑,热气喷在他的肩头:“说到小红帽今天去大灰狼家做客……” “嗷,这个故事我听过,”温阮接口,“大灰狼回去晚了,因为打不到的,所以抢了一辆摩托。”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胸膛因笑声而引起了共振。 宴凌舟低下头,亲了亲温阮的发顶。 温阮在他的怀抱里蹭了蹭,发梢挠在下颌上,感觉有点痒。 他突然发觉,自己放松了下来。 他其实一直都很紧张。 在他的认知里,所有人在得知当年那起绑架案的详情后,虽然看起来是同情的,但他能觉察到,他们都会慢慢后退,慢慢远离,甚至不愿意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所以刚才在纪念堂,他讲完事情时,就以为温阮会想要离开。 当温阮说要出来吃饭,不要妹妹嫉妒时,便以为那是他想要离开的借口。 刚才吃完面的时候,温阮站起身,他以为他真的要走了。 但外面雪太大了,就算是他,也不能保证完全的安全。 所以他选择了把人安置好,自己离开。 但是…… 他低下头,看着少年瓷白的脸庞,那双含着笑的眼睛,感受着他拍打着自己后背的轻柔力道,却觉得那双手并没有拍在他的背,而是轻轻敲在他的心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么贴心,这么坚定。 要是他能多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就好了。 要是能永远留住他就好了。 但他知道,这种愿望对他而言实在奢侈,所以他没有在这个念头上纠缠。 现在的温阮是暖和的,抱在怀里很舒服,不管能抱多久。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但他还记得温阮想要知道什么,于是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其实我比较喜欢住纪念堂,那边的地垫和毯子就是我睡觉的装备。那个时候,我喜欢一遍遍地看双双以前的录像,还跟录像里的她对话。有一次我堂哥来看我,听见纪念堂里的声音,被吓得屁滚尿流,回去就到处说我疯了,还说这里有鬼。” 温阮轻轻地笑了,胸膛震动:“要是真有就好了,那我就可以见见她,宴家的在逃小公主。” 宴凌舟的思维变得很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微卡了一下。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但他知道如果有人跟双双这么说,她一定会高兴的。 “嗯,”他轻轻地应着,“她可喜欢当公主了。”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却又挣扎着抬起头,循着印象吻过去。 没有任何涩情的意思,只是想要亲亲他,用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告诉他,谢谢你这么说,我很感激。 温阮突然被亲到,也是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也轻轻蹭了蹭他的嘴唇。 呼吸声变得绵长、缓慢,宴凌舟再没发出声音。 温阮睁开眼睛,用嘴唇轻轻碰碰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后颈,宴凌舟都没有回应。 他睡得很沉,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另一只手蜷缩在胸前,手指不自觉地攥着温阮家居服衣领的边边。 这样睡觉不舒服,温阮轻轻把布料从他手心里拉出来,宴凌舟却动了动,仿佛要被惊醒。 他赶紧把手指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手中有了实物,宴凌舟轻轻攥了攥,心满意足地再次睡去。 温阮的一只手被攥在他手中,指尖热乎乎的。他侧了侧身子,替他掖好被角。 抓着他,宴凌舟睡得很沉浓密的睫毛盖着眼睛,早已没有了往日里那种威严清冷的气质,看起来,是个柔软的青年。 温阮的目光顺着他的眼睫,滑到高挺的鼻梁、薄而柔软的唇,继续向下,落在他的左手臂上。 他早就知道,那里有好多条深深浅浅的伤痕。 有多少条,是在这里,在那所小小的纪念堂中出现的呢? 他其实很清楚,宴凌舟的讲述中多多少少有美化,一个九岁的孩子,自请来守墓,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凄苦? 他不过轻描淡写,但那却是他切切实实、一日一夜独自走过的好几年。 其实,是个坚强的孩子呢。 温阮凑过去,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额头。 那是小时候,爸爸表扬他时的方式,轻轻碰碰额头,然后说:“好棒的小朋友啊。” 温阮柔柔地笑了。 爸爸你看。 这里还有一个很棒的小朋友。 他一个人做了很多很多事,克服了很多困难,坚持了很久很久。 我有点想帮他。 你说,我以后陪着他,和他一起面对那些困难,他会开心吗? 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宴凌舟的手臂突然收紧了些,都已经睡了,还记得拉了拉被子,把温阮裹牢。 爸爸,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 温阮舒服地闭上眼睛。 意识模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叫了声爸爸。 他还有个很好很好的小妹妹,爸爸要是遇见了她,请告诉她,不要害怕,大家都很爱她。 或许是许愿起了效果,温阮那晚真的梦到了爸爸。 和往常一样,爸爸坐在轮椅里,把他抱在怀里,对他微笑。 爸爸碰碰他的额头:“你也是个很棒的孩子,有些决定,已经不是爸爸能帮你做的了,得靠你自己。” 他轻轻拍了拍小温阮的胸膛:“用这里去感受,就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温阮点点头,一转脸,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她有着和宴凌舟一样的冷白皮肤,眼睛大大的,头上戴着漂亮的花冠,身上穿着迪士尼公主裙,手里还拿着一根漂亮的魔法棒。 只是她有点愁眉苦脸的,噘着小嘴,好像要把魔法棒敲在他头上,但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你是双双吗?”温阮问她。 小女孩点了点头:“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对吧?” 温阮也点头:“对啊。你找我有事吗?” 小女孩看了看他,又看看沉睡的哥哥,抬头:“你是要和我哥哥结婚吗?” “啊?”温阮被她问得一愣,“我们为什么要结婚?” 小女孩一脸惊讶:“你们不是亲过嘴吗?” 温阮:!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他明明没有说出来,但小女孩好像完全可以听到,还点了点头:“刚才就看见了,哥哥快睡着的时候。” 原来是那个时候,不是以前。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要闪过一些画面,却被他生生压制,温阮赶紧盯着小女孩的魔法棒,在心里描绘上面的那颗星星。 “你不用那么害怕,我只能听见你心里的说话,看不到你脑子里的画面。”小女孩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脸红了?” “没有,我,我是热的。”温阮狡辩。 他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对,你爸爸也看见了,你跟我哥哥亲嘴的事。在墓地里发生的事情我们都能看到。” 行吧。 温阮不敢往后看,但又不想离开爸爸的怀抱,只好再看向女孩。 “如果你们结婚的话,可不可以别像我爸妈那样?”小女孩继续提出要求,“我哥哥其实很大方的,你只要不发很大的脾气,他都不会生气。” 温阮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夫妻都像你爸妈那样相处,我的爸爸妈妈就不是,你可以问他。” “好,我会问的,”小女孩乖乖地点头,“你可以抱抱我吗?” 温阮坐到轮椅旁,伸出手,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在他们身旁,宴凌舟沉睡的身影显露出来。 “其实不怪他。”小女孩轻轻地说。 “我知道。”温阮温柔地看着宴凌舟,“他只是很爱你。” “我也知道。” 在这一刻,他们好像达成了一致,都静静地看着那个熟睡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小女孩从他的腿上跳下来,拿起了她的仙女棒。 “我得走了,你是个好人,所以我给你我的祝福。” 她挥了一下魔法棒,小星星里冒出很多光点和泡泡,全都落在了温阮和宴凌舟的身上。 温阮转过身,看向爸爸:“您也要走吗?” “嗯,”爸爸伸出手,再次抱住他,碰碰他的额头,“用心感受你的生活,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双双来到了轮椅边,眼前的光变得越来越亮,温阮闭上眼睛又睁开,窗外的雪光刺眼。 他还躺在床上,宴凌舟睡在他身旁,很安静,呼吸平和。 虽然只是做了一个梦,但他觉得浑身轻松了很多,好像真的得到了祝福。 宴凌舟是被铲雪的声音吵醒的。 下了一夜大雪,天气放晴,窗外的雪光明亮。 身边早已没了人,但枕头上还有淡淡的甜香,温阮穿过的家居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上。 宴凌舟沉默地拿起家居服,把脸埋上去,深深吸气。 过了很久,泛红的眼里,酸涩的感觉才褪去,他低着头坐起身来。 可以了,该满足了,至少还多了一夜温存。 他脱下自己的家居服,随意丢在脏衣篮里,洗漱,穿好衣服,再把温阮的那套整整齐齐叠好,握在手中。 拉开门的时候,守墓人正弓着身子在他门口打扫。 昨晚的雪下得很大,积雪几乎没过脚踝,守墓人铲出了一条通往陵园的小路,湿漉漉地,伸向远方。 见宴凌舟醒了,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指指旁边的小厨房。 四下里很安静,除了铲子在地上的刮擦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宴凌舟对着洁白无瑕的雪地站了好一会儿,踏上那条小路,准备回车里去。 守墓人赶忙跟了上来,打手势让他去小厨房。 他是个聋哑人,受宴家照顾来这里守墓,当初宴凌舟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是他一直看顾,两人之间的感情还不错。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宴凌舟叹了口气。 反正只剩他一个人,早走晚走也无所谓。 他攥紧了手中柔软的布料,推开小厨房的门。 灶台上放着蒸笼,一直用小火煨着,还冒着白白的蒸汽。 餐桌上放着一个用洗干净的料酒瓶子做的临时花瓶,里面插着一枝新鲜的腊梅。 甘甜的清香混合着氤氲的白汽,给这个刺骨的冬日早晨增添了一份温暖。 宴凌舟轻轻眨了眨眼。 哑巴从来不喜欢花香,大约是有过敏性鼻炎,不管什么花放到他面前,一定喷嚏连连。 如果不是他…… 他猛地转身,就要出门。 可哑巴这会儿就站在他门口,虽然有点顾忌那枝花,但还是没有走开,急急忙忙向他做了个吃东西的手势。 必须吃? 宴凌舟快步走进去,从蒸笼里拿出早餐。 只是冰箱存着的小馄饨,宴凌舟尝了一口,汤底的味道…… 他突然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不到一分钟,桌上的早餐风卷残云,宴凌舟抽出纸巾来擦嘴,又快速地拿起那枝花,跑出了小厨房。 他从未感觉过,这条小路怎么这么长,曲曲折折,绕了好久,才看到宴家的私家墓园。 大门开着一条缝,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正在院中忙碌。 小石台旁已经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露出原本的大理石地面。圆圆的,像是从天空中打下了一道舞台光。 而在这个光圈的中间,水晶女孩像经过雪水的洗涤,又被仔细擦拭过,此刻干干净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身边堆起了一个锥形的雪堆,而那个人,正忙着在一旁的雪地里滚动一个西瓜大小的雪球。 一阵风吹过,铁门吱吱呀呀。 滚雪球的人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愣在当场。 天气太冷,他的鼻尖冻得通红,睫毛都凝上了细碎的霜花,脸颊因为冷空气变得绯红,又因为运动冒着热气,几乎都能看到那些细小的蒸汽,从脸上摇曳着升起。 手指还搭在那个要散不散的雪球上,指尖已经冻得像条胡萝卜。 温阮眨了眨眼。 不是跟守墓人说好了,要多留他一会儿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还是我堆得太慢?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滚了半天都还没成型的雪人头,有点自暴自弃地闭了闭眼,抱着那个雪球就来到宴凌舟身前。 “堆雪人好难啊!”他一开口就呼出一阵白汽,“我们南方人没有这个技能点,你来!” 雪球被递了过去,被接过,却又被转身放下。 接着,他的双手被抓住,人也撞进宴凌舟的怀抱里。 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他冻僵的手指,胸膛紧贴着他的,男人的心跳得好快。 “怎么了?”温阮偏了偏头,怕自己冰凉的脸颊冻到他的脖子,轻声问,“干嘛搂搂抱抱的?” 他抬眼看了看双双的水晶雕像,想起梦里小女孩的话,在心里辩解:“看,你哥就是这么黏糊!” 宴凌舟没有回答,只是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热乎乎的肚子上,用脸贴着他的脸。 等到温阮的手和脸都变暖了,他才放开他,低头细细凝视。 “你怎么……”他开口,却又顿住,把原本要说的“你怎么没走”咽了下去。 “怎么想起来要堆雪人?” “因为下雪了啊!”温阮理直气壮。 接着他又嘟哝:“我们那里下雪要看缘分的,这几年缘分特别浅,我都好久没玩过雪了。” 他又偏头去看双双的雕像:“再说了,妹妹肯定也是喜欢玩雪的嘛,堆个雪人陪她多好。” 直接管双双叫妹妹,他心里有点没底,于是推了一把宴凌舟:“行了,我都说明白了,你到底帮不帮忙?” 他微微仰着头,红扑扑的脸色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宴凌舟看了好久,才点头说:“好。” 第53章 第 53 章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直地…… 堆雪人对于一个北方长大的孩子而言, 几乎是必备的技巧。 温阮滚了半天都没能成型的雪球,宴凌舟只用了两三分钟就弄好了,还圆滚滚的, 特别规整。 温阮有点不服气, 在一边依葫芦画瓢, 也做了个小的。 弄好了,左右看看,他觉得挺满意。 “我们再堆个小点的吧,多一个人陪妹妹玩, 她一定很高兴。” 宴凌舟没说什么, 把第一个雪人的头放好,走出去, 拿回来一把铲子。 这一次,速度更快了,温阮刚在一边的柏树上摘下几个合适的树果,第二个雪人就成型了。 接下来就是修整,点缀上树果做的眼睛和树枝做的鼻子。 “嘴巴怎么办?”温阮歪着脑袋, “树枝鼻子好像也不太好看。” “那边冰箱里有些食材可以用。”宴凌舟建议。 “哦对了, 我记得有香肠和洋葱,正好正好!” 温阮拔腿就跑,宴凌舟连忙跟上,两人挤挤挨挨跑过小路,冲进厨房, 拉开冰箱。 各自拿了一些食材,又跑回小院中。 最后,宴凌舟的雪人装上了葡萄眼睛、香肠鼻子和一小片苹果皮做的嘴。 他扭头去看温阮的。 他刚给雪人插了个红椒做的大鼻子,又抓出一把口香糖, 一个个贴上去做牙齿。 最后,冻僵的手指用小刀切出两个洋葱圈,贴在了树果做的眼睛外面。 “这是眼镜?”宴凌舟问。 “可以算是吧,”温阮站远了一点,又走过去调整洋葱圈的位置,“我其实想给他做个黑眼圈,像是哪吒那样。” 不过这个雪人实在是不太像哪吒,宴凌舟的那个倒是眉清目秀,有点像敖丙。 温阮叹了口气,过去摸了摸女孩雕像的头发:“别怪哥哥,我手艺的确太糟糕,要不过两天《哪吒2》上映的时候你去瞅瞅,帮我美化美化。哥哥的雪人不好看,但推荐的电影包好的。” 宴凌舟有些吃惊,不知道温阮什么时候和双双关系这么好了。 墓园深处,和一个已经过世二十年的小女孩说话,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总会感觉有些惊悚,但看着温阮和雕像说话的样子,他又觉得这很自然。 好像他们,就应该成为朋友。 后退了两步,温阮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还拿出手机来拍了好几张照。 正拍着,闹钟突然响了。 “啊,我都忘了,今天要回家了。”这是他之前定好的闹钟,提醒他下午两点的火车回南城。 宴凌舟突然愣住。 自那日偶遇、相识,温阮一直都在A大、A市,不曾离开。 他就像是一个锚点,温柔又坚定地存在于这个地方,拉着手中的风筝线。 尽管风筝时不时地飞远,但却一直很安心。 因为他知道,线的那一头是他,他终究会回去的地方,有他。 而如今他才突然意识到,温阮也有自己的家。 他也和他一样是在外漂泊的风筝,只不过温阮风筝线的另一端,在遥远的南城。 而现在,他要回家了。 起床时那种强烈的不安再次笼罩了他,尽管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春节过后的全国邀请赛上,他们还会见面。 不过一个月而已。 可一个月,好长啊。 眼见着宴凌舟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温阮眨了眨眼。 他的情绪也跟着下滑了一瞬,又被他用深呼吸阻止,他扭头看了眼水晶女孩。 女孩对着他微笑,手中的仙女棒在太阳下闪着光芒。 “走吧,你的东西还在度假山庄?”宴凌舟转头,穿过大门,“我让石骁给你收拾出来,我们去拿。” 温阮原本是跟着他走的,快到车边的时候,他突然说:“等一下。” 宴凌舟已经站在了车门前,闻言向他看过去。 温阮奔跑着回了小院,走到小女孩的雕像前。 他凑近雕像的耳朵,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又伸出手,用小指轻轻和她勾了勾。 接着他跑回车边,问宴凌舟:“你还准备回宴家过年吗?还谁说,就打算在这里?” 宴凌舟愣了愣,似乎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温阮靠近了过来,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襟。 细白的手指踌躇着在他的衣襟上滑了几下,他说:“要不然,你跟我回南城过年吧。” 宴凌舟接下来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他小心地开着车回到度假山庄,带上了温阮的行李,又开车来到高铁站,叫小李来取走车,已经是下午一点。 春运期间,车站里人山人海,两人被裹挟在人流中,几乎不用自己走路,就被人群挤到了进站口不远的地方。 温阮一路上都在用手机app查票,还找他要了身份证号建立乘车人信息,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 他把车票信息发给宴凌舟:“好啦,给你把票买好了,你身份证在身上吧?” 宴凌舟抬头看他:“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 “不晚。”温阮老神在在,“现在大家不都有电子身份证嘛,你要是没带,到那边的窗口去办个临时的也能上车,就是要走人工通道。” 长年在国外,回国后还没坐过高铁的小宴总:“。” 有一种落后于时代了的感觉。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车票信息,又抬眼看看进站口,疑惑:“我怎么不是这个进站口?” “哦,对,”温阮点头,“我们不是同一班车,你的车停站比我的多一点,要稍早一点点进去,但比我晚一点到。在隔壁进站口。” 居然不是同一列车吗? 看着有些发呆的宴凌舟,温阮忍不住笑了:“小宴总啊,你看看四周,这么多人都要回家,怎么可能在开车前一小时买到自己想要的那一趟的车票?就是刚才你的那一张,也是因为小软我运气爆棚刚好抢到了别人的退票,不然你就只能买短途站票,然后再上车补票了。” 虽然知道了乘车的难度,但宴凌舟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人潮拥挤,两个人站在队伍里,被人群挤来挤去。 宴凌舟伸着双手,把温阮护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静静地看着他。 各色羽绒服,各色大衣,各色的面孔,此刻都只是模糊的背景,只有男生因为热而变得红扑扑的脸蛋,烙印在视网膜的中心。 温阮却有些兴奋,两眼亮晶晶地东张西望。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宴凌舟的手:“不要怕,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温阮狡黠地笑了笑,悄悄对一旁的一位大婶努了努嘴。 “你别看她相貌平凡,其实是仙女下凡,如果买了她的东西,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嗯?”宴凌舟看向他。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么?仙女下凡,实现愿望,都只不过是小时候的童话故事。 温阮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凑到大婶身边:“婶婶,您袋子里的这些帽子是卖的吗?” 大婶抬头一看,是个特别面善可爱的男生,立刻笑了起来:“是啊,原本是没卖光打算带回老家去送人,既然你要,就拿两顶去。” 她大方地打开手里的布袋,让温阮自己挑。 温阮挑了两顶一样的红帽子,立刻戴了一顶在头上,还转了转:“好看吗?” “哎呀真好看!”大婶笑呵呵的,“我怎么没早遇到你,你戴着这么好看,都可以给我打广告了。” 身材高挑的男生,瓷白的肤色,那顶大红色的毛线帽子毛茸茸的,很有过年的喜庆。 周围的人都转头来看,还真有人来问价,大婶袋子里的帽子瞬间卖掉了一半。 温阮也要给钱,被她给拦住了,最后还是宴凌舟悄悄扫了码,按照她给别人的定价把帽子钱付了。 “你戴上看看?” 温阮顶着那顶毛茸茸的大红色帽子晃来晃去,伸手想给宴凌舟也戴上。 男人躲了一下。 那帽子颜色太红了,简直羞耻。 但温阮不依,两只手猫猫祟祟,企图偷袭,被他牢牢抓住手腕。 四周的人挤来挤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一阵人潮涌来,温阮就被推进了他怀里。 他假装无力抵抗汹涌的人潮,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我想要你的帽子。”他贴着男生的耳廓说。 温阮怔愣一瞬,仰起脸:“好啊,我们交换。” 他抓下头上的帽子,塞进宴凌舟手里,又拿过他的,戴在头上。 宴凌舟那趟车开始检票了,车站播报的声音滑过耳廓的时候,他的心猛然加快了起来。 宴凌舟攥住帽子的织线,把帽子举到鼻端。 廉价的混纺毛线散发着羊脂和轻微的化学助剂味道,他却一心在里面寻找那一丝甘甜。 队伍缓慢前行,他频频回头。 温阮还站在那群人力,用口型对他说:“记得哦,这顶帽子是可以实现愿望的!” 宴凌舟刷身份证走进检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温阮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其实一向都按部就班,喜欢事先规划,然后按照计划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 就算是那次抢了宴氏的生意,也是在充分的策划基础上做出的决定,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了半年,但每个方案,他当时都已经了然于心。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唯有这一次,他孑然一身,除了手机和身份证,身上就只有这顶简陋的毛线帽子。 而温阮还说,这是顶可以实现愿望的魔法帽。 不过是安抚他罢了,让他至少还有个东西捏在手上,还有个念想。 他捏着帽子上了车,来到自己的座位旁,发现温阮的运气的确不错,临时捡漏,还正好是两人座的靠窗。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车站周围的白雪闪着光,他呆呆地看着窗外闪过的雪景,一动不动。 温阮给他买的这趟车停站很密,几乎每过半个小时就要停一次,虽然只停一分钟,却也总有人在上上下下地走动。 宴凌舟以往忙,总是在交通工具上补觉,几乎是一沾椅子就能睡着。 但今天,他却毫无睡意。 手中的毛线帽子早就被他握得发暖,那一丝甘甜也淡到几乎无从找寻,他却固执地捏着帽子,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揉搓。 不是说能实现愿望吗? 我的愿望是什么? 就像是小学老师给出的作文题,人一生有太多太多的愿望了。 但现在,在想起“愿望”这个词的时候,他脑海里就只有温阮的脸。 他有些迟疑,毕竟许愿什么的,在他十二岁之后,就再也没有相信过。 可万一要是实现了呢? 列车缓缓滑入站台,又到了停车的时候。 宴凌舟轻轻抓起帽子,放在鼻端,在心里小声默念:“我想见温阮。” 仿佛是有什么神明听到了他的愿望,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看向屏幕,是温阮发来的消息:“看窗外。” 只是一个小小的站台,寥寥几个刚下车的乘客,踌躇着,不知道该从哪里出站。 再远一点,是另一条空置的铁轨,目光越过铁轨,能看到最旁边小小的候车室。 我应该看什么? 就在他茫然的时刻,另一列火车进站了。 虽然在进入站台的时候有减速,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火车轰隆隆地驶过。 突然,宴凌舟的视野里掠过一抹红。 和手上的帽子一样的颜色,贴在某个窗口,摇晃着,呼啸而过。 是他吗? 那是温阮? 我看到他了? 心跳在拼命加速,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毛线。 隔壁站台的火车已经完全驶离,连尾部都迅速从视野中消失,宴凌舟却恨不得去把它拽回来,好好看看那个窗口,那张脸。 手机再次“嗡”地一声,发来一张图片。 很糊。 因为高速掠过,手机的摄像头根本来不及对焦,只能看出那是一列火车的窗口,有人在向外看,车窗下部透出一抹红。 消息传来: [是阮不是软:看到你了!怎么没戴帽子?] 那真的是他! 宴凌舟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拍照。 他蜷了蜷因为激动而发麻的指尖,手滑了好几次,才把消息发出去。 [宴凌舟:我也看到你了,但你的车太快了,只看到帽子在晃] [是阮不是软:嘿嘿,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买红色帽子了吧?就这个最显眼了!] 下一条消息发出去的时候,屏幕愣了很久,列车已经开到了信号不好的地方。 但此刻的宴凌舟已经不慌了。 他打开购票app,趁着有网的空隙下载了两辆列车的停站时刻表,仔细地比较着。 只可惜,他俩似乎势均力敌,总是前后错过。 于是,坐在这片的乘客发现,这位一上车就很严肃的帅哥,在每个小站停靠的时候,都会戴上那顶简陋的红色毛线帽,一脸期盼地看向外面的车站。 帽子简陋,戴在这样的帅哥头上,有些滑稽。 但他的颜值完全能hold住各样的风格,包括这种土萌的乡土风。 “小伙子,你是在等人吧?”旁边座位上的一位阿姨笑眯眯地看过来,“网友奔现?” 没想到阿姨懂得的还挺多,周围的年轻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嗯,一个朋友。”宴凌舟依然看着窗外,期盼着那列车的到来。 车身一震,驶离这个小站,微微颤动着加速,宴凌舟没有看到对面的列车,脸色有些阴郁。 身边的阿姨却目光如炬:“是在Dxxx那列车里?那这几站你都不用看了,他们比较快,我们追不上。不过我记得前面……” 她停下话头,露出思索的表情。 “是前面清城吧?”有人插嘴,“那是个大站,一般经过的都会停。” “对对对,就是清城!”阿姨连连点头,“Dxxx要在清城停二十分钟呢!好多人都会下车透气,说不定你们还能遇上。” “真的吗?好浪漫啊!”一旁的年轻人比宴凌舟还要兴奋,“到时候我们也下去看看!” 宴凌舟朝着阿姨点点头,道了谢,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 虽然已经被阿姨断言,但后面的两个小站,他依然戴上帽子,守在窗前。 心中却越来越焦虑。 他查过了,Dxxx在清城停车22分,而在它停靠的末尾两分钟里,自己的车才会到站。 若是遇到临停,就再不会有交集的机会。 “各位旅客请注意,列车前方到站是清城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整理好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本站停车10分钟。” 广播响起的时候,半个车厢都沸腾起来。 “帅哥,快,准备下车!” 拥挤的车厢里,人们的脸上都多出了一份急切与善意。 这还是宴凌舟第一次被这么多不认识的人鼓励,他起身,捏紧了那顶红帽子,向大家点点头,走到车厢连接处。 车在缓缓减速,他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看见了! Dxxx还没走,它还安静地蛰伏在站台上,只是时间已所剩不多。 车还未停稳,相同颜色的红帽子就从眼前闪过,车厢里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叹。 “帅哥,加油啊!” “快开门快开门!” “那边好像在催上车了,快快快!” 车门终于向一边滑开,宴凌舟跳上站台,向着那抹红色跑去。 温阮正站在车厢门前,看着对面缓缓停下的列车。 站在他身边的列车员很好奇:“你实在等人吗?” “对,”温阮温和地笑着,“是我朋友,我看到他了。” 列车员也抬眼看过去。 对面的车厢里,一个高个子帅哥突然出现,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向他们冲来。 而他眼前这个乖乖巧巧的男生,向前伸出双臂,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对面的车厢里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一整节车厢的窗户上都趴着人,还有人跳下车厢,叫着,笑着。 哨声响起,Dxxx要开车了。 “那个……”列车员有些不忍心打断,却又不得不开口。 不过让他放心的是,高个子帅哥很快放开了男生,和他一起跑向车厢门口。 然后,高个子帅哥把男生推进车厢,自己在门口顿了顿。 列车员都觉得不忍心了。 两人的眼神都那么缱绻,可他现在却要关门,把两人分开。 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拉车门。 可他还没动手,那个高个子的帅哥居然一迈步,跟着就上了车。 列车员:!你不是对面车上的吗? 就连温阮,此刻也呆住了。 宴凌舟却喘了口气,晃了晃手机:“我买票了,只是极限换乘而已。” 第54章 第 54 章 小心哦,我的嘴唇可是很…… 列车员头都大了。 但仔细去看宴凌舟的乘车信息, 确实是从清城到南城,车票正规,毫无瑕疵。 哨声再响, 那是在催促他关门。 列车员重重叹了口气, 伸手把门拉上。 你们小年轻玩极限玩浪漫, 能不能不要把我也当作play的一环?年纪大了,心脏真的有点受不住。 温阮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你还真买票了啊!” 接下来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你刚才……”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身就要走。 宴凌舟赶紧伸手把人拉住:“别生气啊,我就想看看……” 列车员看不下去了。 这小情侣腻歪的, 还是我走。 他摇着头, 从温阮背后的空隙里挤了过去。 察觉到身后有人,温阮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 人也下意识地往前靠。 宴凌舟趁机把人抱进怀里。 温阮低了头,声音也低:“你要看什么?” 想看你看见我时候的样子,想看你要离开我时候的样子,想看我突然上车,对你来说会不会是惊喜。 想看看在你的眼睛里, 能不能找到一点爱我的证据。 他低头笑了下:“就是想吓你一跳, 我还没见过你吓一跳的样子,你情绪太稳定了。” 温阮:…… 我的错? 他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情绪真的很稳定,就这么一秒钟,已经原谅了宴凌舟吓死人的行为。 列车飞速行驶, 车厢连接处微微晃动,有人拿着泡面碗从他们身边经过。 温阮推开宴凌舟:“你买的票有座位吗?” 宴凌舟居然愣了一下。 这是根本没考虑座位的问题,看见有票直接抢了是吧? 温阮终于憋不住,笑了:“你还真是青出于蓝。” 他示意宴凌舟打开手机上的订票信息, 却发现,宴凌舟抢到的票,居然是从清城到南城的高级软卧。 三个小时的高级软卧。 难怪他能抢到票,这票根本卖不出去好吧! 温阮抬头:“你运气真好,前面这个人要是再多坐一站,你就没机会了。” 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小女孩亮晶晶的魔法棒。 是因为小天使的祝福吗? 温阮的车厢临近餐车,穿过餐车便是软卧车厢,一个中年男人正抱着个小女孩,从他们所在的包厢里出来,说话的口气又宠溺又无奈:“就剩三个小时了,小公主要吃什么啊?” 高级软卧的包厢很舒适,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其中一张上堆着小女孩的玩具,对面则是一溜沙发。 温阮把行李放在空地里,好奇地打量着车厢。 “你看……” 可他话还没说完,雨点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双肩沉重,他被翻了个面,紧紧压在门上。 柔软的唇落下来,印上他的额头、眼睑、鼻尖,最后找到他的唇。 牙关被舌尖轻易挑开,探进来,挑弄,追逐。 他们已经接过那么多次吻,宴凌舟早已是个中高手,轻易便能挑起他的欲望。 阳光透过纱帘,温柔地笼罩着两人,啧啧的水声在卧铺内蔓延开来,偶尔传来温阮无法抑制的低吟。 起初,温阮被动地承受着,感受着宴凌舟的急切与占有。 舌尖挤进来,纠缠,撤离后再次进攻,这个吻越来越用力,越来越凶狠。 宴凌舟像是完全不知疲倦,也不知满足,用尽全力掠夺也无法填补渴望与空虚。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挫败,温阮变得主动了些,温柔地回吻回去。 舌尖轻轻勾住对方的齿尖,进一步,抵上他的舌。 节奏慢了下来,凶狠的孤狼渐渐被驯化,变得柔和,温顺地纠缠,轻柔地磨蹭。 结束的时候,他依依不舍,又追着亲了好几下,还不愿分开。 “好啦,”温阮推开他,擦擦嘴角边淌下的液体,“等会那对父女该回来了。” 宴凌舟还是抱紧了他,黏黏糊糊好一会儿,才肯放开。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两人一人坐沙发,一人坐床,隔得远远的,各自看着手机。 宴凌舟那边,石骁早就发来了一大堆信息。 [进击的石头:@宴凌舟温阮去你家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都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回家。] 宴凌舟抬头看了温阮一眼。 男生方才因缺氧而泛红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粉粉嫩嫩的,看起来很可爱。 宴凌舟随手拍了一张准备发到群里,却又放弃。 [宴凌舟:没有,只是时间有点紧,那么大的雪不敢开快了,只能多留点时间在路上。] [进击的石头:那倒真是,今天这山路走得我心惊胆战,把几个学生送到火车站我都累瘫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信息。 [进击的石头:对了,今年你在哪儿过年?宴家那边守完岁还是来我这儿吧,我姐也说过两天回来。] 宴凌舟把手机里的车票信息发进群里。 这下,连沈既明也出现了。 [既明:这是你的车票?怎么想到要去南城过年?跟温阮回去的?] [进击的石头:温阮?温阮是南城人?不是,为什么是跟着温阮?跟是什么意思?] 隔着屏幕,宴凌舟和沈既明同时叹了口气,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开启了私聊。 [宴凌舟:我告诉他了。] [沈既明:告诉什么?你身体的问题他之前就知道,我给他简单解释过。] 这次轮到宴凌舟惊讶。 他抬头去看温阮,正好温阮也看过来,目光相触,男生笑了一下,又低头去看手机。 他早就知道,可刚才…… 他们的吻那样激烈,他几乎不受控制,温阮就不怕我吗? 屏幕那头,沈既明突然明白过来: [沈既明:你说的是妹妹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一大段话: [我一直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有些扭曲的,毕竟,你们是先上床,然后才开始认识。这就会给人一个印象,对方似乎有很多很多的秘密,好像永远也无法认清这个人。别说你们之前本就陌生,就算是几年不见,都会有这种感觉。而对你而言,妹妹的事情算是最大也最基础的问题。我也一直很担心,毕竟你没有谈过恋爱,而且是全心投入。] [我是一个外人无法评价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我知道,感情联结的基础应该是真诚,这两件事几乎构成了你的底色,如果他能够接受的话,那恭喜你,他对你很真心,这个人对你来说太宝贵了,你要好好去体会。] 宴凌舟沉默片刻,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温阮也有可能是喜欢我的吗?我真的有可能,拥有这样一个人吗?] [沈既明:我不知道你如何定义喜欢,但如果一个人能接受双双的事情,也能接受你的身体状况,那么应该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他只是玩玩而已,对于你没有更多的兴趣,或者,根本的目的就是你的钱和地位;第二,这个我不用多说了,你也知道是什么。至于温阮,他是哪种人,我想你比我更了解。] 宴凌舟按熄了手机,看向温阮。 “怎么了?”男生抬头,笑容乖巧。 所以,我是可以期待,你现在已经不再把我当作单纯的炮友,也有一点点喜欢我么? 车厢的门被拉开,那对父女回来了。 房间里突然多了两个人,小女孩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在温阮的笑容下放松下来。 “哥哥哥哥,你看我的新娃娃!”活泼的小姑娘刚和温阮混熟就开始献宝。 那是2025蛇年新春限定款,漂亮的女孩穿着仿蛇鳞纹理的亮片长裙,还有搭配的水墨风蛇纹旗袍、神话中“白娘子”的汉服造型。 “好漂亮啊,”温阮惊叹,“我妹妹也喜欢芭比娃娃,回头我也买给她。” 小女孩找到了同好,开心极了,连连点头:“那你一定要告诉她,这条汉服裙子是有专门的发钗和腰带的,搭配起来可好看了!” 坐在一旁的宴凌舟微微怔愣。 温阮哪儿有妹妹?他是家里独子,母亲也是孤儿,继父更不用说。 温阮离开墓园时,悄悄和雕像说话的身影蓦然闪现在脑海中。 所以,他说的是双双吧。 而且,他说的是“他的妹妹”。 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从心底里摇曳而起,缓缓抽出枝条,长出清脆的叶,让覆盖了不知多厚冰层的土地,焕发出一丝生机。 而小女孩的父亲,则看着宴凌舟满脸惊讶。 “您是……宴家的小宴总?”他开心地自我介绍,“我是A市凌霄地产的阮智明,之前在跨年慈善晚宴上见过您。” 宴凌舟略略回想,有了印象。 阮氏的业务虽然主要是地产,却也有涉及人工智能领域,算是半个同行。 两人客气地交换了名片,阮智明有点好奇,试探着问:“您这是,去南方过年?” “嗯,”宴凌舟微笑着看温阮和女孩互动,点了点头,“和朋友一起。” 他眼中的宠溺过于明显,以至于阮智明觉得自己懂了,虽然双眸中也闪过一丝八卦,但他很明智地压下去,转而悄声问:“这是好事将近了吧?” 宴凌舟愣了愣,目光还黏在温阮脸上,摇了摇头:“还在追。” 阮智明不由得笑:“哪有小宴总追不上的人?看他和妞妞互动的样子,是个温柔的人。这样的人,是要多下些功夫。但如果真能得到他的心,那就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他求的不过是几个月、几天,哪里敢想一生一世? 但他依然感激地抬头,悄声说:“谢谢!” 车到南城,小女孩已经和温阮玩熟,见他们要下车,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嘴角瘪了瘪,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阮智明抱着小姑娘劝了半天也没好,还是温阮蹲了下来,伸出小指在女孩面前晃了晃。 “妞妞不哭,下次哥哥再遇到你,一定再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小姑娘抽噎了一下:“哥哥你骗人,你又不住在我们小区,怎么能遇到嘛!”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聪明,温阮一时有些语塞。 还是宴凌舟出面解围:“没关系的,你们过完年不是还要回A市?我还有事要去找你爸爸,到时候我们约时间见面好不好?” 阮智明的眼里猛然亮起火花来。 宴氏的小宴总!国内最顶尖的人性化智能AI专家之一,要是真能合作,可是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有了宴凌舟这句话,就算年后他们把这事忘了,他也能借孩子的口再提合作的事。 他搂着女儿的肩:“放心吧妞妞,等过完年,爸爸带你去找两个哥哥玩。” 小女孩哪懂大人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眼泪汪汪地伸出手指和温阮勾了勾:“哥哥,你一定要再来找妞妞玩啊!” 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宴凌舟忽然有点嫉妒。 在社区托管室里的温阮,今早告别双双的温阮,还有现在的温阮。 三个女孩都得到了他的承诺。 他总是那么温柔。 一生一世。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是帮温阮拿着行李,问他:“接下来怎么走?” 已经出了车站,温阮看看四周:“其实我家那距离有点鸡肋,打车的话怕司机不肯带,走过去吧又稍微有点远。大概也就三公里的样子。” “那就走走吧。” 宴凌舟推着行李箱,率先迈出了脚步。 南城虽然也算是一省的省会,却并不像北上广深那般急促繁华。 晚上十点,A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少大楼都还亮着灯,而南城,已经有一大半人陷入梦乡之中。 剩下的一半倒也热闹。 街上,小吃摊上白雾蒸腾,裹着辣椒的暖意在街道上四处飘散,街边的炭火盆烧得正旺,铁架上的小豆腐被烤得膨胀起来,用筷子一戳,豆香就随着热气窜了出来。烤红薯淌出蜜色的糖浆,酸汤里红油打着旋,米粉抛进去,再热腾腾地盛出来。 站在摊前的人们随意交谈着,南方话音糯糯,带着轻而微扬的尾音,让宴凌舟不由自主想起温阮撒娇时的样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只有这样朴实而富含烟火气的城市,能养出温阮这样的小可爱。 小可爱现在似乎有点走不动路,一步两步就停下来,张望一番。 “饿了?”宴凌舟转过身,“要不吃点再回去?” 他们这一天也就早饭正经吃过,午饭和晚饭时间都在火车上,宴凌舟根本没想起吃饭的事,只是刚才和小女孩一起玩时,被塞了些小零食。 温阮果然停了下来,朝着某个方向张望,嘴里喃喃:“想吃蛋挞……啊,这么早就关门了。算了,就街边摊吧,我请你。不过这里的东西辣,我们再看看。” “没事,”宴凌舟停下脚步,拐向路旁一家肠旺面的摊位,“这家?” 温阮刚才虽然东张西望,但目光很快就会转回这里,可见对这种小吃的宠爱。 刚坐下,店家就一声吼“红宽红重?” 宴凌舟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一个年轻人站在摊子前,被老板吼得一颤,小声嗫嚅:“一点点红,可以吗?” 摊前的小桌上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有人笑骂:“老张,别把外地娃吓到了!” “哎,不好意思,”老板摸了摸额头,“吼习惯了,你别见外,只给你一点点。” 看了眼宴凌舟疑惑的眼神,温阮笑着转头:“老板,两碗肠旺面,一碗红宽,一碗微微红。” 老板一愣,眯着眼睛看了看,笑了起来:“这不是小软嘛!你怎么可能微微红?和朋友一起?” 温阮点头:“北方朋友。” 老板秒懂:“好嘞,一碗红宽,一碗微微红。” 下面的动作行云流水,面条在白汤中盘旋起舞,不到十秒便被捞出,又进入红汤挂色。 肥肠、血旺、脆哨精准定位,滚烫红油落入面中,带着些辛辣的香气顿时散发开来。 老板亲自端着面放在温阮和宴凌舟面前,拿肩上的毛巾擦擦手:”怎么这么久没看到你,大学不是早放假了?” 温阮笑:“学校有事,今天刚回来。” 老板笑:“跟朋友出去玩了吧?回去跟你爸爸打个招呼,下次执勤完过来别给钱,多不好意思。” 温阮吐吐舌头:“您就知道给我派活,这活多难啊!” 两人的对话引起一阵哄笑,面摊上又来了客人,老板拿手指虚虚点点温阮的额头,这才走回面锅后头。 宴凌舟一直看着面,此刻才疑惑地问:“他们说的红,指的是辣椒油?” 红宽的一碗,辣油如洪水漫堤;而他的这一碗,还真是微微,只有零星的红点而已。 温阮笑了:“你想吃辣的话,等会儿就吃我的,先适应一下。” 他拿了一个小碗,用筷子搅起自己的面条,还轻轻荡了荡,撇开些红油,这才放到小碗里。 接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先吃,我马上回来。” 他说着跑到了另一个摊位上,笑眯眯地下单:“汪奶奶,两杯酒酿,多给我一个杯子。” 扫完码又跑向一边的蜜雪冰城,打了一大杯冰水。 还没等他回到肠旺面的摊位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和零星的笑声。 小碗里的面条没动,宴凌舟却满脸通红,正用纸巾捂着口鼻,眼角都咳出了些许泪花。 不至于吧,你那碗里的辣椒,小朋友都不怕啊! 他瞟了一眼自己的红油碗,两步回到桌前,把那杯冰水递给宴凌舟:“含着别吞,解辣就行!” 一口冰水含入口中,终于将那股火热的辣气压了下去,宴凌舟乖乖把杯子还给温阮,嘴里还含着冰水。 看着杯沿上沾染的红油,温阮明白了。 偷吃了啊,真是的。 他把冰水里的水倒掉,把热乎乎的酒酿倒了半杯进去,抬头看宴凌舟:“好点了吗?现在可以吞了。” 看着他乖乖吞下冰水,他又感觉好笑,推过已经变得温热的酒酿:“还很辣吧,喝一点这个酒酿,已经用冰块降温了。喝完换温的。” 宴凌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轻轻咳了一下,才拿起那杯酒酿。 然后他看着温阮一大口面下肚,目光中有些震惊。 南城的冬天,虽然不像A市那样冷到零下,体感温度依然很低。 但不论是小摊还是大快朵颐的人们,都似乎冒着热气,烟火气十足。 少年低垂着眼睫,稳稳吸入面条,红油像是给他的嘴唇涂上了一层闪亮的唇彩,在夜市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好想亲。 但方才的偷吃让他心有余悸,宴凌舟默默吃了一口面,把碗推向温阮。 “给我一点辣油,我想锻炼锻炼。” 这是什么胜负欲,吃个辣椒也不服输吗? 温阮眨了眨眼睛,拿小勺给他舀过去一点,又叮嘱:“感觉辣就喝酒酿哦,别硬撑。” 甜酒酿的解辣功能还是很不错的,宴凌舟似乎很喜欢,吃完面,又去买了一杯拎在手上。 冬夜的寒冷被火热的辣椒驱散,温阮推开吃得干干净净的面碗,嘴唇上一圈红油,额头上也亮晶晶地出了一层薄汗。 被宴凌舟按在黑暗的小巷墙边时,他坏笑了一下:“小心哦,我的嘴唇可是很辣的。” “没关系,”宴凌舟吻上来,“我带了酒酿。” 第55章 第 55 章 快醒过来,小王子,我一…… <- 爬取失败, 字体库加载失败 -> 第56章 第 56 章 温阮:来看看我的前老公…… 眼前是一片恍惚。 宴凌舟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迷宫, 而四周白雾缭绕,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但在意识深处,他却直觉感到, 有什么不对劲。 那是突然冒头的一段陌生记忆。 街边的小巷, 刺耳的刹车声, 从背后伸过来的强壮手臂,还有双双惊恐的眼睛…… 这是什么?梦境抑或其他? 真实还是想象? 他的脑子乱做一团。 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温阮…… 别让温阮着急,别吓到他。 这句话如同了魔咒, 将他从混沌的意识中拉扯回来。 宴凌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清甜的果香仿佛锚点, 男生温暖的呼吸就在他耳边,他忍不住偏偏头, 亲了亲温阮的耳廓。 “醒了?”温阮立刻笑了起来,“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宴凌舟的表情再次变得困惑:“很奇怪,刚才抢孩子的事情给了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也经历过。” “没关系,就算真的是记忆片段, 你也别着急。”温阮握住他的手, “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回家以后,赶了宴凌舟去休息,转头给继父发消息。 [爸, 你今天回家吗?] 温阮只要回家,便是家庭成员的御用传话筒和人工闹钟,高砺寒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手机,回了条语音: [有任务晚上回, 你妈妈同学到了吗?] 同学?温阮茫然。 阮医生同学挺多,大多都在各省市医疗战线奋战,今天来的阿姨里有一半都是她同学,老爸说的是哪个? 不过温阮没太在意,老爸没有专门叮嘱他去接人,那就是已经跟人说好了会自己过来。 这一家人做事都独立,早习惯了。 过了半个小时,宴凌舟从房间里出来了。 “看电影吗?”温阮早已开了电视,正在网络平台上挑挑拣拣。 “不是说上大学之后都会很闲吗?我怎么忙到一场电影都没看?”温阮一手薯片,一手遥控器,盯着电视屏幕翻翻翻。 最后终于找到个十一期间上映的硬汉动作片,忙拉着宴凌舟坐下:“来来来,给我前老公捧个场。” 前老公? 宴凌舟一凛,原本准备去厨房倒水的脚步停顿,转向,绕过沙发,在温阮身边坐下。 典型的好莱坞爆米花片,剧情老套,但主角的身材很好,导演也深知这一点,从第一个镜头开始,就在全方位展现这位主角的身材,满屏胸肌腹肌,各种擦边揩油。 温阮一边看一边把薯片咬的咔咔响,回头对宴凌舟笑:“完了完了,他居然也拍这种烂片了,看样子还是我眼光不错,早早不要了,不然我会气死加嫉妒死。” 不要了…… 过了好一会儿,宴凌舟才低声问:“为什么不要了?” “有新老公了嘛,不过就是因为他我才开始了解搏击,发现肌肉男独有一番魅力,然后……” “然后就关注了好多网络上的男菩萨?”宴凌舟突然插入。 温阮:…… 其实是先关注的你。 他看了眼身边的人,宴凌舟正正襟危坐,双眼不断扫视着男明星的肌肉,似乎在暗暗评判那些肌肉是不是真的。 而到了真正的打斗尽头,他却慢慢放松下来。 “噫~”温阮咬一口薯片,“这个方向锁人锁不住的吧?都绞成这样了他居然能挣脱?” 他推推宴凌舟:“我说得对不对?刚才那个……”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打断,剩余的声音都被濡湿的舌尖顶回,挤压,搅成碎末。 宴凌舟的吻凶狠又急切,把温阮压在沙发背上,一只手还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自私、嫉妒、一心只想要独占,不想让他再看任何人,电影里的也不行。 是我的,都是我的,不许别人觊觎,哪怕只是隔着屏幕的对视。 但他不能这样。 温阮是自由的,他必须放他走,让他自己选择。 凶狠的吻渐渐变得温柔,啧啧的水声泛滥开来,夕阳的余晖给两人罩上暖黄的轻纱,他们在纱帘下痴缠,难舍难分。 就在此刻,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叠在沙发上的两人都是一愣,温阮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客人。 他推推宴凌舟,起身拉拉衣服又顺顺头发,最后擦了把嘴。 鲜红的唇微微发肿,润泽的水光在夕阳下微微发亮。 他瞪了宴凌舟一眼,拉开大门。 “小软,好久不见!”一个高挑的美女站在门前,身边还放着行李箱,看见温阮,立刻眼神一亮。 她伸手量了量温阮的头顶,感叹:“长这么高了啊,上次见到你,明明还跟我差不多的,是我不够努力吗?” 温阮拿过她的行李箱:“林医生虽然今年只有十八,但一米七三已经够高了,再高的话你的病人该害怕了。” “啧,这嘴甜的,心理医生都说不过你。” 林怡缓步进屋,一眼看见站在温阮身后的宴凌舟,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你好,我是阮医生的同学林怡,也是医生。” 宴凌舟点头:“我是宴凌舟,是温阮的朋友。” 说完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打算去给林怡倒水。 “哎不用,我在这儿可能比你还熟,我还有专属的杯子呢。” 林怡朝宴凌舟摆摆手,径直去了厨房,对正在翻杯子的温阮说:“里面里面,那个白底蓝花的,对,就那个。” 她接过杯子,熟练地在水槽里洗了洗,从线管机里接水。 一边等着温水出来,她觑了眼温阮:“去陪你男朋友啊,把他撂在那儿怪局促的。” 温阮:“!林姨,他不是我男朋友。” “啧,你以为我是你妈妈?大过年的,带个帅哥回家,嘴都亲肿了还说不是男朋友?” 说完林怡眨了眨眼:“诶,好像还真不是。” 她看了眼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的宴凌舟,小声凑近温阮:“网友奔现还是炮友转正?你其实挺喜欢他,但他还不知道吧?” 这也太神了吧! 温阮惊讶地眨眨眼,也顾不得矜持了,小声问:“您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容易,你跟我说话很坦然,就算是否定他的身份,也没有显露出抗拒和抵触,说明你其实已经认定他了,只是还没有过明路,所以你觉得他还没得到这个身份。而我们在这里说了三分钟话,他抬头看了你十五次,典型的求偶期焦虑。你看他现在坐的地方,应该是你俩刚才那啥的地方,他手里的抱枕也是你刚抱过的——不用否认,一样都有薯片屑——你看他那姿态,跟筑巢似的……” 她抬眼觑着温阮:“可以啊,出去半年,捞了个帅哥不说,还让人这么死心塌地,不愧是我家小软,眼光、魅力都没的说。” 温阮愣了片刻,终于叹服。 这位林医生跟妈妈不是同科,而是S市心理卫生协会会长,国际精神分析学会(IPA)终身认证督导师,妥妥的福尔摩斯女性版,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宴凌舟今天的异常,是不是可以让林医生给看看? 但这也需要宴凌舟自己愿意才行。 管线机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林怡顺手又从橱柜里翻出片冻干柠檬丢了进去,宴凌舟也走了进来。 “林阿姨晚上在这儿吃饭吧,我来做。” 林怡惊喜:“你还会做饭啊,真好,我还以为我今晚又要承担带娃的重任呢!” 温阮做了个鬼脸:“千万别,林姨不是我说你,明明是著名的心理专家,做饭怎么那么难吃!” 林怡挑眉:“谁告诉你心理专家做饭就要好吃了?” 温阮吐舌:“您没看过《汉尼拔》吗?人家拔叔也是心理专家,就那么会‘做人’。” 林怡毫不相让:“‘做人’我也会啊,你提供食材,我做给你看!”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宴凌舟,还上下打量着,似乎在评估他身上的哪个部位好吃。 温阮的目光扫了眼下面,把林怡拉了出去:“算了,把他吃了不如让他做饭,我们到客厅看电视去。” 阮医生本就要做菜招待客人,冰箱里半成品不少,宴凌舟只是热锅炒菜,很快就端上来三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林怡不动声色地问清楚了宴凌舟的家世学历、现在的工作情况,算是不着痕迹地帮阮医生摸了个底。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抬眼问。 “算……偶遇吧。先是在校外偶遇,然后又在学校碰上。再后来,他去老城区遇到我,我送他回学校……” 温阮眨了眨眼。 这是那天他在宴家的说辞,宴凌舟居然一字不改,全拿来用了。 不过还好,宴凌舟并未接着说后面编出来的灯下告白,而是转换了话题:“林姨,您是心理专家?” “对哦,”林怡十分自信,“虽然不能说世界第一,但在国内,还是数一数二的。我这次来,就是受温阮爸爸邀请,给他们的刑侦案件做咨询和心理分析。” “哇,像是美剧里那样吗?做侧写?”温阮捧场。 林怡瞪了他一眼:“犯罪侧写一般的心理顾问就能做,犯不着请我出山,这次主要是犯罪手法有点新颖,似乎还有心理专家的手笔,所以让我来给把把关。” 温阮恍然:“是那个富二代被骗的案子吧!上次我爸去A市的时候说过。” 他转向宴凌舟,一脸兴致勃勃:“你接到电话了吗?” 话音还没落,脑袋上就被林怡敲了一记:“就是你,唯恐天下不乱。” “嘿嘿,吃菜吃菜,宴哥手艺很好的。”温阮一脸谄媚,夹了一大筷子青菜给林怡。 那头宴凌舟轻轻笑了声,伸手抚平温阮被敲得翘起的头发:“不好意思啊,我到现在还没接到电话,让你失望了。” 温阮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吃过晚饭,温阮抢着去洗碗,宴凌舟去厨房切了水果,端端正正放在林怡身前的茶几上。 “是有事找我?”林怡早看出他的犹豫,用牙签插了块苹果,“坐下慢慢说,不过也不能太慢,一会儿温阮爸爸来了,我可能就直接进专案组了。” 厨房那边的碗不小心磕了一下,水声也静了下来。 宴凌舟的视线越过沙发,看向厨房里的身影。 男生背对着他们,可水龙头根本没开,紧绷的肩颈线条,暴露了他在偷听的紧张。 温阮太好了,好到他不想放手,好到他想要打破自己身上的魔咒。 魔咒。 越喜欢,越容易失去,以至于他早已培养起了自己的防卫机制——不做期待,提前离开。 而这些,在温阮身上全都失效。 命运的丝线似乎早已将他们连接,越是抽身,越是缠绕。 他的存在像一场无法躲避的海潮,无声无息漫过他的边界,出现在他生活的任何地方。 宴家不怀好意的宴请、母亲不知进退的要求、墓园里的寂静与清冷,所有的这一切,在他的意识里,都是伤害。 这些伤害,曾一次次将他即将获得的美好拒之门外。 少年时的好友、感兴趣的旅程、喜欢的小宠物……无一例外。 只有温阮。 只有温阮,一直温柔而坚定地面对着这一切,像他所承诺的那样,一直在他身边。 而他自己,也在一次次的相处中沉沦,他习惯了他元气满满的问候,他温柔的笑,在他的怀抱中入眠。 这一次,他不想再退缩,不想再放弃。 宴凌舟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这位顶尖的心理专家,讲述自己的过去。 过去如同刀片,每一次从记忆中取出,都会将他割得鲜血淋漓,但这一次,他心甘情愿。 不知什么时候,温阮走回了客厅,在他身边坐下,默默握住他的手。 林怡的眉头皱紧了:“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其他的异常状况吗?尤其是躯体化异常?” “他会梦游,这个算吗?还有今天,他看见有人抢孩子,说突然出现了以前没有的记忆片段。” 宴凌舟很惊讶:“我……梦游?” “对,不止一次,而且是我亲眼见证。” 宴凌舟茫然:“可我梦游的时候做了什么?” 肉眼可见的,温阮的脸红了,狠狠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还好意思问,特别混蛋知道吗?” 林怡在一旁笑:“混蛋也得说,但你可以不说细节。” 其实梦游的时候没什么,只是之后的瘾让人羞耻,温阮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说完,他抬头看向林怡:“林姨,他这算正常吗?” 林怡横了他一眼:“怎么用词的,好歹是你……朋友,用词准确点。他这情况,在不正常中也是不正常的。” 玩笑开完,她严肃地看向宴凌舟:“也许你并没有发现,其实你的叙述是有前后矛盾的,中间时间的断层也非常明显。是的,因为压力、恐惧等原因,大脑的防卫机制有时会故意隐瞒一些信息,但那通常是大脑认为你无法接受的。但你发现没有,你丢失的记忆大都无关紧要,反而是一些对小孩来说特别可怕的记忆,你却记得清晰。” 她看向温阮:“就你的描述而言,他在梦游的过程中会抱住妹妹,带着妹妹逃走,把妹妹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出去。如果这段记忆是被压抑的,就和之前那个背着妹妹逃走,然后摔下山坡的版本矛盾了,包括今天他所想起的白天被面包车里的男人抱走,和之前版本里天黑被打晕的版本也有矛盾。”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样,我给你做个简单的催眠,很浅层,和一般的心理咨询师所做的程度差不多,主要作用是让你放松,看能不能挖掘出一点东西来。” 宴凌舟迟疑片刻,同意了。 倒不是他不愿做,实在是小时候已经做过太多,以至于他在M国时某次因睡眠原因去看医生时,那位心理咨询师用尽了办法也无法将他催眠,差点因此而怀疑自己的职业技能,想去重修。 听说林怡要给宴凌舟催眠,温阮立刻兴奋起来,忙前忙后地做准备。 “好好玩,这可比我们下午看的电影好玩多了。” 他让宴凌舟躺在沙发上,给他的脖子下面垫了好几个抱枕,然后拿两个大拇指按着他的太阳穴,抬头问林怡。 “姨~等会儿你催眠他之后,我能不能给他植入个观念?” 林怡好笑地托腮:“先说说你要植入什么。” 宴凌舟睁开眼,看着头顶上倒过来的温阮。 他笑眯眯地比划:“比如,温阮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 他细白的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指尖的温暖透过皮肤,进入血脉,流动到全身。 说话的时候,指尖也在颤动,把那份鲜活与快乐一并传递。 宴凌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带着他们在自己的头顶晃了一圈。 “糟糕,你的观念说它忘了一件事。” “嗯?”温阮惊讶地低头,“忘记什么啦?” 宴凌舟牵着他的手指,沿着头、颈一路向下,直到自己的左胸前,将温阮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心脏上方。 “听到了吗?”他问。 “什么?” “它说,温阮早就在这儿定居了。” 第57章 第 57 章 原来,他已经爱上宴凌舟…… 今天什么都没做, 被喂了一晚上狗粮,林怡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好了好了,我要做法了, 闲杂人等一边去。” 她把温阮扒拉到一边, 在宴凌舟身旁的单人沙发坐下。 “好, 我先解释一下,这是一种引导性冥想,你不需要做出判断,只根据引导, 告诉我看见了什么就行。” 躺在沙发上的宴凌舟点了点头。 林怡拿出了录音笔, 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现在闭上眼睛,深呼吸, 吸——,呼——,很好。想象你正站在水域边缘,而我现在要进行从十开始的倒计时。随着倒计时,你将慢慢走入水中。” 温阮好奇地伸长脖子, 看着宴凌舟深呼吸, 然后面色变得平静。 “十,九……” 林怡的声音很舒缓:“你踏入水中,感觉水很温暖……” “八,七、六……” “你越走越深,五, 四,三……” “水快要没顶,但你可以呼吸,你是安全的……” “二, 一。” 林怡顿了一秒,等待着宴凌舟最后一个深呼吸的到来。 但他似乎并没有动静。 紧接着,他猛地咳呛起来,就好像真的落入了水中,而他却成了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水淹没,只能挣扎。 林怡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惊慌,但只是一瞬,她就沉下声音:“宴凌舟,听着!不要怕,水很浅,而且正在快速流失,你可以站起来,用你惯常的方法站起来。醒过来,在梦里看到的一切都不可能伤害你。” 但宴凌舟似乎被魇住了,不断咳呛着,呼吸困难,很快,他的脸就憋得通红,但眼睛却一直没有睁开。 很快,他似乎放弃了挣扎,全身瘫软下来,脸色变得灰败,呼吸也渐渐微弱。 泪水从他的眼角渗出,透明的水滴流过太阳穴,浸湿了短发,再陷入沙发的布料中。 就在这一切似乎要终止的时刻。 他突然动了动手指。 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了一丝变化,充满了眷恋。 虽然闭着眼睛,但温阮感觉,他好像看见了什么,那只手轻轻抬起,想要触碰,又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微笑着,留恋地看着对方。 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他说: “温阮。” “林姨!”温阮着急地看向林怡。 “去!”林怡点头,“用你自己的方法去唤醒他,你们之间熟悉的方法。” 我们之间熟悉的方法。 梦游的时候,宴凌舟是怎么醒的?难道我现在要给他喂一口布洛芬吗?家里也没有啊! 看到宴凌舟痛苦的神情,他再也没法思考,直接冲过去,抓住了那只手。 他能感觉到,宴凌舟原本已经软倒的身体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被他握住的指尖似乎有了点力气,微微勾住他的手指。 “是我,是我,我是温阮。” 温阮紧紧握着那只手,俯身凑近,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他。 让男人靠在自己的怀中,他的手绕到他身后,将他抱紧。 贴在他耳边,温阮开始不断重复:“是我,我是温阮,我在这里等你。” 宴凌舟猛地挣扎起来,仿佛真的在水中沉溺,他被温阮握着的手成为了一个锚点,拉着他不再下沉。另一只手挥舞着,搅弄着水花,拍打在温阮的肩上。 慢慢的,在一声声的呼唤下,他的动作慢了,缓缓安静下来。 鼻尖贴在温阮颈侧,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于微微睁眼,发出喑哑的声音:“温阮。” “是我,是我!” 温阮方才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他抽出那只揽着宴凌舟的手,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 “对不起,水有点深,你别过来。” 见他还迷迷糊糊的,温阮忍不住笑了,可一笑,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傻瓜,”他俯下身,亲亲他的嘴角,“只有你在水里,我很安全,真的。” 宴凌舟跟着他笑了笑,伸手揽住他,在他背后拍了拍:“那就好。” 家里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高砺寒站在门前,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发呆。 林怡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那边,温阮终于把宴凌舟扶了起来,回头看见父亲,也是一僵。 林怡在此刻发话:“很抱歉,这种引导冥想其实很常用,我是真没想到会在你身上失效,但这并不是你的问题。” 林怡脸色凝重地看向宴凌舟:“有人在你的意识里植入了一个锚点,用来对抗所有他不希望的发展。” 突然出现了这么科幻的进展,在场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林怡的表情有点无奈:“你们不要把它想得太魔幻啊,这技术其实很普通,我也会,但坏就坏在,下锚点容易解开难。” 她看了眼高砺寒,又回头:“或者这么解释,有人曾经催眠你,然后在你的意识里留下了一个暗示,如果你遭受了其他人用其他方法来催眠,就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抵制,就像刚才,你完全无法从水中出来。” “这个人,是在保护他吗?”温阮轻轻问。 林怡摇头:“不像。如果是我,给他下一个保护的锚点,那么它的作用是让他立刻醒来,而不是沉溺更深。” 想起刚才宴凌舟的状态,仿佛真的将要溺亡,温阮的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 觉察到了他的紧张,宴凌舟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说:“别怕,我没事,治不了就算了。” 温阮愣住。 就像是第一晚的时候,他看见宴凌舟自残,又听他说命是他的不要人管,一股怒气突然从心底里冲上来。 “什么算了!什么没事!你刚才那样子,就已经快死了你知道吗?” 温阮顾不得父亲和林怡都在一旁坐着,直接站了起来。 这个行动太过于出乎意料,连宴凌舟都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这突然的爆发是为什么。 他原本揽着温阮的那只手还抬着,另一只手被他拉起,悬在身前。 “你,你给我过来!” 他拉了一把宴凌舟,却又甩开他的手,脚下踩得咚咚响,气恼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去吧。”林怡轻声对宴凌舟说,“我跟你高叔叔也有话要讲。” 宴凌舟刚进卧室门,温阮就吼了过来:“宴凌舟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不想活?” 宴凌舟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动作,也没有反驳。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这样,拿刀片划手臂很好玩是吧?手肘习惯性脱臼很舒服是吧?呛水也很快乐是吧?” 温阮要气疯了,血色从脖子一直胀上来,连眼睛都被憋红。 “我知道你习惯忍耐,我知道你家里有很多事情,我知道你对妹妹一直有愧疚感,但这不应该成为你放弃的理由!” “你总是这样,把所有的苦都咽下去,以为沉默就是坚强,以为独自扛着就是担当。你忍着疼,能顺利教学就行了,反正手肘还可以接回来;你忍着苦,能满足母亲就好了,反正是甩不掉的血缘关系;你忍着窒息,一次次承认是自己害死了妹妹,反正已经是既定事实。但你想过没有,你也是人,你的心也是肉长的,所有这些像刀子一样捅到你心上的时候,你也是会疼的!” 温阮越说越气,但眼泪却再次淌了下来。他转过来,拿手臂擦了一把:“你也听林姨说了,你的记忆有矛盾的地方,现在又发现有人在你的意识里动了手脚,这说明,你就是被冤枉的啊!你为甚要说治不了就算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情绪化,他知道自己很越界,就像第一次遇到宴凌舟他说过的那样,“这是我的命,你凭什么插手”。 但他就是忍不住,对于生命的执着早就已经刻在了他的骨髓里,他不允许放弃这种事情,在自己的面前发生。 温阮突然愣住。 如果说之前那些隐藏的伤心和愤怒还只是对朋友的关心,对偶像的担忧,而此刻,他才真正认识到,不是的,他为的只是这个人,甚至是为了自己。 他说过会一直守在他身边,当时只是一时激动,而此刻,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真心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喜欢宴凌舟。 他喜欢他的相貌、他的肌肉、他的言行举止,喜欢和他在一起的轻松与快乐,喜欢他对自己的时刻关注,也喜欢他时不时的小惊喜、小调情。 而反过来,他能接受他出身于一个没有爱的家庭,他能接受他总是要被家里的长辈剥夺,他也能接受他有惨痛的过去。 但他不能接受他看轻自己,伤害自己,放弃自己。 他已经将他的未来视为自己的责任,这种全盘的接受,在他的字典里叫作—— 爱。 他爱上宴凌舟了。 而面对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宴凌舟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他的手试探着抬了抬,似乎想要把温阮拉进怀里,却又放下,最终,只是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 指尖陷入温暖的珊瑚绒中,他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我只是习惯了没有人陪。” 习惯了被责备,习惯了自苦,用回忆来哄自己开心就好了,从来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拉过他的手,从来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向他发脾气。 他低声补充:“我可以期待,慢慢习惯吗?” 习惯什么?被骂吗? 温阮瞪了他一眼,但他也明白,宴凌舟小心翼翼的话语里,笨拙地隐含的期待。 “期待”、“慢慢”,宴凌舟小心地试探着,是否还有下一次的陪伴,是否还有下一次的共同面对。 这对于刚刚明白自己心意的温阮而言,却不啻于一种回应。 傻不傻啊你! 温阮的气消了,一抬头,宴凌舟根本就没关门,两人刚才的互动全都暴露在客厅的两个长辈面前。 幸亏只是发脾气,不是直接啃上去。 他的脸又红了,再次踩着咚咚咚的步子,走到隔壁公卫,拿冷水洗了把脸。 水温喜人,把他给冻清醒了。 他瞪了一眼跟着他过来,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宴凌舟,红着脸回到客厅。 “脾气发完了?”林怡盯着温阮的大红脸,“幸亏宴凌舟开着门,不然你这么出来,你爸会直接把他打出门。” 温阮揉着眼睛,撇了撇嘴唇。 “好了,不多说闲话了,”一直冷着脸的高砺寒终于出声,“刚才和你林姨分析了一下,小宴的这个事情,很可能也和我们的案子有关。” 两人同时抬头。 林怡接着解释:“应该算是一种直觉吧,这种在意识中植入催眠锚点的做法,和现在发生的几起案子有部分的相似之处。我和你爸爸刚才梳理了一下,被骗的部分当事人,多多少少也接受过一些心理咨询,但并不是全部,所以还需要再核实一下。” 宴凌舟皱起眉:“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会定期接受心理评估。不是针对性的辅导,但大多数豪门会给孩子定期做评估,就像我们的常规体检一样,早期发现问题,就会比较好纠正。而大多数的国际学校里都设有心理辅导室,也会有定期的评估和测定。” 林怡眸子一亮,转身看了眼高砺寒:“这么一来,我们的方向就明确多了!我负责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你们则负责比对和筛查,一定会有突破的。” 闹了一晚上,现在已经接近十点,林怡打了个呵欠:“好了好了,今天收获满满,我也要休息了。” 她利落地起身,从墙角推出自己的行李箱。 “林姨不住我们这里吗?”温阮问爸爸。 “不住,你妈妈又不在,没人陪我说话,一点都不好玩。” 林怡笑眯眯地指了指高砺寒:“人家专案组可大方了,给我定的是南城最好的酒店,不住白不住,我要去享受生活了!” “爸,您今晚……” 高砺寒拿过林怡的行李箱:“我送林阿姨去酒店,然后去专案组,不用等我。” “爸,这都快过年了,你怎么还要加班。”温阮站在高砺寒身边抱怨。 高警官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温和,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有了突破,当然会兴奋点,今明两天加个班,除夕那天我早点回。你们明天自己去奶奶那儿吧。” “哦。”温阮乖乖点头,“奶奶看到学长一定很开心,跟他比跟我还谈得来。” 高砺寒温和地笑着,瞥了宴凌舟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推着行李箱率先出了门。 林怡走在后面,临出门前又指了指宴凌舟,这才出去。 大门关闭,室内又变得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宴凌舟才问:“刚才林姨指我是为什么?” “嗯?”温阮正在和妈妈发微信,闻言不太在意地接口,“大概是警告你晚上不许欺负我,不然我爹一定会回来揍你。” 宴凌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去浴室洗漱。 等到温阮也洗过澡换了衣服,已经是快到十二点,他打着呵欠站在房门前,看着已经上床的宴凌舟。 男人即便穿着旧旧的大T恤,依然是一副清贵模样,正拿着他书柜里的一本小说,缓缓翻看着。 觉察到他的目光,宴凌舟的视线从书页上抬起,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了?”他轻轻问。 “没事,”温阮靠在门框上,“刚洗完澡有点饿,看着你补充点精神食粮。” 宴凌舟抬了抬眉:“厨房里有粥。或者,我学那些男菩萨,给你表演一下?” 啧,好诱惑~。 但温阮不为所动:“想什么呢,这可是高警官的家,哪里能由着你胡来!” 他慢慢走到床边,在宴凌舟的发顶上轻轻拍拍:“要好好睡觉,不然明天顶着黑眼圈去见奶奶,会被她唠叨的。” 宴凌舟放下书,很听话地躺进被子里。 眼前的男生皮肤瓷白,眼神温柔似水,他有点舍不得闭上眼睛。 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蒙上了他的眼。 “乖一点,早点休息。” 不要用那种眼神勾引我,我怕我真的把持不住。 手心里的眼睫动了动,有点痒,但他没有放开,没过多久,动静就没了。 他轻轻抬起手,凝视睡着的男人。 眉心依然轻轻地皱着,脸色却比刚才好了很多,泛起了一点血色。 温阮的手轻轻揉揉他的眉心,帮他把那块肌肉的紧张揉开,又缓缓滑过他的鼻梁,唇峰,点点他的下巴。 “好好睡。” 他悄声说,然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垫絮和被褥。 林怡临走时的暗示他看懂了,其实他也一直在担心,宴凌舟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保不齐晚上还是会梦游的。 家里窄,又是不熟悉的环境,可不能让他跑出去了。 他左右看了看自己小巧的卧室,把垫絮铺在了门口。 夜里阮医生回来了,温阮起身跟妈妈打了个招呼,告诉她厨房有粥,很快就能吃。 阮医生忙了一天,又累又饿,轻声谢过儿子,走进了厨房。 温阮再次回到房间,躺在他的地铺上,不到一秒,就进入梦乡。 待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床上的宴凌舟动了动,起身下床。 他知道,温阮这么守着他,就是怕他梦游。 但现在并不是。 他一直在努力保持着意识的一分清醒,像是脑子里吊着一根弦,不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他躺在床上,能感觉到温阮的温热的手指滑过他的脸,也听到他起床和妈妈说话的声音。 然后,他等着他入睡,起床,轻轻地把他抱起来放回床上。 轻柔地给他掖好被角,无声地道了晚安。 他抽出自己的领带,在牙齿的帮助下,将自己的双手绑在一起,再套上一只床脚。 然后,他躺在了温阮的地铺上。 精神终于放松下来,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阮医生喝了两口粥,从厨房里出来,便发现儿子卧室的大门敞开着。 温阮乖乖巧巧地拱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方才在床上的男人,此刻像一只忠诚的大型犬,把自己窝成一团,紧紧挨着床脚。 两个笨蛋。 阮医生摇了摇头,过去帮宴凌舟掖好被子,转身去了主卧。 第58章 第 58 章 I love you …… 温阮早上醒来的时候, 宴凌舟不在房间。 他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打了地铺, 但现在却在床上。 再看看对面的主卧大门, 依然关得紧紧的, 妈妈应该还在睡。 我昨晚起来后,是回了地铺吧?温阮挠挠被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有点悬悬的。 晃晃悠悠去了趟洗手间又晃悠回来,他困惑地看着原本应该有垫絮的床脚。 我是习惯性直接上床了吗?该不会是当着我妈的面, 钻进了宴凌舟的被窝吧? 宴凌舟现在不在, 难道是被我妈打跑了? 打跑还记得收拾地铺,怎么这么听话。 没睡够, 头晕。温阮吐了吐舌头,把自己摔回到床上,捞起手机。 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他眯了眯眼睛。 时间显示半夜三点多,宴凌舟给他发了消息, 但是是一串数字。 [8 4 2 6 5 9 6 8 , 4 5 6 8 3 9 6 8 8 6 6 7 3 8 4 2 6 9 8 3 7 2 3 2 9] 这啥? 小学生的找规律? 温阮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感觉出什么规律来。 好吧。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温阮直接忽视那一串数字,打字: [是阮不是软:去哪儿了?] [是阮不是软:不会被我爸打出去了吧。] 人还有点晕晕的,他握着手机闭目养神。 老妈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昨晚我睡着后宴凌舟梦游了,大概率会被老妈看出来并找我求证,既然没把我弄醒,就说明没事。所以, 不用担心。 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手机震动一下。 [前老公:我行李寄来了,刚拿到。早点吃什么我带回来。] 温阮愣了愣,他都忘了,说要让宴凌舟过来过年,但他一点准备时间都没给他,宴凌舟身上除了一身衣服和手机,就只有他在车站给他买的红色毛线帽子,这两天晚上洗完澡,穿的还是他之前出去旅游时买的一次性内裤。 想象了一下那种轻薄小白裤裹在宴凌舟身上的样子,他咽了口口水,回复: [是阮不是软:随便吧,你觉得什么好吃就买什么,这片的早点都不错,闭眼入。] 回完消息,他把手机丢在一边,钻进被子,闭上眼睛。 没想到竟然又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妈妈正站在他门前。 “我要回医院了,有几个伤员的预后不是太好,可能需要二次手术,你们先去奶奶那儿,我估计明天下午能回,后天再回来做手术。” “妈妈辛苦了~”温阮熟练地撒娇,“那您做完手术了再过去?好麻烦。” 阮医生皱眉:“确实挺麻烦,到时候再看吧。” 温阮赶紧正色:“别看,别看,到时候我来接您,您儿子是有驾照的忘了吗?” 他驾照是高考后拿的,6月份学车的人不多,从报名到拿到驾照只用了不到50天,在朋友圈里显摆了好久。 阮医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好不用,你爸爸会接我。到时候微信联系,你们路上小心。” 把妈妈送出门,温阮两步窜到厨房。先闻了闻味道:“牛肉面啊,你回来多久了?” 宴凌舟拧开打火灶煮水:“不太久,半个小时吧,你妈妈刚才吃过了。” “买的生面条啊,还挺聪明的。” 宴凌舟勾了勾嘴角:“好像我们北方人不吃面条似的。” 温阮嘿嘿笑了两声,去洗漱了。 好久没吃到家乡的地道味道,温阮吃得很香,宴凌舟陪他吃了大半碗,又回头去翻自己刚带回来的纸袋。 “还有别的吗?”温阮吃了一嘴红油,“我都快吃饱了,不用拿了。” 宴凌舟很快回到餐桌,手里拿着个金黄色的纸盒。 “诶,是火车站旁边那家蛋挞?”温阮开心地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刚到那天你自己说的,这也忘了?”宴凌舟帮他打开盒盖。 蛋挞还热乎着,焦糖色表面的蛋液散发着浓厚的甜香,在吃完辣面条之后来一口,真是无上享受。 “好吃!”温阮称赞着,又看着宴凌舟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杯酒酿,一看就是在汪奶奶的小店买的。 “老太太的生意好好,”宴凌舟帮他插上吸管,“一大早店子门口就好多人。” 温阮点头:“大概是要过年闭店,所以大家都赶早买年货。去年就是,我除夕那天还想买来着,结果吃了闭门羹。” 这下把宴凌舟说紧张了:“那我再去买点回来?”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温阮忙把他拉了回来:“不用不用,我奶奶做的比她的还好,还新鲜,等会儿我们回去就能喝到,不加糖都是甜甜的。” 他跑回去呼啦呼啦把面条吃完,再喝一口酒酿咬一口蛋挞,幸福得直眯眼。 去奶奶家的路上,温阮收到了林怡的消息: [林大专家:昨晚怎么样?你男朋友梦游了吗?] [温阮小可爱:姨,这名分我还没给出去呢,您别这么提前。昨晚我自己都睡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他梦游没有。] [林大专家:你俩……算了,问你还不如问你妈妈,你那小猪式睡眠,打雷都不一定能听见。] 温阮吐了吐舌头。 宴凌舟开着车,偏头问他:“怎么了?” 温阮晃晃手机:“林姨说我是猪……哦对了,我昨天怎么回到床上去的,是我梦游还是你梦游?” 宴凌舟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微微转了转手腕。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手腕还被领带牢牢拴着,但似乎真的挣扎过,手腕上勒出了一圈红痕。 虽然一开始并不太相信,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梦游的毛病,也庆幸昨晚做了保险措施,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多大的祸。 在说实话和抵赖之间,他选择了欺负温阮:“是我把你抱上去的,你都没醒,真的像猪。” 温阮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随后转身看窗外:“不理你了。” 宴凌舟没多说什么,只提醒他:“玻璃冷,别靠,小心冻到。” 奶奶所在的小镇距离南城不过100公里,有高速连接,很快就能到达。 下高速的还不到中午,过了收费站不远,温阮就叫着停车。 “怎么?”宴凌舟连忙靠边,“哪里不舒服?要去洗手间。” “不是不是。”温阮指指路旁的一户农家,“我要去买点东西。” 农家并不算临街,门口还有个大院子,独门独户,看起来不像是卖东西的地方。 宴凌舟把车停在那户农家院前,温阮已经一个箭步下了车。 “阿婶,阿婶在家吗?”他笑眯眯地站在大铁门前问。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女人探头出来,一见是温阮,立刻笑了起来:“小软啊,回奶奶家过年?” “是啊,也来给您拜个早年。”男生笑得眉眼弯弯。 “过年好,过年好!”阿婶笑得合不拢嘴,把门开得大大的,“进来坐啊!” 他看了眼温阮身后的宴凌舟,招呼着:“这又是哪里来的漂亮孩子,一起进来喝杯茶。我给你准备准备。” 温阮回头:“你要进去吗?农村家里简陋,你要是不想去,坐车里等会儿就好。” 宴凌舟摇了摇头,跟着他一起进屋。 和普通的农家一样,虽然住的是小别墅,但客厅的装饰还是和老房子一样。 一进门的堂屋正对面的墙上挂着“福禄寿”字画,下面便是香案条桌,大红的电子蜡烛日夜明亮,中间还放着八宝吉祥树。 “你看,这里过年的气氛多浓,大城市里,只有超市里还有点氛围。”温阮有些得意。 “嗯,”宴凌舟点头,“刘德华加班的时候就过年。” 没想到他也知道这个梗,温阮笑得开心,又问:“那你在M国的时候,会有过年的气氛吗?” “在学校的时候,会有CSSA的活动,自己组织春晚、微型庙会或者饺子宴,公司里就没那么多氛围,我们的春节是他们的正常工作日,除夕夜出去谈生意是经常的事情。” 温阮转身看向他,一脸怜惜:“可怜的孩子,哥哥带你好好过个年。” 宴凌舟的面色顿住,温阮这才想起两人之间的年龄差。 啧,冲动了。 他刚想挽救一下气氛,宴凌舟却微微俯身,凑到他耳边:“那就有劳温阮哥哥了。” 哥哥两个字咬得极为清晰,惹得温阮一阵发热。 不多会儿那位大婶就出来了,一只手里拿着个竹篮,不知放了什么,用一块红色绸布盖着。 另一只手里则拎着个蛇皮口袋,鼓鼓囊囊装了大半袋,看起来很沉。 “阿婶,您又给我拿菜啊,吃不完的!”温阮立刻叫了起来。 “拿着拿着,”阿婶不由分说,把篮子塞温阮手里,自己拎着袋子就往外走,“车停哪儿了,我给你放后备厢。” 温阮赶紧跟出去:“诶您别走那么快,那么重,我们自己搬,自己搬——” 他跑上前去,从大婶手里接过蛇皮袋子,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已经相当于把东西收下了。 他无奈地撅了噘嘴,屈服在阿婶的热情之下。 再一拎,好重。 宴凌舟笑着上前:“给我吧。” 趁着宴凌舟把东西拿到后备厢的功夫,阿婶拉过温阮,朝车那边努努嘴:“男朋友?” 温阮有些吃惊。 虽说现在同性相恋已经不是什么特例,但在这样的乡下,这个年纪的阿婶能说出这样的话,依然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啧,看不起人不是?”阿婶横他一眼,“这里虽然是乡下,但都通了网的,你们知道的我们也知道。” 她拉着温阮的手,柔和地笑着:“你这样的孩子,就是应该找个能保护你、能在家里扛事的。有什么啊,关起门来过日子,要的就是知冷知热,你自己觉得好就行,别管别人会说什么。” 她看着宴凌舟整理好了后备厢,还把那个篮子端端正正在副驾上放好,点了点头:“温老师也应该放心了。” “嗯,”宴凌舟轻轻点点头,“谢谢阿婶。” 回去的路上,温阮抱着那个篮子,轻轻掀了掀上面的红绸布,似乎是在检查东西是否齐全,不多会儿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看了宴凌舟一眼,似乎想要从篮子里拿点什么出来,但手又缩了回来。 他把篮子小心地放在脚下,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摸出一个纸包,从里面拈出一个小块,递到宴凌舟嘴边。 “玫瑰糖,我们这儿的特产,你尝尝。” 宴凌舟垂眸看了一眼,张嘴含住。 “哈哈哈哈,不是那种糖,要咬的。”温阮兀自笑得开心,“你咬下去,好吃的。” 舌尖感受到粗砺的触感,应该是裹了一层芝麻。 所以其实不是糖,而是点心? 宴凌舟抿了抿嘴唇,咬下去。 外层是脆脆的芝麻壳,内里的芯却是软的。玫瑰花和芝麻的浓香在口腔中爆开,甜甜的玫瑰酱将呼吸都染得芳香。 “好吃吧!”温阮给自己也喂了一颗,又给宴凌舟塞一颗。 收回手,他捻了捻手指,指尖上不知何时沾上了玫瑰酱,黏黏的,指尖一分开,就拉出了细丝。 他又偏头去看男人的脸,这才发现,他的嘴角边那一点浓稠的红。 温阮噗地一声笑了:“你怎么吃的啊,都吃到外面来了。” 手也没闲着,食指揉上那一点红。 唇角微热,那点玫瑰酱被热度烘染,变得稀薄而滑腻。 宴凌舟微微偏头,指尖便不由自主地滑入了他的嘴角。 温热的舌卷了上来,舌尖轻轻磨了磨他的指尖,把那点玫瑰酱尽数掠走。 温阮呆了一下,急急忙忙把手指抽出来。 指尖濡湿,此刻再无黏腻。 心跳却在怦怦地加快,呼吸有点乱,脑子也乱。 明明没什么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怎么今天就觉得这么奇怪? 他瞪着自己的手指半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他竟然在脑子里默默模拟舌尖舔上来的感觉。 嘶—— 我怎么这么脏? 开车的人却有些忐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嘻嘻哈哈的人,突然就变了脸色。 但他没说什么,舌尖在口腔里转了转,找到剩余的一点甜,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回味。 下高速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古镇的牌坊前。 宴凌舟的车是租来的,租车前就看好了古镇附近的还车点,温阮也说,到古镇就可以还车然后走回家,但此刻一看,他又犹豫了。 虽说不是什么著名的旅游景点,但过年过节,居然还有不少游客,古镇的石板街上,满满都是人。 “我先把你送回去再来还车吧,”宴凌舟看着镇里唯一一条通车的路,话里没什么底气。 因为那条路此刻被堵得水泄不通,排队的车辆里,还塞着自行车、电动车、三轮车、购物的行人,满满当当。 温阮笑死:“可以,不过那就赶不上晚饭了,要不我先回家去给你盛碗饭过来,咱们在车上吃?” 这次,轮到宴凌舟哑口无言。 “看,你们城里人就是没见过世面,走吧,去还车,我负责回家的交通工具。” 宴凌舟原以为会有共享单车或电动车什么的,没先到还车以后,温阮就挎着篮子站在街边,张望着来往的车和人。 这是要打的?出租车能通过那堵得死死的路段吗? 念头还未落下,温阮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赵叔叔!” 一辆电动小三轮嘎地一声,停在他们面前。 骑三轮的是个又高又黑的汉子,看到他们一脸惊喜:“诶,是小软啊,今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学校里有点事回来晚了,赵叔这是回家?” 大叔一甩头:“啰唆什么,上车!” 小三轮的车斗一共不到一个平方,车里还有些蔫掉的白菜叶子,摆着两个矮矮的塑料小凳,显然是刚卖完菜回来。 温阮拎着篮子上去,坐在一张矮凳上,又指指对面的那个,招呼宴凌舟:“快上来。” 小小的车斗,放上了一个蛇皮袋,再坐上两个大男人,被挤得满满当当。 四条长腿无处安放,只能交叉着叠在一处,你夹着我的膝盖,我靠着你的大腿。 “小软好久没回了吧?”大叔一边开着三轮,一边大声地搭话。 还没等温阮开口,路边上倒是出现了不少声音: “小软回来啦!” “大学怎么样啊?A市好不好玩?” “温阮哥哥,你看我长高了没有?” “我说岳婆婆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原来是孙子要回啊!” 热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温阮笑眯眯地逐个回应。 冬日的小镇,人流拥挤,三轮车在人群中灵活地穿行。 速度并不快,跑两步便能跟上,完全不妨碍他一路和人聊天。 被热情与笑脸包围,总是紧张的心也会不自觉地放空,融入到热闹的氛围里。 “小软啊,在学校有没有找女朋友啊?” 宴凌舟的腿僵了僵,不由自主地夹住温阮的膝盖。 一只手温柔地搭了上来,轻轻按压,为他纾解肌肉的紧张。 他的脸上却露出好奇,问那人:“哥,你觉得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问话的大哥一愣,脱口而出:“当然是长得好看,还能保护我们小软的啊!” “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小软找女朋友,当然是要保护女孩子啊,难道找个又高又壮的女汉子回家?” 倒是有人发现了华点:“要真这么找,怎么感觉小软身边这个帅哥就很合适?” 温阮挑眉:“真的吗?” 旁边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嘻嘻哈哈地点头。 心跳突然加快了起来,宴凌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似乎也在露出礼貌的笑,目光却一直盯在温阮脸上。 男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样啊……你们不骗人哦。” 他一拉宴凌舟的胳膊,认认真真地指着他:“那我可就按照这个标准找啦!” 第59章 第 59 章 请您还是,先让他幸福吧…… 周围的人都笑疯了, 提起话头的大哥甘拜下风:“哎哟,真是,什么时候都说不过你。好了好了, 你看你朋友, 脸都僵了。” 他抱歉地看着宴凌舟:“不好意思啊, 我们跟温阮开玩笑习惯了,不是故意拿你说笑。” 温阮却带着笑看了过来,似乎想伸手帮他揉揉僵掉的脸,最终还是放下手, 嗔到:“我学长很厉害的, 明明是因为这里太冷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撤离,宴凌舟却觉得, 膝盖边的肌肉在发热,更紧张了。 温阮还在和周边的人说笑,目光不时朝他扫来,他却觉得有些恍惚。 温阮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他不是喜欢男生吗? 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女生?会有像我这样的女生吗?搏击队里有漂亮又强壮的女生吗? 还要能保护他?除了我, 谁能保护好他? 要疯了。 就在他恍惚的时刻, 老太太快活的声音传来:“小软回来啦!诶,凌舟也来了?” 精神被强行收束,宴凌舟转眼看过去。 电动三轮停在一所老宅旁,和古镇如出一辙的青瓦房,收拾得利利落落, 门口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大冬天里,山茶花开得正艳。 岳老太太正穿着件深色羽绒服,却戴了一条鲜红的围巾, 颜色和温阮在车站买的帽子如出一辙。 温阮已经急不可耐地往车下跳了,一把抱住老太太,还转了个圈:“奶奶我回来啦!” “哎哟小心点,放下放下!”老太太忙不迭地拍他的肩膀。 宴凌舟赶忙上前,直接把两人都扶住。 老太太站稳喘了口气,一巴掌拍在温阮肩上:“你个淘气鬼,把奶奶摔到怎么办?” 温阮还亲热地搂着奶奶,目光却投向宴凌舟:“才不会,学长跟着呢。” “你倒是信他,”奶奶嗔怪,但看了眼宴凌舟,又笑了,“倒也是,是我我也信。” 温阮吐吐舌头:“嘿嘿。” 岳老太太把温阮从身上拍下来,抓住了宴凌舟的手:“好孩子,奶奶早就盼着你来我们家过年了。” 她笑眯眯地看向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这是我们小软的学长,现在还在A大工作呢,上次我去A市就是人家招待的,这次到我们这儿过年,我也要好好招待人家。” “哎呀,A大的老师啊,那可是厉害人。” “来我们这里可是来对了,虽然是乡下,但过年可比大城市热闹多了。” “有空到我家来吃饭啊,今年不算冷,泥鳅很多,我做给你们吃啊!” 街坊间的闲话直到半个小时后才慢慢沉寂。 奶奶开开心心地回到家,指挥着宴凌舟把那个蛇皮袋子放到厨房角落。 老房子里兼有传统与现代的特色,煤气灶上高压锅在呲呲作响,老土灶里则放着蒸笼,热乎乎地冒着白色的蒸汽,腊肉的咸香在厨房里充盈。 “明天才是年夜饭,今天我们就炒个青菜,给你们蒸点腊肉香肠,鸡汤一人一碗,够不够?” “奶奶辛苦啦!”温阮直接进入撒娇状态,“这么能干的老太太哪里找,不过您也别太辛苦,要不,那个青菜我来炒?” 老太太瞅了他一眼,拿手扒拉扒拉:“一边去,我这厨房明天还要做年夜饭呢,可别给我糟蹋了。” 温阮吐吐舌头,干脆拉着宴凌舟出门:“那我们逛逛再回。” “行,”老太太从厨房里喊出来,“一个小时后吃饭!” 古镇已有近六百年的历史,几经修缮,和其他地方的小镇一样,呈现出半古半今的样子。 商业街上青石铺地,街道两旁是各色店铺,吃的、玩的、小纪念品琳琅满目,但总觉得商业味道太浓,奶茶店、咖啡馆、服装店,在哪里都能看见。 温阮拉着宴凌舟,钻进附近的小巷。 背街的石板高低错落,缝隙里嵌着细小的碎石。矮墙上砖块已经风化,春季长出的小草这会儿发黄了,却依然支棱着,像是某人刚睡醒时乱糟糟的头发。 背街冷寂,人却热情,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当地居民的声音。 “诶,小软?” “小软回来啦!” “大学生,过得怎么样啊?” “北方好玩吗?” 温阮笑眯眯地一一回应,一回头看见宴凌舟略带惊讶的眼神。 “怎么了?发现我是个社牛很敬佩?”他开着玩笑。 “的确挺惊讶的。”宴凌舟手里拿着根半黄的小草,“你不是高中才认识奶奶的吗?这里怎么这么多熟人?” 温阮转身倒着走:“哎呀,你也有思维局限的时候,好难得!” 被他这么一提醒,宴凌舟也突然明白过来:“你爸爸或者妈妈是这里人?” “聪明!”温阮笑眯眯地点头,“是我爸,他以前是这里的老师哦!” 温阮的父亲温砚修,去世时42岁,已经在这里做了二十年的小学老师。 “所以,你也算是在这里长大的?” “是呀,”温阮点头,“我可是闭着眼都能把小镇走一道哦!走,我带你去小学看看。” 镇上的小学古色古香,其实是旧时的学堂改造而成。 青瓦坡顶的校舍沿着山势错落排开,斑驳的杉木立柱仍撑着前廊,柱脚石礅上留着光绪年间匠人刻的如意纹。 廊前有鲤鱼池,池旁还有几个旧时防走水的大水缸。 正值寒假,校门关着,隔壁的一户人家门口,一桌一椅,坐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 “张爷爷!”温阮惊喜,“您今年不去孙子那里,回来过年了啊!” 老人颤颤巍巍抬起眼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男生,疑惑:“小温啊,你怎么越长越小了?” 温阮哈哈大笑,走到老人身边,蹲下来,仰头看他:“张爷爷,我是温阮,小软,不是我爸。” 他又回头去看宴凌舟:“宴老师,这是我爸的老师,快叫张老师!” 他一句话里好几个老师,老人倒是没糊涂,见宴凌舟问了好,抬头看看他,问:“这位老师在哪里任教啊?” 老人的口音有些重,宴凌舟还没反应过来,温阮便笑着回答:“他是大学老师,教体育的。” “大学老师啊!”老人赞许地点头,“好,好啊,这么年轻就教大学了,体育也好,身体好才是一切的本钱。” 正说这话,房子里转出个中年妇女,见了温阮也是一脸亲热,忙又搬了几个板凳出来,让他们坐着聊天。 温阮一到了镇子上,话就很稠。又似乎和老人有很长时间没见了,东一句西一句说得热闹。 几分钟后,他一回头,宴凌舟不见了。 是觉得无聊了吗?还是有什么事? 他东张西望的眼神引起了身旁大婶的注意,女人笑着朝远处点点手指:“买东西去啦,你和老爷子说话的时候,他就悄悄问问,这附近有没有饮品店。” 果然,宴凌舟很快出现在巷口,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还有好几包点心。 塑料袋里是一杯酒酿,两杯玫瑰红糖姜茶,连同吸管一起放在桌边,点心则打开来,放在桌子中央。 温阮把两杯姜茶递给大婶和老人,拿起酒酿大大喝了一口,又冲着那堆点心笑:“你这是要我们开茶话会啊!” 宴凌舟笑了笑,拈起几个炒栗子,小心地剥了壳,拿纸巾垫着,放在温阮手边。 点心的香味引来了附近的几个孩子,眼馋地看着他们,他又抓点心给小朋友们,忙了好一会儿。 温阮一边说笑一边吃,过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笑着告别。 今天的栗子很好吃,热乎乎香喷喷,他记得手边还有一颗,起身的时候就顺手摸过去。 结果栗子没摸着,却捏住了温暖的手指。 他惊讶转头,桌上的栗子早已被宴凌舟分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他只剥了一个,手心向上托着,搁在温阮摸得着的地方。 温阮眨了眨眼:“你怎么这么快就都吃完了?” 大婶在旁边笑弯了腰:“是小虎他们几个讨去了,小朋友们跑来跑去你都不知道,看把你朋友冤枉的。” “啊?”温阮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看看桌上的一片狼藉,回头拍了拍宴凌舟,“对不起啊,冤枉你了。” 宴凌舟收回手,连同那颗栗子一起,站起身来:“那就把这颗栗子赔给我吧。” 温阮立刻要抢,还记得回头跟老人道别:“张爷爷我回去了,奶奶叫我这会儿回去吃饭呢!” 他追上宴凌舟的脚步,还不死心地去掏他的手心。 背街虽静,却也时常有人走动,两人闹了一会儿,宴凌舟就不再逗他,但把栗子递给他的时候却低声嘱咐着:“小心吃不下晚饭,那可是奶奶特意做的。” 温阮一愣,有点心虚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把栗子举在眼前看了又看,伸手掰成两半。 “不能浪费粮食,我们一起吃。” 吃多了栗子的后果就是,一刻钟后,看着喷香的饭菜,温阮委屈地去捶宴凌舟:“都是因为你要买栗子,还买酒酿,那么好吃的东西我怎么忍得住啊,呜呜呜。” 奶奶盛了碗鸡汤放在他面前:“小笨蛋,明知道要吃饭还吃那么多零食,还怪人家凌舟。吃不下就把鸡汤喝了,晚点饿了再给你热热。” 温阮委屈地抱着鸡汤,看着宴凌舟吃菜、喝汤,还被奶奶表扬! 讨厌,他就是故意的! 小镇上的人作息健康,吃完饭出去散散步,回来没过多久就睡下。 第二天一早,奶奶便起来了。 陶土砂锅冒出热气,卤猪脚、豆腐干、鸡蛋在锅里翻滚,香气勾得温阮再也睡不着,一股脑爬了起来。 墙根下,松柏水已洒好,宴凌舟正站在院子里,帮奶奶贴春联。 高大的个子,连椅子都不需要踩,手一伸就把春联举到了位置,奶奶乐呵呵地在他身后指挥:“高一点,嗯,靠左一点点,好,就那里!” “奶奶~”温阮揉着眼睛,“这往年不都是我的活吗?” 奶奶踮脚拍了把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是你的活也得你来干啊,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赶紧吃了早饭去山上,别耽误了时辰。” 温阮吐吐舌头,窜回屋内去洗漱。 简单吃了早餐,他终于从房间里拿出了那个篮子。 宴凌舟一直都很好奇,但从阿婶那儿回来,温阮就直接把篮子拎进了房间,他也没机会去看。 现在,红绸终于掀开。 竹篮里东西不多,一包很有当地特色的玫瑰糖、几样当地传统的祭品,最惹眼的,是一大扎信。 是的,在这个用微信和邮件传递大量信息的时代,温阮的竹篮里,有厚厚一沓手写的信笺。 信笺用一根细细的麻绳仔细绑好,但从边边角角的地方就能看出来,这些信来自不同的地方,收到的时间也不一样。 温阮从堂屋的柜子里拿出香烛,又从厨房的柜子里拿了祭祀用的鸡、肉、酒和纸钱,走到门口。 他回头去看宴凌舟:“我去看我爸,你要跟我一起吗?” 温老师在小镇上教书育人二十载,最后也埋葬在学校后的小山上。 今天的天气很好,视线开阔,站在墓前,能清晰的看到山下的小学校舍和大半个古镇。 宴凌舟把温阮拉上最后一截山石,看了眼山下:“这位置挺好,视野开阔,不仅能看到下方的古镇,你看那儿,清水河环绕山脚,这算是‘玉带环腰’,两边还有小山拱卫,且左高右低,恰恰是青龙白虎之势。” 他悄悄看了眼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又回头去看温阮:“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能长眠在这块风水宝地里。” 温阮原本平直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哪儿有那么玄,这地方是我选的,当时只是觉得,站在这里,人会感觉很舒服。” 宴凌舟转身,和他一起凝望阳光下的小镇:“直觉往往比理论更准确。好的风水地,人站在这里自然会感到舒适安宁。” 这下,温阮彻底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宴凌舟低头:“商业谈判的时候,取得胜利的关键往往不是理论和计划,而是一些意想不到的小事,所以,我有时候也会去关注一些冷门的常识,往往能达成意想不到的效果。” 温阮点点头,弯腰拔去墓前的杂草,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你就说你是忽悠我就好了嘛!” 偏头去看宴凌舟,骗人的家伙居然在偷偷地笑。 “果然是忽悠我的啊!” 温阮气得打人,宴凌舟也不反抗,任由他拍拍打打半天。 半人高的草丛,沾了他们一身草屑。 等温阮终于消了气,宴凌舟这才和他一起清理墓地。 将墓前的杂草和小灌木清除干净,宴凌舟拿过抹布,将墓碑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温阮蹲在墓前,摆好祭品。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小墓园里的那个梦,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到爸爸这边来串门,这样,不就可以看见哥哥了? 妹妹那么聪明,应该可以想到吧。 当地的规矩是点蜡烛、上香默祷。 温阮规规矩矩地点燃蜡烛,先拿了三支香,又分出三支香,递给宴凌舟。 “来都来了,给我爸上个香?” 宴凌舟默默点头,在蜡烛上点燃了香,先看向温阮。 男生拈着线香贴住额头,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他把线香插好,回头去看过来。 宴凌舟突然有点紧张。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刚刚已被他擦得干净,墓主人俊秀的眉眼,似乎正认真地盯着他。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学着温阮的模样上香,心中忐忑着。 他其实有很多想说的。 想告诉温阮爸爸,温阮是个好孩子,温柔又强大。 想向温爸爸解释,自己和温阮的相遇,是他思虑不周,但他不是故意要欺负温阮的。 想告诉温爸爸,我真的很喜欢您儿子,能不能让我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 他想说—— 虽然我们的相识是一场荒谬的偶遇,但我很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才让我在这辈子遇到他。 我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连幸福都习惯性怀疑。 我也知道生活从来不会轻易给人圆满的结局,可每当看到他的笑容,那些根深蒂固的悲观就会崩解一些,又一些。 我不知道现实容许我走多远,容许我在他身边待多久,但至少现在,我这个习惯性退缩的人,想要再自私一点,多一点。 我不奢求永远,不强求结局,只要温阮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会一直陪着他,守护他。 温爸爸,我能得到你的祝福吗? 墓碑上的眉眼依旧温和,平静地审视着墓前这个忐忑又惶恐的人。 宴凌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杂念。 在深深低头的时刻,他在心中默祷出声: “抱歉温爸爸,刚才是我想太多了,您别在意。” “温阮应该在没有阴霾的地方欢笑,应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如果只能做一件事,那请您还是,先让他幸福吧。” 第60章 第 60 章 是的,宴凌舟,我爱你。…… 默祷结束, 他恭敬地插上线香,回头去看温阮。 温阮的眼神有些怪,但很快收了回来, 把剩下的线香都点燃。 这一次就没那么严肃了, 温阮捏着一大把线香, 晃了晃香灰,又鞠了三个躬。 口里直接说:“爸,你也知道我妈多忙,今天还在看病人呢, 我不知道她赶不赶得过来给您上香, 我就先帮忙给她代了啊。要是她来了,这就当是我给您发红包了。” “这里面还有奶奶和继父的心意, 您也一起收着,多出来的那些呢,就算在张爷爷、吴阿婶还有小镇所有惦记你的人身上,您要是忙得过来,也保保他们平安。” 他把线香一股脑插好, 还笑了一下:“哎呀, 要保佑那么多人,爸你现在真像个超人。” 墓碑的一边,放着烧纸钱用的小盆,温阮拿过来,把边缘擦干净, 从袋子里拿出纸钱,在蜡烛上引燃了,放在小盆里烧。 他小心地看着那些燃烧的黄纸,不让灰烬被风吹到盆外。 纸钱并不算多, 很快就已经完全成了灰烬。 温阮笑眯眯地坐下来,拿起了那扎信笺。 “今年的信特别多呢,大概是大家都有好消息了吧。”温阮笑着拆开一封。 “爸,这是大勇哥的。” 他抬头给宴凌舟解释:“大勇哥以前是我爸的学生,就是你见过的那个阿婶,她的儿子。” 说完,他又低下头,去读信上的内容。 [温老师,又到了一年新年,今年给您汇报好消息,我要结婚了! 妈妈说,这样的好消息,一定要先汇报给您。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下大雨的夜晚,对不起温老师,那个时候,我没能理解您的苦心。] 温阮也记得。 那个时候他还小,妈妈在南城进修,他就和爸爸一起待在家里。 爸爸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什么事很紧急,把温阮托给邻居家的阿姨,打着手电筒就出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湿的,裤子上全是泥。 后来温阮才知道,阿婶的丈夫,大勇哥的父亲开大货出了事,需要付出一大笔赔偿,可家里根本出不起。 大勇跟她妈妈说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 那个时候他初中刚毕业,原本是可以上镇上高中的。 温爸爸过去的时候,他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是劝不动的,大勇还是走了,父亲追了他三里地,把身上仅剩的钱塞给他,对他说:“你选择的是一条艰难的路,会遇到很多困难,学历低就是其中之一。但我不会强行留你,你要知道的是,除了你妈妈,小镇的每个居民,包括我,都是你的后盾。有困难了一定要告诉我们。等以后你家的情况改善了,你来找我,我会带着你继续读书。” [说实话,当年的出走,虽然是凭着一腔激愤,但我心里还是没底的。是您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 而我走过的这几年,每一步都验证了您的话。我在工地搬过砖,也干过销售,甚至差一点升到销售经理。越到后来,就越感觉读书的重要。 所以我一边打工一边备考,考上大专那年,您已经不在了,但我一直记得您说过的,读书不一定是为了学知识,更多的是心性上的磨炼和对自我的更深的认识,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权。 现在,我又来到了人生的新阶段,未婚妻也是个喜欢读书的,她说,就是看中了我骨子里的这股劲。 说起来,要不是温老师您,我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真要好好感谢您!] 信纸被风吹动,发出哗哗的轻响,温阮将信在蜡烛上点燃,放入盆中。 “大勇哥要结婚了啊,真是的,阿婶昨天怎么不告诉我,等会儿回去我就给他打电话,至少也要把份子凑上。” 他翻动着手中的信笺,又拿出一封来给宴凌舟看。 “这个小姐姐是爸爸资助的山区学生,我记得我中考那年她就上大学了,让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他利索地拆开信封,宴凌舟接过他撕下来的信封口,轻轻卷起来,捏在手中。 “哎呀,考研上岸了呢!”温阮看了眼底部的落款,又看看墓碑上老爸的照片,“不好意思啊老爸,这封信搁了大半年了,老爸估计早知道了。” 他笑得开心,顺手把信纸点燃。 宴凌舟也把手里的那一小片信封边放入盆中。 剩下的信还不少,温阮全都一一打开,简单念一念,再放到盆中烧掉。 突然,他手下一顿。 “怎么了?”宴凌舟转头看过来。 温阮手里的最后一封信,是漂亮的彩色信封,端端正正贴着邮票,盖着邮戳,信封的背后,还贴着一张美丽的剪纸蝴蝶。 温阮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只蝴蝶,指尖却颤抖着,没能立刻撕开封口。 宴凌舟轻轻揽过他。 今天的温度不高,太阳照在身上也不算暖和,但宴凌舟解开了大衣的扣子,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 青竹气息随着男人的体温蒸腾起来,心中泛起特有的安全感。 宴凌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温阮才低低开口。 “这是我爸最后那一年里,我们去旅游的时候,遇见的一个人。” 那个时候,温砚修已经无法起身,因为夜间的呼吸衰竭被送入当地医院,经过紧急抢救,终于缓了过来。 温阮半夜里偷偷哭了,但在父亲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露出笑脸来。 “傻瓜,我这不是又好了吗?”温砚修的声音比以前又模糊了一些,他示意儿子打开地图,“今天的时间还够不够逛城西的博物馆?” “城西有三个博物馆,时间只够去一个,你挑。” “我都可以,小软喜欢哪个?”温砚修的眼神柔和。 温阮看了他一眼,红着眼睛指着最近的一个:“这个吧,我想看兵器展。” 和他们同病房的年轻人,在他们开始对话的时候,就惊呆了。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连动都动不了的人,居然还想中午就出院,竟然还安排了下午的观光行程! [你知道吗?那天跟着你们溜出去,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冒险。我在那座城市长大,却从没去过城西的博物馆,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城市也有可取之处。 小软,你一直都很坚强,但我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依然是会难过的,因为我贴上了那只蝴蝶,就说明,我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想跟你说。之前是你太小又要上学,但我坚持不到你高考的时候,也不想让你看到我临终的狼狈,所以还是趁现在,在信里告诉你。 我不知道这封信会在几年后送到你手上,但我希望你能看到它。 我其实一直暗恋一个女孩,就是你们那天在我病床边看到的那个。但我知道,我得的是不治之症,并不想挑明这份感情,所以一直憋在心里。 你父亲早就看出来了,他还悄悄劝过我,要么就去表白,如果真的不想耽误人家,就和你们一样,去环游世界,去纵情山水。但是我胆子很小,不敢冒险,又很自私,想要待在她身边。 因为我很清楚,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是真的到了面临死亡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后悔了。 我能看出来,她也是喜欢我的。 她试探过我好多次,但每一次,我都避开,假装没有听懂。 在疼痛无法遏制的夜晚,我也曾看见她偷偷地哭,当时的我也想过去抱抱她,但我忍住了。 我以为这是理智的决定,我以为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但现在我终于明白,这才是最残忍的温柔。 我总以为推开她是在保护她,却忘了问她是否需要这种保护。 她本可以拥有更多真实的回忆—— 我颤抖着替她扎马尾辫的早晨,化疗后她为我读诗时我假装睡着的午后,甚至是最后时刻握着我手说"别怕"的勇气…… 而不是被我自己定义的"为她好",去剥夺所有可能。 死亡从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提前杀死了尚未发生的故事。 你父亲说得对,纵情山水或许能让我短暂忘记病痛,但真正让我在疼痛中依然感觉活着的,却是她手指划过我掌心时细微的温度。 那些我自以为"理智"的回避,如今想来全是怯懦——我害怕自己成为她的负担,却更害怕承认:我需要她,远胜过她需要我。 所以温阮,请不要成为我这样的失败者,不论爱还是被爱,都要像你父亲那样,用全部的身心去感受。 话说我现在真的很紧张,等见到你父亲,该怎么消除这份惭愧。] 信似乎并没有写完,信纸的下半部分,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娟秀字迹。 [你好,温阮,是的我知道你,他经常提起你们父子俩。 看了上面的信,你一定和我一样,会骂他是个傻瓜。 他就是傻,或者说,算是本能的善良。 但爱上了这样的人,我又能多求什么呢? 不要被他的悲观影响,其实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陪伴他,用我自己的方式,圆满这一份感情。 要说意难平,当然也有,因为那个傻瓜一直都没意识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其实是快乐的,我也是快乐的。 温阮,像你父亲那样快乐地活着吧,享受这个世界,享受所有的美好。你一定会比你父亲更加优秀! 别担心,我会好好活着,活得灿烂又任性。 替他看遍所有他没来得及看的风景,尝遍他总说‘等病好了再试’的美食。 等到某一天,当我在另一个世界遇见他时,就能得意地告诉他:“你看,我把你错过的人生,也活出双倍的精彩啦!”] “原来是给我的信啊,”温阮在宴凌舟怀里读完,抽了抽鼻子,又仔细看看邮戳上的日期,“真是的,都三年了才给我,太晚了吧。我都没法回信了。” 然而身后的人却没有接腔。 “怎么了?”温阮仰头去看。 宴凌舟的目光依然落在刚才温阮举着信笺的位置,此刻的眼神却是放空的,似乎满脑子都是困惑。 温阮眨了眨眼,把自己往后挪了挪,更舒服地靠在宴凌舟怀里,看向墓碑上父亲的照片。 照片是父亲在准备出游之前照的,没有病时的僵硬,笑容柔和,是温阮记忆中的模样。 他又回想起那日在小墓园见到父亲的模样。 好羡慕啊,都没有老。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照在擦得闪亮的墓碑上,泛出一片光晕。 他仿佛又看见白色光芒中父亲的身影,只是这一次,他身旁还带着个小姑娘。 来看你的傻哥哥了?温阮在心里和他们打招呼。 我们打个赌吧,看看他今天到底能不能想明白。 父亲和双双好像都叹了口气,温阮差点笑出声来。 过了好半晌,身后的人突然轻轻抽了一口气,把昏昏欲睡的温阮惊醒。 哎哟哥,您这反射弧也太长了点吧。 然而环着他的手臂慢慢收紧了,几乎勒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温阮刚想抗议,他又猛地放开,从温阮身后,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温阮。”他低低地喊他。 有点痒,温阮想要躲,却没能躲开。 宴凌舟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那块皮肤变得越来越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怎么了?”他努力地发出声音,话音里有微微的颤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一直在我身边。”宴凌舟说,“不管是因为我伤害了你,还是我的家庭伤害了你,你都在我身边。”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你什么时候伤害过我?你的家……” 温阮没能说完,因为宴凌舟突然放开他,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 “别说这些,告诉我,为什么?” 他看起来好像要吻他,却生生克制住,只是用额头抵住了他的。 寒冬里,呼吸都是白茫茫的蒸汽,纠缠在一起。 温阮伸手环住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问他:“你觉得呢?” 宴凌舟似乎轻轻缩了一下,但温阮抱着他的脖子,不让他退后。 “也许我在做梦,”宴凌舟说,“我以前做过很多这样的梦,但到了最后,都没有好结果。” “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向你表白,你说好,我们在一起。但家里的那些人出现了,妹妹的墓碑出现了,你亲亲我,然后走开,再也没回头。” 他的表情很平淡,似乎已经看过无数遍,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结局。 只有在看不见的眸子深处,闪过未能完全被掩盖的痛楚。 “那一定是你问的问题不对,你问什么了?” 宴凌舟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个说辞,他抬眸看着温阮的眼睛,茫然半晌,终于还是艰难地说:“我说我爱你,可以请你和我在一起吗?” “好,我们在一起。” 他说得那样干脆,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如同梦中期待的那样。 宴凌舟的目光透出感激:“谢谢你,我想我应该可以满足了。” “什么啊?”温阮的手放下来,揪住了宴凌舟的脸,“你现在没在做梦,醒醒!” 宴凌舟的目光有些迷茫,似乎真的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 温阮放下手,缓缓从宴凌舟的怀中退出来,替他扣好大衣的扣子。 男人的眼神蓦地暗淡下去,似乎已经看到了惯常的结局。 “宴凌舟,你觉得一个人的爱情,应该追求怎样的结果?” 宴凌舟抬起眼来看他,却似乎无法给出答案。 温阮也不在意,继续问:“什么是结果?结婚是结果吗?但结婚了也可能离婚。白头到老是结果吗?但两个人即便在一起一辈子,还是会有一个人先归去。人和人之间,本身就没有什么界定俗成的结果,即便有,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定义。” 他轻轻捧起宴凌舟的脸颊:“所以,没关系。相爱就是结果,相爱过也是结果。就像爸爸说的那样,看过便是享受到。你只需要紧紧抓住这段关系,这段日子,直到再也抓不住为止。” “你说过,不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希望我能够享受你。那个时候我们不相爱,你都能享受这段关系,如今相爱了,为什么反而退缩了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柔和的笑,专注的眼睛里,映着灿烂的阳光。 过了好一会儿,宴凌舟的眼眸才动了动,疑惑地出声:“相爱?怎么会……相爱?” 不知道他的关注点为什么如此不同,温阮愣了愣才反问他:“为什么不能相爱?” “我的家庭,那些亲戚、父母,还有……” 他痛苦地低下头:“我是害死妹妹的……” “宴凌舟!”温阮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 他很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但偶一为之,话音清冽,让人忍不住振作起精神。 “你以为爱一个人,就只是爱他的外表、他的钱、地位和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好吗?” “不是吗?”宴凌舟皱眉。 “不是的。” 温阮的语气再次变得柔和。 “爱一个人,当然会爱他的美好,但爱不是只接受对方的光彩,而是连同他的软弱与不堪一起承担。真正的爱从不需要完美。我爱的,是宴凌舟这个人,完完整整的人,包括他的好,也包括他的不好。” 宴凌舟在流泪。 泪水从眼角缓缓渗出,聚积成透明的水珠,沿着脸颊流下。 温阮轻轻凑上去,吻上他被泪水浸湿的脸颊。 “是的,宴凌舟,我爱你。”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新年快乐,老公 当他说出那句“我爱你”, 宴凌舟猛地抱住了他。 冬日里寒风萧萧,宴凌舟却是热的。 额头、眼眶、脸颊,贴在他脖子上的皮肤在发烫, 呼吸更是灼热而急促, 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脏, 快速而猛烈地撞击着两人的胸膛。 在爸爸的墓前告白,温阮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没办法,谁让这个傻瓜老是那么悲观, 把人都逼到这份上了呢? 温阮扭头看看墓碑上爸爸的照片, 再想想爸爸和双双站在一起的场景,几乎都能感觉到他俩目光里的嫌弃。 “好了好了, 别矫情了,这可是在山上呢。”温阮拍拍宴凌舟的后背,又推开他。 宴凌舟还有点恍惚,很温顺地被温阮推开。 接下来温阮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只是目光一直都落在温阮身上。 他们收拾好了祭品, 向温爸爸告别,慢慢往山下走。 走了一半,他突然说:“温阮。” “嗯?”温阮拎着篮子转身,“干嘛?” “你……真的爱我?” “对,爱你。” “真的吗?” “真的。” “可是……” “没有可是。”温阮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再可是一下,你就要成为这个世界上当人男友时间最短的人了。” 宴凌舟立刻不说话了。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温阮,我是你男朋友。” “对!”温阮无奈点头, “我是你男朋友,你是我男朋友,我们都是男朋友。” 宴凌舟再次抱住他:“谢谢你,我太高兴了。” 等回到家,连奶奶都看出了他的不同。 “这是什么事情想通了吗?感觉小宴跟之前不一样了!” 奶奶琢磨着:“之前看他笑吧,还总拘束着,这会儿倒是放开了,还是我们乡下好吧?空气新鲜地势也开阔,让人高兴!” 宴凌舟也点头:“奶奶您说得真对!” “哎呀,怎么嘴都变甜了!” 不仅嘴甜,干活也卖力,宴凌舟回来后就跟在奶奶身后,忙前忙后。 奶奶准备年夜饭,他就在一旁打下手;奶奶要挂柏枝,他抢着搬梯子拿剪刀;奶奶要洗洗涮涮,他都抢着帮忙。 这些平时都是温阮的活,现在有人干了,他乐得清闲,坐在后面院子里和同学聊天。 [奋发有为的小蟑螂:过年啦!新年到,福气到,……祝您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阿丽丽:同学群里搞这些虚的做什么?@所有人谁再群发那种复制的信念祝福统统叉出去!] [摆烂小能手:就知道丽丽会出来整顿秩序,班长大人威武不减当年。] [电子咸鱼:大家都回家了么?@是阮不是软一直没有小软消息,你回来了没?] 温阮弯弯唇角,回复: [是阮不是软:回来啦!不过昨天刚回,学校有个培训回来晚了点。] [芋泥波波(双皮奶版):你们A大怎么回事?刚大一就这么卷?] 温阮笑得开心,连忙解释是搏击社,不是学习培训。 阳光突然被遮住一瞬,温阮回头,宴凌舟正在他身边蹲下来,手里还拿着一筐蒜。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他眼巴巴地望着他,“奶奶刚才叫你,你都没听见。” “啊?有什么事吗?”温阮说着就要起身。 “没事,就是看你闲着,给你派点活。”宴凌舟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蒜,又看了他的手机屏幕一眼。 他似乎有什么要脱口而出,却又忍住,低头剥了一瓣,又抬起头来:“和谁聊天啊?笑那么开心。” 温阮大大方方地把手机屏幕凑到他眼前:“高中同学群,之前我忙得都没顾上,他们还以为我失踪了。” 群里的消息还在快速地往外冒。 [阿丽丽:哇,小软居然去了搏击社,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你说的都对:我也觉得好梦幻,要不咱们约着见一面吧,挺想大家的。] [电子咸鱼:班长给组织一下呗] [阿丽丽:好啊好啊,南城东郊建了个温泉山庄你们知道吗?要不我们去那儿聚?] [你说的都对:温泉好啊!大冬天的很舒服,好像还有自助餐和表演?] [阿丽丽:对的对的,有很多开业酬宾活动,来不来?可以带一个家属,别带爸妈啊!] [奋发有为的小蟑螂:吓死人了,谁会带爸妈参加同学聚会啊,搞得跟相亲一样。] [芋泥波波(双皮奶版):哈哈哈哈哈,笑死,男朋友可以带吗?] [阿丽丽:哇,都有男朋友了!带来带来,我们帮你把把关!] 群里讨论得热闹,不一会儿就开始了报名接龙。 “你要去吗?”宴凌舟低头剥蒜。 “约在初四……你公司什么时候上班?” 宴凌舟愣了愣才回答:“公众假期放到初七,但初八搏击队要开始冲刺训练了。” “哦,我把这个给忘了,他们说两天,初五回来还可以休息一天,初七我们出发去基地……” 没等他全部说完,宴凌舟突然打断他:“我也去吗?” “嗯?”温阮抬头,“你不想去?有别的游览计划吗?” “不是,”宴凌舟似乎还有些困惑,“你们同学聚会,我……” “他们说了可以带家属啊!”温阮把班长的那条翻出来给他看,目光却偷偷看向宴凌舟。 他很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嘴角似乎翘了翘,又被抿住。 傻瓜! 温阮收回手机:“你要是真不想去就算了,但是人家都带家属我不带,到时候肯定很无聊。” 他拉住宴凌舟的手,眼睛一眨一眨:“男朋友,你就陪我去嘛!” 他的语调软软的,表情更是乖巧,任谁也无法抵挡。 宴凌舟的眼神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手中的蒜粒脱落,他用力抓住了温阮的手指。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靠近,温阮勾着嘴角,等待着青竹清香的浸染。 “妈,我们回来了!”前屋里突然传出继父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愣,宴凌舟的手慢慢松开,身体也后退了不少,只是眼睛还一直黏在温阮脸上。 温阮蓦地笑起来,快速往前一冲,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 他还坏心眼地咬了一口,这才后撤,低头捡起掉落的蒜瓣。 “你俩在这儿呢!”阮医生的声音传来,“怎么剥那么多,用得完吗?” 温阮这才发现,刚才那阵子,宴凌舟竟然把一筐蒜剥掉了一大半,干净的蒜瓣堆了一大碗。 “哎呀,够了够了。”他连忙抢过宴凌舟手里的蒜,“你怎么效率这么高!” 他拎着蒜迎上阮昭然:“妈,你们来好晚。” “去了一趟你爸爸那里,你们早上也去过了吧?清理得很干净,辛苦了。” “啊我就说您也要去的,早上敬香的时候还说,我那个算红包,您的才是正餐。”温阮嘻嘻哈哈。 然后就被阮医生拍了脑袋:“说话总没个正形。” 说完这个,她回头:“小宴快进来,一会儿吃饭了,你跟温阮先去前院。” 她的嗓音很柔和,毫无刻意的痕迹,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却像是已经相识很久。 前院里,高砺寒正展开一大卷鞭炮,绕着圈子铺在院子里,温阮跟着他调整位置,生怕鞭炮炸起来伤到了奶奶的花。 不一会儿,年夜饭上桌,一家人都站在门口。 温阮拿了一根线香点燃,一把塞进宴凌舟怀里:“你点!” “嗯?”宴凌舟下意识看了眼温阮的爸妈。 “你点吧,”阮医生一脸嫌弃,“他年年都说要点,点着了又害怕,跟个猴子似的乱窜,手里的线香乱挥乱舞的,比鞭炮还吓人。” 温阮不服:“那都是小时候,这几年我哪里乱窜了,我点就我点。” 他吹了吹手里的线香,骄傲地一仰头:“你们看着。” 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温阮战战兢兢走到引线边,离着老远,把线香前的红点凑上引线。 “呲——”银色的火花闪烁着亮起,温阮刷地一下站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冲了回去,这次倒是记得,把线香举得高高的。 可举着线香就不能捂耳朵,他用手肘夹着脑袋,目光四处跳,想找个放香的位置。 长辈们全都一脸嫌弃。 突然,手中的竹签被轻轻抽离,放到一边的窗台上,接着一双大手按住他的双耳,身后也有了暖意。 小院里,鞭炮声轰然而起,红色的纸片漫天飞舞,火光照亮每个人的笑脸。 他靠在宴凌舟怀里,隔绝了所有恐惧。 年夜饭丰盛,温阮吃得赞不绝口,连夸老太太发挥稳定,还给奶奶手机上下了个小X书,关注了一大堆美食号。 饭后是固定节目,大家都陪着奶奶看春晚。 岳奶奶今天辛苦了,看了没多大会儿就开始犯困。阮医生明天还有手术,两人先去睡了。 高砺寒带了资料回家,吃完饭就埋头整理着。 宴凌舟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朋友的、下属的、业务关系的新年祝福不断传来,他也在编写信息,维护各方关系。 温阮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电视的声音被开到不扰人的大小,欢声笑语、锣鼓声声,过年的气氛满满。 家里的三个男人各自为政,忙着自己的事情,却意外地和谐温馨。 温阮的高中群顷刻刷出99+。 [阿丽丽:@是阮不是软宝贝你怎么没接龙?你不会放我鸽子吧?你要是不去我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芋泥波波(要红包版):不是吧,丽丽眼里怎么只有温阮?不过小软你不能不去啊啊啊啊] [电子咸鱼:小软一定要来啊,我都跟我妈说了,她听说你去才放我去玩的!再说我也想你了啊!] 冒过泡的女生有一半都在@温阮,男生们则在起哄。 过了一会儿,群里出现一条信息: #接龙。 1.阿丽丽。 …… 22.温阮+1。 群里猛地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沸腾起来。 [阿丽丽:@是阮不是软什么意思小软,是要带家属?是谁?你带谁?] [奋发有为的小蟑螂:天啊天啊,温阮居然有女朋友了?还带回家来了?这才刚上一个学期学啊!] [芋泥波波(震惊版):什么人这么中意?这就见家长了?我哑口无言。] [电子咸鱼:救命,这速度也太快了,@是阮不是软你现在在家吗?我过去找你玩吧!] [阿丽丽:一起一起,我们先搞个预演,聚会之前搞个小的,我去订位置!] 温阮无奈地抬头,却正好碰上宴凌舟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了?”他用口型问。 温阮往他那边靠靠,把手机斜向他的方向,在群里发着消息: [是阮不是软:@阿丽丽别麻烦,我不在南城,今天聚不了。] [阿丽丽:我电话都快拨完了,你怎么又不在?在奶奶家?] [是阮不是软:嗯,陪奶奶看春晚呢,过几天回南城,初四准时到。] [阿丽丽:好的好的,要来接你吗?] [电子咸鱼:@阿丽丽别自作多情了,人家不是有家属了嘛!] 温阮回了句“谢谢,不用”,在他的消息下方,接龙猛地增加起来。 方才他还是22,眨了个眼的工夫,已经接到了38。 在外地过年的都着急了: [你们等着!我现在就改签回去!] 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要是现在说不去,他们会生气吗?” 温阮朝踢他一脚:“这后面一半的人可都是你招来的,你不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宴凌舟抬眼,看了温阮好一会儿,却没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沉浸在工作中的高砺寒终于看完了案卷资料,一抬头,发现客厅里就剩下他们三个。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直接回房。 客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电视里,小品金句频出,观众席发出快活的笑声。 只剩下两个人,却都规矩了起来,温阮放下手机,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电视里的节目。 宴凌舟就在他身边,肩头碰着肩头,膝盖碰着膝盖,却也端端正正,盯着电视。 所以,电视里到底在放什么节目? 小人在屏幕里上蹿下跳,观众席发出一阵阵笑声,温阮却什么也没有看懂。 他只感觉,挨着他的肩头和膝盖都没有挪开,温度一阵阵从身旁的男人身上传来。 他身上有惯常的青竹香,混着呼吸的暖意。一只手慢慢地挪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指。 指尖微凉,似乎有些犹豫,轻轻动了动,又好像想要抽开。 这人,又在瞎想了吗? 温阮下意识地想去抓住那只手。 但下一秒,指尖突然插入他的指缝,宴凌舟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手指紧密交缠,他甚至能感觉到宴凌舟指根的薄茧。 气息也越靠越近,温阮扭过头,轻轻闭上眼睛。 柔软的唇触上来,可还没等有其他的动作,奶奶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咳嗽,两人都是一惊,猛地弹开,再次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 这…… 温阮忍不住笑了起来。 手指还扣在一起,被肩膀带得一抖一抖。笑声像是会被传染似的,不一会儿,宴凌舟也低头笑起来。 温阮站起身:“走吧,我带你去看烟花。小镇上除夕夜可以放烟花的。” 除夕夜的仿古小镇,像被时光遗忘的琉璃盏。红灯笼在檐角轻晃,朱砂色的光晕洇在描金匾额上,将乌亮的老字号招牌照得半明半暗。 温阮拉着宴凌舟,翻过栏杆,悄悄爬上小镇的钟楼。 这里是小镇最高的地方,放眼便是万家灯火。 顽皮的孩子们可懒得在家守岁,各自拿了鞭炮在门口的小院里玩耍。 断断续续的噼啪声响里,彩色光球一个个上升,在半空中开出美丽的花。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烟花了,但是我个子矮,总是被四周的建筑挡得严严实实,跟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似的,只能看到一点点。” 温阮指着脚下的钟楼:“那个时候,我就想到,哪一天我一定要站到这里来看烟花,一次性看个够!” 宴凌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温阮。 虽然还不到二十岁,但个子已经接近一米八,不像是会被围墙挡住的小豆丁。 “那时你多大?” “九岁?十岁?”温阮拿手在腰间比划,“大概这么高?” “都十年了,你才实现这个愿望吗?” 其实也不是,爸爸本来要陪他来的,但那时爸爸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问题,温阮自己也钻了牛角尖,再后来,爸爸也没法陪他上来了。 温阮低头,说了句什么。 “嗯?”宴凌舟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不知是哪里来的玩心,温阮抱着手臂坐在栏杆下的长椅上,抬头:“不要,除非你求我。” 眼前的男人很快矮下身来。 钟楼外,不知谁家提前放起了烟花,半空中,万千火星拖着银尾落下。 宴凌舟蹲得很低,一只膝盖点地,插入在温阮的两脚之间,手却轻轻揽着他的肩背。 他说:“求你。” 距离拉近,心跳猛地飙升,温阮咬了咬下唇,终于嘟囔出声:“我说那话时,有人说,你这么矮,也翻不过钟楼的围墙啊!” “那你怎么说?” “我说……等我长大了,就找个比我高比我壮的老婆,让他带我上来。” 他不情不愿地说完,脸上像冒了火。 宴凌舟低低地笑了,轻轻抚摸着温阮的后颈:“那你现在,算是实现那个愿望了?” 温阮抬眼,没说话。 零点就要到了,各家各户的电视机里,都传出集体倒数的声音。 最后的那一秒,小镇里鞭炮齐鸣,烟火冲天。 绚烂的火花背景前,宴凌舟按在他后颈上的手微微用力,抬头吻上来。 “新年快乐,老公。” 第62章 第 62 章 今晚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 小镇里的年最有年味。 岳奶奶没有亲戚可走, 温阮也乐得悠闲,从初一开始,就带着宴凌舟游古镇。 为了发展旅游业, 古镇的年俗活动不少, 舞龙舞狮划旱船, 还有各色戏曲表演和现代演出,两人便都去赶场,看了个遍。 奶奶每天也约了邻居,在小镇里散步散心, 偶尔到邻居家打打麻将, 输赢不到五块钱,玩个乐呵。 三天一晃而过, 初四的中午,宴凌舟依然是租车,带着温阮去了温泉山庄。 南方的冬季,哪怕是最冷的季节,也总是绿的。 度假山庄建在半山腰, 绿树环绕。温泉水从山上缓缓流淌而下, 形成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小湖。 湖边种植着开花的灌木,大冬天里,因为地热而艳丽开放。 刚下车,不远处就有人在拼命招手:“小软,这儿!” 温阮挥挥手, 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很快跑了过来。 “你总算来啦!”施苑丽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一把抱住温阮,又松开手看他,“好像长高了啊!” 她兴冲冲地探头去看车里:“快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仙女, 能拐到我家小软。” 车后盖轻响,拿了行李的宴凌舟直起身来。 施苑丽顿时愣在当场。 宴凌舟看了眼躲在一旁偷笑,根本不打算给他们做介绍的温阮,无奈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宴凌舟,温阮的学长。” “学长……”施苑丽看看温阮,又看看宴凌舟,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但她反应很快,先和宴凌舟虚握一下,说了声“欢迎,欢迎,”这才对温阮眨眨眼,走过去挽起他的胳膊肘。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家属吗?怎么变成学长了?”施苑丽悄悄问,“那这位学长到底是不是家属啊?” 温阮回头看了眼宴凌舟,这人正推着行李箱,乖乖跟在两人身后,但出众的身材和气质,早已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招蜂引蝶! 温阮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仙女,怎么不算家属啊?” “哎不是,我那不是不知道吗?还以为跟你来的是老婆,但……” 施苑丽困惑地扭头,又扭回来,来回看了几次,终于明白了。 这个也是老婆?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温泉山庄不算大,毕竟不是什么大城市的景点,但施苑丽选了高端玩法,直接包下一个能容纳40人的温泉池。 自从宴凌舟出现,同学们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他。 颜值高、身材好,气质更绝,说话彬彬有礼,做事游刃有余,完全是这帮高中毕业没多久的小孩心中,完美的大人形象。 等来到温泉池,宴凌舟解开浴衣的那一刻,大家的目光就更热烈了。 不仅穿衣好看,脱衣也好看呜呜呜。 温阮小可爱,就应该配这样的型男! 泡完温泉吃晚餐的时候,施苑丽拿着酒杯来到宴凌舟身边。 她已经喝得微醺,按着宴凌舟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伸手碰了一个,凑近了说: “温阮有多好,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其实今天看到你照顾他的样子,我感觉我可能要说多余的话。” 同学们都笑了。 谁又看不出来呢? 说起来,南城的帅哥美女也很多,今天来的这些,大都成绩不错,有几个对自己的外表也极为自信,走到哪里都是吸引目光的存在。 但几个小时下来,宴凌舟压根没看任何人,他的眼里只有温阮。 今天泡温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温阮开口,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拿浴巾、喝水、擦汗,他服务得无比周到。 而温阮也时刻照顾着他,让他在这个全是陌生人的环境中,一点也不会感觉到边缘和无聊。 他俩话都不多,却是很好的倾听者。 只是在听大家说话玩笑的时候,藏在水波下的手,却是紧紧握着的。 施苑丽笑了笑,很认真地看向宴凌舟:“你大概知道一些,小软这些年不容易。当然,我们知道你现在对他很好,但怎么说呢,我们总是希望他能多幸福快乐一些的。” 她指指桌上的几个人,又戳戳自己:“小软可能没跟你说,我们几个都是和小软一起长大的,甚至有些,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他的同学。” “小软虽然没有多少亲人,但!是!”施苑丽大声强调着,又伸出手臂,画了个大大的圆,“今天在场的这些,所有的人,都是温阮的娘家人,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永远都是我们的宝贝,不许你欺负他,知道吗?” 宴凌舟还能说什么? 他满上一杯,和施苑丽碰过干掉,再满上,再干。 三杯之后,同学们都喝起彩来,他也被温阮拉得坐下了。 “干嘛喝那么多?”温阮有点心疼,“你可别小看我这些同学。虽然都是大一的学生,但有好几个都很能喝,谢师宴的时候,把老师都喝倒过。” 宴凌舟笑笑,吃掉温阮夹过来的小菜:“他们说了,我可是你第一个带来见同学的男朋友,男朋友,怎么能不卖力?” 他没什么醉意,却特意把男朋友三个字重复一遍,细细咀嚼,好像很喜欢。 “别喝了。”温阮拿下他的酒杯,“这里不是社交场,算是家宴。” 不是宴家的家宴,而是温阮家的,轻松、热闹,没有负担。 晚餐闹到八点多结束,大家都有些乏了,嚷嚷着要玩游戏。 一半人选了真心话大冒险,另一半则玩国王游戏。 温阮被施苑丽拉到了国王那组,宴凌舟自然也跟了过来。 虽然已经混得很熟,但大家的关注点依然在宴凌舟和温阮身上,玩国王游戏的时候,每个人都暗戳戳地去偷看他俩的号码,挖好了坑想把两人往里推。 只是两人运气太好,每次试探都无疾而终,反而次次都把国王自己坑了进去。 “今天这是什么运气?”施苑丽把扑克牌都收回,迟疑地洗了洗,“国王受难日?” 这么一说大家反而来了兴趣,催着她赶紧把牌发下去。 鬼牌是红心十。 宴凌舟刚从外面打了个电话回来,立刻被热情的同学们招呼着抽牌。 他走到温阮身边,问:“抽哪张?” 一群同学都扭过头,抽个牌而已,能不撒狗粮么? 不让宴凌舟喝酒,温阮今晚却喝了不少,此刻微醺。 听见他这么问,他迷迷糊糊地伸手,从牌堆里摸出一张。 宴凌舟伸手,他却一把将牌拍在自己胸口,眨着眼睛:“这是我的。” “那我的呢?”宴凌舟问。 温阮缓慢地眨眨眼,有点舍不得地摸了摸手里的牌,很舍不得似的。 但最后还是把牌放到宴凌舟手里:“我给你,你别哭。” 他递牌时翻过了牌面,施苑丽眼尖,脱口而出:“哎呀,是……” 不偏不倚,就是那张红心十! 所有人立刻精神一振,来了来了!按照今晚的运气惯性,终于坑到今晚的主角了! 只是,这算是温阮的,还是宴凌舟的? 此刻的小醉鬼却立刻撒手,又从牌堆里摸出一张,抱在胸前。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一哄而上,把剩下的牌全部抢光。 宴凌舟把最后那张扣着的号码牌放回自己面前,目光扫过眼前一串期待的眼神。 他平静开口:“六号,今晚要听九号的命令,不得违抗。” 同学们纷纷拿起自己的牌,想看看六号和九号是哪两位,就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有人在放烟花!”外面的同学惊喜地叫着,“快来快来!好好看!” 不同于农家小院里单薄的烟花,那几乎是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 “土豪啊!”施苑丽感叹着,“这应该是度假山庄最豪华的烟火表演,当初我看了一眼价格就被吓退了,没想到真有人订。” 而就在大家都涌往窗前、门口的时候,温阮却依然执着地想要知道,这轮游戏的实施者应该是谁。 大家的牌都倒扣在桌面上,他打算一个一个去翻。 “不用看了,”宴凌舟指指他紧握在手心里的扑克牌,“你看看自己是几号?” 小醉鬼眨了眨眼,翻开手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乖巧的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兴奋:“我是命令的人耶,那六号是谁?” 在桌面上乱晃的目光突然被一只大手遮挡,他被拉入温暖的怀里,宴凌舟说:“我是六号。我听你的。” “真的吗?”温阮仰着头眨眨眼。 “嗯,你说,我就做。” 男生的眸子里有浅浅的醉意,此刻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亲我,”他命令道,“我都想了一晚上了。” 温热的吻落下来,含着他的唇珠,舌尖舔上齿列。 温阮温顺地张开嘴,迎接对方濡湿的舌,舌尖像小钩子似的,勾着宴凌舟不让他走,自顾自地纠缠。 这个吻加深了。 餐厅外的烟火如潮水般升上天空,照亮冬日的温泉盛景。 同学们一阵阵惊呼,感慨这突如其来的美好。 温阮却看不到,也听不到。 他被宴凌舟完全包裹在怀里,只能听到接吻时搅动的水声,感受到对方强势的侵入与纠缠。 “唔——”他发出小小的声音,主动贴上宴凌舟,一只手把他抱紧,另一只手试图往下。 “这里不行宝贝。”宴凌舟缓了口气,捉住他试图作乱的手。 “怎么不行?”温阮不满足地追上去亲了他好几下,才舍得分开嘴唇说,“今晚你要听我的。” 宴凌舟有些无奈,低头看温阮:“你确定要在这里?” 温阮晕乎乎地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餐桌,似乎还有点跃跃欲试。 就在宴凌舟开始设想,要不要直接把这个小醉鬼抱走的时候,温阮突然拉了一下的他袖口。 “嗯?” “我想上厕所。”他凑在宴凌舟耳边轻轻说。 “回房间去上可以吗?还可以顺便洗个澡?”宴凌舟轻声问。 温阮是爱洗澡的香香宝宝,立刻闪亮着眼睛点头。 外间的烟火表演终于结束,同学们意犹未尽地回到餐厅,却发现温阮和宴凌舟早已没了踪影。 餐桌上,红桃六和红桃九交叠着,放在那张国王牌之旁。 房间里,是另一番景象。 宴凌舟已经洗漱过,低头整理着床铺。 施苑丽给他们定的是豪华大床房,房间里还有个小小的温泉池。 温阮此刻就躺在温泉池中,头顶沁出薄薄的一层汗。 方才的确是喝晕了,但也只是微醺而已。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其实都记得清楚。 起初其实只是想撒个娇,顺便看看宴凌舟对于自己喝醉是什么态度。 毕竟今天一整天下来,他的殷勤和体贴,简直让他感动。 一整天呢,多好的体能也会觉得累吧。 所以,他想换个视角,看看宴凌舟会怎么做。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做得更周到了。 时刻注意着他的状况,小心地呵护,他都醉成那样了,宴凌舟依旧完美得不可挑剔。 越是这样,温阮就越心痒。 他其实不太喜欢宴凌舟完美的模样,这会让他联想到在宴家的宴凌舟,仿佛坐在谈判桌上,用理性主宰一切,似乎势在必得,其实无聊透顶。 所以,他借着酒劲勾引宴凌舟,想看看他冲动的样子,他喜欢那种失控。 专属于他的失控。 不是说酒后不能洗热水澡吗?说是洗了会更醉,就像他们第一夜那样。 可我现在,怎么越泡越清醒呢? 难得的一点微醺,竟然就这么顺着额头的薄汗,被代谢个干净。 身后传来动静,宴凌舟整理完床铺,轻轻走到他身边。 沉思太久,没想到突然会有动静,温阮被吓得一哆嗦,手臂扬起一串水花,正好……全洒在宴凌舟身上。 温阮:…… “你吓到我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强势甩锅,“是你的错!” “好,我的错。”宴凌舟顺着他回应。 蹲在温泉池旁,他拉起温阮的手:“起来好不好,手指都泡皱了。” 这么好说话啊,那是不是可以得寸进尺? 温阮把手拽了回来:“都是你不好,让我把手泡皱了才来,赔!” 宴凌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却依然好脾气地问:“要赔你什么?” 温阮的眼珠子转了转:“你以前说过,要学男菩萨跳舞的,还没跳给我看。” 这下,真的该崩溃了吧? 就连温阮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那先起来好不好?”宴凌舟并没有正面回答,还是向他伸手,“泡时间长了会头晕。” “好吧。”温阮从水中站了起来,却真的感觉眩晕一瞬,踉跄了一步。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穿到他腋下,直接把他提出水池。 温阮眼前一晃,他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瓷白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水珠反射出晶亮的光。 宴凌舟的目光幽深一瞬,又抬起,稳稳拖着他往卧室走。 温阮还不消停,湿乎乎的指尖戳了戳宴凌舟身上的浴衣:“你衣服打湿了。” “没事,”男人没再看他,“反正一会儿也要脱掉的。” 温阮愣了愣,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已经被小心地放在一条大浴巾上。 男人就站在床前,双手放在浴衣的腰带上,见他的目光投过来,便缓缓抽开。 远方的狂欢的音乐传来,仿佛为他的动作伴奏。 不是,真跳啊! 温阮感觉有点心虚,脑子却不知怎么的活跃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念头飞快闪过。 之前虽然收藏了那些男菩萨,可后来全忘光了,我还没看过他们跳舞呢! 那些评论都是怎么说的? 万一宴凌舟跳完了让我给评价一下,我说露馅了怎么办? 要不……我临时补补课? 他脑子晕乎乎的,撑着手臂费劲地翻了个身,爬到床头去找自己的手机。 “在找什么?” 被发现了! 温阮浑身一激灵,头上都冒汗了。他抓起手机,急中生智:“我要录像!” 酒精似乎还在作祟,几秒钟后,温阮才反应过来。 完了,我说了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冒犯人的隐私? 宴凌舟的表情是不是不好了?完了完了他动作停了,他居然笑了,是被我气疯了吗? 刚刚拉开浴衣带子的宴凌舟停下动作,看着那个东倒西歪的醉鬼摸到手机,却不敢抬头,只鬼鬼祟祟地偷看过来。 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根本就是光着的。 在浴巾上滚了一气,他身上的水珠早就被擦掉,两条长腿此刻大敞着,风光无限。 他向前逼进两步,把浴衣拉到肩膀下,轻笑了声:“开始录了吗?” 温阮:呜——怎么办? 他举着手机,根本就没打开拍照功能,被壁纸上那只笑眯眯的柯基盯得发毛。 “啪!”手机被拍到了枕头上,温阮直接耍无赖,“我不拍了!” “为什么?”宴凌舟单膝跪在床边,逼近他,“为什么不录了?” 温阮红了脸,目光看向一旁,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 “怎么了宝贝?”宴凌舟再度逼近,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你忘了吗?今晚你可以命令我,我都会听你的。” 记忆回归,温阮眨了眨眼睛。 对哦,刚才说好了的,他要听我所有的命令哦! 他抬起眼,看进宴凌舟的眸子,然后拍了拍床边: “上来。” 第63章 第 63 章 你那是温泉泡得没体力吗…… 宴凌舟立刻执行了命令。 床垫轻轻下陷, 高大的身躯遮挡住灯光,眸子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 吻落了下来。 与温阮相识半年,虽然从第一次开始, 他们之间就维持着过于亲密的关系, 但这似乎是第一次, 宴凌舟在清醒的状态下开始。 虽然之前有破碎的记忆,虽然他知道,温阮对他而言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但真正清醒着去体会, 他也没能多控制自己一分钟。 眼前的人, 他从来都无法抗拒。 此刻的他,只想深深地去占有。 舌尖像一条温暖的小蛇, 却钻向更加温暖的巢穴,它快活地在那片暖意中搅动、翻滚,让水花湿润、聚集,甚至来不及吞咽,便沿着嘴角落下。 暧昧的水声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和温泉默契呼应。 等到温阮发出“呜呜”的声音, 似乎无法控制呼吸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地退出,替他擦擦嘴角的晶莹。 “还有什么命令吗?宝贝?” 温阮眨了眨眼。 他又叫他宝贝了,不过这一次,似乎名正言顺。 他还在喘气, 却抬起双手,搂住宴凌舟的脖颈缠上来:“除了宝贝,你还有什么好听的称呼吗?” 柔嫩的唇挑逗着宴凌舟的鼻尖,惹得他又一次吻上来。 “想听什么好听的?”在接吻的空隙里, 他认真地问。 温阮不说话了,头扭向一边,但又被吻住。 他用指尖点点宴凌舟的肩膀:“自己想。” “小兔子?小猫咪?小醉鬼?炮友大人?” 宴凌舟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词语,亲昵的吻从嘴角转移到耳廓,从而后到颈脖,一路滑下来。 温阮被吻得连连喘气,却还是不满意,推推他的肩膀:“你还没说完。” 宴凌舟正轻轻在他的锁骨上磨牙,闻言抬头望他。 他的眼眸倒映着床头温暖的灯光,温柔地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撑起身子,温阮耳边,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 “你是狗吗?”温阮摸摸发疼的锁骨,又偏头去躲他的牙齿,一脸抗拒。 然而就在下一秒,宴凌舟碰了碰他的脸颊,轻声说:“老婆。” 远方的音乐声蓦地停了,世界都变得安静。 温阮的呼吸也似乎停止一瞬。 “我其实早就想叫你老婆了,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老公老公地叫个不停,那时我就在想,如果哪天,我真的能叫上你一声老婆,就算……” 他没能说完,因为温阮翻身,跨坐起来,变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牵着宴凌舟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算什么,由我来决定。” …… 时间流逝,外界缓缓静了下来,温泉小屋里,气氛却依然火热。 再次泡入温泉池,温阮的额头被汗水浸湿,又被宴凌舟吻去。 额发贴着皮肤,被宴凌舟笑着捋开,认真看他的眉眼。 “还好吗?”他问,指尖滑过温阮的眼角。 方才他哭得好凶,一抽一抽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却不肯叫停。 那哭声简直就是cui情利器,钩子似的,鼓励他加倍努力,然后哭得更凶。 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的,迷迷蒙蒙,像是还在云端迷路,不肯坠落。 宴凌舟轻柔地给他擦拭身体,过了一会儿,温阮活过来了。 小小的温泉池,只能游几步便已到头,他扭了扭身子,游过去,又游回来。 “怎么,想要运动一下?”宴凌舟伸了伸胳膊。 “私人教学吗?”温阮凑到他面前,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搅弄着温泉水。 “要学吗?”宴凌舟亲亲他的鼻尖,“你想学,我就教。” “下次吧,”温阮看着他的眼睛,“今天忙不过来。” 温泉水冒着热气,白腾腾地在半空中漂浮,他的手却在水中搅动,热气变得更浓更厚,漩涡似的,将两人笼罩其中。 宴凌舟突然伸手拦住他:“别,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去……” “不用,”温阮拉着他,“不需要,这是命令。” 宴凌舟惊讶地回头看他。 温阮再次靠近,捧住他的脸,在水中轻轻沉浮。 “都叫老婆了,我就是你的,傻瓜。” 那晚的确放纵,温泉水也特别耗体力,温阮最后差点晕过去,把宴凌舟吓到了,赶忙把人抱回床上,就差没做人工呼吸。 温阮被他摇醒,伸出手臂,没力气地搭在他脖子上。 “我没事,”他有气无力地说,“特别爽,真的,我只是不适应在温泉里。” 他把宴凌舟拉过来,亲亲他的耳廓:“下回再试,你给我做锻炼计划。” 宴凌舟啼笑皆非,把他抱得紧紧的。 初五迎财神,温泉山庄又是难得能放鞭炮的地方,一大早的,温阮就被零星的鞭炮声吵醒。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涩的眼睛,轻轻向后蹭了蹭。 宴凌舟还在沉沉睡着,一只胳膊枕在他脖子下,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脸埋在他颈窝上,呼吸轻缓。 放在床头的手机轻震一下,温阮连忙拿过来,生怕它响起来。 微信群里再次99+,昨晚有好多人@他,度假山庄昨晚好像搞了个接财神的仪式,照片里乌压压的都是人。 不过刚才的消息是施苑丽发来的。 [昨晚你去哪儿了?我们后来一起接财神来着,我想着你大约是不知道,所以帮你敬了三炷香,今年发财了记得报答我。今天还有活动,你参不参加?] 据说是初五这天破五,各大商家都要开业,这帮人琢磨着,优惠活动肯定少不了,于是约了一起去逛街。 温阮苦笑着动了动腿,回复:[我就不去了,昨晚温泉泡多了没体力。] 施苑丽发了一堆鄙视的表情包过来,问[你那是泡得没体力吗?],然后告诉他房费已结,一会儿他们就出发。 身后的人轻轻动了动,揽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少许,温阮安抚地摸摸,又轻轻一顿。 宴凌舟的左臂上,有密密麻麻的伤疤,一条一条横在胳膊上,像某种古老的诅咒仪式留下的密码,用锋利的刀刃,把痛苦埋藏在肌肤之下。 温阮低下头,有点后悔。 昨晚应该亲亲他的,在灭顶的快乐来临的时候,或许,能覆盖掉一些难过,替换出一些快乐。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把手机往床头柜上放,指尖却撞倒一个小瓶。 瓶子里剩下的东西不多,但他记得昨晚冰冷滑腻的感觉。 他犹豫了几秒,轻轻捏住瓶身,极缓慢地转过身来。 宴凌舟依然睡着,手臂被他放在身前的时候,轻轻揪住了他睡衣的领口。 怎么睡着了还这么粘人? 温阮不确定地蜷起身子,伸手向后够了够,感觉自己的胳膊还挺长的。 等到做好准备,他轻轻翻身坐了起来。 一开始,宴凌舟的眼睛还闭着,但皱起眉头,似乎陷入了迷惑。 但很快他就睁开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温阮。 “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有一点点哑,带着困惑,又蹙了蹙眉。 温阮被他吓了一跳,原本就酸软的腿差点没撑住。 他现在完全暴露在宴凌舟的视线之中,冬日的阳光刚刚升起,把他照得明亮,简直一览无余。 脸有点红,但他不想停下,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 “温阮。”宴凌舟再次叫他,又伸出手把他扶稳。 他趁机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只布满伤痕的手臂。 指尖轻轻在皮肤上滑动,经过一个又一个疤痕,像是细细的泉,又是自由的风,没有被任何一处阻碍拦住,从手肘滑到手腕,再到手心。 十指相扣,温阮轻轻地动起来。 “我说过,我接受你的一切,所以你是我的,包括好的部分,也包括不好的部分。” “这些伤疤是你的过去,不管它们是在怎样的情绪下形成的,对我来说,它们是你的一部分,那就是我喜欢的一部分。” 他拉起两人扣着的手,低头轻吻那些疤痕:“现在,我想对这一部分说,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以后,请让我接手。” 温阮的眼睛亮得像是星星,他居高临下地命令宴凌舟:“以后不许再求助他们,我才是你应该请求的对象。” 他说得那样笃定,那样坚决,让人觉得,事情本该如此。 宴凌舟扶着他靠坐起来,在颠簸中吻上他的唇。 从度假山庄回来,温阮就跑去给老太太安利温泉,说得天花乱坠,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那边的烟花也好看,不是单纯的一个星星炸开,而是……” 他那天就瞟了一眼,全副精力都拿去勾引宴凌舟了,这会儿形容不出来,便给宴凌舟使眼色。 “是很好看,有经典的金色瀑布、梦幻的彩虹花雨,震撼的立体特效和唯美的音乐同步表演,据说每一秒都是精心设计的艺术杰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无人机编队与激光秀跨界联动。” “这么好啊!”温阮都听得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留下来多看一会儿。 奶奶觑了他一眼:“赶紧把这段话背下来,去安利隔壁家的老李,他家小孙子回来了,整天淘的,把他折磨得腰疼。我看他家挺合适去玩两天。” “真的啊?”温阮的分享欲大爆发,捞起手机就跑,“那我跟他们聊聊去。” 看着他跑出门,岳奶奶摇摇头:“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宴凌舟本想为温阮辩护几句,想想又咽了回去。 这就是他们祖孙间的相处模式,没有哪一句嫌弃是认真的,却也没有哪一句是不爱的。 奶奶看着他笑:“烟花什么的,花钱了吧?结果那个小笨蛋压根没看,是你没告诉他?” 根本没来得及,他刚下了单进门,那个小笨蛋就开始努力勾引人了。 但是,这不就是最好的奖励吗? 宴凌舟低下头,也跟着笑了笑。 接着,不知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这一老一少一起笑了起来,半天都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宴凌舟抽了张乳霜纸给奶奶:“但这也是温阮的魅力所在,不是吗?” 虽然经历过生死,也懂人情世故,却依然单纯。 “也就是你,才会这么美化他。”奶奶拿乳霜纸擦掉笑出来的眼泪,虚虚点了点他的肩,“好了,不说他了,我儿子说有事找你,但希望和你一个人谈。” 宴凌舟立刻严肃起来。 “别担心,应该是他工作那边的事情,所以想让你单独先去一趟。”奶奶面色温和,给宴凌舟转了个定位,就在小镇钟楼,离家不远,“走吧,我正好要去你罗奶奶家打麻将,一起走。” 罗奶奶就在东边50米,走几步就到,屋子里已经响起了洗牌的哗啦啦。 看着奶奶在牌桌旁坐下,宴凌舟这才大步向钟楼的方向走去。 高砺寒今天没穿警服,衣着很休闲,看起来像是特意回镇上过年的。 但身姿挺拔,看起来反而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 见到宴凌舟,他扬了扬手上的半包烟,抽出一支来抛给他。 两人靠在钟楼的石壁上,白色的烟雾混合着呼出的白汽,袅袅而上。 “专案组那边的结论出来了。经过林怡的分析,这次作案的嫌疑人的确包含拥有心理技能的专业人员,而她在其他受害者身上,也发现了和你一样的防催眠印记。” 宴凌舟的眉头皱起:“既然是一个人,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这种事情接触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直接干一票大的,然后销声匿迹。毕竟,以我在宴家的尴尬身份,推锅给我本就是极好的选择。” 高砺寒吐出一口烟,偏头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嘴角:“虽然这么说很合理,但你也要改改自己悲观的毛病,理智分析是好的,但也别事事都这么往自己身上揽,毕竟,你也要为小软想想。” 小软…… 宴凌舟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高叔叔这么说,好像是……像是已经把他当作了温阮的依靠。 肩上被轻轻拍了两下:“你还真吃惊啊,咱们家里又是医生又是刑警,你们那点小秘密,真的以为混得过去?” 是啊,就连奶奶,早在去A市的时候,就一眼看透了。 “你也别太过紧张,温阮能把你带回来,就说明你在他心里是合格的,我和他妈妈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反对。” 高砺寒在垃圾箱上捻熄手中的烟头,又抽出一支,看着宴凌舟低头给他点上:“我们只有一条原则,以温阮的感受为准,如果你敢辜负他,我不会放过你。” 身后,女声响起:“还有一条,注意安全。” 两个男人蓦地对视一眼,默契地将手中的烟头快速按熄在灭烟盘里,转头。 阮昭然和林怡正手挽着手从钟楼上下来,看见他俩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你这严肃惯了的人,别把孩子吓着。” 林怡拍拍阮昭然的手,又去看宴凌舟:“你刚才说,那个犯罪嫌疑人应该找你搞一票大的,这个观点我很赞同。但在时机上,我却认为,你应该是他最后的那条大鱼。” 宴凌舟的眉头再次皱紧,过了一会儿,松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位犯罪嫌疑人应当是把他曾接触过的富二代当作了提款机,需要的时候就取点钱,只要没有完全暴露,他就可以一直维持这种低频的犯罪方式。而我,则是他最后的保证。一旦他发现自己会被抓捕,就会从我这儿狠狠捞一笔,甚至利用我在海外开公司的便利,让我帮他们携款潜逃。”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们为什么这个时候找上你,还约你在这里谈事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林怡耸了耸肩。 宴凌舟却笑了:“不仅如此。因为这种专家的技能很诡异,如果一击不中,或者拖延久了,他很可能直接放弃现有的利益而销声匿迹。你们是想快速把他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而我就是最终的诱饵。” “啧,跟聪明人讲话真没意思,一点优越感都没有。” 林怡瞪了宴凌舟一眼,面色变得严肃了些,“你也别太笃定,看得出来,他在你身上下的功夫很深。如果你是他最后一击的人选,那么他在你身上种下的催眠印记一定是最深的。” “催眠这种东西,坏就坏在不拘一格,每个催眠师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方法,而其中的高手,完全可以做得毫无痕迹。所以,为了配合调查,也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安排进行活动,同时也对你进行集中治疗。” 宴凌舟有些震惊:“集中治疗?这就要开始吗?”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一直没说话的阮昭然开了口,“如果是顾虑温阮,我来跟他谈。” “顾虑我什么?”温阮的声音突然传来,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跑到了宴凌舟面前,一把把他拦在身后。 “你们几个大人,不要欺负他,人是我带回来的,是我先说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的,你们为难他干嘛?” 他噼里啪啦一顿说,几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小软……”宴凌舟试图解释。 温阮回头瞪他一眼:“你不要替他们解释,他们虽然是长辈但也得讲理。” 看着气呼呼像一只小海豚似的温阮,三个长辈嫌弃地摇摇头:“算了,跟这个恋爱脑说不清楚,你俩自己谈吧,谈好了发消息。” 阮昭然依旧挽着林怡,高砺寒跟在两人身后,向奶奶家的方向走去。 三人走了,温阮这才回头去看宴凌舟:“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什么宜早不宜迟?为什么要顾忌我?” 少年脸上是奔跑后泛起的红晕,瓷白的皮肤在冬日的暖阳下,显露出勃勃生机。 宴凌舟的心猛地塌下去一块,内里的柔软,像蜜一样,从心底里淌出来。 “宝贝,”他低声叫他,无视熙熙攘攘的街道,把人直接拥进怀中,“我爱你。” 第64章 第 64 章 辛苦你了,男朋友~ “宝贝……我爱你。” “我知道啊!” 温阮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他反应了一下,语调又变得小心翼翼:“我爸妈他们真的反对啊,你, 你别伤心啊, 他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去跟他们……” “不是,别去。”宴凌舟拥紧了他,“刚才,是我在请求他们。” 温阮轻轻眨了眨眼:“你请求他们……什么?” 宴凌舟抱着温阮, 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甜蜜果香,还有他下意识轻拍在自己背后的手。 心思流转, 他淡淡开口:“是我年后要出差,不能陪你们参加搏击比赛。我知道你和石骁对这次比赛有多重视,所以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这才请求你的爸爸妈妈,请他们在你生气的时候, 帮我劝劝你。” “嗯?是这样吗?”温阮有点懵, “我以为,我以为……” 他的脸红了一瞬,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怎么知道嘛!我看他们单独把你约出来,还一个个的那么严肃,就以为他们欺负你了咩, 没想到是你不对。” “嗯,是我不对,我的亲亲男朋友能不能原谅我?” 咦咦咦—— 什么亲亲男朋友啊! 温阮后退半步。 好害臊,这还是我认识的宴凌舟吗? 可那人还在一个劲地往他眼前凑。 温阮红着脸, 推了宴凌舟一把:“别撒娇,一会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不行,如果撒娇能让你别生气,那就必须撒娇。” 温阮无语。 谁能预料,一向冷静的宴凌舟,谈起恋爱来这么黏糊。 但温阮有点不想原谅他。 之前都说好了,要一起去参加搏击队最后的集训。 他还很想念那张蛋壳床,也设想过,两人在那个大蛋壳里…… 温阮有点脸热,瞅了眼宴凌舟,又开始觉得,做牛马真不容易,都是老板了,说出差还不是得出差,这还没过十五呢。 怜惜的心一起,他又觉得宴凌舟没那么不可原谅了。 反正,反正已经把人变成男朋友了,他也是忙于工作,我总不能一天到晚总黏着他。 他吭哧吭哧给搭了半天台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转身往回走。 宴凌舟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过繁华的游人街道,后街依然宁静。 温阮跳上路边的花坛边边,一边保持着平衡,一边问:“你要去哪儿出差啊,这么急吗?” “M洲那边,总部有点问题,毕竟人家也不过春节。”宴凌舟走在他身边,伸出一只胳膊在他身后虚虚拦着。 温阮摇摇晃晃地走着:“唉,全世界华国人那么多,我们就应该把咱们的春节文化多多输出,让他们也多享受几天美好的假期。” “那我可要替全世界的牛马谢谢你了。” “不用谢,应该的。” 温阮绷着脸看他,但一下子就破功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温阮从花坛上跳下来。 “搏击队那边怎么办?” 宴凌舟揉揉温阮的鬓角:“当然是拜托咱们的大理疗师好好看顾咯。” 看到温阮又要恼了,他才解释:“搏击队本来就是石骁负责,他自己的地面技术也不错。再加上,年后的集训只集中在六个参赛学员上,B市队的参赛人员更少,10个队员对汪执而言还是很轻松的。” “你这么相信他啊?” 宴凌舟笑了:“汪执其实还算是个有理想的人,能在B市扎根这么多年就可见一斑。他的技术是没话说的,只要别打他脸就行。” 因为这一句话,温阮又笑了半天,最后捂着肚子说走不动了。 “那我背你?”宴凌舟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蹲下来。 “真的背我啊?”温阮拍拍他的肩。 宴凌舟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这算是威胁我咯。” 温阮不情不愿地说话,手脚却小心翼翼地,趴到宴凌舟的背上,问:“我重吗?” “你觉得呢?”宴凌舟轻笑,“单手都抱的起来。” 温阮歪着脑袋,侧头靠着他的颈窝:“你什么时候这样抱过?” “昨晚,你忘了?去浴室的时候。” “哦——”温阮拖着调子,“我们什么时候试试抱着吧,据说特别深。” 背着他的人脚步一顿,托着他大腿的手指忍不住掐了一把。 刚说要分开一段呢,就来勾引人。 过年期间的温阮,勾引值超标。 “你掐我干嘛?”他还不乐意。 “看看手感,”宴凌舟闷声回答,“给抱的时候做一点心理准备。” “提前拿利息是吧?” 温阮又趴在他背上笑了半天。 刚进家里的院子,就撞上奶奶打牌回家,刚刚小赢了一把,她直接把那堆零票塞进温阮手里。 “哎呀奶奶,现在谁还用现金啊!” 温阮追着要塞回去,两人你追我逃地在院子里转了三圈,最后奶奶拿了个大红包出来,把那堆零票也塞进红包里给他,温阮才消停。 隔壁家的爷爷被小院里的欢乐气氛吸引,看了老半天,羡慕得快要流口水,拉着孙子说:“你看看人家温阮,天天都开开心心的多好,不像你,整天怨天怨地。” 他孙子翻了个白眼:“要不您先把大红包给我补上?” 三人进屋,高砺寒和阮昭然已经做好了晚饭。 林怡也是个爽快人,和奶奶的话题很投机,晚餐吃得热闹,其乐融融。 初六一早,宴凌舟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南城机场。 “等会儿我送你。”温阮还在吃早餐,一溜烟跟了过来,“国际那边人不多,我可以一直陪你到安检口。” 宴凌舟和高砺寒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的神情来。 宴凌舟皱了皱眉:“你们不是也要坐十一点的飞机回A市?” “没关系啊,”温阮又咽下一个包子,“我等你进安检了再绕到国内那边,南城机场小,不会耽误的。” 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宴凌舟笑了笑:“好,你赶紧吃饭,我们一会儿出发。” 车到南城机场的时候,才刚到九点。 高砺寒把两人放下,不动声色地朝宴凌舟使了个眼色,驾车离开。 “走,我帮你值机!” 宴凌舟只带了一个登机箱,用不着托运,两人径直来到自助值机终端前。 “护照给我。”温阮有点兴奋地研究着终端上的文字,“我还没玩过这个呢。” 宴凌舟轻轻吸了口气,拿出护照给他。 “嘀——”机器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屏幕上显示出一行文字: “未找到有效机票信息,请确认预订状态或联系航空公司。” 温阮:? “可能还没出票。”宴凌舟淡淡回答,右手则垂在身旁,快速打开小李的对话框,连着拍了对方好几下。 在温阮越来越疑惑的目光下,宴凌舟维持着尴尬的笑容。 手机“嗡”地震动一下。 “你再试试?”宴凌舟面不改色。 “诶,有了!”温阮惊喜,“真的才出票啊!国际航班怎么这么扣,这都快到出发时间了。” 微信消息里,小李: [对不起老板,这趟飞机都没票了,我是在航空公司官网社区发帖,高价收购这趟航班机票,花了原来两倍的价格和一张两小时后的机票,让对方退票,然后逼着航空公司出票,这……] 宴凌舟严肃回复:[下次可以让代码小组试试,开发个小程序,在对方退票的那一秒自动抢票。] 小李:[老板威武~] 说话间温阮已经拿到了打印的登机牌,回头朝宴凌舟扬了扬,另一只手则揪住他的衣领,轻轻地往下拽。 “怎么了?”宴凌舟揽住他,“舍不得我走?” “嗯。”温阮点头,指尖把他的衣襟扯来扯去,“年还没过完呢。” “对不起,”宴凌舟顺着他的力道俯下身,“下次过年我一定不出差。” “那可说好了哦!” “好。”宴凌舟亲亲他,“你那趟也要值机了,不过去吗?” “不要,我送你过安检。” 还在年里面,出门的人并不多,安检门前空荡荡的,连个排队的人都没有。 温阮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好啦,进去吧!快点把事情办完了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看他们比赛。” “好。”宴凌舟揉揉他的后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一直看到宴凌舟通过安检门,温阮才转身,走向国内出发的入口。 半个小时后,去往M洲的飞机划过南城的天空,宴凌舟拎着自己的随身行李箱,从专用出口走出隔离区,来到停车场。 车灯微闪,宴凌舟循光而去,坐上高砺寒的车。 “哎哟,你们男人戏瘾真是大,为了瞒着温阮搞这么一出!”林怡在后座伸了个懒腰,点点宴凌舟,“你真买机票了?” 宴凌舟回头:“买了,不然过不了安检。” “啧,还有经济损失。老高啊,这可是为了你儿子,你们队里给不给报销啊?”她看热闹不嫌事大。 “没关系的林姨。”宴凌舟笑着摇头,“我让公司的技术人员根据这个开发个小程序,已经有航空公司打算买了。” 两人都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操作,连高砺寒都愣了一下。 林怡更是笑不可遏:“哈哈哈,还真是商人,脑子太灵光了。你不是做投资顾问的吗?我的个人财产能委托给你们管理吗?” “林姨吩咐,当然没问题。” 三人的目的地是南城的市局刑侦支队,在此处统一意见后,再北上A市。 宴凌舟的情况,高砺寒已经做了汇报,专案组组长十分重视,亲自将三人接入会议室。 “这是我们在现有基础上列出的嫌疑人列表,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十几张照片出现在平板上,宴凌舟仔仔细细地翻看一遍,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小宴小时候,接触过多少心理咨询师啊?” “大概38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三十八位?”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林怡按了按宴凌舟的肩膀:“你可以不用说明原因,只提供咨询师信息就好。” 往事如同锋利的刀刃,每从口中吐露一次,就是一次伤害。 宴凌舟沉默良久:“还是说清楚吧,不要耽误了你们的案情分析。” 他深深吸了口气,从那个普通的放学的午后讲起。 一开始,他以为会很难。 毕竟他已经讲了很多次,次次都将自己割得鲜血淋漓,除了那天对温阮的讲述。 那一次,他得到了包容,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而这一次开口时,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温阮的双眼。 温柔的,含着关切,在认真听他说的同时,也在告诉他,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么说的话,那三十八位咨询师都有对你下手的可能。”林怡仔仔细细地记着笔记,“对了,你有他们的资料……啊,不好意思,你那时还是个小孩子,我应该找你父母。” “我们来联络吧。”专案组立刻派了干警去打电话。 宴凌舟欲言又止。 几分钟后,去打电话的干警回来,摇了摇头。 专案组长还没说话,宴凌舟的手机就响了。 宴昌权的声音极为不耐烦:“你又在折腾什么?家里的事情还不够麻烦吗?你大伯都恨不得起诉你了,你倒好,过年前从家宴上跑了,到现在还不回来!你说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他似乎越说越气:“刚才还有个什么公安局的人来问你的情况,你是不是犯什么错把自己弄进去了?他们还问你小时候的心理咨询师有哪些,不会是变态杀人吧。我告诉你,你要是杀了人就赶紧跟人家警察说清楚,想要证明自己精神有问题就自己去找证据,不要牵扯到家里!” “爸,我没犯事,”宴凌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所说的事情完全与他无关,“是向公安系统推荐人才,我们家那个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宴昌权那边已经暴跳如雷:“推荐什么推荐?家里儿子有毛病难道我还要找张红纸记下来?你还反以为荣是吧?没有!都二十年了谁还记得那些!” 电话被猛地挂断,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只有宴凌舟,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抱歉,我家里人的确是以此为耻的,我尽量回忆一下,或者请林姨帮帮忙。” 林怡连忙点头:“对,找我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咱们好好治疗,还能找到线索破案,一举两得。” 这事办得尴尬,专案组长有点过意不去,忙站起来说:“不着急,小宴先回忆回忆线索,我们有多少排查多少。治疗就让林专家来安排。今天都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虽说是想起多少写多少,但宴凌舟似乎早有准备,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调出文档,上面列明了自己能想起来的治疗时间、地点和心理咨询师的外貌特征。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温阮早到了A市,断断续续给他发了好多条微信。 [亲亲老婆:我到啦!A市好冷啊,但是路边还有雪,他们说,就是我们走的那天下的,天啊,你们北方的雪都不化的吗?] [亲亲老婆:石老师来接我了,我们直接去搏击场,我可以住我们原来那个房间吗?] [亲亲老婆:我知道你现在还在天上飞看不到,不过我已经住进来了嘿嘿。] [亲亲老婆:视频] 视频里,温阮操控着“蛋壳”,组成了一张双人床。他像个国王一样,十分骄傲地坐在床上。 [亲亲老婆:你的床被我占啦!] 整日的疲惫就这样被驱赶得干干净净,宴凌舟看了看时间,捞起手机向外走。 “诶,出去宵夜吗?”林怡刚好出门,“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宴凌舟停步想了想:“火车站那条路,肠旺面、酒酿、蛋挞都很好吃,肠旺面可以点微微辣,很照顾外地人,离这里也不远。” “好的好的,说得我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林怡连忙带上房卡出门,“你去吗,一起走?” 宴凌舟摇摇头:“不用了,我打个电话。” 林怡看着他大步走开,有些纳闷:“打电话还需要专门找地方?” 温阮接到宴凌舟视频电话的时候也很纳闷,飞M洲那么快的吗?这才12个小时就到了? 电话接通,他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在巴黎转机,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休息。” 他拿着摄像头左右晃了晃。 刚才入住酒店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里的酒吧一隅,很像是巴黎机场的休息室,所以干脆包场一小时,又调整了灯光,看起来完全没有破绽。 那边温阮果然上当:“巴黎机场的休息室好空啊,哦哦哦,那边现在刚刚天亮,大家都还在睡懒觉。” 他贴近屏幕,轻轻说:“辛苦你了,男朋友!” 第65章 第 65 章 我好想你。——我也想你…… 宴凌舟有点后悔。 当初就应该说出差O洲而不是M洲, 为了真实性,他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结束视频,因为他马上就要“登机”了。 “宝贝, 我想回去了。”生平第一次, 宴凌舟磨蹭着不想挂电话。 温阮伸出手, 像是要拍他的头顶似的,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你别急,明天我给你寄点东西过去,你酒店地址给我一下?” 宴凌舟微微一愣, 下意识就说:“不用, 你交给小李就好。” “小李也要过去吗?”温阮眨了眨眼,“他怎么不跟你一起走?” 差点说漏嘴, 宴凌舟紧急补救:“不是,公司应该还有技术团队要过来,让他们带,比快递还快。” “是哦,让他们兼职国际骑手。”温阮笑了, “那好, 我收拾收拾,让小李拿给你。你快去登机吧。” “等等,你不告诉我要寄什么吗?”宴凌舟叫住他。 男生的眸子里有刻意的狡黠:“不告诉你,等你收到就知道了。” 结束通话,宴凌舟坐在酒吧里, 要了一杯红酒。 酒吧里的灯光,被机械的程序代码控制,三分钟变换一次,往复循环。 还要经过三百六十多个循环, 他才能再次见到温阮。 再经过七百二十个循环,他才能知道,他到底寄了什么。 宴凌舟“到达M洲”的时候,温阮已经开始了他的第二段护理师生涯。 这一次,A大队只有哥斯拉他们六个,B市队则只有四个,石骁依然是总教练,汪执则负责地面技术部分。 “怎么这次只有你?”照常在温阮身边坐下,汪执东张西望,“宴凌舟呢?他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什么舍得舍不得?汪教练您又开玩笑。”温阮的眼睛还是盯在平板上,头也不抬地招呼小AI,“绵绵!” 小无人机呼啦一下飞过来:“主人主人,小宴总来啦!” “?”汪执吓了一跳,忙抬头去看。 小无人机趁机飞近,哼哧哼哧往温阮身边挤。 小小的螺旋翼嗡嗡地转着,就在汪执的脸颊边,吓得他赶紧挪开,去了场地。 温阮抬眼,手中的笔在绵绵圆圆的脑壳上敲敲:“怎么还会唬人了呢?” 绵绵一脸骄傲:“我昨晚更新固件了!远程更新的哦~” 是谁下的指令,不言而喻。 中午回到宿舍,温阮找出一个大箱子,闷着头鼓捣了半天,下午又请了半天假,打算把箱子带到宴凌舟公司去。 还没出门,小李已经开着车到门口了。 “温先生!”他急急忙忙下车,去帮温阮拿箱子,“就这个箱子吗?我一个人就好。” 温阮摇头:“不光是这个,我还想请教你有关AI的问题,我想设计个小程序,应该不太难。” “这个我可不懂,”小李摆摆手,“不过宴总说了,无条件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而且,嗯,公司的技术团队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带你去和他们聊聊?” 温阮正有此意。 去往公司的路上,小李又十分自来熟地介绍:“其实啊,你需要技术团队,跟我说一声就行,我把他们一起送来就好。不过我看你们这里荒山野岭的,你应该是更想去我们公司玩吧!” 温阮跟着他笑:“那倒不必,让你们员工过来,不是耽误工作吗?” “哈哈哈,什么耽误工作啊,我看他们都闲出蛋来了。”小李转动着方向盘,“你不知道,我们公司的核心技术都是宴总写的,他还专门给技术部门写了本技术指导。你看过侏罗纪世界1没?那个管透明陀螺球车的小伙子,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就搬出一本厚厚的手册,按照手册上写的来疏散游客。咱们公司也有那么一厚本,基本上把可能遇到的情况都罗列出来了,出了什么问题,对症下药就行。” “所以……” “所以公司的技术部门,现在只负责纠错和升级,个个叫唤着产能不足,想要多安排点工作。宴总让他们自己开发小软件什么的,这两个月,这些零碎的专利都申请几十个了。” 他指指自己副驾前的手套箱:“那里面应该有一本,你看看,应该是第三版吧,公司里现在用的已经是第五版了。” 温阮好奇地打开手套箱,里面果然躺着厚厚一本手册,还有他用过的羊毛毯。 他把两样东西都拿出来,缓缓翻开手册。 手册并不算新,边边角角都被磨得发毛,里面还有很多手写的注释和修改的痕迹。 字迹遒劲有力,十分利落。 “他怎么写这么厚一本啊!”温阮感叹,“这得写多久?” “听方秘书说,大概一个月吧,他之前开发代码的时候,会把遇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全都记在脑子里,等需要编写手册的时候,就跟默写一样,很快就能写出厚厚一本书,”小李与有荣焉,“我们宴总一直都很天才的。” “嗯,看出来了,特别厉害!” 温阮轻轻地翻着那本手册,似乎能看到他坐在车里,皱着眉,一页页翻看,一页页优化的样子。 怎么办,突然好想他。 温阮有点走神。 他现在到M洲了吗?下飞机有没有吃饭?该不会一落地就跑去解决问题了吧? 今晚还可以视频吗?我这里是晚上,他那里却是大白天,不方便吧…… 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那本厚厚的手册,突然,里面夹着的什么东西飞了出来,落在他的脚边。 似乎是一张用过的登机牌,大概是用来当书签了。 温阮费劲地弯下腰伸手去捡,目光掠过登机牌上的字迹,微微愣了一下。 那是去年他报到那天,宴凌舟从M国回来时的登机牌,和它在一起的,还有几张其他的票据,都是那天的日期。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大大的剪贴本突然出现在温阮的脑海中。 而他记得,被收藏进剪贴本的,是一张半音的消费小票。 所以……他不是随手收集,而是从很多票据中专门挑中的那一张吗? 可他这样做,意义何在呢? 想不明白,他把那几张票据塞回手册中,问:“你们宴总还有收集票据的习惯啊?” “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小李一拍脑门,但很快又疑惑起来,“好像也不是天天。” 他努力地回忆着:“在M国的时候,宴总很少收集票据,回国后多一些。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捡到小软糖的那天,我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根火腿肠喂它,后来宴总找我要发票来着,还要当天的。卧槽自动贩卖机哪儿来的发票啊,就算我去找人家商家去开,也开不了当天的啊!我都愁死了,最后问他,微信付款页面的打印件行不行,他居然同意了!” 小李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领导一张嘴,员工跑断腿啊,我现在都小心翼翼的,干啥都留个凭据,免得咱宴总那天兴致来了找我要,再把我搞疯掉。” 他说得夸张,温阮也跟着笑,把那些票据夹进那本厚厚的手册中,放入手套箱。 第二天一早,宴凌舟就收到了小李专程送去南城的行李箱。 当时他正准备去林怡的治疗室,被林怡一眼瞅见,疑惑问他:“寄行李来了吗?咱们在这儿也待不久,不管有没有突破,都会很快回A市了。” 他们昨天已经做过好几次尝试,依然用的是林怡最擅长的沉浸式冥想,在刻意的调整和暗示下,宴凌舟最多做到不呛水,但在意识沉入水下之后,记忆却依然牢牢紧锁,无法探寻。所以林怡提议,如果这几天还是没有进展,就先去A市,在那边,有更多的设备可以使用,也可以联系自己的导师,做更多努力。 宴凌舟笑了笑,手指轻轻在箱子边缘抚过。 “箱子里有重要的东西是吧?”林怡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好,给你一刻钟体会拆箱惊喜,我先去治疗室做准备。” 向林怡道过谢,宴凌舟快速拎起行李箱,走进自己的房间。 大容量的行李箱,似乎装满了东西,搬起来有点重,晃起来,感觉一点空隙都没有。 宴凌舟按下开箱的按钮,箱盖纹丝不动。 还设了密码? 手指轻轻转动密码盘,他毫不犹豫地输入温阮的生日。 箱盖沉默依旧。 密码不对? 宴凌舟笑了。 原本焦躁的心在此刻缓缓平静下来,他沉思片刻,输入两人相识那天的日期。 箱子弹开了。 无数的泡沫球猛地从箱体中冒出来,像是一座彩色的喷泉,弹跳着跃上半空,落到宴凌舟身上、身边,又哗啦啦地落下来,几乎将他淹没。 空气中充满了微甜的果香,那是他熟悉的,温阮身上的味道。 这一刻,他好像被拥抱住了。 宴凌舟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大多数人甚至觉得他像个机器人,做事认真、拼命,一板一眼。 从他进入宴云峰对继承人考虑范畴的那一刻起,自律和压抑就成为他生活的主题,很少有放松的时候。 然而这一刻,他放任自己,让那些小球淹没他,包裹他。 舒服地在温阮味道的小球里躺了五分钟,宴凌舟的手机响了。 他恋恋不舍地起身,小心地不踩到任何一个小球,又试图把它们装回箱子里去。 但一回头就发现,箱子里居然还有东西,而且看起来很眼熟。 这不是……公司里的3D投影机器人原型机吗? 当初搬到国贸楼上,石临夏直接找到了大楼物业,以保密为由要求物业放弃对公司楼层的清洁,以此要砍掉三分之一的服务费,就把这玩意带去溜了一圈。 这货看上去像个圆头圆脑的垃圾桶,看起来比市面上最普通的扫地机器人更没有科技感。 “别逗了,你们高科技公司总是高高在上,这种基础的工作,你们干得过来吗?” 用手机启动临时装在大圆桶底部的清洁机器,花了两分钟让最不服气的清洁大婶明白了科技的力量,她拍了拍这个大圆桶:“你自己回去吧,我再坐坐。” 大圆桶发出十分谦恭的声音:“好的主人,需要我顺便把路上的清洁工作都做了吗?” 石临夏皱了皱眉:“要多久啊?你这是故意摸鱼吧。” 圆筒闪着光:“主人,我是机器人,不存在摸鱼的概念。经扫描和测算,完成从这里到公司所有楼层公共区域的清洁,耗时大约六十七分钟。” 说完,它头顶的激光,在物业办公室的天花板上,投射出即将经过的楼层概况。 像是严格的设计图纸,画面中还严谨地标出了各片区域的干净程度评级和清扫预估时间。 要知道,国贸的物业办公室在地下一层,而宴凌舟的公司在国贸中段,也就是说,它只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搞定半个国贸的公共区域。 物业经理的眼睛都开始闪光了。 最后,在保洁部长和阿姨们尖锐目光的逼视下,物业经理免除了石临夏一半的管理费,又向保洁部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大圆桶这样的东西。 但其实……这个家伙只是公司的半成品样品,最大的噱头便是可以随机应变的AI和炫酷的3D投影。 技术部鼓捣出来的小玩意,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商用方向,所以就偷懒,做成了垃圾桶的形状。 说白了,那就是石临夏为了省钱带去的一个道具,等回到公司,立刻被开发组拆开洗干净,丢进储藏室里吃灰。 温阮怎么会给他寄这个过来? 他有心要弄清楚,可时间已经不多了。 宴凌舟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吸到第五口,才把“今天算了,就在这里研究机器人”的想法压下去,恋恋不舍地离开房间。 躺在躺椅上的时候,宴凌舟的鼻端,还残留着那甜甜的果香。 林怡站在他身边,探手在他右肩上刮了一下:“温阮给你寄什么来了?这球……” 她疑惑地拿指尖碾了碾泡沫小球,淡蓝色的泡沫突然裂开一条缝,露出内里一张粉色的小纸条。 “哟,这球居然还是空心的?”林怡揶揄地笑着,连球带纸条一起扔给宴凌舟,“给你研究一下,一会儿开始哦。” 她似乎忙着调校设备,又好像忘了带什么,开门出去。 宴凌舟这才抽出那张小纸条,低头去看。 纸条上的果香更加浓郁,好像是泡沫球的核心,连球上的味道都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他以为温阮会打印一句小格言,或者一句诗,可打开了一看,却是一幅手绘的小画。 线条很简单,但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温阮和他。 而那两个小人似乎正在柔术实战,今天的动作是全封闭。 下位的温阮笑眯眯的,长腿挂在他的腰上,脸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气泡,写着:“可以休息的姿势,大感谢。” 宴凌舟愣了一秒,笑了起来。 很多人都会做柔术笔记,但没想到,温阮的笔记这么可爱。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纸条叠好又塞回去,把小球握在手心,躺回了躺椅。 林怡在他的太阳穴贴上电极,又抬头看了眼仪器。 代表阻碍的电波蹲守在屏幕一角,三天来,这里毫无松动。如果今天还是不能突破,专案组很有可能会放弃宴凌舟这条线。 这些,她还没告诉对方。 压力引起的防御反应,只会增加精神屏障的厚度。 “好,现在闭上眼睛,深呼吸,很好。想象你正站在水域边缘,而我现在要进行从十开始的倒计时。随着倒计时,你将慢慢走入水中。” “十,九……你踏入水中,感觉水很温暖……” “八,七、六……” “你越走越深,五,四,三……” “水快要没顶,但你可以呼吸,你是安全的……” “二,一。” 宴凌舟深深地吸入一口气,闭上眼睛,浸入意念组成的水潭。 流水在他的鼻尖下流淌,侵入式的,想要挤入他的呼吸系统。 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在这里失败。 不论他怎样屏住呼吸,怎样抗拒,甚至操纵意念中的自己,用手捏住口鼻,都无法抵抗流水的入侵。 熟悉的感觉袭来,水流已经进入鼻腔,下一秒就要呛水。 然而此刻,鼻尖突然辨认出微甜的果香,是那个小球,还有内里的纸条和小人。 微微甜香中,调皮的小人说:“全封闭真好,我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他跟随着小人的笑脸,也轻轻一笑。 突然间,天地倒转,他从水潭中站起,无数流水从他的头上、肩上洒下,双脚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向前迈出两步,他的身体脱离了意识的水潭。 意识之外,惯常的呛水并未到来,林怡看着仪器上被突破的能量波,暗暗捏拳,叫了声“yes!” 等到宴凌舟的呼吸平顺,她才小心地开始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宴凌舟的脸上有些许困惑:“游乐园,不太大,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你自己现在的感觉呢?有没有想要去玩什么项目?” 意识中,宴凌舟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不行,我好像陷在了泥地里,没法动。” 在他面前,天空是十分诡异的蓝紫色,巨大的摩天轮亮着灯,在他的眼前缓缓转动。 小丑拿着一大捆气球,每一个气球,都是米老鼠的大头。 大摆锤呼地一声向他冲来,险险掠过他的头顶,海盗船和旋转木马都倾斜了,却各自运行顺畅。 心中有莫名的感觉在流窜,像是电流,却是扎人的,带着诡异的玫瑰花茶的味道。 “宴凌舟,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林怡的声音好像很遥远,从天空中飘散下来。 “难受,我好像被困在这里了,我永远都出不去。” 他的脸上现出痛苦的挣扎。 “好,别怕,我们跳过这一段,说说你那天开心的记忆。” “开心……”宴凌舟的表情变得平和,渐渐地露出一个微笑,“幼儿园放学了,我站在门前,阳光很温暖,好多小朋友排着队站在门前,必须有家长刷卡才能把他们领走。” “双双来了,她今天穿了粉色的公主裙,外面还套了一件浅紫色的羽绒服,很漂亮。一见到我,她就向我冲过来。” “我抱着她回到车上,司机说,要先去个地方。” 眼前的画面突然转换,宴凌舟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男孩。 一辆巨大的卡车,向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呼吸卡顿,心脏在剧烈跳动,他颤抖着手,将那枚小球放在鼻端。 微甜的果香流经鼻腔,如同一双双小手,温柔地按摩着他的神经,让他慢慢镇定下来。 他没有去看林怡,只是挣扎着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温阮的对话框。 手滑了好几次,他才把信息发送出去: [宝贝,我好想你。] 温阮几乎秒回: [我也想你。] 第66章 第 66 章 那件衣服便如花朵绽放般…… 林怡一直等到他的表情完全恢复正常, 才松了口气。 “今早先暂停一下,有突破是好事,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 她示意宴凌舟重新躺回躺椅, 语气轻松:“聊聊?” 宴凌舟长长舒出一口气, 闭眼在躺椅上, 把刚才脑海中的景象又过了一遍,才皱眉道:“我的记忆,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林怡的声音却很轻松:“记忆彼此相连,就像是梦境一样。而我们的大脑, 很多时候, 也会主动对过去的记忆进行加工。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合情合理,这个你无须烦恼。” “嗯, ”宴凌舟微微点头,“其实……我没去过游乐场。” “怎么会?”林怡笑了,“要是温阮,我还能努力理解一下,放在你身上, 有点说不过去哦。” 宴家的孙子, 就算是要专门给自己造一个游乐场都不过分吧,怎么可能没去过? 宴凌舟却突然睁开眼,十分感兴趣地问:“温阮也没去过游乐场吗?” 林怡啼笑皆非:“你这什么关注点!现在说你呢,不要把话题扯到温阮身上!” 宴凌舟却不说话,眼睛依然盯在林怡身上。 “好好好, 我告诉你。”林怡拿他没办法。 “温阮小时候有先心,你应该也知道。”林怡也轻松地靠上沙发,“他妈妈就是心外医生,这种事情看得多了, 凭她的专业判断,温阮的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大部分都可以治愈,所以就一直观察着,没做手术。” “你也知道,先心患者身体一般都比较弱,不能参与剧烈的体力活动,游乐场里那些忽上忽下的刺激项目就更别说了。” “按照温阮的身体条件,他妈妈原本以为,学龄前就能完全长好,什么都不耽误。但那孩子吧,营养可能都长到心眼上去了,一直拖到十一岁都没长好,把他妈妈愁的,差点怀疑自己的专业素养,想回学校去重读。” 虽然气氛根本不合适,但宴凌舟还是笑了出来。 “感觉上,这才是温阮的样子,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下一个反应是什么,但你又很安心,因为他一直都在。” “诶对,你总结得太好了。”林怡也跟着他笑,但很快又收敛了笑容,“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温阮的父亲确诊渐冻症,病程发展得很快,只几个月时间,就开始出现四肢麻痹。温阮妈妈疯了一样地联系各地名医,最后还是温阮爸爸坚决喊停,说不去住院,好好生活。我们都没想到,最支持爸爸这一决定的,竟然是温阮。他向妈妈提出,休学一年,陪伴父亲,之后他会加倍努力学习。” “原来是这样。”宴凌舟的脸色变得凝重。 “这其实是个很大胆的决定,让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和一个身躯日渐衰弱的大人出门旅行,其实冒着很大的风险。你怎么想?” 林怡挑眉看向宴凌舟:“如果你在这件事里拥有发言权,你会说什么?” 宴凌舟沉思几秒:“如果是我,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找人暗中跟着他们,只是默默保护,不打扰他们每天的行动。” “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还真是适合和他们相处。” 林怡瞪了他一眼:“昭然还真的就这么做了。当时我在花城进修,也去跟过一段,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他们的旅程,无忧无虑,全然投入。” “嗯,”这一点宴凌舟感受很深,“我想他一定暗暗做好了准备,在事情发生时,就活在当下。” “是啊,上次昭然还提到,温阮现在是你们搏击队的理疗师,他的手艺可都是那个时候学的,那一年他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把父亲照顾得很好。”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温阮爸爸去世后,昭然再次提出先心手术的问题,却发现在这特别的一年里,温阮的心脏已经长好了。” 就像宇宙终于找到了平衡,让他先学会怎样用破碎的心去爱,再明白如何用完整的心去怀念。 治疗室里沉默了很久,直到宴凌舟睁开眼睛,对林怡说:“我们再试一次。” 今天温阮有点忙,除了队里的工作,汪执居然还找来了他的广告团队,说是大赛要求配合宣传,所以干脆拍个备赛VLOG。 这本来没什么,拍摄的主角也是队里的几个骨干。除了哥斯拉他们为了拍摄又去紧急洗了个澡还吹了头发,结果被石骁一顿骂以外,温阮感觉,自己只需要坐在角落里吃瓜就好。 直到……那位看起来有点暴躁的导演,被小软糖狠狠抓了一把后,顺着猫咪的目光,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的温阮。 漂亮的少年屈膝坐在观众席上,腿上斜斜放着平板,手中的电子笔轻落,认真记下信息。 在他身边,小小的无人机像只静谧的鸟,静静悬浮在他身边不远处,大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 阳光透过高高的天窗,被玻璃滤成光柱,斜照在这一人一机上。漂浮的尘埃在光柱中起舞,为这幅画面添上动态的注脚。 光与影在此刻达成微妙的平衡,科技与人性完美交融,仿佛一幅精心构图的古典油画,却又带着未来般的静谧感。 正在拍摄的那段内容一结束,导演立刻找来汪执,朝着温阮努努嘴:“队里有这么好的资源不用,你到底怎么想的?” 汪执眼底闪光,脸上却为难:“这是人家A大的宝贝,可不是我能调动的,人家石教练虎视眈眈护着呢。” “那不行!”导演求才若渴,“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有这么个宝贝而不用,这片子我没法拍。” 在导演的强烈要求下,温阮被安排到了显眼的位置,参与vlog的拍摄。 “现在才知道,演员真的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我再也不骂那些演戏脸僵的演员了,我今天也快要僵了。” 晚上视频聊天的时候,温阮一副能量耗尽的模样。 “那不一样,”宴凌舟的手指轻轻攥了攥,很想去摸摸他皱起的眉心,“娱乐圈的那些人是自愿站在镜头下的,那就必须有专业素养。”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温阮:“哪里僵啊,我看挺好,活泼又可爱。” “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小软糖呢。”温阮皱皱鼻子,突然眨了眨眼,“我们之间差着几个时区啊?跟我聊天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宴凌舟云淡风轻地摇头,心中快速计算完毕:“没事,我和你差了11个小时,你那边10点,这边是早上11点……我们在等一个重要的谈判对象,但对方的航班误点,大约要下午才能到。” “哦,”温阮乖乖巧巧地回答,“那我先去洗个澡,你不知道,那个导演要求特别严,大灯一遍一遍地照在身上,把我都照出了好多汗,难受死了。” 他说着就要挂断,却又顿了顿,把手机放在支架上。 凑近屏幕,他轻轻说:“我不挂,给你看。” 宴凌舟的呼吸猛地一紧,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画面中的人。 看他脱掉身上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内里的奶白色针织打底,又看他缓缓解开牛仔裤的扣子,却突然一抬头,跑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声传来,浴室门拉开一条缝,那件针织和牛仔裤一起飞了出来,啪嗒一声搭在镜头前的椅背上,占据了屏幕,又缓缓下滑。 接着,浴室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宴凌舟正要问怎么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白色针织衫后面人影一晃,温阮又跑了出来。 镜头被遮挡,只能看到人影的晃动,似乎是拉开衣柜抽屉,从里面找了睡衣出来。 宴凌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屏幕,几乎是连眼都舍不得眨,直直盯着针织衫后,透出的长腿轮廓。 重力终于开始发挥它原有的用途,针织衫缓缓地、缓缓地滑下椅背,而与此同时,温阮也拿好了换洗衣物。 身影在镜头前一闪,消失在浴室门后。 宴凌舟叹了口气。 他今天其实很累。 早上有所突破,林怡十分惊喜,但只有宴凌舟知道,是温阮救了他。 在没顶的湖水中,唯一能拯救他的,是温阮的味道。 那只小球,他在手心里捏了一整天,味道都变得淡了,却舍不得回房间来再拿一个。 他怕他忍不住,会直接冲出酒店,冲回A市,冲进搏击基地,去把他抱在怀里。 宴凌舟发了一会儿呆,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赤霞珠,仰头喝下大半杯,又倒了半杯,靠坐在床头。 十分钟不到,浴室门再度开启,热腾腾的蒸汽中,温阮穿着睡衣跑了出来。 “我洗完了!”他开心地宣布,白皙的脸颊上有被热水蒸起的红晕。 重回桌前,他拿起手机,微微睁大了眼。 “诶,你换地方啦?” 他看着屏幕里的宴凌舟,此刻他将衬衫的扣子解开几颗,露出微微泛红的喉结和一点点锁骨,半靠不靠地歪在床头。 嘴唇略有反光,温阮的目光缓缓挪向那只红酒杯,又挪了回来。 心立刻不争气地跳了起来,他小声问:“你……你回酒店了?” 宴凌舟笑了一下:“宝贝,我本来就在酒店,只是从套房外到了套房里而已。” 不知道怎么的,温阮看着那个笑容,突然有点紧张:“那,那你不工作了?” “嗯,”宴凌舟点点头,“今天的谈判取消,我给员工们放假了,你想聊多久都可以。” 取消了? 温阮有点忐忑,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聊天吧。 应该不会。 他轻轻咬了咬嘴唇。 没见到宴凌舟的时候,觉得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可真的准备好了,面对屏幕,他又有点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好在宴凌舟为他解了围:“你刚才说拍VLOG,是汪执找来的人吧。趁我不在就挖墙脚,等我回去了好好教训他。” 这醋劲儿……温阮抿了抿嘴唇:“石老师说了,让我参与得加钱,找他们要出场费。” “难得石骁灵光了一次,”宴凌舟点点头,“不说他了,这套睡衣穿着舒服吗?” “挺软,是你放在我衣柜里的?”温阮晃了晃手臂,“就是这里有一根带子……” 他费劲地转着身,从身后揪过一段衣带。 带子的位置在后衣摆,看起来像是一截兔子的小尾巴。 他扭着身子问:“这是干什么的?” 宴凌舟突然笑了一下,拿起那杯红酒抿了一口:“你拉一拉试试。” 温阮有些疑惑,难道这还是钢铁侠的变形盔甲,拉一拉就能起变化? 虽然宴凌舟身上的专利可能也不比钢铁侠少,但这么想还是太科幻了点。 心里有点跃跃欲试,他歪了歪脑袋,真的用力拉了一下。 也不知道那件衣服是怎么设计的,这么用力一拽,后背沿着脊梁骨,像是有什么自上而下,轻轻拂过皮肤。像是过了一道电是的,引起一连串的麻痒。 而那件衣服,竟然就那么……散开了。 说是散开,似乎形容得不太准确,更像是,花朵开放时的那种绽放。 只是绽放过后,温阮的身上,只剩下了几道粗粗的“骨架”。 鲜艳的红绳与雪白的皮肤,即便是在卧室柔和的灯光下,也美得触目惊心! 温阮傻傻愣住,这居然是一件…… 而屏幕那头,宴凌舟将红酒一饮而尽。 声音从屏幕中传来:“宝贝,你真好看。” 温阮的脑子还是麻的,似乎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屏幕。 “你……衣服湿了。”他喃喃地说。 或许是因为喝得急,一道鲜红的酒液顺着宴凌舟的脖子缓缓滑下,浸染了白色的衬衫。 宴凌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红绳,再次露出笑来。 他好像真的醉了,这还是第一次,温阮看见他如此轻佻的笑容。 屏幕里,红晕慢慢爬上他的颈脖,延伸到耳后,又冲到耳尖。 那里一定很烫,温阮的指尖自动感受到了宴凌舟后颈的皮肤,硬硬的发茬。 他很喜欢攀着他的后颈,手臂内的嫩肉磨在那层浅浅的发茬上,发痒,也发麻。那种微微的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战栗的同时,也总是能让他兴奋起来。 而每到这个时候,宴凌舟总是会低下头,嘴唇寻到他的锁骨,用牙齿轻轻地磨。 他的耳旁,全是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不耐地皱起眉,就像他现在看到的这样。 温阮脸颊烫得厉害,锁骨上也像是烧了起来,手中的手机晃了晃,被扣在了桌子上。 “宝贝,怎么了,我还想看着你。”手机里发出焦急的叫声。 “你……你等会儿!”温阮结结巴巴地说着,手指急急忙忙,把身上那件只剩下红色骨架的“睡衣”脱了下来。 屏幕再次亮起时,他已经躺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但脸还是红的。 “原来是脱衣服去了。” 宴凌舟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他的脸颊、颈脖,在被子的边缘停留,声音却十分真诚:“你穿那个很漂亮,下次见面的时候,穿给我看好不好?” 温阮的脸愈发烫了:“你乱说什么,哪有天天穿睡衣的。” 宴凌舟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那下次见面之后穿。” 这不啻于一个上床的邀请,但他说得坦坦荡荡,似乎本该如此。 “宴凌舟,你……” “温阮。” “嗯?” “别叫我名字。” 温阮被他命令的语气吓了一跳,再仔细去看,他的脸似乎更红了。 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谁要听一个醉鬼的胡话? 温阮偏了偏头,不回答。 “别叫我名字,”宴凌舟重复了一遍,“换一个。” 有点热,温阮把被子踢开些,故意说出错误答案:“宴老师?” 宴凌舟变得更焦躁了,从屏幕里看过去,眼睛都有些红。 温阮有点怯了,却还是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如他所愿。 或许是刚才宴凌舟的命令语气让他感觉不爽,他偏偏头,说:“求我。” 屏幕里的男人微微一愣,清冷的眼轻轻眨了一下。 屏幕拉开了少许,露出男人被红酒浸染的白色衬衣,那双好看的手,就搭在衬衣的衣襟上。 指节修长,最喜欢轻轻抚摸温阮的额头,鬓角,温柔又可靠。 但此刻,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捏在衣襟两侧的手猛然向外拉扯,衬衫上精致的玳瑁纽扣四处崩散,露出男人结实的胸腹。 怎么是这样“求”?温阮的耳尖变得绯红。 宴凌舟却并未停下,指尖轻轻划过喉结,顺着复杂的曲线向下。 他的动作生涩,却有种原始的、特殊的吸引力。 温阮瞪大了眼睛,目光随着那只手的动作游移。 那动作,他太过熟悉。 熟悉到——此刻,只是看着它们移动,他就能清晰地体验到那双手抚在皮肤上的感觉。 微凉的指尖,柔和的力道,轻压、旋转、指甲边缘的微微坚硬。 他听到了声音,深深浅浅的呼吸,被压抑的喘息,还有轻轻的闷哼声。 温阮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子。身体酸酸胀胀,只是看,便感觉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宴凌舟突然靠近了屏幕,气息不稳,却还在笑。 “老婆……我们一起好不好?” 这一句邀请,如同平湖里丢入一颗炸弹,水花立刻翻涌着,要从湖底跃出。 温阮的手机歪了,倾斜着,照出他的全身。 在最难熬的时刻,他终于说出了让宴凌舟满意的答案。 “老公——” 第67章 第 67 章 是我宝贝,你安全了…… 结束之后, 两人都剧烈的喘息着,但谁也没挂断,只是用尚带晕眩的双眼, 透过屏幕, 看着对方。 宴凌舟靠坐在床头, 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伸向一旁的床头柜。 红酒杯早就空了,他只是动了动酒杯,就收回了手。 “别喝酒了, 早点睡觉。”温阮轻声说, “你收到我寄的东西了吗?” 宴凌舟的第一反应,是回忆A市到南M的航班时间。 但现在, 脑子里只有最后时刻,温阮闭着眼睛含老公时通红的脸,他选择了最保险的说法:“收到了,技术团队蹭了别家的专机,一早就到了。” 有点心虚, 他又解释了一句:“因为想早点收到, 我专门给他们联系的。” 温阮有点想笑,忍住了。他点点头:“你打开看了吗?” 宴凌舟终于有机会提出他的疑惑:“那个……清洁机器人有什么用?” “你没打开啊!”温阮偏头,“哦对了,你才收到。” 他重新躺回被子里,把手机侧对着自己:“那你现在打开试试。” 宴凌舟听话地下床, 把那个笨重的大家伙推到了手机边。 按下总电源开关,机器人的头顶发射出一束蓝光,宴凌舟知道,这是他的投影设备在做准备。 是要给我看什么吗? 他回头看了眼手机, 却发现温阮早就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激光束突然成型,却并未投射在天花板上,立体的三维投影缓缓出现在卧室中央。 那似乎是他收到的那只行李箱,大大的,闪着白光。 “是要我打开吗?”宴凌舟问。 温阮没说话。 那就是了。 宴凌舟伸手,在投影的锁盖上轻点。 投影变幻。箱盖缓缓打开,却没有出现泡沫小球喷泉,箱子里,是一个蜷缩的人影。 另一个温阮扭过头,对着他绽放笑容,他的声音响起:“我想你了,所以,我把自己寄来了。喜欢吗?” 小温阮从行李箱里坐起来,面对着宴凌舟:“我是温阮2号,是专门给宴凌舟的人工智能。你不要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啊,温阮1号说了,我就是他,所以,你可以试试和我聊天,还可以让我做动作,但是,语气要好哦,我会随时给温阮1号汇报的。” 温阮的脸有些发烫,屏幕那边,宴凌舟愣了几秒,声音突然传来:“你能把衣服脱了吗?” 小AI一愣。 温阮:? 有点过分了哦! 可还没等他提出抗议,宴凌舟就笑了:“好了不用,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而已。你提前录制的时候,应该没想到这些动作吧。” 温阮忍不住了,蹬开被子抗议:“我才不像你呢,满脑子黄色废料!2号是过去陪伴你的,就是……就是在我忙的时候……” “不用。”宴凌舟拿着手机,重新躺回床上,“我不需要替身,有你就够了。” 他的目光很亮,透过屏幕,都能看到其中荡漾的水波。 手指轻轻地点上屏幕,他柔声说:“不要多想,我很快就会回去,现在,先好好地睡一觉。” 夜色下的搏击基地,月光透过玻璃窗,把蛋壳照得闪闪发亮。 温阮点点头,阖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宴凌舟转过身,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切入清洁机器人的核心程序。 代码分离、提纯,他看到一段段预制的录像。 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就是他收到的那个超大行李箱,温阮浑身贴着绿色的传感仪,一遍一遍重复着从箱子里坐起来的动作。 微笑、问候,去牵他的手。 生气、扭头,不理他时却会偷偷回头。 他一遍一遍对着绿幕,练习着和他在一起的动作,想象和他在一起的场景。 那些都是他最最珍贵的记忆,最最渴望的日常。 后续的治疗如同开挂,一周后,宴凌舟和林怡一起回到A市。 专案组已经有了初步方案,而宴凌舟也将接受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治疗。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得回一趟宴家,对治疗条件做最后的确认。 宴家大宅里十分安静。 老爷子此刻病愈,又回到集团的办公大楼,冷眼盯着几个儿子的动向。 老大和老二这段时间都很消停,但老人知道,这反而是他们准备好的前兆,估计会有什么大动作了。 但他很笃定,血浓于水。 老大和老二这么折腾,宴凌舟也能应付,何况还有他在兜底。 就让他们去闹,就像搏击一样,让孙子一次性把他们都打服气,以后这个家族就以他为核心,一定能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宴氏大宅里,宴凌舟缓缓走过肖像画走廊,来到父亲的房间。 继母就坐在套房的小起居室里,漠然盯着自己的手指甲,一动不动。 自她嫁到宴家,便经常是这个状态,仿佛她只是一株植物,对一切活动都没有兴趣,只要躲在角落里,不被伤害就好。 看到宴凌舟进来,她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动了动眼神,以示疑问。 “赵女士,我记得,您大学是分子生物学方向,但研究生阶段则选择了园艺学?” 赵蕴萱缓缓抬起头来:“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此刻有别人在场,一定会觉得非常惊讶。 这位赵家的小姐自从嫁入宴家以来,一直都沉默寡言,就如同她的名字和专业,像植物更多于像人。遇事更是沉闷,被家里的那几位妯娌问多了,甚至抽抽噎噎,一副极为懦弱的样子。 但这些年来,也不知这位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出身也只是小企业的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将一辈子好色的宴昌权拴得死死的,即便偶尔在外拈花惹草,也从未动摇过她三房主母的位置。 然而此刻,面对这个只小了他十来岁、在家族里以强硬而让人头疼的继子,她的眼眸里却毫无惧色。 宴凌舟并不意外。 他从小就知道父亲在外花名不断,赵蕴萱能够拉正妻下马,堵住所有其他花草的上升通道,嫁入宴家后又坐牢这个位置十多年,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他并没有做任何解释,而是单刀直入:“在我的记忆里,有一种花香,我希望您能帮我辨别一下。” 赵蕴萱挑了挑眉:“怎么,把我当AI用?” 宴凌舟勾了勾嘴角:“自然是有报酬的,您可以随便提。” “宴家的报酬可不是随便能拿的,”赵蕴萱靠向椅背,“但既然做了宴家的太太,想要什么,你应该明白。” 她一向木然的眸子里射出锐利的光:“不管你以后会做什么,宴昌权是我的,而我应得的那一份,一分钱都不能少。” “按照哪一年来算?” 赵蕴萱笑了:“当然是我成为宴太太的那一年。” 赵蕴萱十五年前嫁入宴家,当时的宴家正值顶峰,即便是不怎么参与集团经营的三房,名下的财产也不是个小数目。 宴凌舟挑了挑眉:“合情合理。”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合约,摊开在这位小妈面前,打印好的报酬金额,赫然就是方才商定的金额。 乙方那一栏,宴凌舟已经签好了名字。 赵蕴萱轻笑一声,潇洒地签字。 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合约,她微微坐正了些:“好了,来说说你要的那种味道吧。” 一周后,A大体育馆中,欢呼声来回震荡,搏击社的旗帜如同海洋,在体育馆上空飘扬。 “赢了!”石骁高兴地从教练席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同样兴奋的温阮。 “我们赢啦——” “砰”的一声巨响,获得了团体第一的哥斯拉、陈瑞峰他们,争先恐后地从领奖台上跳下来,体育馆的地面似乎都被震了一震。 哥斯拉像台巨大的坦克,一路冲向石骁和温阮,张开双臂,把两人抱得紧紧的。 后续的队员也冲了上来,壮硕的身体像围墙一样把两人包裹进来。 “好了好了,”石骁被他们抱得头发都乱了,“你们别光顾着感谢我们,这段时间,汪教练和B市的队员对你帮助也很大,去感谢一下他们吧!” 明明白白祸水东引,把巨型坦克们丢进汪执的队伍,石骁理了理头发,冲着面前的摄像头和记者们笑笑,一本正经:“A大和B市队合作训练的这段时间里,彼此都对对方有了更多的了解,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我们会把这段友谊传承下去,也会建立更多合作,为华国的青年MMA事业添砖加瓦。” 记者将话筒伸向温阮:“我相信,这次获胜会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加入这项运动当中。但说实话,你们的粉丝大部分都是被赛前的vlog吸引而来,甚至有很多人明确表示,说爱上这项运动是因为你,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这问题完全是煽风点火,搏击界的任何一位前辈都会对此嗤之以鼻,但当温阮的脸出现在镜头前时,大家又觉得,那记者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温阮却很认真:“MMA运动需要一定的专业基础,大家勇于尝试当然是好事,但希望能在专业老师的引导和保护下进行,爱好和平,不喜欢击打等暴力动作的兄弟姐妹,也可以选择柔术作为启蒙,循序渐进。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记者突然插话:“听说A大柔术的客座教练是宴凌舟,也就是在上一年UFC上夺得金腰带的Lucian Yan?” 温阮点头。 “你们今天看热搜了吗?据说是宴凌舟为了钱不择手段,用宴家的资源开路,却把生意抢到自己的小公司,他的大伯打算以违反竞业条款而起诉他,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不觉得这件事很丢……”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才在一旁庆功的队员们都围了过来。 都是一米八几的小伙子,各个身上还散发着搏击后的热气,有几个还脸上带血,脸色阴沉沉地走过来时,巨大的压迫感和威慑力,让记者不由自主地噤声。 石骁连忙把人拦住,自己则上前一步,杵在方才发言的记者面前。 他并不是太会说话的人,此刻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纯粹用自己的身高体重压制对方。 温阮适时上前:“这本来是和本次比赛无关的话题,但既然您问了,我也要问问,轻信网上传言难道也是记者的素养之一?先不说起诉的事情是否属实,就算它是真的,我个人也相信宴老师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那么现在您到底相信哪一边?不做充分的调查研究就到处去问,带起节奏去抨击其中的一方,这难道也是记者应该做的?” 他的话音其实很温和,并没有咄咄逼人之感,但每一句话,都让对方的脸越来越红。 而一旁的另一些记者,则明显露出了以此为耻,远离那人的态度。 “好了,多说这么多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大家都很辛苦,今天的采访就到此为止吧。”石骁挥挥手,直接推掉了所有的采访。 采访半途而废,还没来得及问出问题的其他记者更是将那人恨透了,眼神如刀。 温阮在大家的簇拥和保护下回到了选手更衣区,一进门,立刻拿出了手机。 #宴氏集团内讧,叔侄反目成仇。 #好算盘,宴凌舟直接撬自家墙角。 #内部争权升级,宴氏集团路在何方。 #古有夺嫡之战,今有凌舟窃权。 “这帮记者也太损了吧!”哥斯拉第一个叫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事实依据都没有就瞎说吗?” “网友们也太过分了,事情都没弄清楚呢,就在那儿站队,一口一个资本家,因为身份就直接把人否定了!” “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啊!” 队员们议论纷纷,连B市的几个队员也义愤填膺,跟着他们一起骂人。 汪执皱了皱眉,来到温阮身旁。 “宴凌舟近期是有什么大计划吗?他的反应不太对劲啊。” “为什么这么说?”温阮皱起了眉,“一周前,他说在M洲的总公司出了问题,赶过去处理了,还没回来。会不会是没注意到?” “怎么可能?”汪执差点气笑了,但还是耐心地解释着,“像宴凌舟这样的,明知道家族矛盾这么深刻,自然会有专门的团队盯着家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大家族的影响力是很夸张的,以宴凌舟的能力,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扼杀在萌芽状态,现在都上热搜了,要么是他放任对方这么干,后面要憋个大招;要么就是别的地方出现了问题,让他无暇去顾及。我们可不能冒险说一定是前者。” 而就在此刻,温阮的手机振动起来,是林怡的电话。 温阮的心猛地狂跳起来,不祥的预感如同一条湿冷的蛇,沿着脊背缓缓爬上后颈,让他头皮发麻。 “温阮吗?你现在赶紧过来一趟,有点紧急情况。” 无需说明,温阮却立刻明白了。 看着他飞奔离开,石骁连忙追了上去:“怎么回事?是老宴的事吗?我送你。” 温阮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但专案组的调查方向不能透露,只说宴凌舟可能有配合的线索。 “原来是这个啊!”石骁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陈曜你知道吗?就是半音老板陈昭的弟弟,前段时间也被骗了。” 温阮并不认识陈曜,但作为半音的员工,他对陈昭还是很感激的。 虽然去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太好,但温阮对那个催眠师的手段实在好奇。 他抿了抿嘴唇,正准备问,石骁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老宴总是说陈曜智商有问题,其实作为一个不务正业的富二代,他已经算是机灵的了。大概是有人早就跟他说过这个,他还找老宴要了个手机追踪程序,给自己的账户设了金额限制。但对方真的是很高明,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就那么一小笔一小笔地,还是从他账上划走了不少钱。” 回想起之前林怡说过的催眠屏障,温阮有些疑惑地试探:“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啊?我听说,有心理问题的人更容易被暗示。” “应该还好吧?”石骁皱着眉回忆,“我记得他小时候好像摔过一次头,当时他妈妈认为是家里争权,还报了警。” 他突然哈哈一声:“笑死,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天正好是愚人节,所以陈曜总被我们说是摔傻了脑子。” 愚人节?温阮突然皱起了眉头。 “是2012年的愚人节吗?” 2012.4.1,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日期,却一时想不起来。 “2012年?”石骁挠挠短发,“好像还真是,那会儿我也就十来岁,陈曜小一点,八岁的样子。那天看他回家的时候,头上包着纱布,人都吓傻了。老宴还买冰激凌哄他来着。” 冰激凌!对,就是冰激凌! 温阮想起来他是在哪里看到这个日期的了!是在宴凌舟那个奇怪的剪贴本上! 2012年4月1日的超市小票,蓝色的打印字迹,陈旧的往事。 他猛地转向石骁:“石老师,辛苦您去一趟宴老师的公寓!” 五分钟后,一辆出租车猛地转向,漂移着停在国家精神卫生中心门口。 温阮从车上跳下来,冲进大门。 大楼六楼的治疗室内一片狼藉。 宴凌舟神色茫然地站在屋子中间,衣衫被扯得散乱,露出精壮的身体,手里还攥着保安队长的手腕。而对方正撕心裂肺地喊着疼。 几个保安和护工躺倒在地,显然在刚刚也经历了和搏击冠军的对线而终告失败。 林怡和两个白头发的老专家站在角落里,焦急地呼唤着:“宴凌舟,相信自己,你能控制住自己!” 突然,宴凌舟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侧头似乎听到了什么,铁钳般的手指松了劲,一挥手将保安队长丢向房间的角落,转向门口。 脚步声响起,少年猛地冲了进来。 “小心——”保安队长扶着腰却没能站起来,只能喘着气示警,“他疯了,别靠近……” 然而下一秒,温阮已经一把抱住了宴凌舟。 “是我,宝贝,”他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你安全了。” 第68章 第 68 章 让他醒来吧,我能帮你们…… “是我, 宝贝,你安全了。” 话语贴着耳廓响起的同时,微甜的果香也萦绕在鼻端。 身体里像是突然流过一道清泉, 将心底的燥热驱散。 宴凌舟缓缓地伸出双手, 将温阮环抱。 “好了, 都过去了,我在这里。”温阮从宴凌舟的肩上抬起眼,看向林怡。 在林怡的眼神暗示下,保安队长一瘸一拐地起身, 将搏斗中被推开的沙发和躺椅挪回原位,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方才的杀神此刻已温顺得像一只大狗,被温阮轻轻摸了摸后颈, 立刻乖乖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天杀的恋爱脑!! 保安队长被狗粮噎了个半死,但看在三倍工资的份上,任劳任怨地干完了体力活,又静悄悄地把保安和护工都弄出去。 而此刻,宴凌舟已经在温阮的指导下, 躺在了沙发上。 但躺下了也不老实, 非要黏着温阮。 林怡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见状笑了笑:“你跟他坐一块吧,现在你就是他的精神锚点。” 温阮红着脸点点头。 他靠坐在沙发一侧,让宴凌舟枕在自己的腿上,又抬头看了眼老医生。 老医生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林怡则是一副得救了的模样: “其实这段时间,宴凌舟并没有出国,他一直在配合治疗,并且有了一定的成果。只不过, 他内心的防御实在是太深了,当触及心理底线时,就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抗拒,先前还只是他自己难受,就像是我们第一次治疗时的呛水,但后来能量逐渐向外,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攻击性。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叫你来,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后续治疗可能需要你的辅助。” 温阮低头看着宴凌舟。 这段时间他显然没能照顾好自己,脸颊都瘦得有些凹陷,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扎手,皮肤也几乎失去光泽。 怎么这么傻? 温阮的指尖柔和地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抬头对林怡说:“停止治疗吧。” “什么?”不仅是老先生和林怡,连站在门口的保安队长都吃了一惊。 这么长时间的忍耐与等待,竟然就这样放弃,半途而废吗? 林怡急急地解释:“小软,我知道你不忍心他受苦,但这个心理锚点存在一天,他就有可能被对方控制,你……” “我相信林姨,相信中心的医生,可以帮他解除锚点,但不是现在。”温阮的态度很坚决,“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专业规范,但他现在,把自己逼得太狠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崩溃。因为对他而言,暴力,永远是最后一个选择。” 他轻轻抚了抚宴凌舟的头发:“让他醒过来吧,至于案子,我可以帮助你们。” “你?” 连站在门口的保安队长都忍不住了:“小朋友你不要乱说话啊,他遭遇绑架的时候你才出生吧,你怎么可能帮我们破案?” 而就在此刻,石骁终于气喘吁吁地赶来。 “拿来了拿来了,小软你看看是不是这本?”他递上手中的剪贴本。 “是的,谢谢石老师。”温阮小心地起身,将宴凌舟安置在沙发上,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团了团,让宴凌舟抱在怀里。 “林姨,我找到了一份关键的证据,我们先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林怡和老医生对视一眼,老医生点点点头:“可以,原本今天的治疗到了这个地步,强行套取信息也不一定会成功,不如你们先看看新证据,我们再做后续的调整。” 他朝林怡挥挥手:“你们到办公室去谈,我来唤醒他。” 林怡还有点担心,老先生哈哈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唤醒程序涉及心理深层,不至于触发他的暴力反应。这不是还有保安队长在嘛,要不让他多找几个人来,我们再开始?” 温阮回到沙发边,学着宴凌舟平时的动作,揉了揉他的短发:“不会的,他很快就会好了。” 跟着林怡来到办公室,他先拨了视频电话给高砺寒。 “爸,我找到一个很关键的东西,宴凌舟当年虽然被种下了心理锚点,但从内心里是很抗拒的,所以他养成了收集票据的习惯。每一张票据上的日期,都是他认为和自己或此事相关的证据。A市的豪门都是通的,那些被骗的富二代他大都认识,拿这些日期去寻找共性,或许会有突破。” 他在视频里慢慢翻动着那本剪贴本,高砺寒立刻认出了几个关键的日期。 “你的推论很有价值,”视频里,高砺寒找来同事,打开了从笔录中摘出的重点记录一一比对,“这里的很多日期,确实和那些受害者有关联。我立刻找人,不,我亲自过去拿证据,你们先扫描一份发到加密邮箱。” “好,我已经让石老师扫描了一份,直接发给您。”温阮抬头看向高砺寒:“爸,在这个证据的基础上,我有个想法。” “说说看。”高砺寒点了点头,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线索。 温阮笑眯眯地转头:“林姨,你最厉害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温阮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那位保安队长正站在办公室门前。 温阮微微一愣了,立刻认出了他。 “今天辛苦了,您的手没有受伤吧?” 保安队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咳,学艺不精,让你见笑了。” “不,能和世界冠军交手而不败,您也好厉害。”温阮温和地安慰他,又好奇问:“他醒了吗?你是来带我去见他的?” “对,宴先生已经转移到普通病房,我带你过去。” 精神中心六楼以下都是研究部门,普通病房在较高楼层,温阮一边问宴凌舟的情况,一边跟着保安队长进入电梯之中。 电梯门缓缓关闭,温阮回头去看保安队长:“原来他很喜欢和你聊天啊,那他提起过我吗?” “当然提起过,他说过,你会很听我的话……” 缓慢上升的电梯里,保安队长的身形遮挡住摄像头,在温阮眼前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 少年的眼神涣散片刻,又重新聚拢:“你刚才说什么?” 电梯停在十楼,铁门开启,又被保安队长按住了关门键,开始下行。 “没什么,”保安队长微笑,“我送你出去。” “哦,谢谢,你们服务也太周到了。”温阮一脸乖巧,“你帮我告诉宴老师,今天没见到他挺遗憾的,下次我一定先预约再来找他。” “嗯,我一定会转达。你也可以加一个我的微信,我可以把探视时间表发你。” 看着新添加的微信联系人,保安队长抬头挥手,向离开的温阮微笑。 等对方上了出租车走远,他后退一步,没入建筑的阴影中。 [锚点已经种下,但他说的那个关键证据很难接触,后续怎么办?] 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发出震动。 [准备最后的计划吧。] 半个月后,锦秀大厦。 刚刚结束的朗迪金融科技峰会上,宴凌舟的投顾产品一经发布,便引起了业内无数人的关注。 在会后举行的晚宴上,宴凌舟和石临夏一出现,各色人群包括媒体便都注意上了。 宴凌舟一袭高定西装显出好身材,石临夏的拖尾晚礼服长裙则吸引了大半个宴会厅的注意。 “为什么要穿这套?”石临夏微笑着和人打招呼,话语从咬着的后槽牙旁挤出,“我觉得自己穿西服,比你们男人帅多了。” 宴凌舟拿起侍者手中的香槟:“当初定做裙子的时候你不是挺兴奋?那么好的身材你就不显摆一下,欺负欺负你的老东家?” “怎么,显示我在他家做得辛苦,在你这儿更辛苦才能穿上这条小裙子?”石临夏继续咬牙切齿。 “那倒不是,”宴凌舟的目光掠过甜品台,“这裙子上的钻石抵得上你在原公司三年的工资,你去他面前晃等于告诉他,他连件衣服都不如。这就是裁掉大动脉的酸爽。” “啧,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石临夏跟他斗着嘴,目光突然一闪,“诶,那不是你家温阮吗?怎么穿得像个waiter?” 怎么可能? 宴凌舟皱着眉抬头,不远处的甜品台边,几个半音的帅哥正微笑着为大家服务,台后的拐角处,少年挺拔的身影站在灯光与阴影交界处,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说着话。 等等,那不是—— 宴凌舟的眸子瞬间紧缩。 “诶,小宴总——”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声音沙哑,尾音却低沉得让人难受,有种毒舌吐信一样的嘶嘶声,“近期难得在社交场合见到你,是因为抢了自家的生意而被爷爷禁足了?” 宴凌舟却连看都不看他,给石临夏打了个手势,便继续向甜品台走去。 “宴凌舟!”那人暴喝,“好歹我也算是你业内的长辈,平日里对你多加照顾,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的声音大得离谱,直接盖过了宴会厅舒缓的背景钢琴声,人们的眼光纷纷向他俩投来。 “原来是钱总。”石临夏笑了,“您还记得自己是宴总的长辈啊,当初欺负人家小孩子的时候,也是本着照顾的心去的?” 石临夏的话像是一颗石子,在宴会厅里激起一片涟漪。 “钱总?哪个钱总?” “钱家的那位钱显曜吧,二十年前被宴家打得稀烂,据说是出国了,在国外也过得艰难,这几年才慢慢好起来。” “不至于吧,钱家以前也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二十年都不能出头,国外的环境那么差吗?” “呿,什么啊,德行不行呗。据说他惹上宴家,就是因为绑架了宴家的两个孩子。” “好了好了别说了,他脾气可不好,二十年前就是著名的炸药桶,报复人不择手段的……” 私语声四起,有些人的声音并没有掩饰。 而身陷漩涡中央的两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宴凌舟正着急地往甜品台那边张望,钱显曜则紧随其后,甚至伸出手,直接搭上了他的肩膀。 宴凌舟脚下一顿:“钱老板,别逼我动手。” “逼你又怎么样?”钱显曜此刻却像是碰瓷一般,直接拉住他的胳膊,还顺着他手臂回收的力道,直接向前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我说钱总,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碰瓷呢?”石临夏急了,伸手想要去拉他。 可钱显曜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拉着宴凌舟的衣袖,被他的步伐拉得在地面上滑了几步,都不肯起来。 宴家的保镖们跑进场内,想要把人拉开。 可钱显曜是彻底拉下脸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手还紧紧拽着宴凌舟的袖口,另一只手抓起甜品台上的食物,朝那些保镖丢了过去。 会场顿时大乱,奶油、果酱乱飞,女士们尖叫连连,就连一向淡定的那些商业精英们,也低吼着四处逃避,生怕被糊上一身奶油,在媒体面前出丑。 一再被阻挠,宴凌舟皱眉转过身来,一把拉起钱显曜的衣襟,只一只手就生生把他拎了起来。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话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钱显曜沾了一脸一手的奶油,却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滑稽。他拉扯着宴凌舟的衣领,费力地抬起身子。 不知道他趁乱吃了什么,此刻的他脸上竟然呈现出一片青白,嘴唇嚅动间,一股奇怪的气味喷出,直逼宴凌舟的面孔。 像是低温蒸馏的曼陀罗花蜜,掺杂着冷榨苦杏仁的腥甜。 宴凌舟被那气味冲得一怔,目光有片刻的散乱。 白色的泡沫从钱显曜的口鼻中溢出,但他在笑,笑得像是一条阴谋得逞的毒蛇:“我当然是要报复啊,你以为我当年就真的失败了吗?宴凌舟,宴家没教过你这个吧,伯伯今天给就你补补课——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保镖们终于穿过人群,七手八脚地将钱显曜拉开。 就这么一耽误,宴凌舟再次抬头时,温阮已经不见了。 他再顾不得这混乱的一切,快速绕过甜品台,向后厨跑去。 穿过明亮的后厨,穿过昏暗的备品仓库,冲开酒店的员工后门,一辆T斯拉 Model S Plaid就停在不远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一个大一的学生开车,谁知道他驾照考了几次才拿到,到底有没有上路的能力。” 宴凌舟的声音传来时,那个中年人刚刚把温阮塞进车厢,回过头来。 这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嘴角时常含着笑,看起来儒雅俊秀,温和可亲。 他回头看着宴凌舟的眼是温柔的,像是在看家中的小辈,随时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温和点头,不吝夸奖。 而就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笑着,朝宴凌舟招招手:“来,让我看看你长大了多少。” 话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宴凌舟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长这么高,还这么有出息,不愧是我当年选出的孩子。”他像个慈祥的老者,满意地看着宴凌舟,“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我们等会儿再叙旧吧。” 他朝着黑暗挥了挥手,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正是精神卫生中心的保安队长。 宴凌舟冷笑一声:“这位仁兄可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中年人笑了:“田忌赛马的故事你一定不陌生,他虽然打不过你,但看管温阮绰绰有余。孩子,别把世界想得那么天真,你的对手,是我。”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他的声音,宴凌舟的眸子里又是一片恍惚,隐隐的头疼在眉尾聚集,像是两把逼近的匕首,冷冷炫耀着,时刻都可以直接插进他的太阳穴中。 “开车吧,”中年人坐进副驾,“别逼我伤害温阮。” 身后传来隐隐的呼叫声,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失踪,沿着后厨和员工通道跑了过来。 “宴凌舟,不要听他的!”林怡的声音气喘吁吁,“他打不过你,揍他们啊——” 后视镜中,中年人的目光鄙夷又厌倦,似乎正在审查一篇漏洞百出的学术论文。 “现在的学术圈真是令人唏嘘——这种草包也能被称作是现代的心理专家?” 林怡本来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他这句评价,不由得眼前一黑,破口大骂: “施微名,你个冒牌货你得意什么?当初在进修班就不是我对手,现在说什么大话!把我的病人还给我!” 施微名脸色一沉,看向宴凌舟:“开车!” T斯拉扬长而去,林怡刹住步子,扶着膝盖喘气:“你给我等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车厢内,温阮有些紧张地看着开车的宴凌舟,过了一会儿,又去瞪坐在副驾的施微名,倒是没把保安队长当回事。 “怎么,有问题想问?”施微名半侧过头,余光却依然锁定在宴凌舟身上。 “你这是……催眠他了?”温阮毫不畏惧地提出问题,“可林姨说,他意识深处的催眠锚点,用语言和动作都无法唤醒,你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这是个傻问题,但施微名仍然很耐心地解释:“嗅觉。嗅觉是唯一不经过丘脑而直接与边缘系统相连的感觉通道,这意味着气味能快速激活情绪和记忆中枢。林怡肯定也想过利用这一点来解除我种下的心理锚点,但世界上气味千千万,香气的调配也存在一定的随机性,谁敢保证能调出和我在施术时一模一样的味道?她说无解,倒也算合适。” 温阮像个好学生似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所以刚才那位老人的一番胡闹,其实是你安排的。毕竟现在他受到严密保护,连吃饭喝水都有人专门检查,只有在混乱时,才能用气味激活他。” “说的很好。”施微名不吝夸奖,“你的悟性不错,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很坦诚地邀请你参与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利用催眠术敲诈勒索吗?”温阮抱起双臂,“我才不要,太丢人了。” 没想到施微名竟然笑了:“我喜欢你的坦诚,年轻人总要经过这一关的,只有遭遇了社会的毒打,才会真正理解一些事情。” 看到温阮撇了撇嘴,他笑得更开心了:“看到你,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热情、天真,相信所谓的原则和底线。” “但是,当我看着母亲在病床上因为凑不出手术费而抽搐;当我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三小时就为多送几单外卖;当我拼尽全力终于以心理治疗师的身份工作,却发现富人的一条狗都比我的命值钱时,我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所谓底线,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枷锁。”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也是今晚第一次,他的脸上出现属于自己的表情:“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单纯好骗,跨出第一步时手脚都在发抖,可后来呢?母亲的止痛药换成了进口的,房租能一次交满半年了,我能把那些欺负我、看不起我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了。即便现在重新让我选择,我想我会比以前更快决定走哪条路。” 第69章 第 69 章 到了八十岁,他也依然会…… 第六十九章抓捕 T斯拉在空旷的大道上飞驰, 街边的路灯从车窗前快速闪过,行进路线的尽头,是宴家的私人机场。 在施微名的暗示与控制下, 宴凌舟一边开车, 一边安排好了私人飞机的航程。 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 施微名反倒皱了皱眉。 “航线的申请不需要时间吗?” 宴凌舟的回答,是在后视镜里看了眼温阮。 保安队长皱起眉:“你看他干什么?” 后视镜里,宴凌舟的面上掠过一丝尴尬:“我之前申请过航线。” 保安队长扭着头,看看宴凌舟, 又看看一头雾水的温阮, 突然福至心灵:“哈,原来早就想好了今晚私奔?” 宴凌舟的眼神暗了暗:“抱歉宝贝, 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 与温阮眼神相对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闪现出一刹那的挣扎,似乎就要清醒过来,T斯拉也随之减速。 “控制好他!”施微名瞪了保安队长一眼,手中的小瓶挥动, 车厢内苦杏仁味弥漫。 闻到这股气味, 宴凌舟的挣扎立刻被压制,而保安队长也控制住了温阮。 T斯拉在车道边缘颠簸几秒,再次沿着大路平稳行驶。 机场很快就到了。 高杆泛光灯将眼前的道路照得雪亮,那辆T斯拉一直开到飞机的舷梯旁才稳稳停下。 施微名收起手中的小瓶,向后排看了一眼。 温阮的目光迷茫, 面上的表情变得更柔和了。 他本就乖巧,此刻更是露出一番依赖的表情,仿佛自己没了主心骨,菟丝花一样渴望攀附, 甚至挽住了保安队长的手臂。 宴凌舟脸色阴沉,但并未有任何自主的行动,跟随着施微名,踏入机舱。 这架波音BBJ的内部空间很大,乘坐区设计成商务吧台的模样,真皮沙发柔软舒适。 空乘露出标准的微笑:“宴总,接到您的电话后,我们已经启动了增加乘机人数的紧急报备程序,可能还需要几分钟才能收到批复。” 保安队长猛地紧张起来,却又不敢表露,只是去看施微名。 施微名却松了口气。 之前实在是太过顺利了,但现在看来,宴凌舟是真的计划好了带温阮旅行,此刻因为增加人数而重新报备,这才是合理的程序。 他亲切地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因为要顺手带上我们,扰乱了你原先的安排。” 宴凌舟向空乘摆了摆手:“计划批复就直接起飞吧,没事不用过来。” 四人在沙发上坐下,气氛却十分诡异。 一对情侣分坐在沙发两端,中间的两人却背对着背,一人看着一个,空气都变得紧绷。 宴凌舟紧紧盯着施微名,似乎想做点什么,却半天都没能动作。 “施先生,我们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宴凌舟的脸色冷淡,似乎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是说你想法和行为的背离?”施微名微笑起来,“你现在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也许在心里已经演练了无数回如何打倒我,但到了行动的时候,却总是无法动弹,对吗?” 宴凌舟不忿地点了点头。 “人的潜意识是很奇妙的。”施微名微笑着,“我曾经看到过一个患者,全身上下都很健康正常,他自己也很希望能和普通人一样行动,但他就是站不起来,只能倚靠轮椅行动,因为他的潜意识认为,他是一个不能走路的人。” “而我,现在控制的就是你的潜意识,早在你八岁的时候,你的潜意识里就种下了不能伤害我的命令。不必多费力气了,你挣脱不了的。” “那温阮……” “他的情况其实和你差不多,只不过锚点刚种下不久,还不算稳定,”施微名笑了笑,看向温阮,“看着乖巧,倒是个挺有主意的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吧,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想法还挺多。” 沙发另一边的温阮果然有点待不住,轻轻地晃了晃身体,低声嘟囔着:“好闷啊,你们不能说点轻松的吗?搞得人家好紧张。” 宴凌舟立刻打开了手边的音响。 浪漫的小提琴曲轻柔地响起,气氛却依然没有缓和,保安队长甚至又在温阮眼前暗示一番,温阮撇了撇嘴,安静坐下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震动突然传来,广播里机长通知大家,航线已获批准。 加速的推背感传来,飞机腾空而起,继而平稳飞行。 “成了吗?”保安队长这时才狠狠松了口气,“施老师,我们这就没危险了吧?” “成功大半吧,但切不可掉以轻心。”施微名推了推眼镜,淡淡瞥了眼温阮,讽刺道,“爱情还真是伟大,不过是一点点对恋人的愧疚感,居然就能在我的心理控制中敲出裂痕来,刚才的情况,绝不能再发生。” 他示意保安队长解开安全带,保持对温阮的控制:“后续过程中,还要把这两人看好。一个是大家族的继承人,一个是专案组和顾问家的小辈,拿捏着他们,对我们有益无害。” “哈哈哈,这哪里还需要拿捏?”保安队长偏头看了眼紧紧抱着自己胳膊,一脸乖顺的温阮,笑得猥琐,“是不是我刚才暗示做过火了?这完全是赖上我了,撕都撕不下来嘛!” 三角眼转了转,保安队长转向温阮,色眯眯地笑着:“怎么,想跟我?倒也不是不行,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带你一起走。” 他说着便要去摸温阮的脸,却被他偏头避开。 温阮依然拉着他的手臂,却看向施微名:“您刚才说我天真单纯,其实我感觉也不是啊!而且,你那种跨越阶层的法子好累啊,风险还那么大,是我我才不选。” 施微名差点气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理喂到嘴边了,居然还要坚持自己那点浅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肉食者在捕猎时,咬断脖子之前的最后关头,突然产生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温和地问道:“那你要怎么选?” 温阮狡黠一笑:“当然——是找一个有钱又能打的男朋友啊!” 或许是这答案太过无厘头,完全出乎施微名的意料,他不由得怔愣一秒。 然而就在这一刻,温阮腰间的安全带猛然弹开,拖着保安队长的胳膊猛然下蹲,一个标准的德拉转前摇上顶,直接把保安队长从头顶蹬翻在身侧的过道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温阮已经起身骑乘,将拉拽转为双手控腕,转身、夹腿、后仰,十字固成型。 就听咔的一声,保安队长的胳膊被他生生掰断,惨叫声在机舱内回荡。 而另一边,宴凌舟也扑向施微名,几下就把人生擒,还来得及过来帮温阮控制住狂怒的保安队长。 “怎么可能?温阮他,他……”施微名被困在座椅中,惊骇地瞪着眼睛。 “我明明就被你控制了对吗?” 温阮笑眯眯地站起身,像个上课时虚心求教的好学生,面对老师的疑问,正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施先生,二十年前,您在宴哥脑中种下心理锚点,来抵抗二十年后他可能接受的治疗,为什么就无法相信,我在半个月前给自己种下心理锚点,来抵抗今天的你呢?” “半个月前……”施微名皱起眉,却突然看向保安队长,“那天他去精神卫生中心……” “对!”温阮开心地点头,“就是在他控制我之前哦!” 施微名目眦欲裂,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个男声却突然插了进来:“小软,可以了,反派死于话多。” “哎,您怎么能说我是反派呢?”温阮不满,“刚才要不是我闹着要开音乐,你们上来的声音就被发现了!我可是大大的功臣。” 他邀功似地笑了笑:“不过我演爽了,谢谢老爸!” 机舱内脚步声起,高砺寒和几个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冲了进来,闪亮的手铐牢牢拷住两人的手。 宴凌舟直到此刻才终于放松下来,却一伸手臂拉过温阮,把人揽在自己身边。 想要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却又怕捏疼了他,他的手攥住又放开。 在他不知所措的手心中,温阮轻轻挣动手臂,从他的大手中脱出。 是在父亲面前不好意思吗?宴凌舟暗忖。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却主动贴上了他的手掌,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飞机似乎拐了个大弯,机长的声音再次传来:“请大家坐下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要降落了。” 两个犯罪嫌疑人被摁进座位里,几个武警却根本不在乎飞机降落的颠簸,依然将两人控制得牢牢的。 他们每个人都戴着战术头盔,全封闭式无线电耳机,全副武装,根本不给施微名一点施展心理干扰的机会。 在这如临大敌的气氛下,飞机平稳落地。 几秒钟后,机长亲自从驾驶舱出来,替众人打开机舱大门。 “咱们还在A市啊?”温阮探头看了眼机场,“刚才明明感觉起飞了的。” “一直在机场上空盘旋。怎么,不想走?”宴凌舟轻声问。 温阮探头看了眼高砺寒,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好不容易坐专机啊,怎么能不跑远点?” 他说着话,手指却捏住了宴凌舟西装的衣襟,指尖轻轻剐蹭着衬衣的布料:“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了……” 为了这次计划,他们自那日在医院见面之后,就再没见过面。 好不容易在酒店重逢,却连手都没能碰一下,只能相互配合着骗人。 别说宴凌舟,温阮都就觉得委屈。 美色在前,宴凌舟显然大为意动:“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们……” 两人还挤在座位上窃窃私语,特警们押解着两人鱼贯下机,高砺寒到了舱门前,回头轻喊:“温阮。” 温阮从座位后露出一双眼睛,乖巧地眨了眨。 高砺寒一向严厉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把他们押解回去后还有手续要办,你们把手机开着,叫你们就赶紧回来。” 这就是……给他们放假了? 温阮眼中顿时充满笑意:“谢谢爸爸!” 宴凌舟则直接站了起来:“谢谢高叔叔。”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温阮,你一周后就开学了,不要玩太疯。” 私人飞机在笑声中再次起飞,等到飞行平稳,温阮解开安全带,好奇地四处寻宝。 舱室小门被推开,温阮惊喜:“这里居然还有床?” 话音未落,他已被宴凌舟一把抱起,两人一起滚倒在那张大床上。 “宴老师,请问你在干什么?” “我有个学生,刚才用柔术打倒了一个壮汉,这让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宴凌舟撑在他的身前,“所以我要测试一下,他是不是作弊了。” “作弊?”温阮瞪着眼睛看他,“我可是苦练了半个月呢!连石老师都说,我现在有和你一战之力。” “真的?”宴凌舟挑了挑眉,“那我倒真要试试。” 大床变成了私人教学场,老师和学生都认认真真。 只是,尽管温阮用完了所学的所有技巧,却还是没有获胜的机会。 宴凌舟居高临下,捏着他的下巴:“软软,现在应该说什么?” 温阮整个人汗津津的,被强壮的男人按在大床中央。 他眨眨湿润的双眼,勾身咬上他的喉结:“老公,轻点……” 这一场搏击结束时,温阮已经全身乏力,被宴凌舟抱进浴室的时候,已经迷迷糊糊。 “不要紧吗?”宴凌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打开淋浴,将两人都笼罩在热水之中。 “没事,我体力好着呢。”温阮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任由宴凌舟给他涂上沐浴露,“改天我们再打。” 宴凌舟无奈轻笑:“好,一定陪你打,我说的是刚才的精神抵抗,辛苦吗?” “啊啊啊啊啊——好累啊,好累好累!对抗催眠简直太辛苦了!” 那日他在精神中心的办公室,和高砺寒定下这个以身诱敌的计划时,林怡就警告过他。 虽然她种下的精神锚点可以帮助温阮抵抗嫌疑人的催眠,但为了演得逼真,他必须开放一部分精神,任由对方控制。 而且在施微名这位专家面前,他不可能使用任何辅助工具甚至抵抗技巧,只能纯靠心理。 温阮转了个身,搂住宴凌舟的颈脖:“呜呜呜,我只体验了半个月就感觉生不如死了,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扛过来的啊?” 躯体的温暖驱散了身体的疲惫,而暖心的话语,突然让他有了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他微微低下头,捏起温阮的下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阮歪了歪脑袋:“这还需要解释吗?”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开始纠结了。但温阮并不在意,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宴凌舟闭了闭眼睛,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滴:“林姨的老师说过,因为经过了太长的时间,施微名在我意识中种下的锚点,虽然现在能暂时用其他手段覆盖,但很可能不能根除完全,你就不怕吗?” 温阮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水珠:“我为什么要怕?他在你意识中种下的锚点不过二十年,大不了,我们用另一个二十年来改掉它。林姨也说了,潜意识控制就像是写代码,总能用其他的代码来攻陷和取代。你不是很厉害的黑客吗?要不你把锚点改一改,就改成……” 他转了转眼眸,凑上前去,踮着脚亲了亲宴凌舟的额头:“改成——男朋友主控程序,你不是总说要为我服务吗?现在给你个机会。” 男生的目光晶亮,映照出宴凌舟的身影,眸中的那份笑意,将原本悲观的未来也照得明亮、分明。 他看着温阮眼中的自己,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用一个二十年,两个二十年,无数个二十年,都为了我家的温阮大人。” “乖——”温阮满意地拍拍他的后颈,“现在的第一件事,你的温阮大人现在要睡一会儿,剩下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他说睡就睡,等宴凌舟把他擦干抱出浴室,温阮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小心翼翼地将男生放到枕头上,宴凌舟毫无睡意,撑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撑起身体,唇缓缓滑过温阮的额头、鼻梁、唇珠,在他的唇上缓慢停留。 温阮被他吵醒,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伸长了胳膊,摸索到宴凌舟的手臂。 像是摆弄大抱枕一般,他抓着宴凌舟的手臂,一条塞进自己的脖子下,另一条揽上自己的腰。 而他自己,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再度睡了过去。 宴凌舟再不敢乱动,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紧。 虽然方才的对话有开玩笑的成分在,但他贪心,把对方许给他的二十年,变成了四十、六十、八十…… 到了八十岁,他也依然会贪恋温阮的温暖。 好想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第70章 第 70 章 以后我养你 接下来的日子, 温阮感觉自己生活在天堂。 没有什么,比大冬天的,在赤道边的美丽海岛上度假, 更让人惬意的了。 他甚至把奶奶也接了过来。 清凉的海风吹过椰林, 树影轻轻摇摆, 祖孙俩就坐在水屋旁的树下,喝着清凉的果汁,拉着宴凌舟一起玩大富翁。 “哈哈哈,那块地是我的, 而且, 我早就升到了最高级,交钱!交钱!” 温阮指着代表宴凌舟的小人笑了半天, 自己动手把宴凌舟所剩无几的“钞票”扒拉过来,抢走一大半。 “你又忽悠他!”奶奶嗔怪地拍了一下温阮的手臂,看向宴凌舟手里的“牌”,“你不是有免租卡吗?这个时候还不用,真等着破产?” 宴凌舟看了眼温阮手里花花绿绿的卡片, 不动声色:“没事, 我的就是他的。” 奶奶脸一沉:“那你俩就是联合起来对付我咯?” “哎呀,谁敢欺负我们最漂亮聪明的老太太?”温阮把自己手里的“钞票”一把都塞在奶奶手里,“我的就是你的,我们俩才是一伙的!” 奶奶瞪了他一眼,起身:“我才不要和小强盗一伙!你们自己玩吧, 老年人没那么多体力陪你们,我去睡午觉了。” “啧,小气的老太太。”温阮把棋子收进盒子里,蹭到宴凌舟身边, “下午我们玩什么?” 宴凌舟看了眼太阳:“想去潜水吗?昨天看你浮潜没玩够。但今天太热了,浮潜会晒伤。” “不想潜水了,”温阮没骨头似地靠在他身上,“太热了不想动,想让老公为我服务。” “怎么服务?”宴凌舟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在腰下的位置停了停。 “那就要看你了。”温阮眯着眼睛,“服务好的话有奖励。” 奖励立刻到来,温阮被吻得气喘吁吁,连连推着宴凌舟:“进房去进房去,老太太还没睡呢。” 宴凌舟低低地笑:“老太太还没睡,你是打算去吵到她睡不着吗?” “谁吵了?”温阮捶了他一拳,“我一向是安安静静的好宝宝。” “安静?”宴凌舟扬了扬眉,“是我记错了吗?昨晚有人动一下就叫一声,动一下爱就叫一声,而且好大的声音,被客厅里的动静吓到,就抓了我的手去捂嘴,结果还是在我手心里哼哼……” “那还不是你不肯停!”温阮红温了,“要不是你像个打桩机似的一直顶,我会叫吗?你太讨厌了我不要理你。” 他伸手推推推,把宴凌舟推开,自己翻身不理人。 “不理我了啊……好可惜。”宴凌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昨天你说适合滚一滚的地方,我专门布置好了,又凉快,又隐秘,还放了好多好吃的大芒果过去……” 背对着他的温阮,耳朵早就竖了起来,心里直痒痒。 可这不是还在生气吗?不理就是不理! 等他说到芒果的时候,温阮突然咽了下口水:“不是说补给船今天到不了,没有芒果吃了?” “补给船的确到不了,但绵绵听说你想吃芒果吃不到,冒着风雨带着一筐芒果飞过来。它要是知道你不吃了,不知道会多难过。” “谁说我不吃了?我连你的那份也要吃掉!”温阮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小树林里钻,“那是绵绵的一番心意怎么能辜负?” 宴凌舟看着这只小馋猫哧溜一下跑远,忙追了上去。 海岛的阳光灿烂,但树荫下却十分舒爽。 温阮站在林中草地的边缘,看着精心准备的水果大餐、舒适的帐篷、地垫,还有那一簇簇显然是才运来不久的鲜花,缓缓转过身来,抱住了宴凌舟的腰。 “芒果是我的。” “嗯。” “但是,你可以吃我。” 宴凌舟没有回答,只是抱起他,再拿上一个香甜的芒果,钻进了帐篷之中。 等到两人再次返回水屋附近,岳奶奶已经午睡起来,靠在躺椅上打电话。 温阮在她背后笑:“老太太业务真繁忙,都到岛上来度假了,还有人电话追过来,也不知道要谈多大的生意。” “就你嘴贫。”奶奶回过头来,“是老乡亲的老张,说是钢厂的陈主任过几天回来,我要打听的事情,他可能知道内情。” “那我们提前回去吗?”温阮回头去看宴凌舟,“反正我也要开学了,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 “那就先回去吧。”宴凌舟十分爽快,“想来这里玩随时可以,等你假期的时候,我们再接上奶奶一起。” 回到A市的时候,正值晚高峰,从清净的海岛一下子回到繁华喧闹的都市,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刚离开机场,宴凌舟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垂眸看了一眼,直接挂断。 但铃声再起,催命似的一声接着一声。 “你接吧,不用顾忌我们,”老太太发话了,“即使是不想做的事,靠逃避永远不是办法,解决掉更心安。” 宴凌舟点点头,接起了电话。 “凌舟,你跑到哪儿去了!”宴云峰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知不知道这几天多大乱子?不想回家了是不是?” 宴凌舟皱眉,将手机拿远了些,温阮和奶奶对视一眼,悄悄给小李发了个消息:“宴家近期出什么事了吗?” 小李很快回复:“还不是宴总大伯闹的,之前就找到媒体说咱们宴总抢生意,没有资格继承宴家,上次你们设计抓了施教授,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搞到一盘当年宴总做治疗时的录像带,说是要在家族里公布出来,说宴总有精神病,不能做继承人。折腾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他儿子继承宴家么?那也要看宴哲有没有那个本事啊!” 像是呼应似的,宴凌舟的手机中传来宴云峰的怒吼:“现在,你马上给我回宴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你回来,说几句安心的话,大不了承诺,分点股份给那些堂哥堂弟,安排些职位,让他们给你打工。” 他顿了顿又不放心地问:“那盘录像带到底什么东西!你赶紧回来处理!” 宴凌舟应了一声,收起手机吩咐司机:“先去A大。” 司机有点为难。 从机场到宴家别墅可以直接走三环,可要去A大,还得穿过晚高峰的堵点,再拐回宴家,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不用了小宴,你把我们放地铁站就行,小软……”奶奶看了眼温阮的表情,“怎么,你也想去?” 温阮点点头:“他家人挺凶的,又有血脉压制,我怕他吃亏。” 司机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 任谁听到这句话,都会吓死的好不好? 就算不提世界冠军的身份,宴凌舟在生意场上的杀伐果断,说他会吃亏,谁会相信? 但岳奶奶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小宴这孩子太老实,是得你去给他打个辅助。反正现在你的身份是他男朋友,在他家是过了明路的,去捣捣乱挺合适。” “什么捣乱啊!我明明是去做骑士的!”温阮不满,转念又抓住奶奶的手,“可我不能放您一个人在外面,要不您跟我们一起去,大不了坐车上不下来,还可以帮忙望风,万一我们要打着架出来就可以快速上车跑路。” 奶奶被他逗笑了:“让你去捣乱又不是去他家抢劫,还望风跑路,奶奶可不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方才车内的气氛还焦灼,可祖孙俩这一番话,生生把那张密不透风的网给扯了个大窟窿,原本沉沉的心情,现在也感觉松快了许多。 宴氏老宅位于东城郊区,是A市早期开发的一块别墅区。 宴氏拿到这块地的开发权后,划出近一半的位置兴建私宅,另一半则做成矮小的别墅,拱卫在宴宅周边。 二十年来,这里一直是A市地价最高的地区,和宴氏有业务往来的商人们趋之若鹜。 只是周边几经兴衰变换,宴氏大宅依然屹立在地块中间,王者般俯瞰他治下的土地。 进入宴氏领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夕阳的光晕渐渐离去,园林和大宅缓缓显露出暮年般的疲惫。 今晚的宴氏大宅,灯火通明,宴氏族人全都聚集在大厅中,面色紧张。 “爸,您不要再溺爱凌舟了,这孩子养不家,就是个白眼狼。”老大宴兆雄劝着老爷子。 “什么家不家?”老三宴昌权猛地抬起头来,“凌舟难道不是我们宴家人吗?百分之百是我的种!你不就是为了你儿子宴哲?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该不会还想搞什么嫡长制吧?大清早亡了,当然是有才才能当继承人!” “有才,那也要为了宴家着想才行啊!”大嫂忍不住插话,“弄个神经病来主持宴家,你们就不怕哪天被他给卖了?” 坐在上首的宴老爷子面色铁青,抬头瞥了眼墙角的座钟,向身边的助理扬了扬眉。 “已经到了,”助理弯着腰,恭敬地回答,“但小少爷还有客人,需要点时间安顿。” 客人?宴云峰的眉皱紧,凌舟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这种时候,怎么会还带着客人? 疑问还在他的心中盘旋,他就看到了那个少年。 看起来乖巧可爱,实际上浅薄无知的小孩。 年都过完了,凌舟居然还没甩了他,看来还有点本事。 宴老爷子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讽刺。 正好,今天这场景,他必定会被吓得弃凌舟而去,让我这个孙子好好体验一下,血浓于水才是正理。 宴兆雄显然也发现了宴凌舟的到来,再懒得和三弟斗嘴,铁青着脸:“你总算到了,让这么多长辈等你,好大的面子。” 宴凌舟并没有回话,目光扫过大厅。 宴家的人都到了,宴老爷子坐在上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精神鉴定报告。 温阮皱起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宴凌舟的手。 “这是要干什么?审判么?”宴凌舟毫无畏惧地开口,“只是不知道,您又给我罗织了什么罪状?” 宴兆雄冷笑出声:“还需要我来罗织罪状吗?这是你小时候施微名为你做的精神鉴定报告,足以证明你自那起绑架案之后,就已经是个疯子了。一个疯子如何掌管宴家?今天,我们就是要告诉老爷子,你宴凌舟,绝不能成为继承人。” “原来是这样。”宴凌舟的目光掠过宴老爷子,又收回,看向温阮,“如果我不是宴氏的继承人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温阮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不是宴氏继承人,我们是不是就不能来这座大宅玩了?” “嗯。” “也不能坐私人飞机去海岛?” “还是……可以的。但我得先忙一阵子,把自己的生意稳定下来,然后才能有时间陪你去度假。” “这样啊……”温阮的眼珠转了转,余光里,宴氏家族的各位,尤其是宴老爷子,全都紧张地盯着他。 温阮轻轻后退一步,宴凌舟的胳膊被他牵起,拉高。 “那你跟我走吧,”温阮的笑容灿烂,“以后我养你。” 什么歪理?宴老爷子瞪着眼睛,我宴家子孙,怎么可能吃软饭? 宴凌舟却笑了,他甚至回头,目光扫过满客厅的宴家人。 一开始,还是往日纠结与担忧的模样,待回转之时,已变得澄澈无畏。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转身,将那一群人全部抛在脑后。 “宴凌舟!”老爷子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血浓于水,你今天真的要抛弃这些亲人吗?” 宴凌舟微顿,却未转身。 “爷爷,我很感激您从小对我的培养,但请您自己看看你周围的这些人,他们还能称得上是我的亲人吗?家里的小辈被一个犯罪分子诊断为精神病患者,长辈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送医确诊,不是安慰和鼓励,而是趁机发难,夺走他所有的一切。” 宴凌舟的嘴角挑起一丝讽刺的笑:“爷爷,我以前不懂,那是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别人家里,不是我们这样的。” 他低头,看着和温阮紧紧相握的手:“但现在我知道了,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人和人之间也可以相敬相爱。而您一直说的,浓于水的这些血,不要也罢。” 两人进入宴宅不过几分钟,转眼就出来,留在车里的岳老太太有点吃惊:“给你们望着风呢,没有刀斧手埋伏,好歹多说几句话再出来啊!” “不用啦,他家人都好凶的,”温阮笑嘻嘻地回答,“还是奶奶看起来最可爱。” 回程的路上,温阮坐在后座,叽叽喳喳地和老太太形容着刚才的情况有多惊险,气氛有多严肃,好像他们真的去了一趟鸿门宴,用尽力气才全身而退。 副驾上的宴凌舟,却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沉默良久。 依旧是A大附近的小公寓,只不过这一次,宴凌舟买下了隔壁一家的房子,又重新简单装修一番,两人终于不用睡沙发和打地铺。 去和老太太道晚安的时候,岳奶奶朝温阮使了个眼色,温阮心领神会。 一洗过澡,温阮就缠上了宴凌舟。 要亲亲,要抱抱,一会儿赖在宴凌舟的腿上不起来,一会儿又趴下去折腾。 平时最怕累的人,今天特别配合,甚至还想搞点乱七八糟的花招,却被宴凌舟制服,老老实实回归正途。 终于再次洗过澡换了衣服,温阮撑着眼皮躺在宴凌舟怀里,在心里合计着,怎么开口才好。 可没等他想好,宴凌舟已经开口了。 “今天回来的时候,我接到爷爷电话了,他说对我很失望。”宴凌舟缓缓道,“说实话,我心里的确还有点纠结,宴家的那些人不用多说,我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给他们的报答也算能还清八岁前的养育之恩,但爷爷是那之后,家里唯一支持我的人,年纪又那么大了……” “把你爷爷接出来呗,”温阮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其他人,让他们自己闹去。” “他不会同意的,”宴凌舟从背后抱紧他,轻笑一声,“宴氏集团就是他的命,他把我丢了都不会丢掉他的集团,可不像你奶奶那么潇洒。” “那是,我奶奶最好了。”温阮得意地仰头,拿后脑勺撞撞宴凌舟的下巴,“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爷爷主意那么大,等他出招了我们再应对。” “嗯,”宴凌舟调了调位置,“明天要去钢厂那边吗?” 温阮的眼睛都闭上了,说话也开始含糊起来:“不用,奶奶说还要几天,明天我去趟学校。” “好,我送你。”宴凌舟亲亲他的额头,“我明天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嗯,晚上回来吃饭吗?” “看情况吧。” “好,”温阮蹭了蹭,“快睡快睡,我困死了。” 到了第二天,在校内很快办完事的温阮,却没有直接回A大,而是打车去了高砺寒所在的西城分局。 见到高砺寒,简单寒暄后,他就提出了要求:“爸,我能探视施微名吗?” “你见他做什么?” “有些事情,关于宴哥的事情,我想找他问清楚。” 高砺寒有一瞬间的犹豫。 专案组对施微名及其团伙的审问和抓捕已经结束。 他在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里,利用职务之便,给几百名儿童种下了心理暗示,在一颗颗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卑鄙的暗门。 涉及范围之广,造成情节之恶劣,不论是道德还是法律,都无法容忍。 因此对他的量刑绝不会轻,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温阮去找他问话,他又会提出怎样的条件呢? 很快,温阮来到了看守所的探视室。 施微名穿着深蓝色的囚衣,已经在看守所住了一个多星期。 但他却依然儒雅温和,一见到温阮就笑了。 “我猜你有事求我,”他微笑着坐在探视窗口的另一边,拿起话筒,“是有关宴凌舟的吧。” “当然啊,我又不是你的病人,”温阮耸耸肩,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宴哥小时候的绑架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微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温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宴哥明明有两段被绑架前的记忆,所以我想,是你问出真相后,抹掉了那一切,然后用其他记忆的碎片代替了那一段,对不对?” 施微名笑了:“小朋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以为我们在演盗梦空间?” “是不是盗梦空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代心理治疗技术下,替换一个人的记忆长达二十年,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施老师,您很自豪吧?毕竟连你自己都觉得,像是在演盗梦空间一样。” 温阮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林姨也是专家,她正在写这方面的论文,你难道没有兴趣,成为她论文中最完美的案例?” “所以,你是打算用一个不如我的人撰写的论文来和我交换,这是什么逻辑?” “没有逻辑,”温阮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做的这一切,应该让更多人研究,当然,是反面案例。” 温阮耸耸肩:“黑红也是红嘛。” 施微名静静地看着温阮,像是一个大人正在考虑一个恶作剧孩子的提议。 过了好久,久到温阮都有些想放弃了,他才又拿起话筒:“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但并不是为了什么案例和论文,而只是我的一点点私心。” “宴凌舟的确是无辜的,而宴氏集团,活该接受教训!” 70-73 第71章 第 71 章 绑架案的真相 一个小时后, 高砺寒亲自带队来到A市某银行的保管箱服务处,使用施微名的名字和密码,拿到了一箱老旧的录像带。 每一盘录像带上所贴的标签, 都是孩子们亲笔所写。 最上面的一盘, 便写着宴凌舟的名字。 字迹尚且童稚, 却一笔一画十分认真,下面贴上了小小的标签,写着时间。 高砺寒让技术人员检查后,翻录了存在U盘里, 给温阮。 “要提前看一下吗?”高砺寒关切地问。 “不用。”温阮接过U盘, “这是宴哥的隐私,我虽然是为他找的, 但看或不看,还是让他决定吧。” U盘很小,还不到一根手指长,但温阮放进背包的时候却感觉,之前来找施微名对峙的兴奋劲没了, 肩上的背带却突然沉重起来。 他给宴凌舟打了个电话, 但对方没有接听。 坐地铁回到A大的路上,他都在反复设想,宴凌舟看到里面的内容,会有怎样的反应。 来到小区楼下,他才愕然发现, 今天的氛围有点不对劲。 从小区门口到他们的单元门,几步就是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人,平日里热热闹闹的邻居们这会儿都没敢出门,却能从一楼的玻璃窗里, 看到人们好奇张望的脸。 唉,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再给宴凌舟打电话,可依然无人接听。 温阮挑了挑眉,收起手机上楼。 看到他回来,单元门口的黑衣人大哥朝他点了点头,替他打开大门。 内里的谈笑声传了出来。 “岳老夫人真是好心态,怪不得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奶奶笑了两声:“不像你们会保养,日子横竖都要过,愁眉苦脸不如多笑两声。” 仿佛被戳中心事,宴云峰长叹一声:“还是您有福气,儿子孙子都争气,我宴家虽然人口多,但真正能跟上我思路的,只有凌舟这孩子,其他的,唉,都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奶奶温声劝着,“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儿孙都已经成年,还操那么多心,太辛苦了。” “没办法啊,”宴云峰笑得自嘲,“我也想早点卸担子,这才急着找凌舟嘛。” 他显然早已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阮,朝他招了招手:“回来了,凌舟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我去学校办事了。”温阮轻轻攥了攥背包的带子,走到奶奶身前,有意无意地插入到两位老人之间,将奶奶护在身后。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宴云峰笑了笑:“别怕,文明社会,我又不会伤害你们,只是你们昨天走得太冲动,我来找凌舟,也是想让他再多想想。但是,我打他电话他也不接,就只能到这儿来找人了。” 宴云峰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急切:“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吗?给他打个电话吧,让他快点回来,我跟他好好谈谈。” 温阮耸耸肩:“不好意思宴爷爷,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了,他也没接。” 面对着宴云峰不相信的眼神,温阮摇了摇头:“宴爷爷,既然宴哥不想接您电话,要么他有急事,要么就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您,您又何必逼他?多给他一些时间不行吗?” “时间?孩子,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知道,哪怕一个小时也是宝贵的。” 他不想再多做解释,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前的黑衣人。 “抱歉董事长,小宴总本身就是技术专家,他想要隐匿行踪的时候,我们真的没法找到。” 宴云峰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纵横商场大半生的压迫感散发出来,房间里,宴家的手下全都噤若寒蝉。 岳奶奶倒是优哉游哉,温阮护在她身前,冷眼旁观。 就在此刻,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宴云峰猛地转过身来,一屋子人全都看了过来。 温阮耸耸肩,接通。 手机里传来梁疏雨的声音:“小软啊,已经回A市了吧?趁你们还没开学,过来吃饭呗。” 温阮苦笑:“姐,现在都几点了,您是让我过去吃夜宵吧。” “哈哈哈,是我没说清楚。就算你今天来了也没吃的,我菜都还没买呢。”梁疏雨爽朗地笑着,“老爷子也出院了,我感觉他们的治疗效果挺好的,可以考虑让你奶奶也来看看,正好老爷子也多个病友,可以好好交流交流。” 岳奶奶立刻好奇地眨了眨眼。 梁疏雨那边迟疑了一下:“要不就再等两天吧,老乡亲的老张说,钢厂的陈主任过几天也回来了,正好大家可以一起聚。街道主任也是这里的老居民,人多的话,可以聊出更多线索来。” 若是平时,温阮肯定要把手机给奶奶,给她介绍一下这个英姿飒爽的姐姐。可现在,宴云峰虎视眈眈,黑衣人们求救似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还是问了一句:“姐,这个我听你安排,奶奶也有时间。就是……今天,宴老师在你那儿吗?” “宴凌舟?没有,我才不约他呢,大忙人一个,我直接约你就好,到时候把你拐来了,他再忙也会跟来的。” “这样啊,”温阮向宴云峰摊了摊手,“幸亏没约今晚,我今天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应该在忙吧,今天不是他妹妹忌日吗?” 温阮猛地一震,竟然是今天吗? 宴云峰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恍然,拐杖轻轻碰了碰地面:“打扰了。” 黑衣人们刹那间退了个干净,楼下车声响起,小区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小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这就走了?”奶奶一脸疑惑。 “嗯,如果是妹妹忌日的话,宴哥现在应该在他家墓园。”温阮抱着背包,“奶奶,我也想去。我还有东西要给他呢。” 奶奶看了他一眼:“那你刚才不说让他们带上你?不过就算你说那倔老爷子也不会同意。给小宴发个消息吧,电话打不通我知道,但你们之间就没有点特别的联系方式?” 特别的联系方式…… 温阮皱了皱眉,回隔壁找来了绵绵。 “绵绵,宴哥手机打不通,你能联系他吗?” “如果是紧急情况,当然可以哒!”绵绵的显示屏上出现一双好奇的眼睛,“你现在感觉不舒服吗?” “对!”温阮突然急促地喘起气来,“我觉得……” “嘀——紧急情况已发送。” 温阮一愣,这就成了? 他和奶奶面面相觑,但绵绵似乎还陷入恐慌之中:“主人,主人你现在怎么样?” 小AI着急地围着温阮转了一圈,“这是怎么回事啊,您的指标都很正常,怎么会呼吸困难呢?” “没事没事,突发性的,就刚才那一会儿难受,现在已经好了。”温阮习以为常地骗AI,“我都忘了,你给我奶奶扫描一下身体状况吧。”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 “温阮,怎么回事?绵绵报警说你呼吸困难,你……” “我没事,骗它的,你别着急。”温阮连忙安慰,“对不起啊宴哥,你爷爷可能过去找你了。” 宴凌舟立刻反应过来:“他去找了你?你和奶奶都还好吧?” “我们没事。”温阮快速把刚才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又说,“宴哥,你能不能先别做决定?” “什么决定?”宴凌舟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决定我们昨晚已经做过了,我不会后悔。” 他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问:“有什么是我现在应该知道的吗?” “你别瞎想,”温阮说,“我只是今天去了一趟我爸那儿,找施微名拿到了你当年治疗时的录像带。本来想今晚一起看的。” “当年治疗的录像带?”宴凌舟狠狠怔愣了几秒,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是什么内容?” “我还没看呢,”温阮说,“这是你的隐私,当然要你先看再决定要不要让别人知道。但是施微名说了,你是无辜的。” 电话那头,宴凌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笑了一声:“无辜不无辜,我自己知道的。但如果是和绑架案有关,最想看这盘录像带的,恐怕不是我,而是我爷爷。” “那我给你送过去?”温阮拖着调子,“还是你派人过来拿?” 好讨厌啊,本来想和你一起看的。 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容呢?要是你害怕,我还能保护你。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电话那头宴凌舟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丝笑意:“你也想来?” “嗯,”温阮抱着手机点头,“我想去做你的骑士,保护你。” 十分钟后,温阮的手机再次响起:“温先生您好,董事长派我来接你一起,现在可以下楼吗?” 温阮回头看了眼奶奶。 岳奶奶正和绵绵玩得开心,朝他挥了挥手:“有它盯着我,不会丢的,你们心平气和把事情弄完了回来吃饭,我给你们留菜。” 来接温阮的,是上次见过的老管家。 依然是彬彬有礼,和温阮一起坐在后座,不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 “管家爷爷,宴家这么多人,上次我去宴家的时候,也碰到了不少优秀的宴家人,为什么宴爷爷这么执着于宴凌舟呢?” 管家笑:“接班人嘛,当然是越优秀越好。其实除了经商能力,董事长更看重的,是小宴总那份能够为家族担当的责任心。” 温阮有点懵:“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应该知道吧,小宴总那年刚被解救回来,还在妹妹的葬礼上,就挫败了钱显曜的阴谋。他才八岁,受着重伤,却能挺身而出,而且逻辑分明,一击而中。这表现,实在太过惊艳,董事长眼里如何还能看见其他人?” 妹妹的葬礼? 温阮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咬了咬嘴唇:“管家爷爷,我还真没听他说过,您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这或许是老管家最喜欢的故事,他讲得事无巨细,连当时钱显曜失望的神情都描绘得一清二楚。 可听众却似乎并不像他那样投入,甚至有些出神。 轿车缓缓驶进墓园,来到宴家的私家小院。 宴凌舟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车刚一停稳,他就拉开车门,握住了温阮的手。 “冷不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当时我……” 话音被温暖的手心捂住,温阮在他肩膀上轻轻靠了一下:“没事,谁还没有漏接电话的时候?” 他的表情轻松,是真的不在意,反而看着宴凌舟,感觉有点心疼。 不过是一天没见,他却似乎憔悴了不少,连下巴都起了青青的胡茬,盖在手心里有点扎扎的。 温阮的指腹在宴凌舟眼下的位置轻轻按了按:“漏接电话没关系,但不叫我来看妹妹,我可不开心哦!” 宴凌舟怔愣一瞬,温阮却没放过他:“那天我跟妹妹说把你借走,当然要我亲自还回来,你今天不带我,害我在妹妹面前失信,她不肯告诉我她去看过《哪吒》没有,怎么办?” 他胡说得一套一套,墓园如冰封般的氛围,却因此而裂开了长长的缝隙,早春的新绿透进来,让人心里都轻松爽利起来。 “咳!”老爷子有点看不下去了,在他俩身后发出动静。 水晶的小天使含着微笑,老爷子路过时又凝视了半晌,才来到两人身边。 “温阮,听说你拿到了当年的录像,我很感激,但这属于宴家的家事,请把东西交给我。” 温阮看着老爷子严肃的面孔,乖巧掏出U盘,却并没有递过去,转身塞到宴凌舟手里。 随即,手中的U盘,连同他的手,全都落入了宴凌舟的掌心。 他就这样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走进小小的纪念堂。 纪念堂里一如往日,只是玩具柜里,芭比娃娃们又有了新的成员加入,更热闹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我怎么不知道?”温阮惊喜地看着新加入的三个娃娃,“这套白娘子的汉服真好看!” “阮小妹寄来的,今早刚收到。我本来想跟你说,但那会儿你关机了。” 温阮心虚,那大约是他去见施微名的时候。 “好了好了,都说漏接电话人之常情了,”温阮一推宴凌舟,“这里的系统能放U盘吗?” “可以,升级过了。” 宴凌舟回头,宴老爷子正坐在纪念堂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看着那满柜子的芭比娃娃发呆。 投影缓缓亮起,却不是心理咨询室,而是一间医院的走廊。 镜头随着脚步而晃动,沿着走廊走了一段,来到一间病房前。 房门打开,镜头里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是宴凌舟的父亲宴昌权。 “您好,我是警方派来的心理医生施微名,您是孩子父亲吧!” “对,我是。”宴昌权的脸色有点阴沉,“你们警方在干什么,孩子伤得这么重还要问话?” “这不是问话,宴先生,孩子经受的这一切一定对他的精神产生了很大的刺激,而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产生各种应激反应。我的职责是帮助他做一些精神疏导,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免不了会涉及到让孩子惊恐的情况,所以需要家长在场,是监督,也是安抚。” 他低头去看病床上的宴凌舟:“我们现在正在找绑架你们的人,所以会问你一些问题,可以吗?” 摄像头缓缓转向病床。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温阮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那时的宴凌舟,伤得实在是太重了,重到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尖发颤。 八岁的宴凌舟身材偏瘦,本该是活泼奔跑的年纪,此刻却只能静静躺着,小小的身体几乎被绷带淹没。 双腿骨折,肋骨断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折磨。 他的双臂布满淤青和狰狞的伤口,像是被狠狠碾过一般。 而那张脸,几乎无法分辨出原本的模样——青紫交加,一只眼睛肿得发黑,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厚厚的绷带裹着他的头,还有血迹在缓缓向外渗出。 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已经承受了这么多让人心惊的伤痛。 温阮不自觉地抱住了宴凌舟的手臂,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 宴凌舟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画面里,小宴凌舟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你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施微名的声音很柔和。 “你还记得那天……” 他刚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因为不过是这一句话,躺在病床上的宴凌舟立刻紧张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正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但布满伤痕的手指依然不由自主地紧紧攥着床单,连脖子都有些僵直。 “别怕,叔叔给你带了小礼物。”施微名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拿出一个假面骑士的人偶,塞进宴凌舟手中,“听说你最喜欢这个,先玩一会儿,我和你爸爸说会儿话,再来找你好吗?” 看到熟悉的玩具,宴凌舟的紧张被缓解了不少,他很乖地点了下头,注意力转移到玩具上。 施微名则和宴昌权来到窗口。 “是这样的宴爸爸,您家孩子在被绑架的过程中,估计被虐待过,所以精神极为紧张。刚才您也看到了,我才刚开了个头,他已经承受不住了,所以,常规的方法并不适合他。” 宴昌权斜睨着施微名,没有说话。 “所以,我希望您能同意我试一试催眠疗法,虽然催眠得到的证据无法成为关键证据,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缉凶,先找到他们再说。” 听到这里,温阮忍不住靠向宴凌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画面里,宴昌权却突然认真起来:“你会催眠?” “当然,”施微名点点头,“我的技术,在国内也算数一数二的了。” “别吹牛,真那么厉害的话,你可以利用催眠,替换掉他的部分记忆吗?” 施微名笑了起来。 任凭哪一位负责的心理医生,听到这样的请求,第一反应都应当是严词拒绝并提出疑问。 但是他笑了。 仿佛他等了很久,命运终于给了他一次无法被拒绝的机会。 他轻轻斜倚在窗边,看向宴昌权:“我当然能做到,但做到这些,我可是冒着丢饭碗的风险,您又能给我多少补偿?” 宴昌权竖起一根手指:“十万,做成了一次性给你。但如果不成功,我会让你在任何地方都无法立足。” 接下来,是冗长的询问过程。 因为被催眠,并被暂时屏蔽了情感感知功能,小小的宴凌舟躺在床上,如同一个小小的机器人,机械地回答着施微名的每一个问题。 每当他出现痛苦挣扎的时候,施微名就会拿出一个小瓶,暂时安抚他的情绪,然后继续问下去,直到最后,逃脱的那一幕。 浑身绷带的男孩惊恐地跳了起来,拖着早已断裂的双腿,躲在了床下,再也不肯出声。 血从他身上的很多地方渗出来,全身上下都呈现出诡异的红色斑点。 “可以了,再不会有您担心的记忆了。”施微名喘了口气,勉强用催眠让男孩睡着,再把他从床下拖出来,放在床上。 “找个熟悉的护士来给他好好清理一下吧,”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您放心,他永远也不会记得,是您让司机给情人送东西才导致了这起绑架案。” 施微名冷冷地盯着那具被摔坏的人偶玩具:“他只会责怪自己,为什么非要带妹妹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第72章 第 72 章 请祝福我们。 小小的纪念堂内一片寂静, 只有一阵阵不稳定的呼吸声,暴露了观影者激动的情绪。 温阮已经满脸是泪,却依然强行克制着, 直到被宴凌舟抱进怀里。 “呜——”他再也忍不住了, “我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呜呜,你以后不要再怪自己了,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宴凌舟轻轻拍着温阮的背,用温热的手掌去舒缓他的情绪。 “好了别哭了, 其实在林姨治疗的过程里, 我已经大概知道是这样的。” 当初林怡的治疗,他已经找回了大部分的记忆, 被重重遮盖的那一天,在他的记忆里,化为一种特殊的香气。 那是一种混合着玫瑰花和绿茶的清香。 因此,他去找了赵蕴萱。 这位园艺学专家通过他的描述,很快锁定了合适的花茶, 甚至直接告诉他, 那是他父亲当年的哪位小情儿,住在哪里,这几年的动向如何。 而也是根据这些线索,宴凌舟终于找回了那天的记忆,也在林怡的反向分析下, 想起了被封锁记忆的那一天,还有犯下如此罪行的那个人。 他甚至想起来最后逃跑的时候,看守他们的人追来了,他急匆匆地把双双放在一丛灌木后, 然后独自跳出去吸引歹徒的注意。 他被抓住,被打断了双腿、肋骨,却死死抓着绑架者的裤脚,不让他接近灌木丛后的双双。 最后的记忆,是有人在远方大声呼喝,歹徒拔腿就跑,追上来的警察在他身边蹲下。 宴凌舟的视野是血色的,他费力地伸着胳膊,指向妹妹藏身的方向。 只是他不知道,早在他背起妹妹,准备出逃的时刻,这个孱弱的小姑娘,已经因严重的气管痉挛而死亡。 两人身后,宴云峰的喘气声一阵急过一阵,直直昏厥了过去。 老管家和助理连忙把人抬上车,急急向医院驶去。 宴凌舟浑身一震,却依然抱着温阮。 温阮抽噎着直起身,推了把宴凌舟:“我没事,你快去追爷爷。” “你……” “快去快去!给我留一辆车就行。”温阮把他推起来,“我还想再多待一会儿,和妹妹说说话。” 最后,宴凌舟留下小李,让他陪着温阮,起身出去。 温阮长长出了口气,拔出U盘,换上了双双小时候的录像。 女孩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被逗得大笑,伸手去抓宴凌舟的头发。 小小的宴凌舟憨憨地笑着,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揉来揉去,却依然一脸宠溺。 “双双,我本来以为告诉他真相,他就能释怀的,可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温阮在地垫上躺下,喃喃自语,“但是,他好像还是很自责,是我哪里忽略了吗?” 他又看了看屏幕上定格的笑脸,闭上眼睛:“双双,哥哥好笨,你能帮帮我吗?” 这一次,女孩并未出现,温阮的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那个身受重伤的男孩,全身绷带的样子。 突然,老管家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那个时候的小宴总,浑身上下都伤着,却能在妹妹的葬礼上,挫败钱显曜的阴谋。董事长看中的,除了智力上的天才,还有他对待家族的这份责任心。” 温阮猛地坐了起来。 一周后。 梁疏雨几经犹豫,还是将聚餐的日子定在了周末。 因为有了老张的参与,原本的家庭聚餐扩大到亲友团聚,老乡亲当然是不二之选。 温阮一早起来,先下楼给宿舍的三人买了早餐,这才从东门出去,直接去了A大附医的VIP病房。 宴云峰当日只是因情绪激动而昏厥,并没有什么大碍,但鉴于他年事已高,又在近期经历过身体的大损伤,医生建议他住院一周,多做几项检查。 往日里效率极高的宴氏家主,从未接受过这种安排,但这一次却破天荒地答应了。 中途温阮来过两次,但都被管家婉言谢绝,今天,他也只是来碰运气而已。 大概是就要出院,管家将他迎进了病房,自己在一旁忙碌地收拾着。 宴云峰和温阮坐在阳台上,在这里,可以俯瞰A大的部分校园。 早春时节,还是一番萧条的景象,只有学校园花圃中,山茶花开得正艳。 老爷子依然高傲,威严地坐着,像个国王似地看着远方,却似乎有些出神,眉宇间多了些明显的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温阮,之前在家里,我误会你是个贪慕虚荣的小孩,应该是看走了眼。但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非要和我对着干?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让凌舟和宴家分割呢?” 温阮的目光流连在校园的小树林,缓缓道:“其实并不是我想要宴哥和宴家分割,是他自己早就想要这么做,却没有下决心罢了。” “为什么?”老人皱起了眉,心烦道,“别用什么直觉、价值来说事,宴凌舟已经二十八岁了,他担得起责任,也明白这个世界运转的道理,你们小年轻们的所谓理想、躺平,别说我,连他都不会接受。” “我知道,”温阮乖顺地点头,“所以网友们现在一直在说的,是我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宴哥,想要独占他才让他和家族分割的说法,您想必也是不信的。” 他冲着宴云峰笑了笑:“其实我们都明白,宴哥一直对家族有种想要切割的心,但您也许会说,虽然他的父母对他不好,但宴家有您在,您给了他机会,培养他、信任他,也愿意在今后把宴家交给他,那些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而以宴哥的能力,想要拿捏和整治他们更是轻轻松松。这么好的逆袭剧本,他为什么不喜欢?” 老人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冷笑一声,似乎在说,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你? 温阮低头笑了笑:“不管您信不信,那天我费了好大劲找到那盘录像带,其实事先是不知道内容的,并不是存着要他和宴家分割的心,只是想让他的心里踏实。如果当年真是他的错,我会陪他一起,带着这份对双双的负罪感而生活。当然我的期望其实如录像里所言,他当年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就可以对这段经历释怀。” “但是我错了。”温阮抬起头,直视宴云峰的眼睛,“宴哥一直耿耿于怀的,并不是和妹妹一起出门导致被绑架,也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没能救回妹妹的遗憾,因为他知道,这两者对当年的他而言,都是强求。” “那他为什么……” “那天去墓园的路上,老管家给我讲了当年的葬礼上,宴哥智退钱显曜,救了宴家的事。您也是因为这件事,将他选作自己的继承人。” 老人缓缓点头,但依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冬日寒冷,连初升的太阳也躲进了云层。 温阮的眼圈渐渐有些发红:“所以宴哥耿耿于怀的,是他利用了妹妹的葬礼,为自己的前程铺路。” “在他的心里,双双是纯洁的天使,生而无瑕,死亦纯粹,但他,却用她的葬礼,挽救了一个腐朽的家族,让害死她的那 些人再度享受穷奢极欲的生活而毫无反省;虽然无意,但他确实将那场葬礼,变成了自己谋求前程的筹码。” 泪水从温阮的眼中滚滚而下:“宴爷爷,您为什么那么喜欢孙女,不就是觉得在这样的豪门里,男性承受的压力太多,必须要做的龌龊太多,而同样作为血脉延续的女儿,却能轻松快乐、无瑕地度过这一生吗?虽然这或许是不切实际的期待,但人总是会有点期待,对吗?” “宴爷爷,绑架之后,这几十年里,他一定也总在想,为什么当初获救的不是妹妹。他是宁愿死也想要妹妹能挺过来吧!这二十年,他一直把妹妹背负在肩上,带着她艰难地前行,把快乐都留给妹妹,而自己去品尝痛苦。” “斯人已去,我们不会忘记她,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把给妹妹的爱,也多分一些给宴哥呢?爱,并不会越分越少啊。” 熟悉的Emeya驶入停车场,宴凌舟下车,仰头看了眼阳台的方向。 “宴爷爷,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今天我们在老城区有个小聚餐,我先走了。” 温阮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宴云峰鞠了个躬,离开了病房。 良久,宴云峰都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楼下。 等到老管家终于忍不住提醒老人进屋的时候,他才发出一声叹息:“是宴家对不起他们兄妹俩,以后怎么做,就让凌舟自己做决定吧。” 老管家皱着眉:“那宴家……” “哼,”宴云峰冷笑一声,“那老太太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想要集团,想要我放权,就让他们自己去玩吧。反正凌舟也是我的孙子,有一个孙子过得好,宴家就还在。” A大附医楼下,宴凌舟弯腰看向后车窗:“您要下来休息一下吗?等会儿去老城区,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不用啦,”岳奶奶笑眯眯地看着窗外,“刚才你不是带我逛了一遍校园?该看的都看到啦,知名学府就是不一样,小软在这儿读书,奶奶很放心。倒是你,不上去看看爷爷吗?” “前几天都在,今天早上也去过了,爷爷的身体没事。不过他老人家还是不怎么待见我,再去一趟我怕他反而会太激动。”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目光一直投向那间病房的阳台。 爷爷那个倔脾气,他磨了好几天才让他同意见温阮一面,也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 “我来啦——” 活泼的身影突然从大门里跑出,直直奔向Emeya。 早春的阳光照在少年身上,米色的羽绒服散发出温润的光泽。额发被风吹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灿烂的笑眼。 温阮一直冲到车前,却毫不停步,直接撞进宴凌舟的怀里,他巴着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使劲亲了一下。 宴凌舟被他亲得懵了一瞬,这才伸手抹抹他的额头:“怎么这么高兴?都泡出汗了。” “今天天气好!而且我取得了大胜利!”温阮快乐地说,“校园里的山茶花开了,我从阳台就看见了。你爷爷的身体很好,说话中气十足。而且,他听我把话说完了,没有发脾气哦~” 宴凌舟失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就是你说的大胜利?” “嗯嗯,我奶奶说了,像你爷爷这样的倔老头,没有当面发脾气就说明把话听进去了。不过不要紧,咱们没必要操心爷爷将来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都交给你就好了。” “你倒是省事,”宴凌舟点了点他的鼻子,“不是说好要一起面对的吗?” “是一起啊,”温阮眨眨眼睛,“你在前面面对,我做你背后的男人。” 这下,连车后座的老太太都忍不住了,跟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周末不堵车,三人很快就到了老城区。 老乡亲的包房里,老张和陈主任正在唠家常,街道主任和博物馆馆长陪坐一旁,岳奶奶一进去,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 陈主任愣愣地看着岳奶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您要找高胜啊!怪不得呢!” 五十多年过去了,再次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岳奶奶不禁百感交集。 老张连忙拉着岳奶奶坐下,给她倒了杯上好的红茶,温声道:“别激动,慢慢聊,慢慢聊。” 等到大家都落座,陈主任这才慢慢开口:“其实那个时候,你们纺织厂的问题,钢厂这边也有耳闻。就连您被他们威胁的事情,后来我们也都知道了一些,但没想到,变化会那么快。” “那天我才刚起床,就有工人跑来说,头天晚上有人在一间空车间里打架斗殴,据说是钢厂的职工高胜救了纺织厂的一个小姑娘,被别人打击报复。当时我就吓坏了,赶紧跑去厂里。你们不知道,打得那个惨啊,好几个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高胜头上也破了个大口子,正捂着脑袋坐在旁边。” “我当时就吓得要报警,却被高胜拦住了。就是他,请求我以斗殴的名义向上汇报,做出开除的决定。” “为什么啊!这人疯了吗?”老张忍不住了。 “当时我也是一头雾水,见义勇为是好同志啊,怎么能这么处理?所以坚持不肯。可后来高胜直接找到了厂长,厂长越过我做出了处分的决定。” “他竟然是故意的。”岳奶奶喃喃道,“难道是有更大的计划?” “诶,真让您给说对了。”陈主任激动地站了起来,“一年后,你们纺织厂的案子破了,人都抓了起来,我刚好碰到你们厂的方书记,喏,就是他父亲。” 街道主任忙站了起来:“岳奶奶,我是小方,小时候应该上学路过您家,总能看见漂亮的山茶花,我可喜欢了。” “陈主任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那位高胜,根本不是普通的钢厂工人,而是公安局安排过来的卧底!” “纺织厂上上下下都有问题,直接安插卧底过去很容易被怀疑,所以,他暂时是以钢厂工人的名义在这一带活动。打架斗殴被开除,只是配合他的行动,在那之后,他成功打入了纺织厂内部,最后一举捣毁了腐败集团。” “但是听我爸说,他在最后的抓捕行动中受了很重的伤,醒来以后,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他的功绩大家都记得,局里还重新给他安排了工作。” 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曲折,博物馆馆长忍不住掏出小本本,奋笔疾书,其他人,则都把目光投向了岳奶奶。 “那您父亲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奶奶小声问。 “不好意思啊老人家,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爸说过几次,但我爸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原来是这样……”岳奶奶点了点头。 看着大家担心的表情,她笑了笑:“大家别这样啊,人虽然找不到,但我知道他后来没事,也算是安心了。” 席间安静下来,温阮给奶奶续了一杯茶,宴凌舟则沉吟道:“奶奶您也别太过失望,现在知道了高先生的身份,其实就有了寻找的方向。等会儿要来的梁爷爷,当年也是刑警,我再找他和他的同事打听打听。如果这位高先生之后没在保密部门工作,打听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话音未落,院子里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对不起啊老张,我来晚了。” 温阮和宴凌舟相视一笑,正准备介绍,却看见奶奶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惊讶。 梁建中带着梁疏雨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请客的人居然来晚了。” 梁疏雨一迭声地道歉,却在看见岳奶奶的瞬间愣了一下,反倒是梁建中,只是礼貌地向大家点点头,转而和温阮打招呼:“小医生,你好久没到我们社区来了,上次的事情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上次的事情…… 温阮也愣在当场。 那日大雨中的钢厂车间,小姑娘被威胁的案情、曾经受过重伤失忆的老刑警…… 他的心狂跳着,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不由自主地开口:“梁爷爷,您……” 您是高胜吗? 但是,他没能把这个问句说出口。 岳奶奶轻轻拉住他的手,自己上前一步,看着梁建中的眼睛,微笑说:“这段时间,多谢大家照顾我家温阮了,我是他奶奶,我叫岳绣。” 梁建中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叫梁建中,是你家孙子照顾我猜对。哦对了,你家温阮的男朋友,还是我的徒弟呢,说起来,咱们可是一家人!” “对,”奶奶温柔地点头,“一家人。” 半年后,UFC格斗之夜海市站。 宴凌舟站在八角笼中,上身赤膊,每一道线条都流淌着力量的美感。 汗水顺着沟壑分明的胸肌滑下,在八块如刀刻般的腹肌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裁判高高举起他的右手,汗水与血水在他英俊的脸上交织,聚光灯下,金腰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全场沸腾,欢呼声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但他却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目光穿过刺眼的灯光,直直望向观众席的一角。 温阮就站在那里,轻轻向他挥着手,眼眶泛红,泪水在灯光下闪烁。 那是他最亲爱的宝贝,那个用尽了全力,将他拖出黑暗深渊,让他有勇气再次站在这个赛场上,不为发泄,只为追求搏击的快乐而战。 他举起金腰带,在无数观众的狂热嘶吼中,举向他所在的方向。 “Lucian Yan,再次获得金腰带,您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 雪亮的灯光照在宴凌舟的脸上,他露出一个让观众为之疯狂的笑。 “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UFC的赛事了。” 观众席里传来遗憾的叹息。 “毕竟,在这两年里,我找到了生活的重心。不,应该说,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我感谢综合搏斗,感谢巴西柔术,这些运动曾经拯救了青春期的我,也让我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我曾经为了发泄对生活的不满而走上MMA的道路,相信很多人也有同样的经历。在困难将你打倒的时候,在黑暗笼罩而来,你觉得毫无出路的时候,请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遇到一个真正让你回归生活的人,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八角笼是我的战场,在搏斗中,我从不认输,但他的怀抱却是唯一让我想认输的地方。” “这条路,我趟过了,我达成了。他,功不可没。” “请祝福我们。” 【正文完结】 第73章 if线——假如那时遇到他1 他叫温阮…… “哥哥,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刚满三岁的双双蜷缩在宴凌舟怀里,手指有点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角。 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而言,她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了。呼吸也有点急促, 额角处映出细细的淡青色血管。 宴凌舟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去南城旁边的一个小镇, 那里有好玩的温泉。” 双双小小的眉头蹙起, 有点艰难地吸了口气:“是去治病对吧,真的能治好吗?” 宴凌舟不由得看了眼前方的父亲。 今日的出行是早就定下的,但宴昌权昨晚还是没有回家,只是一早赶到私人飞机上, 气得吴令珊不想和他同车。 此刻他正在副驾上呼呼大睡, 根本没法给他任何提示。 宴凌舟很快收回了眼神,冲着妹妹揶揄一笑:“你是不是想偷懒不上学, 所以希望治不好?” “才不是呢!”小姑娘一下子急了,忙忙地从他怀里坐起来,“我可喜欢上幼儿园了,我就是怕治不好又要请假……” 她撇了撇嘴,眼圈都红了:“才不是偷懒, 哥哥大坏蛋!” 前座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传来宴昌权不耐烦的声音:“凌舟,怎么又在招惹妹妹?” 他回头瞪了宴凌舟一眼,看向双双的时候,立刻和颜悦色:“宝贝别生气,等会儿我们去温泉游泳好不好?很暖和很舒服哦。” 双双噘着嘴点点头, 扭头看着窗外,小手却互相绞着,还有些无精打采。 宴凌舟看了眼她因为激动而暂时变得红晕的小脸,挪到她身后, 双臂环过她的身体,把绞在一起的两只小手分开,握在手心里。 “你看,南城街道上的树好绿,”他凑在双双耳边,和她一起看外面的街道,“我们老师说了,绿色是生命的象征,所以双双一定会好的。” 到南城来过年原本根本不可能。 年中的时候,因为旧情人的一句话,宴昌权随便投了点钱给这座南城小镇做开发,没想到被当作了救命稻草,促成了这个项目的成功。 今年是小镇修整营业的第一年,镇长说了好多回要他们过来过年,体验一下当地的民俗和温泉。 而年前老爷子受邀去了欧洲,却在那边发现了新的投资机会,要调研而不得不错过新年。而双双今年情况不大好,医生本就建议冬季去南方城市,找个温暖湿润的地方待着,最好能接接地气。 因此镇长再次托情人来表示感谢的时候,宴昌权干脆应了下来。 倒不是为了小镇,只是那旧情人许久不见,他心里还真有点痒痒。 到达小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镇长的住所是镇上的一所老宅,还是几百年前的老建筑,古色古香。 “哥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啊?” “我也是第一次来呢,但这里一定很好玩。” 宴凌舟牵着双双的小手,配合着她的步伐慢慢走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周围的古建筑,想要找到点好玩的东西安慰妹妹。 “砰——啪!” 一声炸响在不远处惊起,宴凌舟的手一抖,快速将双双抱进怀里。 可接下来,却是一阵激烈的锣鼓声。 “咚咚锵——咚咚锵——”一片桃红柳绿闪过,一行人已被秧歌队包围。 宴凌舟紧紧抱着双双,冷脸看向周围扭动的人群,和那一张张被涂成戏曲人物的脸。 “欢迎欢迎!今天真是贵客临门啊!” 老宅就在眼前,此刻主门大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迎了上来。 “哎呀宴总好福气,儿女双全。不愧是宴家的小公子,小绅士似的,小姑娘也可爱……” 镇长的声音洪亮,几乎盖过了锣鼓的声音,脸色颇为得意:“怎么样宴总,还是咱们这儿的年味足吧!这是我专门请来的民俗表演队,欢迎您一家的到来。 原来是欢迎仪式。 宴凌舟微微松了口气,拍拍怀里的双双:“别怕,是演出。” 小姑娘的脸被吓得煞白,在哥哥怀里蹭了好一会儿,才敢探出头来。 锣鼓喧天,宴氏夫妇在短暂的惊讶后露出笑脸,熟练地应酬着。 妹妹被母亲抱去,宴凌舟被按在一张靠边的太师椅上,赵先生热情地介绍着当地的民俗。 秧歌队散去,舞狮表演又开始了。 难得如此热闹,小镇的居民渐渐聚集起来,围在老宅前的小广场边。 舞狮到精彩处,便有人大声叫好,赵先生更是得意。 宴凌舟皱了皱眉头。 太吵了。 他探头看了眼妹妹,民俗表演虽然热闹,双双却依然有些无精打采的,大眼睛时不时地转向他这边,却被妈妈抱得紧紧的,有些无奈。 宴凌舟转回头坐正了些。 好……尴尬。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除了看表演,他们这一行人也变成了大家好奇的目标。 虽然是坐在观赏者的位置上,但又何尝不是在被别人观赏? 那些或惊讶、或欣赏、或嫉妒的表情和议论,让他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到舞狮结束,龙灯又登上了舞台。 宴凌舟有些不耐地动了动。 突然,他的脚踝一紧。 八岁的孩子坐在高大的太师椅上,双脚悬空着,无处着力。 此刻却像是被人抓住,几乎将他扯下椅子。 宴凌舟慌忙抓了把椅子的扶手,探头去看。 对上他目光的,却是一张胖嘟嘟的笑脸。 那是个不满一岁的小婴儿,膝盖、胸前都灰扑扑的,此刻正扬着两只脏兮兮又短胖的手臂,抱住了他的左脚。 对上他的目光,小婴儿竟然笑了笑,露出只长了两对玉米粒的牙床。 接着,像是看到了什么珍馐美味一般,那张淌着口水的小嘴,直直向他那只Berluti手工皮鞋的鞋带啃去。 “别吃,好脏!” 一旁传来双双的叫声,小姑娘终于从妈妈怀里挣扎出来,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小婴儿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玉米粒般的牙齿磨了磨宴凌舟的手指。 力道不重,有点痒痒的。 “原来咬的是哥哥的手啊,我还以为他要去咬鞋子。” 刚才电光石火的一瞬,宴凌舟只来得及伸手过去,却来不及拨开这孩子的小脑袋,手指就像是送上去似的,代替了鞋带,被那两对小门牙精准捕捉。 此刻,指节被小家伙的口水濡湿,凉飕飕的。他为了不伤到对方,还艰难地弯着腰,整个人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哈,哥哥你这样好好玩。” 双双开心地看着哥哥无奈的表情,今天第一次欢笑出声。 她冲到了两人身边,一把抱住小婴儿:“好啦好啦你别咬我哥哥了,我这里有糖给你吃。” 双双从口袋里翻出一根奶酪棒,在婴儿面前晃了晃,引得他松了口,这才掏出一块柔软的手帕,帮他把嘴边的口水擦掉。 “虎”口脱险,宴凌舟倒顾不得擦手,赶紧从双双手里拿过那根奶酪棒,小心喂到婴儿口边:“他这么小还不会吃糖,小心戳到他。” 他们旁边的观众席上,赵先生热情洋溢的解说声戛然而止,连锣鼓声似乎都静了一瞬,在座的大人们都看了过来。 两个孩子却毫无所觉。 热闹的舞狮舞龙被他们完全丢在一旁,宴凌舟也从太师椅上溜了下来,两人蹲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目不转睛地喂小婴儿吃东西。 “不愧是宴家的孩子,这么有爱心!”镇长立刻转了话题,见缝插针地恭维,“真不愧和宴总一脉相承,宽厚仁爱,我们镇也是因为宴总的爱心才重新焕发生机的嘛!” 吴令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怒火,又瞬间柔和了脸色,冲着赵先生嫣然一笑:“那当然,您可要给宴总多介绍介绍,他最喜欢南方民俗文化了。” 镇长大喜:“那是当然,我这就去把南城有名的民俗专家请来,陪宴总聊个够!” 宴昌权暗暗瞪了妻子一眼,冲镇长摆摆手:“不必不必,劳师动众的多不好……” “没事没事!” 镇长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小镇第二期开发的经费还没落实,只要讨好了这位大金主,从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他可就不用再四处去拉投资了。 但这大过年的,到哪儿去找民俗专家? 顺着宴氏夫妇的目光,他再次看向那三个孩子,突然,他计上心来:“哎呀我怎么给忘了,那个小孩子的爸爸,就是我们镇上最有文化的老师,对我们这儿的历史和民俗都了解得不得了。” 他忽地一声站了起来,冲着围观的人群喊了声:“温老师呢?怎么没见到人?” 围观的镇民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在呢在呢,温老师,快把你儿子抱回去,小心被人家带走了!” “哈哈哈哈,小软每天都被偷来偷去,温老师早习惯了,难得今天没被张姨、李婶抢,还能跟小孩玩。” 就在距离三个孩子最近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镇长连忙过来拉人。 宴昌权有点尴尬,他本就是为了会老情人而来,被这么一安排,还能干什么? 温砚修不卑不亢地向镇长打了个招呼,不露痕迹地避过镇长的动作,笑道:“小镇的那些历史民俗,不是都刻成了碑,做成了博物馆?哪里需要我来画蛇添足,宴总多逛逛古镇,印象反而更深刻些。” 他笑容清淡,话语中却有强大的说服力,镇长再一转念,也明白了过来,忙转了话题,向宴家夫妇推销起了温泉。 这次则是对着吴令珊,说了好多美容养颜的功效。 三言两语摆脱了麻烦,温砚修宠溺地看向玩得一身灰的三个孩子,走过去蹲在他们身旁。 “谢谢你们陪小软玩,”他微笑着,“也欢迎你们来小镇。” 双双有点羞涩地抬起眼,冲着温砚修笑了笑,接着,扯了扯宴凌舟的衣袖。 这是……有话要说? 温砚修的目光迅速从兄妹俩脸上掠过,耐心地等待着。 “哥哥,你说,快说呀。”双双有点沉不住气,小手去推宴凌舟。 宴凌舟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无奈,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彬彬有礼:“温老师您好,我妹妹很喜欢您家的宝宝,想邀请你们和我们一起泡温泉可以吗?” 温砚修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他还太小了,不能泡温泉。” 听到拒绝,两个孩子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宴凌舟依然礼貌道谢,又轻轻拍了拍双双的肩膀。 小女孩却依然不死心:“那我就在这儿陪他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温砚修笑了,“我们每天都会过来这里的小广场上晒太阳,你们有时间,也可以一起来玩。” “哦耶~”双双开心地去看宴凌舟,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叔叔他叫什么名字啊?” 温砚修温柔地笑着,对上小婴儿明亮的目光:“他叫温阮。” 【全文完结】 第74章 if线——假如那时遇到他2^^…… 宴凌舟所有关于南城的记忆, 都与这个名叫温阮的婴儿有关。 南城的年味很浓,和A市完全不同。 父亲每天不知踪影,母亲则忙于各种美容项目, 兄妹俩就在镇长的安排下, 每天逛小镇、泡温泉、看年俗表演, 但最喜欢的,还是和温阮的相会。 宴凌舟觉得很奇怪。 小婴儿不是很喜欢哭的吗?像隔壁的石骁、对门的陈曜,甚至是小天使双双,小时候都哭哭啼啼的。 而这个小宝宝, 几乎时时都在笑。 漂亮的大眼睛里时刻都含着笑意, 每次两人来到小广场上,不论是什么时候, 准能听见他咯咯的笑声。 但如果就这么认为他是个乖宝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笑归笑,那只小脑瓜里,却装着不知道多少坏主意。 明明好好地坐在宴凌舟身边,下一秒, 笑意化为好奇, 小身体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一个麻利的翻身,他就脱离了兄妹俩的视线。 或是追一只麻雀,或是路旁的小猫,虽然是用爬的, 却异常迅速。 而温砚修对他极为放纵,反正小广场平坦,周围也都是熟人,他只是微笑看着, 根本就不限制他的行动。 兄妹俩却顾虑极多,生怕小宝宝吃了什么脏东西,或是被小猫抓伤,到了这个时候,便充当起了抓人的小警察,围追堵截。 只不过到了最后,两人总是被温阮的快乐感染,和他一起玩起了小花小草小猫,滚了一身草屑,变成三个小泥人。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几天的新年假期结束,两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哥哥,下次再见到这个宝宝,他会不会不认识我了?”双双十分郁闷地窝在宴凌舟怀里,又看向前座的宴昌权,“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再来这里玩啊?” 这个年过得舒坦,一家人各取所需,就连双双也因为每日的运动和好心情,病情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宴昌权也有点上头,回头承诺:“双双喜欢的话,我们就在这镇上买栋房子,等学校放假了,让保姆带你们过来住一个月。” “真的吗?”双双立刻有了精神,“太好了,哥哥和我一起来,我们再找温阮弟弟玩!” 此刻,就连宴凌舟,也不由得雀跃起来。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的见面却早早发生了。 过年期间的生活给双双养成了运动的习惯,回到A市后,她依然缠着哥哥东游西逛,四处玩耍。 小孩子只要有了一定的运动量,饭量和睡眠质量自然不会差。 双双的身体有了肉眼可见的好转。 幼儿园快要开学的时候,A市闹了一阵子支原体肺炎,班里的孩子病了一半,但双双却奇迹般地保持着健康。 宴家人都高兴极了,宴老爷子当即就拨出资金,补足了小镇二期开发的所有缺口,还拜托镇长在小镇和温泉山庄各置办了一套房产,直接落在双双名下。 而最高兴的,就是双双了。 她终于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了! 当放学的歌声响起时,双双立刻收拾好了自己的小书包,踮着小脚拿下挂衣钩上的羽绒服穿上,又第一个跑到教室门口去穿鞋。 “双双真棒!”老师笑眯眯地逗她,“是不是饿了,想要快点回家吃好吃的?” “我不饿!”女孩认认真真地看着老师,却满脸都是骄傲,“但是我哥哥会来接我哦~” 老师牵着她的小手来到幼儿园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宴凌舟。 那孩子实在是太显眼了。 他的个子高挑挺拔,充满了正直与阳刚的气质。 像个小绅士一般,静静地等在幼儿园门口,却在看见妹妹奔去的那一瞬间露出笑容来。 那笑容打破了他原本清冷的气质,显露出一个八岁孩子应有的真挚与快乐。 半蹲下身子,稳稳接住飞奔过来的小天使,宴凌舟礼貌地向老师点了点头,抱起双双走向轿车。 “今天又有什么开心事啊?”他柔声问着。 小女孩的大眼睛转了转,忙忙地把小书包拉到身前:“今天下午吃小蛋糕了,我悄悄给你留了一点哦!” 小手伸进书包的侧袋,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里面抱着的,是两块大拇指盖大小的蛋糕,被压得又扁又碎,一拿起来就会掉渣。 双双小心翼翼地拈起其中一块,它立刻就裂成了两半,连晃都没晃一下就往下落。 可惊呼还没出口,宴凌舟一探头,已经将落下的那一小半叼在了嘴唇之间。 他甚至有时间对惊慌的双双眨了眨眼。 小女孩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哥哥你好快啊,快吃,可好吃了!” 宴凌舟伸出舌尖,把那一丁点蛋糕卷进嘴里,抿了一下。 不太甜,是两人都喜欢的味道。 看表情便知道哥哥爱吃,双双笑得眯了眼睛,把手里拿一小片也往他唇缝里塞:“还有。” “你也吃啊,”宴凌舟被她逼得张开唇,含住那一小片蛋糕,单手抱住妹妹,把剩下的一点也塞进双双嘴里。 司机小张笑弯了腰。 就算两片加起来其实都不够塞牙缝的,兄妹两人却在这儿让来让去,还吃得一脸幸福,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他给两个孩子拉开车门,嘱咐他们系好安全带,又回头:“小少爷,我今天还有点事,得往开发区那边绕一脚,行吗?” 兄妹俩只要腻在一起,似乎在哪儿都无所谓,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到达那片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边已升起了晚霞,不远处新建游乐场的巨大广告牌,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微光。 “哥哥你看,那边的云比我们学校的花还好看,”双双指着车窗外,又吸了吸鼻子,“还是香的呢!” 宴凌舟失笑。 哪里是云香,明明是小张叔叔手里的东西香。 似乎是玫瑰混合着茶叶的味道,确实好闻,是爸爸专程从法国带回来给妈妈的,可现在……为什么被小张叔叔带出来了? “你们在车上待一会儿啊,我马上就回来!”小张开了半边车窗给车里透气,急急忙忙下车,又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大堆盒子袋子。 “那是小张叔叔的女朋友吗?”双双顶了顶哥哥,“好漂亮啊!” 不远处,一个靓丽的女人迎了过来,冲小张笑了笑,带着他往小区里走。 宴凌舟微微眯了眯眼睛。 模糊的印象在心底升起,前些日子在南城,他似乎见过这个女人。 可一想到南城,首先跳入脑海的,就是那个整天笑呵呵却总在想心思逃跑的小混蛋!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又偷跑成功了。 “软软!小软软!”双双突然叫了起来。 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吗?宴凌舟哭笑不得,这可是在A市,和南城隔着快一千公里呢! 可双双依然兴奋不已,甚至拉开了车门,探出半个身子:“软软,我们在这里,温叔叔!” 宴凌舟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真的是温砚修! 他正抱着不断挣扎的小温阮,和路旁的几个人说笑着。 听见双双的叫声,一行人都抬头看过来,温砚修朝他们挥了挥手,又和旁边的人说了点什么,笑眯眯地向车边走来。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一辆环卫小卡车突然斜穿过马路,刹停在豪华轿车旁边,几个精瘦的男人迅速跳下车,伸手就去拉两人的车门。 这是…… 宴凌舟眸子紧缩,快速把双双扯进车里,伸手去关门。 可那人的手已经扒住了车门的空隙。 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一手还抱着妹妹,完全无法与一个成年男子抗衡。 车门被猛地拉开,男人探身进来,一把抓住了双双的胳膊。 女孩拼命尖叫起来,宴凌舟死死抱着妹妹,伸腿向那人踹过去。 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敌得过穷凶极恶的大人,反倒被另一个人拽住了脚踝。 就在此刻,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干什么呢!不许动!” 几个绑匪还没直起身,便被扑倒在地,咔咔地戴上了手铐。 “胆子不小啊,公然在大街上抢孩子,当警察是摆设吗?”带头的大汉狠狠拽起绑匪,“走,都押到分局去。” 围在车边的人顿时走了个精光,只有那台破旧的环卫卡车,还斜斜挡在车窗边,遮住了美丽的夕阳。 蓦地,路灯亮了,温砚修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样?受伤了吗?” 抱着孩子的男人缓缓走到车窗前,声音温和镇定:“我现在要打开车门,和你们坐在一起,可以吗?” 双双早就吓呆了,宴凌舟也惊魂未定。 脑子像是被清空了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想法,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罩在了一个透明的套子里,和外面的世界隔着厚厚的一层。 但他看见了温阮。 小小胖胖的身体,柔软的面孔,明亮的大眼睛此刻正认真地看着他,眸子里都是他的身影。 他不知道这个不到一岁的孩子是否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却从那双眼里,看到了理所当然的关切。 一股暖流从心底里缓缓上升,透明的套子似乎在慢慢溶解。 宴凌舟费了点劲才抬起手,推开车门。 温砚修上车,坐在两人身边,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宴凌舟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双双的头发。 一向一肚子坏水的小温阮,此刻乖乖地坐在爸爸怀里,睁着大眼睛看了看吓得脸色苍白的小姐姐,伸出小胖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 “温叔叔——”双双终于哭了出来,“我好害怕啊……” 小女孩突然的爆发把温阮吓了一跳,他有点无措地收回小手,却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等着她发泄。 过了好一会儿,双双的哭声终于有些减弱的时候,宴凌舟强打精神,轻轻拍着双双:“好啦,弟弟不会说话,不然他一定会说,现在没事啦,姐姐你别哭,我们小宝宝很容易跟着别人一起哭的,你再哭的话,我也哭给你看哦。” 双双的哭声戛然而止。 “才不会,”她没忍住又抽噎了几声,“小软软才不喜欢哭呢!” 她的眼睛红红的,脸色也还苍白,但很明显,方才的惊吓,已经慢慢过去了。 太好了,宴凌舟有点迟钝地想,都会过去的。 “温叔叔,谢谢您……”礼貌的感谢尚未说完,宴凌舟突然停了下来。 小小的温阮不知什么时候和双双换了个位置,爬进了他的怀里。 小手攀在他的手臂上,他正努力地想要站起来,香香软软的身体抱了他满怀。 肉乎乎的小手心终于捧住了他的脸,那双眼睛似乎望进了他的心里。 突然,笑意涌了上来,小温阮惯常的狡黠在眸子里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啪地一声,亲上了宴凌舟的鼻尖。 小小的嘴唇柔软而湿润,却似乎有着强大的力量。 宴凌舟轻轻眨了眨眼睛。 似乎有巨响传来,身周笼罩的那层隔膜轰然倒塌,世界变得无比真切。 灿烂的晚霞余晖照入车中,映出了身旁的三张笑脸。 宴凌舟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把眼前的小人儿紧紧拥在怀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