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被混沌恶乐子神盯上了!》
1. 第 1 章
在前往美国的渡轮上,欧妮亚经常满身冷汗的惊醒,随后神经质的跳起来,将行李翻个底朝天。
直到确定那枚偏方三八面体没如影随形的又出现在她房间里,她才松一口气,坐下来,打开一瓶酒灌下去,盯着舷窗外如银月光下美丽而静谧的大海,许久,才平复心情。
但终究是睡不着了。
于是欧妮亚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作为贫民窟里长大的孤儿,刚满二十岁就成了小有名气的中间商,欧妮亚对此颇为满意。
虽然不是很体面的工作,毕竟她经手的生意,包括来路不明的古董,名不正言不顺继承来的房产,甚至包养合同……
但是,这工作,来钱快!越是见不得光的生意,给中间人的抽成就越高。
然而就在一年前,以一桩奇怪的生意为分水岭,她的人生急转直下,回忆起来,那野狗争食一般的少年时代都被加上了一层柔光滤镜,显得如梦似幻起来。
她就不该接那桩生意!
若是再警觉一些,听到有人跟她提起“神祗”,“怪物”,“密教”这些字眼,就掏出枪把那个人崩了,那她就不会接二连三的,惹上疯子,狂信徒,怪物,甚至是邪神了。
经历了那一连串怪事之后,欧妮亚有幸没有被送进疯人院。
虽说其实离疯也不远了,譬如现在,如果有侍应生敢不敲门直接进来,她说不定就会将其看做是满身肉瘤的怪物,眼都不眨的射空一个弹夹。
但后悔归后悔,倘若如今有个机会,让她回到过去重新选择,她一定一定,会把这个机会锤烂,打开舷窗丢进太平洋。
吃后悔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在一年前就亲身经历过了。
起初,是有位雇主,请欧妮亚代为出售一瓶来自印度的“神血”,据说是某个在动荡之中没落的密教,所供奉过的圣物,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货物存放在指定的银行保险柜中,过度包装的盒子里垫着靛蓝色丝绒,珐琅瓶子的工艺不凡,雕刻成无头神像的模样,泛着青色的身体跌足而坐,四条手臂分持法器,周身缠绕着黑金二色的蟒蛇,每一片鳞都泛着光泽,栩栩如生。
神像的脖颈便是瓶口,用雕刻了铭文的红蜡封住,像是在镇压断首之神颈中喷涌的鲜血。
有这瓶子做烘托,哪怕就是从恒河里舀了点水灌进去,也照样能卖出好价钱。
毕竟这是个但木乃伊粉壮阳都有大批人相信,并争相购买的时代。
更别说瓶中的液体流光溢彩,像流动的宝石。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雇主给出的底价,比伦敦的豪宅还贵。
而如果将它妥善出手,欧妮亚可以赚取两成的佣金。
不过,心想事成这个噱头太空泛,反而不真实,欧妮亚思考着,该赋予它什么神奇功效才更吸引人,是重振雄风呢,还是返老还童呢?
前者的竞品还是太多了,欧妮亚最终选择了后者,并花钱雇了个三流小报的记者给她编故事。
营销很成功,很快,就有买家主动联系了欧妮亚,十分爽快的出了高价,当天就交付了定金。
这么贵重的货,交给别人去送,欧妮亚不放心。她当即装扮一番,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亲自送货。
欧妮亚小时候在剧院当过很长时间学徒,唱腔始终没法让人满意,但学来了一手高超的化妆术,男装示人从未出过纰漏,常年跟人渣打交道也没惹上什么麻烦。
她对爱情和婚姻没半点兴趣,只想要钱。在这个年头,以男性身份做生意,百利而无一害。
火车上的气味像挤在牲口棚里,直到下车,赛宾镇微凉的清新空气让欧妮亚神清气爽。
远离了工厂扎堆的市区,空气真不错,怪不得有钱人一年里总要有三五个月在乡下度假。
可很快,她的愉快就一扫而空。
她总有种被贼盯上的感觉。
欧妮亚是个很敏感的人,如果生在富贵人家,这项特质或许会让她成长为一个多愁善感的忧郁女子,但在贫民窟,这完全就是效果拔群的生存技能。
她假做东张西望,顺着视线方向看回去,果然,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人身材高瘦,文质彬彬,金属镜框在灯光下微微反光,模糊了面部轮廓。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盯着她的包看,该不会那身人模狗样的行头只是伪装,实际上是个小偷?
人生地不熟,欧妮亚不想惹麻烦,她移开目光,将包抱在怀里,仗着瘦小,快速从人群的缝隙内穿行,将男人远远甩在身后,一出站,就跳上路旁等客人的出租马车。
却见车厢里已经坐了人,正是先前那个高瘦男人。
他对欧妮亚微微点头致意,随后瞥了一眼她的皮包,问道:“可以将那东西卖给我吗?”
欧妮亚谨慎的后退一步。
为了炒作商品,她经常奔波于各个拍卖会和商行,也偶尔在报纸的边角照片里露脸。
这人认识她,并且知道她包里带着怎样的商品并不奇怪。
“抱歉先生,做生意还是要讲信用,我不能把别人的东西给您。”
说罢,欧妮亚转身就跑,头也不回的上了另外一辆。
真是个怪人,为了这种噱头大过实际价值的东西,从伦敦一路追到赛宾镇。
有钱人的执著真是让人闹不懂,欧妮亚就一点都不想回到贫弱无力的小时候。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庄园正在举办宴会。
赛宾镇有不少富人的度假山庄,就为了偶尔来度假疗养,享受这儿清新无污染的空气和水,欧妮亚打起精神,心说没准能在宴会上新结识几个大人物。
可来到宴会厅后,放眼望去,欧妮亚就失望了。
或许是她的这位顾客作为独居的寡妇,虽然出手大方,可终究没能接手已故丈夫的人脉。
又或者这宴会实在是仓促,来赴宴的人多半不是什么上等人,放眼望去,穿着气度最多也就是中产。
没见到值得结交的人,欧妮亚立刻失去了享受宴会的心情。
社交是工作,若是没好处,她多一个字,多一个笑脸都懒得给。
于是她叫住路过的男仆,传话给威廉姆斯夫人,告知她已经如约前来。
殊不知,雍容华贵的女人正独自走过幽暗无光的长廊,裙摆时不时的凸起又平复,就像那下边根本不是鱼骨裙撑,而是爬满了躁动的蛇。
女人神情亢奋,喃喃自语着:“终于找到了……这次仪式一定可以成功,我一定可以摆脱这臃肿的身体……一定可以……一定……”
片刻后,欧妮亚正在宴会厅的角落里的餐台边吃点心,突然听到一阵带着赞叹的私语。
先前从人们的交谈里,她便得知,威廉姆斯夫人搬到赛宾镇很久,但作为一位没有儿女的寡妇,鲜少同人交际,出门也往往带着面纱,无人知晓她的真面目,只能看到那双永远雾蒙蒙的,哀伤的眉眼。
今日,她头一回摘下了黑纱,露出一张明艳照人的脸庞,虽然穿着厚重的黑裙,可兴致高昂,唇角带笑,主动和每个对上视线的人点头示意,双眸深邃而清澈,好像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就像是刚刚亲手毒死了麻烦的丈夫,全额继承了大笔遗产那么高兴。
而就在威廉姆斯夫人和欧妮亚对上视线时,她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不再理会其他人的寒暄,径直往欧妮亚的方向过来。
每一步都伴随着“咔哒咔哒”的响声,似乎穿着老式的木底的鞋子。
随着威廉姆斯夫人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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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妮亚能看到,她的裙子很特别,表面竟然有着细微的凹凸纹路,像是某种蜥蜴的皮,却又随着她的脚步而轻轻摆动,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波浪般的光晕。
哪怕欧妮亚因为职业原因,见过很多自己根本用不起的新鲜玩意儿,也没见过这样轻盈的皮革。
“我等你很久了。”
宴会主人这样说着,语气里满是欣喜和急切。
欧妮亚不觉着面前这位美艳绝伦,眼角一条皱纹都没有的女士,有任何返老还童的必要,但她一个会影响生意的词都不会讲,扬起商业化的礼貌微笑,微微举了下手提箱。
“如果您想的话,现在就可以验货。”
片刻后,二楼的休息室中。
威廉姆斯夫人在看到那瓶“神血”的时候,隔着遮挡了半张脸的羽毛扇低呼了一声。
欧妮亚将瓶子递了过去。
这年头,有钱人从来都是签了账单过后结账,别说验货,就算是东西已经用报废了还没付款的情况比比皆是。
虽然这位夫人行为古怪,可有合同跟不动产摆在这里,欧妮亚并不怕她赖账。
接过瓶子的手指冰冷,短暂的触碰,像是蛇从皮肤上爬过。
欧妮亚甚至感觉自己被刺了一下。
随即,威廉姆斯夫人已经将那瓶药水的塞子拔开,轻轻嗅闻。
欧妮亚也随之闻到了水的味道。
水通常是没有气味的,可欧妮亚知道,那就是水,是水的纯净,水的芬芳。
欧妮亚心内感慨,印度人果然有点东西。
却听威廉姆斯夫人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女人一仰头,将药水倒进口中。
与此同时,欧妮亚觉着一阵天旋地转。
余光中,她手指上刺痛过的地方,浮现出了一个极为细小的红点。
所以刚才细微的刺痛不是错觉,她就是被刺了下!
比普通的针还要细,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来。
坏了,这是有预谋的针对。
她想喊人,可根本发不出声音,视线也是一片模糊。
嗅觉比视觉多残留了几秒,这让欧妮亚能凭着那股奇异的气味扑向威廉姆斯夫人,终于将剩余的药水抢了过来,但这也耗尽了她仅剩的力气,她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一丝冷风,她下意识转过头去。
就在这个方向,有人推开了门,却没有踏进房间一步。
就像是没有一丝伸出援手的打算,就这么站在门边,居高临下的,饶有兴味的,观赏着这一幕。
欧妮亚想骂人,但骂不出,她甚至都来不及生气。
哪怕只是喝下了半瓶药水,早就刻印在女人皮肉之中的仪式仍旧运作起来。
空间以她为中心开始扩散,所有的交谈,呼吸,甚至风和光线,都凝固在了这一刻,整座庄园成为了在时间长河中,绝对静止的孤岛。
只有一个高瘦的身影不受影响,从混沌的黑暗之中,缓步走入休息室。
祂玩味的看着定格在茫然抬头姿势的欧妮亚。
宴会厅中有人消失,但其中并不包括眼前这只自投罗网的雀鸟。
威廉姆斯夫人举办宴会,是为了遴选仪式所需的祭品。
在看到欧妮亚的时候,她选择给欧妮亚一滴血,这样一来,仪式选中欧妮亚的机会就大大增加。
或许是因为幸运,即使叠加了这层因素,她仍旧没被仪式主动抓取。
照这么下去,她只会无知无觉的度过一夜,在仪式结束后醒来。
“这太浪费了,你都急切主动的要跳上舞台,当然要让你如愿以偿。”
话音刚落,欧妮亚便从地毯上消失了。
2. 第 2 章
将醒未醒时,最先复苏的是嗅觉。
青草,泥土,还有来源在更远处的,淡淡的,并不会惹人反感的牲畜腥臊。
睁开眼,目所能及的并非印象里,大不列颠不论白日夜晚都昏沉沉的天色,而是过于明媚的阳光。
这让欧妮亚想起先前去法南做生意时享受过的,带着烤面包松软香气的惬意时光。
她不会是死了吧?天堂应该不长这样,但是挺符合伊甸园的描述。
紧接着,一声痛呼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从野草缝隙中,看到两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正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个身手矫健,三招两式就把另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压在地上。
不认识但眼熟,都是昨夜参加了宴会的人。
虽然处境截然不同,二人却异口同声——
“绑架我干什么?”
“就是你绑架我?”
欧妮亚就在这时挣扎着爬起来做了调停:“二位,难道不是和我一样,在宴会上被威廉姆斯夫人暗算了吗?”
身手矫健的男人回忆片刻,松了手。
“我确实不记得宴会开始后发生了什么。”
中年人揉着臂膀龇牙咧嘴站起来:“我也一样,我还当是被敲坏了头才丧失记忆呢。”
随后,二人同时收了声。
因为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夹杂着低声交谈的脚步声。
语调很古怪,虽然是英文,可口音重的让人一时听不太懂。
外国强盗?
欧妮亚在贫民窟摸爬滚打长大的人,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已然矮身藏回先前躺着的草丛。
好身手的高个男人反应也很快,没法学欧妮亚那样用草丛遮蔽身躯,便抓住树枝窜上了树冠。
一瞬间,空地上只剩眼镜男。
他意识到自己被无情的抛弃了,只能苦着脸,缩进了莫约齐腰深的泥水坑里。
等来人走近,欧妮亚从枝叶的缝隙偷偷观察。
他们的衣着简陋,古朴。
就算是现在的农民,也很少穿这种粗糙过时的粗布衣服,因为工业品更廉价,更划算。
而他们的口音……
不像外国人,反而像欧妮亚曾经的一个老主顾。
那是个土生土长的不列颠人,如果说有什么特别,就是非常非常的长寿,如果能活到今日,都得有一百多岁了。
欧妮亚心内涌上一个自己都觉着荒谬的念头——
难道她穿越回过去了?
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晕了又醒,就被丢回一百年前这种荒唐的设想。
欧妮亚自己也不太能。
但印度漂洋过海而来,据说能实现一切愿望的“神血”,瞬间到账的高昂定金,威廉姆斯夫人狂热到扭曲的脸,都跑马灯似的闪现在她脑海中。
难道说,那瓶神血真能实现愿望?而威廉姆斯夫人是个识货的,压根不是被她编造的噱头骗来,而是要借此实现某个,非要穿越回过去才能达成的愿望?
只不过,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被丢回过去的,是他们这些两眼一抹黑的倒霉蛋。
另外两人在听了欧妮亚的推论之后,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宁可相信是这人疯了。
但总归需要验证这究竟是哪,而且,中年人一身被沼泥泡的腥臭的衣服也不能要了。
暂且将道德底线抛到一边,三人互相望风,潜入了一个单身汉的家。
在那栋四面透风的小房子里,那二人不得不相信了欧妮亚的猜测。
经历了工业革命,只要身在不列颠,哪怕是最偏远的乡下,也会感受到日新月异的影响。
可瞧瞧这儿,连火柴和煤油灯都没有,山顶洞人也不过如此了!
就在他们还震惊的合不上嘴的时候,欧妮亚拍了拍手:“先生们,别沉思了,干点儿实际的。”
每个人都得换上当地款式的衣裳。
先前那几个当地人经过时,她隐约听到了“主教”,“魔女”,这类字眼。
百年前,臭名昭著的女巫狩猎尚且盛行。
男巫就能幸免了吗?并不。
来历不明,奇装异服,口音古怪,这种种可疑之处叠加起来,足够送他们上火刑架。
经过了一场入室盗窃,三人回到先前的林地,分别找了浓密的草丛躲在里头换衣服,顺便熟悉了彼此。
身手矫健的男人是位退伍军官鲁伯特·布朗,微胖的中年人则是镇上唯一的钟表商巴纳姆·托马斯,轮到欧妮亚,她不假思索的报了惯用的假名:“奥斯卡·卢瓦索,中间商。”
那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原来是费拉不堪的法国佬,难怪看起来这么瘦弱,遇到事躲的还比谁都快。
但他们默契的什么都没说。
三人再次从林子中出来,看上去就比较符合像当地画风了。
按计划,他们要假装是途径这座村落的,迷路的旅人,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慢慢寻找回未来的方法。
可远远的,几个村民见到他们,眼睛就齐刷刷的冒光,仿佛他们都是金子铸的。
“是异乡人!”
“主教大人说的没错!”
“有救了!我们能对抗魔女了!”
啊?
迷茫,害怕,但不敢问。
三人就被簇拥着送到了村子中间的小礼堂。
和粗糙简陋的墙壁和神像不同,主教袖口的金线刺绣和胸口带着的银质十字架,就让他显得很值钱。
主教头发全白,眼周沟壑纵横,慈祥难掩疲惫,对这三人微微颔首:“欢迎,蒙圣灵感召的朋友们。”
巴纳姆嘟囔着:“可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
虽然是穿越百年的时空旅人。
主教打断他的话,仁慈却不容拒绝的继续道:“是的,旅人,这就够了,你们没有见过魔女,也没接受她们夹杂了蛊惑和诅咒的施舍,这就……咳咳,这就足够……”
话没说完,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教士们慌忙扶着他去休息,只剩了一个最年轻的,继续解释前因后果。
在附近的密林深处,有魔女居住的村落。
她们在密林深处的,深居简出,偶尔用药材和矿石和村民交换东西。
村民们都知道女人们的古怪,她们太长寿了,村民从年幼到苍老,可她们的脸还是那么年轻。
虽然她们也用过借口,说自己其实是谁的女儿,另个同伴又是刚刚投奔过来的谁的妹妹,可他们分明能确定,那就是同一个人。
但是在乡下,其实不怎么流行异端审判——
这可是真魔女,哪打得过呀。
再说了,这些魔女从没有害过人,交换给村民的药水也真能治病救人,是好人。
所以这诡异的和平持续了许多年。
然而就在最近,安逸的假象被打破,包围着村庄的密林,骤然变得危机四伏。
人多结伴还好,只会偶尔嗅到令人作呕的恶臭,听到宛若从地狱中传出来的嘶吼。
如果落了单,多半就会就此失踪,尸骨无存。
试图穿过林子去外地的求援的人,都一去不回。
直等到主教一行人途径此处,还未到村子里,在半路上整顿休息时,遇到了一位村姑,她将采摘的果子分给了众人解渴。
说到这儿,年轻的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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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齿:“那就是个狡诈的魔女!我们都被骗了!果子里浸润了污秽之物,现在我们都和村民一样,根本走不出这片林地了!”
村民和教士们一致认为,先前的和平,不过是魔女们在没能成功从地狱召唤出魔鬼时的伪善,如今那魔鬼就盘踞在林中,要将这座村子当做猪栏。
众人一筹莫展,只有主教不曾放弃希望,一直潜心祈祷,直到昨夜,他得到了神灵的指引,宣布已然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这方法就是你们,主教大人昨夜得到启示,今日诸位便来到村子,这当然是上帝的安排!只有你们能不受魔女的影响,找到她们的村子,消灭她们!”
欧妮亚:对付魔女?我吗?
她问了点现实的问题:“你能保证我们不会被林中的怪物袭击?”
依据是什么啊?
年轻教士神色狂热且笃定:“只要你们没被魔女污染过,又信仰坚定,没有堕落,就会在主的庇佑下抵御一切邪恶的侵袭,就像摩西分海那样。”
说来说去,全是主观臆测!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光是信仰坚定她就做不到,她早就堕落在资本主义之下了,从不做弥撒,也不交什一税。
甚至……
走私来的圣母像啊,质疑《圣经》的学者手稿啊,她都经手卖过。
她耐着性子开口:“那我们对抗魔女的具体方法呢?”
总不能喊着“主啊保佑我”就冲上去吧。
这在年轻教士看来也不是问题,他转头从隔壁房间取了几个瓶子过来塞给他们。
“这是圣水,你们不需要正面和魔女抗衡,找机会把圣水撒在魔女村,就能破解她们的法术,也能给我们的教会骑士们提供指引,前去剿灭。”
功效存疑,但欧妮亚还是接下了圣水,有总比没有好。
是夜,三人被视为上帝派来的救星,被村民们盛情款待。
篝火熊熊,有人拉着琴唱歌,浑浊的啤酒泛着麦香,就仿佛他们已经凯旋而归了似的。
欧妮亚只能强颜欢笑,她总觉着这更像是声势浩大的恐吓,如果他们拒绝这项强加到身上的任务,分分钟就会被架到上边变成烤串。
等宴会结束,回到了安排给他们住的院子,夜深人静之后。
吱——呀——
三扇门齐齐打开了。
虽然都喝了酒,可没有一个睡着的。
巴纳姆是个虔诚的信徒,他有些飘飘然:“我认为,还是得听主教的吩咐,在过去把魔女剿灭,那说不定未来的魔法也会失效,就能回去了。”
鲁伯特没这么乐观,他面无表情,也没有多少情绪的反驳:“会这么顺利吗?如果真是魔女将咱们送过来,目的总不会是让我们帮忙剿灭她们,而且,你知道的,历史上大部分的女巫狩猎都是为了抢寡妇钱的闹剧,我并不认为主教他们就一定是正义的那方。”
二人争执不下,谁都不服谁,最后齐齐看向欧妮亚。
三人组最稳定的地方就在于,永远不会因为平票而僵持不下,总能得出一个有着压倒性优势的结论。
欧妮亚则是一摊手:“咱们又不是来伸张正义的,主教的条件开完了,不是很理想,咱们肯定得先去和魔女谈谈,权衡一下谁开的价高,再决定听谁的。”
话音刚落,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与此同时,早早睡下的主教,陡然睁开眼,他试图呼吸,可喉咙好似失去了作用,再拼命的扩张胸膛,都没法吸进去哪怕一丁点空气。
最终,他脸色青紫的跌落回去。
就算有人在妄图修改过去,能改动的也只有小小细节,更多的,譬如生死,都早有定论,无法转圜。
3. 第 3 章
欧妮亚的态度让另外两人都沉默了。
该说不愧是个商人吗,哪怕在这种处境下,仍旧利益为先。
巴纳姆到底还是个教徒,他仍旧试图劝说眼前的商人:“和魔女这种恶魔的爪牙做交易,只会把灵魂都赔进去……”
欧妮亚不肯听人念经,摆了摆手:“要说这个,那我可困了。”
神或许是存在的,但祂高高在上,并不会关心并精心安排每个人的命运。
既然祂是个拙劣的家长,孩子又为何一定要听话呢?
上天堂或下地狱都是死后的事,现在,她才不要被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干涉。
至于别人怎么看待她,她完全不在乎。
于是各自回了房间。
说是要休息,可欧妮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本来就罹患轻微的焦虑症,有点风吹草动就睡不踏实,自从被丢回百年前,她总感觉,有谁在暗中窥视着她。
难受的爬下床,想拉开窗帘透透气。
可今夜是个大阴天,窗外星月无光,村中更无一户亮着灯光,一片漆黑之中,甚至连狭窄小路对面的房子轮廓都看不到。
更压抑了。
欧妮亚面无表情将窗帘再度拉紧,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被摆着一张臭脸打发上路,只觉着来送行的人寥寥,且心不在焉。
她打听了几句,原来是那位年迈的主教,昨夜蒙受神的感召,魂归天堂了。
真不是个好兆头。
分明是天光大亮的,可这林子里仍旧有着薄雾,走出没几步,雾气便将村民们的交谈声吞噬殆尽,欧妮亚回头,已然看不到村子的轮廓。
这让曾经在剧场里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舞台上的演员,眼下的场景,则是转折到下一场戏的幕间。
这场戏剧的观众,会是谁呢?
林地里,只有三人的脚步声踩在松软厚实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走多久,就听鲁伯特低声提醒道:“小心,四周太安静了。”
他是退伍军人,早年间在野外跋涉的岁月,时刻观察周遭环境,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森林本该是很热闹的,这种热闹有时候令人讨厌,可一旦消失了,就说明很反常。
几人越发小心。
突然之间,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钻进了鼻子。
余光中,欧妮亚瞥见一条蠕动的蛇悄然垂落。
她汗毛倒竖,瞬间跳开,却见身后的根本就不是树,而是一只难以形容的……
怪物。
巨大臃肿,泛着光泽又生着蹄子的树木,被不速之客的脚步惊扰了美梦,于是它张开躯干上巨口,散发出坟地一般的恶臭,打算将几人请进肚子里。
枝条般的触手从它粗壮躯干上延伸出来,灵活而有力,不给猎物逃走的机会,裹挟着腥风恶臭横扫过来。
欧妮亚瞳孔骤缩,立刻飞扑趴到地上,堪堪躲过这一击。
而退役军官显然打算迎难而上,虽然被这超出认知的怪物吓的脸色铁青,但下意识的将手摸向腰间,是个要掏枪射击的姿势。
只可惜,他退役之后,已经没有随身带枪的习惯了,这一下摸了个空。
不过大概是运气好,粗壮灵活的触手并未直接袭击他们俩,而是挑软柿子捏,扫向了看起来就最肥美多汁的巴纳姆。
巴纳姆像是烤的松软的白面包,根本躲不开这样凌厉的袭击。
但他反倒是三人中最冷静的那个,不仅没躲,反而念念有词。
只见粗壮的触须仿佛砸在了透明的罩子上,随即从光滑坚硬的表面滑了过去。
它大概没遭遇过这个,气急败坏的又甩起触手砸过来,但都被挡住了。
而这罩子似乎不仅隔绝了攻击,同时还屏蔽了他们的气味和声音,那怪物狠砸了一会儿,大概是觉着再继续撬这颗核桃实在是浪费力气,便悻悻转身,迈着粗壮的蹄子,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对上两个同伴充满怀疑审视的目光,巴纳姆咳了一声,解释道:“是这样,今天凌晨,我早早醒了,就去礼拜堂祈祷。刚好遇到彻夜祈祷的主教,他称赞我的虔诚,传授给了我这项防护术。”
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要擦擦汗,可是胳膊都在抖,随后一个脚步不稳,坐倒在地,眼神都有些呆滞。
“但是这防护术真的很费心神,只用了这么几分钟,灵魂都要被抽空了,如果那怪物还没走,就得你们也分出力量给我才撑得住。”
当然,还有件事被他刻意隐瞒了。
主教确实不是平白无故交给他防护术的,而是告诉他,他怀疑这三人中混入了魔女的拥趸,甚至是用法术变幻了外貌的魔女本身,而巴纳姆既然既然会主动进来祈祷室,是三人中最可信的。
巴纳姆当时十分震惊:“不,怎么会呢?如果真有魔女混进来,又带人去她们的大本营,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主教苍老疲惫的目光深深看着他:“你不懂,魔女就是这样一种狡猾又恶劣的东西,就像猫玩弄老鼠,不断给你希望再击碎,并享受其中的乐趣。”
巴纳姆在这目光下打了个冷颤。
所以,他们三人被丢到这里,就是为了增添乐趣?
他当即答应下来,说会找出这个潜藏的威胁。
而如今,他要开始验证了。
这样神圣的咒语,魔女肯定是学不会,也用不出来的吧?
鲁伯特并没有多想,他伸手将巴纳姆扶起来,让他干脆把这能救命的法术也传授给他们。
巴纳姆点头,可没等他开口,就被欧妮亚打断了。
“等等,别告诉我们,一个字都别。”
两人齐齐转头,就见欧妮亚的眼神中罕见的充满了同情。
“你是说主教大人在凌晨,亲口教授给你这段咒语?可是,今早我听说,就在昨天半夜,他就死了。”
巴纳姆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可置信道:“那我见到的又是谁?”
欧妮亚一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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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回村子里问问?”
而受了她的启发,鲁伯特也想起一件事:“先前教士还说过,只有深入林地,还落单的村民才遭遇了危险,其他结伴而行的,谁都没有亲眼见过怪物。但是刚才,那只怪物所有的袭击,都是奔着你去的。”
巴纳姆突然觉着自己很像小丑。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那……那我就不去林子深处跟你们一路了……”
于是分头行动。
巴纳姆虽然转头走了,但其实并未回村子,只是不断搓着怀表的链子,回到村庄附近寻找藏身之处。
村外有怪物,村内有亡魂,他还是去先前藏衣服的地方躲一躲吧。
而排除了巴纳姆之后,其余两人的旅程就顺利的多,再没有遭遇怪物袭击,还总能寻到被踩平的兽径,一上午过去,除了偶尔能遇到两具不成型的尸骨会吓人一跳之外,简直就像是徒步旅行。
尸骨其实也不是很吓人,比起先前遇到的怪物,简直就是小儿科,欧妮亚觉着,自己一辈子的噩梦素材都在刚才攒齐了。
时近中午,在密林深处,终于找到了一片村落。
这村子很小,充其量也就十几户人家的样子,虚围成一圈,簇拥着偌大的石砌祭坛。
毕竟是魔女,不奇怪。
二人微微迟疑,但也并未停下脚步。
乡野传说里,魔女往往会在祭台上搞血腥残忍的淫祀,但远远看去,并没有那些东西,祭坛附近甚至只供奉了鲜嫩的花草。
这可比连火刑架都立好了,喊打喊杀的村民们亲切多了。
直等到即将踏入村子的时候,时不时冒出来的被窥视的感觉越发强烈,欧妮亚下意识扭头,这才注意到,就在村口附近,浓密巨树的阴影下,支了几个黑色的帐篷。
真是奇怪,其实这帐篷还挺惹眼的,可方才完全就没注意到。
这也是魔女的法术吗?
正这么想着,原本坐在一间帐篷门口的男人回过头来。
男人穿着一身随时可以融入黑暗的黑色猎装,遮住了大半面容,他与欧妮亚对视片刻,欧妮亚看不到他嘴唇是否开合,但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啊,被你发现了。”
这句戏谑的疑问仿佛是法官用铜锤敲在她的神经上,宣判了她此生绝无办法摆脱掉追逐的厄运,让欧妮亚骤然眼前一黑。
紧接着,耳畔又传来一声哼笑,随后是一句:“但这样就太无趣了。”
世界向她展露的一角真实又被按了回去,只剩些许褶皱。
欧妮亚只觉着头有些晕,脚步一个踉跄,身边鲁伯特察觉到,眼疾手快的扶了她肩膀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
“怎么了?”他问。
欧妮亚摆了摆手。
肯定就是魔女们豢养的护卫,或者人形怪物呗!
既然魔女不想让人看到,还是假做没发现吧。
让鲁伯特跟自己一样,隔空被敲一闷棍倒是无所谓,若是因此惹了素未谋面的魔女们生气,后果可不堪设想。
4. 第 4 章
欧妮亚刻意不再去看向阴影中的几座帐篷,对鲁伯特解释道:“没事,可能是饿的,咱们进村吧,说不定魔女们会盛情款待咱们呢。”
这也不是盲目乐观。
思来想去,她也算是半个魔女。
她所生活的年代,虽然对女人还是存在许多莫名其妙的约束,但其实女人抛头露面,经营生意,已经很寻常了,但凡不顾及名声,旁人也不能将她如何。
欧妮亚效率至上,而且看到觊觎的目光就来火,才一直男装示人。
她的这种行为,放在百年前,那就是纯正的魔女行径。
教廷或许懒的动手,可觊觎她财产的人肯定会动手的。
既然她是魔女本女,那自然是不该害怕魔女村才对,她在心底给自己这样鼓劲。
正如她所料,迈进村子的这一小段路很顺利,没有怪物,没有魔法防御,魔女们乍看上去也都是些普通的姑娘,只是因为不需要生养很多的小孩,所以不管年纪大小,都看起来很有活力。
她们投过来好奇却并不含敌视的视线,就仿佛压根不知道村民们的敌意,也不知晓这些未来旅客的底细。
原本正在祭坛附近俯身在地,刻画着什么的女人站起身来,在其他魔女的簇拥下走向他们,微笑着开口:“二位,跟我来吧。”
女人身姿丰腴,有着一头缎子般的长发,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愿意交付所有信任。
于是,在被问到他们的来历和目的时,哪怕欧妮亚心内隐隐的,想要隐瞒一部分经历,先试探下对方的虚实,却根本控制不住,将这两日来的遭遇,包括村民的讲述,主教的请托,统统说了出来。
最多只能模糊一些连他们自己都认为并不重要的细节。
女人听闻在听说他们是来自百年后的时候,微微歪头,露出迷茫的神色。
却在听到村民下定决心杀灭她们时,了然的叹息:“或许你们不会相信,可我们并没有袭击过村民。”
“诚然,我们最近发出过警告,让他们不要靠近这座村子,也派了母神的使者去林地里巡逻,但那是因为,有一队魔女猎人搜寻到了我们的踪迹,只是碍于祭坛附近有母神降下的赐福,他们才只能在林子里打转,没法真正抵达这里。但相对的,他们也动用了一些神秘的力量,让我们无法偷偷迁徙,离开这里。”
言下之意,那些伤害村民,并且坑了主教和教会骑士的,更有可能是那些魔女猎人。
鲁伯特连连点头,抢答道:“我当然相信您!当时我听村民的讲述,就觉得奇怪,如果真要把他们当牲畜圈养,花费近百年才动手,这效率未免也太低了。”
这是彻底沦陷了。
欧妮亚其实也有表忠心的冲动,但她强忍住了,问了一句:“请问,可以将我们送回原本的时空吗?我们留下来,大概也帮不上忙。”
女祭司摇头,随后又满脸慈爱的解释道:“我并非不想帮助二位,只是魔女也不是万能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做。不过,我本就要在今夜举行仪式,向母神请求请示,倘若母神也愿意降下伟力,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欧妮亚接受了这个建议:“那我们就在村里打扰一阵子。”
这可比变成死鬼还要坑他们一把的主教好多了。
当然,她心内还是有很多疑虑的。
但这种好似被喂了迷魂汤似的状态,让她一边沉浸其中,一边隐隐害怕,只能小心翼翼的问:“我们并非母神的信徒,她也会愿意帮助我们吗?”
女祭司笑起来,仿佛欧妮亚是个问了傻话的小孩子。
“世间生灵都是母神的子嗣,信仰与否,都不妨碍祂降下恩惠。”
仪式要到深夜,圆月升起后才能举行。
魔女们离群索居多年,怕生拘谨抵不过对外边世界的好奇,陆续凑过来和二人搭话。
欧妮亚从她们口中得知,这些所谓的魔女们,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女,在无望的流浪途中,有幸被魔女一系收留。
她们其中大部分人并没有蒙受母神感召的天分,更不会使役怪物,法术会的不多,最擅长的其实是调配草药。
跟历史上大部分被烧死的女巫一样,不过是些无辜的药剂师。
“比如这个可以让人产生极乐的幻觉,喝过一次之后,对这世上所有的享受就都提不起兴趣了。”
“这个这个,可以让人尽享欢爱的乐趣,连搞二十个小时不知疲倦。”
“这是我新调配出来的,不管是牛羊牲畜还是人,喝了都能一胎生八个。”
欧妮亚:……
她收回刚才说的话,这些人要是被抓去烧死,一点都不冤枉!
而在她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和母神沟通。如果信徒怀了孕,又愿意通过特殊的仪式,将未出母腹的孩子献给母神,母神就会格外眷顾那个孩子,赋予她与生俱来的才能。
如今这村子里,除了祭司之外,就只有一个名叫艾尔希的女孩儿,是通过仪式诞生的,据说,她的肉身孱弱,灵性却格外高,会在长大后,直接继承祭司之位。
聊到这儿,欧妮亚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有规律的震动起来。
是沉重的,令人心悸的脚步声。
一转头,就见先前在树林中袭击过他们的恐怖怪物,正往这边走过来。
第一次看见那亵渎恐怖的怪物,欧妮亚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等到了第二次,也就见怪不怪。
尤其是这一只怪物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乖顺,躯干上的嘴都闭合着,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恶臭减少了几分。
而它最粗壮的那根枝杈,弯成了个座椅的形状,上边坐着个六七岁大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脸颊饱满,皮肤莹润,完全不像是在乡野间长大的,倒像是传说中的精灵,只是她的双腿格外纤细瘦弱,如果没有坐骑,行走起来应当十分困难。
察觉到村中来了客人,她歪头拍了拍那怪物的躯体:“放我下去,小咩。”
小……小咩?
她管那玩意儿叫小咩?
原本,欧妮亚在整个村子里都没找见年轻的威廉姆斯夫人,就怀疑会不会是这个艾尔希。
如今却见女孩儿的眼眸翠绿,犹如春日萌发的第一片新叶,和威廉姆斯夫人雾蒙蒙的暗紫色瞳孔大相径庭。
因此,欧妮亚对她没多大兴趣。
可那女孩儿对她的兴趣却很足,凑过来抬眼盯了欧妮亚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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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你是我的血亲吗?”
“啊?”欧妮亚不明所以。
这不可能。
若是她有沟通神灵,操控怪物的本事,哪至于在贫民窟野狗似的长大。
艾尔希却道:“可是你身上有和我血脉同源的气息。”
这会儿离得近,欧妮亚看到,艾尔希浓密的下睫毛的阴影中,有一颗毫无存在感的小痣。
威廉姆斯夫人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
这么说来,血脉同源就很容易解释了,当时她的手指刺痛,是被沾有血的细针扎了一下。
根据一滴血原则,她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魔女。
欧妮亚立刻道:“说不定我真是你的后代,女儿,孙女?都有可能,毕竟是未来的你,特意把我送到这儿来见你,肯定有点特别的原因。”
她掏出从未来艾尔希手里抢过来的剩余“神血”。
“你看看这瓶药水,能不能用它——”
把自己送回原来的时空。
艾尔希却没等她说完话,就嫌恶的后退好几步,仿佛欧妮亚掏出来的不是价值连城的药水,而是一瓶包装精美的屎。
“别用这东西靠近我,它上边沾满了别神的气息。”
欧妮亚气的头都开始疼了:“可是未来的你可是抓起来就喝……”
然后就被鲁伯特挡住了。
他的身躯好似一堵墙,隔在了她和艾尔希之间:“别对小孩子这么强硬,她这个年纪能懂什么?”
那懂的可太多了,包括把怪物驯服的像一头小羊,再把他们两个嚼吧嚼吧吃了。
欧妮亚瞪他。
这人本来就是个过分正直的滥好人,再被那位祭司的母爱光环一浸润,如今整个人都散发着圣父光辉,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还是算了,就算没有鲁伯特阻拦,她也没本事强迫一位魔女。
仅剩的队友心甘情愿去给魔女们当苦力,欧妮亚无事可做,便在村子外围闲逛,打发时间。
夜晚将近,灿烂如金的夕阳灼烧着浓密的树冠。
经过村口时,她的脚步下意识顿了顿。
她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一瞬间,浓烈的夕阳扭曲起来,欧妮亚只觉着那根本就不是太阳,而是天幕溃烂破裂的疮口,在那后边,是混乱蠕行的昏暗,以及饶有兴味观赏这盘沙盒的,赤红的巨眼。
再一眨眼,欧妮亚靠在土墙上,只觉着头有些发晕。
不远处,有个男人半倚在漆黑的帐篷边看向她。
他并未遮住脸孔,二人视线相交时,便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才过去几个小时,就决定站在魔女这一方了吗?”
欧妮亚反问:“你自己不也是?”
男人一摊手:“我的姐姐情人众多,丢下了很多孩子,而我总要做点什么。”
原来是同为生计所迫才被牵扯进这档子糟心事里,欧妮亚见过太多被吸血鬼型亲人拖垮的倒霉蛋,以至于她对于自己是孤儿这件事,没那么耿耿于怀。她真情实感的劝了一句:“其实亲情这东西,也没有必要强求的。”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微微惊讶,随后道:“你说的有道理。”
5. 第 5 章
互相倾诉生活的苦总是让时间过得很快。
眼看天幕就快暗了,准备工作已经完毕,有魔女喊欧妮亚回去祭坛旁边。
祭司邀请客人们一起参加仪式,共同沐浴母神的恩泽。
鲁伯特这会儿几乎将祭司当做了母亲一样爱戴,立刻点头了。
欧妮亚无语至极,军人的抵抗力就这么差吗,虽然她也很想粘过去叫妈妈,但是她忍住了!
她本来就罹患轻微的精神衰弱,今天都接二连三遭受惊吓了,天知道仪式上会不会看到什么更难承受的画面,便推说实在太过疲劳,想要去休息。
仪式开始,焚烧药草的熏香让人头脑发晕,忍不住被吸引,一个不留神,欧妮亚就已经站在了窗边。
今夜原本是个多云的天气,可哪怕是在屋子里,将窗帘也合上,也能看到窗外圆月的轮廓。
月光下,古怪亵渎的身影从祭台上拔地而起,逐渐蔓延开。
月光探照灯一般,将高耸缭乱的影子打在窗帘上。
欧妮亚几乎忘了呼吸,过了好久,才艰难的移开目光。
谨慎果然还是有用的,光是窥见那邪异暗影的轮廓,听到模糊的吟唱,就让她脑子乱成一团,额角突突的跳。
如果真去参加仪式,直面那东西,说不定当场就要发疯。
她背过身去,尽量不去注意屋外的一切,原本以为,等魔女们举行完仪式,能不能解决他们这些黑户的遣返,就能盖棺定论,可片刻之后,那亵渎的巨影骤然崩散,伴随而来的是女人痛苦的嚎叫。
欧妮亚立刻冲出门去。
就见祭司瘫软在祭坛上,原本姣好的面容只剩了半边,另外半边则挤满了蠕动的肉芽。她双目失焦,嘴唇张合着吐出零碎的词语:“母神……为什么……切断……为什么……”
其他魔女围在她身边,不断安慰她,给她喂下各种药剂,却于事无补。
也有的瘫坐在外圈,一脸绝望:“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至于鲁伯特,不知从仪式哪个步骤开始就晕倒在地,人事不知。
这惨状看的欧妮亚心头冒火。
所以说狂信徒就是不行,都有手有脚的,怎么能全靠神呢!
“所以你们除了信靠母神之外,就没有备用方案了吗!”
她不再故意压低嗓音,受过专业训练的高声调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魔女们七嘴八舌的辩解起来:“其实是有的,就是可以逃……”
毕竟她们其实也是百年前躲避迫害,迁徙到这儿来的。
“可是,你也说过,没有人能走出这片林地,如果没有母神开路,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虽说她们也不是什么待宰羔羊,可敌人显然更加强大。
“不过,我们虽然不行,但艾尔希或许可以,她是母神钟爱的孩子,甚至给了她小咩当坐骑,或许小咩能带她离开!”
这个魔女说完,立刻飞奔去艾尔希的屋子,催促她快逃。
另外几人看起来倒是也振奋起来,就是振奋的方向不太对——
“没错,等艾尔希走了,我们就烧掉村子,死也不要落在那些猎人手里,受他们的折磨!”
欧妮亚目瞪口呆。
好歹试试吧!
就算魔女们不珍惜自己的命,要不要看看无辜的她呢!
而且——
“你们村口的那些护卫,也派不上用场吗?”
原本已经开始准备放火的魔女们齐齐转头,诧异的看向欧妮亚:“护卫?什么护卫?”
欧妮亚比她们还诧异:“就,村口的帐篷里,难道不是因为你们魔女的村落不许男人进来,所以他们才……”
话说到一半,她也意识到不对了。
鲁伯特无疑是个男人,也很丝滑的就进了村子。
那个和她搭话的男人,也从没承认过,他是为魔女们做事的。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他们其实就是魔女猎人。
欧妮亚下意识看向村口方向。
原本银光倾泻,几乎要迫近地面的月亮,被张牙舞爪的黑暗所遮蔽,而这黑暗正是来自于那片不论白日黑夜,都被阴影所笼罩的地方。
随着黑暗侵入魔女村的界限,那顶帐篷的轮廓一览无余。
它们动了起来。
带着尖刺和黑色绒毛的翅膀张开,那帐篷分明是一群生有两对蝠翼的,丑陋的怪物堆叠而成。
几个男人随着怪物一同逼近,他们都是类似的打扮,漆黑的斗篷和衣衫,遮住半张面孔,整个人都像是融化在黑暗之中,只能看见双眼和火枪上繁复诡异的银色纹章。
在他们身后,原本被“帐篷”所遮蔽的地方,地面上蜡烛已经燃尽,一圈圈滴落的蜡油如同新鲜的血液,围绕着一具风干的尸体。
尸体的眼珠已经被挖出来,风干成了蜡质,咕噜噜的滚动着,但仍旧可以辨别那人的样貌。
这不是天黑前跟她搭话的男人吗!
所以她也见鬼了?
但是,和那些邪异的怪物相比,见鬼都不是什么大事了。
魔女猎人们其实早就寻到了猎物的确切位置,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暗中动了手脚,切断了魔女祭司和母神的连接,重伤了她,这才撕破伪装,开始正面进攻。
为首的猎人狞笑着:“看来这次是大丰收啊,哭吧,逃吧,尖叫吧!尽情做无用的抵抗吧!”
这次,就连欧妮亚也很难再说出动员士气的话来了。
一边是只会捣草药的名义上的魔女,一边是有火器,还驱使着怪物的猎人。
战力差距太悬殊了!
不过……等等……
这怪物虽然很丑很恐怖,但比起艾尔希的小咩,还是差点意思吧?
她突然想到,艾尔希活到了百年后,作为资深魔女,大费周章的把人送回过去,很可能就是为了改变,只有她一人逃生的惨烈结局!
她立刻反身去寻找艾尔希。
身后魔女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欧妮亚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
虽然也有几个魔女默念着咒文,施展出类似她见过的防护术,但魔女猎人们显然早有对策,附魔过的火器射出的子弹轻而易举就可以击碎屏障,蝠翼怪物则充当先锋,用锋利的口器当做长矛,刺穿了魔女们的身体。
之所以她们还能惨叫呼号,不是因为运气好,或者敌人的准头太糟糕,而是那些怪物似乎以折磨猎物为乐,故意绕开了要害。
欧妮亚不敢再看这人间炼狱,一门心思往前狂奔。
很快,她追上了艾尔希。
艾尔希并没走的太远,可这片林子就是如此,离着一点距离,声音就被完全隔绝,故而她压根没有听到村子里同胞的哀嚎。直等到欧妮亚喊她回去救人,她立刻反应过来,先前姐姐说让她试着离开林地,等得到母神的指引打开通路再回来接她们完全就是要让她独自逃生的谎言!
她立刻用欧妮亚听不懂的,古怪含混的语言给小咩下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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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功夫,那巨大的怪物就从欧妮亚眼前消失了,只留下欧妮亚独自站在寂静的密林之中,心内天人交战。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想就地躲起来,但最终,她还是咬牙,跑回了魔女村。
她总觉着,不会这么顺利。
随着艾尔希的归来,战况不再一边倒逆转了,恐怖凶残的怪物这会儿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它像一道坚毅的墙,挡在了死伤惨重的魔女们身前。
艾尔希则半跪在地上,试图救治濒死的魔女们。
欧妮亚突然很庆幸,初见这庞然大物时,鲁伯特没能摸到枪。
火器对这家伙毫无作用,魔女猎人射出的所有子弹,都像是三岁小孩手里的弹弓打在战车上,连划痕都没留下就落了地。
怪物全身上下各处的眼睛和嘴都齐齐张开,喷发出恶臭,这种原本看起来颇为冗余的构造此刻就有了卓越的实用性,从空中任何一个角度飞过它头顶蝠翼怪物都会被它看到,用触手精准抓捕,并塞进口中。
不多一会儿,它吃下的蝠翼怪物早就超过它自身的体积,可它的身材还是那么的……苗条,简直就像是胃袋连接着另一个时空。
可优势还没持续多久,魔女猎人们就改变了策略。
他们开始放弃进攻,转而开始自残。
锋利的匕首深深刺入身体里,他们却好似不知疼痛,泛着白眼,癫狂的笑起来。
这给欧妮亚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她本以为,大部分信徒,多少是因为有利可图才献上信仰。比如大部分魔女们,信奉母神就是想要求个庇护。
可这些魔女猎人眼看着都要把自己给弄死了啊!
鲜血滴落在地,立刻就被蠕动的阴影所吞没,那些阴影越发躁动,汇聚成深渊,站在其上的猎人们自然也被这深渊所吞噬,他们狂笑着高喊:“世间所见皆是虚妄,唯有痛苦才是真实!当伏行之混沌悦享我等献上的痛苦!我们亦将归于至高!”
当最后的笑声也消失,吞噬了众多猎人的深渊中,一道漫不经心的视线扫了过来。
即使尚未展露完整的身姿,只是缓缓睁开无数星型的眼睛,不断闪烁游移,就已经让原本还在挣扎的魔女们纷纷昏死过去。
“小咩”也痛苦的哀叫一声,小山般的身躯委顿倒地,化作一滩烂泥。
祂原本并未打算回应这些乏味信徒的召唤,这种千篇一律的寻常祭祀,实在让祂提不起兴致。此刻将垂死的魔女杀掉多无趣,让她们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撞到教会骑士手里,才是祂更乐于看到的情节。
直到祂注意到了欧妮亚。
这个被祂的同胞特意送来的人类确实堪当主演,她敏锐机警,精于自保,总能瞥见世界的一角真实,却又能勉强稳住脚步,继续踩在钢丝上。
等她跌落深渊的那一刻,绝望的叫声一定无比美妙。
现在,钢丝的左边,是目睹祂的真容。人类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亵渎姿态,足够融化她仅剩不多的理智。
钢丝的右边,是放弃这些与她本无关系,甚至是害她遭遇危险的魔女们,独自逃生。这之后她就只能留在百年前,成为彻底失去归路的异乡人。
可是,欧妮亚哪边也没选。
在察觉到魔女猎人们似乎要召唤出什么来的时候,她就飞速转身。
于是欧妮亚幸运的没有亲眼目睹,从深渊中显露出的,无可名状的亵渎之貌,还伸出一脚,把已然失去理智的艾尔希绊倒,成功的阻止她冲上去送死。
6. 第 6 章
人并不是非要自己吃了亏才能总结经验教训,介于鲁伯特看了半场仪式就被昏了过去,欧妮亚在察觉到那片深渊中有东西要出来的时候,立刻回头,一眼都不敢看。
她怕自己当场发疯。
小咩都受不了,她算哪根葱!
但她还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没有拔腿就跑。
如果没有她横加干预,至少艾尔希还能活到百年后,结果帮了倒忙,让艾尔希死在这可不行。
眼见亲人们全都生死不知,艾尔希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面对那子混沌阴影中现身的不可名状之物,脑子已经不清醒了,没有神秘生物可以驱使,她竟然要用她那两条不利索的小细腿冲过去。
眼见着艾尔希要去送死,欧妮亚只能伸脚绊人,再靠着体重优势把人控制住。
艾尔希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似的低吼,瞳孔的形状在逐渐变化,眼仁被压扁,变成了横向的一条线,就像是羊的眼睛。
欧妮亚眼见不妙,抬手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小女孩儿被打的一懵,不等做出反应,欧妮亚就把剩下的小半瓶神血硬生生灌进了她嘴里。
那自深渊走出的怪物倒是没有下一步动作,似乎在低头,带着戏谑的兴趣俯视着挣扎求生的虫豸,只有翅膀轻轻煽动时,伴随着电流劈啪作响,带来无穷无尽的压迫。
欧妮亚几乎喘不上气来,硬撑着使劲摇晃艾尔希的肩膀:“去送死有什么用!逃啊!逃到一百年后去,活成长命百岁的老妖精,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报仇呢!”
剧烈的摇晃似乎唤回了艾尔希的理智,她先是干呕了一声,随后几乎是认命似的闭上眼睛,细小的指甲深深扣进欧妮亚的掌心。
小女孩的身体孱弱,本就没有多少力气,一点都不痛。
欧妮亚没松手,而是紧紧的回握住她的手,直到少女的身形在眼前变的虚幻模糊起来,意识也又一次被黑暗吞没。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欧妮亚还能感受到大脑屡次收到冲击带来的隐隐钝痛。
但身体下方的柔软地毯,空气中的淡淡熏香味,都昭示着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时代。
她跳起身,就见原本该坐在自己对面的,雍容华贵的威廉姆斯夫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昏迷着的艾尔希,能勾勒出成年人腰身的华服如同被子一样盖在她瘦削的身体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惨白,冰冷,像是从停尸房里捞出来的,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还有逐渐肿胀起来的侧脸,证明了她还是活着的。
在艾尔希的裙摆下,血肉涌流,在流淌出裙摆之后迅速腐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欧妮亚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本她看到的,纹理细腻的裙摆并不是真的衣服,而是长在女人身上的,简直像是把艾尔希的上半身和小咩的一部分血肉嫁接到了一起。
如今那些东西迅速腐烂,泥沼似的流淌下去,逐渐露出正常皮肤的颜色。
欧妮亚拔萝卜似的把艾尔希从烂肉中拔了出来。
女孩儿的双腿非常瘦,略有些畸形——
这是天生的,所以她在百年前往往要乘坐小咩移动。
还是新时代好,她可以坐轮椅,合金的,轻便,最主要是不臭。
就听到走廊里有人飞奔而来,撞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是一头冷汗,脸色惨白的的鲁伯特,以及尚且一脸状况外的巴纳姆。
看到欧妮亚和艾尔希之后,异口同声道:“结束了吗?”
欧妮亚:“应该吧……”
神血都用光了,这场噩梦一定已经结束了。
在宾客们意识到此间主人迟迟不下去主持宴会,从而产生不满之前,还有一段时间可供人喘口气。
根本没人叫得醒艾尔希,欧妮亚便用她一百年后的衣服勉强把身体裹住,以免有别人路过时,误以为撞见了三个恋童的混蛋在做坏事。
作为什么都卖的中间商,名声本来就岌岌可危,可不能变得更糟了。
她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窝在单人沙发里,让鲁伯特先解释他知道的部分,从他昏迷接过话来,将后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
听说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儿在世间踽踽独行百年,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到过去,救回亲人。
就连因为信仰原因,对魔女们颇为嫌恶的巴纳姆,都十分动容。
“所以,她这样大费周章,还是没能救下她的同伴们……”
欧妮亚沉默,这只是她所有猜测中,最合理,也最惹人同情的说法。
为了防止这两人气的要弄死艾尔希泄愤,姑且得挑好听的说。
要是艾尔希就这么死了,谁给她结账啊?那瓶死贵的神血可都进她肚子,抠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轻巧的敲门声。
就见一位文质彬彬的先生站在休息室门边,他来时完全没有脚步声,更像是早就站在这儿,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而他正是先前在车站试图买走神血的人。
欧妮亚回想起来,她在晕倒之前,是听到有人推开门,之后却袖手旁观的。
只是在百年前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两天,彻底把这事儿给忘了。
“又是你?”欧妮亚没好气的瞪他,“你来晚了,神血已经没了。”
男人嘴角的笑容的弧度,并未因为她的不礼貌而改变。
他很自然的插入了先前的话题:“几位的猜测有些偏颇,威廉姆斯夫人是我的旧识,她可没有拯救任何人的打算,只是先前为了延长寿命,将自己和怪物的躯体缝合,后来又难忍受这违反自然的仪式,给身体带来的负担,这才想要从根源上改变这一切。至于我先前试图提前拿到神血,也是想要阻止这件事。”
好了,得知那就是个恶毒自私的女人,你们又要打算拿她怎么办呢?
欧妮亚作为编撰故事的那个,完全没被这话煽动,她不假思索道:“威廉姆斯夫人干的烂事,关艾尔希什么事?”
她不喜欢小孩,可以说非常讨厌。
可终究没有让小孩子为未来的自己承担罪责的道理。
如果现在躺在这儿的是威廉姆斯夫人,她肯定过去把那家伙脸给抽肿,可尚且没经历过那些的艾尔希,就算了吧。
艾尔希的本性未必糟糕,小小年纪老家就被扬了,作为魔女为世所不容,若是过去没被改变,那些魔女猎人就都还活着,会疯狗似的追着她咬。
这经历连欧妮亚都觉着惨,性格因此而扭曲可太正常不过了。
听她这么说,另外两人也齐齐点头,尤其是鲁伯特,已经站起身,将艾尔希护到了身后。
男人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的目光落在欧妮亚身上,让欧妮亚觉着有些许熟悉。
好吧,熟悉也不奇怪,又不是第一次搭话了。
而他似乎真的只是好心提醒,见几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并不再多言,只拿出几张名片分发给三人。
欧妮亚迟疑片刻,还是接过来扫了一眼。
名片上是很简洁的白底黑字——
维纳德·霍普金斯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是个搞学术的?
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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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亚又抬头看他,这才注意到,这位教授相比于他的地位,显得过分年轻俊美,尤其是镜片后边,有一双罕见的淡蓝色眸子,宛若无机物一般冰冷而清澈。
“如果几位将来遇到了麻烦,需要神秘学方面的帮助,随时可以联系我。”
就好像,这件麻烦事远没有结束,一定会有后续那样。
欧妮亚将名片在口袋里团成一团,心说最好是用不上。
之后,趁着宴会尚且没因为主人的失踪而发生骚乱,欧妮亚将收拾烂摊子的活,都留给了当地人,独自返回伦敦。
比起这种神秘学兴盛的要人命的乡下,还是大家都忙着赚钱的大城市适合她。
但很快,欧妮亚意识到,她的厄运并没有就此结束。
也不知道是穿越时空的副作用,还是短时间内目睹了太多恐怖怪物,侵蚀了她的精神,她总是噩梦连连。
黑暗的天空上,乌云般遮天蔽日的血肉中,扭曲的肢体低垂下来,四周游荡着对她垂涎欲滴的怪物,脚下踩着会说话的尸体,咯咯怪笑着试图绊倒她。
天上地下,无路可逃。
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都免不了一身冷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法分清现实和噩梦的边界,只能摸出枕头下的匕首,不停地来回摩挲。
小时候,欧妮亚曾被抓进过福利院,吵过架的男孩扬言要掐死她。欧妮亚面上不服输,心底却很害怕,就藏了罐头皮磨成薄铁片塞在枕头下,摸着那。
这个习惯直到她长大仍旧保留了下来,哪怕已经住进治安不错的街区,她仍然得在枕头下塞一把随时可以摸到的利刃才睡得着觉。
随着体温逐渐变热的锋利金属确实起到了安抚巾的作用,欧妮亚背靠着墙,借着窗帘缝隙那一丁点儿吝啬的光线,逐渐从昏暗中塑造出合乎常理的轮廓。
这是柜子,是方的;
那是床头灯,是圆的;
视线边缘有什么不规则的东西在蠕动,别怕,别怕,只是追逐光亮后即将死去的愚蠢蛾子,它伤害不了你。
至此,欧妮亚才终于能放松下来,再度躺下,试图哄自己又睡了一会。
通常来讲,精神创伤都会随着时间愈合,可欧妮亚过了一个礼拜,情况还没缓解。
长久的睡眠不足让欧妮亚暴躁的想杀人。
或许是时候更新一下安抚巾,把匕首换成枪了。
欧妮亚是个行动派,原本就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中间商,找门路弄把枪很容易。
可惜,火器无法击穿噩梦,亲眼见过子弹在“小咩”身上连一道划痕都留不下,哪怕枕着火药味,也还是无法彻夜安眠,反而让噩梦增添了怪物被打穿之后,伤口中长出肉芽,飘摇嘲讽她的新场面。
欧妮亚又去了医院。
催眠师的治疗流程是最经典的那一套,留声机里放着悠扬舒缓的旋律,长链子的怀表在欧妮亚眼前左右摇摆。
有效果,欧妮亚的目光追随着银色的圆盘,眼皮逐渐沉重。
然而就在即将入睡的那一刻,圆润的轮廓被睫毛缝隙割的七零八落,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一颗干瘪的眼珠,挂在视神经上,死死盯着她。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欧妮亚就从衣摆下抽出枪,顶在催眠师的额头上质问:“你想召唤什么?”
催眠师吓的直哆嗦,怀表摔在地上,表面碎了一地。
欧妮亚:……
她默默将枪收了回去:“抱歉。”
催眠师:“没……没事。”
不敢说有事,怕被大开脑洞。
7. 第 7 章
“这么严重的精神创伤,不是我能解决的了……”催眠师抹了一把汗,想把这个烫手山芋尽快甩掉,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欧妮亚的脸色提建议,“要不要试试去看精神科的大夫?别误会,我不是说疯人院,而是那种会给战场老兵治病的,他们经验丰富,开的药准对症。”
催眠师的话,让欧妮亚瞬间想起了一起在百年出生入死过的鲁伯特。
他上过战场,可看起来精神十分健康,甚至正直的过了头,还有些圣父光辉在身上。
说不定他有门路可以介绍。
欧妮亚实在不愿意再亲自跑一趟赛宾镇那个邪门地方,便发了封电报过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鲁伯特竟然直接登门造访。
这有点失礼,可看到鲁伯特的人,谁也不会忍心苛责。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两颊凹陷,眼球上布满血丝,下颚上满是胡茬,像个刚从战场偷跑的逃兵。
他哽咽着吐出支离破碎的话语:“是母神,我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母神……看到祂慈爱的肉块铺满了天际,看到祂温柔的触手低垂下来要抚摸我的头……祂在召唤我,让我回去祂的母腹,重生成更完美的孩子……”
他说到这儿,将头深深埋在了双臂之间,用力抓着头发,把端着热茶来招待客人的房东太太吓了一大跳,悄悄给欧妮亚使眼色:“您这位朋友看起来很糟啊,要不要送去医院?”
欧妮亚只是摇头:“军人下了战场,留下什么怪毛病的都有,别担心。”
她倒了一杯热茶,推到鲁伯特面前。
甜蜜浓郁的香气让鲁伯特状态好了些,他才继续道:“可我不想这样,我还有妻子,还有儿女,我还想作为一个正常人活下去……”
看见鲁伯特的惨状,欧妮亚心有余悸。
当初他鬼使神差的去参加魔女的祭祀,直面她隔着窗帘瞥见的模糊轮廓,就疯成了这样。
差一点点,她就要直面猎人们从深渊中召唤出的,能轻而易举切断魔女们和母神之间连接的,更恐怖的存在。
如果那时候她反应慢了哪怕一点,看上一眼,恐怕就只能在疯人院度过余生了。
至于钟表商巴纳姆,只是轻飘飘的见了个鬼,真是好命。
巴纳姆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他信仰虔诚的福报,还去教堂捐了一笔钱。
鲁伯特原本也打算去教堂里寻求帮助,可是不管是睡在教堂里,还是经受圣水的洗礼,都毫无帮助。
欧妮亚的电报在这时送到手上,变成了救命稻草,他立刻联系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在来伦敦换乘时,打算带上欧妮亚一起。
临出门,欧妮亚摸到她的外套里皱巴巴的名片,想起一个人来。
“那个霍普金斯教授,他怎么说?”
当时他说过,有困扰可以找他。
得到的答案是:“没怎么说。”
那位教授自称是艾尔希的熟人,甚至连她的心路历程,她的邪恶计划,都了若指掌。
但在那场有始无终的宴会之后,都没来探望过艾尔希哪怕一次,那日之后,没人见到过他。
欧妮亚本就因为睡眠不足而暴躁的像个火药桶,翻了个白眼愤愤道:“我看这些自诩为上等人的,个顶个都不是好东西。准是因为我先前不肯将‘神血’卖给他,他就怀恨在心,故意卡在咱们需要求助的时候一走了之,幸灾乐祸呢!”
二人要去的诊所位于剑桥,从伦敦出发,当天就能抵达。
多次来过剑桥做生意,欧妮亚对这儿还算熟悉,包括远离各个学院,并不充斥着笔墨气味的街区。
饶是如此,她也没来过这次的目的地。
这座因大学而繁荣的城镇里,还有这么像贫民窟的地方吗?
欧妮亚的疑心病大爆发,总觉着这大夫不太可靠。
鲁伯特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敢于跨过一块腥臭的脏水洼,也不知是将它看做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他给我的回信上写了,他的研究项目遇到瓶颈,没能继续申请到经费,但他不愿放弃,便就近找了房租便宜的地方继续。”
便宜到黑街上?总觉着这理由不是很站得住脚。
比起寒酸的门面,诊所里边还算勉强能看。
一位看起来过于精力充沛的年轻人还穿着白大褂,带着一身浓烈的药味,小跑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殷切的接待他们,解释道:“请稍等,老师在做一场手术,马上就结束了。”
直等到这位小助理离开会客室,欧妮亚指着额头:“你说的这位温斯特大夫,他确实是治这儿的?”
怎么还要做手术呢?
鲁伯特点头:“他最初去当军医的时候是全科大夫,自学了很多科目,心灵疗愈和外科手术的成功率都非常高。”
医学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吗?
很快,就见到了奥斯伯特·温斯特医生本人。
他年纪一大把,头发胡子都白了,做手术又是个很耗体力的活儿,竟然还精神奕奕,健步如飞。
在听说了二人的困境之后,他沉思片刻,给出了建议:“应该进行一个手术。”
欧妮亚很是抗拒:“不能先保守治疗吗,比如开点药。”
这年头手术存活率可不高,尤其是动在头上的。
虽然被噩梦所困扰,但直接上手术台赌命还是太极端了。
温斯特医生哈哈大笑着解释:“不要担心,这不是大手术,没有任何危险。简单解释,就是在头骨上钻开一个小孔,将会造成神经紧张,过度记忆的脑液导出来,降低颅压之后,再将可以缓慢释放安定成分的药放进去,接下来的余生,都不会再被困扰了。”
欧妮亚沉默。
江湖规律,话说的越满,就越可疑。
眼见劝不动欧妮亚,温斯特医生再度看向鲁伯特,他双手交握,颇为自信:“这项手术已经帮助了很多战场归来的老兵,鲁伯特,其中一些人你也认识,你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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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去拜访他们,看看他们的术后生活。”
鲁伯特上过战场,对于军医粗暴的治疗手段习以为常,而且他也实在熬不住了,立刻答应下来,还反过来劝欧妮亚:“头上开洞不是多严重的事,我有很多战友,弹片刺入脑袋,一指深,也还活的好好的……我的意思是,用这样的代价和风险,换取今后都能不再被噩梦困扰,很值得。”
对于理智已然断弦,人到中年的退伍老兵,这样的赌注确实值得。
欧妮亚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很难下定决心。
她搬出了借口:“我还可以再撑一撑,想先给家里写信商量一下。”
演戏要真,可亲人是假的,欧妮亚在电报局转了一圈,漫不经心的浏览了在售的明信片,便掉头回到热闹的剑桥街头,努力回忆,哪儿消息灵通,方便打听温斯特医生的真实口碑。
这时,余光中有个略微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霍普金斯教授?
虽然先前一路上,欧妮亚一直在用编排这个人的方式来发泄压力,但他出现在这儿,其实才符合常理。
一个美国大学的教授,千里迢迢来到不列颠,大约本就是来剑桥大学搞学术交流,顺便去赛宾镇管个闲事,没管成也不会放在心上。
听到有人喊住自己,霍普金斯教授回过头来:“下午好,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工作吗?”
彬彬有礼,只是语气有些玩味,大概是误会她又来倒卖什么危险玩意。
欧妮亚摇头:“不是,我现在没有做生意的心思……”
她指了指旁边的酒馆:“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能请您喝一杯,聊聊最近发生的事吗?”
霍普金斯教授答应下来,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乐意之至。”
从前,欧妮亚不喜欢和搞学术的家伙打交道,这些人没什么钱不说,还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看不起人。
但这位霍普金斯教授,跟他们不一样,欧妮亚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的格外认真。没有打断,没有嘲讽。这样的耐心和风度都让欧妮亚心生好感,她心内为了先前的刻薄评价默默道了个歉。
霍普金斯教授先是对她的不幸遭遇表示了同情,随后问道:“那么,我又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去代替你没法及时赶来的亲人,监督那位医生的手术是否规范吗?”
欧妮亚一愣,随后反问:“您……不是说,有神秘学相关的问题,可以向您求助吗?”
就见霍普金斯教授一摊手:“是的,但你或许有所误会,是我隔壁民俗专业的同事擅长神秘学,就比如说,如果你们因为时间旅行遭遇了猎犬的追击,我可以帮你咨询他们,如何才能摆脱追踪。至于我本人,所学习并教授的科目是物理。”
欧妮亚:“啊?等等?”
她下意识从口袋里将名片球掏出来展开,就见下边确实有一行小字,昭示着眼前这位先生物理系教授的身份。
当初有这一行字吗?她怎么没看到过!
8. 第 8 章
欧妮亚想不通自己怎么好端端的能把三行字看漏了一行,姑且只能承认是耗尽了心力,眼花没瞧见。
察觉到欧妮亚瞬间失望的神情,霍普金斯教授只是用小匙缓缓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嘴角的弧度微不可查的又上扬了几分。
人类的崩溃绝望,实在是上好的佐茶点心。
哪知,欧妮亚只沮丧了一瞬,便又抬起头,那双被噩梦折磨,疲惫布满血丝的眼中迸发出神采。
“可是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神秘学方面的帮助啊!关于艾尔希带来的麻烦,早在离开赛宾镇的时候就结束了,”她是真心这么认为的,“我现在需要的是治疗。”
霍普金斯教授有些吃惊,他问:“那么,你是希望我帮你找一位医学教授,来代替那位温斯特医生治疗你的病症吗?”
欧妮亚期待的看着他:“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好,不行也没关系,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那位温斯特大夫是否可靠,这方面,您肯定有人脉吧!”
欧妮亚横竖觉着温斯特医生不对劲,看她的神情,不像是看待病人,更像是实验品。
可按鲁伯特说的,这个大夫有经得起检验的真本事,又让欧妮亚很难放弃这个机会。
她想弄明白温斯特教授到底在搞什么研究,亦或是背负着什么污点。
最好温斯特医生可靠,只是她的被害妄想犯了。或者能拿捏住他的把柄,让他乖乖听话,进行更安全稳妥的保守治疗也行。
霍普金斯教授点头:“我明白了,这很容易,我今晚就可以去帮你打听,明天早上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如何?当然,如果你遇到了紧急状况,也可以随时来旅馆找我。”
他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在皱巴巴的名片上写下了一间旅馆的房间号,再次递了过去。
真是个亲切的人啊!
欧妮亚彻底对他改观了,心情很好的喊了服务生来买单,愉快的和霍普金斯道别。
在她转身看不到的时候,霍普金斯教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粘稠的恶意。
她自己大概没有意识到,她的噩梦并不仅仅是精神创伤,更多的是来源于神明化身在她身上残留的力量,先是某位母神子嗣的一滴血,随后是来源于祂的同胞的注视,求助大夫是没有用的。
而接下来,或许又要掺杂更多的——
如果她能活下来的话。
哎呀,这可真是个被诸神所眷顾的孩子。
而欧妮亚的好心情,在回到诊所之后荡然无存。
她听到那位同时也兼职护士的年轻助理对鲁伯特道:“尽早手术,就能尽快结束痛苦,今晚禁食,明天早晨起来就可以进行手术了。”
不是,这也太快了吧!
“都不需要进行检查吗?”
都沦落到在黑街的地下赌场旁边租房子了,怎么看温斯特医生都不像很有钱的样子。
甚至连费用都没谈呢,越来越可疑了!
鲁伯特被幻觉和噩梦折磨的没有思考能力,欧妮亚只能替他打算,她计划好了,明天早晨起来,就效仿那些毫无常识的患者家属,偷偷给鲁伯特喂点吃的。
比如奶酪,比如坚果,那都不是饭,喂他吃怎么了?
总之,在确保温斯特医生的可靠性之前,就是要拖延手术。
是的,温斯特医生连同他兢兢业业的助手都住在这间诊所里,白天接诊做手术,晚上做总结写材料,抛弃了睡眠。
这就是他们的家,自然也安排有客房,只是条件比较艰苦,整间屋子都弥散着泛着苦的霉味儿。
助手送来的牛奶和点心倒是弥漫着香气,但欧妮亚没心情吃,都打算留到明天投喂给鲁伯特。
她本以为,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还非常非常的沉,像是沉入了无光的深海,一个梦都没做。
即将醒来的欧妮亚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非常珍惜的没有睁开眼,打算翻个身享受酣眠的余韵。
随后她意识到,她翻不了身,被捆住了。
欧妮亚瞬间清醒。
此刻,她被绑在推车上,停在空置的手术室中。
她这是被人给迷晕了?
温斯特大夫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而且,是否说服别人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就是要硬来!
客房里大约早就在床铺毯子上浸润了迷药,分量或许不是那么足,但把她绑在推车上,那她就算提前清醒了,也干不了什么。
才怪。
因为人手不足,这也不是真正的治疗,没有更换病号服的常规环节,欧妮亚手表内侧贴着的小刀片,成功保留了下来。
割开皮带轻而易举,不到五分钟,欧妮亚就恢复自由身,跳下推车。
通往手术室外的门没锁,如果想要逃,现在正是好时机。
但欧妮亚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冒险找一下鲁伯特。
她像一只已经习惯了在危机中求生的猫,紧张,但并不慌乱,打量了四周一圈,在一扇看似是步入式壁橱的门前停了下来。
诊所本身不大,既然手术没在仅有的手术室里进行,肯定藏了秘密空间。
实际上,大部分的密室不会像奇幻冒险小说里那样,有着精巧的机关和意义特殊的提示,而是其貌不扬,又只是用锁头锁着。
欧妮亚这项手艺不算熟练,毕竟小偷如果被抓了,判的可是蛮重的,但这锁头也不过就是半个装饰品,用藏在假发里头的铁丝鼓捣了一会儿,就放行了。
入目是一条向下的楼梯。
欧妮亚注意到,在侧面墙壁上,有着和整个诊所的简陋格格不入的贴画,不知用了玳瑁还是琉璃,拼贴成了类风车的形状,所有线条都怪异而扭曲,仿佛随时会蠕动起来,让人本能的感到不适。
坏了,该不会这个疯狂科学家,同时还在暗地里搞邪教吧?
倒不是欧妮亚从这个徽记上看出来什么名堂,而是这个温斯特大夫把人都迷晕了都不劫财,太反常了。
疯狂科学家也没法凭空变出钱来,作为一个前军医,家底多半不够他这么大手大脚的挥霍,剑桥大学也不给他批资金,投靠个邪教团体,很符合他的身份。
既然是这样,就还得做些别的准备才行了。
欧妮亚溜回客房,从床头夹缝里将躺下前藏的袖珍手枪带上,又拎了一根台灯架,回到壁橱,犹自不放心的看向药品架子。
她认识□□,揣了一瓶,其他的不熟,凭手感拿。
万事俱备,这才轻手轻脚走下楼梯。
地下室里是大门相对的两个房间,其中储物室的门直接开着。
一排排的福尔马林罐子中泡着肿胀失色的大脑,它们大小不一,有的残缺,有的变形,有的仿佛蜂巢一般全是孔洞,也有的生了许多硬质化的游足,简直就像是不愿意跟身体继续搭伙,掀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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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骨自己跑出来的。
普通人看到这些多半要直接吐出来。
但欧妮亚已经见怪不怪了。
邪教搞些这玩意儿不是很正常么?放她梦里,也就能起到一个点缀的作用。
而正对面紧闭着的铁门中,刚好传来温斯特医生的声音:“骨钻。”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欧妮亚火气就蹭蹭的冒,她抬脚就踹开门,用枪口正指着声音的来源。
狭小的房屋内八目相对,而清醒的人只有三个。
另外两只眼睛,来源是一只偌大的虫子。
那虫子有人头大,后背油亮,腹部臃肿,仿佛有思考能力一般,也扭过头,打量着欧妮亚。
它悬停在一个金属托盘上方,肿胀的腹部尖端,一颗晶莹的,玉石颜色的卵,刚刚落下,在盘子里骨碌碌的转动。
温斯特大夫在等它产卵,之后才要开颅,是想要把虫卵塞到活人脑子里?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邪教徒都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温斯特医生脸上挤出一个笑:“卢瓦索先生?别紧张,或许我们可以谈谈,这其实正是治疗方式,只是太过惊世骇俗,担心病人无法接受,才——”
话没说完,他看到欧妮亚丢了什么东西过来,矮身躲过,却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
欧妮亚在看到虫卵的事后,就彻底放弃了从温斯特医生身上寻求帮助的可能性。
她自然不会傻傻站在那听温斯特医生说废话,而是用一只揣在口袋里的手摸出了□□,不等他说完便丢了过去,砸碎在他的脚下。
产完卵的怪虫原本还不断搓着爪子观察,确认欧妮亚有攻击性,猛地朝她飞过去,巨大的虫镰上布满了倒刺,反射着铜绿色的不祥光泽。
但欧妮亚压根也没想横扫全场,丢完了药就立刻关门。
那虫子就一头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了金属碰撞般的尖锐声响。
紧接着,欧妮亚用灯架死死卡住门板,转头跑到了街上。
随后,她迷茫了。
她该去……干嘛来着?
站在漆黑无人,连路灯都几乎全部坏掉的昏暗街道上,被流动着的雾气裹挟着,欧妮亚隐隐有一个念头,她好像应该去报警。
可分明先前也曾路过警察局,但她却想不起具体位置了。
她只能凭着记忆往更繁华的街区去找。
没走几步,欧妮亚在一间旅馆前停了下来。
这是霍普金斯教授给她的地址。
她下意识就走了进去,上楼,敲响了木门。
听到脚步声,欧妮亚才后知后觉的认为,自己太失礼了。
怎么鬼使神差的就上来了?虽说教授当时是让她随时都可以来,但那多半是客套话,更何况,现在可是后半夜。
正想着,如果里头没有动静,她就直接走,绝不敲第二次,门就被拉开了。
霍普金斯教授仍旧穿着妥当,就仿佛一直在等着她。
“请进,你来的正是时候,我的一位熟人也在这里。”
转头,就见到一位穿着中长风衣的青年男性,发际线偏高,眼神锐利到显得有些神经质。
就听霍普金斯教授介绍说:“这位是詹姆斯·莫里亚蒂,令人震惊的数学天才,目前刚好在剑桥进行学术交流。因为某些原因,他熟知这里尚未被绳之以法的罪犯们。我想,他刚好可以帮到你。”
9. 第 9 章
欧妮亚并不知道这可是尚未崭露头角的罪犯界拿破仑,她只是很纳闷——
搞学术的人竟然都有这么多业外技能。
相比而言,她都不算多才多艺。
果然,人还是要不断学习,才能不被时代淘汰。
就听莫里亚蒂教授开口:“奥斯伯特·温斯特,在离开陆军中队后,加入了前往南美的科考队,身份是随队医生。科考队在进入密林后与外界彻底失联,救援队花了两个月,才将仅剩的三个幸存者带回来,他们都对密林中发生了什么缄默不言。”
“在这之后的一年里,另外两人一人自杀,另一人残忍杀害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被妻子用猎枪击毙。温斯特医生始终销声匿迹,大部分人都怀疑,他已经死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直到两年前,有人目睹他为一个名为黄衣兄弟会的隐秘组织工作,为入会者及其家属做手术,治疗他们的癔症和疯病。极具攻击性的患者,在他的治疗下,都奇迹般的痊愈了,可以生活自理,甚至能出去工作,这几乎被视为神迹。”
他着重描述了黄衣兄弟会多么轻易就得到了名望和资财,又贴心的隐藏了这则信息中,比较骇人的部分——
那些患者在痊愈之后,性格和从前大相径庭,冷漠而残忍。
“直到一年前,黄衣兄弟会秘密诱拐并囚禁了许多普通市民,试图将他们作为祭品杀害,”说到这儿,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这真是愚蠢至极,但凡他们不这么急功近利,用了绑架的方式,而是多花点时间,让底层教徒自愿现身,那根本就没人能抓住他们的把柄。”
教团的罪行败露,但温斯特医生当时并未在祭祀现场,他坚持自己只是被雇佣的医生,不管雇主有怎样的隐藏目的,他的所作所为,都没有超出医生的职责,最终被无罪释放。
而在半年前,他来到剑桥,试图和医学院的讲师们共同研究一项秘密项目,但无人理睬,便转而在黑街经营诊所,扬言要让那些故步自封之人悔恨终生。
讲述完这些之后,他眼神带着尊敬,看向旁边一直十指交握,脸带笑容的霍普金斯教授。
而霍普金斯教授则看向眉头紧锁的欧妮亚。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以她的机警和敏锐,再加上莫里亚蒂的协助,反客为主,捣毁黄衣兄弟会,并接手他们的遗产也很容易。
虽然这些遗产只会将她拖入更绝望的深渊。
欧妮亚:“我当然是打算——”
她恍然大悟,“蹭”的起身。
“去报警啊!”
她本来就是想去报警的,只是不记得警局在哪里,中途看到这家旅店,大概是麻醉剂的后遗症让脑子不太灵光,才鬼使神差的上来了。
既然官方曾经打击过一次黄衣兄弟会,肯定会很乐意剿灭他们的残党!
虽然刚才,欧妮亚也仿佛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的想象,如果换了是她来执掌教团,一定只借着教团捞钱,躺在英镑上打滚,才不会真去信奉邪神,搞献祭那一套,那也太傻了。
但她是个务实的人,不会将想象当真。
在见过百年前那些魔女猎人疯狂自残的召唤场景后,她就发誓,此生绝不和邪教沾边。
毕竟,她不组织献祭,不代表其他信徒不会私下这么干,到时候他们又绑架又杀人,还不是得负责人来背锅?
霍普金斯教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以关心的口吻提醒道:“这样一来,你的病又要怎么办?我也帮你打听过了,哪怕是剑桥大学的教授们,都对这种精神烙印都毫无办法,眼下看来,只能试一试神秘学手段了。”
他其实还想补充一句:你看起来比先前更憔悴,已经没有时间再拖延了。
可说不出口,因为欧妮亚这会儿神采奕奕的,精神过头了。
欧妮亚则是不太好意思的腼腆一笑:“说起这个,我恐怕又需要二位的人脉了。能引荐几位比较好说话的大夫,或者药品供货商给我吗?我想采购些一般不会提供给平民的麻醉剂或者安眠药。”
被迷晕之后,她就没有做噩梦了,醒来之后也很有精神。
这年头的人普遍不会忌惮药物依赖,欧妮亚也不例外,吃药就能解决问题,正是她期待的保守治疗。
买药的事不用急,当务之急,欧妮亚火速下楼去报警。
她不认识路不要紧,旅馆的服务生认识就行了,塞给正在打盹的服务生五英镑小费,他便亲切的一路将欧妮亚送进了警局。
剑桥当地的警察对于黄衣兄弟会没有丝毫了解,可听说有黑诊所在草菅人命,还是火速出警。
欧妮亚在警局等到了天亮,直到警察们凯旋而归,都喜气洋洋。
因为这次的功劳实在来的太轻松了。
一路长驱直入进入地下室后,虽然被那些瓶瓶罐罐里的畸形玩意儿恶心的不行,但并未遭遇任何抵抗。
走廊尽头,门板上仿佛是被强酸溶解出了个脑袋大的洞,奥斯伯特·温斯特和他的助手都还在昏迷,被二次麻醉的鲁伯特则在手术台上睡的香甜,完全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差点就要有客人入住。
而她口中的虫子和虫卵都不知所踪。
对此,欧妮亚倒是不奇怪。
怪物嘛,有什么技能都不稀奇。
至于接下来警察们要如何从温斯特医生那儿顺藤摸瓜,去抓捕漏网的狂信徒,就和欧妮亚没关系了。第二天,她再度拜访霍普金斯教授。
按照约定,霍普金斯教授给欧妮亚介绍了异常好说话,可以私下卖给她一系列处方药的供应商,又在分别前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打开就见里头是一排掺了植物碎屑的蜡烛。
“这是?”欧妮亚不解。
“助眠的蜡烛。”
源于非洲巫毒教,有轻微的致幻作用,祭司们往往用它来提高自己的灵感,并在仪式中用于和教义中的神明们沟通。
欧妮亚连忙道谢,并珍而重之的收下了。
好人啊!不图任何回报就帮了她这么多忙,还关心她能不能睡好。
真希望这世界上多些这样的好人,少点成日发癫的狂信徒。
当晚,欧妮亚回到伦敦的家里,吞下强效安眠药之后,目光扫过床头柜。
蜡烛很好,很值钱的样子,但她不想点燃它,只打算把它当做友情的纪念。
或许教授家境好,习惯了会有仆人照料,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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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独居,服了药又会睡的特别沉,和被敲晕了一样。
万一蜡烛引发火灾,可指望不了睡在楼下的房东太太,她可不想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
于是欧妮亚转头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带插图的□□。
与此同时,路过一家酒馆脏兮兮的牌匾时,几乎要与夜色相容的年轻教授脚步顿了顿。
竟然不喜欢那份可以和祂的同胞建立更深层联系的礼物吗?
那就额外送她一份大礼好了。
祂转身进了酒馆,径直走向几个在最角落,灯光都无法照顾到的座位里,偶尔神经质的扫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在低声讨论该怎么躲过警方盘问,以及想知道,究竟是谁坏了他们的事。
“晚上好,先生们,你们是需要找什么人吗?刚好,我是一名侦探。”
这一夜,欧妮亚还是做了梦,梦到了什么,她清醒之后并不记得。
安眠药不如麻醉剂好使,但也够用了。
于是欧妮亚打起精神,准备开始工作。
房东太太送来了这段时间搁置的信件。
其中有账单,有生意,还有些礼节性的问候。
账单和社交废纸暂且丢到一边,欧妮亚在生意中精挑细选。
带有神奇功效的不接,前主人蹊跷离世的不接,雇主遮遮掩掩的不接。
最后,欧妮亚选定的生意,来源是一位姓唐纳森的庄园主。他在欧妮亚事业起步的时候跟她做过好几次古董生意,算是老主顾。
这年头很多家族都是这样,祖上阔过,却没能跟踩上时代的风口浪尖,赚不到钱又要维持体面,只能变卖祖产。
自己直接出手比较丢脸,就要委托中间人。
这一次他找上欧妮亚,是因为他的孙女快要订婚了,对方是一位贵族,自然需要准备体面的婚礼和嫁妆。于是,老唐纳森要卖掉一大批闲置的古董,请欧妮亚去估价,并代为寻找买主。
古董好啊,好的平平无奇,跟可疑的邪教,诡异的药剂都沾不上边。
欧妮亚欣然前往。
见面地点并非在市区内的宅邸,而是唐纳森家族最初的发源地,位于远郊的鸢尾庄园。
毕竟都卖了那么多次,大概也就只能从旧仓库里才能挖掘出值钱货了。
前往远郊,单程要半日时间,多半需要在鸢尾庄园过夜。
于是欧妮亚雇了一辆马车,大致为期三日,如果需要延长,就再额外付钱。
车夫是个看起来很木讷的男人,答应的很爽快,价钱都没有讲,只是提醒了一句:“路途很长,您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
欧妮亚敷衍的点了点头,就跳上了车。
城外的路况可不像伦敦城里那么好,十分颠簸,更别说她现在离了药根本就睡不着。
这些都没必要和车夫解释。
由于欧妮亚一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在马车偏离了方向时,她瞬间就发现了。
她高声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车夫头也不回的解释:“原路上那条河道拥堵,水漫上来走不了啦,所以只能换一条路。”
话音刚落,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
“骗子。”
10. 第 10 章
欧妮亚从剑桥返回伦敦时,被害妄想发作,总是担心自己会被黄衣兄弟会盯上,特意变装数次,还绕了远路。
其中就经过了车夫口中那条暴涨河的上游。
她亲眼所见那河都干涸了,青蛙在河床上急的直蹦跶,这两天也从没见报纸上写着附近有大雨洪涝发生。
事出反常,欧妮亚立刻决定先发制人。
哪怕是伦敦那样的大城市,治安也没有非常好,要是死在荒郊野外,多半都不会有人知道她死了,哪怕房东太太报警,也只会按失踪处理。
生死都系在欧妮亚的手指头上,车夫反而狞笑着扬起鞭子,让车飞驰的更快了。
“你以为我会怕死?有了吾主的垂怜,我会在卡尔克萨复生!”
嗙——
一声枪响。
狂信徒没有理智这件事,欧妮亚再清楚不过了,眼看着马车偏离正路一路往陡坡冲过去,她可没耐心听他讲废话。
把尸体踹下车,欧妮亚往前探身紧紧攥住缰绳,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车停了下来。
她深呼吸,过了许久,才劫后余生般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原本为了讨个重新开张的好彩头,她还特意从内到外换了一整套新衣服,如今笔挺的西装上占满了红的白的,粘稠泛腥的液体。
欧妮亚没忍住对天竖了个中指。
她也太倒霉了吧!
但老天并不搭理她的投诉,她也只能跳下马车,回到脑洞大开的尸体旁边。
这是她第一次用子弹带走人的生命,但并不是第一次杀人,当初她离开剧团,来到英国的契机,就是用幕布绳索勒死了试图非礼她的剧团经理。
所以她很快就冷静下来,蹲下来搜身。
果然,欧妮亚从尚且带着体温的黄铜吊坠上找到了她最不愿面对的答案。
那是个近似三瓣风车的扭曲图案,和温斯特医生诊所墙上的颇为相似。
可见她的被害妄想并不算多严重。
可这些疯子到底怎么找到她的?
欧妮亚在心底里将在剑桥接触过的人捋了两圈,终究没想明白谁有可能泄露她的行踪。
尤其是某位衣冠楚楚的教授。
那位先生对她的帮助良多,如果真想要了她的命,当初就没必要告诉她温斯特医生的底细,更不会介绍药商给她。
也只能认为这些狂信徒们自有追踪的神通。
事已至此,欧妮亚将尸体丢下河道,之后慢吞吞的回到马车上,在立刻回伦敦报警,和继续前进之间纠结不定。
她想,现在折返回去,如果遇上不讲理的警察,认为她在编故事,那她余生就得在监狱度过了。
还是去鸢尾庄园避避风头吧,她是上了车才和车夫讲了此行的目的地,他的同伙未必能追上来。
所以欧妮亚将满是血腥味的外套丢进了车厢,抖起缰绳继续前进。
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其他路人,途径一座小镇,欧妮亚惊讶的发现,两三年前尚且有人居住的镇子竟然已经废弃。
空气中还有一股腥臭味挥之不去。
穿过小镇进了林地之后,臭味虽然并未完全消散,但淡了许多。
说不定就是废弃小镇的下水系统出了问题才那么臭,进而让镇民难以忍受,纷纷搬离,才会这么快就被废弃了。
按计划,在黄昏前她就该到达目的地的,但耽误了一阵子,还没穿过林子,天就黑了下来。
这年头的郊外是没什么路灯存在的,欧妮亚点起煤油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路上。这让她没能注意到,道路两旁的林间,鸟兽姿态的古怪。
兔子和松鼠的肚腹肿胀,仿若即将临盆;树上的乌鸦羽毛泛灰,眼眸赤红肿胀,低头看马车经过脚下,眼球冲出眼眶,掉落在地上,像是熟透的浆果,却没有炸开,而是咕噜噜的藏进了腐枝烂叶的缝隙。
等穿过幽暗的密林,在月光升起的方向,一座古典漂亮,但已显沧桑的庄园轮廓逐渐明朗起来。
欧妮亚来到大门,刚停下马车,就见门内陡然冲出一个……
一个什么玩意?
本来欧妮亚以为那是个人,可他跑了半路,似乎觉着自己速度还不够快,俯身双手着地,开始四肢并用的奔跑起来,快的面目都模糊起来。
眼看着那东西几乎是直奔着她冲过来,欧妮亚已然拔出了枪,然而那家伙并没有袭击欧妮亚的意思,只是一跃而起,硬是从紧闭的栅栏铁门上方飞越而过,随后迅速的从马车旁边狂奔而去,遁入密林深处。
两匹马纹丝不动。
这让欧妮亚不由得多看了它们两眼。
所以狂信徒养的马都这么处变不惊吗?
再仔细看,却发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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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脖子上,都挂着石膏制成的小挂饰,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
所以给马也喂药?
难怪,一般情况下,就算被鞭子抽的再狠,马也不会主动往山坡下冲,看来是被药熏傻了。
紧接着,庄园内冲出来几个手忙脚乱的仆人,其中三个拿着猎枪的继续往前追,另外两人则警惕的看着欧妮亚。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前来鸢尾庄园?”
“当然是来赴约的。”
欧妮亚这么说着,从口袋中将信函掏出来,上头的紫色鸢尾火漆印章正是老主顾唐纳森先生常用的身份证明。
但对方却并未因此放下戒备,反而越发警惕的盯着欧妮亚。
“所以你知道老爷这两日都会逗留在庄园里,是吗?”
欧妮亚从他们的话里品出了不对劲:“唐纳森老先生怎么了?”
那两人迟疑了片刻,而就在这时,先前追出去的三人已经彻底跟丢,无功而返。
追得上就有鬼了,那家伙简直和闪电一样快。
一人阴沉沉的开口:“老爷被人杀害了,凶手刚逃出大门,您就来了。我们不得不怀疑,您其实是来接应他的,只是因为我们追的太紧,他来不及上车,才又改换方向逃去了林子里。”
欧妮亚一时有些无力。
不是没得解释,而是她由衷觉着,自己的遭遇已经不是倒霉可以解释的了。
她陡然意识到,这看似一成不变的世界,竟是危机四伏,被不可名状之恐怖包围,只不过是她先前不看不听,无所察觉。
一瞬间,四周林地的阴影都好似活了过来,伴随着无法理解的嘈杂呓语,浪潮一般涌向欧妮亚。
也许,回头去看,就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但是,不行,会疯掉的,一定会疯掉的。
欧妮亚咬牙,抬手从马脖子上将不知具体是什么成分,总之是能让感知钝化的吊坠拽下来,凑到鼻尖猛吸一口。
那种已经顺着耳膜刺进来的嬉笑和召唤,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了。
不该看的别看,世界的真实又不会给她钱,她早就是个把好奇心丢进垃圾桶的,一门心思赚钱的乏味成年人了。
这玩意儿真好使啊!
她都有点后悔没听从霍普金斯教授的建议,去潜入黄衣兄弟会的大本营偷师了。
11. 第 11 章
暂时摆脱了精神上的重锤,欧妮亚抬头。
还得要把眼前这几个榆木脑袋稳住。
她刚杀了个人,哪怕是邪教徒也是人,沾着脑浆子的外套还在车厢里,有理无处说,要是被扣上别的罪名被扭送去警察局,多半会被定罪。
“那个甩开你们的玩意儿,需要我接应?你们都看到他往我这边跑,应该也看到它一跃三米高,直接从铁门上跳过去的样子,如果不是我拔枪快,它大概就要撕了我和我的马。”
她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明明个子不高,气势却凛冽。
语气仿佛被浪费了宝贵时间,非常不耐烦,几个男仆纷纷放下了枪。
“我们也只是小心为上,那您——”
没事就可以回去了。
欧妮亚却态度强硬的打断了他:“我要进去,我是老先生的朋友,也是他邀请来的客人,哪怕他人不在了,也不会希望你们赶我走。”
眼见着他们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欧妮亚抱着手臂:“不然呢?你们庄园里跑出去的凶手就在林子里,我独自一个人在夜里穿过林地回伦敦,若再炮制出一桩凶杀案,唐纳森的名誉可就要荡然无存了。”
她必须找个人气足的,灯火通明的地方过夜,避开那些涌动的暗影,嬉笑和呓语。
被欧妮亚颐指气使的态度震慑,为首那人犹豫了一会儿,指了个人:“你去询问一下小姐……不,算了,小姐现在肯定还在震惊悲痛当中,去问管家。”
然后就尴尬住了,因为老唐纳森的孙女,佩妮小姐,这会儿正泪眼婆娑的站在门口,问道:“你是哪位?”
听完欧妮亚的自我介绍,她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转头跑了。
也没说到底欢不欢迎她留下。
还好,头发花白的管家很快迎出来,向欧妮亚行礼,请她进去。
这位和死去的唐纳森老爷相伴的时间,远超父母,伴侣和子女,他的语气仍旧平稳,但眼角却是通红。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低声问:“虽然很冒昧,但是请问,您认识神秘学方面的专家吗?”
管家的职业操守,让他对哪怕是时隔数年才见一次面的客人,仍旧有印象。
在他看来,这位卢瓦索先生精明,冷漠,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丝野蛮生长的杂草的气息。
这个人每次来拜访老爷,他都会感到悲哀。
这个从自己的爷爷那辈开始就侍奉的家族,竟然没落到需要和这种人打交道,才能勉强维持体面。
但现在他又有些庆幸,说不定正是这样的人,才会认识那些吉普赛人,占卜师之类,原本他以为就是招摇撞骗的家伙。
欧妮亚沉默片刻:“算是有吧。”
她想起来的,不是那位霍普金斯教授。
人家是物理系的,还在忙着搞什么核反应研究之类她一个字也听不懂的高深学问,不好意思总打扰人家。
她说的是这会儿可能清醒过来的艾尔希。
先前读信的时候,唯一一封与金钱无关,也不算是社交废纸的,是鲁伯特写来的。
他接受了欧妮亚的建议,实在熬不住了就弄点麻醉剂强迫自己睡,治标不治本,但恶化的速度姑且是减缓了。
而在回到赛宾镇之后,惊喜的发现艾尔希有了清醒的迹象。
虽然只是迹象,比如偶尔呻吟两声,眼球在眼皮底下左右转动,但也说明她已经恢复了意识。
等这位天赋出众的魔女清醒过来,那他说不定就有救了,于是迫不及待的和欧妮亚分享了这一喜讯。
说艾尔希欠欧妮亚一条命都不为过,只要她还稍微顾及点颜面,肯定会愿意提供帮助。
“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逃出去的凶手确实不对劲,但姑且也还有个人形,如果果不是像她厄运缠身,只会以为是他体格卓越吧?
管家叹了口气:“您看了就明白了。”
老唐纳森死在他的财宝堆里。
他的个人陈列室是书房内的休息室改建而成的,青年时期里头有许多他自己的画作,以及兴趣使然收集的工艺品,年长后那些都逐渐被搬进阁楼,取而代之的是他在自己家中寻宝的产物。
他以此来试图将唐纳森的荣光延续的再久一点儿,至少也要到他咽气为止。
“最近老爷开心了很久,因为佩妮小姐马上就要订婚了,对方是因为兄长意外过世,而即将继承爵位的准男爵。”
欧妮亚对于贵族们的择偶习性一向嗤之以鼻,他们瞧不起穷人也就罢了,甚至瞧不起那些白手起家,比他们还富的商人,背地里说他们是粗鄙的暴发户,却又为了他们手里的钱,巴不得让儿女姐妹去联姻。
老唐纳森怀抱着他的骄傲,没走这条路。
门当户对的婚事,意味着他需要拿出一份不菲的嫁妆,这正是他急着让欧妮亚过来的原因。
来到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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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书房还有一段距离,欧妮亚就嗅到了血腥味。
有两个高大的男仆站在书房门口守着,看到是管家带人来,一言不发的让开。
欧妮亚一只脚刚要踏进去,突然又收了回来。
等等,她虽然说可以帮忙,但只是当个中间人啊!她又不是侦探,去看现场有什么用?
“我就不进去了,我也看不出什么,在专业人士来之前,尽量不要破坏现场。”
从书房的门口,看不到陈列室,但能将整间书房看到底。
书房位于宅邸的二楼,所有窗户都面向花园,不管是提前有人潜伏进来,还是临时爬上来敲碎窗户进来,想要不叫人看见,都不可能。
毕竟,老唐纳森为了维持贵族体面,没有缩减佣人的数量。
而她眼尖的在书桌上看到了很多眼熟的东西,雕刻,灯台,草编的毯子,上边斑驳的图案,都像极了霍普金斯教授送给她的香薰蜡烛。
“那些是?”
管家没有直接给她解释,而是做了个“请”的姿势,带欧妮亚去了隔壁会客室。
大部分仆人都不清楚,老爷像个守财奴一样亲自看管的陈列室里,其实早就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而从某一年开始,他突然拿出了许多珍宝。
这些东西,管家能确定,绝不是唐纳森家族的祖产。
与此同时,老唐纳森还多了一项开销:购买奴隶。
偏偏那些被买来的人,从没在鸢尾庄园出现过,只是偶尔有一些大到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箱子被送进陈列室,又按着老唐纳森的指示,抬去庄园附近的林子里。
欧妮亚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皱紧了眉头。
奴隶贩卖早在很多年前就废止了,哪怕她总是经手一些灰色地带的生意,最多也就是你情我愿的包养,彻底买断一个人的人身自由,还是太缺德了。
而老唐纳森还要更没人性,他很可能是用活人献祭,才换来了取之不尽的珍宝。
就听管家继续道:“但是,老爷一定是被蛊惑了,他的这种行为,都是从以诺少爷过世开始的。那时以诺少爷去非洲开辟贸易,热病去世后,只送回了骨灰和遗物,而那些遗物,就是您在老爷书房中看到的那些,它们似乎都是巫毒教的祭祀用品。”
祭祀……用品?
欧妮亚脑中浮现过霍普金斯教授的笑脸。
送她这玩意儿当助眠蜡烛,他是想干嘛?
12.第 12 章
为了做生意,欧妮亚读过,也编造过很多传说。
但她对于巫毒教实在没什么了解。
很遗憾,管家也不了解,他甚至一直都没有戳穿老唐纳森的行为。
这一次,为了让佩妮小姐能风光出嫁,老爷史无前例的,带着巨大的箱子于深夜独自往返庄园外的林地至少两次,在第二次回来,命人将箱子抬去书房之后的两个小时,惨案发生了。
简直像是因为贪婪而触犯了某种禁忌。
当然也可以往现实点去猜测,比如被充作祭品的人侥幸偷生,又怀恨在心,藏在了箱子里,被抬进了陈列室后,报复唐纳森先生。
但老唐纳森现在东一块西一块的,凶手还能一跳三米高,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人。
难怪需要神秘学方面的援助。
“或许是我一厢情愿,但我总认为,能在警察来之前捉到凶手,尽量不要将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老爷的在天之灵才会安息。”
老唐纳森一生都是个体面人,可警察未见得都愿意保全他的体面,如果他的“收入”真的有问题,残忍的手段,离奇的死法,定会被记者甚至一些猎奇作家大书特书,让唐纳森家族脸面扫地,甚至佩妮小姐的婚事都可能因此告吹。
管家的意思是,如果欧妮亚能帮忙低调的解决此事,他会找出老爷还没签过字的委托书,继续将生意委托给她,让她不至于白跑。
欧妮亚却不打算牵涉其中,她以自己的经验给出了建议:“既然不想闹大,那老唐纳森的经历就该彻底尘封,也就是说,连你跟我,以及佩妮小姐,都不该知道。报仇之类的酒算了吧,人家才是来报仇的那个。而为了维护唐纳森家族的名声,现在最该做的是往书房放把火,让那一切罪恶灰飞烟灭。”
管家愣了一下,大概是他大半辈子的智慧都没能想出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他艰难道:“您是对的,但让我想一想。”
他起身,郑重和欧妮亚道谢,给她安排了客房。
关上门之后,欧妮亚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摸了摸包里的安眠药。
还是吃吧,就算管家真下定了决心,也不可能任由整个庄园被焚毁,而她住的客房和案发地是距离最远的对角,烧也烧不到她这里。
是夜,在药物作用下睡的很沉的欧妮亚,并不知晓,头发花白的管家正在陈列室内,借着微弱的灯光,如饥似渴的翻阅着一本古书。
他本来只是想,哪怕要放火,至少也要将老爷妥善的安葬。
这这本书好似有魔力,只要注意到了它的存在,所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会烟消云散,目光根本无法从它上边移开。
许久之后,管家将书揣进怀中,又将地上四分五裂的尸体碎块继续收进口袋里,扛在肩上,默默离开了庄园。
他明白老爷这些年来是如何做的了,他将人杀死,又向巫毒教中的死神献祭,换取将尸体暂时活化的能力,而活尸可以穿梭于地底,找寻在地面无迹可寻的陵墓,将陪葬的财宝带回来。
如今,他要去试着复活老爷。
活尸只能短短存在一夜,老爷可以选择用这一夜去再一面他的亲人,或者去亲手复仇。
只是,步入密林之后,老人突然察觉到,这平日寂静的林子,竟然十分热闹。
他起初以为是袭击老爷的凶手还在附近,可很快,他意识到,这脚步声绝不可能是仅仅一人发出来的,错落的,有轻有重,就像是无数亡者在缓慢的游行。
他心内一惊,那些脚步便齐齐调转了方向,向他聚拢过来。
***
第二天,欧妮亚是被砸门声吵醒的。
房东太太可不会这么不识趣,欧妮亚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鸢尾庄园做客。
女仆急匆匆的来找欧妮亚,也不是为了招待她去吃早餐,而是因为,管家带着老爷残破不堪的遗体失踪了。
欧妮亚不是最后一个见到管家的人,却是最后一个和他聊了很久的人,或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一听这话,欧妮亚就知道,完了。
她反身拉开窗帘,就见书房方向一片完好,果然,她昨天推心置腹的劝告都喂了狗,管家根本没有听!
一想到他可能是走了老唐纳森的老路,欧妮亚心内就层层冒火,没好气道:“我不知道,他跟我谈的都是生意,你们想要找人,还是赶紧去报警。”
至于闹到多大,唐纳森家族会丢多大脸,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女仆只道:“已经有人去了,但至少要等下午,警察才会来。”
因为去的人没有车没有马,只能步行。
昨夜所有园子里的马匹,以及其他牲畜,都被不知什么野兽悄无声息的吃掉了脑袋,只剩下一具具触目惊心的尸体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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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泊里,把早起喂马的男仆吓的不轻。
距离鸢尾庄园最近的小镇,原本是欧妮亚来时经过的那一座,前些日子因为不明原因荒废了,要报警只能去相反方向,距离更远的镇子,步行过去要四个小时。
马车不是欧妮亚的,但她还是假装很心痛的去看了一眼,将当时她留在车上一直没来得及处理的,沾了血的外套带走,打算找个机会处理掉,以免被警察发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行凶的“野兽”竟然只吃了牲畜,却一个庄园内的活人都没有动,仆人们虽然脸上都带着忧虑,却并不是非常惶恐,都还各司其职。
欧妮亚则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那片在暮色下阴暗汹涌,择人而噬的森林,这会儿它在雾气中沉寂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她总觉着,这似乎只是个开始。
但愿这是她的疑心病又发作了。
而就在这时,一眼能望得到头的路上,有辆马车徐徐而来。
等车停了,却发现不是众人翘首以盼的警察,而是一位陌生的宾客。
男人不算高,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棕色毛呢格子斗篷,带着单片眼镜。
去迎接的男仆低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回事,这些‘尊贵’的客人都是自己驾车过来的……”
欧妮亚也跟着出了大门,在这个时候前来鸢尾庄园拜访,也太蹊跷了。
男人眼角微微下垂,乍看温柔多情,实际上却透露出冷漠意味,他上前两步,彬彬有礼道:“很抱歉,我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晚了,但这实在不是我的本意。”
欧妮亚:……
不是,你谁?
但男人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解释起来,说他昨日根本雇不到马车,因为都说这片树林最近非常邪门,一到夜里就要闹鬼,今日虽然早早就出发了,可车夫中途听到有人呼救,就下车去查看情况,可进了林子就一去不回。他等了许久也等不回人来,只能自己驾车,才终于在这个时间抵达。
这一大段话之后,欧妮亚终于抓到了个空档,连忙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根本不认识啊!
而且,这人没理由将她错认成唐纳森家族的任何一个人,老唐纳森的岁数不符合,至于佩妮·唐纳森,或许不那么容易从视觉上分辨,可她现在是男装示人。
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自来熟!
13.第 13 章
在欧妮亚解释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男人仍旧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当然,这只是因为他天生就长了多情的眉眼,看狗都深情。
欧妮亚想转头走了算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迈不动步子。
直到背后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
是佩妮·唐纳森完全不顾淑女的礼仪,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过来。
她极力掩藏起哭过的语气,扬起高傲精致的下巴,开口道:“布雷登先生,看来您的观察能力可不像您在信里说的那样好。”
男人则只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微微低头以示歉意:“您既然以唐纳森先生的名义和我交流,那么我必须假设您在与我见面时也同样维持着信中的形象,比起我自己的眼睛,我更愿意相信我的朋友。”
这话稍微取悦了佩妮·唐纳森,她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因为祖父刚刚横死,她也没法笑出来,转头请他去茶室小坐,也叫上了先前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欧妮亚。
毕竟,未婚女子和陌生男人单独相处,总归是不大好,得有个名正言顺的,招待客人的名头。
欧妮亚知道自己的作用,所以一言不发,只默默的喝茶吃点心,并从他们的对话中,捋清了前因后果。
男人是名为洛里安·布雷登的作家,和佩妮小姐是无话不谈的笔友。
唐纳森小姐在信中编造了不少虚假的过往,包括女扮男装出门游玩,所以洛里安见到她的时候,假定了她是女扮男装的佩妮。
还好只是个误会,她差点以为自己的变装技巧生疏退步了呢。
听说了接二连三的惨案,洛里安并不慌张,不急不缓的喝了口茶,才道:“我的车夫消失的就很蹊跷,只是我当时还以为是野兽或者强盗肆虐,才认为尽快抵达庄园才是好选择。现在看来,立刻折返去报警才更有帮助。”
佩妮抓着裙子的手随之攥紧。
欧妮亚看的出来,佩妮小姐是下意识将希望都寄托在洛里安身上了。
这么信任第一次在现实里见面的笔友吗?
也就是她没有问出口,不然,佩妮小姐一定会骄傲的表示,洛里安是她唯一的,珍贵的,可以交付全部信赖的灵魂挚友。
她也是偶然间看到洛里安写的书,作为太过年轻的作家,他没有名气,可佩妮瞬间就被细腻的文笔所吸引,其中很多以女性的视角去写的桥段,都让佩妮几乎认定了作者同是女性。
在鼓起勇气以读者的身份寄信过去,才在回信中得知,这是一位善于观察点滴细微之处的男士。
但他并没让佩妮失望,他能理解佩妮失去了父母,却又因为有很多堂叔和堂兄弟,绝无继承家产的可能,只能寄希望于婚姻的日子有多么苦闷,他经常开解佩妮,并帮她出主意。
佩妮小姐其实也跟管家一样,早就意识到了祖父的财富来源蹊跷,当时她曾经苦恼于要不要劝祖父收手,当时洛里安帮她分析过后,她选择了暂且忍耐。
毕竟,如果家族的排场支撑不住,她也没法得到好的婚事,也没法在出嫁后,反过来支持祖父,让他不用继续辛苦硬撑。
这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她之所以能在家族摇摇欲坠之时,定下那么好的婚事,成为未来的男爵夫人,同样少不了洛里安的出谋划策。
结果,就差这么一点点!分明下个月她就要订婚,年内就会完婚,这将是祖父最后一次通过她不敢探究的可怖手段去筹钱了!
结果就差这么一次,祖父出了事。
这当然不是洛里安的错,只能怪唐纳森家族不走运。
总之,这是她此刻唯一愿意信任的人。
而洛里安好似看不出佩妮小姐的期盼,只是冷漠道:“不用等警察了,他们不会来的,我没有遇到去报警的仆人,他们大概都在林中遇险了。而因为最近有恐怖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就算到了日子,该去定时采买的仆人没出现,他们也会认为是畏惧流言,才改变了原定的日程。”
眼见着佩妮小姐双眸中逐渐染上绝望,却并没有主意,洛里安才提醒似的补了一句:“我们只能自救。”
他放下茶杯,漫不经心道:“去探索一下您祖父那从不示人的陈列室如何?昨夜管家去过后独自消失,或许就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太过心急,没能成功。”
欧妮亚大为震惊的扭头看他,接二连三的谁去陈列室谁死,他就不害怕吗?
欧妮亚觉着这人大概是疯了,可这番话,对佩妮小姐却十分有效。
她认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去祖父死亡现场的勇气。
事实证明,有的人的勇气是被鼓吹起来的热气球,一扎就破了。
管家昨夜带走了尸块,但并没做更细致的清理,碎渣血沫都还保留着,一日夜过去,腥臭难闻。
佩妮一看到满地都是祖父的血肉,就不知该把脚落在哪,只能站在门口,用手帕捂着口鼻,连连干呕。
欧妮亚原本没觉着恶心,但硬生生听难受了,她忍不住道:“实在受不了,就在门外待着吧,或者去把束腰脱了,能好受一些。”
而有的人,则是真的勇。
洛里安闲庭信步一般,还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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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去观赏血迹下的藏书,直到佩妮问到他头上,他才点了点头,似乎是赞同欧妮亚的说法。
佩妮只能皱着眉转头走了,脚步声“噔噔蹬”的,似乎在发泄不满。
欧妮亚总觉着,佩妮过于在乎洛里安的态度了,简直就像是对待情人。
她下意识转头,看到洛里安的侧脸。
玻璃窗上还有一块块斑驳的血迹,像是教堂的彩窗,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
确实是挺好看的一个人。
欧妮亚悟了。
原来洛里安是打算当佩妮小姐的小白脸!
贵族小姐在婚前需要守贞,小心翼翼的维护名声,婚后的限制反而小一些,若是男方也有情人,甚至会对妻子出轨这件事满不在乎。
洛里安对佩妮的所有劝说,不都是在让她搞钱搞地位么?
一旦佩妮小姐当上男爵夫人,又离不开他,他就能放弃没有钱途的写作事业,愉快的吃软饭。
没想到啊,他其实还挺有事业心呢!
洛里安察觉到欧妮亚态度上的变化,径直走过来。
“趁着佩妮小姐不在,去陈列室看看?你不好奇老唐纳森的收藏吗,他能源源不断拿出财宝的秘密,或许就在那。”
欧妮亚白了他一眼:“不好奇。”
用命换的钱又花不出去,有什么用?
“别急于求成,”她警惕,且真心实意的劝道,“只要能活下去,佩妮小姐的嫁妆绝对养得起你。”
都是不劳而获,比起搞血腥献祭,还是当小白脸更好。
洛里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他还是走进了陈列室。
老唐纳森研读过的残篇被带走了,但洛里安还是带出了另一本,递给欧妮亚。
“老唐纳森得到的只有财宝,是因为他只想要这个。其他的愿望,未必不能通过它来实现。”
欧妮亚这次倒是没说什么,接过了书,但是一眼都没有看它,反手就打开窗户,抡圆了胳膊将书丢了出去。
泛黄的书籍砸进花园喷泉中,墨迹瞬间晕开。
欧妮亚神清气爽,这才回头道:“不要被蛊惑了!就像昨晚的管家,他就算真要牺牲谁来实现愿望,那他怎么连祭品都忘了准备呢?那本书肯定会吸人的脑子,让人冲动不计后果!”
管家和她聊完人就没了,今天要是再没一对儿,庄园那些仆人们肯定要把她当成女巫,进行一个文艺复兴的室外烧烤活动。
她之所以万般不想靠近这晦气地方,还是选择跟他们一起过来,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惨剧发生!
14.第 14 章
等佩妮小姐再来时,已然查不出什么,她对着血迹斑斑的陈列室哭了一场,很快又在洛里安的劝慰下打起精神。
是的,现在庄园只剩她一个主人,她不打起精神来做决策怎么行?
这个伤心地,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对,必须现在走,现在还有一辆马车,如果再过了夜,载着洛里安来的马车也不能用了,到时候再出发只会更加危险。
她要当机立断!
于是佩妮小姐擦着眼泪召集仆人,命令他们收拾东西,哪怕要一路步行,都要离开鸢尾庄园。
一起离开庄园这件事,欧妮亚不认同。
洛里安说没人会报警,这点她倒是相信,可是要走就轻装简行,只派一辆马车走啊!
既然马车能进来,就能出去,快马加鞭两个小时去到镇子里求援,大家就都能得救了。
但佩妮不管这么多,她年纪很小,之前在信上说给洛里安的很多游历和冒险根本都是骗人的,让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不甘心,但只跟三两个人一起闯入那片吃人的森林,她又不敢。
欧妮亚也只能一边在心底骂小孩子不懂事,一边骂洛里安要钱不要命,这功夫了还是只捧着佩妮,同时尽量提建议,确保路上的安全。
能带的武器都要带上,还有火油火把,防蚊虫的头巾之类。
天知道现在得林子里到底有什么。
深入林地之后,腥臭味浓重的雾气弥漫,像是有死鱼在空气里游动,时不时将粘液蹭在人身上。
但还是有人不断发出赞叹。
“这……这简直是仙境啊……”
透过车窗,欧妮亚也看清了道路两旁是何光景。
跟她前几日经过的,阴暗压抑的树林完全不同,无数透白色的植物在流淌的薄雾中舒展着枝叶,像是水晶雕琢而成,晶莹剔透,花蕊则像是大团大团的蒲公英,圆润饱满,只等一阵风就会舞动着飞散。
枝头的鸟肚腹上,翅膀上,也都缀着繁茂的白花丛,有不怕人的鹿自树干后慢悠悠走过,投过来一瞥,眼眶中探的藤蔓顺着骨角盘桓而上。
更深处,还隐隐有人影走过,也全都纤瘦,轻盈,就像是传说中的精灵。
这时候,令人作呕的恶臭就起到了提神醒脑的作用,让人不至于被这如梦似幻的场景给迷了心智,下意识走进林子深处去。
欧妮亚心内疑惑,老唐纳森的敛财魔法还附带这样的效果?
就听佩妮低声自言自语:“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灵吗?”
欧妮亚急忙问她:“什么精灵?”
佩妮有些抵触的道:“就是小时候听过的,森林里会偶然有精灵出没的故事,你没有听家里的大人讲过吗?”
欧妮亚:“可我是孤儿。”
佩妮:……
竟然一瞬间有些愧疚。
童年时的睡前故事,佩妮当然记不清内容了。
接下来,一路无言,闷热的空气让人像是走在沼泽里,直到突然吹来了一阵风,马的鬃毛都随着风微微晃动着。
风吹散了雾气,也扰动了仙境中脆弱的花蕊,无数蒲公英似的雪白绒毛,被风吹的漫天遍地,雪花一样。
虽然没有证据,但欧妮亚直觉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沾尽量不沾为妙,她高声提醒着:“别碰到那玩意儿,点火!用火把烧!”
因为先前就做好了准备,仆人们的动作还算迅速,纷纷点燃了火把,挥舞起来。
被点燃的绒毛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在半空中燃尽,只剩下一缕缕烟尘,伴随着烧焦味消散。
但不是所有人反应都足够快,比如车夫,他腾不出手,只能先行停下马车,再去将皮肤上沾的绒毛拍掉。
等风停,那些飘荡的绒毛落地,就像霉菌的菌丝那样,没入泥土消失不见。
至于不小心碰到了的人,反应迅速变的迟钝起来,凭着意志力还能勉强赶路。
马就完全不走了,鞭子抽在左边,就往右边倾斜一步,抽右边就往左斜,抽在正中间,就干脆趴下。
接下来所有人都只能步行。
闷热的午后,每个人都尽量遮住皮肤,只露一双眼睛,举着火把,生怕再被绒毛挨上身。多亏今日不怎么起风,偶尔来一小阵,还能勉强应对。
只是这条路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
而就在这时,一个沾到过绒毛中毒的人,突然抬手将脸上的围巾掀开。
他面色惨白,眼睛却红的透亮,转头看向原本搀扶他的人,就像在看案板上的肉,唯一值得斟酌的,就是哪一块更好吃。
那人被吓的松了手:“你……你干嘛?”
当然是要吃人。
从第一个感染者突然咬向同伴的脸,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被咬住的人哀嚎不断,其他人试图拉开感染者,但却他们被陡然增大的力气甩出去老远。
有人手忙脚乱的架起猎枪:“松手!再不松手就开枪了!”
可感染者恍若未闻,哪怕被子弹穿透了肩膀也满不在乎,继续埋头苦吃。
持枪者一时犹豫起来,毕竟现在咬人的,也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事……
而欧妮亚实在看不过去,抢过猎枪对着最近的感染者脑袋就扣动了扳机。
直到脑袋开花,他才终于松开了铁钳似的双手,只是他身下的人一张脸皮被啃掉大半,眼睛也无法睁开,只能大喊救命。
偏偏,随着尖叫和骚乱,林子里原本还离着很远游荡的影子,都逐渐聚拢过来。
这数量根本就不是几把猎枪能应付的。
见势不妙,没人能顾及得上伤员,都飞跑起来,不知疲惫的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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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那些感染者的目的只是满足眼前的食欲,而非要将所有人杀光,跑不过他们不重要,跑得赢其他人就能保命。
等好不容易将感染者都甩开,就见道路尽头,隐隐出现了建筑物的形状。
众人喜出望外。
进了镇子,就不用再怕怪物了!
但等众人进入小镇,欣喜便被震惊所取代了。
这小镇里,怎么没人啊?
空旷,破败,安静,散发着和林地里相似的腐臭。
他们反应过来,从出发开始,就走反了方向,来到的是那座位于伦敦和鸢尾庄园之间,前后皆荒芜的废弃小镇。
也就是欧妮亚来时经过的那一座。
欧妮亚只觉着头皮发麻。
从出发到现在,没有人提出过异议,他们的认知都被这片被诅咒的密林改变了。
随着绛色落日已经被破败的地平线吞没大半,荒废的城镇也死而复生。
有细碎的脚步声从深街暗巷中传来。
众人来不及喘息,又立刻跑起来。
想要在日落之前找到出路是不可能了,必须找坚固的房子暂避。昨夜睡在宅邸之中的人都没事,说不定今夜也行呢?
这镇子废弃许久,大部分房屋破败不堪,众人跑过两条街,才终于看到一栋完好坚固的大宅。
还活着的仆人们到底是平常就干体力活的,体能就是更胜一筹,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极致的潜力,冲的飞快。
落在最后的便是佩妮,洛里安,欧妮亚三人。
佩妮在先前危机并不明朗时,还让仆人背过一段路,现在身上也没有一丁点儿的重物,算是保持了体力,比另外两人快了一步。她冲进门之后,将洛里安拖进去,反手就将门摔上了。
隔着门,欧妮亚能听到她尖锐的嗓音:“为什么关门?庄园里的祸事都是从祖父邀请他来才开始,把他放进来,说不定会害死我们!”
原本还试图去绕开佩妮小姐开门的人沉默了。
他们并没觉着小姐说的话多有道理。
可镇子里的感染者太多了。
万一它们没有想象中那么守规矩,要强行闯进宅邸来,谁又拦得住?
留人在外边当诱饵,才更容易熬过这一夜。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真如小姐所言,献祭这个外来者的死就能平息这场灾难,那真是再好不过。
正这么想着,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欧妮亚才没有试着寻找其他藏身处。
她只是沿着墙走了几步,开枪崩了一扇大窗玻璃,伸手进去打开窗闩,跳了进来。
先前就逃进宅邸的几人听到声音过来时,见到破了个大洞的窗户,都面如死灰。
欧妮亚握着猎枪,笑着问:“干嘛,想用我当诱饵去送死吗?”
15.第 15 章
仆人们手里也有猎枪,欧妮亚单枪匹马是万万敌不过的。
但没人肯动手。
先前还可以把责任都推给佩妮小姐,免受良心上的谴责,这会儿让他们为了一个毫无证据的猜测亲手杀人,他们下不了手。
而且,对方手里也有枪啊,谁打头阵,都难免吃枪子儿。
僵持片刻后,双方默契的同时放下了枪,在沉默中保持了表面的和平。
仆人们急忙忙将窗户上的破洞堵死,又担心那些怪物还是会闻到活人的气味,决定都上二楼去躲着。
欧妮亚当然也要去,因为一楼压根就没卧室。
这时候,排挤就具现化了。
众人不对欧妮亚动手,却沉默的将最靠近楼梯的房间依此占了,只把走廊最内侧的一间留给了欧妮亚。
如果怪物爬墙从窗户进来偷袭,她就是第一个倒霉的,而她不管是想逃下大厅,还是逃往三楼,都只会落在最后。
欧妮亚并不在意,她心里有个猜想,如果她猜对了,那今夜将会是平安夜。
将耳朵贴在门上,确定走廊里安静无人之后,欧妮亚脱下鞋子,赤脚,悄无声息的踩过积满了灰尘的地毯,去往三楼。
宅邸三楼的阁楼和露台相连,视野非常好,能看到失去目标的怪物们在空荡荡的镇子里游荡着,并未对这座唯一住了活人的宅邸产生特别的兴趣。
其中一个怪物正走过巷子,一块石头掠过它头顶,砸入了旁边空屋的窗户,似乎还砸碎了里边的什么东西,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哪怕身在三楼露台的欧妮亚都听得很清楚。
但那怪物却对此熟视无睹,只是继续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刚才欧妮亚丢过去的石头在她怀里捂了好一会儿,缠了她撕下来的衣摆,她特意用那块布重重压在她掌侧,跃进窗户时割破的伤口上。
可见,它们对温度,声音都没兴趣,对新鲜人血也没兴趣。
追逐活人,却对这些常见的刺激都不敏感。
欧妮亚再度回忆起先前那些刚产生变化的感染者,都不约而同的攻击了哪些察觉到变化,露出惊惧神色的人。
它们果然是追着恐惧走。
验证了心中所想,欧妮亚也没多开心。
今天众人是累的狠了,又因为有前日在室内就平安无事的经验,都能睡得香,睡着了,自然就不害怕了。
明天就不好说了,胆战心惊的继续赶路,那就是一个个香甜的活靶子。
尤其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一次被混淆认知,跋涉一整天之后,又走回鸢尾庄园去了呢?
欧妮亚靠在露台上出神,目光下意识的追逐着头顶那轮半圆的月亮,在盘算明日要不要跟这些家伙分开两路算了。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尖叫。
不是……
又怎么了啊,她都自愿在楼顶上守夜了,有没有怪物冲到宅邸里去她还能不知道吗?瞎叫唤什么呢?
骚动惊醒众人,清醒带来恐惧,恐惧吸引怪物。
很快,一群人带着一身伤冲到了三楼,每个看到欧妮亚的人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迫不及待的挤到她旁边。
从他们在互相盘问到底是谁把怪物引来的时候,得知原来那一声尖叫,是有人做了噩梦,他惊叫着醒过来,从床上滚下去,刚巧就有感染者就在他窗户附近晃,立刻就跳了上去,一爪子锤碎了玻璃,冲进去抱着他的脑袋就啃了起来。
他同屋的室友趁此机会溜了。
但仍旧有更多的怪物被引来,二楼在死了几个人之后彻底沦陷,其余人侥幸逃上三楼,将门闩扣死,又用阁楼中仅存不多的家具将门顶住,这才终于能稍作喘息。
只是门板上仍旧传来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并随着剧烈的撞击而抖落着灰尘。
这倒屏障被冲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夜还很长。
众人面如死灰,越是绝望,怪物撞门的声音就越大。
不知道谁受不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就在这时,欧妮亚开口了:“既然怪物是被声音引来的,你们把猎枪和子弹给我,我去引开它们。”
从三楼露台跳到地上要命,但试着跳到旁边老树的枝杈上不算难。
声音?
众人都愣了一下,连哭的人都下意识捂住了嘴,一个劲的抽气。
对,没错,就是有人在噩梦里惊叫,才将怪物引来的,所以怪物可不就是追着声音袭击人的?
佩妮眼中带着深深的怀疑,反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被坑过一次,却要反过来舍命救他们?
她不相信这个市侩又冷漠的商人会如此无私。
欧妮亚一耸肩:“我也不算是救你们,我需要报酬的。把武器都给了我,我未必就会死,只是不想和你们一路了,今早分开,各凭本事活命吧。”
她真是受够这群做梦都能把自己吓个半死,硬生生引来怪物的人了。
佩妮的脸色阴沉沉的,她沉默半晌,转头看向洛里安。
欧妮亚也下意识看过去。
嗯?这人还活着呢?
说来奇怪,分明是让欧妮亚印象很深刻的人,可他不主动说话的时候,欧妮亚就总是想不起他的存在。
而且,还真稀奇啊,看起来很文弱,竟然全须全尾活到现在,还比其他所有人状态都好,甚至都没有黑眼圈!
就见洛里安哪怕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也仍旧在捧着佩妮小姐:“你现在是唐纳森家族唯一的话事人,这件事,当然得由你来决定。”
欧妮亚对此的评价是:一句废话。
但佩妮就吃这一套。
她眼睛亮了起来。
经过几次战斗和减员,仆人们手里的猎枪统共就剩两杆,剩的子弹,连堵在门口的怪物人头数都不到。
她摆足了主人的架势:“给她!开枪只会吸引更多的怪物,留着也没有用!”
欧妮亚背上了三把猎枪,裤子口袋里还有属于她自己的微型手枪,心里踏实极了,甚至有种诡异的幸福感。
她后退两步,助跑,起跳,稳稳攀上了早就看好的粗壮树枝,又向下攀爬。
枯树被踩断了不少枝叶,比起在三楼屏息凝神盯着她的几人,声音大得多。
怪物撞门的声音顿时小了。
众人喜不自胜。
直等到眼见欧妮亚跑入漆黑的巷子,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却没有一只怪物追过去,他们才反应过来。
不对劲,怪物根本就没追着声音去,他们被耍了。
欧妮亚才不会牺牲自己去当诱饵,她就是找个借口分头求活路罢了。
骗走他们的枪,不过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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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报复一下他们先前故意让她送死的行径。
欧妮亚兜兜转转,花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满意的藏身之处——
镇子里最高的钟楼。
全石砌结构的钟楼高大坚固,顺着梯子爬上去,在陈旧的,已经不工作的齿轮间将身形彻底藏匿住,豪赌之后大获全胜带来的欣快感才慢慢褪去,欧妮亚开始为今后做打算。
在能混淆认知的地方,原地待着不动最好。
眼下的情况很糟,可一定会有人察觉到异状,距离伦敦这么近,王室也好军队也好,不可能置之不理。
她要固守高处,一旦看到有人经过,就猛猛敲钟求救。
怪物虽能在白日行走,但明显不喜阳光,她可以吃上两颗药先睡上一阵子,等正午的时候再溜下去,尽量搜刮点食物回来。
第一日,就如同计划的那样,白日镇子里鲜少有怪物游荡,欧妮亚甚至远远的观察了它们一阵子。它们的色素都好像被吞噬了,皮肤和毛发都变的苍白,只有眼睛是红色,结合专门啃头的,欧妮亚很难不怀疑,它们就是哥特小说里吸血鬼的原型。
值得快乐的是她在镇民荒废的菜园子里挖到了野蛮生长的土豆。
第二日,欧妮亚好奇心作祟,去先前那座大宅附近瞧了瞧,离着老远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为了不给噩梦增加素材,她决定不凑近去查看情况。
第三日,又找到了一些蓬勃生长的豆子。
第四日,情况不太妙。
安眠药告罄,欧妮亚的睡眠质量堪忧,每一次刚和上眼皮,就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那声音很缥缈,很悠远。
直白来说就是鬼叫。
迟迟不来的救援,也让欧妮亚隐隐担心,该不会真就那么巧,整个英格兰都沦陷了吧?
偏偏就在这一天,阳光没有如常洒下来,暂时驱赶阴霾,反而下起了绵绵小雨。
但还是得下去。
钟楼里空间很窄小,欧妮亚可不允许排泄物污染自己的窝,这绝对会加快她的精神崩溃。她可不想哪一天,脑子里的弦突然就断了,哭着从钟楼一跃而下,或者又笑又叫的跑去林地里,抓一把浮羽塞进嘴里嚼,又在一个小时之后被赶来的军队一枪崩碎脑袋。
地面的雾气很浓。
欧妮亚先是去流经镇子的河流边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往上游走了一段路,从挨着河流的废弃菜地里又搞了几根胡萝卜和欧芹。
感谢这个镇子废弃之前没有变的工业化,家家户户都喜欢在院子里种点什么。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没有艳阳直照,镇子里游荡的怪物很多,欧妮亚路过了几个,隐隐感觉它们今日开始对她感兴趣看,便没再继续探索,加快速度往钟楼赶。
而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她看到了一个人影,没有怪物走两步停一停,抬头闻嗅的机械性动作,步子很慢,带着几分悠闲的意味。
欧妮亚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这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下,她在下意识渴求同类。
所以,哪怕那极大可能是坑过她,也被她坑过的人,她还是挥了挥手。
那人拨开浓雾走过来,是洛里安。
欧妮亚心内不禁浮现出和前几日同样的疑问:这人还活着呢?而且活的相当体面,衣摆上连褶皱都没有一条,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16.第 16 章
夹杂着恶臭的,不祥的雾气在两个幸存者周围流动。
洛里安突然道:“是啊,我还活着。”
欧妮亚恍然。
咦?她刚才是下意识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吗?
这有点太不礼貌了,她心虚的移开视线。
但洛里安不介意她的失礼,只是补充了一句:“毕竟,只要不怕它们,它们就不会袭击你。”
他也早就知道了?
这倒也不令人意外,作家的观察能力如果不好,肯定写不出打动人心的文字。
她意外的是——
“我的意思是,竟然只有你。”
洛里安笑了,神情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欧妮亚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洛里安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认为,一定是在前几天里,那些软弱又冲动的人,在走投无路之际,又要推个人出去当诱饵了。
欧妮亚走了之后,仅剩的外人就只剩下洛里安。
佩妮小姐很喜欢他,但这种喜欢,肯定比不上性命重要,如果命令哪个仆人去充当牺牲品,那仆人们恐怕不会再将她当主人看待,说不定反过来还会将体格最弱的她推出去牺牲掉。
洛里安默默接受了她的安慰。
当然,事实根本不是欧妮亚所想的那样。
逃出大宅那夜,自然是折损了不少人。
后来东躲西藏,一次又一次被如影随形的死亡折磨过后,佩妮濒临崩溃,就在这时,她发现,女仆匆匆给她收拾的随身行李里,竟然有叔父遗留下来的一本游记。
为什么仆人要给她装这个,佩妮根本无暇去考虑,她只是将其当做救命稻草紧紧抓住。
读完后,她满是血丝的双目迸发出燃烧着灵魂的光彩:“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逃脱了,只要能够召请伟大的死神,祂一定可以把那些本该僵硬腐烂的鬼东西都赶回坟墓里!”
仪式很复杂,需要一名女性司祭,另外要准备的祭品也很多。
现在的巫毒教徒们的仪式都是简化过的,一点都不血腥的表演,以各种植物和食品代替了原本的血祭,虚有其表,只适合在节庆的时候当做表演。
而佩妮需要得到死神的眷顾,必须来真的。
刚好,她其实并未真的将所有的火器都交给欧妮亚。
因为就在前几天,她听从了洛里安的建议,给自己配了一把秀珍手枪来防身。
那夜欧妮亚带走了明面上所有的枪支,反而削弱了仆人们的战斗力,这让如今的仆人们,哪怕身强力壮,高出佩妮两个头,也没有反抗她的能力。
每一颗子弹都没有浪费,全都用来和怪物抢人头了。
在杀无可杀之后,佩妮其实已经安全了。
被一枪毙命的尸体自然是不会害怕的。
一门心思寻求伟大存在救赎的佩妮,心内满盈着希冀,在忙于用尸体搭建仪式,当然也无暇害怕。
但佩妮已然陷入彻底的亢奋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足足半个夜晚没有怪物追着她跑了。
仪式当然没有成功。
那本游记上的内容残缺不全,漏下了很关键的一点:需要特定的星象。
“果然培养起来的果实,就是不如天然长成的好,你这样事事都需要人提醒的蠢笨模样真是太无聊了。”洛里安如此评价道。
佩妮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只是站在鲜血绘制而成的亵渎法阵中,恍惚的低喃:“不够,还不够,啊……我明白了,一定是血海不够多,还差虔诚者的血,一定是这样!”
这样说着,她拿起手枪,抵在自己下颚,满怀希望的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是的,如果这能召唤来死神,自然可以让她起死回生。
可死神只是转头,去注视更有趣的玩具了。
这些,既然欧妮亚没有问,洛里安自然也不会特意提起,只略带遗憾道:“总之,他们都死了,而我们还活着,真是值得庆贺。”
随后他期待的看着欧妮亚。
这个冷血又坚韧的人类,会怎么做呢?她要试着逃出小镇吗,要将他当做诱饵或者探路石吗?
如果是这样,那欧妮亚确实可以如愿以偿的逃出小镇,随后在旅途的尽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逃离这片林地,而能退回安全地区的路,也随着她前进的脚步,被漫天遍地的飞羽所遮蔽。
欧妮亚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确实如此,能活下来不容易,需要庆贺一下。”
她转身,同时道:“跟我来吧,我请你吃饭。”
请他吃时蔬杂烩串。
欧妮亚还搜刮到了镇民没带走的盐,土豆萝卜撒上盐和欧芹,烤的外皮焦脆,还挺好吃的。
和她小时候在法南饭店后厨偷来的比不了,但姑且能达到不列颠国民的平均水平。
是夜,她也大方的将钟楼里为数不多的睡觉空间分了一半给洛里安。
欧妮亚其实心里很清楚,洛里安未必是个好人,他的言行都不能细想,可以的很。
可现在没有什么比身边存在一个同类,更能安抚她在断了安眠药之后,岌岌可危的精神了。
洛里安则坦然的接受了她的一切好意。
但这一夜,注定不能安眠。
入夜后,雾气变得越发浓重,从地面蒸腾而上,像是要将人溺亡的潮水。
钟楼并不是彻底密封的环境,表盘上偌大的数字都是镂空的,欧妮亚这样比较瘦的人甚至可以强行挤出去。
水雾要钻进来只会更容易。
欧妮亚只觉着皮肤湿漉漉的,粘腻不堪,呼吸都要呛水。
她坐起来,眼见洛里安也没睡,心里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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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
视线相交,他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
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被恐惧和绝望吞没。
欧妮亚诧异的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这也不算什么。”
压抑比不过她杀了人在货船内偷渡的日子,疯狂比不上在百年前,一回头就会理智蒸发的生死关头。
因为这一切来的慢吞吞的,给了她适应的时间,她连在镇里当半辈子野人的准备都做好了。
一想到如果真的无人援救,就说明连伦敦都沦陷了,那城里那些天生好命的贵族都跟她一样惨,她心理就舒坦不少。
洛里安却只是道:“我的意思是,这座镇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对上欧妮亚带着疑问的眼神,他耐心的甩出最为绝望的答案:“你还没有去看过镇子边缘吧,那儿已经被一丛丛的‘精灵’占满了,种子随风飘荡,感染动物,饱餐过恐惧之后再度落地生根,逐渐向内蔓延。”
这也就是说,安全区在缩小。
说不定一日之后,从钟楼向下俯瞰,就只能看到仙境一般的雪白。
听了这话,欧妮亚怒而起身,恨恨的掏出枪顶在了洛里安额头上:“你不该告诉我这些。”
洛里安似乎笃定她不会真的开枪,双眸深邃的像是要将灵魂都吸进去:“可是我不说,你怎么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欧妮亚气的牙痒痒。
不是哥们,你这软饭吃的这么彻底吗,生死攸关的时刻都要让别人来做决定!
哪怕非要让她想主意,就不能明天再说吗!任谁一想到仅剩的落脚地随时会被吞没,都是会害怕的呀!
所有生物对于死亡都有着本能的恐惧,在知晓已无前路的情况下,那点微不足道的恐惧,也会犹如暗夜里的灯火一般吸引怪物的注意。
正这么想着,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念头一样,原本寂静的钟塔下方,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怪物和这操蛋的命运一样,不肯放过她,闻着味儿就来了。
眼见着洛里安是不害怕的,欧妮亚脑内闪过一个念头——
让他把自己打晕,被动睡一夜或许能行。
但她信不过这个越发古怪的陌生人,可不想在他面前无知无觉,丧失所有抵抗能力。
既然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枪口逐渐向下,顺着男人俊美的脸孔一路向下,停在了他仍旧片尘不染的白色衣领上,命令道:“脱衣服。”
“什么?”洛里安似乎没明白她的目的。
欧妮亚咬牙切齿:“别废话,我是个女人,也还算有钱,你不吃亏。”
就像当时骗到了武器离开时的满心喜悦也能冲散恐惧一样,如果做些快乐的事,自然就无暇去害怕了。
她可真是个续命小天才!
17.第 17 章
欧妮亚曾经在应酬的时候和别人半开玩笑的说,她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只喜欢钱。
在交际花的沙龙中逢场作戏,喝喝酒调调情也就算了,男色她是一点都不沾的。麻烦,还有可能怀孕。世界上有那么多只要花点小钱,就可以轻松享受的好东西,高风险的享乐就显得很不划算。
眼下,她迫切的需要点什么,来让自己无暇去恐惧。
美食美酒都搞不来,美人倒是有一个。
洛里安年轻,俊美,文弱,干净,很符合欧妮亚的喜好。
其实从见第一面开始,每每和洛里安交谈,虽然他说的往往都是没什么用的废话,却经常让欧妮亚心跳加快,短暂的失神。
既然生理和心理上都还算喜欢,睡一睡也没什么。
“脱衣服,你知道该怎么做。”
洛里安仍旧很听话。
“好吧,我试试。”
最初的尝试,实在不算成功。
欧妮亚对于床笫之欢只有理论知识,她本来以为这没关系,立志吃软饭的洛里安会精于此道,交给他就行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操作倒是很流畅啦……
对,没错,就是操作,他并不像沉浸于情欲之中,也不像在服务于人,更像是在做实验,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的像是在遵循教科书上的指导,冷眼观察着实验对象的反应,再进行微调。
这让欧妮亚有种自己正躺在手术台上,随时可能被解剖的不适感。
虽说确实是没有感情基础,可听人家说,男人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调情完全是为了哄骗小姑娘,本身根本不需要感情基础那玩意儿吗!
欧妮亚很难专心致志的投身愉悦之中,她舔了舔红润潮湿的唇角,抱怨了一句:“你就不能投入点吗?”
多少有点激情啊!
洛里安迟疑片刻,随后笑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提这种要求。”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随着这声低笑,欧妮亚瞬间就被幽冷的,滑腻的黑雾模糊了视线,她下意识闭紧双眼。
有手在抚摸她的脸颊,手指冰冷坚硬,像是死人的手指……不,准确来说更像是指骨。
又或者,那不是手,因为还有另外两只手在触碰别的地方。
可那两只就真的是手了吗?
不像,形状完全不像,柔软,滑腻,富有弹性,却更加灵活,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这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
触手?
欧妮亚越发不敢睁开眼,可这反而让其他感官越发敏锐,柔韧的触角隔着眼皮抚摸她转动着的眼球,又贴心的将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的碎发拨开,黏腻的爬过她的脸颊,又在脖颈处压过剧烈跳动的血管,留下一道道状若亲密的红痕。
甚至和她紧密相连的东西,都改变了形状。
不对,这很不对。
欧妮亚想逃,可她脚腕被不知哪里伸出来的骨爪攥住,地面也融化了,她向后撑在地上的双手下陷进去,动弹不得。
一些从前不知为何被忽略的细节都连成了线,之所以每次洛里安说话,她都心跳加速,那是因为她的本能在提醒她,他不是个好东西!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怂恿身边的人往深渊里跳。先是佩妮小姐,然后又轮到了她。可她先前竟然会在某种无法抗衡的力量下,忽略了这一点,甚至将他当成了无害的好人。
她颤抖着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洛里安的声音中带着戏谑的恶意:“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欧妮亚当然不想睁开眼睛,所剩不多的理智还在提醒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但冰冷的骨爪却流连在她的眼角,逼她睁开眼睛。
隔着生理性的泪水,欧妮亚看到了此生都无法理解的东西。整个世界都在扭曲,融化,而在那混沌的漩涡之中,无可名状的亵渎怪物,显露了一角。
偏偏,身体上的感受并没有停止。
洛里安就像一位严禁的学者,已然摸清了试验品的规律,让欧妮亚无法抵抗的战栗着,流淌出痛苦与欢愉交织的气息。
欧妮亚只觉着自己的脑子就和融化弥合的世界一样,像是汁水,要从她的头颅中流淌出去。
偏偏还有一个软弱的声音在她脑中低语——
或许,这其实是来自于伟大存在的庇护。
你看,你看,你现在心内分明也有着恐惧,可是那些吃人的怪物,并没有爬上来,将你的脑子啃掉呢!
沉沦并臣服吧,那样就再也没有痛苦了。
然后她就咬着牙将这个念头撕碎了。
落到这个境地不都是被这个亵渎的怪物害的吗!脑子进水了也不会觉着他真的安全可靠,全心信任他的下场,佩妮小姐已经给她演示过了!
就这样,哪怕不管对象还是过程,都匪夷所思,可欧妮亚确实是如同她计划的那样,硬是靠着□□愉,捱过了雾气和浓黑浸染的绝望长夜。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欧妮亚只觉着自己破破烂烂的。
当然,她看上去很完好,没被啃掉哪个部件,也没被异化成怪物,身上虽然全是些半干涸的粘液,很不爽快,但剥开粘液之后,露出的皮肤和从前没两样。
真正破破烂烂的是她的精神。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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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到底是和什么玩意儿纠缠在一起,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啊?
钟楼外阳光明媚,原本破败的城镇被灿烂的阳光照的发白。表盘之内,一切却只能用荒谬恶心来形容。
墙壁上满是杂乱的瘢痕,那是布满邪恶混乱花纹的触手肆虐过的痕迹,多看一眼都仿若被重击,让人头晕恶心。
两柄当时哄骗来的,架在钟楼齿轮上的猎枪,也融化变形,跟同样融化过的圆钝齿轮凝成一块,不分彼此。
欧妮亚不敢再乱瞧,只能低头看向地面。
昨夜在洛里安还维持着人形的时候,她就脱光了衣服,所以它们姑且还完好,只是连同口袋里的秀珍手枪一起,都沾满了粘液,像是混合了海浪,淤泥和碎苔藓的气味,冷而腥的气息盘旋不去。
但是也得穿,哪怕这镇子里一个有人类常识的玩意儿都不存在,她也不想像个野人似的裸奔。
欧妮亚穿着半套蔽体,又抱着另外半套衣服,一步三晃的下楼,打算去河边将它们衣服洗干净。直等到头顶和小臂都被晒的发烫,她才终于敢去思考一个问题——
洛里安去哪了?
大脑像是一坨被刻意搅拌过的浆糊,不至于彻底坏掉,但很多的事都记不清了,尤其是昨夜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只隐约记得,洛里安应该是在天已经亮起来时离开的。
那时候,他说什么了?
哦,好像是这么一句话:“这真是个美妙的夜晚,这是作为你成功取悦了我的,仅此一次的奖赏。”
随后,欧妮亚只觉着自己的小腹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抽了出去,连灵魂都仿佛轻快了一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终于得到了一次没有伴随着噩梦的睡眠。
也有可能单纯是昏迷。
欧妮亚只有一些浅薄的理论知识,但就凭着那些男人在高价买了木乃伊粉灌下去之后,吹嘘的时间也只敢在半小时到一小时来看,折腾一夜就是不正常。
不过,他用的应该是触手……额,或许还有骨头。
那玩意儿有快感吗,他就能玩这么久,无不无聊啊!简直有病!
正愤愤踩在水里洗着外套,欧妮亚意外听到了很有节奏的脚步声。
成群结队的,有规律,不属于怪物。
她压低了身子,同时屏息凝神。
就听有人道:“您确定您要找的人还活着吗?真的?咱们这一路上可是只看到尸体了。”
回答他的是个女孩儿带着古怪口音的命令:“别问那么多,就算是死了,也得找到尸体,我的血脉至亲,不能就这么流落在外,腐烂在这种污秽之地。”
18.第 18 章
女孩儿的声音,说话的腔调,都让欧妮亚感觉有几分熟悉。
对了,是艾尔希!
她立刻从芦苇中站起来,对艾尔希挥手。
几个持枪的保镖仿佛见了鬼,直到欧妮亚开口说话,才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几步,确认她的眼睛肢体都正常,并非怪物,这才放下枪。
艾尔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忍住了,神色复杂的开口:“先回去吧。”
这个回去,是指去伦敦,去欧妮亚的家。那儿比较近,而且有这样一位魔女,率领着好些保镖坐镇,欧妮亚也不怕再次遇到黄衣兄弟会,他们还敢来才好呢,一锅都给端了!
艾尔希一睁开眼就来到百年后,几乎没和陌生人相处过,与保镖们坐在一辆马车里已经让她的忍耐到了极限,一路都冷着脸不说话。
保镖们见雇主臭着脸,反倒越发健谈,表面是在和欧妮亚说明情况,实际上是试图夸大这一趟的危险性,来试图打动艾尔希,从而多要些报酬。
从他们七嘴八舌的讲述中,欧妮亚才知道,一直以来,附近就流传着,精灵国度的入口,就藏在这片森林之中的传说。
如果有人不禁打开了入口,触怒了精灵,精灵就会用梦幻的羽翼收割所有人的性命,只留下静谧而浓密的植被,再度将入口遮掩起来。
随着军队前来的科学家推测,所谓的精灵是一种休眠期很长,孢子深埋地下的真菌。一旦被触发,就会迅速进入繁殖期,狩猎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准备繁殖。
因为它们毒素太强,太过霸道,所以没法进一步扩散,在迅速毒死了这片区域的动物后,无以为继,便重新陷入休眠,直到下一次被激活。
听到这儿,欧妮亚就明白了,是老唐纳森一再用活尸去挖坟找财宝,不小心激活了这致命的真菌。
对付这种真菌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是欧妮亚先前歪打正着猜到的方法:火烧。
只不过,必须烧掉那最早被激活的母株才可以,凭庄园内的燃料,无头苍蝇似的乱烧,是没有用的。
而官方出手就很容易解决了,军队从外围开始地毯式清理,直等找到了母株,将它烧成灰烬之后,林子中漫山遍野的白色菌丝就都失去了活性,在烈日下迅速融化。
就像一场来去皆无声的雪,掩埋了诸多死亡。
这让试图采样回去研究的科学家痛心疾首。
但军队不管那么多,见母株毁掉后再没了传染性,便不再深入林地冒险,而是封锁了周围,见到怪物就击毙,这样一来,最多一个星期,危机就能彻底解除。
至于他们这队人,是艾尔希使用了金钱攻势,在戒严尚未解除时进来寻人。
等到回了欧妮亚的住处,打发走了保镖们之后,艾尔希这才简单说了她的情况。
前几日,她清醒过来的同时,感受到自己的“血脉”被污秽邪恶的力量所包围,便决定来救一救。
“其实从今天凌晨开始,我就感受不到那滴血带来的微弱联系了,我以为是你死了。”
介于她和欧妮亚只认识了一天,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艾尔希没有另一个自己百年来的记忆,不知道如今魔女是否仍旧被猎人追杀,但她不敢赌,不能让自己的血流落在外,一定要不计代价的收回来。
也顺便给欧妮亚收尸。
欧妮亚并不介意艾尔希直白的冷血,只对着艾尔希伸出手:“行,但你来的也太晚了,根本就没起到一个救援的作用,所以,不管是欠我的货款,还是救命之恩,是不是都还得还我?”
艾尔希白了她一眼:“那都好说,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身上的魔女之血哪去了?”
这是她唯一关心的问题。
欧妮亚想起昨夜的经过……
“是被一个,自称叫洛里安的,肯定不是人的玩意儿给拿走了。”
她省略了那荒唐的一夜,将最近遭遇的倒霉事一股脑说了,还将霍普金斯教授送给她的那盒“助眠蜡烛”拿出来给艾尔希看。
艾尔希嫌恶的摆手:“把这种异端的脏东西拿远点儿!”
这是人类油脂,加上了诸多增强灵性的有毒草药制成的。
欧妮亚看着这坨看似漂亮,实际凶险的玩意儿,气不打一处来,可偏偏不能把这玩意儿给烧了,便将其冲盒子里挑出来,丢进窗下的臭水沟。
等听完鸢尾庄园的始末,艾尔希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甚至都带上了几分同情。
“你碰到的家伙,恐怕不是普通的神话生物……”
她很想说,那或许是一位神祗,否则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将蕴含着繁衍和融合性的,经过母神赐福的血,从欧妮亚身上分离出来?
这是她都做不到的事。
欧妮亚还在问:“那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吗?”
“不知道,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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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都懂的。”
艾尔希抓着衣角敷衍着,同时站起身。
“乐观点想,说不定这只是祂的一时兴起呢?毕竟,呵呵,也是鸢尾庄园有人频繁借用祂的力量,祂才会在那儿现身,也未必是针对你。对了,我还是觉着欠人情太麻烦了,你是生意人,我就直接付给你钱,当做你在百年前帮我摆脱困境的报酬吧。”
说完这一段话,艾尔希就奋力蹬着她瘦骨伶仃的腿,跑出了房门外。
随着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最后一句话飘了进来:“我会尽快汇钱到你账户上的!再见!”
更像是在说永别。
欧妮亚:……
这根本就不是能乐观去想的样子啊!简直就是将她当做了病原体,生怕离她近一些,就连带着被波及。
可别人能抛下她,可欧妮亚没法把自己扔了,只能强行乐观。
哎呀,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值得神明青睐的地方,遭遇这么多,一定只是因为倒霉。
为了让自己安心,欧妮亚去调查了一下围绕着鸢尾庄园的一系列情报。
首先,真正的作家洛里安,正如佩妮小姐最初猜测的那样,是一位用微薄稿酬养活自己的女性。出版商表示,这位作者很自闭敏感,从不和任何读者通信。
至于佩妮小姐的男爵未婚夫,也查无此人。
最近确实有这么一位年轻的次子幸运继承了男爵爵位,但人家并不姓撒麦迪,还已经有了妻子。
反倒是在某个冒险家的游记里写过,南半球盛行的巫毒教里,死神的一个称呼就是撒麦迪男爵。
可以说,从老唐纳森开始借用这位死神的力量开始,鸢尾庄园的所有人,就开始不可挽回的滑落向死亡的深渊。
伦敦难得有个晴朗的好天气,可阳光照进来,落在欧妮亚肩头,她却仍旧觉着阴森森的,脊背都在发凉。
作为这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她真的安全了吗?
另外,还有其他潜在的麻烦。
黄衣兄弟会派来的杀手被她给宰了,或许会忌惮她一阵子,但早晚会卷土重来。
给她硬塞巫毒教仪式用品的教授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唯一能在神秘学上帮忙的艾尔希又对她避之不及……
思前想后,欧妮亚决定,出国避避风头。
离开伦敦,甚至离开英国,总能把危险和霉运都甩开了吧!
19.第 19 章
很快,欧妮亚收到了来自艾尔希的汇款和包裹,包裹里是一枚护身符和几瓶药水。
这些东西或许价值连城,对上狂信徒或者怪物,也能有点用。
但对上神明,恐怕连弹弓都不如。
所以欧妮亚还是立刻收拾行李,轻装简行准备出发。
在英国她一直用假名做生意,这会儿换回了女装,买了去往法国的船票,没同任何人告别就登上了渡船。
下船的港口是一座海滨小镇,正是欧妮亚从前溜进船舱偷渡去英国的港口。
数年过去,这儿比从前更萧条了,满是鱼腥味的主街上,每家餐馆门口都贴着粗制滥造的海报,眼神呆滞,身上沾满了腥味的店员,麻木的和下船的乘客推销,说只有在他们家,才能吃到正宗的人鱼肉。
若是在从前,欧妮亚或许还会饶有兴味的去问问,他们要不要将这玩意儿做成罐头销往海外,她可以来帮忙联系经销商……
现在,她只感觉十分不妙,目不转睛,走的飞快。
她真的不要再和那些怪东西扯上关系了!
直等到离开港口,找了个干净的旅馆住下来,欧妮亚才真正放松下来。
在考虑接下来去哪儿落脚时,她被旅馆前台放着的一叠宣传单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座名为阿特尔城镇,镇子最近的作为内陆贸易枢纽很是繁荣,再过一周,就要举办盛大的节庆。
繁荣,庆典。
这两个词让欧妮亚的事业心蠢蠢欲动。
就算没有商机,也很适合放松心情。
于是欧妮亚启程前往阿特尔。
下了火车,还没出站就能听到手风琴的悠扬旋律。
正值黄昏,蜜糖色的光晕浸泡着各处摆放着的薰衣草主题织物,每个下车的旅客都肉眼可见的被节庆的氛围所浸润,脚步都轻快起来。
一路慢悠悠的走出站台,没有暗中窥视的阴冷视线,没有上来搭讪的怪人,不用担心暗杀和怪物的袭击,她不过是往来旅客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只需要躲避从马车上推下来的葡萄酒桶就可以了。
这种认知让欧妮亚的心情久违的愉悦起来。
生意确实不重要了,享受当下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倘若非要用挑剔的的眼光,给这里寻个缺点出来,那就只有一个:车站附近关于新上任的镇长的海报太多了。
这位成功人士的笑容爽朗到透着一股虚伪的气息,看得多了,总觉着在和他隔空对视。
饶是如此,为了方便,欧妮亚仍旧选择住在车站附近的旅店。随后,她换了一件轻柔的,更符合氛围的白色柔纱裙子,下楼去沿着河道散步。
庆典期间,沿河的酒馆营业时间都延长了,欧妮亚正打算着,什么时候走累了,便就近喝上几杯。
却在看到河畔大剧院时,好心情荡然无存。
剧院墙上贴着数张海报,其中最显眼的一张上,妆容明丽的少女眼目低垂,露出甜甜的微笑,下书——
安琪拉歌舞剧团环法巡回演出首站,8.26-9.20日,每周末在如梦似幻的夜晚等您前来
欧妮亚只觉着自己大晴天的被雷劈。
她已经特意避开了自己少年时期生活过的城市,为什么还会遇到曾经生活过的剧团啊!
才从孤儿院逃出去,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想要找一份稳定又安全的工作,简直难如登天,而欧妮亚又不甘心在贫民窟卖身或者嫁给某个酗酒的赌鬼,便辗转混进了剧团。
剧团不养闲人,欧妮亚唱歌走调,姿态也算不上柔美,实在没有登台献艺的天分,但手脚麻利,记性也好,便被留在后台打杂,记账誊写化妆,什么都要学。
当时,欧妮亚给自己的职业规划,还是去搞一票大的,比如抢劫或者盗窃,然后跑路去海外逍遥快活。
所以这些技能她学的很用心。
随着年岁渐长,欧妮亚容貌越发出类拔萃,被剧团经理盯上了。
起初,欧妮亚还能勉强忍耐,对付这种诱饵不够香甜,却总想把她当鱼钓上来吃的家伙,装傻就好了。
直到他竟然要直接动手,欧妮亚忍无可忍,完成了杀人首秀,随后变装,跑路,偷渡。
就说早晚会搞一票大的吧!
多年过去,欧妮亚的容貌气质都有变化,剧院的演员也是时常换血,她不认为有人还能认出她来,但汹涌而来的回忆,带着油彩混合霉菌的气味,就像拦路的死老鼠,让人不爽。
再没了散心的闲情逸致,欧妮亚决定回去睡觉,却在转身时,看到那一排亮眼的海报下,今日无人上班的售票亭旁,立着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黑板,上头写着——安琪拉歌舞剧团,预在本月内试演本镇杰出剧作家吕西安·蒙克莱尔最新力作《黄衣之王》,具体时间待定。
不是,等等?
先前莫里亚蒂教授介绍过的,黄衣兄弟会的狂信徒们奉为圣经的典章,就叫这个名字吧!
就算他和霍普金斯教授是一伙的,不是每句话都可信,但温斯特医生的日记总不会说谎。
作为被黄衣兄弟会盯上的倒霉报案人,她后来也和剑桥的警察保持着联系,从口风不严的小警察那儿听说,温斯特医生虽然拒不承认,但他的日记暴露了他确实是兄弟会的忠诚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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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边写着,他九死一生的逃离雨林,之后被吸走了所有的激情,直到被邀请观看了半幕残缺不全的戏剧,才终于找回了人生的方向,那就是向衣衫褴褛之王献上全部的才华!将神的名传颂到每一个角落,恭迎祂的降临!
欧妮亚不觉着这是个巧合。
她好想报警——
来人啊!这儿有人公开搞邪教!
但拿不出证据,就只会被警察当成疯子。
要不然,收拾行李跑路吧?
不行,安琪拉歌舞剧团接下来可是要环法表演,按日记里写的那样,但凡看完了这出剧,就会得到那位神祗的感召,整个法国都要沦陷。
到时候她又得灰溜溜的逃回英国,被两面夹击吗?
要不要趁着还没公演,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欧妮亚深吸一口气,心说反正已经得罪过黄衣兄弟会,也不差得罪第二次,干!
总不能白被追杀,非得给他们添点堵不可!
天色渐暗,偌大的剧院在欧妮亚眼中,已经成了披着伪装的食人怪物,她不想单枪匹马硬闯,打算从作家吕西安那儿找突破口,便去了附近酒馆,点了杯杜松子酒,和其他酒客攀谈起来。
微醺的男人们面对年轻女孩儿的提问,总是知无不言。
这位剧作家吕西安在当地还算小有名气。
当然,不是好名声。
“他啊,祖上阔过,传到他这代也还有点家底,可他不务正业,非要搞创作。以前总是写一些叫人看不懂的诗,还有读不完就会睡着的乏味小说,没有报社愿意刊登他就花钱硬买版面,就这么着把祖产挥霍了个底朝天,沦落到只能住棚户区。”
旁边的酒客接话道:“可人家现在可是发达啦!写的剧本连镇长看了都着迷!主动当介绍人送去巡演的剧团,剧团经理也大为称赞,说要买断,独家表演,已经在加紧时间排练了,说这出剧目一定可以震惊全国,甚至震撼全欧洲呢!”
当然会震撼全欧洲,那可是个移动的洗脑工厂,能把人都改造成狂信徒呢!
好在加排新剧是一周前才定下来的,以她对于剧团的了解,剧本都还没背熟。
欧妮亚将杯中清香辛辣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转头去典当行特意买了一身旧衣服,带回旅馆换上,趁夜,从旅馆后门溜出去,往城郊湖边的棚户区走去。
墙上镇长的海报看起来还是那么开心,一副完全不把镇子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的模样。
看的欧妮亚气不打一处来。
她随手撕下一张叠起来垫在不那么合身的肩膀处,嘟囔着:“真是倒霉,还得给你打白工。”
20.第 20 章
阿特尔镇是个纯粹的内陆城镇。地图上那块涂着蓝色的东西,与其说是湖,其实更像是倾泻废水的池子。气味难闻,周边的空地都是些买不起阿特尔镇里越来越贵的地皮,也交不起房租的穷人自己搭建的棚屋。
事实上,连流浪汉都嫌这里太臭,夏天宁可睡在桥底下,非要到冬日冷的需要墙壁和屋顶保障自己不会被冻死才会回来。
只有这位吕西安好似嗅觉坏死,哪怕如今突然发达,仍旧宣称这五光十色的湖泊是他的灵感源泉,不打算搬离这里。
光凭这一点,欧妮亚就能笃定他不光是鼻子,精神也没救了。
这五光十色都是漂浮着油膜,不小心跌进去喝一口就升天的工业废水啊!他到底能从这玩意上得到什么灵感?
就在欧妮亚假做路过的小混混,吊儿郎当的靠近吕西安的住处时,就见只有个框子的窗户里,赫然有两个人影,在翻箱倒柜。
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欧妮亚立刻停下脚步,在墙边找了个没那么臭的草垛钻了进去,打算看他们能偷到什么。
眼看着其中一个小偷刚要去翻衣柜,却有一只怪物,从柜子里冲出来,发出刺耳的尖叫。这怪物除了翅膀之外,其他部分成分复杂,难以描述,像是多种生物随机杂交出来的产物。
和欧妮亚曾经见过的怪物又是不同的,难以形容的丑法,她只觉着仿佛被当头锤了一棒。
果然,不管多少次,扩充怪物图鉴的时候都不会完全习惯。
小偷们倒是身手敏捷,在闪避怪物利爪攻击的间隙,甚至还将衣柜下层抽屉里的一叠稿子抢出来,闪转腾挪着逃出了门。
吕西安的敌人,就可以暂定成朋友,于是欧妮亚打算帮他们一把,喊了一声“关门!”就抄起草叉冲了过去。
后跑出屋子的小偷没想到周围还有第三人在场,但眼下也由不得他浪费时间思考,反身将门关死。
几乎是同一时间,欧妮亚将草叉插进门把手,挡住了怪物。
粗制滥造的破房子上的破木头门,自然阻挡不了怪物多久。
欧妮亚见状就想跑,却见那二人却从怀中掏出枪来,对着转而要从小窗子里钻出来的怪物就是一阵集火。
这时候不陪两枪就不礼貌了,所以欧妮亚也掏出枪来扣动扳机。
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嚎叫,而欧妮亚却想笑。
难得见到能用子弹打爆的怪物,这也太快乐了!
直等到蝠翼怪物哀嚎着倒地,彻底断气,欧妮亚这才转而看向那两人:“你们不是普通的小偷吧?”
二人对视一样,其中年长的那位出面回应:“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找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再详谈吧。”
他瞥了一眼四周:“枪声会引来不少人。”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看中了车站旁交通便利的位置,那两人和欧妮亚入住的是同一间旅店。
洗去了满身稻草之后,欧妮亚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这对搭档是一对师生,老师名叫维克托·柯文,学生叫做葛文斯·怀特,摘下了贴的假胡子之后,能看得出比欧妮亚还小一些。
“如您所见,我们是试图阻止《黄衣之王》流传开的调查员。”
欧妮亚:“等等……能从头解释吗,调查员是什么?专门对付邪教徒和怪物的秘密警察吗?”
如果是的话,那她可就要劝这对搭档,别试图独自吃下这功劳,去请求增员了。
只要能把这些个看过剧本的人都抓起来,再把剧本集中销毁,这事分明就能解决的很容易。
维克托咳了一声:“虽然算是秘密身份,可并非警察,事实上,冰山露在海面上的部分尚且不足以引起世人的重视。”
调查员多是偶然间经历了神秘事件,或者是受害人,或者被强烈的好奇心驱动,自愿去深入调查种种神秘事件。他们会尽力阻止灾厄降临,并试图寻找怪物的弱点,研究对付它们的方法,并将一切都记录下来,造福后人。
“而你,也有作为调查员的资质,要不要加入我们?”
欧妮亚迟疑:“这有什么好处吗?”
她没有一丝丝对神秘世界的好奇心,只想关上这扇大门,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维克托继续劝道:“你也说过,你被一群穷凶极恶的狂信徒盯上了,而很多调查员,都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进行学习深造,可以得到——”
不等他说完,欧妮亚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瞬间站起来,沉重的单人沙发划过地板,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
“你们跟邓斯坦·霍普金斯教授是什么关系?”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枪上,如果他们回答的不尽如人意,欧妮亚也不介意再杀人潜逃一回。
二人面面相觑。
“那是谁?”
“没听说过,是哪个学院的?”
欧妮亚的目光在二人的脸上扫过,又提醒了一句:“密大的物理系教授。”
葛文斯眨了眨那双尚且清澈的大眼睛,疑惑道:“可是真的没有这个人,我入学的时候也是念的物理系,所有的讲师我都认识!”
而维克托也道:“我是民俗学的讲师,我的印象里,没有这样一位教授。”
嗯?
欧妮亚又指了指葛文斯:“你念物理系,为什么跟着民俗学讲师一起?”
虽然她没读过书,但这两个专业,一听就隔得很远吧!
葛文斯尴尬一笑:“因为我实在学不懂,一项考试都没通过,不想退学的话,就只能转专业……”
这么一看,确实不像霍普金斯教授的同路人。
那家伙莫名给欧妮亚留下了,不会容忍身边的人冒傻气的印象。
冷静想想,就连他所信奉的那位死神,都喜欢借用旁人的身份,那他作为信徒,说不定也是一样。
相较之下,会主动涉险并击毙怪物的调查员搭档,还是更可信一些。
先前的话题被打断之后,维克托没再急着劝说欧妮亚入伙,毕竟眼前的危机更加急迫。
吕西安不在家,柜子里的手稿杂乱无章,是尚未成形的废稿。他本人大约是为了亲自指导排练,干脆住在了剧团里。那么,可以暂定所有读过《黄衣之王》剧本的人,都聚集在剧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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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除此之外,就只有镇长。
不好说他究竟是受害者还是帮凶,需要去探探虚实。
维克托打算明日一早就潜入剧院,并希望欧妮亚可以帮忙调查镇长。
这工作听起来还算简单,也没那么危险,欧妮亚没意见。
天一亮,三人分头行动。
镇长的住处距离旅馆不算远,步行过去,没多久就见院子里有个男人正在修剪花园。
在海报上看这张脸都看熟了,所以离着老远欧妮亚就认出他来。
据说,这位新上任的镇长为人很亲切,那他搭话就很容易了,先打个招呼,谈谈花草,再谈谈祭典,自然而然的聊到剧院。
欧妮亚心内正这样盘算着,可不等她走近,对方就先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主动和欧妮亚打招呼:“是来参加祭典的旅人吗,希望你可以享受这几日的狂欢。”
不是……
怎么看出她是旅人的?
虽说已经离开故土近十年,但她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啊!总不会每一个镇民他都认识吧?
过度紧张让欧妮亚的神情不是很自然,虽然只有一秒,还是被镇长捕捉到了。
“别紧张,我只是碰巧看到你提着行李箱去入住了旅店。”
他笑起来,和宣传海报上一样爽朗。
可欧妮亚笑不出来,她从英国出发就一直穿女装,直到昨夜为了行动方便,才换了男装。
镇长轻描淡写就戳破了她的伪装,究竟在暗中窥视了多久?
见势不妙,她小腿的肌肉已经紧绷,立刻就要拔腿逃走。
就见镇长迟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嗯,这种程度就已经会激起怀疑了吗?”
但祂的烦恼褪去的很快。
不是只有伪装过后,在暗中推波助澜才能带来乐趣,也有亮明身份的玩法。
于是院子的门自动打开了:“请进吧,你来拜访我,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
欧妮亚转头就……
就没能逃掉。
她身后的街景,以怪异的角度旋转起来,像是支离破碎的万花筒。偏偏走在其中的人还无知无觉,他们也被分割,单独的手在摆动,单独的腿在走路,半颗心脏噗通噗通,把血液泵去另一个碎片,渐行渐远的头颅上。
这光怪陆离的景象让欧妮亚的思维也跟着混乱起来,腹膜抽搐,几乎要吐出来。
逃也没有意义,不会有人有勇气跳进那样支离破碎的漩涡。
就只有漩涡中心,镇长的小院子,是台风眼中唯一的安宁。
虽然只是看上去安宁,可欧妮亚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很遗憾,没有。
她垮着脸迈进院门,步入怪异和疯狂的源头。
走近了就能看到,院落当中,宅邸所有的窗户内,都只有彻底的黑暗。
那些黑暗分明是活的,它们在流动,紧贴在窗户上,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毫不避讳的散发着阴暗的恶意。
镇长问道:“要进去坐坐吗?”
欧妮亚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不用了谢谢,我爱法南的阳光,就在室外聊吧。”
21.第 21 章
欧妮亚跟着镇长去了宅邸后方的小花园。
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会有客人来此,花园里有一张小巧的桌子,刚好的两个座椅,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几只鲜嫩欲滴的红玫瑰,花瓣上的露水在缓慢的汇聚,滴落,洇湿了一块桌布。
镇长替她拉开了椅子,请她入座。如果没有院落外光怪陆离的景象,简直就是一位十足的绅士。
但欧妮亚似乎有些魂不守舍,落座时钩到了桌布,花瓶倒下来,里边泛着香气的清水撒了一桌子,也迸溅到了镇长的胳膊上。
欧妮亚瞥了他一眼,没事。
再瞥一眼,还是没事。
她泄气的坐下来,不演了。
“你是谁?是那位黄衣之王吗?”
刚才,她其实是趁机将艾尔希给她的药水洒在了镇长身上,按着信上所写,其致幻性非常强,哪怕是巫师,怪物,甚至是艾尔希自己,沾上了都要吃一番苦头。
可镇长一点事都没有,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正在把以祂命名的剧本大力推广到全欧洲,还会紧盯着她这么个黄衣兄弟会的追杀对象。
非要说有哪里不合理,就是欧妮亚总觉着,身为神明往往是高高在上的,信徒就算付出极大的代价,也未必能召请得到。
怎么这一位就如此接地气,还要自己来传教,是不是有点太落魄了啊?
听了这句话,镇长的脸色阴郁了下来。
“你会这么想,可真令我伤心。怎么能将我和那种家伙混为一谈呢,祂致力于把每一个和祂接触过的人的精神都彻底污染,而我可不会做那样的事。”
因为看人自诩清醒的堕入深渊,清醒着被绝望和恐惧吞噬,才更有趣。
欧妮亚:……
她只是大胆假设,结果镇长竟然没否认祂是一位神祗?!
不是都说一般的超自然事件,往往是些狂信徒和神话生物在搞事,而邪神本身踪迹难觅吗?为什么接二连三都被她给撞上了?
而且,她想不通——
“既然你不是黄衣之王,为什么要帮祂传播信仰?”
镇长一耸肩:“那当然是因为有趣了,没有天赋,落魄半生的作家;即将扬帆起航试图打响名号的剧团;认为随着交通的发达,阿特尔即将成为商业重镇,赶超马赛的狂热镇民。当他们的希望同时破灭,该是多美妙的场景啊。”
欧妮亚蹙眉听着镇长的畅想,努力跟上祂的思路。
别管祂是谁,祂就是故意要用这件事来放烟花。
至于这会造成多少人的死亡,祂不在乎。或者说,死的越多越好,祂爱看。
真是恶劣。
但这却让欧妮亚松了口气。
别管眼前的神明是谁,祂只是在找乐子,并不是真心想要扩大黄衣之王的信仰版图。也就是说,祂不会很积极的去妨碍调查员们的行动。
那就足够了!
“那您可真是品味高雅……”欧妮亚敷衍的恭维着,随后起身,“既然是一场误会,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或者说,最好是永别。
只是,随着她站起身,宅邸的后门陡然洞开,黑暗涌动着,像是胶质,凝结成黏腻的触手,卷住了她的四肢。
欧妮亚无从抵抗,被拖进了那片深暗之中。
镇长慢条斯理的跟了进来。
祂俯视着欧妮亚因为挣扎而逐渐散乱的头发和衣衫,微笑着:“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聊聊我的。”
他伸手就从欧妮亚的领口,勾出了一条项链。
是先前艾尔希给她的护身符。
“来拜访我,找我约会,却带着别神的东西,可真是个花心的人类。”
欧妮亚都愣住了。
怎么就是约会了?
镇长却只是戏谑的问:“难道不是你,主动和我的同胞求欢过吗?还是说,你认为我比不上撒麦迪男爵,嗯?”
欧妮亚瞬间回忆起钟楼上那个狂乱的夜晚,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而且……同胞?
所以眼前这位不知名的神祗,还认识那个恶趣味的死神,关系还很密切?
至于祂的提问,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欧妮亚拒绝回答,只是大声反驳:“那纯粹就是诈骗!我就是个倒霉的受害人!”
要不是没有法庭能审判这些神话生物,她肯定要报警!要上诉!
镇长则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毫不留情的揭穿她:“可据我所知,当时是你用枪顶在我同胞的额头上,逼祂脱衣服的。”
不管是和艾尔希,还是和两个调查员,欧妮亚都没问过,神明之间会否社交。
现在她知道了,不禁会,还连什么私密之事都会共享。
一时回答不上来。
察觉到她的窘迫,镇长俯身,用冰冷的指腹捻了捻她发红发烫的耳朵尖。
冰冷的触感让欧妮亚打了个冷颤。
而接下来,还有更窘迫的事。
房间里的黑暗泥泞像是沼泽,不断上涌,几乎要将欧妮亚淹没,渗入她的衣裳,毫无阻碍的包裹住她,缓慢的蠕动,留下令人战栗的痒意,只有在阻止她挣扎时,会惩罚似的缠紧。
“我说过,会用你喜欢的方式来招待你。”
欧妮亚:“我可以不要招待吗?”
镇长笑眯眯的回答:“不能。”
好吧,她本来也没抱希望,毕竟这位恶劣的神祗就是爱看人类屈辱,愤怒,又无计可施的样子,祂从一开始就没隐瞒过这一点。
于是欧妮亚审时度势,忍气吞声道:“好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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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但你都说了会用我喜欢的方式,那你能变回人类的样子吗?我是个保守的人类,不太能接受人类形态之外的床伴。”
之前钟塔上那几乎融化了她全部理智的夜晚,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镇长一挑眉:“好吧,我还是很乐意满足情人的需求的。”
因为她实在是个有趣且耐玩的玩具。
“不过,”祂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想要孕育我的子嗣。”
欧妮亚目瞪口呆。
等……等等?
不会吧?祂不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不对,神祗吗,竟然还能跨物种搞出孩子来?
欧妮亚游走于灰色地带,也听说过很多狼孩狗孩,半兽人一类猎奇传闻,可那都是骗人的,不过是得了怪病,或者被后天动了手术的可怜小孩。
“不不不,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但是晚了,恶劣的神明心情非常好,在她的惶恐慌乱之中,和她进行了一些深入交流。
虽然用着人类的姿态,但祂并未将源于祂本身的黑暗物质收回去,反而用它把欧妮亚当做提线木偶那样摆弄。
祂当然是没有人类情欲的,哪怕用着人形的外壳,也不会有。
但祂十分喜爱欧妮亚给祂的反馈,她的理智分明已经见了底,但愤恨和不服输的韧性仍旧像钢丝一样在悬崖边吊着她,不至于彻底滑落到永无边境的深渊。
偏偏她又没有办法抵抗祂强行给予的,生理上的快乐,羞愤着颤抖。
就像是在疯狂的边缘跳芭蕾,而祂是编剧,也是唯一的观众。
欧妮亚无助的向后仰头,却看到,就在她上方不远处,有比黑雾更浓稠的东西盘踞在那里,表面凹凸不平,像是臃肿的葡萄串,果皮裂开,无数眼睛争相盯着她,贪婪的看着她,许多眼球的间隙处还垂下了长长的舌头,似乎要违背约定,也加入这场欢宴,品尝她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将那些让人发疯的景象赶出脑子。
当漫长的风浪止息后,裹挟着欧妮亚的,不可名状的黑色物质如同潮水般褪去。
但她并没有摔在冷硬的地上,而是……
柔软的皮质沙发。
她的头顶,先前那轮廓不明,眨着眼睛看她的东西,是华丽的水晶吊灯。
这会儿再没有什么遮挡阳光,水晶吊坠折射着璀璨的日光,才让欧妮亚重新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余光里能看到镇长正好整以暇的,将本来就只解开了几颗的扣子扣回去,宝石袖口和衣摆上都带着水渍。
这些都是来源于欧妮亚,各种意义上。
这让本来有些脱力,还站不起来的欧妮亚,瞬间又能咬牙使出点力气。
她要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22.第 22 章
阿特尔镇的午后,法南的热烈阳光,将庆典的热闹气氛蒸腾起来。
有人碰巧路过镇长家,就会听见向来亲切爽朗的镇长,正在邀请他的客人留下来共进午餐。
欧妮亚一听到“招待”这个词就腿发软,哑着嗓子拒绝:“不用了,没有胃口。”
随后夺门而出。
回到旅馆房间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清理干净。
热水冒着白气,将污秽黏腻冲刷殆尽。
欧妮亚看着排水口发呆,她不至于就那么倒霉,真的怀孕吧……
那个恶劣的神祗,说的话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年头的口服避孕药几乎可以说就是毒药,虽然很多人为了名誉不要命,可对欧妮亚来说大可不必。
大不了就是真怀孕了就去打个胎,欧妮亚以前也帮贵族小姐和夫人联系过黑医生,这会儿虽然是在没有人脉的法国,但总归这世上没有花钱都办不到的事。
反正,她绝不会将神明化身的子嗣生下来!
等洗完澡,欧妮亚意识到,她因为荒唐事,耽误了整整一上午加一个午间,眼下早就过了和两位调查员约定再度碰头的时间。
他们没能按时回来,多半是遇到了麻烦。
两个经验丰富的调查员都不行,她还要涉险吗?
逃跑的念头再一次浮现,但是——
还需要柯文先生帮她写推荐信呢!
她这样没有背景,也没念过书的女性,想要去大学念书,可是需要敲门砖的。
而且,
就去看看,就看一眼,如果真有危险转身就逃。
欧妮亚这样想着,做起了准备。
她租了一辆马车,没雇车夫,亲自驾车去了几家店铺,买来几瓶烈酒和一小桶煤油,将先前换下来的,再也不想看一眼的衣服剪开,在车内做了几个简易燃【】烧瓶。
如果不幸被一整个剧团围攻,还是得有突围的手段才行。
“上帝保佑,可别真让我干这种事。”
她可不想沦落成通缉犯。
哪怕已经打定主意去新大陆,欧妮亚也想乘坐游轮,舒舒服服的去,而不是再一次溜进货船偷渡。
半小时后,马车停在了剧院后街不起眼的角门处。
欧妮亚跳下车,径直往里走去。
原本在打瞌睡的门卫突然惊醒,扫了她一眼:“干嘛的?”
“帮镇长来送点东西,之前咱们大作家有一份稿子放在那,镇长现在有事过不来,不想耽误排练。”欧妮亚抽出那叠之前放在吕西安家里的手稿拍了拍门框。
那叠手稿,正如它们的主人一样,散发着城郊废水湖的金属臭味。
镇长赏识吕西安,并大力推进了这次新剧目的排演,是众所周知的,门卫嫌恶的摆了摆手,放人进去。
欧妮亚早就用这会儿功夫,偷瞄完了门卫背后挂着的剧院结构图,一路轻手蹑脚的绕过排练室。
隐约听到音乐和有人打拍子的声音,就知道还在排练。
所以调查员们没惊动剧团?那他们是被困在哪儿了?
欧妮亚躲着偶然响起的脚步声,来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下边是演员们的宿舍。
这年头演员的地位上限高下限低,混出名气之前,日常待遇很差劲。
从前安琪拉剧团就是四个人挤一间宿舍,在这里也没好到哪里去。地下室里的房间都没有窗户,只能开着门通风,没有隐私可言。
走廊里没有点灯,脏兮兮的地毯像是被碾碎的苔藓,踩过去,就带起湿漉漉的潮气。
欧妮亚屏息凝神,留神观察各种不起眼的角落。
调查员们平日里总是往危险地方钻,为了防止死了也白死,后续的同伴只能从零开始调查,会尽可能用暗号的方式留下讯息。
时间匆忙,这套暗号欧妮亚只学了几个词,而她很快,在一个房间门边发现了记号。
是重点探索对象的意思,底下还有四个点,说明危险程度中等偏高。
好巧不巧,这间屋子勾起了欧妮亚不快的回忆。
在她少女时期,反抗杀死的烂人经理,就把自己在剧团的临休息室,安排在了距离女宿舍最近的一间。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这也未见得就是经理住的,说不定推开门,就是普通的宿舍,只不过藏了几只平平无奇的,用手枪就能搞定的怪物而已。
一推开门,就见屋子里两张双层床被推的挨在一起,另外一侧则放了张桌子,上头摆满各种合同文件一类。
还真是经理在住啊!所以剧团经理都是这种烂人吗!
而就在这时,从拼成了临时双人床最里侧的黑暗里,传来了细微的呜咽声。
欧妮亚点开了从调查员屋里顺手拿来的手电筒。
就见床铺深处,两个调查员被一层厚重的白色丝膜黏在墙壁和床柱之间,像是蜘蛛保存的猎物。
葛文斯被缠的更紧实,已然昏迷不醒,维克托还清醒着,他眼神惊恐的看向欧妮亚肩头。
与此同时,欧妮亚的肩膀一凉,触感很恶心,就像是天花板上砸下来了一把蛆虫。
她猛地回头,枪口对准了身后。
手电筒落地,滚了几圈撞在床脚,晃动的光晕转向,正好打在一张浮肿痴肥的脸上。
正是让欧妮亚背井离乡,远逃英国的剧团经理。
欧妮亚喉头发紧,黏腻阴暗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怎么可能?!
当时,经理得知她是个完全没有亲人撑腰的孤女,就用苍蝇般恶心目光盯着她,试图逼她当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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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卖身招揽投资商。
如今,他的目光和当年一样恶心,咧开他肥厚的嘴唇,对着欧妮亚露出一个笑容:“这位先生出现在这儿,是要应聘我们剧团的演员吗?嗯……只要条件好,男性演员我们也需要。”
恶心黏腻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脸上打量。
他没认出欧妮亚,但是和认出来的结果也没有多大区别。
欧妮亚定了定神,面无表情的扣动了扳机。
她不知道这人当初被她勒死之后,尸体都凉透了,是怎么活过来的,但复活又如何,她能杀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连开三枪,两枪打在头上,一枪则是在他已经摇晃着倒地的时候打到了两腿之间。
转头去救人时,欧妮亚用匕首去割那些粘稠的线,并且庆幸自己带着手套。
这本来是她怕真闹出命案,避免留下指纹才带着的,现在正可以防止在去割虫茧时,被粘下去一层皮。
好不容易把维克托救出来,他咳嗽着甩掉口鼻中的粘液,急切道:“小心,小心,那个经理是——”
不等他说完,欧妮亚的余光就看到了某种恶心的,蠕动的,柔软的东西。
已经第二次迎来死亡的剧院经理躺在地上,身体逐渐崩解,变成无数一指长的蠕虫。
这些虫子和经理一样,惨白肥硕,被崩烂的几条尸体被舍弃,其余的则重新凝聚成的新的人形。
介于弹孔还是太小,而经理本身就像座臃肿的肉山,所以被打了几枪的损耗趋近于无。
而他这会儿只重组了膝盖往上的位置,其他的虫子,则试图往欧妮亚身上爬,并同时吐出丝来试图将她缠住。
好的,欧妮亚终于知道为什么剧院经理能死而复生,也知道调查员们究竟是怎么被缠住的了。
但是这对于现状并没有帮助。
她是揣了个燃【】烧瓶在身上没错,可遍地都是虫丝,经理也是堵在门口,这时候点火简直就是同归于尽。
不过……
等等?
那些虫子,并没真的缠上来!
它们虽然吐出了丝,却根本不敢真的爬到欧妮亚身上来,一旦靠近,就畏惧的讲自己一圈圈的包裹起来。
啊?她有什么可怕的?
欧妮亚自己都愣住了,转头看向先是迷惑不解,随后大约是从回归本体的虫子那儿得到了讯息,大惊失色的经理。
她试探着走近一步。
满地的虫子像是潮水一般纷纷推开,让欧妮亚体验了一把摩西分海。
欧妮亚反应过来,这些虫子怕的不是她,而是本能的畏惧着残留在她体内的,混沌邪恶的气息。
镇长毕竟是个神明化身。
欧妮亚的心情五味陈杂。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裙带关系?
23.第 23 章
形势逆转,但欧妮亚没有再靠近剧团经理哪怕一步。
一方面是因为那坨虫子人实在太恶心了,哪怕已经见过很多怪物,但还是眼前这个最恶心。
另一方面,欧妮亚没被突然的反转冲昏了头脑,残留气息的威慑并不真的代表她对这些蠕虫有办法。
她只趁此机会把匕首丢给维克托,自己在前方牵制,让他把葛文斯救出来之后,从满地蠕虫中开辟出一条路。
葛文斯在茧里被裹了很久,已经窒息昏迷,欧妮亚让维克托背着他先出门,自己走在最后,关门之前,划了一根火柴丢进去,又拼了全身力气将旁边贴墙放的柜子推过来挡住了门。
到马车里,维克托一边给葛文斯做紧急处理,一边跟欧妮亚简单解释。
经理的死而复生和黄衣兄弟会没有关系,这是一种传说中的起死复生之术——
用仪式召唤来蠕虫,蠕虫将尸体全部吃掉之后,就能以虫群的形态组成这个人。
但复生者究竟是他在操控虫群,还是蠕虫以他的记忆构筑拟态,就没有定论了。
他们先前潜入进来,偷听了经理和吕西安的谈话,得知这堆蠕虫也同样继承了经理的贪婪和愚蠢,它们察觉到吕西安提供的剧本中藏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后,可为了名利双收,仍旧默许了这一点。
但它们不愿意被混淆认知,不去看排练,才会刚好把搜寻线索的两人堵死在房间里。
欧妮亚沉默片刻,问道:“所以那些演员,都没救了?”
维克托迟疑了片刻,遗憾回答:“按着从前的案例,被《黄衣之王》施加过影响之后,就很难摆脱,每天都会被消磨精神,迟早会坚持不住发疯。当然,如果不再接触这出剧目,或许还能在疯人院安度余生。”
欧妮亚怔然。
哪怕当初关系并没有多亲密,她还是想起了很多名字,每个名字都对应着一张模糊的面孔,还有那些烦人的小怪癖。
维克托还在说:“只不过,地下室那把火恐怕还不够,那里潮湿又缺乏空气,说不定火势甚至会自己灭掉……”
然后就见欧妮亚将车厢后边盖着的毯子掀开,随后道:“那就按着计划,把剧院烧了吧。”
维克托:“好……不对,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计划?!”
他看着两排简易燃【】烧瓶,心情复杂,虽然大部分的调查员都精神状态堪忧,但像这样平静的发疯仍旧少见。
他们真的只是调查员啊,不是强盗恶徒!
但见欧妮亚压低了帽檐,在钻出车厢前吩咐道:“扔瓶子的活就交给你了。”
材料是她买的,万一她丢瓶子又被人看见,目标太容易被锁定,还是分散风险比较好。
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是她实在下不去手。
维克托不知道欧妮亚的沉默更多是因为伤怀,只在心内暗自庆幸,如果这个人没有选择成为调查员,反而去加入了某个教团,一定会成为调查员的噩梦。
虽然他是第一次当纵火犯,但准头很不错,点燃的简易□□分别砸进了剧场后方的几个窗户里,这样火势暂时不会被发现,等火大起来,又有时间供演员们逃出来,被别人发现他们分不清舞台和现实的精神问题。
在火光和尖叫声中,马车逆着人流离开了骚乱中心。
接下来的计划是分头行动,欧妮亚去将葛文斯先送到车站,去归还马车之后,维克托则去旅店将她的行李一并带走。
最后,三人在火车站汇合,于警察开始搜捕纵火犯之前离开阿特尔镇。
这期间,路边宣传海报上的镇长在亲切的和她讲话:“你就这么信任那两个调查员吗?说不定他们是在骗你。”
“或许他们已经计划好了让你顶罪,特意支开你就是去报警了。”
“你听,警笛已经响了。”
欧妮亚就在这嘈杂声中压力倍增,几乎要吐出来。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咬着牙不断在内心这样重复着。她很清楚,这一日的遭遇,已经清空了她的理智,没和之前的鲁伯特·布朗一样当场晕倒,已经是她运气好。
于是她压低了帽檐,努力不去和任何一张海报对视。
实际上,这确实是幻觉,海报上的镇长确实在一直看着她,但是并没有出声。
祂在品味这个美味的人类。
恐惧,疯狂,厌恶,恼恨,是绝佳的食材,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吃下的第一口固然美味,但太过甜腻,很快就会索然无味,只配丢进垃圾桶。
就是因为还夹杂了一点清醒和理智作为调味,才让这道餐点呈现出绝佳口感,让祂想要再品尝更多。
所以可以慷慨的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看向瘦削的背影冲进车站,海报上的笑容定格在玩味的神情上。
一直到了巴黎,欧妮亚还经常恍然间听到警笛声。
直等到过了好几天,看到报纸上提到了阿特尔镇。
那场大火给庆典蒙上了一层阴霾,很多原本有兴趣的游客,也因为担心纵火犯的肆虐而改变了行程,以至于庆典最终无疾而终。
而剧院损毁,剧本在大火之中遗失,作家下落不明,疑似被烧死,演员们则因为通宵达旦排练新剧,在高压之下罹患集体癔症,公演自然是彻底取消,再无重启的可能。
没有关于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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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神秘的披露,也没有针对他们的通缉。
欧妮亚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期间,葛文斯经过救治,身体也逐渐康复,两位调查员旧事重提,问欧妮亚要不要加入他们的行列。
虽然调查员没薪水,风险高,成就也不为人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就比如说,密大图书馆里收集了许多珍贵的典籍,调查员可以去借阅,学习神话生物的习性,各种咒语和仪式。
还有资深调查员来传授经验,用相对安全的,循序渐进的方式来磨炼意志。
毕竟,那些不应存在于世的怪物,哪怕只是看到,都会造成精神创伤。念咒语,释放法术同样也会消耗精神。为了不在直面神话生物后就疯掉,或者虽然当时没疯,但念了两个咒语就疯了,转而痛击队友,调查员都要尽量把自己的神经磨炼的像是钢筋一样坚韧。
其实欧妮亚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如果是从前,她对调查员组织肯定嗤之以鼻,又危险,又没钱途。
神秘学知识更是敬谢不敏,她只想当个普通人,学那些玩意干嘛?
如今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危机四伏,被不可名状之恐怖包围,不是她闭上眼睛不看不听,就真的能置身事外的。
在听完那二位的讲述之后,她追问道:“你们的知识库里,有能对抗神的方法吗?别误会,我没想过杀死神这么夸张,就是有没有可以驱赶,或者说让神不会注意到我的方法。”
维克托心内一惊,所以她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但为了她的精神着想,维克托并没有问,以免欧妮亚还要将她的经历再回忆一遍,只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和召请神明化身相反的送离仪式是存在的,不过,几乎没有人能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读懂那些记载了仪式的古籍,更别说仪式复杂,代价高昂,如果说是遭遇了神明的情况下,现去准备肯定是来不及的。”
见欧妮亚脸色难看,葛文斯安慰她道:“不过没关系的,哪怕是调查员,也很少遇见神明降世,一辈子里遇见过一次,都算是传奇经历了。”
欧妮亚更难受了。
那她算什么,传奇倒霉蛋吗?接连撞见两个神明化身,还都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关系。
好在,真有能起作用的东西。
有一种叫做旧印的附魔道具,不管是面对神话生物,还是外神,都能起到一定驱赶效果。
原理是旧印的气息,会让祂们感到厌恶。
欧妮亚懂了,草叉沾屎嘛!
她恨不得从头到脚都挂满旧印,立刻就要买一张去往美国的船票。
自由美利坚,我来啦!
24.第 24 章
两位调查员暂时都没有回美国的想法,葛文斯还需要修养,不适合长途劳顿,而他们二人原本还有其他的日程,打算在法国进行一些学术交流,等到暑假结束再返程。
欧妮亚不想等这么久了,她拜托维克托写了推荐信,便立刻前往距离巴黎不远的瑟堡,这里接下来会有数班前往美国的游轮。
海上旅途漫长,欧妮亚不想亏待自己,打算在豪华大型游轮中挑选。
入围的两名选手分别是相较而言比较老旧的阳光安妮号,以及刚要进行第一次远航的泰坦尼克号。
据说,泰坦尼克号是该在春季首航的,但因为停靠的港口出现了接二连三的罢工和暴乱,总是被波及,首航时间才一推再推,关于镇压这些暴乱的报道上,还出现了熟悉的名字:詹姆斯·莫里亚蒂。
嗯?那不是个大学教授吗,怎么跟这也扯上关系了?
但总归不是个好兆头,欧妮亚现在非常迷信,立刻选择了阳光安妮号。
从前欧妮亚不爱晒太阳,也不爱吵嚷的人群。
但现在的她简直爱死了,恨不得一整个白天都在阳光下,把自己晒的暖烘烘的,等到天黑,就去酒吧里点上几杯烈酒,在热闹声中暖烘烘醉醺醺的回房间去,吞下一把药,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什么教团,什么怪物,什么神明化身,都见鬼去吧!
就这样虚度两日光阴。
航程的第三天,天气不算太好。
上午一直在下雨,好不容易雨停了,海面上却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雾气,甲板上地面湿滑,空气中泛着腥咸的气味,每次呼吸,都像是饱尝了深海。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拦在了欧妮亚面前。
这只手的主人是位高傲美艳的女士,穿着招摇艳丽的红色长裙,领口和腰带上缀满了闪耀着火彩的宝石,将牛奶似的皮肤映衬的越发细腻。
这种打扮出现在舞会上,都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对于旅行途中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就显得太过张扬。
可这位女士的气质之华贵,却不会让人心生古怪之感,只会觉着理应如此。
欧妮亚先前乐于和上等人交际,是因为有利可图。
而等到了美国,她暂时不打算重操旧业。中间商接手的商品来源还是太复杂,她不想给自己增加麻烦,而且存款还够用,她更倾向专心在密大念书。
于是兴致缺缺。
但这位瑞德女士却只是低声附在她耳边道:“帮我摆脱那些苍蝇就好。”
欧妮亚看向瑞德女士来的方向,就见有不少人在偷偷看向这边。
嗯,这样美丽华贵的女士,走到哪都少不了人追捧。
嫌烦的话,回房间或者别打扮的这么招摇不就好了嘛!但反正旅途无聊,欧妮亚便也没拒绝。
瑞德女士很健谈,从天气聊到船上的餐厅,又聊到新大陆的风土人情。
大部分话题欧妮亚都跟不太上,只是靠着职业素养来随口应和。
也不知道她敷衍的态度,怎么就还是讨了瑞德女士的欢心,她邀请欧妮亚去头等舱的宴会厅共进晚餐。
欧妮亚皱起眉头。
看来瑞德女士所谓的需要脱困,不过是个借口。
她起身告辞:“很抱歉,但请容我拒绝,我这些天不太适应海上的生活,有些不舒服,只想回去休息。”
欧妮亚假做没看到,转头走了。她不想和瑞德女士深交,因为实在是想不出为何被青睐。总不能是看她长得还行,想要发展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来排解旅途的无聊吧?
那她可胜任不了,她没有那种功能!
瑞德女士没说什么,只是目光中含着戏谑和嘲弄。
逃回房间后没多久,欧妮亚又觉着气闷,分明二等舱的房间已经很舒服了,可今日却格外潮湿阴暗,让人喘不上气,躺在泛着潮气的床上,就仿佛被某种搁浅的海洋生物包裹着。
不愉快的回忆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欧妮亚索性换成了女装,再去甲板上放风。
就见瑞德女士仍旧在甲板上,身边也仍旧围满了讨好她的人。
欧妮亚假做没有看见,找了个露天的餐台,刚要给自己点两杯酒放松一下,一袭红云就飘到了面前。
瑞德女士直接在对面坐下。
“身体好些了?”
欧妮亚以为自己会惊讶的,但并没有。
她已经习惯这伪装和纸糊的一样,走到哪都被看穿了。
而瑞德女士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又笑着问:“宴会确实很无聊,去干点更有意思的事吧,拍卖会或者学者们开的读书会,你来选好了。”
没有拒绝的选项,这很不礼貌。但欧妮亚就是迷迷糊糊的,认同瑞德女士的专横高傲。
这种念头,让欧妮亚也觉着奇怪。难不成是因为瑞德女士看起来就像真正的权贵?让她下意识不敢去得罪吗?
唉,权贵。
唉,资本。
算了,换个打发时间的方式而已,无伤大雅。
欧妮亚就没念过书,对读书会毫无兴趣。还是拍卖会更有意思点。虽然一件商品也买不起,但她经手过很多好货,眼力不错,可以看个热闹。
入夜后,欧妮亚从为数不多的女装里挑出了最正式的那件套在身上,去往头等舱。
而拍卖会场还要在更深处。
侍者在看过邀请函后,沉默的在前领路,走过迷宫一样曲折的走廊,才到达真正的目的地。
简直就是为了故意避开目光,让大部分头等舱的客人连窥见其存在都不配。
瑞德女士突然说了一句:“人类就是热衷于证明,自己是更高档的货色。”
欧妮亚原本在走神,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句:“那您一定是最高档的货了。”
随后反应过来,这好像有些冒昧。
但瑞德女士只是轻笑了一声,没有生气。
虽然傲慢,但意外的脾气还挺好。
拍卖厅没没有公开坐席,所有宾客都有专属的私人席位。
开场前,欧妮亚随手拿起介绍册翻阅起来。
起先,是一些书籍,泥板,石碑碎片之类。
很有文化的样子,看不懂。
再翻几页,画风就离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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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尸,海怪标本都算小意思,怎么还有活的怪物啊!
细看商品介绍,发现它们的说明都神乎其神,比如某个鱼头人身的怪物,可以带来海产的丰饶,还能潜入深海,寻找古代失落的黄金宝藏。
不过,也未必是真的吧?
这年头畸形儿备受歧视,除了畸形秀表演之外,没有别的生计,完全有可能被当做没有人权物品交易。
尤其是在公海上,这是一定程度上的法外之地,会让某些原本还能勉强披着文明外衣的家伙,显露残酷的本性。
瑞德女士看到欧妮亚的目光在深潜者的页面上停留许久,问道:“想要它?”
欧妮亚连忙摆手:“当然不,而且我也不推荐您买它。您想想看,如果它真有本事连潜水服都不穿就潜到海底,它名义上的主人要怎么控制它呢?一下海去不就跑没影了?除非它其实另有所图,所谓的黄金只是诱惑人类的蝇头小利,就和传说故事里诱惑人类做交易的魔鬼那样。”
瑞德女士微微颔首,称赞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竟然猜对了。
后台笼子里那只深潜者,先天有缺陷,无法使用族群常用的法术,被当成做不成事的废物。它故意被抓,就是急于证明自己。
等它的新“主人”要求它带回黄金,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多的深潜者,它们会要求主人亲自,或者送上其他的人来和它们交合,生下可以潜入人类社会的混血种,在陆地上建立聚落,发展亵渎的信仰,以此来传扬它们信奉的,拉莱耶之主的亵渎信仰。
瑞德女士并不介意送给欧妮亚一张前往拉莱耶的门票,却被她拒绝了。
但事实上欧妮亚压根不是猜的,她只是随口编了个故事。
别人她管不了,但至少她不希望瑞德女士买下这些怪物。
她可不希望在这间无处可逃的包厢里,近距离观赏神话生物被验货。
而在称赞过后,瑞德女士的下一句话是:“它们确实都很无聊,还是你比较有趣。”
“啊?”欧妮亚心情微妙的瞥了瑞德女士一眼。
这算是称赞吗?
她在心内跟有的没的所有叫得上名字的神祈祷,保佑瑞德女士脑子正常一些,可别下一句就说因为中意她,要将她当做收藏品。
瑞德女士确实没这样说,但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欧妮亚低下头,继续一目十行的翻阅册子。
越往后,拍卖品越是怪诞,直到最后一件拍卖品。
比起先前那些天花乱坠的诡奇故事,它要朴素很多,就是一块乍看像是球体的多面体矿石,漆黑的基底上布满了条纹。
照片是黑白的,并不清晰,但欧妮亚莫名觉着,那些条纹应该是红色的。
关于它,没有名字,没有辞藻华丽的背景故事,只写了两条注意事项:
一,此物品需悬空存放。
二,必须时刻保持其处于光照中。
好怪,再看一眼。
一些脆弱的宝石,会在暴晒下逐渐失去光泽,需要避光保存,但这种一定要不间断照光的,欧妮亚却从未听闻。
25.第 25 章
瑞德女士又问欧妮亚,是不是对这件拍品感兴趣的时候,语气格外的意味深长。
因为她一贯的高傲,欧妮亚怀疑她是在讽刺自己做白日梦。
唉,她虽然也贪图享受,但至少明白一个道理,感兴趣≠占有。
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怎么就连这点都想不通呢?
她不卑不亢的回答:“还蛮有趣的。”
等拍卖正式开始,瑞德女士在前半场漫不经心的随手拍下几件华贵精巧,可以装点裙摆的漂亮石头。
直等到了最后。
不算大的手提箱被珍而重之的送上展示台,打开盖子,能看到每一个角都嵌着灯泡,连同拍卖台上的灯光一起,晃的人难以直视。
欧妮亚就连热闹都不想看了,又看不清,只会伤害眼睛,便低下头去吃点心。
旁边的瑞德女士则吩咐侍者叫价。
等欧妮亚吃完了一整块点心,恍然间意识到,拍卖还没结束,而神秘矿石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了二百万。
单位当然是美元。
等……等等?
报纸上有许多号称百万甚至千万级别的宝石,但那往往是保险价,而不是实际售卖并成交的价格。
欧妮亚也算是见过世面,但从没经手过这么值钱的东西,甚至光是听说都很少。
哪怕极为罕见的大颗钻石,在精心雕琢后,再配上特殊的历史意义,也未必值得上这个价格。
这块石头特殊在哪?
到这个价位,其实全场就只有两个人在叫价。瑞德女士气定神闲,完全没有喊停的意思,就像是,不管最后成交价是多少,都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直到最后,那块矿石以三百二十万美元的惊人价格成交,使者在向瑞德女士请示过后,没多一会儿,便将箱子提了过来。
至此,欧妮亚都没有多少真实感。
这种几乎可以载入史册的场面,没有记者的大肆报道,就这样在一次私密的拍卖会里,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而更不可置信的是,当装着那颗矿石的箱子送过来后,瑞德夫人只瞥了一眼,便将它推向欧妮亚。
“送给你了。”
欧妮亚惊的跳了起来。
“啊?我?您在开玩笑吗?”
瑞德女士也站起身来,优雅又高高在上的摇着羽毛扇子:“你既然认为它有趣,自然应该收下它,它在别人手里,发挥不出价值。”
只会搞一些血腥的献祭,试图召唤祂的同胞。
信徒们满怀希冀,却招致毁灭与死亡的样子,祂从前百看不厌。
但现在,交给欧妮亚,才会引发更有趣的展开。
欧妮亚品了品瑞德女士那句话,又扫了一眼被八角灯光照的没有阴影的矿石,有了个猜想。
她指着箱子,问道:“所以……它根本就不值钱,你们这场拍卖会,是为了洗钱吧!”
这就说得通了,这块石头本身并不具备价值,不给它编故事,又打这么强的光叫人看不清,能有效避免不明真相的冤大头抢拍,只有一个抬价的人,是事先安排好的。
旁边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嘴角抽了抽,想要出言辩解。
怎么冤枉人!
虽然他们的绝大多数拍品来源不明,也不合法,但不能乱扣罪名啊!
可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因为瑞德女士瞥了他一眼,那比任何宝石都璀璨的瞳孔深处,仿佛连接着浩瀚的深渊,灵魂被无可名状的黑暗星体挤压拍扁的感觉,让他动弹不得。
瑞德女士的表情只阴郁了一瞬,随即大笑起来。
“你说得对,亲爱的,所以你随便拿去玩就好了,也并不需要按照那故弄玄虚的说明书存放它。”
欧妮亚迟疑片刻后,低声问:“那能签个无偿赠与合同吗……”
理智上,瑞德女士这样的权贵,没理由设局来坑她,毕竟她这条命,都不值这块石头的零头。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她真的随便拿去玩玩,一不小心掉到水里去,转过头来瑞德女士又让她归还,给不出就要还钱……
那简直是活地狱。
瑞德女士轻哼一声,叫人难以分辨是嘲弄,还是真的生气了。
但最终还是送了。
拍卖场的工作人员对尊贵的客人素来贴心,这类合同也早有准备。
虽说从前都是富豪一掷千金之后,讨情人欢心的场合。
好吧,眼前的说不定也是。
谁说贵妇人就不能喜欢贫穷小白花呢?
签合同多少花了些时间,欧妮亚和瑞德女士几乎是最后一拨离开会场的客人。
夜已深,欧妮亚谢绝了要一路把她送回房间的侍者,自己拎着那重死人的箱子往二等舱走。
经过走廊拐角的窗户时,欧妮亚很中想将它丢下海的冲动。
已经是她的东西了,想丢就能丢。
但她姑且还是回忆起了那两条注意事项,忍住了没有动手。
虽说是为了洗钱,可终究是跟怪物同台竞技的玩意儿,万一那两条规矩是真的呢?
海底漆黑无光,而最先进的游轮在海上也不过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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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孤岛,万一这东西被丢下去,就吸引来海怪什么的,她可没处跑。
暂且放在身边吧,等下了船带到密大去,让专业人士替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真的带着诅咒,就捐给校博物馆。
临睡之前,欧妮亚特意检查了一遍,确保灯泡都在正常运转,便满意的将箱子锁死,吞了一把药,熟睡过去。
她睡的挺好,但在头等舱,另一处私密沙龙里,破大防睡不着的人聚了一屋子。
虽然有保密条例,但总有可以用钱砸开的嘴,他们已经知道是谁抢走了最后一件拍卖品。
“所以教团的圣物,就这么被一个寂寂无名的女人拿到了?”
玻璃碎裂,无辜的杯子成了无能狂吼后的第一个牺牲品。
也有人试图理智分析。
“没办法,谁让我们只能低调行事,能联络上的教友不多,凑到的钱怎么跟那种几乎搬空了王室私库的人比。”
他们繁星智慧教团,是围绕着一件从古埃及发掘出的圣物建立的。
那枚独一无二的,闪耀辉光的偏方三八面体,能够链接星空之上一位残酷而慷慨的神明,只要向其献上足够血腥的祭品,就可以得到超脱凡俗的奥妙知识。
先前教会发展太快,一度被警方针对,以至于圣物失落。
直到最近,他们终于寻到了圣物的踪迹,知晓它会在这艘邮轮的拍卖会上现身。
而三百万美元,已经是散落各地的教团成员重新凝聚起来,经过东拼西凑,能拿出来的极限数字。
却没想到,有位姓瑞德的女士,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就在幕后搅弄风云的神秘人物的后裔,她的先祖几乎掏空了法国王室的国库,据说这也是王室被推翻的原因之一。
可想而知,她的财力深不见底。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对教团的圣物产生了兴趣。
不,或许不是感兴趣,是和从前那些瞧不起生意人的王室贵族一样,单纯的热衷于挥霍,否则也不会将圣物转手送人。
还是送给一个低俗,短视,根本就不能体会圣物价值的二等舱的乘客!
而他们被贵族讽刺为上不得台面,又难以长久的暴发户也就罢了,竟然把他们求之不得的圣物,随手送给那种粗俗的平民。
他们的自尊心仿佛被丢在地上反复踩踏,伤的根本拼不起来。
谩骂了好一阵子,其中自诩理智的男人率先停止了这种没有丝毫作用的发泄,他自信的开口:“她不懂得圣物的价值,不是更好吗?”
就很容易哄骗到手啊!
26.第 26 章
不知从何时开始,欧妮亚赤脚行走在被阳光晒的烫脚的沙地上。
天幕是暗色,太阳像是流血的孔洞,边缘散发着不祥的黑色光芒。
她沿着蜿蜒的河道,一路踩过连绵不绝的莎草,走向远的几乎无法抵达的王座。
分明遥远,可欧妮亚能很清楚的看到,高台王座上,皮肤黝黑的法老身着绚丽长袍,散发着堕落的魅力,让人除了朝圣之外,生不出其他任何念头。
祂傲慢的俯瞰着跪地叩拜的臣民,如同俯视蝼蚁,只在看到欧妮亚的时候,目光罕见的停留了片刻。
如同忘川之水一般冷冽又悦耳的声音响起:“到我身边来。”
欧妮亚被这句话鼓舞了,她捧着祭品加快了脚步。
两侧匍匐跪拜的人,摘下自己的头颅放在膝盖上,当做手鼓敲打起来,应和着她的脚步声。
而就在这时,欧妮亚突然听到,斜前方不远处有一阵很不和谐的鼓点,她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了——
她房间的大门。
那不和谐的,将她惊醒的是急促的敲门声。
欧妮亚摸着自己跳的飞快的心脏,怔忪了一会儿。
刚才好像梦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但随着醒来,那些画面飞速消散,就只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
她心情不爽的推开门,就见侍者原本一副“啊完了我摊上麻烦事了”的焦急表情,在看到她之后,终于平缓下来。
他说他先前已经来敲了三次门,可屋里毫无动静,几乎都要怀疑住在里边的乘客出事了。
这是第四次,如果欧妮亚还不开门,他就要去找备用钥匙强行进来。
欧妮亚看了一眼怀表,才发现自己已经睡到了下午。
自从她身体里的那一滴魔女之血被撒麦迪男爵取走之后,安眠药效就好的出奇……
或许她已经需要靠药物助眠了。
她打着哈欠,问侍者找她什么事,得到的答案,是有位名为富兰克林·米勒的先生邀请她共进午餐。
午餐时间过了没关系,晚餐也行。
名片递过来,人不认识,经营的公司倒是略有印象,是个罐头品牌,挺难吃的,跟大部分英国菜不相上下。
这人为什么来突然对她献殷勤?
欧妮亚懒得深究,拒绝了邀请。
但这位米勒先生却死缠烂打起来,通过侍者邀约不成,便亲自等在走廊里,看到欧妮亚,就露出了十二分亲切的笑意,不管是语气还是说辞,都很像要追求她。
惯常跟这类人打交道,欧妮亚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虚伪的气息,更别说他的手指总是下意识摩挲着袖扣,这是在缓解焦虑。
演技不太好啊,分明很急切,却偏偏在东拉西扯……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这样迂回图谋的东西吗?
欧妮亚思索了一会儿,在米勒先生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被无视,开始将话题扯向她是否身体抱恙时,和他虚与委蛇的耐性告罄,突然转头,面无表情的直视他:“我身体好得很,但是心情不太好,因为梦游的时候把一样贵重的礼物丢下海了。”
米勒先生瞬间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倒。
欧妮亚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慢悠悠的继续道:“然后我发现,这其实是个梦中梦,二等舱没有大阳台,窗子也打不开,怎么可能扔东西下去呢?”
被戳穿了目的,男人擦了把冷汗,故作镇定的切入了正题:“昨天您得到的那块宝石,愿意割爱吗?”
啧,所以那东西不只是洗钱道具。
“可以考虑,您开价多少?”
成交价当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财力,就不至于在昨夜灰溜溜的惨败。
而米勒先生开价是三百万美元。
一个恰到好处的数字,不至于显得没有诚意,又留足了讨价还价的空间。
而欧妮亚也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动摇:“价格我很满意,不过……毕竟这是瑞德女士送给我的礼物,我第二天就转手卖掉实在太不礼貌了。或许,您愿意等下了船之后再详谈吗?”
米勒不太情愿,但也有些忌惮瑞德女士,只让欧妮亚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去找他。
欧妮亚嘴上答应,但她才不会改变主意。
她喜欢钱,可也得有命花才行。如果那只是宝石,为什么一定要急着在船上拿到呢?
不论如何,得先让密大的专业人士们鉴定过后,她才能做出决定。
和欧妮亚分开后,男人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可等不到游轮靠岸。
这是公海,是法外之地,他们急不可耐的想要拿到圣物,就是为了立刻举行一场献祭,用禁忌的知识来奠定自己的地位,让那些以俗务为借口,没有上船来追寻圣物的教友追悔莫及。
欧妮亚原本打算去找瑞德女士,不管她是否知道这块矿石的真正用途,都还回去。
瑞德女士看起来不那么好欺负,那个居心叵测的怪人会有所忌惮。
然而瑞德女士和她相识一日,根本就没告诉过她房间号。
偏偏这一夜头等舱乱作一团,说是有三等舱的人混进去偷了东西,而一群三等舱的乘客则聚在一起大声讨要说法,说有人的孩子被头等舱的恶棍拐跑了。
于是头等舱的每个入口都正在戒严中,混不进去。
欧妮亚有种今夜会不太平的预感,默默回到房间里,检查过门锁之后,看了一眼酒瓶和安眠药,忍住了没碰。
没有外力辅助睡眠的前半夜很热闹。
走廊里的脚步声,隔壁窸窸窣窣的翻行李的声音,隔壁的谈话声,都让欧妮亚烦躁的要命。
欧妮亚很想用枪托去砸墙,但她忍住了,她不是个疯子,也不想变成旁人眼里的疯子,便翻了个身,尽量离墙壁远些,又用毯子蒙住头。
却从毯子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缕暗淡的光线。
她的房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欧妮亚呼吸一滞,随后又强行平稳下来。她闭上眼睛,缓慢无声的将手伸到了枕头下。
咔哒。
有东西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
下一刻,欧妮亚掀开毯子跳起来。
被枪顶着额头的不速之客带着防毒面具,动作定格在想要去摸箱子的动作上。
而她的床头柜上,是个打开了塞子的药水瓶。
打算用迷药给她助眠?
小偷察觉到欧妮亚的目光移开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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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极快的抓起箱子转头就跑,欧妮亚也没犹豫,一个字也没有问,瞬间扣下扳机。
当然,没有打头。
子弹没入男人的小腿,他跌倒在地,隔着面具,惨叫声有些发闷。
欧妮亚又开一枪,刚巧男人反身用箱子挡住了自己要害,第二颗子弹打穿了男人的手掌,也打穿了一层箱子,刺眼的光芒瞬间透过弹孔漏出来。
趁着箱子落在一旁,欧妮亚一手举枪,另一手抄起了桌上那瓶打开的药水,扯开男人的面具就往他口鼻里灌。
随后,又将面具扣到了自己脸上,这才大口呼吸了好几次。
打伤了入室盗窃的贼,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欧妮亚平息了一下心情,急忙先去确认箱子里的照明结构,其中一角的灯泡碎了,欧妮亚把它扯下来,以免漏电把其他的都给搞短路。
随后就想要喊船员过来善后。
但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很不对劲。
隔音这么差,她连开两枪,却一个人都没惊动,或者他们的素质都和她一样好,被吵到了也一声不吭,这可能吗?
除非,周围根本就没有正常的乘客。
她站起身,将所有想要痛骂老天的火气强行压下去,用枪托敲了敲房门的黄铜把手。
清脆的声响传遍了走廊。
欧妮亚掌心里满是汗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从容不迫:“都给我滚出这条走廊,否则,我就把箱子丢下海。”
没选择用晕的人事不知的小偷来威胁他的同伴,是因为欧妮亚不认为对方会把人命当回事。
但能清空二等舱的一条走廊也要拿到手的矿石就不一样了。
欧妮亚的声音传出去,却没有得到回应,仿佛整艘邮轮都成了空无一人的幽灵船,只有她疯了一样在演独角戏。
欧妮亚却没有走出去,而是又开了一枪,打碎了玻璃窗,在湿而咸的呼啸海风中道:“三——二——”
倒计时结束前,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咬牙切齿的屈辱道:“别冲动,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急需您手里的宝石,您又不肯割爱,才出此下策。”
欧妮亚冷笑:“你们没打算将我也解决掉?”
只是偷窃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都能弄到客房钥匙了,完全可以趁着某个白日,她不在房间的时候来。
男人意识到自己实在没法辩解,沉默片刻后,避重就轻道:“我们只是想要取一点你的血。”
他们需要确定,欧妮亚得到了圣物这两天,是否接触过那位至高存在,和祂产生了联系,或者被祂选中为祭品。
倘若都没有,放她一条生路也是可以的,她只会在明日一早,发现房间里多了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当然,更大概率是,她会死的无知无觉。
可是被敬奉给伟大存在,才是凡人一生都无法求得的殊荣!
这些话不用说出来,欧妮亚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对于狂信徒的行事作风可太了解了。
要她的血?准没好事。
她才不要当待宰羔羊。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能为了伟大目标付出多少吧。嗯……就挨个去甲板上跳海好了。”
27.第 27 章
包围了整条走廊的教徒们都没有想到,被包围的,绝无逃生机会的那个人,反而威胁起了他们。
起先,没人动。
但直到欧妮亚丢了个酒瓶下去,就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隔壁有,隔壁的隔壁还有,听脚步声至少五个人。
这些脚步声齐齐去往走廊尽头,其中还包括米勒先生,在提醒欧妮亚千万不要做傻事,他们为了圣物,什么都可以做。
过不多时,欧妮亚通过破碎的窗户隐约听到有东西落水的声音。
很久之后,才有另一个人在走廊尽头高声问:“我们已经充分展现出了我们的诚意,你可以冷静下来谈谈了吗?”
没有回应。
那人又问了几句,还是没有回应。
终于察觉到不对,有人影从走廊两边一起奔向欧妮亚的房间。
所谓的跳海,当然是骗人的啦。反正欧妮亚身在房间里又没有办法验证,糊弄下就可以了。
去了甲板上的也只是一部分人,之后又悄无声息的返回,在走廊两侧包抄。
可等他们踹开虚掩着的门,就发现欧妮亚和他们的圣物一起消失了,只有海风不断灌进来,发出嘲讽的呼啸。
欧妮亚才不会去跟狂信徒谈条件。
她刚才提出那么刁钻的要求,为的就是合理的开枪打碎窗户,又不引人怀疑的拖延时间。
接下来,她找出绳子绑在窗边顺了下去。
因为被坑惯了,欧妮亚总是犯疑心病,在上船之后,就找借口换过房间。
她现在住的是二楼,从窗户顺下去,刚好是一座雕塑,雕塑的一边能通往甲板,另一边跳下去则是一条船员专用的狭窄走廊,货仓和三等舱都可以过去。
等那些狂信徒发现不对劲,欧妮亚已经混进了三等舱。
这里不乏逃避追捕的赌徒罪犯,还有怀揣着一夜暴富的心态去往新大陆的冒险家。
在这群人中,作何打扮都不出挑。
过了午夜,三等舱的酒馆仍然在营业。船舱内的最便宜的房间没有窗户,窄小憋闷,乘客们都不太愿意回去,宁可花更多的时间在公共区找乐子。
欧妮亚在没人的走廊里换了一身从没在船上穿过的衣服,带上宽边帽,将长发都塞了进去,又用一个大口袋包住了箱子,像个拾荒者,灵活的绕开了好几个正在哼歌和玩牌的酒鬼,去吧台前点了一杯酒。
灯光昏暗,四周又吵嚷,欧妮亚那件破旧的毛呢外套也不引人注意,她慢条斯理的喝了半杯廉价烈酒,才终于让那颗飞快跳动的心脏略微的平稳下来。
但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后,更多的还是担忧。
这次航程预计要花十天来跨越大西洋,这会儿才过去四日,而她想要在一群甚至买通了邮轮高层的资本家狂信徒们手底下躲藏一周时间,然后安然下船,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欧妮亚面无表情的点了第二杯酒,看着那杯晶莹剔透的玫红色液体,不情不愿的想起了瑞德女士。
祸患的源头就是瑞德女士,欧妮亚很不想再去接触她。可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那些人加起来在拍卖会上也没拼赢,说不定瑞德女士的权势可以强压他们一头。
但是,她又混不进去头等舱!
欧妮亚急的心里有个小人在团团转,用头撞墙,扭曲爬行,直等到酒保已经开始用戒备的眼光看着她,似乎认为这人一杯就醉,马上就要发酒疯,她才将第二杯酒灌了下去,用酒精勉强麻痹了神经,转而开始观察四周。
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她今天得先找个提防过夜。
找到了一个适合的目标。
等了很久,欧妮亚盯上了一个醉汉,那人没有同伴,输了钱之后骂骂咧咧的要回房间去。欧妮亚悄无声息的追上去,趁着左右无人狠狠敲在他的后脑上,在心内道了歉,又顺理成章的架着这人,摸出他的钥匙,顺着房间号找过去。
这是个双人间,但醉汉的室友也是个醉汉,睡的相当熟,压根不知道有几只脚迈了进来。
欧妮亚将那人丢上床之后,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张钞票,然后将灾难源头塞进了床底,用醉汉本身的行李挡住,之后悄无声息的把他的钥匙又揣回到他的口袋里。
这种醉的人事不知的,明天起来也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最多以为自己是被占了便宜。
欧妮亚一边在心内感慨,自己的犯罪行为越来越熟练了,一边窝在床脚,给自己贴了胡子,又将帽子在墙角蹭脏,眯了一会儿,出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很好,满眼血丝,衣服又皱又脏,加上被三等舱酒馆里的烟酒气腌入味,可以说是做到了全方位完美伪装。
欧妮亚这才鼓起勇气又去了甲板上,眼见着有两个人大白天就拿着酒杯,在甲板上看似聊天,实际上眼睛不停往各个舱门出瞟,欧妮亚便随手拉住一个船员,他问到底这艘名不属实的破船酒精什么时候才能靠岸,他在船舱里都被熏的要吐了。
船员年纪也不小,十分不耐烦的吼他:“少抱怨两句!我年轻的时候,横跨大西洋可是要在海上漂半个多月呢!”
他嫌恶的将袖子从欧妮亚手里抽了出来,嘟囔道:“还好意思说别人熏你,你自己才是熏别人的那个!”
欧妮亚则好似晕船,脚步虚浮的绕过那两个监视者,去了甲板另一侧边缘假装靠着护栏吹风。
还好,那群疯子能买通船长,清空一个走廊,漠视一个乘客的死活,但终究不可能把所有乘客当做犯人对待,去挨个搜他们的房间。
乘客比船员多得多,真激起民愤,他们也吃不消。
而就在欧妮亚打算在这儿听听头等舱的情况时,就看到了瑞德女士。
她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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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又和之前一样,来到甲板上了。
原本围在她身边讨好的人,这会儿少了些,神色也很勉强,隐约听他们在劝她,因为觉着失踪案还没解决,甲板这种所有人都能来的公共场合很危险。
欧妮亚刚要走近,就被头等舱的侍者拦住了:“要乞讨就去别的地方,这不是你能打扰的客人。”
欧妮亚:……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就算她变装的再精妙,好歹也是买了票上船的乘客啊!这还离了至少十英尺远呢!
于是她大声和侍者吵起来。
这样的争吵会惊动瑞德女士,让她注意到这边。
事实也确实如同她所预料的那样,瑞德女士很快用那双美丽夺魄却又无情的眼眸看向这边。
随后,她对侍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和欧妮亚聊天。
欧妮亚脑中闪过一抹警惕,接连两次勘破她的伪装,实在很难说是巧合。
上一次做到这一点的,是撒麦迪男爵。
难道说,并非是瑞德女士和她的阶级差了太多,才带着一股傲慢的非人感,而是……
看到欧妮亚瞪大了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睫毛也因为恐惧而颤抖,瑞德女士艳丽的红唇勾起,问道:“这个游戏够有趣吗?”
在极度的恐惧之后,更占上风的情绪其实是委屈。
凭什么啊!之前几次都是她主动撞进恐怖事件里,还能说是她运气不好。可这种以她的身份,一辈子都不会接触那种隐秘的拍卖会,为什么要强行把这种厄运强加到她身上?
她不抱希望的问:“我能退出吗?”
瑞德女士笑道:“当然可以。”
欧妮亚却不会立刻就放心,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警惕的问:“代价是什么?”
瑞德女士假模假样的垂眸思考了片刻,给出了答案:“成为我的收藏品。”
欧妮亚的脑中瞬间拥入了一个画面,她的长发盘起夸张的洛可可式发髻,穿着落肩又束腰的晚礼服,腰带上缀满宝石和羽毛,像是洋娃娃一样被瑞德女士冰冷的手指抚摸过脸颊。
她打了个寒噤,警惕道:“我不要。”
同时飞快后退,生怕瑞德女士这个裁判一时兴起将她这枚可怜的棋子从棋盘上拎起来,揣进口袋带走,
见状,瑞德女士露出遗憾的神情:“真的吗,上一个这么说的人,还是玛丽·安托瓦内特。”
而欧妮亚只是恶狠狠的瞪了祂一眼,转头就跑。
跑出两步之后再回头,就见瑞德女士仍旧站在原处,被人众星捧月的恭维着,举着扇子掩唇而笑。
原本正要抬手阻拦她的侍者拦了个空,疑惑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突然被空气吓的开始说胡话的疯子。
方才的对话,只发生在一瞬间,除她之外,无人知晓。
28.第 28 章
瑞德女士带来了这场极大的麻烦,把欧妮亚气的想发疯,但作为“游戏”的发起者,她称得上公正。
至少,她认出了欧妮亚,却没有告知那些找人找疯了的狂信徒们,只是笑着看他们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
所以欧妮亚还不打算放弃。
既然是游戏,总不会是一边倒的,她一定有机会。
回到三等舱里躲了一天,直到夜里,看到有好几个船员勾肩搭背溜进来和乘客一同喝酒赌钱,她才转头去了货仓。
随着航运技术的发展,这种单程不超过半月的航程,靠冷库就可以满足头等舱的客人们对新鲜食物的要求。所以老式邮轮上的牲畜围栏,就成了摆设。
而拍卖会上,那些拍出了高价的神话生物中,不那么适合送去和尊贵的主人同吃同住的,就只是变更了所有权变,本身则仍旧关在这些牲畜栏里。
欧妮亚靠近那排臭气熏天的大铁笼。
笼子里头的怪东西要么冲她呲牙恐吓,要么干脆懒得抬眼看她,大概是把她当成了过来看免费畸形秀的混账。
很快,欧妮亚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个鱼头人。
她在笼子前蹲了下来,低声问:“你想不想要自由?”
鱼头人没说话。
欧妮亚竟然从那双距离过远的凸起圆眼里看出了些许疑惑的意味。
她继续低声劝着:“你不是会游泳吗?我帮你把笼子弄开,还能掩护你去甲板,但作为交换,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她顿了顿,等着鱼人表态,而鱼人只是用含混的,仿佛喉咙里卡着痰的声音问她:“你也想要黄金吗?”
欧妮亚:……
她当然想要,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难道说这不是真的神话生物,而是滥竽充数的弱智畸形儿?
如果是这样,她的计划就……
这时,旁边笼子里,不知多少件衣服拼凑而成的破烂斗篷下,钻出一张近似犬类的尖长的脸。
一般犬类的脸都还算可爱,但是这张脸上没有毛发,皮肤完全是橡胶质感,就显得分外诡异可憎。
它一开口就是嘲讽:“你竟然试图找一个天生有缺陷的深潜者合作?你是疯了?就算它脑子正常,也只会用黄金引诱你们人类去交合,诞育亵渎的混血子嗣,别的什么都帮不了你。”
欧妮亚十分心塞。
她随口编的瞎话怎么成真了!
如果是别的条件,在生命威胁下说不定可以硬着头皮答应。
但是和弱智鱼头人生孩子?
还不如去跟那群疯子投降,至少死的痛快。
不过——
“跟它合作不行,那你呢?”
狗头人的声音急促难听像是在哭诉,语气也充满了嘲讽,可它显然更好沟通。
却见狗头人一咧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可我根本不需要逃下海的机会,我本来就是为了蹭船去美国,才故意被抓住的。”
资本的力量强大到了,连神话生物都得低头?
欧妮亚心内感慨万千,她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身上的土:“哦,那你就等死吧,毕竟,船上有个法外狂徒教团,势力还挺大的,连船长都控制住了,要献祭一整船的人,当然也包括你们。我阻止不了他们的计划,大不了去偷救生艇,你们就在这等死吧。”
狗头人的表情瞬间扭曲。
“等等!我跟你合作!”
随后不等欧妮亚动手撬锁,它就默念了几句咒文,随后就见挂在笼子上的锁头迅速风化,落在地上,只剩一堆铁锈。
它从笼子里出来之前,还不忘用破斗篷包了稻草充数,反正看管它们的船员不会在乎,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的状态如何。
于是欧妮亚得到了一个比想象中更顶用的盟友。
虽然这狗头人自己不在乎,但毕竟是个智慧生物,欧妮亚看它这么光溜溜的在眼前晃,感觉怪别扭的,便将自己的外套丢了过去。
狗头人一愣,随后低声道:“我差点忘了,在成为食尸鬼之前,我还是一名学者。”
欧妮亚:“嗯?”
它原本是人?食尸鬼又是啥?
欧妮亚使劲回忆,大约想起来,在拍卖会的册子上,看到介绍说有个住在墓地里,由尸体化作的人身犬怪物,可以找到隐秘的墓穴,带出宝藏。
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给商品写介绍时一点没夸张,甚至还在谦虚。
这位食尸鬼先生自称凯拉,至于姓氏,似乎是涉及到了伤心的过往,便略过没提,只说它祖上本就有一点食尸鬼的血统,后来遭逢变故,自愿转化成了完全的食尸鬼。
它不愿意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只问欧妮亚那个疯狂的教团信奉着哪位神明。
很遗憾,欧妮亚也不知道。
“他们要用一块矿石当做媒介,用鲜血和死亡当做祭品来完成仪式。而阴差阳错的,那块石头在我手上。”
这就是她知道的全部情报。
凯拉瞥了一眼欧妮亚,欧妮亚竟然从那张狗脸上看出了一言难尽的……同情。
欧妮亚拒不承认是自己倒霉,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
“一定是这艘船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带上船,什么都敢卖,才招来了霉运!”
凯拉对此不置可否,又问欧妮亚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去找深潜者,是打算让它带你逃跑吗?”
那样自然能将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带离这艘邮轮,但她自己大概也要交代在深潜者手里。
欧妮亚却道:“当然是演一场戏了。我可以做一个假矿石,让他们亲眼看着它被那位深潜者带下海。”
那块矿石很特别,可离着五米开外,谁都没法看清具体什么样,也不过是能大概瞧个颜色。
到时候,他们能怎么办?总不可能挟持整艘船去追,能也追不上,毕竟这只是邮轮不是潜艇,只能放弃。
“你没想过,他们计划落空之后,要抓你泄愤该怎么办?”
欧妮亚对于自己的变装技术还是很有自信的,那些教团成员也确实都没认出她来。
也就只有非人之物可以一眼看穿。
但她比较谦虚,也不想叫凯拉摸清她的底细,只是一摊手:“反正总不会比又拿到了矿石,又要抓我做祭品更差了。”
凯拉哼笑了一声:“那就还是用我的办法吧。”
欧妮亚:“什么办法?”
凯拉:“杀了他们。”
好像也不是不行?毕竟那些教团成员们既然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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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同样的对待,也是活该。
凯拉并不将那些只会砸钱并且用人海战术,却一次巫术都没用过的教团成员放在眼里。
“你告诉我他们的特征,然后老老实实的躲在三等舱里,不要出来。”
欧妮亚能确定的,就一个做罐头生意的富兰克林·米勒,剩下在甲板上看到的,不好说是教团成员,还是单纯拿钱办事的炮灰,于是她只告诉了凯拉那一个人的讯息。
“你就抓他,然后逼供,让他把其他核心成员都告诉你,就能把他们……”
没等她说完,凯拉已经转头走了,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欧妮亚只能躲回三等舱的酒馆。
不多时,她就听到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而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指向一件事——
头等舱又有人死了,还是一口气死好几个。
听说,他们原本在沙龙里聊天,突然就好像被无形的锤子抡在身上一样飞了出去,接二连三的砸在墙上,人都嵌进了墙板去,等侍者慌忙喊来船医,船医也只白着一张脸下了死刑判决:虽然他们还有一口气在,可内脏都碎了,不可能有救,只剩下个留遗嘱的时间。
欧妮亚大为震惊,所以凯拉真的能做到啊!
不是,它都这么强了,还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来偷渡?就这么不愿意工作吗!
然而下一刻,就见一个穿着眼熟外套的老头子,以不符合他年纪的敏捷步伐冲到欧妮亚身边来。
凯拉不仅会用强横的法术,还有着高超的变装手段?
欧妮亚刚要跟它打招呼,可凯拉先一步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到相对人少的角落,满脸急切道:“快逃!”
欧妮亚这才意识到,它此刻的脸色很是狼狈。
难道是杀了教团几个人之后,发现对方还有高手?
凯拉见欧妮亚愣在原地,也不多做解释,拉着欧妮亚就要走,同时道:“没时间解释了,快放救生艇!拿上那东西,逃!”
话音刚落,它的身体陡然一僵,仿佛被极大的恐惧笼罩全身,人形伪装瞬间崩坏,变回了佝偻可怖的模样,丢下欧妮亚和她的外套,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欧妮亚还没等回过头来,就听到了一阵响动。
酒吧的木头门被锐利的锋刃劈开,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
是瑞德女士,手持着一人多高的镰刀,缓缓走了进来。
欧妮亚早已知道瑞德女士不是人类,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除她之外,其他人对于怪物的到来置若罔闻,仍旧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聊着惊悚血腥的见闻。就连瑞德女士从他们身边走过,手中的刀锋从他们头顶掠过,割破了头皮,鲜血一直顺着鼻梁流到唇边,滴到酒杯中,也毫无反应。
他们聊到兴头上,便将掺杂了自己鲜血和头皮的浑酒倒入口中,咀嚼着,吞咽着,又哈哈大笑,露出鲜红的齿缝。
欧妮亚也想像凯拉那样头也不回就跑,毕竟在甲板上,她跑就跑了,瑞德女士也没有追。
可如今她知道,自己跑不掉。
凯拉消失无踪的那条走廊,正是昨天她溜到这间酒吧里,躲在那儿换了一次衣服的地方。
神通广大的食尸鬼能从死路逃生,可她只是个普通人类,她做不到啊!
29.第 29 章
逃不掉,那就只能面对。
乐观点想,瑞德女士未必会杀她,她虽然这半日都窝在酒馆里等消息,可一直以来,都在绞尽脑汁的玩这场赌注是性命的游戏,绝没有消极应对,也没有逃!
所以,没道理突然翻脸啊……
身着红裙的女人已经来到了她面前,眼中并不带着一直以来的戏谑笑意。
“亲爱的,如果不满意我给你准备的游戏,大可以直接和我说,为什么要和脏东西混在一起呢?”
嗯?因为她待在三等舱,和一群烟酒俱全的家伙混在一起?
不,不对,前一晚她也这么做了,可白日在甲板上,瑞德女士还打算“收藏”她呢。
但瑞德女士懒得解释更多,祂哼笑一声,两根纤长的手指一转,偌大的镰刀就跟着在画了个半圆,锋利的劲风吹动欧妮亚额前散落的发丝,当空劈下,却并没有弄伤欧妮亚,只是戏弄似的,割破了她的每一层衣服,在她躯干正中,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冰冷的指尖顺着这道对半分割的标记,触碰欧妮亚剧烈起伏的胸膛,一路向下,停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欧妮亚突然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你看,被脏东西熏的,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太高兴了。”
欧妮亚如遭雷劈。
所以先前镇长不是在戏弄她,是真的让她怀孕了?
或者说,仍旧有一半是谎话。因为祂当时分明是说,有受孕的可能,是因为欧妮亚要求祂用人类的外壳。可哪有人类的胎儿,是两个星期就有胎动的?
她肚子里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欧妮亚欧妮亚想尖叫,想大喊,可是她说不出来一个字,一动也没有动。
蜕掉不怎么亲切的人类伪装的瑞德女士,化身君临恐惧与鲜血的女王,不再刻意收敛祂冷冽的非人气息。任何生物在祂面前都只会本能的臣服,颤抖着任其摆布,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
红衣女王的指尖被欧妮亚的小腹微微焐热了,似乎想要做什么,但又嗅到了不喜欢的气味,皱了皱眉。
最终,祂并没继续当着那些看到,却不知自己看到,听到,却不知自己听到的酒客们的面,继续摆弄欧妮亚,而是用一只手轻巧的揽住了欧妮亚的腰,像是捞起一只受惊过度而僵直的猫,将她带出了三等舱,一路旁若无人的走上楼梯,进入某个头等舱房间里的浴室。
欧妮亚被倒提着,看到原本还空着的浴缸里,汩汩涌出粘稠的鲜血。
瑞德女士不容置疑的将她按了进去。
分明只是一个浴缸,却觉仿佛掉入了无边无际的血海,一直下落,沉没,在鲜血中吐出泡泡,又被鲜血灌满了口腔。
没有窒息感,就像是回到了羊水之中,被水压紧紧包裹着。只是这个临时母亲并不温柔,鲜血中无数细小的漩涡转动起来,扯掉了她身上的一切,包括衣服,包括穿行在酒馆之中沾染的烟灰,包括陪她度过了很多危难关头,无数次带给她安全感的手枪。
也不知道在这片赤色的海中挣扎了多久,直等到一切外物都被剥离,宛如初生的婴儿,欧妮亚才隔着无法睁开的眼皮,感受到了一点从水面上透下来的光线。
她奋力伸出手,终于触碰到了空气。
直等到勾着浴缸边沿将上半身拖出来,大口喘息着,欧妮亚的脑子才逐渐解冻。本能的畏惧和臣服,也因为远离了瑞德女士而有所减轻。
欧妮亚回忆起先前从调查员搭档那儿听来的,很有限的,关于神明的知识。
外神看待人类,就像看待蝼蚁,窗台上的蚂蚁吃点不健康的,接触些脏土块,以及更瘦弱贫穷的同类,在祂们眼中算不得值得注意的事。
那就只剩下凯拉。
难道食尸鬼这个种族,或者它们信仰的神,很招瑞德女士的讨厌?
旧印能抵抗神话生物,不是因为力量强过它们,而是散发着会令它们厌恶的气息,就像是屎。
那不同的神话生物,或者神明之间,或许也觉着彼此和茅坑一样臭。
一想到瑞德女士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祂选中了两队虫子,正放在一个盒子里,看它们自相残杀来取乐,其中一只却突然就去堆屎球,所以才会生气的把这个玩屎的虫子揪出来……
这让欧妮亚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祂既然没直接抄起鞋子把虫子拍死,反而给虫子洗了个澡,至少是不会把她杀了。
欧妮亚站起身,用清水冲掉满身鲜血,赤脚走出浴室。
随后一眼就看到了那颗带来无穷厄运的矿石。
满是灯泡的箱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它就这么静静躺在窗帘的阴影下,漆黑的底色仿佛能将所有的光线都吸进去。
欧妮亚只看了它一眼,就仿佛与一只来自深渊的,燃烧着的眼睛对视了。
瞬间,一种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的氛围充斥了豪华宽敞的房间。
欧妮亚蓦地站起身。
哪怕没有力气,拍卖手册上的规则也得遵守。介绍可一点没吹水,只往谦虚了说!
她立刻就将窗帘全部拉开,又把房间里的每一盏灯都打开,另外又从壁橱中,将专门给头等舱的尊贵客人准备的,紧急时刻才用得上的工具箱翻出来,打开手电筒,用绳子将它和矿石绑在一起,才终于脱力的靠在床头。
被神明化身所震慑的精神没有得到恢复,分明刚才也没消耗多少体力,四肢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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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抬不起来。
“五分钟,就睡五分钟。”她这么说着,把头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结果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足足睡了五个小时。
头不疼了,身体也轻盈,只是被窥视着的,极为不自在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欧妮亚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平坦,柔软,完全无法想象,这里头有个怪物的胚胎。
她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件事。
都未必能活着下船了,肚子里是饭还是孩子,有什么区别?
出去看看吧,总得知道外头变成什么样子了。
衣柜里有瑞德女士的裙子,全是红色,都比欧妮亚的身量长出一大截,她扯掉了大半裙摆,让裙子只到自己膝盖长度。
很不雅,至少方便活动。
随后,欧妮亚又去找来两把餐刀,这才推开了门。
头等舱的走廊里安静的过了头,仿佛一个活人都没有。
咋回事啊,总不会是都被瑞德女士给杀了吧!
走了好一会儿,欧妮亚才终于见到了活人。
那人本来也想出来,可一推开门,发现了欧妮亚,就跟见了鬼似的迅速退回去,将门掩剩一条缝隙,悄悄观察,等看到欧妮亚手里握着什么反光的东西,便立刻将门关上。
紧接着传来落锁和推桌子堵门的声音。
餐刀而已,不至于吧……
再往前走,昔日热闹的宴会厅和沙龙都一片狼藉,没有美食和音乐,也看不到侍者的影子。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神话生物肆虐,还是遭逢了海盗。
想再去往二等舱和三等舱看看,就需要经过甲板。
欧妮亚走到楼梯的拐角,就见船员休息室的门骤然被推开,一个裹着破旧袍子的佝偻身影就要扑上来,欧妮亚刚要用她那聊胜于无的餐刀自卫,对方却在看清她的脸时堪堪停下。
“凯拉?”
“你还没走?”
凯拉后退,示意欧妮亚进房间里来。
欧妮亚拒绝。
她担心和这只食尸鬼离得太近,瑞德女士又冲过来发脾气。
凯拉见她不肯进休息室,只能压低了声音,呜呜咽咽的质问:“我不是让你带着那东西出海吗?”
欧妮亚不服气的辩驳:“你能跑,我可跑不了,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把她自己丢下跑了,还好意思说!
食尸鬼凸起的嘴筒子都皱了起来:“那股邪异的气息在追杀我,我引开它才能保全你,可你把我争取来的时间都浪费了!”
欧妮亚更气了。
她才是被针对的那个。
而你,我的朋友,你在那位神明化身眼里就是一坨狗屎!
30.第 30 章
欧妮亚强忍着没和凯拉吵起来,只是打断了它的数落,才道:“行了,我现在走也来得及,但你得先说说,船上到底发生什么。”
凯拉这才从头开始说起。
它承认自己轻敌了,本以为那些教徒都虚有其表,甚至连法术都不会用,放在它从前还是人类的年代,连巫师都称不上,暗杀计划会很顺利。可就在屠了一小撮聚在沙龙里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教徒,正要去找其他各自分散开的人时,陡然感受到,某个亵渎的存在出现在了头等舱的走廊里。
那是分外邪异强大的力量,整个头等舱瞬间就成了煮沸的糖浆,而它只是被甜香诱来的,愚蠢的飞虫。
它本能的只想要躲避和臣服,能跑逃离头等舱,去提醒欧妮亚一句,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
凯拉认为,那是繁星智慧教团召唤出的邪神眷属,是他们的底牌。
其实这个猜测错的离谱,瑞德女士可不是教团召唤出来的,甚至都不站教团那一边。
但欧妮亚并没有说破这一点,更没提瑞德女士对她的过分关注。
她还记得,先前只是隐约被神明注视的迹象,就让魔女艾尔希对她避之不及,眼下要是把凯拉吓跑了,那就连继续给她解释现状的人都没了。
教团有了倚仗后,越发癫狂,肆无忌惮。他们通过公共广播宣称,船上有被神选中的祭品,除非将祭品献上,不然所有人都要迷失在海上,到死不得解脱。
起先乘客们都不信,还当是这群人目睹了诡异的凶案,被吓疯了。
可接下来,漫天大雾突然降临,在甲板上低头连海面都看不见。又有人偷听到船长和大副的争吵,得知整艘船对外的通讯都中断了,而早该能在航线旁观测到的标志性岛屿,自然也是迟迟都看不到。
没人知道这艘船是否还在沿着正确方向行驶,它成了一座寻不到坐标的孤岛。
这样一来,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教团不需要再去搜捕,就在甲板上搭建祭坛,做着仪式的最后准备,等待乘客们将祭品推出来。
他们描述了欧妮亚的大致特征,当然,没人找得到欧妮亚,而她如今看起来,像一个刚工作完又被雇主赶出头等舱的交际花,和他们的描述大相径庭。
欧妮亚以为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但事实上,是钟表已然多转了两圈,她昏睡了一个日夜还多。
这期间,教团成员又要求,在抓到命定的祭品之前,每个小时都要献祭一条人命,至于人选,当然还是靠乘客们自行“推举”。
大部分乘客都躲在自己的房间不敢出门,也有试图浑水摸鱼,借着教团来释放仇恨和欲望的。
阳光安妮号就这样度过了充斥着猜忌和杀戮的一天,这期间,被波及死去的人,远超过教团要求的数量。
欧妮亚听的目瞪口呆。
教团这是已经确信了自己会胜利?尚且没拿到那块矿石,就在提早准备祭品了。到底是谁给他们的错觉,瑞德女士吗?
“疯子只能由疯子来对抗,所以你立刻带上矿石,离开这艘船,而我也要进行仪式,召请庇护食尸鬼的神明,以我的身体为容器降临。”
“你竟然要为了救人牺牲自己?”
欧妮亚是有些震惊的。
她作为人类,都尚且做不到如此无私,没想到已经变成了神话生物的凯拉竟然……
凯拉却嫌恶的皱起了脸:“人类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为了复仇。”
从前的它之所以会自愿堕落转化成食尸鬼,是因为遭遇了迫害,不这样做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
而当时迫害它的那伙人所驱使的使魔,和那日它感受到的,带来无穷恐怖的亵渎存在,有着极为相似的气息。
没有充足的准备,降灵仪式的成功率其实并不高,就算成功了,它多半也会死在这。
以它的身体短暂降临于世的古神,会不会在清缴邪恶化身的同时,也毁掉这艘船,没人知道。
凯拉压根不在乎,它漫长的寿命,就是为了这一天。
甚至于它让欧妮亚带走那块矿石,也是因为不愿意看到,那东西在沉船后,沉入黑暗的海底,召唤出它所憎恨,却又对其毫无办法的恐怖存在。
欧妮亚是否能凭一艘小小的救生艇逃命并不重要,那块矿石能逃就行。
也就是它不知道矿石在哪里,才会到处寻找欧妮亚,不然早就搞一条船,让那块石头独自远航了。
欧妮亚整个人都麻了。
凯拉比教团还疯啊!
教团杀人,但至少还会考虑自己的命,考虑这艘船的安危,不至于连带着阳光安妮号一起葬身海底。
凯拉并不理会欧妮亚的复杂心情,要求她在一小时之内逃走,因为那时候,它就会在船舱深处,也就是曾经它被关着的那一层举行降灵仪式。
在这种情况下,让她自己去搞船?那就别怪她真的要联系教团了。
事实上,欧妮亚也确实这么做了。
和凯拉告别之后,欧妮亚将一封匿名信绑在空酒瓶上,从面向甲板的走廊窗户丢了出去,确认有教徒捡到了瓶子,便头也不回的溜回了船舱深处。
在信里,欧妮亚认怂了,她说她发誓从没有打开过箱子,自然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祭品。而只要教团愿意给她一艘小艇逃生,她就在半小时之后,将矿石送到指定的位置。
至于这个位置,正是凯拉要举行将灵仪式的地方。
欧妮亚当然不相信,这个没干过一件好事的星空智慧教团会诚信交易。
但不重要,她又不会真去救生艇那里自投罗网。
现在游轮缩在的位置极为靠近北极圈,她就算真能突围,乘着救生艇逃走,也根本活不了多久,不过是把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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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的死,拖成了缓慢而绝望的死。
所以欧妮亚只是披了一件掉在走廊里的,脏兮兮的衣服,躲在距离牲畜栏附近的房间里,坐等教团和凯拉撞上。反正他们没有真的得到瑞德女士的庇护,只会被凯拉一拳一个收拾掉。
那位神明要的不是杀戮和痛苦吗,这不就是!
她要赌一把,召唤来的东西能和凯拉召唤来的神明化身两看相厌。
都分别掉头就走最好,如果不能……
那欧妮亚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一个普通人,夹在教团和神话生物之间,能做的事少的可怜,就只能把全船人的命,都押在这荒诞的计划上。
漫长的等待像是张牙舞爪的阴影,欧妮亚紧张的想要咬手指,但因为刚碰过了脏东西,最终也只嫌恶的狠狠用衣服不停擦手,直到指腹。
等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经过门边,去往货仓深处后,欧妮亚深吸一口气,拿出那块闪耀着不祥光芒的三八面体,把手电筒解下来关掉,小心翼翼将其摆放在一片臃肿的阴影下。
随后,她去了隔壁房间。
随着门把手的摆动,套在上边的绳索滑落,另一端系着的重物摔落下来,砸在矿石上。
所有的条件聚齐,混沌瞬间蔓延开来,比死亡更冰冷的气息像是亡故的情人,在亲密的缠上欧妮亚的指尖前一秒,被她果断关上的门,隔绝在了房间之内。
以她和神明打交道的丰富经验,跟祂们交涉也好,许愿祈祷也好,都没有好结果。
所以她的计划里,压根没包括和召唤而来的东西打招呼这一步。她要趁现在去救生艇上,万一这计划能成,阳光安妮号会将小艇捞上来的。没成功的话,至少还有能在海上等待救援的渺茫希望……算了,欧妮亚不想自欺欺人,她也只是想让自己死的安详一些。
黑暗的房间内,无可名状的亵渎化身,从遥远之地顺应召唤而来。
祂睁开燃烧着的眼眸,寻找着让祂们都很中意的小玩具。
那个有趣的人类终于成为了祂的信徒,虽然这昭示着游戏的结束,但作为这段时间以来取悦祂的奖赏,祂可以赐给她其他信徒拼上一切都无法换取的殊荣——
和祂融为一体,永久成为祂的一部分。
那会撕裂肉身,融化灵魂,那会是长久的拥抱,直到祂都已经将这一页有趣的故事全然遗忘也不会结束。
为了亲身体验这一美妙的过程,祂跨越一步空间的距离,比数千年前那位更爱端着架子的黑法老更早来到船上。
然而,祂并没在房间里看到欧妮亚,甚至没看到任何一个人类。
房间正中,只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深潜者。
很显然,祂被欧妮亚愚弄了。
但这并未点燃愤怒,祂反而愉悦的笑了起来。
这笑声,同样回荡在了欧妮亚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