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兄长发疯了》
1. 反派
未元七年,小暑既望。
正值六月盛夏,晌午,晴日的一场大雨过后,浮云退尽,水汽蒸干,雨痕很快便不见踪影。
只留下炽热的日光,透过半掩的织花窗纱,绒绒的一层落在女子脸颊。
她细腻的肌肤在日光下呼吸,本就略浅于人的发色在照耀下更为明显,垂挂髻旁簪着粉白绢花发钗,夹带几缕细辫的散发略微凌乱,额前一缕发丝不慎滑落。
不细看,难以发现她双颊染上的淡淡绯红。
兴许是日头闷热导致,一阵热风吹来,她却不为所动,依旧趴在书案上打盹,只无意识地将眉头微蹙起。
这本是很恬静的场面,学堂内,唯有夫子不急不躁的声音以及翻书声传来,难免有些让人昏昏欲睡。
然而下一刻,女子睁开眼,却将眉头拧得更深,十分不耐烦的样子,不知对谁人呵斥道:“别吵了!”
“祝曜!”鸣台前的老者捏了捏手中的《五行灵力基础理论》,气得胡子都在抖:“得寸进尺了不成?课业之时酣睡、不穿弟子服就算了,还敢让吾噤声?”
“你给吾滚出去站着!”
闻言,那位名叫祝曜女子彻底清醒过来,面色有些不愉,又像是自知理亏,只能站起身闷闷不乐解释:“夫子我不是说你……算了我出去。”
在场的其余生徒对这幅场景早已见怪不怪,各自默默垂首执笔,装作自己很忙的模样。
实则都在偷偷用余光瞥此人,却又谁也不敢抬眼直视。
因这祝曜,人如其名,耀眼夺目。
除了那张耀眼超群、精致漂亮的脸外,她满身相映生辉的珠翠、总是出格的言行,无一不逼得你不被她吸引。
只能不自觉地注目她,回过神来,才蓦然觉得有些刺眼。
本应是顶顶好的女子,唯独品行有些恶劣,而且还听说……
“叮铃——”
一道清脆的、饰品碰撞的声音忽然传来。抬眼,思绪回归,只见这位顶顶好的女子早已迈着步子,淡粉白花仙锦裙随着蹁跹,横穿几乎整个学堂。
一步一响,脚下那双暗绣玉兰的云履仿佛踩在了众人脑子里。
——什么顶顶好,通通都被她踩在了脚下。
回过神来,祝曜早不见人影,只留下夫子对着门口干瞪眼。
“祝曜你给吾回来!”
然而此时的祝曜,既没到外头站着,亦没回自己的居所,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她并非有意违逆夫子,只是方才起,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便在耳畔吵个不停,生生打断了她的睡眠。
那声“别吵了”,也是因此而起。
日头渐落,云舒霞卷,祝曜躲到后院小亭子中乘凉,即便不是正午,暑气依旧盛得不行,好在兄长给了她一个随身法宝,外形似冰球,能够向四周散发凌冽寒气。
法宝被她随手掷在一旁,周遭的气温霎时降了下来,她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却依然垂下长长的眼睫,目光落在自己的指甲上。
十指尖尖,那涂了丹蔻的指甲圆润漂亮,如同辛夷绽放在指端,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眼便知十分用心。
成功克制了她想咬上去的冲动。
【宿主,你必须配合我知道……】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耳畔柔中带刚的女声陡然拔高,祝曜收回目光,不再看指甲。
“听到了,知道了。”祝曜声音淡淡,却将尾音刻意拖长,听着像在撒娇,尽管她没有这个意思。
系统见她心不在此,也不纠缠,只捺着性子,又把话说了一遍。
【你的目标是让即将毁灭世界的反派改邪归正。】
“嗯、哦。”祝曜自然是听见了,何止听见,这话她已听了三遍不止。
她只是在想一件事:
她脑海里还存在着M星的记忆,来自二十二世纪。
如今十八年过去,很多事都已然忘却,唯独那日的那个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血啊雨啊模糊了视线。
她甚至没弄清自己是生是死,再次睁眼时,已经成了个呱呱坠地的婴儿。
就这样,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带着之前的记忆。后来无论是姓名还是外貌,都与从前别无二致,所以她也只当做这是轮回,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脑子里闪过一丝抓不住的念头,祝曜问道:“所以我现在是在一个话本里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所以……所以我不是真实存在的吗?”
祝曜又在绞她的手指,看上去有些紧张。
【不……】系统认真回答:【你是存在的,并且是鲜活的,你是主角,即便这个世界不存在了,你也依然永生。】
主角?
一大段话涌上来,祝曜眼眸微动,像是终于听进去了。
系统很欣慰,趁热打铁道:【所以你不想拯救这个世界吗?万一反派毁灭世界了,你又要不知道到哪——】
忽地,一阵失重感传来,它的话生生被打断。
不对,它又没有实体,哪来的失重感。
祝曜抬手拔下头上的鎏金点翠辛夷花簪,狡黠一笑,如同春晖流泻,漏出左颊的浅浅梨涡:“原来躲在这。”
这凭空冒出来的破系统,整天就知道胡扯,而且她印象里叫系统的都不是好东西,除了逼着女主做事还会干嘛?她才不信它。
系统没想到自己的藏身之地会被发现,见她一副准备扔掉自己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妙,急忙道:【你扔了我也没用,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祝曜却不改弯弯眉眼,只是收回手,温柔地抚摸簪花,看着有些渗人:“其实你话没说完,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你也会死。对不对?”
她语出惊人,系统只觉自己如果有实体的话,现在已经浑身冒冷汗了。
【是。】
它败下阵来,选择诚实回答。
早知不该跟她说这么多,如今可好,看来头一回做系统,就要落得个任务失败的下场。
死因——宿主油盐不进,半句不听QAQ
然而祝曜却把簪子插回发间,闷闷道:“你确定没认错人吗?”
无论怎么看,她也不像那种能惩恶扬善之人吧。何况那些反派多半武力深不可测,她若真要去硬碰硬,恐怕就像只蝼蚁,人家一根手指便能将她碾死。
祝曜怀疑自己是不是话本看多了,还在学堂上做她的春秋大梦,于是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肉。
“等等,怎么不疼?”她语气中藏着按捺不住的欣喜,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果然是在做梦!”
【……】
【宿主,要不,您稍微用点力气?】
它的宿主连轻掐自己都舍不得,系统觉得要不还是放弃吧。
“逗你的,你真笨。”祝曜眼底漾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不知道在得意什么:“我没说不答应,但你确定你真是来帮我的?”
【那是自然!】系统的声音瞬间拔高,又忙不迭补充:【本系统拥有超强大脑,超多道具,还有痛觉屏蔽功能,绝对能帮宿主消灭反派,保证宿主安危,宿主你就放心吧!】
然而转眼间,祝曜又低下了头,开始盯自己衣服上的刺绣,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还有你为什么叫我宿主,我有名字的,我叫祝曜,日出而曜的曜。”
系统虽觉自己跟不上宿主的脑回路,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暖意,回应道:【曜啊!本系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912。】
“统啊!”祝曜学它的语调,随即眼睛一亮,“那我以后叫你二二吧,刚好我在家里也排老二,多巧。”
二二高兴道:【行!!】
“所以反派是谁呢?”祝曜微笑。
【所以反派是谁呢?】二二大惊失色,【我也不知道啊!】
它的资料库里也没有这个信息啊。
闻言,祝曜嘴角瞬间僵住,堪称完美的笑容仿佛出现了一丝皲裂。
二二直觉危险,连忙补充道:【等等你听我说,虽然我不知道反派是谁,但是我能检测到每个人身上的反派值,经过本系统的深思熟虑,反派锁定在四个人身上。】
【他们分别是,轩清门首座应怜看、外门弟子谢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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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影门长老晏迁、还有……后山禁地那条千年蛇妖。】
祝曜:“蛇?”
峰内居然藏着条千年蛇妖!祝曜顿时觉得腿有些发软。
啊,怎么办?不会吃了她吧?她蹙着眉梢,用自己的聪明大脑思考片刻。
好了,宕机了。
她想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譬如叛出师门。
空气好安静,周围不知道哪来的臭灵虫叫个不停,祝曜沉默许久,久到二二以为她又睡着了,才见她扯了扯嘴角:“所以你的意思是,反派全在我们峰上?”
恭喜你啊宿主,这么久了才发现这一点。
【阿曜,你、你先冷静一下,反派围着主角转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况且现在时辰还早,那些反派都还没长成气候,正是能掐灭苗头的时候——咱们完全可以让他们改邪归正啊!】
祝曜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只抬起头望向将落的日。
那么大,那么远。
“我不是救世主。”祝曜低声呢喃,像是说给自己听。
二二有些动容,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宿主很可怜,她那么单纯善良,还涉世未深,偏偏还要面对老奸巨猾的反派,连上课睡会儿觉都不得安生。
“所以我能杀了他们吗?”
祝曜深思熟虑之后,收回目光,决定继续违背祖宗。
【……】
这不是它单纯的宿主吧?谁上了它宿主的身,快滚出来!
话虽如此,二二还真的思考了一下祝曜成功杀死反派的可能性有多大。
【理论上是可以的,主角杀反派本就合乎天地“道法”,只是……】二二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凝重:【若杀错了关键角色,你便会沾染上无谓的因果,从此生生世世,被其缠缚,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
祝曜咽了咽口水:“好吧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的。”
【阿曜T_T】
它的宿主好善良,二二感觉自己统生无憾了。
可还没来得及发表感言,便听见这位善良女子冷冷道:“你要是敢骗我,或者不能保证我的安危,你就等死吧。”
她说得不紧不慢,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好,好的宿主。】二二停止了自我感动。
此刻,一直蹲在地上的少女终于满意地站起身来,裙摆上的绿白银丝花纹随她动作摇曳,然而人比花娇,祝曜刚起身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猛地发黑。
“等会儿,我头怎么这么晕,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祝曜抬手扶额,咬牙切齿道。
【冤枉啊!明明是你自己蹲久了头晕=_=】
果不其然,祝曜的晕眩没持续多久便过去了,但她仍面不改色,收回手冷哼一声:“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对了。】二二忽然开口:【曜啊,我方才便想问你,你为何要蹲着,不觉得看上去很可怜吗?】
祝曜停住将要迈开腿的动作,抿嘴皱眉,若有所思,仿佛这是极为难解的问题:“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二二也沉默许久:【曜,你知不知道这种套近乎的方式很土?】
祝曜睫毛扑闪一下,立刻转了话头,语气轻快起来:“哎呀,太阳都落山了,总算散学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等等——”不知想到何事,祝曜猛地抬起头,发间珠钗相撞,叮铃作响,“散学了,阿兄要来接我回家,被他知道我不在学堂就完了!”
啊啊啊啊啊。
脑海中闪过兄长严厉的目光,她好晕,好想尖叫。
因着散学,后院里身穿灰色布裙弟子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然而,一道淡粉色的身影猛地窜出。
风姿绰约的少女提着裙摆,沿着走廊朝前院奔去,露出的一截小腿纤细白皙,隐在裙角幢幢花影中。
此时,连檐下风铃发出的声响,都不及她身上发出的悦耳。
拐过转角时,不小心撞到迎面而来的人群,其中一人伸手作留,却只得到一句漫不经心的抱歉,以及她发丝拂过侧脸时来带的淡淡橙花香。
乒铃乓啷,好似打仗。
2. 兄长
暑气总算褪了些,檐上那方“书尘堂”的匾额晒了一天,在余晖里泛着柔光。
不知为何,往日里急着散学的同窗,此刻脚步竟都慢了许多,祝曜赶到前院时,人已散得差不多了,唯前方某处还聚着不少人。
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兄长在那儿。
她的兄长祝昱,这位光风霁月的正道魁首、寰辰门首座,只是站在那,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果不其然,不远处有一人身着白蓝圆领华服,手中轻执把小纸伞,玉冠束发,衬得身姿挺拔如松。
尤其是那张容色胜人的脸,眉眼深邃漂亮、鼻梁高挺,漆黑的眸子不染凡尘,穿过人群向祝曜遥遥投来一眼,随后朝她走去。
细看,五官与祝曜有两三分相似。
祝昱行步间自带一股清冷矜贵的气度,俨然便是旁人嘴中那顶顶好之人。
正这么想着,她的兄长已经走到了跟前,还将伞面倾斜,为她遮挡为数不多的残阳。
“哥哥。”
祝曜抬起头望向祝昱,却见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留意。
“阿曜。”祝昱启唇,声音清冽如冷泉,却听不出半分冷意:“你去了何处?为何现在才来。”
祝曜眼神微微闪躲,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听说后院的千瓣莲开了,我便过去瞧了瞧。”
这话不假,后院的莲花的确开得盛,一朵一朵在水面,层层叠叠,瞧着实在艳丽。
祝昱也不知信没信,顺着她的话问:“漂亮吗?”
“漂亮,似我一样漂亮。”祝曜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得意,说话时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让人想戳上去。
祝昱只是垂眸看着她,眼神很专注,没有任何压迫感:“那还是不及妹妹半分。”
虽然面上不显,但她知道祝昱笑了。
“回家吧。”
听他这样说,祝曜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和他肩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伞沿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也遮住了他们或许重叠的影子。
可总感觉,一路上的修士的目光,比起祝昱,更多是投在了她身上。
只见兄长忽然顿住脚步,朝他们望去温和的一眼,他们便不敢再乱看。
【曜啊,你不觉得有些吓人吗?】二二忍不住开口问。
祝曜不明所以,在内心反问:“哪里吓人?”
【就是你兄长啊,把人都吓跑了。】
“啊……”祝曜偷偷瞥了一眼祝昱侧脸,发现他目视前方,没有在看别处。
她嘀咕道:“原来是害怕啊。”
她还以为那些人见到她害羞了呢。
“到了。”祝昱侧身,轻声提醒祝曜。
眼前已是祝曜的居所“眠星院”,她这才回过神来,迈腿欲走,却被祝昱先一步牵住手腕。
他没有用力,只要轻轻一挣就能甩开。
可即便是最叛逆的时候,祝曜也从来没有甩开过他的手。
“阿曜,刘仙君同我说,你授课时出去了。”祝昱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认真:“我不愿过多约束你,只是……能不能告诉哥哥,发生了何事?”
话音刚落,他微微俯身靠进祝曜,与她身上相似的气味漫过来,只是要浅淡得许多。
他的手顺着着祝曜的手腕,轻轻握住她的掌心,将那双生得好看的手举起:“妹妹,为什么又咬。”
祝曜指尖下意识蜷缩一下。
怎么办,又被发现了。
她不过是方才心焦,下意识咬了几下拇指,竟还是被他察觉了。
祝昱亲自给她染的指甲,当时还特意叮嘱过,让她莫要再咬自己,可今日她还是没忍住。
不过更令她恼火的是,那个刘秃子又跟他告状!
“哥哥。”祝曜反握住祝昱的手,他的手掌比她宽大得多,指腹不柔软甚至是粗糙:“对不起。”
话没说几句,祝曜眼角已泛起水光,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抽回被握着的手,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考核在即,我、我昨晚温习太晚,今日刘夫子讲课时就睡着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安:“我怕……怕你对我失望……”
撒谎。
祝昱握伞的另一只手紧了紧,手背青色血管隐隐显露,面上闪过一丝不愉,很快又压下:“阿曜,下次不要这样。”
“哥哥不会的。”
说完这句后,祝昱便转身往回走,背影依旧如松,没再回头。
【曜,他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祝曜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抬手胡乱抹了把眼角。
那点没掉下来的泪早就干了。
她转身推门进了屋,木门合上,将廊下的余晖隔在了外面。
其实她知道。
祝昱没有让她下次不要睡觉,也没有让她下次不要逃课,而是让她下次不要说这种令他伤心的话。
他说他不会,他不会对她失望。
真的吗,哥哥?
祝曜叹了口气,这下轮到她不知道了。
……
夜色昏暗,馥郁的花香传来。
眠星院内的青石地砖绕过小塘,一旁墙头爬满浅绯色蔷薇,枝蔓间还点了灯,灿然艳丽。
檐下系着素银的护花铃,风过时,吹响了铃,也扰乱了池面的星辰。
这也是眠星院名字的由来,抬头便是铺陈漫天的星辰。
软榻上,祝曜慵懒地靠着,身穿月白色的杭绸,袖子被裁得很短,料子轻软得像拢了片云。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书,指尖搭在泛黄的书页边缘,安安静静的。
那辛夷簪子被她扔到脚边,不太黑的长发带着一丝水汽,却松松插上了一支刻花木簪。
屋内没有点灯,除了洒落的星光外,楠木桌上还摆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打造成了惟妙惟俏的兔儿状,已然足够明亮。
【阿曜,这不会就是你说的温习吧?】二二的声音有些迟疑。
“对。”祝曜啪的一声合上话本,只见书名写着《帝王路之桃色漫漫》。
正是这不知何时带回的话本,她昨晚看到了三更半夜,书里讲的是当朝帝王与她的男宠们的故事。祝曜本对这类桃色故事不感兴趣,可越往下看,却发觉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那主角从皇女一路登上帝位,手段狠厉,男宠们也为她大打出手,可她压根不把情情爱爱放在心上。
祝曜看得入了神,联想到自己今日的经历,对这位帝王不仅是喜欢,还生出几分英雌间的惺惺相惜来。
她祝曜,又何尝不是肩负使命之人?唉,大道!唉,命运!
“好了,别支支吾吾的,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准备睡觉了。”
祝曜打了个哈欠,随手把话本扔到桌案上,恰好盖住了那夜明珠,屋内终于没这么亮堂。
随后她赤着脚走下地,移步到窗边。
窗子敞开着,她抬起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光。
很亮很亮,她上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星星。
晚风将她单薄的身子吹得摇摇欲坠,额前的发被吹起,漏出那张白净的脸,看得人心颤,看得人我见犹怜,发尾沾着的茉莉香膏正散着清淡的、香甜的气息。
此情此景,宛如池中醉梦一场。
好在祝曜还没到想要投池的程度。
【阿曜,你不觉得我们需要做一些计划吗?】身后的二二问。
祝曜听了,却不由得心中烦躁,又想起今日之事,语气也变得变得不耐烦:“怎么净知道问我,你自己不会想吗!”
【阿曜,你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这突兀的一问让祝曜怔住,方才的火气像被冰水浇了半截:“我不知道……”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还能去哪呢?
“你想干什么。”祝曜绞了下手指,语气有些警惕:“我可不想……和你扯上什么生生世世的因果。”
【祝曜,你居然怕任务失败我会死吗?你的脑回路真的很新奇。】二二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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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它没有这种东西。
【你想听我的想法吗?我觉得——】
辛夷花簪子亮了瞬:【祝曜,你得变强。】
【在任何计划开始之前,你得让自己强大起来。】
祝曜的手被自己攥得有些发疼,却依旧没松开,她蹙着眉,眼神发飘,像是在拼命回想什么。
最后,她点了点头:“对,这句话我好像也听过。”
【……】
二二败。
【行了,经过我的大数据分析,已经帮你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不过我说了你也记不住,就从明日的晨练开始吧。】
晨练,卯时开始,内门修士需登到山之巅,以吸收天地灵气、锻炼身心、提高灵力和武力。
而祝曜从来没有去过。
原因是她醒不来。
祝曜极速变脸,一副欲哭无泪样子:“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不可以哦,宿主。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叫醒你的>_
“这倒不用。”
祝曜忽然跑到床边,踩了双平底布织鞋,鞋面粘着毛球,似兔子尾巴,她转身就走:“我今夜不回来了,你自己呆在这吧。”
【阿曜你去——】
“别问了,我明天定会在晨练前回来。”祝曜已经跑出到门口处,特地回头叮嘱一句:“你别跟着我!”
“吱呀——”
门被推开。
祝曜伸出头在枕月院内探了探:“哥哥?”
见没人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穿过和她院子中相似的路,发现屋内黑灯瞎火的。
难道兄长睡下了?
祝曜正准备潜入屋内,鼻尖却撞在一人胸前衣襟上,来人身穿中衣,带着皂角清冽的气息,像是刚沐浴过。
“哥哥?”祝曜下意识后退半步,却不小心踩到门槛,身子不受控地向后仰去,差点摔倒。
好在被祝昱先一步扶住手臂,掌心隔着薄薄的寝衣贴上来,带着温热的温度。
他稳稳托住她的身子:“当心些。”
祝曜慌忙站直,往前靠了半寸,垂顺的发丝拂过他颈侧。
见她站稳,祝昱松开了手,指尖无声滑落。
在夜色中,他的声音依旧不徐不疾:“阿曜,找我何事?”
祝曜忽然拉住他的衣袖,紧攥得皱成一团,眼巴巴地看着他,脆生生地喊道:“哥哥。”
很淡的,茉莉的香气传来。
祝昱的视线落在她的双眼处,眼皮的褶皱,轻轻翕动的睫毛,大大的、灵动明亮的眼眸,好似含着春水在顾盼间流转。
有时候却淡淡的,如同细雨蒙蒙时的雾。
好像看着她,就被雨浇湿一场,呼吸都被堵得生涩,无法拒绝她说得任何话。
祝昱轻阖眼皮,叹息清浅,问她:“曜曜,你要陪我睡觉?”
祝曜点点头,松开了手。
她的确是来让祝昱陪自己睡觉的,至于原因:
——她怕蛇。
谁能想到,峰内有一条千年蛇妖呢。
而兄长的院子离她十分近,此时,兄长变得十分可靠。
他俩自幼时便挤在一张床上睡,虽入门后,祝昱坚决不让两人同塌而眠,但现在生命安危要紧。
大晚上一个人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祝曜越想心越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冒个不停,觉得自己的被害妄想症都要出来了。
不过,他方才说的是陪他睡觉没错吧?
难道兄长也怕蛇?
祝曜还在那儿胡思乱想,压根没注意到兄长向来平整的衣袖,如同被蹂蹑了一般,呼吸也变得没有那么平稳。
然而祝昱本人也并不在意,只是侧过身子,放她进去。
祝曜便自顾自地进屋了,这屋子的陈设与她的眠星院几乎一般无二,只是比起敞亮的地方,她反倒更喜欢这种昏暗的环境。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床边躺下,并且习惯性地挪到靠墙的那一侧。
尾调微微拖长的声音又传来:
“我先睡了,哥哥早些就寝。”
3. 迟到
“滴答,滴答。”
分针转动,墙上古老的钟声一声声响起。
温热的鲜血炸开,落在缎面制服上,染红领口那枚象征家族的深紫宝石。
一滴一滴,顺着她的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淌。
她的脸,像染血的冷玉。
她僵在原地,脸是冷的,没有一丝表情,或者说只有痛苦,好像傻了一般,直到掌心黏腻的温热传来,她才低下头。
“哐当——”
握着刀的右手猛地松开,利刃摔在地上,张开手,手掌上早已沾满了鲜血,连同掌纹都看不见。
血珠顺着指尖滴在锃亮的靴子上,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双。
与此同时,血腥味也缠上来了,混着草叶的腥气,钻进鼻腔,胃里猛地翻涌。
“呕——”
她肩膀剧烈发颤,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干呕。
终于,她脱了力,摔到地上,疯了似的往草地上蹭着手心,昂贵的制服下摆也被血和泥土弄脏。
她想要尖叫,却如鲠在噎。
好疼。
有温度的眼泪落了下来,此时,有人呼喊她的姓名。
“祝曜!”
祝昱的语速明显急切:“祝曜,醒过来。”
“哥哥……?”祝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正被兄长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是湿漉漉的眼泪。
“阿曜,你梦魇了。”
祝昱用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带着安抚的意味,是祝曜每次梦魇他都会做的动作。
又用唇轻蹭她脸上的泪水,哑声哄道:“哥哥在。”
而祝曜只是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鲜血涌出。
可是再眨眼,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血。
许久后,她才听见自己说:“人一定要变强吗?”
“阿曜。”祝昱强迫祝曜看着他的脸,“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在害怕什么,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
“无论发生何事,我是你兄长,我会保护你。”
兄长。
祝曜心头一动。
对了,她还有兄长,她的兄长保护了她十八年。
她不是没有想过把一切告诉祝昱。
祝昱会相信她,甚至会不顾一切帮她除掉那些人。
但是之后呢?
让身为正道魁首的兄长,为了她染满鲜血,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重新回到那种遭人唾弃的日子吗?
她做不到。这么多年,她总是喜欢逃避问题,逃避对她来说不可耻,甚至格外有用。
可到头来还是要选择,就像当年那样。
那些珍视的、想拼死守住的人和事,最终都没有护住。
这一次,她想先救自己,再顺手救下那个突然出现的二二。
祝曜把脸上的眼泪都蹭到祝昱的衣襟上,而后扬起一个勉强的笑来。
“方才梦到上课被夫子训了,夫子说——”她夹起嗓子,学着腔调:“祝曜这次考核又是倒数!”
“真是吓死我了。”
祝昱没有追究她话里的深浅,只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背:“若身子不适,明日课业我可替你向夫子告假。”
祝曜:“……”
天杀的,她真的很想答应,真的。
“不用了,我没事。”祝曜咬牙切齿道:“哥哥我继续睡觉了,卯时记得喊我起来,我还要去晨练。”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
翌日清晨,祝曜是被二二吵醒的。
她睁开眼,俨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祝曜?祝曜!】
【快起来!】
见她睁眼,那辛夷花飞到她身旁,却被她一巴掌压到床榻上。
祝曜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眉头已经拧起,语气十分不耐烦:“别吵。”
睡眠被打断让她很愤怒,她现在只想睡觉,更别提去什么晨练。
一刻钟后,祝曜终于坐起身,反应过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将近辰时了。】
【咱别去了曜,反正晨练也差不多结束了。】
二二语气慢悠悠的,更像是没招了。
祝曜歪了歪头:“那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卯时啊,你兄长抱你回来的。】
祝曜:“那你为何不喊醒我。”
【你以为我没喊吗Q_Q】
“算了,现在起床还能赶得上早课。”祝曜下床走到案前,把辛夷花收进掌心,悄声问:“二二,你和我的对话别人能听见吗?”
【不能,有屏蔽功能。】
“那就行。”
“长风。”
祝曜唤了一声,只见一只仙鸟从窗口飞入,那仙鸟停在她身旁,浑身通白羽毛似朝霞般流动,尾羽却是淡墨色的。
随后她摇身一变,变成约莫十二三岁的孩童,一身月白短衫,领口袖口绣着羽纹,长得清俊利落。
她是前几年祝昱救回来的仙鸟,而后一直跟在祝曜身边。
平时都是长风叫她起她才起的,今日倒是反常,长风只当祝曜一时兴起。
她问:“小主,可要现在梳洗?”
祝曜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长风因她娇憨的笑颜微愣一瞬,总觉得小主私底下这幅模样更为可爱。
但长风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沉默地帮祝曜梳发。
她的动作娴熟,片刻后,便梳好了对称的双平髻,两股头发被巧妙地梳结成对,按照祝曜的要求,仅两根翠色碧玉发钗进行装饰。
脸上不施粉黛,却宛如天边新月,给人温婉柔和之感。
女子还刻意换了一身水蓝色直裙,今日起,她要当一个勤奋用功、温良恭俭让之人。
至于为什么不穿弟子服。
并非她故意为之,领弟子服那日她睡过了头,后来祝昱问她要不要领新的,祝曜见那衣服如此丑陋,遂放弃。
“小主,首席说他要离峰一段时间,你有事可告知我,我会向他传信。”
长风替祝曜把辛夷花簪上,并整理了一下她额前发:“他说他每日晚上会回来,让你无需担忧。”
“嗯。”祝曜对长风笑笑,眼中却无甚情绪。
她心里清楚,长风名义上是来照料她日常起居,实则是兄长派来盯着她的。
从前她不放在心上,如今却不得不谨慎起来。
祝曜目光掠过长风肩头,落在她身后的书桌上:夜明珠旁,一颗冰球静静躺着,正是她昨日落下的。
想来,昨日她随口说去后院赏花,祝昱竟真的去寻过一趟。
还好她没说去别的地方。
祝曜抬起指尖,一条淡蓝色的绫便缠上她的手腕,在晨光下,犹如流动的水波,闪烁着稀碎的光泽。
这是前两日祝昱送她的生辰礼——极品灵器,蝶绫。
她第一次试着操控它,没想到竟成功了。
“长风,我出门了。”祝曜重新漾起一个甜甜的笑:“谢谢你。”
清晨的日光渡在身上,带着轻微痒意,远处传来清越的敲钟声。
辰时已至,祝曜心情颇好地哼着曲调,慢悠悠地路过一旁的葳蕤花叶,看上去全然不像是去上学的样子。
顶着众人的目光,背着光的少女一只脚迈进学堂内,虽打扮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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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朴素了些,却依然很晃眼。
忽地,祝曜耳边传来着急的声音。
【阿曜!反反反派出现了!】
祝曜:“?”
她顿在原地,嘴角的弧度硬生生压下,掀起眼皮一看。
鸣台旁立着一人,腰背修挺,穿一件石青色立领长袍,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半卷书。
抬头时,与祝曜四目相对,眉眼是英气俊美的,眼尾却微微下垂,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静。
空气仿佛都停滞了,祝曜内心急急开口:“这谁啊?”
这不是刘林仙君的课吗?她那么大一个刘秃子呢?
【这是……】
【灵影门长老晏迁。】
“祝曜,何事来迟?”
晏迁脸上挂着浅笑,但是祝曜觉得他笑得很假。
她捏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为何第一日授课他就认识她,只好顺着他的话。
“夫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呀。”祝曜眨了眨眼睛,声音带着点讨好:“要是知道您会来,我下次一定早早就在这儿等着了,绝不敢再迟的。”
此时学堂内的众人一脸诧异地望着她,要知道,以往夫子问她为什么迟到,她说都是些荒唐由头:
什么“路上见着条溺水的鱼,蹲在池边救了半天,好不容易将它救活,耽误了时辰”,“走到门口才想起书落在家中”或者“以为今日是休沐日”等等。
一般说话的时候,还会带着她惯有的漫不经心,哪回不是惹得夫子吹胡子瞪眼,却又被她那副“我没错”的模样噎得没话说。
哪像今日这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晏迁见状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便放人进去了。
祝曜走回自己靠窗的位置坐下,总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身上如有实质。
不多时,学堂里的授课声又响起。
晏迁讲课比刘林更有条理节奏,语调偏低沉,语速偏缓,让她眼皮愈发沉重,昏昏欲睡起来。
“木灵体者,与天地草木相感,能从花叶盛衰中见五行之气消长。诸位亦可从日常观草木——”
祝曜强撑着,低头用笔墨在宣纸上乱涂乱画,试图分散注意力,她自然是听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在她看来都一样催眠。
她问:“二二,你说他是反派,他做了何事?”
【勾结魔族。】
“啪嗒——”
祝曜闻言吓得左手一抖,狼毫掉到桌面,响声打断了鸣台上正在讲话的晏迁。
晏迁也不恼,迈着颀长双腿朝祝曜走来:“祝曜,我方才说了什么,你来重复一下。”
他目光掠过她面前的宣纸,纸上落着几个字,笔画算得上娟秀,一旁歪歪扭扭画着一只兔子,毛茸茸的一团尾巴,旁边还缀着朵不知名的花。
祝曜也不遮挡,站起身来,大大方方让他看。
“木生火者,木性温暖,火伏其中,钻灼而出,故木生火。”
少女不急不躁的声音传来,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夫子,我没说错吧。”
“嗯,坐下吧。”晏迁眼中的笑意一掠而过,语气有些几分莫名的纵容。
他没再为难她,回去继续授课。
【阿曜,原来你真的有在听课吗?】二二语气欣慰。
祝曜:“不是呀,我随手翻开的书恰好有那一段,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那挺好的呀,感觉他很快就能改邪归正了。】
【你愣着干嘛?】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他刚刚靠过来的时候,勾了一下我的尾指。”
“什么意思?”
4. 伤人
从那以后,祝曜精神紧绷了许久,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晏迁,疑心他发现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图谋。
结果一整个早上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她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睡着了。
外头烈日灼灼,此时早已散学,鸣台上空无一人。
祝曜趴在桌面叹了口气:“所以,二二,你的计划呢?”
“让我每天在这和他干瞪眼?嗯?”
【曜,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当上夫子。】
【晏迁他身具土木双灵体,居所藏在竹林深处,寻常时从不以长老身份示人。旁人也想不到,他就是那位灵影门长老,传闻那长老立在崖边,对着冷月自语,时而笑时而叹,疯态让撞见的弟子害怕得逃跑。】
“那勾结魔族一事呢?”
【不知缘由,只知每逢满月夜,他必会独自去后山与魔族交涉。】
祝曜若无其事地笑笑:“二二,你确定这种伪君子真的能改邪归正吗?这也太邪门了吧。”
【阿曜,你也不用太悲观,他成为夫子反倒是好事,你正好借着课业的由头接近他,去竹林偶遇他,最后循循善诱,弄清楚他为什么勾结魔族,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说得轻巧。”祝曜声音带着一丝哀婉,抬起手遮住日光,望向自己的指甲。
上面丹蔻的颜色与昨日略有不同,想来应该是兄长趁她睡觉时,悄悄替她重新染的。
“小师姐!小师姐——”
门外一道带着朝气的声音传来,声音明快得像带着风。
见祝曜不答,那人便径直走了进来。
来的是个年轻人,只穿一身素色弟子服,深色长裤的裤脚束在玄色布靴里,墨色长发低低束着,用一根赤色发带系着,额前碎发随风微扬,带着几分随性。
他每一步都迈得肆意,竟直接走到祝曜桌旁,蹲下身子看向她。
祝曜直起身子,不躲不避地和他对上视线,他眉下那双眼睛犹如清泉般,澄澈明亮,薄唇色泽红润,嘴角微微上扬,似有说不尽的话。
她忽然觉得,弟子服好像也没有这么难看了。
“你叫我?”祝曜问,“我可不知道我有什么小师弟。”
她忽然弯起嘴角,笑着打趣他:“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
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偏又亮得惊人,藏着十二分的专注,字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叫祝曜。”
仿佛这两个字不是随口道出,而是在心里郑重掂量过千百遍,才这般清晰地落进对方耳里。
此刻,祝曜只看见他眼里映出的自己,心头莫名一跳,不由得微微慌乱:“你、你是谁,找我有何事。”
周明珩笑得更明朗些:“小师姐,我叫周明珩,是前两日刚入门的弟子。”
他抬起手,掌心缓缓摊开,伸到祝曜面前。
一枚珍珠耳坠静静躺在那里,莹润饱满。
周明珩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哑:“你还记得吗?这是你昨日不小心撞到我时掉的……”
说罢,呼吸都放轻了些,像是怕她早已不记得那匆匆一面,炙热的目光又装满了期待。
祝曜拾起那枚珍珠,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带着略微的痒意。
下一刻,她捏着珍珠的手指一松,那莹润的珠子便被随意搁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祝曜红唇轻启,声音添了几分淡淡的疏离:“多谢。”
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之物,既掉了,便不要了。
周明珩见她起身欲走,这般绝情本在他意料之中,可还是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
“小师姐,别走,我、我一看见你,心口就有些发疼。”
他身形秀挺,肩背宽阔,但不失少年人的清劲,此刻半步不让地立在那里,将祝曜的去路堵得严实。
祝曜起身时,还正撞上他的下巴。
她心中莫名冒火,索性瞪他一眼,语气带了点促狭的嘲弄:“怎么,我撞你心上了?”
“对啊。”
他重新扬起笑来,他指尖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所以小师姐不打算赔偿一下?”
“你!”祝曜哼了一声,也是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
她见过不少像他这般死缠烂打之人,从前那些,最后都被祝昱不动声色地“提点”过,便再没在出现她面前出现过。
但这次的确是自己理亏在先,而且看这人长得顺眼,祝曜终是松了口:“算了,师姐请你吃饭行了吧。”
“行,行得不能再行了。”周明珩计谋得逞,让路给她出去:“走吧,好师姐。”
“等等。”祝曜脚步一顿,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张符纸,回头执起笔,写下几个大字:
【秦姐,膳堂二楼老地方见。】
随后她轻轻一撕,指尖丹蔻的艳一闪而过,传音符消失不见。
谁要和他单独吃饭,想得美。
“走吧。”
祝曜说完,不忘对着周明珩得意一笑,她笑起来时,刺人的锐气随之一散,梨涡像浸了蜜的糖,轻轻巧巧就漫进人心里。
周明珩只觉得心脏又疼又烫,热意从心口炸开,顺着血液一路烧到耳根。
他僵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这是不是快死了?
而祝曜先一步离开,也没管身后人愣了多久。
有风吹起,檐下的铃响了又响,一路上,周明珩安安静静的,没再说话。
膳堂一楼是外门弟子用膳之地,二楼则是内门弟子的去处,至于那些长老仙君什么的,早已辟谷。
祝曜倒是觉得,活着无非吃喝玩乐和睡觉,不吃饭多无聊,就算她辟谷了也会坚持吃饭的。
只不过膳堂虽离书尘堂不远,祝曜却并不经常来此处用膳,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陪秦宝宁,或者解解嘴馋。
秦宝宁,也就是秦姐,这位她刚入峰时结识的朋友。
不,当时她们还算不上朋友。
当时她才十岁,秦宝宁也不过十二三。
起初她们都瞧不上彼此,一个觉得对方太软弱,一个觉得对方太鲁莽,就这么当做彼此不存在过了几年。
直到有一次,祝昱不在宗内,祝曜被几个同门缠上。
秦宝宁挺身而出,英雌救美。
可惜,她们没打过对方,还被长老罚抄书。
两人当然不乐意,当时就撂担子不干了,半夜又去阴了人家一场。
眼里没有对正义的渴望,只有纯粹的,对阴人的向往。
再后来,两人虽拜入了不同门主的门下,平日里也常常联络。
人生就是这样的,今日还能凑在一起偷偷摸进后厨偷点心,明日就可能在惊觉,曾经并肩的人已摇身一变,被俗世的洪流推着,成了举止有度的大人。
祝曜依旧晃荡着过她不学无术的日子,秦宝宁却早已束起长发,带着武器踏遍秘境。
再见时,眉梢眼角都添了几分她读不懂的锐利。
但她还是她。
一眨眼,思绪回归。
“走吧。”祝曜没再回味往事,方上二楼,正好听见有人讨论自己。
不,不是议论,是诋毁。
“你们说那祝曜,真是个废物,占着峰主弟子的名头,偏偏每次考核都过不了,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半点本事没有。”
一位猴系长相的男子背对着祝曜,还在与人侃侃而谈,浑然不知正主就在背后。
周明珩听了,想要上去制止,正欲破口而出,却被祝曜一手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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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女子的手纤细、柔软,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指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暖香。
周明珩顿时噤声,失神愣住,感觉自己好像被毒哑了。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刻意压低声音:“唉,偷偷告诉你吧,听说她能进宗门,全靠她那位长兄,真是狗仗人势!你可别说出去。”
“狗仗人势?”祝曜声音含着淡淡讥诮,不大,恰好能传入那人耳中:“你说对了。”
“的确是狗仗人势,是他仗我。”
便是再愚钝,此刻也该反应过来,正主就在身后。
这位祖宗平日鲜少踏足膳堂,谁料今日竟撞了个正着……
那男子瞬间忘记什么狗不狗的了,只恨不得当场学狗吠,能求祝曜能高抬贵手。
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求饶的动作,祝曜手腕一动,一道流光闪过,淡蓝绫罗如灵蛇窜出,紧紧缠上他的脖颈。
男子猛地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叫,身体剧烈挣扎起来,可越是挣扎,蝶绫便束得越紧。
桌上的残羹冷炙尽数被扫落在地,他连狗叫都吐不出来。
【阿曜,住手,理智一些。】
【他会死的。】
“死了又如何。”
这句话她没在心里说,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仿佛见了活阎王似的。
【他若死了,你兄长会知道。】
祝曜闻言一顿。
不可以。
绝不能因为这点事被人抓住把柄,让哥哥遭人非议。
她眼底翻涌的戾气渐渐敛去,终究还是松了手,蝶绫飞回到她手上。
她蹲在倒下那人面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担忧,语气无辜道:“没事吧?疼不疼?真是对不住,灵器不听话,不小心伤到你了。”
不出意外,今日“祝曜在膳堂灵器失控伤人”这件事,就会传遍峰内上下。
至于眼前这人,他大概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祝曜说罢,根本没再看他一眼,抬脚就往他手背上碾了碾,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瞪了一眼周明珩:“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来,来了!”周明珩跟上祝曜,也踩了那人一脚。
祝曜刚落座,一人便拍了拍她肩膀。
抬头一看,正是秦宝宁,少年人生得一副意气模样,眉眼间自带三分锐气,站在那里,不笑也带着股爽朗劲儿。
她平日爱穿亮堂色的衣裙,今日却穿一身的深色轻便短打,长发更是高高束起,不知从哪里赶回来,看着活力四射的模样。
“怎么心软了?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呢。”秦宝宁推了推祝曜,让她往里坐。
“你看到了?”祝曜一边往里蹭,一边软着嗓音:“可惜人家心就是这么软,就是这么善良的呀,宝宁姐姐可别造谣人家。”
“行,那我也大发善心请你吃顿好的。”
秦宝宁坐下,瞥了周明珩一眼,调笑道:“这人谁,你新收小情郎?”
“咳、咳咳咳咳。”周明珩像是被这话烫到,猛地呛咳起来。
“别瞎说。”祝曜斜了秦宝宁一眼,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很热:“就一蹭饭的。”
“哦——”秦宝宁拖长了调子,眼底笑意更甚,“那既然赶上了,就一起请了呗。”
“小师姐,你方才说的狗仗人势是什么意思?”
周明珩抿了口茶,终于觉得自己没那么燥了,把心里憋了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清澈的眼里满是认真。
“这个嘛。”秦宝宁给祝曜斟了杯温水,慢悠悠道:“咱们阿曜,可是当年峰主她老人家,亲自钦点的徒儿。”
她特意加重了语气:“清清楚楚收的是她祝曜,而不是她兄长祝昱。”
“这么说来,反倒是祝昱沾了他的光呢。”
5. 温暖
“哇!”
周明珩说话的调子陡然扬高,看着很激动,手直往祝曜那边伸,像是那种说话要抓住点什么的人。
“峰主为何收小师姐为徒?”
祝曜眼疾手快,“啪”一声拍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我怎么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测灵体那日,她测出来的是空灵体,反观祝昱,明晃晃的先天道体摆在那儿。
可座上那位峰主,愣是在满场期待的目光里,要收她为徒。
当时她嘴里还含着别人塞的糖,有些太甜了,但她既不敢吐,也不敢出声回应,怕被发现她在吃东西。
后来她向峰主确认了好几次,是不是搞错了。
她说她兄长叫祝昱不叫祝曜,问得人都烦了,让她滚出去待着。
祝曜想着,反正收一个是收,收两个也是收,干脆壮着胆子,偷偷求峰主把祝昱也收下了。
打那以后,她见峰主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祝昱的能力太过突出,太过张扬,频频出现在大众眼皮下,风光无限,让人很快便忘记了,她才是先入门的弟子这件事。
说起来,如此不懂得藏锋的行径,倒像是在刻意保护她一样。
无论怎么样,按照辈分,所有人都要喊她祝曜一声师姐好吧!
“行了别问了,吃你的吧。”
祝曜本被今日种种事情惹得恼,对着面前那碗糖蒸酥酪,一勺勺往嘴里送。
瓷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雪白的酥酪把腮帮子塞得鼓鼓,鼻尖还微微蹙着,像只被惹恼了的兔子,气中透着点憨态。
“太甜了。”祝曜咬着勺子,梗着脖子哼了句:“你们看着我作甚?”
她凌冽的眼风扫过两人。
“没、没什么。”周明珩迅速低下头,动筷吃饭,吃得急了,腮帮子也一鼓一鼓的。
秦宝宁没忍住嗤笑出声,目光扫过满桌清素,竟没半点荤腥。
她挑眉看向两人:“我说你们两个,怎么都喜欢吃素,显得我很特别诶。”
听她这样说,祝曜才后知后觉地扫了一眼桌面。
她不喜欢吃肉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挑食而已。
但这周明珩……
怎么她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
祝曜心里莫名有点别扭。
再学死爹知道不。
【阿曜阿曜!反派!】沉静许久的二二忽然开口。
“哪?”
祝曜握着勺子的手闻言一顿,环顾一周,都是些眼熟的内门弟子,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不在这,在一楼】见祝曜没有追问,它又补充道:【是外门弟子谢简知。】
祝曜定了定神:“好。”
“干啥呢曜儿?身上有虱子吗哈哈哈?”
秦宝宁瞅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一会儿拽拽袖口,一会儿往楼梯口瞟,忍不住打趣出声。
这话恰好撞碎了祝曜刚下定的那点决心。
祝曜无语片刻,抬眼睨她:“秦宝宁。”
“错了错了曜儿,您有什么事要走就走吧,别在这晃了。”
说罢,秦宝宁还做出了一副请的姿态。
祝曜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面上却依旧端着,微微颔首:“哼,算你识相。”
她走后,只剩下秦宝宁和周明珩二人。
“唉——”
秦宝宁目光从祝曜背影收回,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周明珩:
“祝曜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养的,看着软绵绵的,比谁都好亲近,其实浑身是刺,一般人很难走进她的心。”
“所以,加油啊小师弟。”
撂下这句话后,秦宝宁也起身施施然离开,只留下周明珩呆在那儿。
周明珩想了想,不知道想明白了什么,也决定离开。
没想到被一人拦住:“这位师弟,一共是五百灵石,这边结账。”
周明珩面色忽然一僵。
等等!
他没钱啊?秦师姐不是说请客吗?
周明珩盯着那双手叉腰、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女子,讪讪笑了起来,随后撒腿就跑,灵力都用上了九成,快得跟兔子似的。
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再眨眼,这边的祝曜蹲在楼梯扶手后,一动不动地偷看楼下的动静。
楼下闹哄哄的,门口处的木桌旁围了很多外门弟子,他们的衣袍是不一样的深灰色。
人群中央,隐约能看见个突出的身影。
男子身形高瘦,衣袖和领口明显洗得颜色更浅,被乌泱泱的人挡住,看不清脸,只能瞥见露在衣领外的脖颈,肤色近乎苍白。
身宽体胖的男子堵在他面前,衣襟沾着星星点点的残羹。
——显然是方才被撞了个正着。
“没长眼吗?”
那胖子抬脚就踹在他膝弯,他撞向旁边的木桌,瓷碗被撞得哐当乱响,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周围的喧闹声霎时低了几分,几道目光投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男子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空了大半的粗瓷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
“我可以赔。”他的声音意外地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内门弟子嗤笑一声,伸手就攥住谢简知的胳膊,用了武力,那力度着足以让他胳膊断了。
“就你这穷酸样,赔得起老子的云锦袍?”
“这样吧,老子卸你一条手臂,然后你跪下来磕两个头,这件事就算过了。”
那胖子的斥骂声格外刺耳,却没有人出来制止他,看样子,应当是惯犯。
“他就是谢简知?”祝曜眉头微蹙,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没错。】
恰好此时,谢简知终于抬起头。
他的模样意外的秀气,眼睛是偏长的形状,却不凌冽,嘴唇薄薄的,颜色偏浅,像精心雕琢的玉人,又因为脸上的淤青,添了几分破坏感。
祝曜侧身一躲,险些被他看到。
“他不是龙傲天吗,怎么过得这般惨?”
【他幼时村子被屠,入宗本是是为了提升自己而寻仇,可他是杂灵体,最废物的那种。】
【抵不过他的气运很好,哪怕一直被打压,总能不小心获得逆天机缘,什么神秘功法、神器、高人传承等。成长速度远超常人,根据大数据推演的轨迹,他日后会快速崛起,一路开挂。】
“那他为什么会是反派?”
【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他现在的轨迹已经偏离推演了。】二二的声音沉了沉,【他反派值太高,似乎已经不止是想复仇,而是……】
【毁掉这个世界。】
【所以阿曜,你只要阻止他继续被欺凌,没准他就不会这么偏激,你现在下去帮他吧,我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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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可以——】
“不帮。”祝曜神情平静。
【什么?】
“我说不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祝曜目光落在谢简知那双眼睛,一边攥着自己的水蓝色裙摆,一边说:“你看他碗里的羹汤,浮着油花都凝了,却一口没喝,碗底的米饭也快干了,说明,他在这里等了很久。”
“偏选在门口这种人多的地方,不就是想让人看见他被欺负?”
甚至很有可能在她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啊,好有道理,那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祝曜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他要跪便让他跪,打他就受着呗,如果连这都受不了,这种弱鸡也不配当反派。”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她没说。
方才谢简知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生气和杀意,像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她再熟悉不过。
……
“曜儿,想什么呢?”秦宝宁捏了捏祝曜的脸,发现手感特别的好,于是开始揉搓她的两颊。
祝曜含糊地“唔”了一声,语调都变得黏糊糊的:“没森莫。”
这秦宝宁不知道抽什么风,非得大中午带她来偷冰梅果,说这个好吃还消暑,做成冰饮更是一绝。
可那果园外守着护果灵兽,稍不注意就会被追得满山跑,祝曜觉得这样折腾一趟,还不如待在家里凉快呢。
她话本还没看完呢。
两人现在就这么蹲在小山坡上,看着对面的果园蠢蠢欲动。
“秦姐,我求你了,我给你买行吗,等会被发现了又要挨训了。”
祝曜拽了拽她的衣袖,投降了。
“祝曜,你怎么呢这样呢?”秦宝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咱们摘了,是让它物尽其用,免得暴殄天物,这叫替天行道懂不懂。”
“行行行,你慢慢替吧。”祝曜撑着膝盖想站起来,“我要违背天道回去上课了。”
下午的课不是晏迁的,她依稀记得好像叫什么《逃跑的技巧》,又要在户外学习跑路,想想都头大。
好在她每次点完名后就跑路了。
可祝曜想了想,又不太想去了,转身想往家的方向走。
【阿曜=_=】
二二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提醒道。
“唉,知道了知道了。”
祝曜三步并作两步蹦回秦宝宁身旁:“秦姐,我去办点私事,如果我哥问起来,就说我和你出去玩了。”
秦宝宁好整以暇看着她:“怎么,和小情郎约会啊?”
祝曜面无表情:“我觉得我得去跟你师尊聊聊,说说你是怎么编排同门的。”
“别啊,先别走。”
只见秦宝宁手中凭空变出一把金骨扇,飞向那枝丫,只听“簌簌”几声,十几颗冰梅果便坠了下来,被她用灵力稳稳接住。
秦宝宁把果子塞给祝曜,语气难得认真:“祝曜,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你也是。”
祝曜拍了拍她肩膀:“等会打不过就跑知道吗?别硬撑。”
说罢,她带着果子,转身快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道。
【阿曜,你要去哪?】
祝曜低头看了眼掌心冰凉的冰梅果,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走吧,让谢简知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人间有温暖。”
6. 痴迷
斜阳脉脉,阳光漫进林间,微风卷起泥土的气息掠过溪面,带着草木味。
少年人身穿崭新的深灰色短打,领口是普通的交领,只在粗布腰封上绑了几根红绳做装饰。
料子意料之中的硬挺且不透气,祝曜许久没有穿过这么硌人衣服,如今为了伪装外门弟子,才不得已穿上。
雀鸟掠过树梢,抖落几片树叶,当她第三次走回同一片树林时,她终于停下步子,泄气般,在原地蹲了下来。
辫子随身子动作轻晃,耳侧银铃也叮当响,祝曜像是真累了,连发怒都只是小发雷霆:“二二,你这什么破地图,怎么走半天都没到。”
【绝无可能是我地图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
祝曜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励志一回,却连外门弟子住哪里都不知道。
结果这个二二给的破地图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让秦宝宁带她去呢。
想着想着,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又急又快,砸在衣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祝曜边哭,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道:“谢简知这个混蛋,当什么龙傲天……凭什么他是龙傲天我不是,我都没有的待遇他还有上了,我要他死。”
【阿曜……别哭了,他来了。】
“来什么——”
祝曜尾音还挂着哭腔,抬起头,撞进一双狭长眼眸里。
“道友,发生了何事?”
谢简知方在林中采草药,却陡然听见了低低的抽泣声,他走过来,便看到了这幅场景。
祝曜肤色白,清亮的眸子染得湿漉漉的,眼尾带着点可怜的粉,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泪痕在皮肤上划出浅浅的印,添了几分惹人疼的艳色。
看上去明明是在闹脾气的模样,却像被雨打湿的小猫,让人看了,只剩把她的眼泪舔干净,抱在怀里哄的念头。
或者,让她在怀里不停地哭。
谢简知呼吸一滞,垂着的左臂不自然收紧,袖口那圈用来固定伤口的灰布绑带,原本就泛着暗红,此刻又洇开几道新鲜的红。
祝曜这才注意到他背着个竹篓,右手还攥着把药锄,指腹处被草叶划出几道细密的血痕,血珠正慢慢往下渗。
不愧是龙傲天,手废了还能去采药,怪吓人的。
“我……”祝曜编不出来什么好的理来,对面前这个高瘦清隽的男子也没什么好气。
但被他见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她只想要立即站起身来。
谢简知见状想要扶她,没想到被她一把推开,直接牵扯到了伤口。
他闷哼一声,混着压抑的喘息,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泛起几分湿热的黏腻。
祝曜见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失了血色,连忙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谢简知忍痛扬起一个勉强的笑,看上去干净又温和。
“在下谢简知,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祝曜思忖着,他果然不认识自己,便随口道:“叫我岁安就好。”
岁安,是师尊在她及笄那日给她取的字,平日里没什么人会这样喊。
“岁安。”
这两个字却被他咬得格外轻,带着点亲昵,落到祝曜耳边,让她莫名有些羞耻。
谢简知却好像完全没瞧见她那点不自在,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嗯嗯,谢道友,你这是受伤了吗?”
明眼人都能瞧出的事,祝曜找起话题来实在不走心,语气里带着点敷衍的关切。
谢简知只低低“嗯”了一声,没多言。
“那我帮你采——”祝曜话锋一转,改口道:“找草药吧。”
泥土脏兮兮的,她不想弄一手灰。
好吧,其实是不想帮他采。
说完,也没管谢简知答不答应,伸手就拽住他没受伤那只胳膊的袖子,往林深处走。
粗布衣裳的袖口被她攥得皱起,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真走进林里时,祝曜才隐隐约约想起什么。
她认识哪门子的草药?嗯?
“二二,我不认识啊,快帮我找找。”无奈之下,她只好求助。
【行吧>_
于是乎,两人就这么在林中晃荡,一个站在一旁,一会儿指指地上凝肌草,一会儿指指丛中的玉髓花。
“这里这里。”
“那里哪里。”
另一个则沉默地蹲在地上,指哪打哪,单手挖起,动作轻缓又熟练。
走走停停大半时辰,可看上去,站着那个比蹲着那个更累。
许是觉得热了,祝曜双颊染上淡淡绯红,编得规整的辫子有些凌乱,反倒添了灵动俏皮感。
即便一身灰扑的粗布短打,也不掩她的玉质金相。
谢简知安静地注视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祝曜说着,便想掏出铜镜瞧瞧。
谢简知摇摇头,收回目光:“没有。”
那一瞬间,他很想伸手触碰她。
但指尖沾着泥土和草汁,带着清苦的药味,他想了想,实在是不洁,只能将这点不齿的念头按回心底。
“岁安姑娘可累了?”
祝曜确实累了,刚想嘴硬否认,转念又觉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立刻顺着话头道:“我累了,你住这附近吗?我能不能去你那歇息一会儿?”
她仰着脸,诚恳地望着谢简知,还往前凑了凑,眼睫一眨一眨的,透着点蔫蔫的可怜,像在撒娇。
谢简知目光落在她形状漂亮、一开一合的唇上,又倏然移开,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也比刚才低了半分:“嗯。”
尾音紧绷,像是在极力按捺着什么,连呼吸都比寻常沉了些。
计划通。
祝曜脚步轻快地跟在谢简知身后,悄悄在心里和二二交流:“有没有药?最好药效差点的。”
治好就不用了,她心意到了就行。
【……有的。】
下一刻,祝曜手中凭空出现一瓶头孢,一瓶c类止痛药,一瓶营养液。
祝曜:“?”
给她干二十二世纪去了。
她扯了扯嘴角:“二二啊,你想让他怀疑我就直说。”
【不好意思,忘记现在是古风小生了。】
直到手中的药变回几个瓷瓶,装着寻常丹药,祝曜才收回思绪。
抬眼,外门弟子的居所果真在附近,而谢简知则住在最偏僻的角落,也最破,墙皮都被风雨浸得发乌。
一看就是经常被欺凌。
屋内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妥帖,刚够摆下一张硬板床、一套桌椅。粗布褥子叠得方方正正,靠窗的木桌虽缺了角,却擦得一尘不染,空气中飘着清苦又干净的草药气息。
哦不对,是贫穷的气息。
见谢简知貌似有些局促,祝曜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愣着做什么?你坐呀。”
她的声音轻轻飘过来,让谢简知脑子一阵一阵发蒙。
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到了她身旁,下摆几乎要碰到一起。
鼻尖萦绕着的是不再是草药味,而是她身上的气息。
像春日里化了冰的溪水,混着新绽的花香,一瞬间,浓郁得让他指尖都泛起细微的颤。
祝曜忽然笑了笑,问他:“谢简知,疼不疼。”
疼。
他很想这样说,或许她会皱着眉心疼他,目光会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但他知道她不会,自己也不配。
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不疼。
祝曜的确也没在意他疼不疼,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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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摸出两个青绿色的果子,笑着递给他:“刚摘的冰梅果,送给你。”
谢简知盯着这两枚青果,与她指尖的红形成鲜明对比,忽然感到一阵喉咙发涩,口舌生津。
一个荒唐的念头窜出来。
想舔她的手。
默了许久后,祝曜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终于伸手接过道谢。
祝曜眼见他的手臂那布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也没半点想帮他换的意思。
于是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空气好安静,半响,祝曜终于撑不住:“谢简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丹药我放在桌上,你好好休息。”
“好。”谢简知望着她即将踏出房门的背影,咳嗽了一下:“日后……你还可以来寻我,若你想的话。”
祝曜挑了挑眉,没回头:“好呀。”
门“吱呀”一声合上,屋内只剩下谢简知一人。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猛地蹲下身,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缓缓将脸贴着祝曜坐过的地方,汲取着那点残留的余温,仿佛还能嗅到她留下的体香。
那张秀气的脸上,此时满是痴迷,他痛苦地呜咽,一遍又一遍:
“曜曜。”
“曜曜。”
“曜曜。”
“我可以爱上你吗?”
许久后,逼仄的房间里,渐渐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麝香,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涩,在寂静中沉沦。
……
“祝昱,令妹很是伶俐,问题回答也得不错。”晏迁声音不高,带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难怪刘仙君多说了她两句,你就急着把人打发走了。”
晏迁想起祝曜上课的模样,那张小脸上,明明困意满满,却还是硬要皱着眉头,一瞬不瞬地观察他。
只不过是勾了勾她的手指,真是可爱得紧。
若是他妹妹,他也定会像祝昱这样护着。
祝昱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极轻的磕碰声,掀起眼皮望着他时,眸底的温和淡了几分:“晏长老,需要我提醒你吗?”
“她是我妹妹。”
与你这个外人无关,教好你的书。
祝昱礼貌地扯了个笑:“滚回去,我妹来了。”
晏迁也不语,只淡淡笑了笑,便起身“滚蛋”了。
没想到走的时候,恰好撞见祝曜。
她蹲在眠星院门前石阶上,只穿着薄薄的衣裙,袖子完全折到肩头,露出白瓷般的手臂。
祝曜嘴上叼着一个冰梅果,心想也不甜,酸的很。
一边用心声和二二激烈讨论,因此两人都没注意到晏迁的靠近。
【阿曜,我看谢简知挺开朗的,该不会是装的吧。】
“不知道。”
“我想起来一件事。”
【何事?】
“他今日受的不是内伤吗,为何手臂上有血,那胖子不可能弄出这么明显的伤的……”
“祝曜。”
“啊?”
祝曜被晏迁的声音一吓,嘴微微张开,那果子“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晏迁脚边。
【反反反派!】
二二尖叫。
她也想尖叫。
但她只能收起那副憨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夫子?您怎么在这儿?”
“阿曜。”另一个声音传来,祝昱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微蹙,“地上凉,起来。”
凉个屁。
祝曜心里回应,却还是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小声喊了句:“哥哥。”
大晚上的,一个个都跑她院子前,多热闹。
她却渐渐开始走神,回想起一切的始末,终于恍然大悟。
就不该请那个周明珩吃什么饭的,若不是请他吃饭,哪来这么多事?
都怪周明珩,害得她好惨。
7. 背她
“小师姐,小师姐。”周明珩追赶着祝曜的背影,气喘吁吁道:“等等我呀!”
内门弟子已在登山参加晨练,包括祝曜。
她的出现让众人都大吃一惊,周明珩在瞥见那抹熟悉的藕色身影时,还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嘴角蓦地扬起,露出一口白牙,抛开同行的伙伴,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同行的几个师兄弟平日见惯了周明珩冷着脸的样子,刻薄得像块石头,如今见他笑得跟个傻狗似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挂着同款的疑惑。
可纵使身后人唤了数十遍,祝曜却越走越快,像没听到一样。
她一门心思攀着石阶,虽说没预想中那般吃力,呼吸却已渐渐乱了节奏,片刻后终究撑不住,妥协似的停了脚。
抬眼一看,此时天刚蒙亮,黛青色的山峦浸在薄雾里,头顶却是一片鲜艳的霞光,粉紫交叠着漫开,几缕碎金似的阳光钻过云层,很是引目。
鼻尖被幽清冷冽的气息包裹,空气是鲜活的,自在的。
至于耳边传来的声音……
唯有周明珩的,喋喋不休,实在聒噪。
她不得已回过头,眉头拧着,让他闭嘴:“周明珩,你到底要作甚?”
“跟你打招呼啊。”周明珩的语气半点玩笑都无,双眸中满是认真:“早上好,祝曜师姐!”
祝曜:“……”
她果真不应该理他的。
“我要上山了。”祝曜扭头就走,但步子明显慢了许多,没再加快。
没等祝曜走多远,周明珩几步便窜到她身侧,恰好跟她踏在同一级石阶上,他跟着她的步调慢慢走,指节分明的双手枕在脑后,咧着嘴角不知道在笑什么。
好傻。
并肩而行时,祝曜眼角余光扫过,才留意到他个子居然如此高。
“二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快点到山顶,我好累。”
祝曜决定借助外挂,并且甩开这个周明珩。
【有的,有极速符,大力丸,还有御剑体验卡……】
“行,给我吧。”
祝曜困意全无,朝身旁的周明珩扬了扬下巴,得意地冷哼一声,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句冷冰冰的回绝:
【不给。】
祝曜脚步猛然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
二二小心翼翼道:【额……阿曜你别生气啊,这不是为了你好嘛,多爬爬山能锻炼身体,你说是不是……】
祝曜微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下山。”
周明珩见她停下,也跟着停下,微微侧身俯过来,视线与她齐平,热切地问:“小师姐,你可累着了?”
祝曜点点头,坦率承认。
下一刻,少年在她面前蹲下。
他的背不算格外宽厚,透着沉稳的韧劲,山风吹过衣料,隐约能看见他身上利落的肌肉线条,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像初春抽条的竹。
“小师姐,上来,我背你。”周明珩的声音格外笃定。
【不可以啊QwQ】
祝曜瞧着他的背影,竟觉得有些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扬的尾音里还带着点慵懒,像只被逗乐的猫。
待笑够之后,才慢吞吞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
他的肩背几不可察地僵了僵,耳尖也红得不行。
祝曜手臂方一收紧,脚下便一空。
“小师姐,夹紧了。”
少男的腰精瘦却有力,隔了两层薄薄的衣料,那温热紧实的触感贴着她的大腿内侧,带着点灼人的温度。
周明珩背着她腾身跃起,足尖在石阶上轻点,他登得极快,蓄了轻劲,每一步都像是跳上去的。
吓得祝曜惊呼一声,下意识把他抱得更紧。
山风卷着自由扑过来,他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混着若有似无的草木香,像浸了春阳的草地。
所以她现在是躺在了草地上吗?
想到这里,祝曜陡然笑了起来,呼吸拂在周明珩的后颈,发梢也扫过他的下颌。
藕色裙摆和灰白色交叠,既然意外的融洽。
山巅的晨练台是块天然圆石,被常年踩踏得平整,周边还零星立着几块练功石,刻着深浅不一的剑痕,看上去年代久远。
周明珩轻轻将祝曜放下,此时,已有一部分弟子在晨练。
“谢谢。”祝曜心情轻快,终于又将他看顺眼,语气里带了点真诚。
周明珩却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喉结上下滚动,喘着粗气,还不忘摸出颗丹药往嘴里塞,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祝曜不明所以地问二二:“我很重吗?”
不可能啊,祝昱还一直说她太瘦了让她多吃点。
【曜,跟你没关系,是他太虚了。】二二语气里带着点嫌弃。
祝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对着周明珩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走了。
晨练台上,有人在运气打坐,有人挥剑起舞,有人却蹲在地上,正把她的蝶绫当花绳似的翻来绕去。
蝶绫自己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除了当武器,还能当玩具。
二二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宿主,开始思考统生。
就在它下定决心要开口劝说时,警报突然响起。
【阿曜,十点钟方向,轩清门首座应怜看来了。】
“二二。”祝曜不紧不慢地收起灵器,唇角勾出点促狭的笑,“注意古风用语。”
【……】
祝曜收起打趣的心思,抬眼望去,只见一位青年朝人群走来。
她站在晨光里,身穿天青色的飞仙裙,身形高挑,亮眼的银白长发垂落肩头,泛着淡淡的银辉,发间只束了根玉簪。
浑身像积了层初雪,只站在那里,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分温度。
【应怜看是水灵体的变异冰灵体,天赋异禀,能轻松掌控和运用冰系力量,一念之间,冰封万里地域,让天地飘雪,她的武器是冰花刃。这种变异灵体吸收灵气的速度极快,更容易突破境界——】
“我知道呀。”祝曜打断二二的介绍:“我认识她。”
其实也算不上认识。
只是她曾见识过她的身手。
那年她误入轩清门比试之地,遥遥瞥见一人,一袭白衣空灵飘逸,长发胜雪,脸上带着几分柔情,招式却招招狠厉,赢下了一场又一场比试。
那是夏日,祝曜看完了全程,只觉得好冷。
后来她便开始留意这个女子,应怜看成长得很快,祝曜再一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成为了首座,颇得人心。
“小师姐,干什么呢?”
周明珩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吓了祝曜一跳,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绫,灵力险些泄露出来。
等等,灵力。
祝曜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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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珩,我们来比试吧!”
她说着,拉着周明珩往应怜看方向走,走到了圆台边沿。
“真的吗小师姐?”周明珩语气明显迟疑。
祝曜没回话,转头对二二道:“给我开个痛觉屏蔽。”
【阿曜,周明珩不可能用灵力伤你的=_=】
话虽如此,但它还是听话给她开了。
“真的,出手吧,你现在打我一下。”祝曜脸上带着几分决绝,竟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周明珩见状也正了神色,他惯用长枪,此刻却不敢动用,只赤手空拳地朝祝曜出了招。
说是打,其实不过轻轻碰了一下。
大概就是情意绵绵拳吧。
祝曜没有了痛觉,也不知道他也没用劲,忽然脚步一歪,像是被台边的碎石绊了下,身体顺势往应怜看那边倒去。
她大喊道:“应师姐救命。”
手臂还故作慌乱地在空中划了两下。
想象中摔到地面的情景没有出现,祝曜腰上猛的一紧,整个身子被稳稳托住。
应怜看伸臂揽住了她,一手托着膝弯,一手扶着后背,靠得太近,祝曜能闻到她身上像雪后松林的气息。
不小心瞥见师姐的脸,却见她眉头微蹙,浅琉璃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厌恶,却没有立刻放下祝曜。
“没事吧,祝师妹。”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上去很关切。
祝曜心念一动。
应怜看认识她?
再看时,师姐眼里的疏离已然不见,仿佛方才那瞬只是错觉。
“有、有事。”祝曜支支吾吾道,声若细蚊:“师姐,我胸口好疼。”
应怜看常年冰灵力萦身,体温本就略低于常人,而此时怀中女子温暖柔软的身体贴着,竟莫名有些……
烫手?
她早就听过祝曜的名声和事迹,只觉得她不知上进,此刻见她装作羞涩,眸子里像蒙着层水雾,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有预感,若处理不妥当的话,她会是一块烫手山芋。
祝曜没察觉到应怜看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只见师姐两指并拢,点在她的肩头,一阵冰凉的灵力就涌遍了她的全身,好似夏日洗冷水澡一般。
按道理来说,不同灵体之间的灵力属性不同,治疗时应当会或多或少出现一些排斥反应才是。
没想到祝曜可好,隐隐有些上瘾的感觉。
应怜看轻声道:“师妹可还有不适?”
“没、没有了。”祝曜觉得再纠缠下去,只会惹她更加反感,便识趣地应道。
话音刚落,应怜看便毫不留情地把她从怀中放下,但总感觉指尖还萦绕着她的体温。
祝曜还在琢磨着找个由头跟应怜看多说两句,刚站稳脚跟,腰上就又突然一紧,被人死死箍住了。
低头一看,周明珩竟直挺挺跪在地上,脑袋在她小腹上蹭来蹭去,他脸上挂着泪珠,眼角红得厉害。
啊啊啊啊啊,周明珩你是狗吧,滚开啊!
祝曜内心不断尖叫,迫于应怜看在场,没有对周明珩动手。
而周明珩非但不滚,反而得寸进尺靠得更近,带着哭腔哽咽道:“小师姐你可别出事啊,我再也不敢了!”
要死要活的声音大得整座山头都能听见。
祝曜彻底无语,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8. 雨时
原来应怜看是来巡视弟子们的,以免有人失了分寸起冲突,或者发生意外。
祝曜则一直凑在她身旁,硬是没话找话地夸她,不是“师姐身手真好”,就是“师姐长得真美,裙子真好看”。
夸得应怜看都不想和祝曜待着,竟没等到晨练结束,就匆匆离开了。
不过祝曜觉得她应该是不好意思。
既然来都来了,她也没有急着要走,跟着周明珩打木灵偶人去了。
绫带挥出去,卷起一阵风,结果到头来只打倒了几个,便感觉已有些体力不支。
“不练了。”她对周明珩摇了摇头。
周明珩收了长枪,忽然绕着祝曜转了半圈,步子慢悠悠的,像在打量什么稀奇物件。
没等祝曜反应过来,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扫过她颈侧,他像狗一样闻来闻去。
“你做什么!”祝曜推开他算得上滚烫的脸,还往后退了半步,皱眉看他。
周明珩却满脸疑惑道:“小师姐,你到底是什么灵体?我怎么半点都感知不到?”
祝曜目光忽地凝住。
灵体属性是可以感知出来的。
便是像谢简知这样的杂灵体,也会散出对应的灵力,虽驳杂却清晰可辨。
再观周明珩,他是火灵体,出招时枪端带着火光,四周的空气也会变得滚烫。
还有金灵体的秦宝宁,土木灵体的晏迁,水灵体的变异冰灵体应怜看,他们的灵力和武器有对应的属性。
除了基础的五行属性外,还有其他罕见灵体,比如天生道体,天生便与大道相合,能使用任何属性灵力。
没有优劣之分,能专精一道已是难得。向来只认强弱,不论品类。
而她,空灵体。
不是没有,是未知。
这是师尊告诉她的。
而往往,未知才最令人恐惧。
祝曜收起思绪,抬头望向天空,早霞已经散了。
“不知道呀。”她听见自己说。
周明珩目光落在她身上,失神片刻,下一瞬,眼眶竟慢慢红了。
“小师姐,我有点事先走了。”
话音未落,枪穗的红影一闪而过,人像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祝曜瞥了眼他消失的方向:“二二,他在燃什么?火灵体都这样的吗?”
【……也许吧。】
很显然,已经超出了二二的认知范围。
然而不知为何,祝曜忽然扬了个算得上灿烂的笑:“二二。”
“好像要下雨了。”
【是的曜,预计半个时辰后会出现强降雨,短时间内雨量剧增,伴有强对流天气——】
祝曜满意道:“行,那我们走吧。”
【嗯,的确现在就要去学堂了,否则等下来不及。】
“不去学堂。”祝曜收好手里的蝶绫:“去医心门。”
有人在檐下数着雨滴,等一把迟来的伞,有人听着整夜春雨睁眼到天明,有人披了蓑衣在雨里慢慢走,把脚印留在泥泞里。
而她祝曜,最应该做的,就是在下雨天逃课。
半个时辰刚过,天边乌云压得极低,风卷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山雨欲来的沉。
“嘀嗒——”
第一滴雨砸在她伸出的手心,溅起细小水花,带着凉意。
指尖在伞骨上轻轻敲着,与屋檐下雨滴节奏合拍,看了许久后,祝曜才慢悠悠撑开伞。
“嘀嗒——”
瞬息,风雨大作,坠珠似的打下来,远处的树影成一片模糊的绿。
她故意踩在廊下积水上,倒影成了她的身影,这才收了伞,转身拐进那扇虚掩的木门。
“连溪姐。”祝曜站在门内,面上笑靥如花,声音像浸在雨水里,带着点湿润的软。
祝昱很忙,总被宗门事务缠得脱不开身,偶尔顾不上她时,祝曜便往医心门跑。
起初还装模作样捂着心口喊疼,或是皱着眉说头晕,像模像样地让医修看诊。
后来,连装都不装了。
而医心门首徒连溪,默许了她的行为和存在。
说起来,这些年她已很少生病,不像小时候,深冬半夜烧得浑身滚烫,意识模糊里只觉得被人紧紧抱着,穿过刺骨的寒风。
是祝昱抱着她,在大雪里敲遍了城里所有医馆的门。
那时他的外袍全湿透了,雪水顺着发梢滴在她脸上,却把她捂得格外紧。
半响,连溪的声音才响起:
“又哪里不舒服?”
淡淡茶香飘过来,混着药草的清苦。
祝曜施施然走过去,自觉坐到桌边的椅子上,晃了晃脚上沾着的水珠:“姐姐今日这么有闲心?”
“可不是嘛。”连溪抬眼打趣道:“除了你可没人来找我看病。”
说着,给祝曜斟了杯茶。
祝曜端起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笑得更甜了:“还不是师姐医术高超,别人都治不好我的病呐。”
连溪也笑:“就你会贫,进屋内躺着吧,我还得抄医书呢。”
“师姐被罚抄了?”祝曜好奇地问。
“哪能呢。”连溪摇了摇头:“要考核了,师母盯得紧,半点偷懒不得。”
见茶总算温了,祝曜抬头一饮而尽:“师姐,真的不考虑来我们寰辰门吗,没有考核哦。”
别人有没有她不知道,反正她没有。
连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点无奈的苦色:“算了算了,家有悍师。”
祝曜怕扰她正事,没再闲聊:“谢谢连溪姐,我下次来给你带话本。”
“还有下次?”
祝曜选择装聋,转身溜进内室,在那张柔软的病床上乖巧躺好。
窗外依然在风雨大作,祝曜却只是静静望着,睫毛被窗漏进的风拂得轻颤。
“二二,你还没告诉我应怜看为什么是反派呢。”
【她啊,是凌霄峰派来的间谍,数百年来,凌霄峰一直都是归尘峰的死对头,应怜看从小就被当做没有感情的武器培养,发现她身份的都被她杀了……】
二二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念判词。
而祝曜许久没回话了。
女子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淡淡阴影,任窗外风雨如何咆哮,也搅不乱她此刻的安宁。
【阿曜?】
算了,好好睡吧。
然而祝曜睡得并不算安稳,半梦半醒。
梦是乱七八糟的,一会是上辈子的事,在那个冰冷的宅子,她穿着繁琐的制服,一遍遍练习各种礼仪。
一眨眼,又变回小时候。
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说她是克死她爹的扫把星。
她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生气,就算是扫把星也和他没关系,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雨声渐小,听不真切,祝曜恍惚听见极轻的脚步声进来,又有一道脚步声离开。
那道很轻的脚步逐渐靠近她,然后停下。
她知道是谁了,所以没有睁开眼。
是祝昱。
祝昱垂眸看着她,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这个表情如果若是她看见,一定会觉得诡异,因为这并不是高兴的表情,反而有些生气。
他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他的妹妹。
她躺在床上的样子,撒谎的样子,很脆弱,也很狡猾。
许久后,雨停了,祝曜却觉得一直有冰冷粘稠的雨淋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潮湿得几乎令人作呕。
午后的暑气很快卷土重来,地上未干的雨被烈日一晒,裹着热气往人身上扑。
这节课叫“实战演练”,弟子们分组进行对抗训练,强制参与但不计入考核,主要培养实战意识。
像这种实践课通常会叫不同堂的弟子一起上。
祝曜本来不想来参加的,二二哭天喊地逼她来,簪子扔了又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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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听得她头疼。
“萧茹对战祝曜。”
夫子对着台上的两人道。
思绪回归,抬眼,萧蓉的锤风便裹着滚烫砸了过来,祝曜用了几成武力才躲过。
周遭顿时熙熙攘攘的。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二二,听见没有,台下人说她的身手是数一数二的,你说我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吗?”
话虽如此,她却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对面的女子,看着弱不禁风,手上的铁锤却在地上拖出半道火星。
祝曜不动,而萧蓉的锤已经举起。
下一瞬,萧蓉的锤却动不了了,祝曜的蝶绫缠住了锤柄,她左手猛地用力,手背青筋都绷了起来,硬生生将那锤拽偏了半寸。
“你!”萧蓉又惊又怒,索性弃了锤,足尖一点,朝祝曜扑来。
而祝曜也是个完全不顾章法的,借着绫带的拉力飞身到铁锤旁,弯腰去捡。
——半响没有举起来。
祝曜:“……”
死因,对方武器太重。
她干脆放弃,一边躲避着萧蓉的招式,一边紧咬下唇,额角已沁出细汗。
忽地,她笑了一下,周身水属性灵力暴涨。方才雨后积在石缝里的水、草叶上的露珠,瞬间朝台上涌去,化作一道道水汽,绕着萧蓉转。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惊讶、疑惑、不可置信的目光投来。
——原来祝曜是水灵体吗?
萧蓉是火灵体,由于克制,她的招式顿时滞涩许多,威力折了大半。
就在众人以为祝曜要赢下此场比试之时,台上却传来她微哑的声音,带着喘息:
“不打了,我认输。”
祝曜毫不留念地下台,眼神里完全没有对胜利的渴望,只有疲惫。
“不行,还没比完呢!”萧蓉咬着牙道:“祝曜你给我回来,我不会顾及平日情分手下留情的。”
祝曜脚步一顿:“二二,什么平日情分,我好像不认识她啊。”
【她是你同窗吧,我看她上课老是看你。】
好吧,原谅她记不住。
“萧蓉姐姐。”祝曜嘴角慢慢翘起来,梨涡也被笑意撑的浅浅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你身手实在是厉害。”
“下次,一定要对我手下留情呀。”
有风吹起,萧蓉猛地别过脸:“谁、谁要留情。”
二二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心想祝曜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坏毛病:仗着自己年纪小到处喊人姐姐。
它瞥了眼围上去给祝曜递水、扇风的弟子们,默默收回了念头。
大概是改不了了。
祝曜找了个软垫,在树荫下坐下,听着身旁平日里不敢跟她搭话的同门闲聊。
实际上她也没听,想着找个机会溜走找秦宝宁玩。
“周明珩对战高斐。”
祝曜寻声望去,台上立着一人,却不是周明珩。
夫子皱了皱眉:“周明珩呢?”
一名男弟子站出来回话:“回夫子,周明珩欠了膳堂的灵石没还,首座罚他去打扫云栖园了。”
祝曜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心头微生波澜。
首座?是哥哥吗。
上午半梦半醒时,好像匆匆瞥见了祝昱的衣摆。
周围的女声传来:“云栖园?听说前段时日才发生了灵兽伤人事件。”
伤人?
怎么这么巧,今日她才与周明珩比试完。
祝曜绞手指的动作忽然停下,她的瞳孔猛地缩了缩,一阵凉意从脊背爬上来。
耳边嗡嗡作响,夫子的声音、周围同门的窃窃私语,都变成了很远的杂音。
她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来,逃跑似的离开了这里。
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个骂她是扫把星的孩子,最终在大冬天落水,冻死在夹着冰的河里。
而那天晚上,兄长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潮湿的寒气。
9. 报答
祝曜试图用传音符联系秦宝宁,但对方并没有回复。
到达云栖园已是一刻钟后的事,还是用了极速符的效果。
“周明珩。”她的声音不算大,尾音还带着点颤。
空落落的,园林里静得可怕,没有任何答音,风里飘过来一丝铁锈味,混着草木的气息。
祝曜脚步顿住,此时才注意到,脚边的小溪水流速度很慢,原本清澈的水面浮着层朦胧的红,像打翻的朱砂在水上晕开水墨,透着种怪异的、死寂的美。
而溪流上游,那里的血色更深,浓得化不开,顺着水流一点点往下淌。
祝曜几欲作呕,拼命捂住鼻嘴,眼眶霎时红透了,被刺痛的感觉,手心也因冷汗发黏。
“二二,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为什么要救他呢?”
她喃喃着,摊开右手,上面沾满了血,指尖还在不受控地抖。
不对,不对。
没有,明明什么都没有。
祝曜笑了下,像往常一样笑:“其实他死了也没关系吧,反正我也救不了他,就当……就当我从来不认识他。”
然而下一秒,周明珩的脸浮现在她脑海,他笑,他哭,他浑身是血,对她说疼死了。
他会听话的,能不能不要捅他了。
祝曜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的,她也是……被迫的啊。
【祝曜,不要把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
熟悉的声音让她从幻想中抽离出来。
“二二。”祝曜阖了阖眼,渐渐平复呼吸:“给我开痛觉屏蔽吧,我不想他因我而死。”
【没有了,阿曜。】二二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艰涩,【一天只能用一次,一次维持半个时辰。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的。】
“没关系。”祝曜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唇边牵起抹极淡的笑,眼底却没什么暖意:“痛就痛吧,二二,你会保护我的吧?”
【我会。】
【祝曜,我发誓,我不会让你死的。】
祝曜不知道这虚无的承诺有多少分量,但坚定而有力的声音给了她莫大的安慰,祝曜道了声好,便往前走去。
腥甜的气味越来越浓,呛得人喉咙发紧,流水边的草木簌簌晃动着,影影绰绰间,显出个蜷缩的身影。
周明珩头歪着抵在石头上,眼睛闭着,嘴唇白得像纸,身上的弟子服大半被血浸透,胸口那处伤口尤其狰狞,皮肉翻卷着,血还在丝丝缕缕往外渗,顺着衣摆滴进水里。
“周明珩!”祝曜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跌跌撞撞扑过去,慌乱地探向他的鼻息。
指尖刚触到那缕微弱的呼吸,周明珩的眼睫颤了颤,气若游丝道:“祝曜……”
“你大爷的别说话!”祝曜的声音已经哑了:“也不准死,听见没有?闭上嘴!”
祝曜掌心刚要贴上他的伤口,想凝聚灵力渡给他,石后那片陡峭的山坡上,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猛兽咆哮声。
腥臊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抬眼,一头野兽身形如猪,黄身白头白尾,透着股失去理智的狂躁。
是护果的闻獜兽,爪子还沾着鲜血,显然刚伤过人。
周明珩指尖微微发颤,嘴唇翕动着想让祝曜快走,可她只看了他一眼,便猛地朝旁侧的古树去。
她要引开这头闻獜兽。
闻獜兽怒吼着扑向祝曜,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好臭,祝曜感觉这比被打还要摧残心灵。
她嫌恶地偏了偏头,绫带瞬间缠上远处的石块,她借力躲避过去。
本来想缠猪的,但是又臭又脏,还是算了。
闻獜兽扑了空,狠狠撞上古树,粗壮的树干竟被撞得生生断裂,但很快,它又重新寻找到了祝曜的身影,准备再次进攻。
下一瞬,地面的树枝猛地抽出数条青藤,像长鞭般朝闻獜兽抽去,藤蔓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将它困住,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可她的灵力在快速消耗,额角的汗不停往下淌,藤蔓的攻势渐渐慢了,不少被闻獜兽暴躁撞断。
战局胶着之际,祝曜正想再次借力离开,一只手却轻轻覆上她的,指腹带着薄茧,强势地裹住她的手指,指节不经意间蹭过她的掌心。
他的胸膛紧靠着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
“木赖水生,得水则盛。”
低低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是晏迁。
明明是在认真教学,却教出几分耳鬓厮磨的味道来。
祝曜却来不及细品这么多,她瞬间领悟,溪水朝猪涌去,原本断掉的藤蔓疯长,此刻,如同利刃般,直直刺穿了闻獜兽的皮肉。
祝曜脱力倒下的瞬间,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跌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晏迁的手臂收得更紧,让她彻底靠在他怀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祝曜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的气息将自己完全包裹,像被猛兽圈住的猎物,逃不开,挣不脱。
“好孩子,好棒。”晏迁低头,声音里带着点夸奖的笑意。
然而瞬间,他眼底的温柔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凌冽的杀意,比闻獜兽更让人脊背发寒。
……
祝曜睁开眼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疼,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敲打过,又酸又胀。
好在床上铺着的素色云被足够柔软。
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时,她抬眼,恰好撞进晏迁的目光。
青年坐在床边的竹凳上,换了件竹青的长衫,领口袖口都系得规整,衬得他肩背挺拔。
微微下垂的眼尾本是温和的,此刻专注望过来,那点温和下却藏着一丝危险,看得人心里发紧。
晏迁手里端着白瓷碗,正舀了勺粥,递到祝曜嘴边。
药味飘过来,祝曜胃里一阵翻滚,下意识捂着嘴,推开他的手,碗里的粥洒了些在他的衣摆上。
祝曜一顿:“抱歉,夫子,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晏迁声音放得很轻,眼底竟带着点松快的笑意。
祝曜才想起来:“周明珩呢?”
这屋子显然是晏迁的居所,但入目,却不见除他们以外第三人。
晏迁答道:“他在偏院,还没醒。”
应该是不会死的意思了,祝曜总算松口气,下一秒,一勺粥又递到了嘴边:“听话,张嘴咽下去。”
祝曜心又提了起来,总感觉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二二,粥里没毒吧?”
【没有检测到,可以吃。】
听到它的话,祝曜没有立刻动,只微微仰起脸,唇瓣抿了抿,才慢慢张开。
她温吞地含着勺子,鼻尖小巧挺翘,睫毛又密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吞咽时,睫毛轻轻颤了颤,喉间微动,脖颈的线条在光线下看得分明。
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
她喝完一口,只睁着眼,懵懂地望着晏迁,看上去乖顺得不像话。
“夫子。”祝曜软着声音唤他:“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哥哥。”
那晚晏迁在她院门前驻足的模样,她记得清楚,晏迁和祝昱认识。她绝不能让祝昱知道自己冒险救人的事。
晏迁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一寸寸收紧,唇角弯起:“你要怎么报答我呢,曜曜。”
祝曜心头一紧,伸手抓住他一丝不苟的衣带。
晏迁猝不及防,身子不由得前倾,碗里的粥尽数洒在他身上,粘腻的米浆缓缓滑落,将那身规整的长衫弄得一塌糊涂。
怎么报答,就这么报答,当做请他喝粥了。
祝曜和他靠得极近,因此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错愕。
她咬了咬唇,眼底迅速漫上水汽,湿漉漉地看着他:“夫子,我会听话的,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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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苦力好不好。”
晏迁垂眸,女子唇瓣因为喝过粥,像濡湿的果肉,此刻微微嘟着,分明在耍赖,偏显得委屈又可怜。
他分明记得,不久前她才杀死了闻獜兽,毫不留情的,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不是普通弟子能做到的,祝曜实力明明很强,却总是让自己身处弱势,让人好奇,到底哪个才是她。
“好。”沉默片刻,他听见自己道。
不知是粥的药力起了效,还是实在太累,祝曜又昏昏沉沉睡了一阵,醒来后身体已经不疼了,灵力也恢复不少。
雾霭沉沉,周明珩还没完全醒,晏迁虽允了他留下,但祝曜觉得晏迁这反派太危险,还是决定带周明珩到医心门找连溪。
“师姐,他被闻獜兽伤了。”祝曜扶着人进门时,声音还有点虚。
连溪随意扫过两眼,大抵也知道发生了何事:“你没受伤吧。”
祝曜摇了摇头:“没。”
连溪颔首,让她扶人到里间病床上,自己转身去药柜翻找草药和干净的棉布,方一靠近周明珩想给他包扎时,他却十分抗拒。
长手长脚的男子哼哼唧唧地往祝曜怀里缩,嗓音带着哭腔:“祝曜,不要走……”
连溪挑了下眉,干脆把东西塞到祝曜手里:“你给他包吧,我出去弄点丹药。”
祝曜扶额苦笑:“我不会啊师姐。”
连溪淡声道:“没事,上点药包紧就行,血已经止了,看样子他死不了的。”说罢便转身出了门,将空间留了给他们。
室内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祝曜解开他的衣襟时,指尖都有些发颤。
周明珩的肌肤过分滚烫,她一碰,他就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喉间溢出点细碎的呜咽,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视线往下,他紧实的腰腹上,肌肉线条利落分明,充满了力量感,骇人的伤口却横亘在腰腹,肉的边缘翻卷着。
祝曜眼眶猛地一热,但不是想哭,是想吐。
“疼……这里好疼……”他忽然喃喃出声,握住祝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祝曜以为他说伤口疼,可目光顺着手触碰的地方时,才发现左胸口有道很深的疤,边缘已经磨得很淡,显然是旧伤,此刻却被他按得紧紧的。
他又哭了,他的样子好脆弱,明明已经愈合的伤口为什么会疼呢?
祝曜别过目光,抽出手,不再看他的那道疤,忍着不适给他上了药。
他疼得闷哼一声,眼泪掉得更凶,却死死咬着唇,只是往她怀里缩得更紧,像要把自己埋进她的气息里。
“别动。”祝曜忍不住厉声道。
可周明珩还在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祝曜只好叹了口气,单膝跪在周明珩腿间,轻轻抱住他,学着小时候祝昱哄她那样,掌心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又一下。
周明珩身形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后背的肌肉不再是方才的颤抖,而是全然的依赖。
祝曜总算半哄半强制地给人包扎好了伤口。
但天色渐昏,她该走了,否则祝昱会知道。
起身时,周明珩却猛地攥住了她的手,大概扯到了伤口,他脸色更加惨白,眼底却蓄满了红,像只被抛弃的幼兽。
他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脸颊贴了上去,带着刚哭过的湿热。
他仰视着她,几乎是恳求:“祝曜,别丢下我。”
祝曜的指尖僵了僵。
“周明珩。”她缓缓抽出手:“对不起,好好休息。”
为了你的安全,为了让你不因我而死,只能这样了。
她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渐远,周明珩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眸子逐渐冷下来,在夜色中变换着诡异的红。
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着那道旧疤,力道越来越重,皮肉都泛起了红痕。
她不要他了。
痛感顺着神经爬上来时,竟混着种令人颤栗的快意。
10. 星火
院中满池星光,灯火葳蕤。
沐浴过后的祝曜躺在床上,脸陷在软枕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乍一看,像是睡着了。
直到二二开口:【祝曜,别装死。】
她这才慢吞吞地动了动,像没骨头似的翻了个身。
她直勾勾地盯着屋顶:“二二,你觉得是我哥干的吗?会不会真的只是巧合?”
虽然她知道巧合多了就必定是预谋,但是万一呢?
二二问:【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话你会怪他吗?】
屋顶云纹被月亮照得明明灭灭,祝曜安静了很久很久,才开口:“不。”
祝昱年长她六岁,她出生的时候爹死了,娘不久后也走了,留下的钱不多,家里拮据,祝曜还总是生病,积蓄很快便花完了。
于是祝昱十二岁那年,他辍学了,再也没有去过学堂。
他开始白天到处赚钱,晚上回家教祝曜读书写字,祝曜那手清隽的字,都是他一笔一划攥着她的手教出来的。
她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赚来的钱,只知道那段时间他身上多了很多伤,总是带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有时候,他还会带回来一些温热的糕点,同样带着血味,祝曜怕自己吃了会死,还扔掉了。
不过她更害怕兄长哪一天会死掉。
在一天夜里,她已经不记得是几岁了,只记得很冷,是冬天。
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取暖,那时祝昱已经能无师自通地用些微弱灵力,便整夜将那点暖意护在妹妹周身。
他不怕冷,但是妹妹的手总是很冷。
夜色浓稠,两人都没有睡着,祝昱忽然听见自己的妹妹说:“哥哥,你怪我吗?”
她的眼眶红红的,那双原本亮得像星星的眼睛,此刻却蒙着层灰,像是被捻灭了最后一点光。
他怪她吗?他不知道。
或许有一瞬吧,但这念头一出来,他就很想抱抱她。
所以他只能怪这个世界,也怪自己不够强。
祝昱笑了:“妹妹,你要是三更敢寻死,我五更就下阴曹地府给你拽回来。”
祝曜听后皱了皱眉,她很想跟他解释世界上没有阴曹地府,可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他爹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祝昱看着又不像是开玩笑。
于是祝曜把话咽了回去,也真的不敢了。
正如她不知道那些年他在做什么一样,她也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归尘峰的长老发现,又是怎么抱着她,在灵力压得人抬不起头的天阶上,一步步走到尽头。
这些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弄清楚的事情,如今也依旧不想知道,祝曜轻轻叹了口气,或许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就从今晚先不找祝昱睡觉开始。
毕竟今日杀过闻獜兽后,她忽然觉得蛇妖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好吧……还是有一点。
但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既然晚上一个人睡觉太危险,那她不睡不就行了吗。
更何况,她还有个便宜师尊。
虽说师尊正在闭关,可她那肯定是整个归尘峰最安全的。
祝曜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天才,立即下床趿拉着鞋就往衣柜跑。
她跑到衣柜前叉着腰,嘴角也翘了翘。
二二选择安静如鸡,如果可以的话,它此刻很想做出一个扶额的动作。
因为它的宿主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片刻后,祝曜便换好了一身纯黑夜行衣,袖口和腰带都收得极紧,裹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子,显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利落。
这衣服还是秦宝宁给她的,压在箱底许久,却崭新依旧。
【阿曜,你要偷什么?】二二没忍住问。
祝曜无语道:“你瞎说什么呢?”
【那你这……】
她往门口探了探脑袋,小声道:“你不懂,我要去找我师尊,但不能被长风发现我晚上出去了。”
“好了,快点走吧。”她收回脑袋:“长风现在应该不在,我们翻墙。”
夜风格外凉,祝曜跑到后墙旁,足尖点在墙根的青石上,用了轻功,身形轻盈跃起。
她轻功虽然不是很好,但是翻个墙还是可以的。
衣摆扫过,带起几不可闻的轻响,她稳稳落在墙头,刚把另一条腿跨过去,正准备纵身跃下,余光却瞥见墙下站着个人:
月辉落在年轻人身上,低束的墨色长发和玄色衣摆被夜风吹得微动,他恰好仰着头,目光直直撞上墙头的祝曜。
她背对着满天星辰,浅色的发丝在夜色里泛着柔和的光,嘴角翘起,那双漂亮的眼睛也亮亮的。
“啊——”
下一秒,祝曜被突然出现的周明珩吓了一跳,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直往下扑。
但预想中的地面触感并未传来,她结结实实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周明珩肋侧,手掌也按上他胸口,紧接着,身下传来一声清晰的闷哼。
是痛的。
看来白给他包扎了。
周明珩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出现,他清澈的眸子微微睁大,映着祝曜近在咫尺的脸,紧抿的唇和微微发颤的睫毛。
两人的发尾交缠在一起,好像如此,他也染上了她身上的橙花香。
周明珩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运,伤口也一点都不痛。
而祝曜却觉得自己好不幸,好倒霉,手好痛。
她从他身上起来,决定半点眼神都不给他,转身就走。
“别跟着我。”周明珩听见她说,声音带着点恼意。
周明珩便真的站在原地没动,明朗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把所有东西藏在其中,周围仿佛还残留着祝曜身上的香气,浅淡的,很快便会消失。
他却忽然笑了。
没关系,她不要他没关系。
他会努力追上她,等到她需要他的时候。
……
祝曜好不容易才摸到师尊的殿门前,一路上还撞见两拨巡逻弟子,害得她屏气躲在假山后好几次,险些没被发现。
怎么真像去偷东西的?
祝曜站在门前,若有所思起来:“二二,周明珩为什么在那蹲我?他要偷东西还是想报复我?”
【应该是暗恋你。】
祝曜淡淡道:“嗯,没意思。”
她有南宫晚的准许,殿门的防护阵法对她形同虚设,轻轻一推便开了。
刚迈过门槛,一道白影“嗖”地冲来。
然后她就被扑倒了。
但不是被人,而是被一条狗。
是条通体雪白的大狗,毛发光柔顺,四肢肌肉匀称,眼神透着股俊朗的英气,它扑得又急又猛,祝曜整个人被它压制着。
它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颈窝,亲昵地蹭着,温热的舌头舔过她的锁骨,紧接着,它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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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什么,开始用舌尖卷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一下下舔舐着指节,动作带着点撒娇的黏人。
祝曜把手在它的毛上蹭了蹭,语气有些不耐烦:“千帆,差不多行了。”
千帆是师尊带回来的妖兽,刚带回来的时候才手臂大一只,毛茸茸一团。
师尊本来想送给她的,被她果断地拒绝了。
她不养宠物,绝对不。
可千帆好像执意把祝曜当主人,每次见到她都兴奋得不行,即便祝曜从来不主动找她的师尊。
所以今天是第一次,她第一次主动踏进这里。
千帆见她起身,立马蹭到她脚边:“汪汪,汪汪汪汪。”
祝曜点点头:“嗯嗯。”
二二震惊:【你居然听得懂狗叫?】
“听不懂,瞎应的。”祝曜随手关了门,心里还在感慨,师尊果真不知道去哪闭关了,她还想找她来着。
“岁安?”
“啊?”祝曜茫然抬起头,眼前正站着她那闭关的师尊。
她眨了眨眼:“师尊你不是说闭关吗?”
“这不是我真身。”南宫晚意外道:“我感受到灵力波动就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祝曜安静地看着她。
南宫晚只站在那里,即使不是真身,周身都萦绕着的灵力都足以让其余人畏惧。
明明自带睥睨天下的凛冽,看向她的眼神却是温和的。
她想起一个传言:归尘峰峰主南宫晚,不过而立之年,灵力武力皆达满境十二境,无需出手,便能让人道心破碎。
道心破不破碎祝曜不知道,她只记得第一次看到南宫晚下厨,做的菜还很难吃的时候,她那点刚入门的道心,确实碎得厉害。
南宫晚摆了摆手:“怎么来找我了,想通了?”
祝曜问:“嗯?想通什么?学功法吗?”
南宫晚之前想把功法传给她,但她没什么学的心思,南宫晚便放弃了。
师尊当时怎么说来着:“你知道我的功法多么重金难求吗?”
祝曜摇了摇头:“不知道,那师尊传给我吧,我卖出去。”
结果话音刚落,她就被南宫晚扔了出去。
此刻对上南宫晚的目光,祝曜莫名有点心虚。却见师尊打量她片刻,颔首道:“你破境了?不错啊。”
满境十二,祝曜现在是三境,前期破境很容易,但越到后面越难,比如祝昱,他已经在九境停滞了很久。
祝曜捏了捏指尖,想起自己这次破境似乎正是杀了闻獜兽,在晏迁那醒过来之后。
怪不得她身上一点都不疼。
祝曜敛了思绪,平静道:“师尊,为什么灵兽会失控伤人。”
南宫晚答得干脆,几乎没带思索:“闻獜兽失控,多半是人为。”
祝曜噎了一噎:“我可没说是闻獜兽。”
南宫晚眼底藏着点了然的笑意:“哦?我猜的。”
猜个屁。
看来她早就知道她杀了闻獜兽的事。
祝曜唇角忽然向上弯起,那笑意来得轻快,她道:“师尊,我想通了。”
南宫晚愣住了。
祝曜眼底先前那点漫不经心的散漫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神情,近乎执拗的、像寒夜里燃起的星火,带着不管不顾的决绝。
南宫晚抬手,指尖轻轻点在祝曜鼻尖,语气里带了点促狭的纵容:“你想得美。”
11. 试探
“你先拿到内门考核第一再说。”
直到祝曜躺在偏殿的竹榻上,眼皮沉得快要合上时,南宫晚的这句话还在她脑海里回响。
要知道,内门考核要考基础符箓、阵法图谱,还有五行生克的辩证题,之外更要考灵力掌控的精度,最关键的是还有实战。
这几年来,别说通过考核了,她几乎每次都是倒数。
她甚至怀疑师尊是不是不想教她,故意给她做局设难度。
祝曜摸了摸身旁千帆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安心,她叹了口气,安详地闭上眼。
算了,睡觉吧,天亮了一切都会好的。
不过片刻,祝曜便沉沉入睡,或许是今日消耗了太多体力,她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没再做什么血腥的梦。
只是隐约梦到有人给她煮了一碗面,清汤寡水,什么都没加,只放了葱和盐。
祝曜皱着眉说不吃。
那人冷笑道:“家里没食材了,爱吃不吃。”
她依然不想吃,那碗面却突然活了似的,开始追着她跑,还发出闷闷的声音:“吃。”
她要被吓死了:“吃、吃!我吃还不行吗。”
可嘴还没张开,脸上就传来一阵湿漉漉的痒意,她猛地睁眼,千帆正伸着舌头舔她。
原来是梦。
她推开千帆,迷迷糊糊望向窗外,远处苍山渺远,昨晚可能下过雨,一夜过去,阳光照进来,浮尘在光里游动,有种洗尽铅华的清透。
是一个很好的天气。
【阿曜,已经巳时了。】
“啊——?”
祝曜的嗓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没事,今天是休沐日呀,不用上学。”
【那长风那边怎么办?】
祝曜不甚在意地摇头:“我休沐日素来不爱出门,她不会发现我不在的。”
“但我还是要回去一趟。”
【为何?】
“换衣裳啊。”祝曜坐起身,望着自己的夜行衣,一本正经地问:“你说我今天穿哪条裙子好?”
【……】
它还以为祝曜有什么要紧事,还是高估她了。
二二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始夸赞:【我们曜儿倾国倾城楚楚动人蕙质兰心人美心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仙女下凡穿什么都好看。】
祝曜:“……你能断句吗?听得我头晕。”
她不紧不慢地回到眠星院时,恰好与她往常休沐日起床的时间差不多。
不知为何,一个赤色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等换好衣裳站在镜前,她才发现自己竟挑了件绯色绣花对襟。
艳色穿在她身上,半点不显俗艳,反倒衬得眉眼愈发灵动,明媚得恰到好处。
这是长风为她束发时的想法,她望着祝曜头上的慵来髻微微走神,私心给她插上了一支金灿灿的步摇。
“长风。”祝曜忽然喊她。
长风收回思绪,将最后一缕碎发别好:“怎么了小主?”
祝曜望着镜中晃动的金步摇,语气漫不经心:“哥哥昨晚有来过吗?”
长风如常回答:“你熄灯歇下后,首座貌似在院门前驻足了片刻,并未进来。”
“不过他院里的灯亮了一夜。”
祝曜顿了顿:“那他今晚还回来吗?”
长风道:“不出意外会的,首座每晚都会赶回来。”
祝曜点了点头,让长风离开了。
哥哥不会等了她一夜吧,祝曜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太坏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小几上摆放着的一张符箓。
是秦宝宁早晨给她回的传音符:
【曜儿有何急事?我昨日在西城,处理点未了结的琐事,来回折腾到了今日。若无安排,可到膳堂细说……算了,还是中午吧,反正你早上定是起不来的。】
祝曜等到现在才把符撕了,表示收到的意思。
她垂下眼睫,想起南宫晚昨晚说的话。
“闻獜兽失控,多半是人为。”
冰梅果的酸涩口感仿佛还在舌尖漫延,顺着喉咙往下,连带着心口都泛起一阵淡淡的涩。
秦宝宁,那日为什么要带我去摘冰梅果?
为什么要试探我?
……
“听说这次灵兽又伤了个弟子?上次让那孽畜跑了,好在这回有长老路过,当场结果了这畜生。”
邻桌弟子的议论声飘过来,祝曜握着杯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看来,晏迁真的帮她把事瞒了下来。
直到秦宝宁喊了祝曜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祝曜正托着腮坐在窗边,放下手中盛了冰梅汤的白瓷杯,望向秦宝宁,唇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
虽然忙了一夜,但秦宝宁瞧着比她还精神。
秦宝宁:“想什么呢?我问你吃什么。”
祝曜啊了一声:“不知道呢秦姐。”
秦宝宁思考片刻:“那吃葱油拌面?”
祝曜:“……”
这面非得追她是吧。
秦宝宁见她心不在焉的,微眯起眼:“祝曜,你有事瞒着我。”
祝曜挑眉打趣:“你不也是。”
秦宝宁也笑:“行,扯平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追问,只安静地享用这一顿饭,不必剖白所有心事,懂得彼此眼底那点欲言又止,便胜过千言万语。
祝曜执起竹筷,指尖微拢,轻轻挑起碗里的面,全程没发出半点声响,安安静静的,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优雅之感,连头上那支金质步摇都稳稳当当,没晃过半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品什么珍馐,实际上这只是一碗葱油拌面而已。
祝曜不徐不疾地用手帕轻按唇角,又取了一碗冰雪冷元子来,晶莹的元子盛放在精美的青瓷碗中,表面还点缀着桂花碎。
她正往碗里倒着糖浆。
秦宝宁稀奇道:“怎么曜儿,没吃饱?你何时这么喜欢吃甜的了?”
祝曜摇摇头,步摇随之发出轻响:“不是呢,是给别人的。”
秦宝宁追问:“那人很爱吃甜?”
祝曜笑:“不晓得。”
“但是这样一来,一看就不是买的,而是我自己做的。”
祝曜终于对自己的杰作满意点头,把冷元子装进紫檀八角食盒中,指尖在食盒边缘轻敲了下。
她抬眼看向秦宝宁时,眼尾微微弯起,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宝宁姐姐,这次记得给钱,我先走了,下次见。”
秦宝宁了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祝曜提着食盒离开,裙摆扫过膳堂门槛,檐角的银铃被风拂得轻响,她抬手拢了拢被吹乱的鬓发。
步摇一步一响。
出了膳堂,石板路被日头晒得滚烫,道旁的绿丝绦垂落,喧闹的人声渐渐淡了。
日头大,她走在阴凉之处,余光好像瞥见了一道深灰色衣角,但她没理,还加快了些脚步。
风穿过竹林发出簌簌声,抬眼时,轩清门那道牌匾已在眼前。
【阿曜,怎么突然想起见应怜看?】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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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足门前,眼底多了几分冷静的清亮:“对呀,昨日被她救下,还没来得及道谢呢,正好,也拜访一下这位……内鬼师姐。”
祝曜向守门弟子说明来意,他匆匆汇报后,方折返带祝曜进去。
弟子停下脚步道:“应师姐就在里面,这位师姐请。”
祝曜对他点头笑了笑,瞧着那弟子红着脸退开,才迈步往里走。
“应师姐。”
屋内气温骤降,炎夏的燥热被隔绝在外。
只见应怜看正在案前批阅卷宗,身穿水色公务服,衬得她容貌愈发清透,她手中墨笔在纸上划过,才抬头看了祝曜一眼:“师妹找我何事?”
祝曜放轻脚步过去,将食盒往案边一搁,笑盈盈道:“多谢师姐昨日出手相助,我做了冰雪冷元子,师姐尝尝?”
食盒打开的瞬间,浓郁的香甜漫开来,与此处清冷格格不入。
应怜看放下笔,视线落在元子的桂花碎上,不知为何,她联想到了祝曜头上的步摇。
她收了思绪,语气依旧温和:“本职而已,师妹不必多礼。”
应怜看对人笑时,唇会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连声音都裹着暖意。
可若细看,就会发现那笑意从未真正漫进眼底,深处的寒意纹丝不动。
祝曜权做没看见:“好,师姐不尝尝吗?”
她的目光诚恳,甚至算得上是炙热,让应怜看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好退让,终是执起瓷勺,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
本想尽快把人打发走,可那软糯在舌尖化开,裹着蜜渍的浓甜和碎冰的凉意,她不曾尝过如此甜腻的食物,竟让她微微怔愣。
祝曜巧笑倩兮:“应师姐喜甜?”
应怜看神色恢复如常:“师妹多虑了,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她自幼便学习如何戒妄念,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祝曜不知想到什么,轻声道:“长老们总说冰灵体要心如止水,可水凝成冰,也冻不住里面的甜。”
说着,她指尖在食盒上轻轻一点,那几颗裹着糖浆的元子瞬间漫上薄白寒气,冰晶凝结如同雪花,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祝曜继续开口:“从前我觉得,冰灵力只能带来刺骨的寒,是逼退对手的利器。”
“但只要我想,它也可以这样轻柔,用在我喜欢的这一碗元子上。”
“师姐,我这个凝冰术用得如何?”
应怜看终于开始认真打量祝曜,她还是像以前那样。
——漫不经心,油嘴滑舌,做事出格。
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她很意外祝曜能使出凝冰术,她能察觉到那股灵力的流动,控制得极为精确。
也许她并非不学无术。
应怜看甚至还产生了一种,祝曜说的话很有道理的念头。
不是应该怎么样,而是想不想。
“师妹用的很好。”应怜看没再看祝曜,只低声道:“只是我今日事务繁忙,师妹请回吧。”
“那我下次再来请教师姐。”
祝曜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离开轩清门后,她才找了个树荫蹲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二二,我好累啊。”
二二疑惑:【阿曜,你不就送了份甜品吗,累什么?】
她撇撇嘴:“那我给她讲道理了呀,这叫话疗,懂不懂?我付出很大的。”
【行行行,那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不急。”祝曜冷哼了声:“是时候找龙傲天叙叙旧了。”
12. 想亲
祝曜也说不清是哪来的直觉,连谢简知在不在都没细想。
上次那间逼仄的屋子门敞着,视线毫无阻碍地扫过每个角落,里面空无一人。
祝曜径直走了进去,即便穿着外门弟子服,女子也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在床边坐下,还是上次那个位置,但又不一样。
谢简知的床铺了软垫,不再只有一块陈旧的木板。
【阿曜,你要在这里等他?】
祝曜点了点头,又皱着眉摇了摇头:“你帮我留意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搜搜他这屋子。”
不是要复仇吗?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祝曜向来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走向屋内唯一能藏东西的杂木衣柜。拉开柜门,里面只有几件叠得齐整的弟子服,再无他物。
倒是角落摆着个乌木箱子,做工精巧,显得突兀。
祝曜手方触碰到箱沿时,二二却先开口了。
【阿曜!谢简知马上回来了!】
“嗯,没事。”祝曜没回头,执意掀开那箱子。
一张……手帕?
但这张帕子失去了原本的平整,被揉捏、扭曲成一团,仿佛经历了一场失控的凌虐,染上暗哑又浓稠的斑驳,辨不清原本的模样。
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祝曜慌忙合上柜门,指尖还搭在柜上。
一道影子出现,完全覆盖她的后背,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了阴影里。
“岁安姑娘,你在做什么?”
祝曜转过身去,漂亮的眼睛氤氲着水雾,雪白腮边沁出薄粉,仿佛很是无措,望向门口背光而立的高瘦男人。
她脆生生地开口:“我在找你呀。”
谢简知动作一僵,口舌发干的感觉又传来,他的屋子里,充斥着女子身上的甜香。
她却浑然不知。
还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他。
祝曜心里默数了大概八秒,看着谢简知从呼吸急促到瞳孔微扩,再慢慢找回如常的神色。
居然长达八秒。
她其实也有些紧张,这可是反派,万一发现了他的秘密,日后他来寻仇怎么办。
谢简知面色已经平静下来,走到她身旁时,她才注意到谢简知的伤已经好了,手里还端着盘糕点。
祝曜面上的失望一闪而过。
不愧是龙傲天,明明还是个废柴,伤就这么快好了。
但很快的,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唇角又弯了弯。
“谢道友。”她抬手指向他手里的盘子,细白的指尖上,丹蔻艳得和她的人一样惹眼:“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白瓷盘里卧着几块兔子形状的栗子糕,捏得圆滚滚的,耳朵竖得尖尖,瞧着可爱。
除了刻意给她准备的,祝曜实在无法想象,谢简知这种想毁灭世界的人还能有这种爱好。
“是。”谢简知生硬地点了点头。
祝曜追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
谢简知的声音沉沉:“不知道。”
所以他每天都做,等到她来。
祝曜有些想笑,按惯例先问二二有没有毒,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她才捻起一块糕点。
谢简知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看着她粉润的唇瓣张开,里面是柔软的口腔,舌尖也漏出了一点,咬了一口他做的糕点。
他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香甜的气息,不仅仅来自糕点。
祝曜还在想要怎么开导这位反派,下一秒,细腻浓郁的栗子味在舌尖满开,伴随着淡淡的甜味和奶味,恰到好处地满足了她不喜欢太甜的口味。
因而,她没有听到身旁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咽下口中的糕点后,祝曜忍不住瞥了一眼谢简知,偷偷在心里问二二:“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咽口水,很饿吗?”
【……或许吧。】
祝曜微微颔首,那张白净小脸带着疑惑:“你不吃吗?我觉得挺好吃的呀。”
是她口味太淡了吗?感觉这个比膳堂做得还好吃得多。
“嗯。”
谢简知唇角微牵,忽然俯身凑过去,含住她指尖剩下的半块栗子糕。
滚烫的呼吸打在她手背上。
祝曜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他轻轻舔了一下,那触感极轻,却透着点说不出的怪异。
盘里明明还有这么多,却偏偏要吃她手里这块。
很好了,应当是很节俭了。
然而吃了点东西她又想犯困,祝曜拉回自己飘远的思绪,眼巴巴地望着剩下的栗子糕。
手指被舔的感觉还在,她又不想吃了。
“岁安。”谢简知眼神还黏在祝曜的唇上:“都是给你做的,你带回去吃好不好。”
祝曜很满意谢简知的察言观色,胡乱地点点头应下。
栗子糕被他仔细装好,交到祝曜手中。
祝曜朝他笑着,像春日杨柳般的生动。
“那我明日再来找你,你不要去别的地方哦。”
谢简知只“嗯”了一声,连呼吸都不敢重。
待祝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简知才像溺水之人重获空气般,猛地大口喘息起来,眼角泛起一片糜烂的红,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染上几分失控的滚烫。
操……
好香。
好想亲她。
他要死了。
……
“赵哥,城东新开的酒楼,那烤乳猪绝了,下次带几个兄弟去尝尝鲜?”
一道尖细的男声飘过来。
祝曜眯着眼望过去,说话的是个面生的矮子,他口中的“赵哥”,正是上次在膳堂打谢简知的那个胖子。
她略一思忖,向二二要了个蒙面的道具,挡住自己的脸。
【阿曜,你不会是要去报仇吧?】
二二粗略估算一下,虽说以一敌二,但祝曜也不是不能打过,就是太容易暴露内门弟子的身份了。
祝曜好笑道:“报什么报,人家和我无仇无怨的。”
她一句话打断了二二的盘算,它甚至连逃跑路线都计划好了。
只见祝曜拦下了那两人,朝那胖子道:“赵哥留步。”
那胖子好奇地打量她,虽蒙着面,只漏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却丝毫不掩她出众的气质,一看就是珠玉堆砌出来的人。
外门弟子有这号人吗?
“什么事?”那胖子还是应了一声。
祝曜慢悠悠道:“方才有个不长眼的小白脸在背后骂你,说你不过是靠着人脉狐假虎威,真要论本事,连条野狗都不如——”
“说起来,那人看着倒有几分眼熟,好像就是上次在膳堂被你废了手臂那个。”
她故意顿了顿,瞧着对方脸色由红转青,又添了句:“我本来想回嘴,可转念一想,这种人还是你亲自教训的好。”
那胖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想起某个小白脸的身影,顿时骂道:“他大爷的,那小杂种还敢作祟?他现在在哪,我现在就去收拾他。”
祝曜却摇了摇头:“别急呀,今天是休沐日,巡法堂的人正盯着呢。不如等明天,再好好揍他一顿,省得惹麻烦。”
胖子想了想,啐了一口:“算你说得有点道理,老子倒要看看,那小白脸明天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祝曜:“行,那我先走了赵哥。”
“等等,”胖子咽了咽口水,语气竟有些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祝曜笑,“叫我二二就行。”
无辜躺枪的二二:【……】
待祝曜已经走远了,那胖子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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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矮子战战兢兢道:“赵哥,这女的不会骗我们吧?”
胖子抬手狠狠拍了他的头:“你他爹的傻啊?她骗我干什么?”
就算是骗又怎样,她怎么不骗别人。
一定是觉得他有本事。
离开一段距离后,祝曜心情颇好地哼着歌,二二终于发问:【阿曜……你为什么要让人打谢简知啊,这不太好吧?】
祝曜挑眉:“哪里不好?”
“二二,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虐待使人忠诚。”她笑得无辜:“谢简知这种人,让他改邪归正,还不如驯服他,等他被人毒打了,我再出现,你觉得怎么样?”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祝曜看他不爽。
而二二竟觉得有些道理,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
祝曜回屋后先泡了个澡,连带着白天被谢简知碰过的手指反复洗了好几遍。
剩下的栗子糕被她吃完,半干的头发湿成几缕贴在颈间,她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尾沁出的泪让那点泛红带着水汽。
差点忘记要找兄长,祝曜清醒过来,把二二留在屋内,换了件单薄的衣裙便往枕月院去。
祝昱在书房。
“哥哥,我进来了。”
祝曜走到案前,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祝昱抬眼时,目光正落在她敞开的领口。
发梢的水珠顺着她细白的脖颈滑下去,钻进衣领里,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移开了眼,声音平稳:“什么事,阿曜?”
祝曜:“哥哥,你最近忙吗?”
她其实希望兄长别把过多心思挂在她身上,这样对他和她都好。
祝昱没接话,起身取了块干布巾,移步至塌边坐下,声音沉得像浸了水:“过来。”
祝曜听话走过去,习惯性坐到了兄长的腿上,后背贴着兄长的胸膛,发梢的水珠溅在他手背上,带着凉意。
下意识的动作让她忘记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等她反应过来想要起身的时候,祝昱却收紧了手臂搂住她的腰,低声道:“别乱动。”
祝曜便没再动,安静地任由兄长服侍。
绞着绞着,困意再次袭来,祝曜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祝昱僵了僵,案上的烛光跳动了一下,他低头,能看见妹妹纤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尖,被水汽浸得润红的唇。领口宽大,还能隐约看见锁骨的弧度。
他的视线凝住,呼吸和手上动作也放得极轻,她发间的暖香混着身体的气息,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他的妹妹,正安静地坐在他的怀里,像幼时那样。
过去他只觉得妹妹这样做是因为依赖他,如今却生出些陌生的、汹涌的念头,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妹妹长大了。
而且身上每一处都漂亮得让人心里发紧。
可她为什么不能只依赖他呢,为什么要去找别人呢?
祝昱的指尖停在半空,就在这时,祝曜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问:“好了吗哥哥?”
哥哥。他是她的哥哥。
祝昱冷淡地嗯了一声,把她放下:“曜曜,最近没什么事的话,不用总来找我。”
夜渐渐深了。
昏暗的水牢里,祝昱泡在刺骨的寒水中,指尖抵着眉心。
方才祝曜看他的眼神、身体的温度、甚至她说话时带着点软糯的尾音……一遍遍在他在脑子里反复横撞。
他攥紧拳头,铁链发出声响,血色逐渐在水里漫延,刺骨的疼痛让他稍稍清醒。
祝曜是他的血亲,他只能是她的哥哥。
水牢的寒气一点点浸进骨髓,像是要把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冻结。
可越克制,心底的挣扎就越汹涌,像水底永不停歇的暗流。
13. 张嘴
“阁主,魔族那边近来有异动。”汇报的女子垂着眼,语气平稳得像摊死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座上瞥一眼。
“先前被闻獜兽所伤的弟子,确认濒临魔化,人已被宗内处置。但他未接触过魔族,所以还不能确定是谁私下勾结魔族。”
座上身穿白蓝立领锦袍的男子沉吟片刻,淡声道:“继续查。”
“知道了,属下告退。”女子转身欲走。
“等等。”
那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缓缓抬眼,那张皮相骨相皆属上乘的脸上,目光却似落非落,不知飘向了何处。
“秦宝宁,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秦宝宁脊背一冷,知道他在说什么,咬了咬牙道:“知道了。”
她没有反驳这位斩邪阁的阁主,也是她挚友的兄长——祝昱。
那年她第一次下山接任务,便在外面闯了祸,偷了东西一路被追杀,不敢回峰,走投无路之下求到了这里,却见到了在峰内见过的祝昱。
他说可以派人保她周全,但要她用东西来换。
秦宝宁慌忙说自己有钱,不够还能去借。
但祝昱却笑了,他说:
“我要你永远不背叛祝曜,做不到,你也不必活了。”
秦宝宁答应了。
她想起她那位不同寻常的朋友,即便她没有这场交易,她本来也打算保护她的。
可祝曜大约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身边最亲近的朋友,早已成了兄长布下的一枚棋子。
所以秦宝宁有时候觉得祝昱好可怕,就算后面自愿加入了斩邪阁接任务,也很少见过他。
除了汇报祝曜情况的时候。
“阿曜近来如何?”座上那道声音又响起,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秦宝宁定了定神,斟酌道:“她最近……好像活泼了些……?”
祝曜在梦里好像听到有人在骂自己,混沌中,有人屈指轻轻敲了下她的桌面,声音从头顶传来,像落雪一样:“祝曜。”
她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睡觉,刚想发火,睁开眼却看见晏迁站在她面前。
祝曜将怒未怒的脸霎时僵住,原来她上晏迁的课又睡着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昨晚在南宫晚那画符画到半夜,越画越精神,狗子还非要让她陪它玩,她觉得无聊,让二二变出个沙包来,扔得手都酸了,终于哄自己睡着。
早上还爬起来参与了晨练,只不过没见到应怜看,周明珩虽然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但也安安静静地没有打扰。
“祝曜,跟我出来。”晏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学堂内在座都以为夫子要对祝曜发火,责罚这个上课睡觉的生徒,一个个低下头,生怕祝曜犟嘴牵连自己。
因此没有人发现晏迁嘴角那瞬浅淡的弧度,以及落在她身上时,目光有多么不寻常。
小姑娘没骨头似地赖在桌面,眼尾还带着点朦胧湿意,看着不太清醒,又恹恹地抿唇冷着脸,像极了要咬人的兔子。
又娇又好欺负的样子。
晏迁喉结滚动了一下。
“知道了夫子。”祝曜慢吞吞地起身,跟在晏迁背后出去。
“诸位自行温习罢。”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学堂里的人才偷偷松口气。
日头正盛,祝曜亦步亦趋地跟着晏迁,沿着走廊绕到了后院,周围不知道哪来的臭虫又叫个不停。
祝曜正心烦意乱,又不得已软着声音求情道:“夫子,我错了,你要带我去哪呀。”
面前的青衣男子忽然停下,他推开一扇门,问她:“错了?哪错了?”
祝曜心道她错就错在不该来上学,更不该听他的话跟出来。
当然这话祝曜是不会说的,她只含糊道:“错在……上课走神了。”
晏迁笑了笑:“进来吧。”
小室内没有多余陈设,飘着淡淡的冷松香,中央的长案上,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旁边压着一沓符纸,而案边的矮榻铺着软垫,背后是靠墙的梨花木书架。
看上去像是晏迁的私人空间。
祝曜有眼力见地乖乖在软榻上坐下。
晏迁的目光凝滞一瞬。
怎么这么乖。
晏迁在门边施了个净手诀,似笑非笑道:“还睡吗?曜曜。”
这声“曜曜”叫得祝曜一身鸡皮疙瘩,她哪来还有半点睡意,急忙在心里求助:
“二二,你觉得我要是在这里睡着了他会不会干掉我。”
【有可能。】
祝曜面上浮现出一个很假的笑容:“哈哈哈,夫子还不回去授课啊,等下人都跑完了。”
“不急。”晏迁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反而迈开长腿朝她走过来。
而他走一步,祝曜就悄悄往旁边挪一寸,直到手抵在墙边,退无可退时,晏迁挨着她坐下。
隔着两层衣料,大腿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能看见她被阳光晒得泛着薄红的耳尖,还有攥着衣摆、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一副炸毛的样子。
他温声道:“既不睡了,那便教你画符吧,不要落下功课。”
说罢,晏迁抽过一沓符纸铺在她面前的案上,直接将笔塞进的手里,掌心覆上来,带着薄茧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按在纸上缓缓移动。
“画符时要凝神,气沉丹田,灵力顺着笔尖走,起笔要稳,力道得含着,不能泻出来。”
他力道稍重,转而又轻,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好孩子,放松些。”
祝曜感觉一直有呼吸打在她耳畔,晏迁的身体存在感很强,她不知道为什么画符要靠得这么近。
上半身看着十分正常,可膝头以下,他的腿却缓缓挤入她的小腿缝里,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不容错辨的压迫感。
也不知道这人发什么骚。
她祝曜可是正经人好吧!
好在画完这这张符后,晏迁就退开了:“有没有不懂之处?”
祝曜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画完了一张高阶符。
原来是越级画符,怪不得觉得这么恶心呢。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也不管什么反派不反派的了,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走。
可身旁人还在盯着自己,目光有些热切,声音却依旧温润如泉:“其实直接引灵力入符更快,要我帮你吗?曜曜。”
祝曜连忙拒绝:“不、不用了夫子。”
她决定当一个好学生,强迫自己无视他的视线,专注于手中的符纸。
缥缈的灵力在她指尖溢出,她画张静心符,动作竟然比昨晚流畅许多。
“二二,我有预感。”
【什么?】
“我将成为归尘峰新一代修炼天才。”
【嗯。-_-||】
殊不知在晏迁眼里,祝曜蹙眉抿唇、一笔一划认真较劲的样子,像一只娇憨的兔子。
下一秒,一张静心符猝不及防地贴到了他身上。
“谢谢夫子教诲,我学会了。”
他看见祝曜得意地笑,虽然贴着静心符,但他现在一点都不冷静。
接下来的时间,祝曜埋首画符,和昨晚一样不知疲倦,指尖灵力流转不息。晏迁就坐在旁边,什么也没做,只静静看着,目光落在她身上。
祝曜觉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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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被她的符箓震慑住了吧。
本来晏迁带她来这里的时候也不早了,此时散学的敲钟声从远处传来,祝曜回过神来,案上符纸扔得乱七八糟,她灵力已耗尽,手腕也有些发酸。
她转头,正撞上晏迁的双眸。
“曜曜饿不饿,要不要带你去用膳?”她听见他问。
“二二,你觉得我应该跟他去吗?”祝曜思考片刻,得出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结论:“他应该不是人贩子吧?应该不会把我卖给魔族吧!”
【不会的曜,他敢卖的话你师尊就有理由和魔族开战了。】
“有道理。”
祝曜定了定神,才道:“好呀,谢谢夫子。”
晏迁不动声色地勾起唇,伸手握住女子的手腕。
他道:“走吧。”
晏迁起身了,祝曜却没动。
她抬起头道:“夫子,我不是小孩子。”
所以能不能别牵她手,怪恶心的。
“这样吗?”晏迁缓缓松开手,语气温柔:“好,我知道了。”
但与祝曜想象的不同,她还以为晏迁要带她去膳堂,结果走着走着,才发现是下山的路。
她从晏迁那顺走了几张符纸,便用刚恢复的这点儿灵力,趁晏迁不注意,悄悄给秦宝宁传了个传音符报点,还是怕自己被害了。
【中午下山觅食,望周知。】
对方很快恢复:
【你飘了曜,不带我。】
祝曜挑了挑眉,把符撕碎便不再回复。
山下不远处便是东城。离开宗门地界,晏迁敛了几分灵力,带她到东城最知名的酒楼。
里面人很多,有修士,也有不是修士的,唯独顶层没什么人,包厢内只有她和晏迁。
“传说几百年前,东城曾被一只魔屠过,那魔原本是凌霄峰的亲传弟子,却意外走火入魔,逃出凌霄峰。短短几日,所到之处,尸骨遍野。”
忽然触发关键词,祝曜才认真了起来,专注地看着晏迁。
可他神色如常,只淡淡笑道:“怨气也好,执念也罢,只要成了魔,眼里只剩吞噬,魔会用怨恨、不甘当诱饵,等你心软的瞬间,吞噬你。”
晏迁抬眼望过来:“所以,曜曜千万不要心软。”
祝曜指尖蜷了蜷:“如果有不得已接近魔的理由呢?”
她这话问得直白,生怕晏迁发现了什么。
晏迁语气很轻却带着分量:“那就把指责他的人都杀了。”
他话音刚落,祝曜内心便不断尖叫:“二二,救命救命!我感觉我要死了。”
【阿曜你先别怕,我也怕。】
周遭的空气仿佛停滞了,就在祝曜想办法逃跑的时候,晏迁忽然夹了块鱼肉,用筷子轻轻抵在她唇边。
他脸上漾着愉悦的笑意:“好孩子,张嘴。”
“二二!二二!”祝曜内心大喊。
【没毒。】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祝曜认命张开嘴,把那块鱼肉咽下。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晏迁立刻抽了帕子,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抱歉,你不喜欢这个是吗?以后我会注意的。”
说着,他换了双干净筷子,夹了块清炒竹笋递过来,又哄着她张嘴。
祝曜快要哭了。
原来晏迁真的把她当孩子养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过了许久,祝曜终于忍辱负重地被晏迁喂完这顿饭。
人在吃饱喝足脑子就开始转动,祝曜便在此时想起来一件事:
她好像答应了谢简知,今天要去找他。
14. 舔吻
东城最负盛名的成衣铺里,祝曜指尖漫不经心地指在一件的苏缎长裙上,眼底掠过几分掩不住的倦色。
方才那顿饭吃得她如坐针毡,刚松一口气,晏迁便温声哄着她陪他逛街。
也不知道这晏长老有什么癖好,非得带她来这里挑衣裙,这铺子里随便一件的价钱,能抵得上方才那满满一桌菜。
晏迁却已经挑了七八套堆在她面前,店小二在一旁笑得满面春风,不住地夸晏迁眼光好,祝曜却只觉浑身不自在。
从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晏迁对她过分细致,好像能看穿她的喜好一般。
连她口渴时想喝口茶,他都能先一步递过茶杯。
而且他身为夫子,居然不觉得她逃课有什么不对的,不像祝昱……
不过细致归细致,他的举措总归还是有些突破她社交距离。
譬如此刻,拿着件月白绣裙的晏迁望着她,要不是她连连摆手拒绝,她都怀疑他想亲自帮她换上。
祝曜无心再陪他玩什么过家家。
她眼神往铺子外瞟了瞟,像是有什么急事:“夫子……我突然想起来,师尊找我有事呃。”
晏迁手中动作顿住,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脸上,像在审视她话里的真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他忽然抬手,想帮祝曜抚过鬓边的碎发,她却下意识往后躲。
她的下颌线顿时绷紧,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白得晃眼,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以为眼中的防备藏得很好,指尖却攥着裙摆,红润的唇也抿着,倒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偏生自己还没察觉。
撒谎的坏孩子。
晏迁想,看来是把兔子逼得太紧了。
他缓缓收回手,语气依旧温和:“既如此,便快些回去吧,路上当心,这些衣服,我稍后会差人送到你院里。”
祝曜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连句告辞都忘了说,头也不回地、逃命一般地走了。
苍凉残照落在街衢,给青石路铺上一层假意的柔情。
也落在山头的窄巷,照见墙根下凝结的暗红血渍。
谢简知被踹得闷哼一声,额角的血顺着眉骨滚进眼里,也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他的视线已经一片猩红。
为首的胖子啐了口唾沫,抬脚又要碾他的手腕:“上次废你手臂还不够?还不服?信不信老子这次弄死你。”
他修为在谢简知之上,不用动手,就能碾压这个杂灵根的废物。
“呵。”
谢简知忽然发出声音,那张昳丽的脸勾起一抹笑,不再是上次在膳堂那般面无波澜。
他像头濒死的狼,周身骤然爆发出一阵灵压,震得在场几人齐齐一愣。
胖子还没反应过来,小腹便被人狠狠踹中,他弯腰的瞬间,谢简知已经攥住他的衣襟,借力将人往巷壁上掼。
“砰”的一声闷响,后脑撞上砖石的脆响格外清晰,谢简知动作太快,那胖子软塌塌地滑下地面。
剩下两人见状扑上去,谢简知侧身避开,反手扣住其中一人持刀的手腕,硬生生将利刃转向,逼着他往自己同伙的肩胛刺去。
“滚。”这一声从谢简知喉中溢出。
惨叫声里,他一拳打在那人小腹,趁其吃痛松手,他捞过他掉落的剑,反手就抹了对方的脖颈。
另一人吓得后退,谢简知却没给他机会。
他踏着满地狼藉上前,血顺着额角流进眼底,冷玉般的脸此刻如同恶鬼,他避开了对方慌乱的劈砍,手腕翻转间,剑刃已经没入那人胸口。
动作又快又狠,带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
“哐当——”
铁剑最终掉落地面,巷子重归死一般的寂静,只剩谢简知沉重的呼吸。
年轻人脱力地坐着墙边,后背重重撞在砖石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墙壁也被他后背的血濡湿,晕开一片暗沉的红。
残阳从巷口照进来,落在他染血的半边脸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反倒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妖冶。
谢简知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眼。
不行。
他不能倒在这里。
祝曜说过的,今天会来找他。
然而下一秒,他睁开眼,便撞进一双清澈的眸子。
心心念念之人此时蹲在他面前,她穿着一身浅色罗裙,一尘不染,也不沾半滴血,与他满身血污的狼狈模样形成强烈对比。
分明笑着,看向他的目光,却像看流浪狗一般。
祝曜昨日悄悄留了一息灵力在那胖子身上,于是很轻易就找到了他们斗殴的地方,本想等谢简知撑不住了再出来救场,没想到他居然有能力反击。
真是……深藏不露啊。
祝曜笑着笑着,抬手就给了谢简知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谢简知震惊地看着她,他身上的伤太重,这巴掌落在脸上没什么实感,但还是让他脑子发懵。
紧接着,他听见她说:
“贱狗。”
“那天你在膳堂故意惹事,想引起我的注意?”
“明明知道我是谁,还要装作不认识。”
“给自己弄出外伤?真以为我会可怜你?”
“平时偷偷跟踪我,以为我没发现?”
“捡到我不见了的手帕不还给我,还敢拿来自.渎?”
祝曜扇完的手有些发麻,她垂眼时不慎扫过他下半身,冷笑着扬手又是一巴掌:“打你一下就起反应?这么淫.荡?”
“好下贱。”
谢简知始终没说话,像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下贱模样,只失神地看着祝曜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细数着自己的罪证,句句属实,像在钝刀割肉的凌迟。
明明做着残忍的事,说着最刻薄的话,双眼却干净得像在怜悯他。
一如既往的,如同神女怜悯世人。
【等等,阿曜他怎么傻了一样的?】
祝曜闻言终于停下手,见谢简知不说话,还用那种密不透风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心头一动。
完了,他不会要黑化吧?
快想办法啊!祝曜!快想办法!
祝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绞着裙摆的细白指头抬起,忽然攥住面前男人的衣领,她盯着他的脸,神色软下来,好像有些紧张。
不等谢简知回神,她忽然凑近,飞快地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很轻的一个吻,甚至算不上亲吻,只有一瞬的柔软相贴,带着她唇畔的温热和甜香。
像梦中的一样。
谢简知浑身一僵,瞳孔都在剧烈颤抖,那双原本蒙着层血雾的眸子,此刻清晰地看见祝曜的所有反应,连同那点故作镇定的不自在。
不等她后退,他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腰,下一秒,祝曜整个人悬在半空,唯二的支撑点只有他结实的手臂和背后的墙,被男人圈在怀里那片狭小的空间里。
勃发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衣裙,清晰感受到女子身上的柔软,谢简知急促的呼吸都喷在她的耳畔。
“谢——”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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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口呵斥,唇就被堵住。
生涩的、带着点慌乱的唇贴着她的,像只无措的兽在试探,却又舍不得松口。
下一秒,谢简知伸出舌尖,轻易撬开了她的唇齿,凭着本能疯狂地追寻、纠缠她的舌。
那吻瞬间变得又凶又急,连她的呼吸都要夺走。
“曜曜……曜曜……曜曜……”
夕阳染透云霞,男人的声音混在唇齿交缠的水渍声里,一遍遍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
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又像信徒在祷告。
祝曜的小脸泛起薄粉,长睫湿漉漉地颤着,被亲得湿润的唇微微张开,不得已小口小口地往外呼气,却被人又一次勾着舌头□□,口腔的每一寸,连同上颚和舌底,都被他重重舔过。
“唔……”
“别亲了……谢简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被吻得发哑的软。
她不排斥亲吻,在她眼里,亲吻和酒精一样,都是可以短暂麻木神经的东西。
但谢简知亲得太凶了。
片刻后,谢简知见她眼尾沾上泪水,一副要被亲透了的样子,才放开了她的唇。
他喘息着,眼底翻涌着疯狂的占有欲,哑声哀求道:“曜曜,你身上好香……让我舔舔好不好?”
祝曜声音也带着些哑:“还真是当狗当上瘾了?你好脏,快放我下来。”
谢简知的手僵了僵,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将她放回地面,眼神却依然黏在她身上,声音急切得发颤,几乎要带上哭腔:“不脏的,我不脏的……我第一次亲人,刚才是我太急了亲得不好,我会学的。”
下次一定要亲得她没力气推开自己。
【阿曜!他的反派值下降了好多。】
【他好像……爱上这个世界了?】
【不过反派情绪多变,说不定只是暂时的。】
脑海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祝曜回过神来,微微皱着眉看他,眼神里满是疑惑。
亲个嘴而已,就成了这副样子?
她还是太高估他了。
祝曜扶了扶额,语气陡然转冷:“谢简知,要我提醒你吗?你刚刚杀了两个人。”
谢简知的脸色瞬间发白,却不敢触碰她的衣角,像怕被丢弃的狗:“对不起,我会处理干净的,曜曜,我还有用,我能帮你做很多事,不要丢掉我。”
祝曜望着他那张过分昳丽的脸,此时满是惶恐与执拗。
她忽然笑了起来:“谢简知,这一次,我可以帮你。”
“但你要把你的一切都给我。”
她没忘记谢简知的身份——气运很好的龙傲天,总能不小心获得逆天机缘。
她要的不仅仅是驯服他,还要夺走他的机缘。
不,准确来说,是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祝曜凑过去,又在他唇上轻轻贴了一下,像在安抚:“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丢下你。”
谢简知果然被哄住了,眼尾泛红地看着她,重重点头。
祝曜不再理他,转身从袖中摸出个瓷瓶,蹲下身,将二二给的化魔丹塞进那胖子尚有余温的嘴里。
她不在乎这胖子是死是活,更不在乎他会不会变成魔,这种等级的修士,就算成了魔也掀不起风浪,况且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
祝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望着巷口沉下去的残阳勾了勾唇。
呵,反派。
呵,内鬼。
呵,勾结魔族。
反正局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她不介意再乱点。
15. 公主
果不其然,那名叫赵承的胖子魔化后,当晚就撞上了巡法堂的夜巡弟子。
巧的是,带队的正是应怜看。
应怜看发现赵承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失了人形,双眼满是浑浊的黑,正准备吞噬地上的尸体。
寒光闪过,冰花刃斩断他的手臂,溃散的魔气也被冰雾清理得一干二净,赵承很快便没了气息。
平日里赵承结过怨的人多,后续牵连查问了不少人,自然也查到了谢简知身上,却连半个跟“魔”沾边的影子都没摸到,还是没能找到赵承入魔源头。
最终,巡法堂的卷宗上只潦草地记了句:“外门弟子赵承修炼走火入魔,残杀同门二名,已被当场格杀。”
弟子魔化的事引起宗内很大的注意,虽然表面上草草了结,但暗地里还是有人在查。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会是看似毫不相干的祝曜。
彼时她身处勾栏二楼的雅间,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透过半开的窗,正能望见楼下戏台。
大堂里红纱缠着柱子,金线绣的牡丹在灯影里浮动,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毯,混着脂粉香的酒气漫上来,满满的奢靡之感。
台上的花旦戏袖翻飞,眉眼如画,唱到那句“口口声声冤家叫,是真是假难分晓”时,眼波往二楼扫去,妩媚又多情的目光,像是特地唱给祝曜听的一般。
惹得满场喝彩。
祝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秦宝宁递来的桃花酥,唇角弯起的笑里带着真情实感。
这几日她特别老实地上学,都没见到秦宝宁,但今日一散学,便见她在书院外朝自己招手,喊她的名字。
祝曜当时愣了愣,竟十分想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上辈子还在上学的时候,那时候……
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
“二二。”她声音里带着点雀跃:“我要出去玩了。”
秦宝宁真是来带她出去玩的,还让她回去好好打扮。
祝曜想着自己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换了身桃红色蹙金长裙,长发被梳成飞仙髻,跟秦宝宁到了此处听曲。
“一曲风月救风尘,多少期盼在期间。”
戏文唱罢,满堂掌声雷动。祝曜亦抬手轻拍,灯火衬得她腕间肌肤雪白,比台上的艳色更添几分疏离的靡丽。
秦宝宁托腮直笑,指尖戳了戳她的胳膊:“怎么样,高兴不曜儿?”
祝曜对她撒起了娇:“高兴呀,高兴得明日都不想上学了。”
秦宝宁本想接一句“不想上就别上呗”,可话到嘴边,想起她那可怕的兄长,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伸手捏了捏祝曜的脸:“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今晚有河灯宴,船都备好了,想不想去?”
“这种不是有身份的才能坐吗?”祝曜挑眉:“你还有皇室的人脉?”
秦宝宁摆摆手,神秘兮兮地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去不去吧。”
祝曜被她逗笑:“去呀,怎么不去。”
她的目光掠过戏台,落在远处的落霞上。
收回目光时,夜色渐浓,画舫已泊在河心。
岸边灯笼如同鱼龙舞动,倒映在飘着莲灯的水面,浮光跃金,丝竹声顺着晚风飘过来,笛音婉转,有种醉后不知天在水的感觉。
月光落在画舫的女子身上,给那抹桃红色的身影镀上银辉,她貌似被友人说的话逗笑,眼睫弯起,如同蝴蝶轻轻飞动,引得岸上人惊叹连连。
岸上少年失了神,喃喃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旁边的同伴推了他一把,嗤笑道:“别肖想人家了,你配不上。”
画舫上,祝曜正望着天空出神,忽然开口:“秦宝宁,天上好多星星啊。”
秦宝宁闻言仰头望了眼,打趣道:“有钱就是好,连星星都比别处亮三分。”
祝曜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秦宝宁凑近她:“曜儿,告诉姐你想不想放花灯,我去给你搞一个来,保证是最大最漂亮的。”
不等祝曜应声,她已经踩着船舷掠了出去,裙摆扫过水面带起一串涟漪,远远丢下句“等着我”,身影便融进岸边的灯影里。
祝曜无奈地弯起唇:“真是的……”
不过片刻,船身猛地晃了晃,祝曜以为秦宝宁回来了,刚想转身去看,却被一道黑影捂住嘴压在了身下。
是个身材壮硕的男人,长相俊美,眉眼带着野性的凌厉,湿透的玄色衣袍紧紧贴在身上,肌肉线条像蓄势待发的猛兽,每一寸都透着原始的力量感。
只是显然受了重伤,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祝曜发不出声音,那人的目光却还在打量她。
巴掌大的小脸被他按在船板上,只露出双水汪汪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看着又凶又软。
比起害怕,更像是生气。
“二二!二二!”祝曜欲哭无泪。
“我松开手后你别叫好不好,借我躲躲?”男人的声音刻意放轻,带了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二二飞快道:【阿曜你先配合他,秦宝宁应该快回来了。】
她的脸好软,他都不敢用力,只好解释道:“我叫许子皓,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只是现在被追杀了,你帮我一次行不行?小公主?”
许子皓看着身下金枝玉叶的人,穿着华丽,气质又娇贵,下意识就把她当成了哪家的公主。
祝曜闻言一愣,她出来的时候把灵力全收敛了,看来这人没看出来她是修士。
终于,她缓缓点了点头。
许子皓按诺松开手,指尖离开她唇瓣的瞬间,竟有点舍不得那点软。
“起开,你压到我头发了。”祝曜推了他一把,可他身上硬邦邦的,纹丝不动。
许子皓这才回过神来,此情此景,两人现在的姿势,好似满船清梦压星河一般。
周遭的风忽然静了,女子身上的香气漫了过来,浅淡的、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方才满脑子的追杀、疼痛、狼狈,此刻好像都被他抛之脑后,只剩下她明亮的双眼和红润的唇。
不知道咬一口会不会哭。
许子皓磨了磨后槽牙,又笑得邪气:“我错了公主。”
他没再压着她,祝曜立即坐起身后退几步,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岸边经过的熟悉的身影。
是祝昱。
她下意识地张嘴向他求救,但是“哥”字还没出口,手腕就被猛地攥住。
“啧,说好的不喊呢?”
许子皓的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分说的狠劲,拽着她就往水里跳。
“噗通”一声,冰冷的河水瞬间裹住两人,许子皓显然水性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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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忘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着湿漉漉的滚烫。
因为离得远,岸边没人发现船上的闹剧,祝昱虽有所察觉,也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湿冷的夜风卷着水汽,许子皓单手搂着祝曜的腰往岸上的深林去。
女子垂落的发丝黏在颈侧,湿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动人的曲线,腰肢软得像没骨头似的,他都不敢用太大力。
“你脑子有问题?跑路就跑路带我干嘛?”祝曜在他怀里挣扎,声音带着点气急败坏。
她本来想暴露身份对他动手的,但这人又高又壮,浑身都是肌肉,修为显然在她之上,真打起来,她没胜算。
而且万一他发现她是修士杀人灭口怎么办。
那些能打败她的,她不跟他们打。
许子皓见跑得差不多了,终于放她下来,回答她方才的问题:“这不是怕公主叫人来斩我首吗,再说了,留你一个人喂鱼你又不乐意。”
祝曜咬了咬牙:“我现在就要走,你给我滚远点。”
许子皓攥住她的手腕:“别啊公主,帮帮我呗,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可以来凌霄峰找我。”
凌霄峰?
他居然是凌霄峰的。
祝曜真不知道该说自己好运还是倒霉。
竟然命运非得将她打倒,那她只好顺势躺平了。
“你发誓。”祝曜回过神,瞪着他:“你发誓你不会伤我,并且过了今晚就让我走。”
“好。”许子皓想都没想就立了心魔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认真道:“我许子皓,绝对不让你受到一点伤。”
其实他没必要立心魔誓,面前的女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甚至不知道这有什么含义,而且过了今晚他们可能不会再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脑子真的有问题吧。
祝曜踩着腐叶往后退了几步,身上衣服湿着有点难受。
许子皓见状有些好笑:“等一下公主。”
下一秒,他抬手扯掉湿透的外袍,动作间牵扯到左臂的伤口,深可见骨的刀伤翻着红肉,血珠涌得更凶,他却闷都没闷一声,仿佛感觉不到疼。
月光落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将那身结实的肌肉照得愈发清晰,男人肩背的肌理像起伏的小山,每块肌肉都透着力量,腰侧的人鱼线深刻分明。
只是这具躯体上布满了伤,旧疤叠着新伤,左臂那道刀伤尤其狰狞。
“你有病啊?说话就说话脱衣服干嘛?”祝曜急忙开口,声音有点抖。
许子皓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裙摆上:“弄干给你换上。”
祝曜不信他这么好心,还在瞪他。
许子皓低声笑了笑:“行,不穿就湿着。”
“……”祝曜弱弱道:“穿。”
声音软软的,像猫爪挠了他一下。
许子皓借着月光把湿衣拧干,动作间左臂的伤口又渗出血珠,他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公主再忍一忍,我现在没什么灵力了,烘得慢,委屈你多等会儿。”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又笑着补充了句:“对了,别偷看我,我还是黄花大闺男呢,被看光了可是要负责的。”
祝曜果然炸了毛,声音都拔高了些:“你有病吧?谁要看你!”
16. 对家
风卷过林梢发出簌簌的声音,许子皓好像真的没什么灵力了,动作还因左臂的伤显得有些滞涩,却还是尽快把自己的衣服弄干,让祝曜换上。
夜越深,湿气变成了湿冷,祝曜望着他递过来的衣服,又一路顺着他手臂上盘虬的青筋往上看,最后对上他那双在暗处亮得吓人的眼。
好凶。
祝曜赶紧移开目光,默默想:许子皓大概是个体修之类的,一拳能把她打飞的那种。
但她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好警惕又小心翼翼地接过衣服,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许子皓的手指蜷了蜷,不知道在想什么。
“转过去,我要换衣服。”
他听见她说。
许子皓凝着她的样子笑了下,依言转过身。
祝曜委实被他的笑吓到,下意识吸了口气。她先是把头上花里胡哨的珠宝都扔到了地面,发出乒铃乓啷的响声,只把那辛夷花握在手中。又拿出二二给的毛巾,把披着的长发擦了擦,擦到半干了,才把毛巾还给它。
夜很静,因此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能被无限放大,许子皓听着她窸窸窣窣的动作,珠钗落地的脆响,擦过发丝的摩擦声,还有她小心翼翼的呼吸,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
好吵。
他想。
直到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
她终于开始脱衣服了。
片刻后,祝曜刚把他干爽的衣服换上,许子皓便转过身来。
“啊!”祝曜被他吓了一跳,怒声道:“我没让你转过来。”
许子皓有些想笑。
是错觉吗?她好像一点都不怕他。
周遭很暗,寻常人其实看不清什么,但他视力太好,能清晰地看见面前人那几缕黏在颈侧的头发,一小颗水滴顺着她白皙的脖子滑到锁骨,再往下,很快消失不见。
那件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地裹着她,显然太不合身,袖口卷了好几圈才露出纤细的手腕,他的目光落在她拢着衣襟的手上,指甲涂着浅浅的丹蔻,透着点粉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绞着衣襟。
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她发间的甜香飘过来,他头一次觉得视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嗯,我错了公主。”许子皓喉结滚了滚,又笑起来。
掳走一位公主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脑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想了想,还是算了。
祝曜自然没发现他这些弯弯绕绕,自顾自地把自己湿漉漉的裙子递给他:“你衣服好丑,快把我的弄干。”
许子皓因她命令的语气微愣一瞬,随后伸手接过,衣服的料子很软,和它的主人一样。
祝曜终于安静蹲下,又一阵冷风卷着落叶吹过,莫大的委屈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本来应该躺在她柔软的床上,而不是在野外和一个危险的陌生男人待在一起。
哪怕是上辈子,不,这辈子,她也没被这样对待过,小时候虽然过得有些可怜,但也算不上惨。
最重要的是有哥哥陪她。
哥哥……她想哥哥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膝盖上,在玄色衣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哭什么?很委屈?”许子皓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啧了声。
祝曜听见他的声音就来气,此刻也顾不上他是谁了,蹙着眉瞪他:“都怪你!”
男人闻言往她的方向挪了半步,阴影瞬间罩住她。
祝曜吓得往后一缩,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紧接着,许子皓在她面前缓缓蹲下,那身结实的肌肉在月色下泛着冷硬的光。祝曜想也没想,抬腿就往他赤裸的胸口踹去。
下一秒,脚腕被人握住,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力道不算重,却让她挣不脱。
啊啊啊啊啊!
祝曜挣扎更加剧烈:“快松开我!”
许子皓低头瞥了眼她脚腕上泛起的淡淡红痕,笑了下:“好娇气。”
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眼见祝曜又要炸毛,许子皓忽然求饶:“我错了,真的,给你道歉好不好?”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给你当狗骑也行。”
祝曜收回了脚,咬牙道:“你想得美。”
许子皓脸上笑意更甚:“行了,快睡觉吧,眼一睁天就亮了,到时候带你出去。”
祝曜仰着头,清了清嗓子:“你现在怎么不走?”
“没灵力了。”许子皓故作严肃道,“刚恢复的那点,全用来给你烤衣服了。起码得等到明天早上。”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再说,仇人说不定就在凌霄峰蹲我呢,我哪敢回去?”
祝曜绞了绞手指,大脑又开始飞速运转,开始试探他:“对了,你们凌霄峰规矩是不是特别严?”
她其实更想直接问他认不认识应怜看。
只是此时她完全没意识到,身上外袍的领口已经滑到肩头,露出的肩膀在月光下白得晃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亮得很,半点不见柔弱,反倒像在盘算什么。
许子皓的目光在她肩头扫了一眼,很快又移开:“门规是严,处罚也吓人,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怎么,关心我啊?”
“你有病吧?我只是好奇。”祝曜觉得再问下去就露馅了,赶紧转移话题道:“那谁在追杀你啊?”
许子皓挑了挑眉:“对家,说了你也不认识。”
“哦。”
“二二。”祝曜在心里喊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袍,“我有预感。”
【什么?】
“他说的这个对家,很有可能是我们峰。”祝曜开始纠结:“你说我要不要直接把他抓拿归案,然后严刑逼供?”
【你可以试试……】
祝曜瞥了许子皓一眼,弱弱回应:“算了。”
“没什么事早点睡吧,公主。”许子皓把弄干的裙子还给她,之后便不再看她,背对她躺下了。
祝曜见人就横在自己面前,忍住踹一脚的欲望,收回目光,转头和二二说话。
“你说哥哥什么时候才找到我啊?可是这样我身份岂不是暴露了吗?要不我趁他睡觉的时候逃跑?”下一秒,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二二,帮我看看我的指甲颜色是不是淡了些,这里好黑我看不清。”
【你想跑的话应该可以。】二二只回了她其中一个问题。
“行……那我们等他睡着就跑。”
“但是这里不会有鬼吧?”
将近半夜,林间只剩下虫鸣。许子皓虽然闭着眼,身边那点动静却没断过,他甚至能想象到祝曜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弄弄衣服的样子。
多动症似的,也不嫌累。
许子皓猛地睁开眼,悠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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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祝曜本来就害怕,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你干嘛吓我?”
许子皓挑眉:“怎么不睡?”
祝曜嫌弃道:“地上脏。”
许子皓低笑一声:“要我抱着你睡?”
半响,祝曜才憋了句:“你身上也脏。”
她像是挫败下来,眨了眨眼,声音拖长:“我睡不着,你放我走吧,我不会让人砍你头的。”
许子皓呼吸沉了沉。
真是操了,就知道撒娇。
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早知道不上她的船直接跳河算了,或者一开始就掐死她,反正也不知道是他干的。
就在他想把人捎回去的时候,林子里忽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带着凛冽的灵力威压。
一道身影从树后转出,身姿挺拔如松,白蓝的衣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右手五指虚握,一面幡已在掌心展开,上绣着繁复的银色符文,尚未催动,可怕的灵力压得周遭草木低伏。
祝曜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哥哥。”
话音落下,她猛地捂住嘴。
完了,露馅了。
祝曜起身下意识想跑,腰却被一道铁箍似的力道箍住,她的腿在空中蹬了两下,放弃了。
许子皓整个人贴了上来,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着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刻意将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祝曜脑子里警铃大作,好想尖叫,偏偏被他圈得太紧,跑都跑不了。
“许子皓。”祝昱的声音比月色更冷,目光落在被他圈在怀里的祝曜身上,幡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微光,“放开她,我不杀你。”
许子皓没理他,指尖在祝曜腰间轻轻摩挲着,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尖,叹了口气,语气故作受伤:“公主怎么能骗我呢?你都不知道你哥哥刚刚伤得我多重。”
祝曜闻言一愣。
原来对家是这个对家,哈哈,她听到了完蛋的声音。
下一秒,她眼眶瞬间红了,紧咬着下唇,又松开,声音带着点哭腔:“放开我。”
“原本是打算放过你的。”
许子皓笑了下,忽然低下头,鼻尖在她发间蹭了蹭,犬牙如愿地在她脆弱的颈侧咬了口,不重,却留下个浅浅的印子。
他抬起头看向祝昱,笑得野气:“祝昱你命真好,我真的服了,这次先放过你。”
嘴真硬。
祝曜在心里默道。
“下次见,小公主。”许子皓说完这句话后便松开了祝曜,调动全身的灵力,动作迅捷如豹,游刃有余地离开了。
祝曜现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腿一软,身子被人稳稳捞进怀里。祝昱抱着她,手劲大得吓人,指节都泛了白,全然不见方才的冷静。
“阿曜,有没有受伤?”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祝曜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用脸蹭了蹭他:“没有,哥哥你轻点,别勒我。”
祝昱这才放轻了力气。
祝曜好像有话想说,眨了眨眼,手指在他胸前不安分地动了动。
“怎么了?”祝昱问。
“嗯……就是。”祝曜忽然举起手,凑到他眼前,露出涂着丹蔻的指甲,笑了笑:“哥哥你看,我的指甲颜色要掉没了。”
17. 软禁
空山新雨后,群山像被泼上了黛青,湿漉漉的绿意从峰顶漫到山脚,水面漾着深浅不一的蓝,连倒映的云影都染了几分碧,蓝一块,绿一块,在湿润的空气里晕成一片。
一到雨天,祝曜就不想上课,于是逃到了山下玩,她脸上带着娇俏的笑,两缕头发随着脚步在颈侧晃,在山上的集市里转得不亦乐乎。
捏糖人、买花笺和流行的眉笔,还蹲在杂耍班子前看了半下午,直到日头西斜才想起应该回去了。
没走多远,身后忽然飘来缕花香。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祝曜却莫名地有些不敢回头。
在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后,便见到个穿水绿罗裙的女子,那人眉眼弯弯,笑起来时眼角有两粒朱砂痣,手里提着个花篮,篮子里的茉莉花在雨后散出幽幽的甜香。
“小妹妹。”女子的声音空灵,叫住了她。
祝曜正望着她极黑的眼眸,失神一瞬,微微后退了半步,发上的珠花叮当作响,疑惑道:“怎么了?”
“好看吗?”女子举起篮中编好的茉莉花环,白花瓣蹭过祝曜的手腕,在她眼前轻轻晃,“送你呀。”
祝曜深悉免费的才是最贵的道理,上辈子她在鱼龙混杂的十二城的时候,就经常经常有人用免费的东西当做诱饵,来引诱路人上当。
经历是最好的老师,她经历过,但没想到这里的骗子也用这种手段。
“不用了,谢谢姐姐。”她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
那女子却忽然拉住她的手,指尖冰冷得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苍白得没半点血色,然后她诡异地笑了笑,不由分说把茉莉花环扣在祝曜腕上。
下一瞬,祝曜迈出去的脚顿在原地。
周遭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晚霞的颜色也开始发暗,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茉莉花,空气里的甜香越来越浓,让她头晕晕沉沉的,连思考都慢了半拍。
“乖乖,跟我走吧。”绿衣女子的笑容越来越大,拉着她往反方向走。
就在祝曜快要失去意识时,周围突然亮起了银色的符文。漫天的花瓣瞬间消失,她视线恢复清明,抬眼,便看到了祝昱。
兄长立在不远处,手里的幡上银纹亮得惊人,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沉得像墨。
绿衣女子叹了口气,转眼没了踪迹。
祝曜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兄长,指尖止不住地发抖。
祝昱也看着她,看见她睫毛上沾了点湿意,眼角的一滴眼泪划过脸颊,晶莹的,好像只是一滴颠沛流离的雨水,而不是泪水。
他闭了闭眼,任凭胸腔里的火烧得他指尖发颤。
如果他不是恰好路过,如果他晚来一步,他的妹妹可能就被人带走了。
她会死吗?
他不知道。
也不敢想。
当天夜里,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祝曜起了高烧,双颊变得绯红,额前碎发被汗濡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她半睁着眼,视线越过床边空了的药碗,望向窗外的雨。
下一秒,有人捏住了她的后颈,声音不急不躁,听不出喜怒:“祝曜,你再把药倒到花盆里,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祝曜缩了缩脖子,挣扎了一下:“知道了哥哥。”
她莫名想起小时候的事来,那时候家里穷,药汤又贵,但她觉得太苦了,每次趁人不注意就把药往花盆里倒,却又每次都被祝昱抓包,导致她往后喝药时,旁边都有一个人盯着,喝完后还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
这次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趁他不注意只倒掉一半,还是被发现了。
祝曜转过头对祝昱笑了下:“哥哥,她是谁啊?”
她问的是今日遇到的那个女人,很奇怪,她身上没有魔气也没有妖气,却又不像是修士。
祝昱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皮肤细腻的触感,沉默片刻,才吐出两个字来:“鬼修。”
“轰隆——”
天边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才是一声惊雷。
祝曜猛地睁开眼,胸腔还在突突跳,她吃完午饭便睡过去了,看样子现在已是傍晚,屋内没有亮灯,屋外又下起了大雨,和梦里的一样。
她坐起身,揉了揉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又梦到几年前的事。
想起来,好像就是那次遇见鬼修后,祝昱才把长风派到她身边盯着,还不准她无故逃课,去哪都得提前知会他。
直到这段时间才正常点。
不,也没有正常多少,因为许子皓的事,祝昱直接替她向学堂告了半个月假,让她安安分分待在家里。
虽然没有明说不让她出门,但意思很明显了,他推掉了自己手头的事务,每天就待在家里,不得不工作的时候,就把祝曜逮到书房,让她在旁边玩她自己的,连晚上睡觉也要盯着她,跟软禁一样。
其实祝曜屁事没有,恰好未来半个月碰上学堂的中期考核,她便乐得其成,没有反驳兄长的决定。
第一日,她赖在床上睡觉,醒了就窝在榻上看话本,和二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商量作战计划。
第二日,她嬉皮笑脸地在祝昱面前晃来晃去,打扰他工作。
第三日,她被祝昱拎到枕月院的石桌前做功课,她捏着支狼毫,指甲上的颜色比前几日更艳,衬得指尖愈发莹白,对着面前摊开的术法卷宗,皱成个小猫脸,笔尖在纸上戳来戳去。
祝昱则坐在她身旁,时不时敲点她写错的地方,发出一声声冷笑:“你再乱写一个试试?你们夫子是这么教的?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嗯?”
祝曜开口辩解:“对,晏迁夫子就是这么教我的,你找他去。”
下一秒,院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道清润的声音跟着响起,还带着丝笑意:“哦?谁要找我?”
祝曜掀起眼皮看向走来的晏迁:“……”
好晦气,好倒霉,有人要害她!
祝昱声音瞬间淡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讥诮:“晏夫子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找你谈谈公事。”晏迁说着,很自然地在祝曜身边坐下。
三人围着石桌,他与祝昱分坐两端,祝曜被夹在中间,诡异地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连空气都仿佛凝了半分。
祝曜望着远处葡萄架上的叶子落下来,突然好想吃葡萄。
虽然她更想偷听他们要谈什么公事,却莫名觉得这氛围不对劲,便扯了个笑:“那你们聊,我先——”
“曜曜,那日给你挑的衣裙合不合身?”晏迁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膝盖上,语气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力道却不容她起身。
祝曜笑容僵在脸上,不用看都知道祝昱正在看着她,赶紧装作迷茫道:“啊?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记得了?”
完了这下哥哥肯定知道她跟晏迁出去了,这个该死的晏迁真的好该死,这种时候还来给她火上浇油,肯定是故意的。
她在心里把晏迁骂了八百遍,指尖攥紧了衣摆。
晏迁不说话,只是笑。
“我倒不知道,晏夫子这么有闲心,竟会关心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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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妹妹穿什么衣裙。”祝昱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更冷了些:“我妹妹的事不劳你费心,没什么事的话请回吧。”
“话不能这么说。”晏迁偏过头看向祝昱,语气温和,手却捏了捏祝曜的膝盖:“我是她夫子,关心下她的日常算不上费心。”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温和里藏着锋芒,一个冷硬中带着杀意,空气里的火药味都快溢出来。
祝曜夹在中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看看祝昱,又看看晏迁,觉得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
她赶紧可怜兮兮地看向兄长,声音软了下来:“哥哥我饿了。”
“嗯。”祝昱神色缓和了些:“等会带你出去吃。”
祝曜点点头,心想自己绝对不能再待在家里了,她得出去找点事干,或者说给反派们找点事干。
于是几日时间又晃了过去,终于,这天夜里月黑风高,兄长难得不在,祝曜决定再次翻墙。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墙角往上一跃。
然后就被人逮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祝曜悬在半空,眼睛瞪得圆圆的,有几分恼羞成怒,又有几分猝不及防的迷茫,对上祝昱的目光。
“哥、哥哥晚上好呀。”她笑了下,试图唤起兄妹之间的亲情。
祝昱单手抱起她就往屋里走,语气沉沉的:“嗯,我不太好。”
祝曜被他抱在怀里,苦苦挣扎,欲哭无泪道:“你不是出去了吗?”
祝昱冷笑了下:“是啊,本来想去埋伏人的,但是知道你会逃跑,就回来了。”
他不顾祝曜的挣扎,把她扔到床上,随手扯过一张薄被,三两下就将她捆了个结实,只露出她那张气鼓鼓的脸,将她圈在双臂与床榻之间。
他道:“给我老实点。”
祝曜仰着脸看他,靠得太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问他:“哥哥,许子皓死了吗?”
不要吧,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脉,还欠她一个人情呢。
祝昱端倪着她的脸,从微微皱着的眉毛,到此刻有些担忧的眼睛,再到红润的嘴唇,忽然笑了下,笑意却没到眼底:
“很关心他?就这么不愿意待在家吗?就这么讨厌我?祝曜,我哪里对你不好?行啊,你出去呗,爱去哪去哪,把自己玩死了我就跟你死一块得了。”
这几天祝昱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她就知道他气疯了又开始说胡话了。
祝曜咕蛹几下,抽出一只手来,轻轻戳在祝昱的脸上,疑惑道:“哥哥你还没消气吗?”
祝昱的眼皮忽然痉挛了一下。
他当然还在生气,秦宝宁传音符告诉他祝曜不见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血都是冷的,心脏像是被攥住,连呼吸都疼,只有在见到她没事的时候才回了点暖意。
他生气,气他的妹妹总是发生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气她为什么这么脆弱,偏又总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更气自己没看好她。
“阿曜,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终于,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像是走投无路的囚徒,发出最后的祈求。
祝曜眼睛却弯了弯。
不可以的,告诉你你就会发疯。
“我哪里都不去,现在要睡觉了哥哥。”她道。
祝昱感觉自己的眼皮又在痉挛,他起身,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祝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中期考核今天已经结束了,你明日回去上学吧。”
他认输了,再一次,向自己的妹妹低下头颅。
18. 同桌
清晓时分,曲折的长廊只有转角处一闪而过的裙摆,像片被风吹起的花瓣,空气里有些未干的潮气,祝曜的脚步并不急躁,精准地在学堂晨钟敲响最后一声时,停在了雕花木门边。
抬眼,晏迁已站在鸣台前,身侧还站着个男弟子。
那人穿一身干净崭新的内门弟子服,领口袖口都平整,脊背挺得笔直,规规矩矩站在阶上,长发高束着,肤色是常年少见烈日的冷白,衬得眉眼愈发清隽。
只是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狭长的眸子里像含着薄霜,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视线也不知落在何处,唇色偏淡,抿着时更是显得寡言。
“这是谢简知,刚从外院升来内门,往后便是你们同窗了。”
晏迁抬手向众人介绍,脸上虽然挂着常见的温和笑意,语气却听不出有什么起伏。
祝曜微微挑了下眉。
没想到谢简知这么快就混进了内门。
像是感应到她不太礼貌的打量,谢简知忽然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撞上她的目光,狭长的眼睛忽然弯了弯,声音清冽如冰泉:“弟子谢简知,见过诸位同窗。”
晏迁将两人这不动声色的对视收在眼底,只对祝曜笑了笑:“祝曜,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吧。”
“啊……好。”祝曜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从谢简知身边经过,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
然而谢简知的目光却像黏在了她身上,方才那点疏离散得干干净净,脸上还挂着极浅的温柔笑意,几乎是一动不动,她走到哪里,他的眼珠便跟着转到哪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晏迁出声打断:“简知,你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
谢简知沉默地嗯了一声,才迈开步子。
他走得极轻,鞋子踩在地板上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众人都在好奇这位看着高冷的男弟子会坐哪的时候,却见他停下了脚步。
“祝曜,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他的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些,尾音微微发颤,藏着几分紧张。
有风吹过,半掩的织花窗纱被掀起又落下,屋里静了静,众人也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谁不知道祝曜身边的座位向来是空的?全因她喜欢一个人霸占两张桌子,物品全堆到旁边的桌面,而自己的桌子用来睡觉。
先前有位男弟子想坐,被她一句“我东西占地方,你坐不下”给劝退了。
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居然如此大胆,看样子会被祝曜拒绝并羞辱一番。
但更没想到的是,祝曜愣了愣后,竟真的站起身。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谢简知那张秀气的脸,颜色浅淡的瞳孔像是在收缩,她忍不住模仿起他嘴角的弧度,声音扬起:“好呀。”
谢简知在她旁边靠窗的位置坐下,桌面都是祝曜的物品,随意横放的狼毫,边缘沾着点脂粉的铜镜,被当成草稿纸乱涂乱画的符纸,角落里摆着个小陶盆,里面种着不知名的,可能是草的生物,叶片歪歪扭扭地立着。
很快的,他的眼睛又转到了祝曜的背上,她今日穿件藕色软缎衫,后领松松垮着,露出一段白皙的颈,被窗外漏进来的晨光一照,透着莹润的光泽。
谢简知睫毛微颤着,下意识吸了口气,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日光,影子顷刻覆盖了祝曜,他目光又落在她发间那根簪子上,专注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鸣台上,晏迁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书卷,授课声平稳响起,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谢简知:“引气入体时需心无杂念,若心神不宁,灵力便会滞涩,稍有差池,便可能走火入魔,功亏一篑。”
谢简知没再看祝曜,他低下头,额发微微挡住了眼,心不在焉地翻开了书。
书一翻开,祝曜便开始有些犯困,就在她想小睡一会儿的时候,有轻微的呼吸落在了她耳畔,颈侧,带来微微的痒。
她转头,正撞见谢简知凑得极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株悄无声息攀过来的藤蔓。
“你干嘛呀?”她刻意压低声音,带着点被惊扰的嗔怪。
谢简知却没回话。
紧接着,一块糕点抵在了祝曜微张的唇上,淡淡的栗子甜香味道顷刻漫开。
“岁安,饿不饿。”她听见他极轻地笑了声。
祝曜虽然觉得上课吃东西的行为不妥,但想了想反正是晏迁的课,便缓缓张开嘴,贝齿咬过温热的糕点,依旧是上次那个她喜欢的味道。
谢简知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栗子糕上留着的牙印,她小口小口咀嚼的动作,他甚至能想象到,糕点在她的舌尖,然后进入食道,和她融为一体。
在祝曜吞咽的时候,他也极轻地吞咽了一下,久违地产生了饥饿的感觉。
“岁安,你身体好些了吗,生什么病了?”他问。
这半个月来,在祝曜平时的必经之地,他都等过,但就是没再见到过她的身影。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讨厌了,后来才知道她身体不适告了病假。
他下意识觉得,他得找她,否则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好在内门弟子中期考核的这天,也是外门弟子的考核,他成功进入了前四甲,才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
“小病而已,我没事。”祝曜摇了摇头,叼走他手里剩下的半块栗子糕,转回去看书,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昨夜又是几乎半夜才睡,祝曜撑着下巴翻了两页,眼皮越来越沉,终是抵不住困意,趴在桌面睡了过去。
她的头习惯性地扭到了谢简知那边,鬓边那缕垂下来的碎发蹭在桌面上,露出小半张脸,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像春日里刚摘的桃花瓣,呼吸轻得像羽毛,只偶尔微微动一下。
恍惚间,祝曜感觉一直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脸颊的头发被人轻柔地抚到耳后,随后光线晃了晃,她猜测,应该是谢简知被晏迁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
许久后,学堂内嘈杂的声音又多了另一种声音,夏日的雨总是下得猝不及防,好在散学的钟声响起时,猛烈的雨已经变得细雨绵绵。
等学堂内人都走光了,祝曜才悠悠掀起眼皮,却撞上了一道比雨更潮湿的目光。
“谢简知,你怎么还不走?”她问。
话出口,祝曜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方才一直趴着睡觉,挡了他出去的路。
她有些懊恼似的,慢吞吞站起身,指尖随意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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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简知的衣袖,理直气壮道:“算了别愣着了,走吧。”
谢简知的指尖蜷了蜷,下意识去握那只落在他衣袖上的手,可祝曜已经收回了手,没半分停留。
廊外的风卷着雨气漫进来,混着泥土的腥气和不远处花圃里的花香。廊下三三两两站着避雨的弟子,有说有笑,倒显得热闹。
祝曜目光顿了顿,见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周明珩穿一身素色弟子服,领口也松松垮垮的,深色长裤的裤脚束在玄色布靴里,衬得他肩宽腿长,在离她三米外的距离,站得随意,手里的伞被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旁边经过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打趣:“珩哥,今儿怎么不先走?雨也不大,要是不走,把伞借我呗。”
周明珩头也没抬,扯了个痞气的笑,语气却带着点不耐烦:“滚,自己淋雨回去。”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回了神,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廊下,在撞见祝曜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亮,方才那点不耐烦瞬间散了,大步朝她走过来,脚步都带了点急。
“小……小师姐。”周明珩在离祝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努力压着呼吸,才让声音听起来如常,他笑道:“好久不见。”
祝曜看着他那双明亮却透着点慌乱的眼,没读懂里面的情绪,只觉得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淡淡地“嗯”了声,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落在廊外的雨丝上,没再看他。
“小师姐你没伞吗?我……我可以送你回去。”周明珩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干涩。
祝曜确实没带伞。
但她依旧没回头,只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侧过身,对着一直安静立在她身侧的谢简知微微颔首,语气自然:“谢简知,开伞。”
周明珩这才意识到,祝曜身边还站着个人。
那人一直安静地立在她身侧,手里握着把半旧的竹骨伞,听到祝曜的话,也没抬头看周明珩,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抬手轻轻将伞撑开。
一声轻响,伞骨撑起伞面,恰好将祝曜完全护在伞下。
周明珩握着伞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跟着发颤。
他死死攥着伞柄,指节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才勉强按住要追上去的腿。
他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男人微微倾着伞,祝曜往伞下缩了缩,胳膊不经意间蹭到了他的手臂,两人站得极近,雨幕里竟像是自成一个屏障,容不下第三个人。
那句“小师姐”到了嘴边,却像是被堵在喉咙里,再怎么用力也没办法喊出来。
廊下那个被他赶走的同伴不知何时又绕了回来,远远目睹了全程,这会儿凑过来,安慰道:“珩哥,听我一句劝,当狗没什么好下场的。”
周明珩眯了眯眼,目光死死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连个回头都没有。
他胸口的燥郁像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却咬着牙道:“关你什么事,老子乐意。”
他倒想当祝曜的狗,可她现在连让他靠近的机会都不给。
没关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对自己道。
19. 忮忌
伞本就不大,何况伞面全都倾斜在祝曜那边,谢简知半边肩膀露在雨里,很快就被细雨打湿,他却像没察觉一般,只全心全意地望着祝曜。
她嘴角翘着,正低头瞧着鞋尖,玉兰绣鞋踩在地面上渐起了细小的水花。
谢简知也垂眸望去。
好像每一次下雨时的时候见到祝曜,她都很开心。
但以往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岁安……你很喜欢下雨?”他终于小声开口,声音在雨幕有些模糊,怕惊扰到她的笑。
祝曜听见了,这才想起来旁边有个人似的,投去诧异的一眼,视线从他脸上滑到他湿透的肩膀,那片深色格外显眼。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你伞太歪了,自己都淋湿了。”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把伞往他那边推的想法。
谢简知“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更快了,连身侧的手都忍不住颤动。
祝曜又低头看水花,嘴角还是翘着。
谢简知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要是这段路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可刚走出书院门不远,便撞上了一道目光。
祝昱正往他们走来,手里撑着把竹骨伞,穿一身月白锦袍,料子极好,衣角被风吹得轻晃,却半点雨都没沾,眉宇间的矜贵自带一副清冷,把谢简知的狼狈照得再分明不过。
他的目光先落在祝曜身上,那瞬间,眼里的清冷像是融化,变成不易察觉的暖意,可当视线扫到谢简知身上时,又沉了几分。
祝曜看见兄长时,眼睛瞬间亮了亮,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两步,嘴上却带着点嗔怒:“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说着,她已经从谢简知的伞下走出去。
谢简知握着伞柄的手猛地一紧,却还是下意识地把伞往她头顶送了送,直到她完全走出那片小小的阴影,快步走到祝昱伞下,才缓缓收回手。
伞沿的水珠顺着他湿透的肩膀往下淌,冷意顺着皮肤往骨缝里钻,直达心脏,却远不及心中那点涩意来得清楚。
原来她早就直到祝昱会来接她。
方才兴许只是不想被祝昱看到她和周明珩在一块,才让他送她这段路。
原来只是这样。
此时祝昱早已迎上来,自然地将祝曜接到自己伞下,把两人都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雨丝都漏不进去。
他低头看祝曜时,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语气却软了下来:“嗯,路上遇着点事,耽搁了。”
大概是为了补偿,祝昱拿出颗用糖纸包着的糖,剥了纸递到祝曜嘴边:“刚买的。”
祝曜就着他的手咬下那颗糖,她腮帮先是鼓了鼓,随即眉头便蹙了起来,含糊不清道:“好酸。”
“嗯,酸就对了。”祝昱笑了下,擦过她嘴角沾着的那点糖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谢简知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祝曜身上。
她靠在祝昱身侧,微微偏头看着他,眼里没有方才和他并肩时那点疏离,只有全然的依赖神色。
和许多年前见过的一样。
可是凭什么呢?
他想,祝昱不过是多了一层兄长的身份,凭什么就能让她那样依赖。
就因为那层从小一同长大、血脉相连的牵绊?
真让人忮忌啊……
谢简知缓缓收拢伞面,雨已经停了,天空开始放晴了些,远处的云被风吹散,露出片干净的浅蓝,他垂着眸,脚步不疾不徐地往内门弟子居走,湿了的半边肩膀还浸冷意。
他住得偏僻,路上鲜少有人影,院外的池塘涨了些水,水面浮着的荷叶被雨打歪,叶边垂着水珠,风一吹就滚进荷叶中央。
“谢简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几分冷笑。
谢简知动作顿了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却他还是缓缓转过身。
周明珩斜倚在柳树干上,双手抱在胸前,还是今日见到的那副模样,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他嗤笑一声,直起身,慢悠悠走过来,鞋尖碾过地上的叶子:“你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言语间,周明珩已经释放出灵压,让谢简知瞬间喉头发紧,肺腑像被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些。
周明珩却半点没收力,灵压反倒更沉了些。
他垂眼打量谢简知,目光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实在看不出这废物有什么能入祝曜眼的。论形貌,他绝对不输谢简知,论修为,他也早比谢简知高得多。
所以到底为什么,祝曜会给这外门爬上来的家伙好脸色?
谢简知压下喉头的腥甜,不怒反问:“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又是她的谁?”
这话像是戳中了周明珩,他脸色骤沉,周遭灵压猛地压过去:“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种东西,不配站在她身边。”
“但她更喜欢的人是我,被她亲过的人也是我,你呢?”谢简知忽然笑了下,好像要故意激怒他一般。
话音刚落,暴戾的怒火瞬间烧尽了周明珩的理智,在谢简知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按上了他的后颈:“你他爹的胡说八道什么!真以为我会信吗?”
不可能,小师姐绝对不可能……亲他。
去死。去死。去死。
“扑通”一声闷响,谢简知的脸被人狠狠按进池水里,力道狠得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按进池底。
冰冷的池水涌入鼻腔,每一次吸气都把更多水吞进肺里,眼睛被水糊得发疼,阵阵发黑,只能模糊看见水面上碎成一片的光,想要挣扎却被按得动弹不得。
“好吧,闭嘴吧,你不用说了。”周明珩声音平静得可怕。
可谢简知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重得像要撞碎肋骨。
他的意识也开始飘,眼前闪过一幅幅生动又零碎的画面,构成了一个人。
——祝曜。
就在连意识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按在颈后的力道突然松了。
“咳……咳咳!”
谢简知被猛地拽出水面,剧烈的咳嗽让他弓起身子,那张俊美的脸上都是水。
抬眼时,却见周明珩站在两步外,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着手,动作优雅,仿佛刚才那个施暴的人不是他一般。
见他看过来,周明珩甚至扯了扯嘴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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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个笑来:“谢兄这是怎么了?走路也不小心些,竟摔进池子里了?没事吧?疼不疼呀?”
他顿了顿,帕子扔在地上,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关怀:“还好我路过看见,拉了你一把。不然这池水深浅不明,真出了什么事,小师姐怕是要怪我没照拂同门呢。”
谢简知冷眼看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池水的腥气和肺腑的疼,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少见地扬起一抹嘲弄的笑:“不必。”
池水里的倒影晃了晃,映出他那张张苍白狼狈的脸,可那双眼里,没半点怯懦,只有翻涌的寒意,比池水冷得更刺骨。
不会等很久的。
他会一步步爬起来,先清算过往的那些旧账,再成为祝曜手里最趁手的刀。
……
“扑通”一声。
祝曜轻捷地跳进浴桶,热水漫过胸口时,淡粉色的花瓣浮在水面,香气混着水汽漫开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肩头跟着松缓下来。
小室里只点着一盏豆青釉的灯,暖黄的光透过氤氲的水汽,晕得周遭都柔和起来,她未施粉黛的脸更显莹白,濡湿的几缕发贴在颊侧,沾了点水汽,让那双眼显得更水润动人,放松下来时,又添了几分软意。
“二二,你说谢简知下午为什么没来上课呀,我还想看看他现在的实力到什么地步了呢?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阴谋阿?”祝曜皱着眉,双手推了推自己的脸颊肉,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一般。
【可能是吧,所以你赶紧励志起来,努力修炼吧祝曜!不然到时候被他害了都不知道。】桌面上的二二回答道,声音高昂。
祝曜松开手:“……”
鸡娃式教育你赢了。
她不想再跟二二说话,沐浴过后就穿上了寝衣,回到软榻上擦拭着头发,又抹了点茉莉香膏到发尾上。
屋内没有点灯,她习惯性抬眼望向窗外,繁星遍布,月光在案上投下一片银白。
祝曜指尖顿了顿,笑道:“二二,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二二问道:【阿曜,擦完头发了吗?】
祝曜疑惑道:“差不多了,怎么了?”
二二道:【你知道今天的月亮为什么这么圆吗?】
祝曜自信道:“我知道我知道,因为今天是十五。”
但说完,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答对了!≧^≦】二二的声音瞬间拔高,比平时都快了半拍。
【检测到关键事件节点——十五圆月夜。】
【触发主线任务1:今夜关键人物应怜看会在灵池边毒症发作,该事件与她成为奸细有关,请前往了解并试图调查清楚。奖励:入梦卡×1。】
【触发主线任务2:今夜关键人物晏迁会独自去后山与魔族交涉,请前往偷听并不被发现。奖励:听取心声体验卡×1。】
【现在距离应怜看毒发还有一刻钟,距离晏迁与魔族交涉还有一个时辰。】
【勇士祝曜,请迎着月光行动吧,奔跑吧,让反派们畏惧吧!】
祝曜手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片刻。
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响彻眠星院:“卧槽!二二你要死啊!”
20. 追杀
皎洁圆满的月从云间漏出了全貌,撒下慈悲又残忍的银辉,落在了女子痛苦的脸上。
应怜看狼狈地跌坐在灵池边的青石上,指节死死抠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银白的长发凌乱开来,被冷汗打湿,黏在瓷白的脸侧,衬得那双紧闭的眼睫颤得愈发厉害。
全身如坠冰窖般,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她最熟悉,也最厌恶的寒冷,从从心口那处剧痛漫延开来,顺着血液爬遍四肢。
每到十五圆月最盛时,身上的蛊虫便像有意识一般,在她灵脉里疯狂啃噬,痛不欲生,却毫无办法。
自记事起,她便是凌霄峰峰主养下的棋子。
棋子不需要喜怒,不需要自主,只需要像木偶般听从指令。
这是她被安插进归尘峰的第十三年,她很听话,背地里向凌霄峰传递了无数消息,亲手处理不少隐患,如今已是首座弟子,离长老之位仅一步之遥。
可是身上的蛊毒,从来没被解开,只能到灵池处才能有所缓解。
凌霄峰峰主善毒善蛊,每个月都会发作的蛊,便是她给她的警告。
不能背叛,否则随时都能拿走她的性命。
“应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几分讶异,生生打断了应怜看几乎要沉入梦魇的思绪。
应怜看浑身一僵,猛地抬眼。
是个见过几面的外门弟子,手里提着盏灯笼,昏黄的光晕在他脚边晕染开,正站在几步外看她。
他瞥见应怜看发白的脸色和渗着冷汗的额头,脸上满是着急道:“师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应怜看没说话,只缓缓直起身。
蛊毒的事情绝不能暴露,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那弟子却没察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还往前迈了两步,伸手就要来扶她:“师姐还好吗?我这就去请医修来,晚了怕是……”
就在这时,应怜看猛地探出手,指尖凝着全身的灵力,快得像道影子,狠狠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那弟子眼睛瞬间瞪圆,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唔……”他喉咙里挤出模糊的呜咽,双手抓着应怜看的手腕,可他修为本就远不及应怜看,此刻又猝不及防,怎么也挣不开那像铁钳般的手。
他眼里满是不敢置信,曾经敬重的师姐如今竟如同夺命的恶鬼。
应怜看指尖用力,那弟子的头软软地垂了下去,身体顺着她的手滑落在地。
火光在石板上滚了滚,灭了。
浑身的疼痛还在喧嚣,让她动作都带着滞涩,她松了手,胸口因喘息起伏着,忽然侧过头,目光是压不住的杀意,望向不远处的假山。
“出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
尽管她指尖疼得发颤,却已悄悄按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不管是谁,看见了不该看的,就只能……死。
下一秒,一道人影从假山后慢慢走出来,单薄的寝衣被风轻吹起,勾勒出她的身形,青丝松松挽在肩后,几缕碎发拂到颊边。
她抬起眼,眸子里像蒙着层水汽似的,声音又轻又软,天真地问:“师姐,你要杀了我吗?”
仿佛怕得厉害,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应怜看按刃的手顿了顿。
“祝曜。”她喊道,眼里的杀意却未减。
祝曜对她眨了下眼睛,忽然笑起来:“是我,应师姐。”
就在应怜看还在愣神的时候,祝曜依然走到了她跟前,手轻轻贴上了她的手背。
她的手心柔软,带着惊人的热意。
应怜看好像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吸了口气。
她看到了。
应该杀了她的,她很脆弱,此刻毫无防备,杀了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应怜看却忍不住汲取她身上的温暖,迟迟下不了手。
“师姐,你身上好冷,脸色好白,手也在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祝曜全然不提应怜看方才杀人的事情,如同没看见一般。
应怜看紧紧盯着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丝惊惧或算计,可祝曜眼里只有纯粹的担忧,连方才那害怕被杀的惊恐都淡了,只剩对她的关切。
她应该杀了她的。
应怜看一遍遍对自己道。
可是好冷,为什么这么冷?
应怜看忽然垂下头,像终于找到了支点,靠在祝曜肩上:“祝曜,我知道赵承的事是你做的。”
祝曜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发现的?
难道是谢简知出卖了她?为什么应怜看发现了却没有揭发她?她想做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祝曜还没开口问,应怜看却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轻声道:“赵承身上有你的一息灵力,我认得。”
应怜看望不见祝曜的脸,因而望不见她脸上瞬间褪去的担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的寒意。
但很快的,祝曜又弯起了唇,用还在发抖的指尖碰了碰应怜看的背:“师姐,竟然我们知道了彼此的秘密,不如我们合作……”
“告诉我你生了什么病吧,好不好?”
应怜看显然还在思考中,诚然,她手里有祝曜的把柄,但祝曜毕竟是南宫晚的弟子,她会帮助自己吗?
她的动作已经给出了答案。
应怜看后退了半步,微微俯下身,端详着祝曜的眼睛,有些紧张道:“我没生病,只是不小心中了蛊毒。”
祝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自己的指节,用力到泛白:“那要这么才能解蛊呢?”
她的声音好似圆月下的诵经,诱惑着信徒开口。
“我身上的是子蛊,母蛊在……给我下蛊的人手中,只有杀死母蛊,才能解蛊。”应怜看目光躲闪一下,但很快又落回她的脸上:“祝曜,你想要什么?”
“我可以帮你。”
【主线任务1完成,奖励入梦卡已到账。】
二二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祝曜缓缓松开蜷着的手心,捏得太紧,掌心已留下几道浅痕。
她眸光依然带怯,声音却稳了些:“师姐,教我你的功法吧。”
应怜看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她要这个,思考片刻后,缓慢点了点头:“好。”
夜还很长,月亮又隐入云间,像被一块厚棉被盖住,仅漏出几缕微弱的光。
光照不到的地方,树影幢幢,祝曜躲在树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指尖攥着符纸,目光紧紧锁着前方的小径。
“二二,晏迁怎么还没来?”她询问道。
【快了。】
二二声音刚落,林间忽然掠过一阵风,祝曜猛地屏住呼吸,小径尽头出现了个青色身影,他步伐极快,衣袂翻飞间带起的灵压很淡,却透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很快的,晏迁在她视线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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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了脚步,他背对着她,祝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只能看见他对面凭空出现的三个黑影。
是魔族。
祝曜捂住狂跳的心脏,害怕自己的心跳声被他听见。
“晏长老倒是准时。”为首的魔族开口,声音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很难辨认得清,祝曜听得很认真。
他又道:“东西带来了吗?”
晏迁没说话,祝曜只能隐约看见他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木盒,盒身刻着繁复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明暗的光。
他将木盒扔过去,魔族伸手接住,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们应该是在检查,但祝曜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那魔族眼睛转了转,声音里忽然掺了点诡异的笑:“可以,届时魔族内乱,吾等会助你一臂之力。”
“先走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往祝曜藏身的方向瞥了眼,尾音拖得轻飘飘的:“对了晏长老,那边有个小朋友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记得处理掉。”
言毕,魔族的身影化作几道黑烟,顿时消失不见。
祝曜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寝衣。
被发现了。
跑,快跑。
她脑海中仅剩下这一个念头,几乎是凭着本能转身就往密林深处去,心脏狂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即便是提前用了二二给的极速符,脚下生风,也能清晰感受到身后那道冰冷的灵压越来越近。
晏迁快追上来了,很快就会看见她。
祝曜还在慌不择路地跑,灵力耗尽地前一刻,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厚重的藤蔓,像道天然的屏障,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曜,躲到里面去!快!】二二催促道。
祝曜甚至来不及思考,凭着本能扑过去,指尖刚触到藤蔓,就被粗糙的表皮划得生疼,她咬着牙扒开一道缝隙,往里面钻。
藤蔓后竟是条幽深的小道,两侧石壁散发着湿冷腥气,祝曜死死捂住嘴,屏住呼吸往里面跑去。
跑了约莫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里面是个宽阔的山洞,山壁上布满了金色的符文,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在黑暗里明明灭灭,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祝曜刚想喘口气,就见藤蔓的空隙处,一只眼睛冷冷地贴了上来。
她的心跳瞬间停了半拍,差点失声尖叫。
好在晏迁没有看见她,而且他好像忌讳着什么,并没有进来。
约摸一刻钟后,她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渐远,直到那道灵压彻底消失,祝曜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些,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寝衣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没等她缓过气,耳边却响起一阵极轻微的、鳞片摩擦石壁的声音。
“嘶——”
那声音又轻又冷,带着种原始的危险气息,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她猛地想起来,还有一个反派,后山禁地,那条被封印的千年蛇妖……
就在此时,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她身旁不远处,一股冰冷的气息也漫延上来,带着淡淡的腥甜,像极了蛇类特有的气味。
祝曜全身好像动弹不得一般,手心的冷汗越攥越多,连呼吸都忘了。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粗长的、滑腻的,贴着她细腻的肌肤,正一点点地攀上她白皙的小腿,一路往上……
21. 主人
祝曜被那滑腻的触感吓得浑身发颤,眼睫死死闭着,直到那冰凉在柔软的大腿内侧停住,她才迫不得已睁开眼。
下一秒,她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倒流。
一双悬在半空的竖瞳离她眉梢不过尺许,漂亮得像鎏金的金色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只剩审视猎物的漠然,将她苍白的脸映得清清楚楚。
通体墨黑的巨蛇,正盘踞在山洞内,鳞片在微光下泛着光泽,像上好的绸缎,蛇身很粗,比缠在她腿上的尾尖粗壮数倍,蜿蜒着几乎占满半个山洞。
她当时急着逃命,压根没留意到这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或许从她闯进来的那一刻,他便早已盯上了她。
祝曜喉咙里挤出半声短促的惊叫,“救命”两字还没成功喊出口,眼前便猛地一黑,直挺挺晕了过去。
裴烬垂下眼,望着被他吓得晕倒在地的人。
她脸色煞白,眼睫湿濡濡地颤着,眼角挂着的不知是泪还是汗,原本浅粉的唇瓣抿得泛白,连肩头发抖的弧度都小得可怜。
然而一直以来吸引他的,是她身上的气味。
“嘶——”
蛇信子无意识地吐了吐,他的舌尖比寻常蛇类更显细长,末端分了叉,带着微凉的湿意扫过祝曜的颈侧,仿佛在细嗅什么。
找到了。
裴烬金瞳微缩,竖瞳颤抖起来。
不属于任何一种香气,是她出了太多的汗后,从皮肤里透出来的、混着体温的淡香,激发了他蛰伏了多年的原始欲望。
——食欲。
裴烬盯着她颈侧跳动的脉搏,静脉血管在轻轻起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种杀了她的画面。
尖牙刺破皮肤时的快感,温热甜腻的血涌进喉咙,柔软的身体被吞入腹中,最后和他融为一体。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食欲,鳞片下的肌肉因为兴奋而绷紧,喉间又低低“嘶”了一声。
蛇信子带着微凉的湿意,先是落在祝曜的眼皮上,让她在昏沉中睫毛颤了颤,眼角的眼泪被他舔走,如同浅尝辄止般,分叉的舌尖继续往下,碰了碰她的脸颊。
最后,停在她紧闭的唇缝上。
裴烬轻轻蹭过那出柔软,带着种近乎本能的试探,分叉的尖端微微颤着,舔过唇缝的动作不自觉加重,只一瞬的恍惚,便撬开了她的唇,顺着齿关的缝隙探了进去。
比先前浓烈数倍的馥郁香甜涌来,裴烬金瞳里的竖线缩得更细,捕食的颤栗感瞬间漫遍四肢。
意识到这一点,他喉间陡然溢出一声更沉的“嘶”声,微凉的蛇尾离开了祝曜的腿,尾尖在石面上急促地扫了两下,产生几乎发.情期时才有的躁动,才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纤细的腰,将她卷在自己的怀里。
方触碰到她的身体,缠在腰上的蛇尾又骤然收紧,力道比刚才更紧了几分,却刻意控制着不弄疼她。
裴烬重复着方才的举动,这一次,他更轻易地探进了她的口腔,细长分叉的舌尖舔过她湿粉的舌头、牙齿、上颚,疯狂地搅弄着,吞咽她口腔所有的水液,甚至深入了她的喉腔,仿佛要把她的嘴巴吃透。
祝曜无意识地发出细小的嘤咛,雪腮被陌生的触碰逼得绯红,直到眼角也挤出泪来,裴烬这才放过她的嘴。
蛇体的鳞片摩擦过地面,他缓缓把怀中人放到充满他气息的石台上,转而舔走她眼角溢出的泪。
蛇尾不自觉地往她腰边收了收,像在宣告领地,视线扫过,却瞥见她垂在石台上的脚。
鞋子方才不小心弄掉了,只剩下月白的软缎袜,布料被渗出来的血晕成淡红,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裴烬忽然俯身,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脚踝。
祝曜在昏沉中轻哼一声,他动作顿了顿,转而用蛇信子小心翼翼地挑开了她的袜口,袜子被他这么一碰,滑落大半截,露出她白皙的脚腕,脚踝处的红痕和肿起的地方格外显眼,也格外可怜。
裴烬盯着那处伤口,蛇信子又探了出来,用妖力裹着舌尖的气息,轻轻舔过她的脚踝,带着微凉的湿意,一点点安抚那处的肿痛。
不过片刻,伤口竟不知不觉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粉,而裴烬舔舐的动作却带上了点其他的意味,让他舍不得停下。
“唔……”祝曜被那阵微凉又奇异的触感弄醒了,明明嘴里没有怪异的味道,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干呕。
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就看见那条巨蛇正低头舔她的脚,像在触碰什么宝物。
她被吓得浑身一僵,刚要尖叫,却又对上那双金瞳。
眼里没有凶戾,反倒有种她看不懂的、近乎专注的认真。
“呕……滚!你、你别碰我!”她声音发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坐起身来往后退到墙壁,“你走开……”
裴烬的动作猛地停了。
蛇信子缩回嘴里,金瞳里闪过一丝慌乱,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然而他看着祝曜泛红的眼尾,漂亮的眼睛氤氲着水汽,方才被他舔过的唇,染上了娇颤的湿意,正急促吐着气,连鼻尖都因害怕沁出薄汗。
蛇尾兴奋又不安地在石台上扫了扫。
裴烬却绷着声音开口道:“哭什么,再哭就吃了你。”
话音刚落,黑暗里忽然泛起微光,巨蛇周身的鳞片消失,蛇尾化作颀长的双腿,他身上的外袍松松垮在肩上,领口滑开大半,冷白的颈侧有一片墨色的刺青,刺青一路往下延伸,在他紧实的肌肉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更惹眼的是他微卷的乌黑长发,松松披散下来,一双金色竖瞳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浸了碎金的琥珀,红润的薄唇同样带着水光,漂亮得带着股妖异的锐气。
裴烬蹲在石台前,见祝曜眼里不再带着让他兴奋的害怕,才开口道:“怕蛇还是怕我?”
然而祝曜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地流着眼泪,在心里崩溃道:“二二……怎么办啊,快救救我……”
【别怕阿曜,别怕,他的妖力基本上都被封印了,打不过你的。】
只不过看起来更想吃了你就是了。
二二的声音多多少少让祝曜冷静了些。
裴烬见她只顾着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他伸手想碰她的眼泪,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收回:“哭什么?我又没咬你。”
话虽凶,尾音却不自觉放轻了些,像怕吓着她似的。
“说话啊?”裴烬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又软下声音催促道:“怎么不理我?”
祝曜被他盯得烦了,先前的害怕混着点说不清的羞恼涌上来,哑声道:“裴烬你别烦我!”
“你怎么知道我叫裴烬?”他的声音陡然冷下来。
当然是二二告诉我的啊。
祝曜在心中无语道。
裴烬又往前逼近半步,他笑了一下,金色瞳孔里涌现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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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你是谁?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
祝曜却一动不动,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裴烬失忆了。
她猜测。
裴烬想杀了她。
她又一次猜测。
祝曜脑子里乱糟糟的,语出惊人道:“因为我是你的主人!所以我认识你……嗯对,就是这样。”
说完这句话后,裴烬果然愣在原地。
他眉头拧得死紧,金色眼睛里满是错愕,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荒唐话,薄唇动了动,下意识想反驳,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空气安静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裴烬才嗤笑道:“主人?就你?怕蛇还养蛇?”
虽然他在这里沉睡了许久,也的确忘记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任人糊弄的傻子,就祝曜那副见到他本体跟见了鬼的模样,他才不信她的话。
裴烬往前倾了倾身,语气却又硬又冲:“少编这些哄小孩的话,你到底是谁?”
话虽如此,他盯着她慌乱眨着的眼睛,想起她方才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心底却莫名闪过个念头。
如果她真他的主人呢?
好像……
也不是不行。
这念头被他猛地掐灭,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几分。
“你不信就算了!我要走了!”祝曜气鼓鼓道。
说着,她就想往山洞外走。
【触发主线任务3:经检测,关键人物裴烬的缺失记忆,并且他的身上的封印正在慢慢衰弱。祝曜,作为本世界的变数,你是唯一能成功再次封印他的人,请在他恢复记忆前寻找到封印他的方法,并再次封印裴烬。奖励:金刚不坏体验卡x1。】
祝曜脚步一顿:“……”
感觉前途一片阴暗,好凉快。
她崩溃道:“不行,我真的要走了,真没时间陪你闹了二二,明天还得去晨练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怎么?把这里当你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裴烬攥住祝曜的手腕:“你不准走,要么带我出去,要么留在这里陪我一辈子,反正你不准走。”
祝曜默了默。
其实不用这么久。
如果祝昱明天没看到她的话,估计就会引爆全世界了。
祝曜转过身甩开裴烬的手,忽然心生一计:“二二,刚刚是不是获得了个什么听取心声卡?快,给裴烬用!”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裴烬要演哪出。
【听取心声体验卡成功使用,有效时间10min,剩余:0。】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心声: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好想吃了你好想吃了你好想吃了你……”
“好甜……好想舔舔……”
那疯狂的念叨里,忽然掺了句极轻的、委屈巴巴的话:
“不要走,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单啊。”
祝曜:“……”
人生一波三折,好便宜。
然而那心声还在断断续续飘过来:
“她怎么不动了?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难道攥疼她了?但松开她就跑了。”
祝曜:“……”
“…………”
22. 沐浴
月明星稀,有风吹来,倒显得冷清。
一扇门被推开。
门后探出个身影,半边身子隐在屋里的阴影里,半边沐在月色下,耳坠的银环晃了晃,叮铃一声轻响,眉眼清波流转。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凡人染了妖气,还是精怪化成了人形,才美得这般不真切。
只知晓这身影仅站在那,便连月色都偏爱,为周遭的冷清添了些说不清的朦胧。
“师尊?”
祝曜鬼鬼祟祟关上门,低声喊了声。
回应她的是像箭一样窜出来的雪白身影,可与以往不同,这次千帆在她脚边猛地刹住,前爪扒着她的小腿,鼻尖急促地嗅着什么。
“汪!汪!”
千帆忽然仰头叫了两声,不似平日的温顺,雪白的毛炸起,充满了攻击性,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
“怎么了?”祝曜被它这模样吓了跳,用小腿轻轻勾了勾它的肚皮,语气带着点哄:“别闹呀,我现在没空陪你玩。”
她全然不知自己身上充满了蛇类的气息,在千帆眼中完全就是挑衅的信号。
“可以啊,一段时间不见又破镜了。”
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抬眼,只见南宫晚正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祝曜心头发虚,眼睛乱飘,嘴里“嗯嗯啊啊”地含糊回应着,又慌忙扯出两声“哈哈”的笑。
南宫晚目光扫过还在祝曜脚边炸毛的千帆,又落回她脸上,调侃道:“笑这么虚,是藏了什么事?还是……身上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祝曜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小声道:“没、没有啊,就是好久没见师尊,有点……有点紧张嗯。”
南宫晚挑了挑眉:“行,继续编。”
“师尊我错了!”祝曜深吸一口气,立即眨着眼睛滑轨道:“徒儿今天晚上实在睡不着,就想着出去散下步透透气,谁知道在山边不小心捡到个小动物。”
为了体现自己的无辜,她语速飞快,几乎要咬到舌头。
见南宫晚不说话,祝曜硬着头皮拉起袖子,伸出手腕让她看。
那截雪白腕上此刻缠着条指节粗细的墨色小蛇,一圈又一圈,留下几道浅红的痕迹,在这极致的黑白对比下,透出几分说不清的靡丽。
像被什么东西细细摩挲过似的,看得人心头一紧。
这还是祝曜与裴烬争论过的结果,她可以带他出去,前提是他不能变成本体吓她,并且没有她的允许不能乱跑。
当时裴烬听得脸色发黑,眼里满是不情愿,却在祝曜转身要走时,变成小蛇别扭地缠上她的手腕。
祝曜站在山洞口时,还思来想去犹豫了好久,才决定直接把他送入虎口,带到南宫晚的住所来。
“你这小动物还挺别致的?”
她飘远的思绪被南宫晚的笑声打断。
下一秒,空气忽然扭动起来,周边场景飞速切换,漆黑的居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洒在肩头的明亮春晖,处处皆是暖意。
她竟站在一处茶摊前,一旁种满了盛放的桃花,粉白的花瓣被风吹来,轻飘飘落在她的鼻尖,这瞬间,她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而茶桌摆着两盏温热的茶,水汽袅袅,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她定了定神,心里很快有了猜测。
自己的意识应该是被师尊带到了识海里,眼前这茶摊、这春光,不过是识海里的幻象,连茶桌旁坐着的南宫晚,也该是师尊的意识投影,而非本体。
果然,南宫晚慢悠悠道:“说说吧,你是怎么‘不小心’散步到后山,又怎么‘不小心’闯入禁地,把那蛇妖带出来的。”
祝曜没立刻回话,她愣在原地,忽然仰头看了看识海里格外湛蓝的天空,心里在问:“二二,我能告诉她吗?”
告诉她反派的事,告诉她晏迁勾结魔族的事,告诉她自己不敢说出口的担忧。
是不是把这些都摊开了,她就不用再这么累了?
【阿曜,你师尊的真身还在闭关,而且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打乱原本的轨迹,导致反派提前黑化,反而更危险。】
“我知道了。”祝曜轻轻应了声,收回目光,缓步走到南宫晚对面坐下。
她瞥见桌上那盏茶,干脆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即皱着眉疑惑道:“师尊,这怎么是酸梅汤啊?”
南宫晚笑了笑:“不好吗?我就爱喝点小甜水,有利身心健康。”
祝曜默默放下杯子:“……”
好吧,居然也有她无法反驳的时候。
南宫晚收起笑,目光落在她头上的辛夷花许久,语气又沉了下来:“那蛇妖很危险,恢复妖力是早晚的事,当年我能封印他一次,未必能有第二次。”
“无论你想养他,还是有什么目的,我不拦你。但是我真身不在峰内,一时半会回不来。”
祝曜点点头,往前凑了凑,急切地问:“啊?那……要怎么才能封印他呢?”
南宫晚:“以其天敌炼化之物作笔,五行之力作墨,画下阵法,才能封印他的力量。”
祝曜:“啊?好复杂。”
南宫晚嗤笑一声:“知道就好,放心吧,我这院子有法术限制,他自己出不去。”
祝曜刚松了口气,手腕便传来一阵痒意,低头,是花瓣拂过,一抹明艳的红。
没等她抬手拂开,眼前的景象突然晃了晃,那抹红化作蛇信子,正扫过她的皮肤,带着点微凉的痒。
祝曜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南宫晚的居所,方才的春光、桃花、酸梅汤,都成了转瞬即逝的泡影,连南宫晚的身影也早已不见。
她没好气地伸手,移开缠在腕间的蛇身,冷声道:“人都走了,还赖在我手上干什么?快下去。”
裴烬显然有些不情愿,蛇尾缠了缠她的指尖,才慢悠悠地松开。听话地化作了人形,人面如玉的脸上神色莫测,直挺挺地杵在祝曜跟前,抱着手看她,像是在等她说点什么。
“汪!”
一旁的千帆早就看裴烬不顺眼,见他现身,当即扑过去,张嘴就咬他的裤腿。
“你这蠢狗!”裴烬被拽得踉跄了半步,脸色瞬间沉下来,抬手就要去逮千帆的后颈。
祝曜推了推裴烬,发现推不开,只能拔高声音:“别打了!我要去沐浴,你们呆在这不准动!”
话音刚落,一人一狗瞬间安静下来,裴烬收回了手,千帆也松了嘴,从敌对到诡异的默契,望着祝曜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水汽漫开。
祝曜泡在浴桶里,热水让她紧绷的精神舒缓下来,只觉自己今天实在经历了太多,压力好大,愈想,心里愈是委屈,也愈发心疼自己。
说不害怕是假的,放在以前,每一件事都能压垮她。
可她现在只能被推着走,当时甚至来不及想这么多。
她明明也不想这样子的呀。
祝曜憋得眼圈红红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一副我见犹怜样子,任谁见了,怕是都要忍不住软下心来,把她好好哄一哄,然后吃她的眼泪。
“二二,就这样囚禁裴烬真的好吗?”她轻轻戳了戳水面,声音带着点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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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曜,别伤心,往好的想,起码你能随时看着他,总比他哪天猝不及防地解开封印要好呀。】
“话是这么说,可是……”祝曜摇摇头,眼泪顺势滑落,砸在水面上,溅起细小的涟漪。
她吸了吸鼻子,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扯出个勉强的笑:“唉算了,我有点饿了。”
等她穿好衣服、绞干头发出来时,一眼就看见裴烬和千帆还在正殿里待着,依旧是剑拔弩张的模样,却在见到她后的瞬间,收敛了敌意。
裴烬甚至还拍了拍千帆的头:“咳咳。”
他几步走到祝曜面前:“喂,你把我带出来就什么都不做吗?”
祝曜笑了下:“不然呢?还有你喂什么喂。”
裴烬刚想回嘴,目光却落在了她脸上。
女子沐浴后的脸颊泛着天然的粉,像刚出水的芙蓉,比在山洞里害怕的样子,多了几分鲜活的漂亮,可唯独眼眶带着点明显的红。
“你哭了?”裴烬喉结滚了滚,迟疑了一下,又轻声补了句:“……主人?”
闻言,祝曜想起他那些心声,顿时有些气闷,忍不住凶巴巴道:“哎呀关你什么事,你好烦啊,我叫祝曜!”
可她刚哭过,声音里带着点没散的哽咽,连皱眉的模样都软乎乎的,比起在凶人,反倒更像闹别扭的撒娇,听上去没什么威慑力。
裴烬莫名勾起唇角,露出个极浅的笑,嘴角那两颗洁白尖锐的毒牙闪了闪,瞧着本该吓人,却透着点雀跃:“祝曜。”
他念了遍她的名字,尾音轻轻晃了晃,才理直气壮道:“我也要沐浴。”
祝曜不想看见他,随手打发他到浴室去。
裴烬站在她说的浴室门前,稍一用力,那扇雕花木门便被推开。
紧接着,热气裹着股清甜的香气涌了出来,他抬眼往里看,浴桶里的水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水面浮着几片没捞干净的花瓣,桶边搭着条半干的素色帕子。
而地上印着几道湿漉漉的脚印,还没完全干透,显然是祝曜从桶里出来时踩的。
裴烬的脚步猛地顿住,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她光着脚踩在地面,泡在浴桶里时,眼角的泪或许也滴落到水中,发梢也滴着水,垂在颈间……
想到这,他耳尖瞬间热了起来,慌忙移开视线,却又瞥见桶边的脏衣篓子,里面是祝曜换下来的衣物,此刻沾着水汽,和她身上的气息。
裴烬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但不过片刻,他还是缓缓抬手,褪去身上的衣物,赤着脚踩在湿漉漉的脚印上,一步步走向浴桶。
水还带着余温,是祝曜泡过的温度,水花轻轻溅起,漫过腰腹时,裴烬心脏跳得飞快,像是要跳进水中。
只是不想浪费水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他对自己道。
浴桶对祝曜来说足够宽敞,可对身形挺拔的裴烬来说,还是有些挤。不知为何,本来已经温下来的水,却像是在慢慢变烫,之前被他压下去的躁动,又莫名涌上心头,脑子里全是祝曜方才凶他的模样。
他忍耐着闭上眼,试图平复呼吸,可鼻尖萦绕的气息,始终挥之不去。
许久。
水声停下。
水已经完全变凉,裴烬仔细清理了浴室,连地上那几道小巧的脚印都擦得干干净净,仿佛没人来过。
直到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才推门走了出去。
他只是爱沐浴,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他再次对自己道。
23. 狗啃
裴烬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只见廊下烛影幢幢,如幽冥晃荡的鬼火,反观正殿,却是黑灯瞎火。
他下意识以为祝曜已经离开,不由得步子都迈得大了些。
“祝曜?”裴烬喊了声,连半点回应都没有。
他视力极好,即便无光,也能一眼望见空荡荡的正殿内,只有千帆听到动静抬了抬头,看见是他后,又垂下头不想理睬。
裴烬面色一沉。
呵,居然真的走了。
亏他还……
他冷着脸,刚要转身离开这里,却忽然闻到股淡淡的香气。
久违的人类食物的味道。
裴烬脚步一顿,循着味道走去,才发现是从旁边某间小室内传出来的。
庖厨内依旧没有点灯,但这次,他能确定祝曜在里面。
他放轻脚步走到窗边,果不其然,暗色中,斯人正坐在小桌前,桌面有个划纹青釉瓷碗,碗里盛着刚舀出来的面。
热气袅袅地往上飘,将她的脸颊熏得透出薄粉,恰似胭脂晕开般。
漂亮。
裴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来,明明人类的相貌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层皮囊。
祝曜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低着头,专注而优雅地吃面。
她吃得不快,偶尔沾了汤汁在嘴角,便会用帕子擦一擦。
嫣红的唇张开,咬住面条,含住,细嚼慢咽。
一口,一口,又一口。
裴烬回想起她口腔的柔软触感,竟不知不觉看她吃完了整碗面。
这十分不正常,他本该抓紧时间想办法破阵离开,而不是像傻子一样站在这里看她吃面。
脑子里还时不时冒出从未有过的、不该有的念头。
他何时竟会分心至此?
她一定给他下降头了。
一定是这样。
裴烬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
可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到了祝曜面前。
祝曜刚把空碗推到一边,抬眼就撞见裸着上半身的裴烬。
男人宽肩窄腰,冷白肌肤上的刺青此时完全暴露,从颈侧一路往下,延伸过锁骨,一直到线条沟壑分明的腰腹,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野性。
放在现代,高低是个男模门面。
祝曜只随意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穿上衣?”
“洗了。”裴烬理直气壮道。
而且连她换下的衣物也顺手洗了。
片刻后,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上身,慌忙抬手捂住胸口,喉结滚动一下:“看什么看?”
祝曜内心无语,口直心快道:“装什么贞洁烈男?”
裴烬声音徒然拔高:“我本来就是!”
贞洁可是他们雄性最珍贵之物,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他这一千多年来守身如玉的日子,也是被造谣诬蔑的风生水起了。
呵呵好笑吗,他只看到一个可怜的纯情处男。
但想着想着,裴烬心里却悄悄动摇了几分。
祝曜会不会其实是在担心他着凉?不然以她的性子,为什么会管他穿不穿衣裳?
“所以这位贞洁烈男。”祝曜撑着下巴,看着对方那张黑了又红的脸,挑了挑眉,故意拖长语调道:“过来找我干嘛呢?”
裴烬被问得一愣,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怎么知道!难道要说他其实后悔了吗?自己早该吃了她的。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怎么能吃独食呢?”
祝曜忍着笑意,眨了下眼睛:“你想吃啊?”
“呵。”裴烬道:“谁想吃了,一看这面的卖相,味道就不怎么样。”
他只是觉得……如果浪费的话有点不好。
祝曜指了指灶台:“锅里还有很多。”
她本就不常下厨,今晚也是一时兴起,想着煮碗面填填肚子,结果秉持着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的原则,硬生生煮了一大锅。
方才还在愁着吃不完,这下倒好。
看来裴烬也不是完全没用。
祝曜打了个哈欠,声音也变得绵长:“我去睡觉了,你不准发出声音。”
话音落下,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庖厨,只留下裴烬站在原地。
他才不吃。
空无一人的小室内,他执意对自己道。
他绝对不会吃的。
一碗面见底。
裴烬吃得飞快,一大锅面连汤都不剩,锅底只留了几根被煮软的葱花和青菜叶。
他甚至把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碗筷也洗了。
一切收拾妥当后,裴烬站在门外,看着月亮发呆。
终于,他迈开了腿,决定去找祝曜。
没有别的意思,既然她如此关心他,还特地煮了面给他吃,他不想让她担心他。
他循着祝曜身上的气息,轻手轻脚走到偏殿门口。
屋里这次终于点了盏灯,祝曜正坐在床边,手里捧着张纸,上面的字迹混乱。
她柔软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暖光,连带着模样都柔和了不少。
见他进来,眉头却立刻皱了起来:“你到底要干嘛?”
裴烬站在门口,心头莫名一堵,生气道:“我也要睡觉,不行?”
她就这么嫌弃自己?
不可能,一定是他看错了。
祝曜冷笑:“你爱睡不睡,你自己找地方待着,不准进来。”
裴烬却不依不饶:“我可以睡地上。”
祝曜不知道裴烬哪来的执着,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好像也行,毕竟这院子里除了正殿和偏殿,也没别的能住人的地方。
可刚想答应,又猛地想起来他的本体。
祝曜表情瞬间僵住,态度坚决道:“不行!”
“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一扇门被轻声关上。
夜风再次吹过,蔷薇花瓣吹落飘零,拂过手背。
眠星院内,有一道身影离去,背影在星辰下拉得长长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
翌日傍晚,藏书阁。
夕阳透过花窗斜洒进来,在书架间织出一道道橙黄色的光线,木架上挂着些风干的香草,靠窗的位置摆着几张梨花木桌。
祝曜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绯色对襟衬得她肤色似雪,头发松松挽成一个低髻,殷红的指尖在书页上一闪而过。
她看得专注,但坐得不太老实,膝盖轻轻晃着,时不时会把脚伸直又收回,偶尔抬手把耳侧的碎发别到耳后。
对面还坐着个年轻人。
谢简知正低头帮她抄着功课,与懒懒散散的祝曜不同,他姿势很端正,笔尖在宣纸上落下,字迹清隽秀气,竟与祝曜的字像个□□成。
看似专注,实则已经被人踢了好几脚,余光偶尔瞥一眼对面的女子,看她咬着下唇思考的模样。
空气间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或许,还有刻意放轻的、不太寻常的呼吸声。
祝曜漫不经心地又翻了几页。
今日没有晏迁的课,祝昱也没来接她,昨日那点不愉快早就消失,一散学她便跑到藏书阁来,除了写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外,还为了找有关封印的记载。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了谢简知,他指着书架旁的登记簿解释,说自己在藏书阁帮忙整理典籍。
结果,谢简知帮她抄起了功课。
“啪。”
祝曜猛地合上书。
谢简知笔尖一顿,抬起头问她:“怎么了?”
祝曜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书上说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最厉害的封印之术,与南宫晚所说的一样,要借助五行灵力,缺一不可。
同时觉醒五行灵体的人少之又少,南宫晚算一个,本来她也应该可以算一个。
只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唯独用不了火属性的灵力。
难道要再找一个火灵体的人来帮忙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皱了皱眉。
算了,再看看吧。
“怎么了?”谢简知又问了一遍。
祝曜不理,施施然站起身。
她低着头,谢简知仰着头。
“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
祝曜却往后退了步,轻哼一声:“哎呀别问了,你写你的!”
谢简知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经顺着指引离开,裙摆蹁跹着,跨过一道又一道书架和光线,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
如梦似幻,像一戳就破的泡影。
他不敢再看下去,只好收回了目光。
视线落在最角落的书架上,祝曜一层层找过去,终于找到了与火灵体有关的书层。
只不过放在了最上面,她踮着脚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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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胳膊,指尖堪堪能碰到书的边缘,怎么够都差一点。
就在她想借助蝶绫去够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肩头上方伸过,轻轻捏住了那本书。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胸膛若有似无地抵着她的后背,呼吸时的热气轻轻扫过她的耳后,带着点清冽的草木香。
她下意识想转身,却没料到动作太急,肩膀猛地撞向身后的人。
“咚”的一声。
说是撞,看上去更像主动扑进他怀里一样。
周明珩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了墙上,手里的书也晃了晃,险些掉在地上。
祝曜终于稳住身子,抬头,才发现两人距离极近,能清晰看见他眼底的错愕,还有喉结不自觉滚动的弧度。
“周明珩?”她轻声喊。
这都第几次了,她怎么老是撞到他身上?
祝曜盯着他的眼睛思考。
书架挡住了外面的光,角落里只剩两人交叠的呼吸声,周明珩另一只手虚虚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圈在了臂弯之间,却一动不敢动。
许久后,周明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师姐,我……”
话未说完,手臂的肌肉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祝曜捏了捏他的手臂,好奇道:“怎么感觉你又变壮了些?”
背着她偷偷努力了?
周明珩呼吸顿了顿。
意识到她不仅贴在他身上,还触摸着他的身体,他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嘴里“我”个不停,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师姐……我可以亲你吗?”
在他混乱的低语中,祝曜听见这句话。
祝曜一脸疑惑,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了,方张开嘴想说“不可以”,温热的唇瓣便轻轻落在了她的唇角。
周明珩的动作很轻,带着点青涩的试探,呼吸都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连带着空气中都仿佛变得滚烫起来。
祝曜猛地反应过来,伸手想推开他,反而被他完全圈在怀里,力气大得居然挣不开。
“对、对不起,小师姐,我……”周明珩的声音带着点慌乱,却没停下动作。
我忍不住。
他继续亲她,没把剩下的话说完。
他其实早就来了,刚进门就看见祝曜和谢简知坐在一块,两人凑得那么近,画面温馨得刺眼。
那一刻,脑子里忽然想起谢简知说过的话,周明珩想,既然谢简知可以亲,那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的动作愈发深入和急切,唇齿交缠间,没有半分技法可言,只有全然的莽撞和占有欲。
吻是滚烫的,人也是。
祝曜被他按在怀里,只觉得嘴唇被吮得发麻,与其说是吻,感觉更像是在被狗啃。
直到舌尖忽然尝到点咸涩的味道,她愣了愣,才发现眼泪正顺着周明珩的脸颊滑落,渗进两人交缠的唇齿间。
他明明吻得急切,身体却在微微发抖,像怕下一秒就会被无情推开。
祝曜方欲开口,书架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唔……”她被亲得有些无力,只能含含糊糊道:“松开,周明珩,有人来了。”
周明珩闻言终于松了松力道,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眼眶反而更红了,声音带上哭腔:“小师姐,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此时,脚步声越来越近,祝曜咬了咬牙。
好烦啊!
她抬手擦了擦周明珩脸上的泪,放软了语气:“周明珩,你听话好不好?”
“……好。”
周明珩慢慢松了手:“不要再骗我。”
他只要一个承诺。
祝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推着他往藏书阁后门的方向走:“不骗你,快走。”
周明珩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脚步声终于停下。
祝曜转过身,便对上了谢简知的目光。
她对他笑了笑:“什么事?”
谢简知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比平时红得厉害的唇,此时透着点轻肿,显然是被反复吮舔过的痕迹,像被人欺负狠了,连唇角都沾着点没擦净的水光。
她看着他的时候,眼尾带上了朦胧湿意,连睫毛都颤着,透着股没藏好的无措。
谢简知咬着口腔的软肉,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真可怜啊曜曜。
再晚来一些,嘴都要被人亲烂了。
24. 藤蔓
次日,是个休沐日。
天还没亮透,清晨的空气带上了点湿润的冷意,但当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内时,又变成恰到好处的暖。
这段时日祝曜的睡眠十分不规律,尤其是昨夜,她大半夜睡不着,索性在书案上把近来的零碎信息一笔一画写下来,写了一会又开始乱涂乱画,最后揉成一团扔掉。
她盯着窗外的星星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才迷迷糊糊回到床上睡觉。
即便睡得晚,她还是习惯了早起,不用晨练也早早地从自己的床上苏醒。
祝曜不情不愿地掀了掀眼皮,慢吞吞坐起身,松垮的寝衣往下滑了些,露出小半截雪白的肩头,带着点压出来的浅红印子,柔顺的发尾随呼吸轻轻起伏,像是有了生命般。
拂过发间的手忽然顿住,她抬手,将右手举到眼前。
晨光落在她细伶的指头上,杏仁状的指甲颜色艳丽,唯独拇指的甲面长度稍短,边沿也有些凹凸。
是她忍不住咬出来的印子。
她看了片刻,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心里也涌上些烦躁来,没再多想,伸手从床头柜摸出小巧的银剪。
“咔嗒。”
清脆的声响格外清晰,多余的指甲被剪掉,落在铺着的绢布上。她动作干脆利落,一根接一根,毫不留情,连带着那印子也消失不见。
剪完最后一根,她才放下剪刀,对着光又看了看。
指甲短了些,变成了方圆形。
她蹭了蹭指尖,心里那些憋闷情绪也跟着散了些,像是剪掉了一部分压在心头的重量,终于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这下应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祝曜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少年人还带着点刚睡醒的倦意,镜旁摆着三张的传音符。
可惜没有一张是属于秦宝宁的,上次分别之后,她只见过她一面。
秦宝宁貌似说要去很远的地方历练,还说会给她带手信。
她忍不住笑了笑,收起思绪,打开了传音符:
【小师姐,明日下午我可以找你练习功法吗?其实不练也行……我想见你一面,要是你没空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的。】
【岁安,你的功课已经写完,明日下午我仍在藏书阁,还做了些杏子糕,你若有空,可以过来一趟,糕点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到这里,祝曜颇有些心动地想回复,毕竟谢简知做的栗子糕实在是深得她意。
可她手顿了顿,还是先拿起了最后一张传音符:
【曜曜,我寻得些适合你的孤本,但有些细节,要当面讲与你听才行,明日在云栖园等你,你若不来,我只好让祝昱转交了。】
祝曜的脸瞬间浮现出怨念,脑海里闪过那晚被他追杀的经历,坦白说,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晏迁。
他忽然主动找自己,事情应该不会真的这么简单,八成是想试探她。
【曜啊,你要去吗?】二二弱弱问。
祝曜往椅背上一靠,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二二啊,我们老实人,虽然不惹事,但是也怕事!如果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那么我就会放低我的底线。行,晏迁惹我是吧?那我死定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吗?是的,我就是会放过他,怎样?”
听得认真的二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什么大道理。
【所以结论是=_=?】
“去……”
祝曜发表完重要讲话后,才回复了晏迁的传音。
紧接着,她心念一动,又跑到衣柜前。
上次晏迁给她买的裙子她一次都没穿过,现在倒是想起来了,指尖划过一件件衣裙,左挑右挑,最终挑了件烟霞色洒金合欢裙。
她喊来长风帮她梳发。
看着铜镜中自己人畜无害的模样,祝曜终于满意地出门了。
门外天气晴好,群芳骈织,连风里都裹着甜香。
青山秀水里袅袅婷婷走来一个玉人,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像从画里走出来一般,身后的烂漫花簇,都成了衬她的背景。
走到云栖园的花亭前,祝曜忽然停下脚步。
透过半卷的青色竹帘,能看见亭内端坐的青年,他正抚着琴,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琴弦上,动作轻缓又从容。
琴音像山涧清泉泄出,又渐渐染上暖意,和亭外的花香、鸟鸣融在了一起,十分和谐。
祝曜方才远远便听见了这道声音,婉转缥缈,只是没想到会是晏迁。
思索间,琴音忽然停下。
晏迁抬眼,与帘外的祝曜对上目光。
“过来吧,曜曜。”他没什么波动地说道。
“好。”祝曜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楠木雕花矮几上摆了碗樱桃酪,雪白的酪,鲜红的樱桃。
晶莹剔透,看起来十分诱人。
晏迁没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曜自觉地拿起银勺,将樱桃送进嘴里。
果肉酸甜,饱满的汁水染了些在她的唇上,让原本就红润的唇瓣,更添了几分艳色。
祝曜舔了舔唇,抬头看向晏迁,语气带上点惊讶:“原来夫子还会奏乐。”
晏迁浅笑开口:“很意外吗?我还会很多。”
祝曜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中的深意,就见晏迁忽然抬起手,轻轻蹭过她唇角沾着的樱桃汁水。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祝曜微张的唇上,指腹抵着那片柔软的肌肤,清晰地感受到温热细腻的触感。
因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呼吸也变得轻浅了些。
她是,他也是。
手上的动作像被刻意放缓,他擦得十分细致。
很想让人咬上一口,看看是不是也会有甜腻的汁水。
可惜他没这么做。
祝曜恍惚觉得,自己像极了他方才抚过的琴弦,只不过她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很快的,晏迁收回手,指尖也沾上了点淡淡的红。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似乎觉得这抹红有些刺眼,却终究没有擦去,只是将手轻轻放在膝上。
他的手离开后,祝曜才敢深深地吐了口气。
好险。
差点以为晏迁要对她动手了。
她努力平复呼吸,像一个绝望的老实人一样,呆愣愣地愣半天只能蹦出句:“啊真的假的,夫子什么都会吗?”
晏迁被她这副模样逗笑:“跟我来。”
祝曜还僵在原地,脑子里不断天人交战。
怎么办他终于忍不住要灭口了吗?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还没想好,就见晏迁已经站起身。
带着点无奈的声音落下来:“曜曜。”
“来……来了。”祝曜回过神来,连忙跟上。
两人往云栖园深处走,祝曜正暗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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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四周动静,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猛地停住脚步,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前面有一片黄土空地,木架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
与后山洞口处的藤蔓何其相似。
祝曜心道不妙,晏迁果然是在试探她。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发现。
祝曜盈盈一笑道:“怎么了呀夫子,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晏迁忽然俯身靠近,那双眼睛离她很近,让她瞬间想起那日在藤蔓外他逼近时的场景,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她听见他说:“你觉得呢?”
晏迁的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脸上,似乎要透过她的笑,看清她的内心。
祝曜眨了下眼:“我觉得……这些藤蔓好丑,光秃秃的。”
晏迁直起身,心情颇好的样子:“是啊。”
下一秒,木架上的藤蔓忽然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抽长,顺着木架缠绕,不过片刻就形成了比人还高的花廊。
而廊下开满了大簇粉白蔷薇,粉凝芳叶,像无数只粉白的蝴蝶停在枝头,地面原本裸露的黄土也冒出成片的青绿。
祝曜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这就是土木灵体的力量吗?
不等她细想,晏迁的指尖已经勾住了她的尾指。
他没用力,只是轻轻蹭着她的指节:“曜曜,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祝曜的指尖先是顿了顿,没立刻回应他的话,而后轻轻蜷起尾指,顺着他的指节往回勾,慢慢缠上他的手指。
反扣住他的手,故意蹭过他掌心的薄茧。
她往前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廊下的花香裹着她发间的浅香,漫延开来。
“夫子,你想干什么呢?”她的声音放得软,抬眼时,清丽的眉眼舒展着笑意。
风刚好吹过花廊,晏迁没动,只是又往她的掌心贴了贴。
“我想……讨好你?”
他笑了起来,这点笑意漫进了眼底。
本来的确是想试探她的。
但是好像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然而祝曜却忽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方才那点香气好像只是幻觉。
她别开头笑了起来:“夫子对生徒真是上心。”
松手的动作让晏迁的呼吸乱了半拍,他依然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曜曜,裙子很适合你。”
祝曜终于又重新望向他的眸子:“夸晚了。”
“嗯,下次会早些的。”晏迁喉结轻滚,声音也压低了些:“所以我现在能牵你的手了吗?”
祝曜没说话,只缓缓伸出手。
那只手白皙细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指尖还透着点粉。晏迁几乎是立刻抬起手,掌心将她的手完全裹住。
这次他攥得很紧,让祝曜没机会松手。
祝曜颇有些好奇地晃了晃手:“夫子,你要带我去哪?”
“钓鱼。”
晏迁道:“听说刘仙君那的灵鱼养得极好,肉质鲜嫩,还能增长修为,你想去吗?”
祝曜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晏迁原来是这种人吗?
这不太好吧。
可是能去刘秃子那偷偷钓鱼诶,她还没钓过鱼,好想去。
祝曜眼底的疑惑瞬间被雀跃取代:“好呀!”
她祝曜不是老实人,虽然怕事,但更爱惹事!
25. 落水
风和日丽,灵雀绕梁。
因着还没到正午,阳光偶然曳入云层,暖而柔缓。
池边栽着几棵垂柳,女子坐在竹编小凳上,风一吹,翠色的柳条飘起,她发间系着的两条粉色发带也飘起,桃腮杏面,神清秀骨倒影在水面,滟滟逼人。
“扑通”一声。
鱼钩被人急躁地砸进水里,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波纹。
等了好半响,水面却毫无动静,祝曜的耐心耗尽,终于忍不住将鱼竿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放,烦躁道:“晏迁,你是不是耍我?鱼呢?”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腮帮子也微微鼓起。
早知道钓鱼这么无聊,就去找谢简知玩了。
正懊恼着,目光不小心瞥见晏迁脚边的竹筐。
那竹筐半敞开,好几条灵鱼在里面扑腾,鳞片在阳光下银闪闪的,灵鱼吃的都是水底的灵草,身上没有寻常鱼的腥味,只有灵池的清冽水汽,每一条都体型匀称,一看就养得极好。
祝曜越看越气,自己坐了半天连鱼影都没见着,这人倒好,偷偷摸摸钓了这么多条,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被耍了。
差评!差评!
“哼,你自己钓吧,我不钓了!”
祝曜攥起裙摆,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晏迁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又弯腰将旁边的竹椅往自己的位置挪,直到两把椅子紧紧挨着。
“曜曜。”他语气带了点无奈的笑:“我见你钓得认真,便没有打扰你。”
“你坐过来,我教你钓可好?”
祝曜嘴上还不乐意地哼唧两声,身体却诚实地坐了过去。
等她学会了,势必把这里的鱼钓完,让晏迁钓不到鱼。
“鱼不会随抛竿就来。”晏迁轻笑了下,拿起鱼竿,递到她手里,声音缓缓响起:“有时要等风过、等水静,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要耐得住寂寞,不能急。”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几乎要靠在她耳边,“这样,才能在机会真正来临时,稳稳抓住。”
掌心覆在祝曜的手背上,晏迁抓住了她的手,帮她调整着握竿的姿势。
祝曜被他圈在臂弯里,能闻到男人身上淡雅的气息,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竹筐里鲜活的灵鱼,最终还是没再挣开。
水面又静了半晌,祝曜指尖无意识地松了松鱼竿,又被人重新按牢,她眼底有些按捺不住的无聊。
晏迁依旧平静地坐在她身侧,从上往下的角度,恰好能瞥见她泛粉的耳尖,秾长的睫毛,以及微微嘟起的唇……
须臾,他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移开,重新落回两人之间的水面:“等鱼习惯了鱼饵的存在,慢慢放下对你的防备,才会敢靠近。”
祝曜侧头看他,刚想开口问“要等多久”,却见他忽然轻笑。
“你看。”
水面的漂忽然晃了晃,幅度极浅,速度极快,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祝曜眼睛瞬间亮了,眉毛一扬,正想提起鱼竿,晏迁握却着她的手往下压了压。
“别急。”他耐心解释道:“鱼吃饵,会先碰两下试探,确定没危险才敢吞。”
果然,没过片刻,鱼漂往下沉了沉,又猛地往上浮起。
鱼咬到了钩。
祝曜颇为着急:“现在呢现在呢?”
晏迁没让她动,反而轻轻将她的手往后带了带,轻声哄道:“钓到大鱼时,硬拽只会断线跑鱼,要顺着鱼的力道放线,该退一步时退一步,等它力竭再收竿。”
祝曜听得有些头晕,烦躁地竖起眉头来。
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真不知道是在钓鱼还是在做什么。
放线到一定程度,鱼竿被鱼拉得弯起个漂亮的弧度,显然是条不小的鱼。晏迁还在顺着力道慢慢放,下一秒,水里的鱼像是没了力气,鱼线的拉力也渐渐弱了下去。
晏迁握着祝曜的手,轻轻往上一扬:“现在,收竿。”
一条大鱼跃出水面,比晏迁之前钓到的都大,带着水花落在竹筐里时,尾鳍还在不住扑腾。
祝曜看了眼筐里鲜活的鱼,又看了看晏迁眼底的笑意,猛地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连脸颊的梨涡都显了出来。
她站起身:“夫子!你看这鱼好大啊!”
然而动作太急,祝曜往旁边的湿泥上一滑,身体貌似顺势往池面倒去。
眼见即将掉入池中,她眼睛瞪圆,慌乱地惊呼大喊:“啊啊啊救命!”
晏迁果然立刻皱起眉,眼里的笑意瞬间被担忧取代,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扶她:“小心!”
可手刚碰到她的胳膊,祝曜却借着他的力道,脚腕往后一勾,再往前猛地一踹,刚好踹在他的小腿上。
她的动作又快又轻,晏迁没防备,霎时重心不稳。
“扑通”一声,他掉进灵鱼池里。
水花溅了祝曜一裙摆,染上水痕,她却稳稳蹲在池边,笑得眉眼弯弯,脸上毫无方才的惊慌模样,连钓到大鱼的喜悦都被这恶作剧盖过。
“夫子,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呀?”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无辜得似不带分毫恶意。
池中的晏迁已被浸透,额前几缕湿发垂下,被他伸手捋到头顶,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
水珠顺着他的下颚线滚落,竹色衣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衣料半透,隐约能看见肌肉的轮廓。
此时的他不复往日夫子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狼狈。
他望着祝曜的眼睛,却难以窥见她眸中真正的情绪。
冷着脸沉默片刻,晏迁没立刻从水里起身,反而笃定道:“你是故意的。”
祝曜眨了眨眼,没有否认。
她的确是故意的。
但这难道不是他教她的吗?
钓鱼的时候,不断试探鱼的底线,让他慢慢放下防备,漏出最真实的面目和渴求。
她只是很好奇,他能容忍她到哪一步,何时才会卸下那层温和的假面?
“是又怎么样?”她微歪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点着下巴,语气像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夫子,难道这不比枯坐着等鱼上钩好玩得多吗?”
她指尖顿了顿,眼底闪过丝促狭:“而且,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傻。”
她甚至没有用灵力,若晏迁想躲,凭他的修为,又怎么可能躲不开呢?
祝曜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看,鱼上钩了。
抬眼时,晏迁已从池子里爬出来。
他没急着拧干衣袍,反而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祝曜身边的草地上。
湿冷的布料贴在身上,他却像浑然不觉。
直到阳光挣脱云层,透过头顶的柳叶缝隙的洒在他脸上,晏迁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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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时变得这么傻了,明知是她的刻意戏弄,明知那声“救命”是假的,却还是下意识去护着她。
最后落得一身狼狈。
那笑声起初很轻,渐渐染了真切的畅快,连肩膀都跟着颤动。
阳光有些刺眼,他却没闭眼,反而笑得更欢:“祝曜,你高兴吗?”
祝曜见他一幅失心疯的模样,没忍住愣了愣。
这人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她心里警铃大作,只想赶紧离这疯子远些,往后挪了半步,眼见就要站起身来逃跑。
脚踝立马就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攥住,还带着池水的湿冷,像被水鬼抓住一般。
晏迁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大掌扣着她白皙的小腿,故意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从脚踝往上,蹭过她小腿内侧的软肉,力道不算重,却让她根本迈不开步。
祝曜几乎尖叫出声。
“去哪?”晏迁的声音传来,没了平日的从容。
他稍一用力,祝曜便重心不稳,被他顺势拉了过去,跌在草地上。
紧接着,一道潮湿的身影覆了上来,晏迁撑着手臂,将她完完全全压在身下。
他湿透的发梢垂在她的脸侧,水珠顺着发尾滴落,落在她的颈间、锁骨上。
如同方才钓鱼时渐起的涟漪般,带来一阵细密的颤栗。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距离近得能看清男人眼底翻涌的情绪,有纵容,有笑意,还有几分让人心慌的压迫感。
晏迁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唇上,湿润的红,好似沾上了他身上的水汽,更添了几分勾人的欲。
让他莫名想起了那颗樱桃来。
若是他低头含住,慢慢舔.弄,会不会让这抹红变得更艳?咬一口,会不会漫开清甜的汁水?
他定会仔细品尝,从嘴角到喉腔,一滴都不放过。
到时候,她会不会哭着喊他夫子,让他停下?
“祝曜,怎么不说话了?”晏迁莫名笑了起来:“不是很好奇我失控的模样?”
他的身体又往下压了些,温热的气息几乎要落到她的唇瓣:“好孩子,张嘴。”
眼见晏迁的目光越来越吓人,祝曜连忙推了推他的胸膛,声音也慌乱起来,带上了明显的抖:“夫、夫子,你在说什么呀?快起来。”
完了,好像有点玩过火了。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远处传来。
祝曜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人动作猛地一顿,发出一声低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中。
晏迁的眉头蹙了一瞬,脸色也白了些,却依然没有起身放开她,反而又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被打的人不是自己。
而是她。
祝曜心里一紧,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连忙偏过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日光不知何时又被云层遮住,天空泛着淡淡的琉璃色,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缓步走来。
祝昱穿着件冷色窄袖蟒袍,腰间束带也泛着冷光,姿态闲雅,尚余几分孤瘦雪霜的清贵,行走间气度逼人,若闲庭漫步。
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明明噙着一抹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威胁,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祝曜:“……”
她视死如归般开口道:“好巧啊哥哥……你也来钓鱼吗?”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26. 不够
“晏迁,放开我妹妹。”祝昱声音里压着明显的怒火。
晏迁却像没听见似的,反而凑到祝曜耳边说悄悄话:“曜曜,你哥哥下手可真重啊。”
末了,他还是放开了对祝曜的桎梏。
起身的同时还不忘伸出手,正欲把祝曜拉起来。
祝曜下意识地伸出手,却被另一双手握住。
是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手,动作格外温柔,却总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祝昱把她拉起来,淡淡扫了她一眼。
晏迁嘴角依旧勾着浅淡的笑,只是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时,笑意差点没有维持住。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祝曜:“……”
这个场景好熟悉,她的头好像又开始晕起来了。
眼见两人的气氛越来越僵,祝曜扯了扯祝昱的手,无奈地拖长声音叫他:“哥哥。”
听上去像在撒娇一样。
祝昱手握得更紧了些:“嗯,我在,说吧。”
祝曜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困倦:“我想回家。”
折腾半天,她有些困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搔了搔祝昱的手背,咬了下唇,连眼角都染上些湿润的困意。
祝昱没忍住笑了下:“好。”
他牵着祝曜的手转身就走,连半分余光都不施舍给身后的晏迁,仿佛对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正午时分,日光灿然明媚,晒得地面发烫,祝曜腰间还挂着之前祝昱给她的小冰球,丝丝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
她低着头,乖乖跟在祝昱身侧,精准地踩着树荫往前走。
两人交握的手心已经出了些薄汗,可无论她怎么说,祝昱还是不愿意放开。
祝曜偷偷抬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觉得这幅画面很是滑稽,她很想笑,可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好像他们曾经很多次,手牵手沉默地往前走。
祝昱打破了沉默:“妹妹,狡辩一下?”
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祝曜被点名:“啊?”
唉,还是逃不过。
她硬着头皮狡辩:“哥哥你听我说,我们一开始真的只是在钓鱼!真的!就是……就是后来夫子突然说天热想游泳,结果不小心溺水了,我还伸手把他拉上来了!嗯!就是如此!我很善良吧?”
说到后面,她甚至有些得意。
“钓鱼?”
祝昱显然没被说服,他挑了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阿曜何时喜欢鱼了,明明小时候特意早起给你煎了条鲜鱼,你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哎呀,你别说了!”祝曜连忙打断他的话:“哥哥你不知道,据野史记载,这刘仙君养的鱼不一样!它们有特殊作用,吃了能延年益寿,我就是想钓来试试……”
祝昱点点头:“行。”
说完,他转身就要拉着祝曜往回走。
祝曜吓得连忙道:“哥哥你去哪?!”
“给你捞条鱼回来吃。”祝昱语气很平静:“不是说这鱼特别吗?正好我也看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祝曜欲哭无泪:“别……”
“其实我刚刚仔细看了,这鱼也没什么不同的!你看太阳这么大,晒得人家头晕,我们快回家吧,钓鱼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钓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祝昱的手往回拽,还不忘转移话题:“对了哥哥,你怎么刚好路过这里啊?”
祝昱脚步顿住:“不是路过。”
“啊?”祝曜问:“你专门来找我的吗?”
祝昱语气柔和了些:“嗯。”
祝曜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只好奇小猫。
祝昱觉得有些好笑:“葡萄。”
“什么葡萄?”祝曜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祝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蹭过她发间的飘带:“你不是想吃吗?葡萄熟了。”
祝曜刚想问“你怎么知道”,便听他又开口道:“阿曜,你先回去,衣服湿了记得换,葡萄已经放你屋子里头了。”
祝昱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我和晏夫子之间……还有些账要算。”
祝曜只能干笑两声:“哈哈,那哥哥你们……你们好好算,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说完,她终于能松开了祝昱的手,把手心的汗都蹭到他衣袖上后,便立即逃也似的转身,快步往园外走。
等祝曜的身影消失后,祝昱才收回目光,快步离去。
的确得好好算算了。
他的妹妹差点被野男人骗走了都不知道。
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扑通”一声,池鱼被惊吓得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久久不散,眠星院内的池水却风平浪静,丝毫没有被远处的干戈波及。
祝曜只穿一身中衣,懒懒地在软榻上打了个哈欠:“二二,我发现我真的不是当骗子这块料,无论我怎么刻意装坏,都会透出一股可爱呆萌无辜水灵大方的俏丽感,我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宝宝。”
“嗯?你说是不是?”
二二一本正经地附和:【宝宝你说得对,不像我,我只关心你踹他的时候脚疼不疼。】
祝曜扯了扯嘴角:“算了……有点恶心了。”
她转头望去,矮几上放着个花口白釉瓷盘,满满当当堆着剥好的葡萄,紫色的果肉圆润饱满,还散发着淡淡的凉气。
祝曜满意地弯了弯唇,捏起一颗葡萄送进口中,汁水漫开,没过多久就把一盘葡萄吃完。
正走着神,目光恰好飘向书桌,她忽然想起些什么来。
“二二。”祝曜一脸愁苦道:“你说……哥哥不会发现那几张传音吧?”
她还没想好怎么狡辩呢。
二二没说话,但祝曜好像听见它笑了下。
祝曜:“……”
她擦了擦手,连忙跑到书桌前,翻出那两张还没回复的传音符,又拿起狼毫和两张空白符纸,咬着笔杆沉吟片刻,飞快地写下回复。
【不了,我要去练功法,最近总觉得修为有些滞涩,得好好稳固一下。】
——这张是给谢简知的。
【不了,我要去藏书阁写功课,之前还有几本书没还,得尽快还回去。】
——这张是给周明珩的。
分别回复后,她终于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二没忍住问:【阿曜?你到底要去哪?】
“哪里都不去。”祝曜转过身,往床边走,脸上嬉皮笑脸的:“好困了,人家要睡觉。”
她十分安逸地躺到柔软的床榻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一个格外平稳的睡眠,因此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
日薄西山,最后一点淡橙色霞光也落幕时,祝曜才缓缓睁开眼。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
人们总说,睡到这个时辰醒来,失落感会铺天盖地的涌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被全世界抛弃。
祝曜却并不觉得,或者说,她早已习惯这种黑暗。
更不用说,有人在她床头点了一盏琉璃灯。
她撑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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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坐起来,原本放葡萄的白瓷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八角檀木食盒,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唯有食物的香气飘来。
除此之外,屋内没有其他有人来过的痕迹。
祝曜盯着食盒看了片刻。
好巧,她有些饿了。
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矮几旁打开食盒。
里面放着几样她爱吃的小食,清甜的莲子羹,摆得整齐的栗子糕,还有一小碗凉面,浇满了酱汁。
最后一口莲子羹舀进嘴里时,祝曜擦了擦嘴角。
窗外花明月暗,暮色渐浓,庭院的花叶被晚风吹得窸窸窣窣。
她推开门出去。
“吱呀——”
“师尊,我来了。”祝曜探出头打招呼。
没有回应,迎接她的是一道幽怨的目光。
裴烬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他换了身玄色暗纹衣袍,墨发半束起来,头上的发饰很有异域风情,衬得他英姿俊朗。
他冷声开口:“两日。”
祝曜不明所以:“什么两日?”
“你把我囚禁在这里后,两日没有过来。”裴烬咬牙道,语气里满是控诉。
这两天一夜,他试过无数种方法出去,却都被设下的禁制挡了回来。
好不容易离开山洞,却感觉在里面差不多。
一样的孤独。
祝曜甚至没有给他带一句话,仿佛把他忘得干净。
“我有事要忙。”祝曜没看穿他的委屈,随口解释了一句,便越过他往院里走。
裴烬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默了默。
她很忙吗?也是,毕竟她总在晚上出现,或许白天有许多事要处理。可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是会来找他?
而且怎么她看着又变得可爱了些。
为什么冷着脸说话也这么可爱啊?
不行,他不能这么想。
裴烬就这么天人交战着,最终还是没忍住,快步跟上了祝曜的步子。
女子站在庭院中央,身穿一袭浅色罗裙,眼眸明亮如星,粉唇微扬,似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轻轻动了动手,一道淡蓝色的绫飞出,仿佛有了生命,如同蝴蝶盘旋在她身边。
祝曜的身姿轻盈,动作柔中有力,让人想到春日里绽放第一朵的花朵。
即便周遭暗淡破败,也是耀眼的。
裴烬站在廊下,呆呆地望着她,眼中满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艳。
月光明了又暗,她练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最后,她好像很累,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裴烬的目光随她移动到那张藤编秋千床,槐树下,祝曜没骨头地靠在秋千上,鼻尖有些晶莹的薄汗。
那双漂亮的眼睛随便看过来一眼,都让他觉得口舌发干。
可她只看了他一眼,甚至逗了逗脚边的千帆,也没有理他。
祝曜缓缓闭上了眼,不久后,她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平稳的呼吸猝然加重,也许是月光在诱惑他,裴烬慢慢往她的方向去,脚步放得极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明明离她很近了,却依然觉得不够似的,高大的身影俯下,他急切地张开嘴,舌头贴在她的肌肤上,像狗一样舔她的脸和脖子。
不够,还是不够。
为什么?
脸上的感觉湿热、粘腻,祝曜迷迷糊糊推了推,反而被压得更紧。
“唔……千帆,别闹。”
裴烬顿了一瞬,有些不悦,然后开口:“汪。”
27. 秋游
七月流火,白露过后,炎热终于过去,檐下的风铃晃得轻响,吹在身上的风带上了点微凉。
本应是散学时分,书尘堂的温长老却忽然召集弟子们到庭院集合。
温楚站在石台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诸位听好,明日咱们将要前往南麓,进行为时七日的秋风历练。”
话音刚落,周遭传来兴奋的议论声,而祝曜躲在人群角落,默不作声地望着台上之人。
秋风历练她知道,前些年也有,但因为是自愿参与,所以她从来没有去过。
据说南麓常常出现中低级的妖兽,为了锻炼弟子们,才特地挑选了这个地方。
温楚摆了摆手,待人群安静些,才继续叮嘱:“既是历练,既要锻炼杀妖术法,也要学习野外寻食、辨险避险的本事,几位资历深的师姐兄会在暗处照拂大家。大家记得互相帮衬着,安全第一,也别错过增长本事的机会。”
“好了,散学吧。”
温楚的身影随着话音消失,祝曜收回目光,默默想,这不就是野外求生吗?
“岁安,你要去吗?”
一道轻缓的声音打断了祝曜的思绪。
谢简知的视线格外专注,存在感却不强。
他给她的感觉大多数时候像安静的树、角落生长的青苔,或是别的什么,总归不似活人。
相处数日,祝曜早已适应了他这种不寻常的目光,若不是他突然开口,她都差点忘记了他还站着旁边。
祝曜想都没想便开口:“我不——”
【检测到关键事件节点——秋风历练。】
她刚准备否认,二二的声音忽然响起。
【触发支线任务:
一、参与秋风历练;
二、在过程中接近谢简知,探寻他过往仇家的相关秘密。】
【任务奖励:百毒不侵卡×1】
祝曜收回了话,咬牙道:“二二,你早点说会死啊?”
【^_^】
祝曜深吸一口气,把刚到嘴边的“不去”咽了回去:“我当然不会缺席,这种机会错过多可惜。”
谢简知愣了愣,不知道祝曜为何突然改口,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好,那我明日早上在山门传送阵处等你,南麓那边夜里会更冷,你记得多带些……”
祝曜打断他的叮嘱:“知道了知道了!”
谢简知垂下眼笑了笑。
天边的霞色散了些,很快的,变成了深深的蓝,让人幻觉天空是寂静的海,轻易就深陷其中。
保险起见,祝曜决定把历练的事知会兄长一声,毕竟要出门好几日。
傍晚的风比白天凉,她走进枕月院时,身上多罩了件淡青的立领外衫,领口绣着圈竹叶纹,看起来颇有几分书生气。
祝昱明明不在屋内,却像是知道了她的到来,祝曜刚坐下没过多久,院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年轻男子缓步而来,他穿了件月白祥云锦袍,背对着月光,染了一身风尘,倒像刻意赶回来似的。
祝昱的眼睛生得极好,却总是冷的,让人难以窥见其中情绪。
可某一瞬起,他周身的冷意又忽然全数淡去。
祝昱在祝曜面前停下:“怎么又不点灯?想装鬼吓哥哥?”
他打趣着,指尖动了动,屋内的灯火瞬间亮起,暖黄的光瞬间盈满了庭院。
祝昱道:“阿曜,找我何事?”
祝曜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也染上了跳动的火光。
“哥哥。”她乖巧道:“明天有个历练……”
祝昱见她脸上满是期待,眼中有些了然的笑意:“想出去玩?”
祝曜立即点头如捣蒜:“嗯!”
祝昱温声开口:“去吧,要注意安全。”
祝曜懵了一瞬,差点没维持住表情。
这就答应了?
她编的一大堆借口还没用上呢。
灯火映着两人的身影,明亮的屋子里,祝昱眸色沉沉。
他知道,他的妹妹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过往,她的敏锐和谨慎,让她总是喜欢躲避很多事情。
但如今,她却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好奇。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很好。祝昱想,他会利用任何人或物,为她布下一张安全的网,这张网只会越织越大,大到能包裹她的一切。
而她不需要知道,她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她……高兴就好。
祝昱这样告诉自己。
“阿曜,你以后去找师尊时,不必偷偷摸摸的。”
祝曜听见他忽然说,不由得心头一跳。
哥哥不会知道裴烬的事了吧?可师尊那有封印,只有她可以自由出入,祝昱又不像会去找师尊的样子,应该还是安全的吧?
好烦啊,怎么老是喜欢和她这个单纯的小女孩玩碟中谍!
她根本猜不到!
祝曜心里乱糟糟地想着,嘴上却连忙应下来:“我知道啦……那哥哥晚安,我回去收拾东西了。”
说完,她飞快地离开了枕月院,直到拐回自己的院子,才轻轻松了口气。
还好祝昱没多问,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过说起来,这段时间裴烬很听话,或许是意识到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他开始每天换着样子打扮自己,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还下厨做饭,次数多了,竟摸索出祝曜的喜好来,她不喜欢的菜再也没出现过。
和祝曜说话也不顶嘴了,给她一种他在讨好她的错觉。
除了晚上眼巴巴地坚持和她睡同一个屋子。
她当然不同意,只是睡觉的时候总觉有些许奇怪。
比如呼吸不顺,睡醒之后嗓子不太舒服,身上也多了莫名其妙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蹭过似的。
祝曜觉得大概是闹鬼了,便再也不敢在师尊那睡觉。
收起思绪,她已经趴在了床榻上,皱起眉思考着:“二二,你觉得我要带什么去好?”
要去七天呢,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阿曜,历练不应该自食其力吗?你当是踏青啊?】
“怎么可能!”祝曜立刻坐直身子,理直气壮地反驳:“现在不是秋天吗?”
“明明是秋游!”
“再说了,哥哥给我的法器能装好多东西,我多带点怎么了?反正到时候肯定指望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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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
二二沉默了几秒,大概是被她的歪理说服。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祝曜就到了山门的传送阵处。
阵前已经聚了不少弟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连空气都带着点期待的热闹。
她像巡视领般扫了一圈,才看到站在角落的谢简知。
他今日难得穿了件墨色的劲装,腰间束着银纹腰带,将身姿衬得愈发挺拔,神色虽然敛着,却有种不同于往日的好看。
周围的弟子都在说笑,只有他安安静静地站着,手里攥着剑鞘,像隔了一层厚屏障般格格不入。
许是意有所感,谢简知忽然抬眸,目光穿过人群,遥遥对上了祝曜打量的视线,便快步朝她走去。
待走近时,他的嘴角轻轻弯了弯:“岁安……”
祝曜应道:“早上好啊谢简知。”
谢简知喉结轻滚:“你今日也很漂亮。”
她特地没穿平日的衣裙,换了件利落的裤装,搭配长靴,朝天髻上只簪着一朵辛夷花,眸如秋水,面若桃花,干练的装扮依旧明艳动人。
祝曜回想起两人当同桌的日子,谢简知几乎每天都能发现她身上细小的不同,小到袖口的花样,眉毛的形状,胭脂的颜色。
见谢简知十分上道,她立刻扬起下巴,傲气地哼了声:“那是自然!”
毕竟她挑了半天,才选的这身既好看又方便的衣服。
祝曜本想直接越过他去排队,但想起任务在身,猛地收回了脚步,转而扯住谢简知的袖子。
布料是粗棉,摸起来很结实,还能隐约感受到他手臂的线条。
被扯住的瞬间,少男的身子明显僵了僵,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攥着剑鞘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祝曜显然没发现他的异常,急切道:“愣着干嘛,快去排队呀,晚了要等下一批呢。”
“好……”谢简知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脚步跟着她的动作往前挪,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地方,眼中漫开笑意。
两人正顺着队伍往前走,传送阵的淡光在前方亮起,谈笑声混着风声飘进耳里,祝曜忽然觉得耳后碎发有些乱,便拿出一面小铜镜来。
刚对着镜子扒拉两下头发,就透过镜子看到双熟悉的眸子。
周明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祝曜被这突如其来的视线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收起镜子,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周明珩。
对方像是被抓包似的,飞快移开目光,假装去看远处的传送阵,脸色依然沉着,耳尖却悄悄染上绯色。
目睹全程的谢简知下意识侧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视线,轻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祝曜鬼使神差地找了个借口:“刚好像看到有虫子飞过去,吓我一跳。”
话刚说完,她就觉得不对,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解释?
谢简知却很高兴似的,温声安慰起来:“既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便不要看了。”
祝曜低下头,胡乱地“嗯嗯啊啊”应了两声,像极了一个沉睡的丈夫,全然没发现头顶两人交织的视线,带着深深的敌意。
28. 刁难
祝曜也不仅仅偏爱雨天,还喜欢很多极端天气。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或许对一些人来说是困扰,但她来说是一种诱惑。
一种礼乐崩坏的诱惑。
这并不意味着她厌恶朗朗晴日,她同样喜欢阳光,因为很多时候阳光并不是免费的。也许需要一套房屋的价格,也许需要一份自由的工作,才能更大程度上地确保自己获得更多的阳光。
所以她最不喜的,唯有普通的阴天。
可惜在她上辈子的记忆中,无论是十二城还是三城,大多数时候都是阴天。
抬头,只有不会流动的灰色,雾蒙蒙的,沉甸甸的,如同入室抢劫,突然压在人心头上,让她化身青春疼痛文学的主角,莫名其妙就开始忧郁。
不需要回到什么年代,什么爱呀恨呀,都更加浓烈,总觉得全世界都欠自己点什么。
尽管她很不想当什么文艺青年,睁了睁眼,却有些酸涩,连眼泪都可恨地流了下来。
但她又不会倒立,所以只好一直抬着头。
就在此时,太阳破开云层,免费的阳光洒满南麓。
这是个很不错的晴天,阳光充足却不灼人,蓝蓝的天空似水般洗涤了记忆中的灰。
莫名让她心情很好。
弟子们通过传送阵随机落在南麓各处,祝曜和谢简知的运气不错,落地处是片极适合秋游的草地。
草地中央有个小小的湖泊,旁边立着好几棵银杏树,银杏的叶子很漂亮,金黄落在地上,像散落的星辰。
风吹过,星子落到了脚边,祝曜把帷帽压了压,帽檐缀着的细细珍珠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嘴角往上扬了扬,转过身颐指气使地说:“好了吗?”
“嗯,好了。”谢简知应声。
不过片刻功夫,草面兀地多出张素色方布,草编篮里插两枝粉白球菊,漉梨浆用小巧的瓷碗盛着,旁边是宝蓝珐琅彩果盘,葡萄、橘子,还有香糖果子、蜜糕、桂花糕,
方布旁的四角帐篷也已扎得整齐。
除了桂花糕是谢简知带来的外,其余吃食和物件,都是祝曜自法宝中翻出来的。
二二看了很是吃惊,连续发了好几个颜文字。
而谢简知看着,却毫不意外似的,甚至主动替祝曜把东西一件件码好。
只是在她转身打量银杏树的那瞬,他的唇慢慢、慢慢地弯起,用一种长久而沉默的目光看她,从头到脚,一寸寸描摹,像捕食者在寻找下嘴之处,却又只能极力克制自己的欲望。
实际上他早已猜到,祝曜并非单纯来历练,或许出于某些什么目的,她选择与他结伴。
她总是一时兴起地喜欢干些什么,这会让他的脑子有时候很混乱,诸如此时,他已经彻底将什么历练和妖兽抛诸脑后。
只留下唯一的念头。
好喜欢。
想……
想到这里,谢简知呼吸又急促了些,心脏在胸腔狂跳,但他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频率,依旧维持着淡淡笑意,只是指节动了动。
此时祝曜已在谢简知对面坐下,目光没往他身上落,只低头盯着手里的橘子。
粉白的指尖捏着果蒂,眉梢娇气地皱着,表情有些明显的懊恼。
谢简知猜,她应该是后悔带橘子,因为剥橘子时,酸甜的汁水会渗出来,让手指变得粘腻,也会让她的指甲染色。
祝曜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她望了眼满盘的橘子,忽然心念一动,掀起眼皮,对上谢简知那双清亮如琥珀的眸子。
果不其然,谢简知的瞳孔颤了颤,只是幅度极小,若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
祝曜没忘记要打探他秘密的事。
所以她的对策就是找麻烦。
和之前大差不差,反正就是要刁难、挑刺、虐待他,最好让他自我怀疑。
又不能太明显,以免他发现什么。再时不时给点甜头,让他不至于记恨她。
毕竟一个巴掌一颗甜枣才容易让人破防,等他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彻底卸下防备后,再悄无声息地控制他。
这招叫什么祝曜也不知道,只暗自后悔平时没多看两本兵法书。但目前,她对这个计划还算满意。
她把果盘里的橘子都推到谢简知面前:“谢简知,你来把这些橘子都剥了吧。”
谢简知没多问,拿起一个橘子便开始剥。
他的手也生得好看,手掌宽大,能托住整个橘子,冷白手背上蓝青色血管隐约凸起,指甲修剪到边沿,拇指缓缓按进橘皮,轻松将皮剥成完整的几瓣,甚至没让汁水溅出来。
他剥得细致,连附着在橘瓣上的白色橘络都要剔除干净,把橘肉剥成小瓣,指尖最终也只沾了点浅淡的橙色。
没一会儿,一瓣晶莹剔透的橘子就递到了祝曜面前。
祝曜:“……”
这让她很不好挑刺啊。
她愤愤地接过,咬了一小口后挑剔道:“这个太酸了,你剥另一个。”
“好。”谢简知重新拿起一个橘子,动作依旧耐心。
“这个太大。”
他再次递过去后,祝曜又开口。
“这个太……”
哪怕是傻子,也该看出她是故意的,可无论她怎么挑剔,谢简知从头到尾都没半点情绪波动,只安静地照做。
眼见满盘橘子都被剥完,祝曜终于感到有些挫败,甚至想像上次那样直接找人打他一顿。
祝曜蹙眉,忽然凑近他,亲了亲他的唇角,又立马退开。
迟疑,又或者是试探。
她有些紧张地期盼着,期盼能得到让她满意的反应。
谢简知却彻底不动了。
唇瓣的触感很轻,像一朵花,但橘子味和祝曜身上的香气铺天盖地袭击了他。
他在用一种更加湿黏的目光看她。
祝曜在心里默数了好几秒,终于,她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喘息声,从他的喉中溢出来。
“曜曜,还不够。”谢简知的声音带上明显哑意。
祝曜脑子里忽然闪过些零碎的画面,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瞟了眼,又猛地收回。
谢简知总是给她一种现在是春天的感觉。
她咬着牙低声骂了句:“贱。”
“嗯,都怪我。”他没反驳,声音好像近在咫尺,反而笑了笑:“是我没控制好。”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止想舔她的唇。
大概是终于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祝曜心头一慌,抬脚就往他小腹踩去。
顿时,谢简知的喘息更加粗重,甚至带上了颤抖,连眼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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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祝曜慢慢疑惑起来。
她也没有很用力啊,不会踩坏了吧?
没等她细想,谢简知反而握住她的脚踝往下按了按。
他额头很快冒出薄汗,喉结滚了滚,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却依旧软声哄:“曜曜……继续踩,可以再用力些。”
“你……!”
清晰的硬实触感传来,祝曜像是被烫到,又气又急地瞪着他,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下意识把腿抽回来,却被他攥得牢牢的。
“放手!”
谢简知在她恼羞成怒前松开了手:“嗯,不碰了,不会弄脏你的。”
就在这时,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祝曜神色猛地一变。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她转头一看,远处有一条青色巨蟒,正在朝他们而来。
“啊!”祝曜被吓了一跳,又默默想,不愧是龙傲天,这么快就遇到妖兽了。
其实她修为比他高,出手对付这妖兽并不成问题,但是她不想动手。
于是她往谢简知身后缩了缩,怯生生地开口:“谢简知我害怕……你快去把它赶走好不好?”
两人并没有发现,那青蟒在靠近时,忽然感受到祝曜身上微弱却压迫感极强的气息,来自更强大同类的威慑,它下意识想掉头逃跑。
可目光扫到谢简知时,又被莫名吸引,犹豫着停在了原地。
“岁安,你呆在这里不要靠近。”立刻将祝曜往身后护了护,认真道。
话音未落,他已经握紧剑柄。
利刃出鞘,寒光划过。
没等巨蟒做出逃跑或攻击的动作,谢简知已经飞身跃起,闪身到它面前,剑尖精准地刺向巨蟒七寸处。
青蟒吃痛地吐出蛇信,身体剧烈扭动起来,想把裴烬甩出去,却被他死死按住剑身,又猛地用力一刺,剑刃彻底贯穿它的要害。
不过片刻,巨蟒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瘫在草地上失去气息。
祝曜仍在原地托着腮,莹白的小脸神色淡漠,一瞬不瞬地观察他的动作。
他下手又狠又重,并不像面对他时那般温和,那把剑显然不是什么凡品,或许是因为某些机缘得到的。
他又利落的取出了蛇妖的妖丹,动作熟练,显然对杀妖取丹的事早已习以为常。
祝曜看见他朝自己走来时,身上的杀意已经收敛了。
谢简知在她面前站定,又蹲下,摊开手心递到她面前:“给。”
祝曜看着他手心里那颗莹润的妖丹,有些意外。
作为废灵根,他远比她需要这种东西,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她。
她很想问一句,大哥你还要不要复仇了?
唉!她暗自叹气,果然,爱是常觉得亏欠,祝曜作为一个大爱无私的人,只好善解人意地接过了。
见她清丽的眉眼舒展,脸颊和唇都红红的,谢简知眼神不自觉热切,唇边的笑意更深。
怎么这么好哄呢?说两句软话就愿意把笑脸对着人,满脸无辜的样子,只会勾着人想亲她而已。
最后只有亲到口水都含不住时,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
谢简知往前凑了凑:“岁安,我想继续……”
祝曜又皱起了眉:“不行!”
29. 摸鸡
夜,篝火葳蕤。
南麓的夜晚果真是要更凉上一些,帐帘掀开小半,女子坐在营帐中,偏栗色的长发垂至腰间,几缕松散地搭在肩头,而她指尖绕着一条绫,毫无预兆地迸出丝微弱的火光。
转瞬熄灭,祝曜收回了手。
“算了,好困,睡觉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身下是柔软的褥子,她扯过薄毯顺势躺下,把手和脚都完全塞到里面,只露出张鹅蛋脸面,脸颊蒸上一层淡淡的嫣红。
“谢简知。”她对着帐外喊了一声,笑道:“晚安。”
话音与帐帘一同落下,将帐内外冷暖隔绝成两个世界。
帐外传来一声“嗯”,隔着布料,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半分情绪。
账边的谢简知收回目光,他侧身站着,秀气的脸染上火光的暖红,薄唇明显勾了个浅浅的弧度。
祝曜让他守夜,他一整晚都要寸步不离地呆在这里。
寂静幽暗的环境,他甚至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隐秘的慰藉?
他嘴边的笑意愈深。
夜也愈深了。
风露渐重,帐篷里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沉寂。
此刻,祝曜脑子异常清醒。
身体却仿佛被重物死死压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而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里衣贴在身上,带来一种冰冷的黏腻感。
她拼尽全力挣扎,意识却像飘在半空中,清晰“看”到了自己躺在床上的模样。
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连眼皮都掀不开。
这种无力感让她感到一丝恐惧,她开始意识到,这是个醒不来的梦。
或许说,应该叫做鬼压床?
不是说好了被子里是安全的吗?
祝曜有些愤懑地想。
“这些年过得可好?”
一声极轻的轻笑贴着耳廓响起。
祝曜心脏猛地一跳,一声尖叫溢出喉咙,身上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她瞬间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帐篷里空荡荡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连半点异样的影子都没有。
尽管没受实际伤害,可因为肾上腺素升高,她的心脏还是在突突狂跳。
祝曜慌忙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别……别吓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试图与空气商量。
回应她的只有帐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谢简知?”她又喊了一声。
帐外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音。
祝曜的心沉了沉。
这不对劲,谢简知如果在外面的话,绝对不会听不见,更不会不回应她。
简单给自己施了个清洁诀后,祝曜披上件杏色对襟外衫,系好衣带,匆匆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帐外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鬼都没有。
月光痴情地缠着女子的裙摆,把娉婷的影子拉得细长,她的眉间似拢着一层烟雨般的愁绪,正琢磨着人去哪了。
身前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师妹?”
祝曜回过神来,抬眼,就见应怜看站在不远处,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应师姐怎会在此?”祝曜顿了顿,随即很快调整好表情,问道:“师姐是来守护弟子们安危的吗?
“是。”应怜看目光扫过她泛白的脸,声音不自觉关切,“可是发生了何事?看你神色不太好。”
“没什么,只是刚才在帐里待久了有些闷,出来透透气。”祝曜摇了摇头,避重就轻地岔开话题。
她自然不会把谢简知不见的事告诉应怜看,心里甚至隐隐盼着谢简知能出点意外,只不过可能性不大。
她又瞥了一眼应怜看,对方脸上没什么怀疑的表情。
按照两人之前的约定,应怜看的确教了她不少法术,却从来没要求过她做什么,反倒让祝曜有些捉摸不透。
祝曜忽然扬起个甜甜的笑:“师姐,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应怜看摇了摇头,认真叮嘱道:“师妹,你……注意安全,若是遇到危险,务必第一时间求救,我会在暗中保护你。”顿了顿,又补了句,“师妹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祝曜垂下眼睫,心中冷笑。
连卧底都这么说了,看来这次历练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啊。
“等等。”她叫住转身的应怜看,从储物法器里摸出个纸包,递了过去,“师姐尝尝。”
她记得这个蜜糕特别甜。
应怜看盯着纸包愣了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笑道:“谢谢师妹,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便转身消失在树影里。
“岁安。”
须臾,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祝曜心头一跳,不知道谢简知在那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她当机立断,转过身就往他怀里扑,带着哭腔抱怨:“呜呜呜你去哪了?刚才帐篷里有鬼,吓死我了!”
谢简知一愣。
她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很是可怜。
他轻轻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放低声音安抚道:“方才那边有妖兽异动。抱歉,我应该提早跟你说。”
祝曜埋在他怀里,心想还好他没敢擅自吵醒她,不然才真要惹她生气。
她指尖轻轻搭在谢简知肩上,声音软下来,带着点不自觉的勾人:“谢简知,我现在还是好害怕,你陪我一起睡觉吧。”
“……”
身上的柔软贴着他,带着属于她的气息,谢简知极力克制着自己,才能忍住把她紧紧抱住的冲动。
他喉结滚了滚:“好。”
话音未落,他便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地走进帐篷,小心地放在铺好的褥子上。
帐篷本就不大,谢简知身形又高,肩宽腿长,原本一人睡的地方突然挤了两个人,瞬间变得格外逼仄。
好在祝曜原本就习惯侧躺,后背刚好抵着谢简知的胸膛,因此看不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多么可怕的痴迷。
祝曜很快便闭上了眼,却小心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直到听见绵长的呼吸声,才缓缓睁开眼:“二二,快,我要用入梦卡。”
入梦卡的使用条件是同塌而眠,只有这样才能进入对方的梦境。她不能再拖了,必须快些弄清楚谢简知身上的秘密。
【阿曜,不行啊,现在用不了。】二二有些无奈,【谢简知他还没睡。】
祝曜:“……”
合着是在装睡。
她生气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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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身,戳了戳他的胸口:“谢简知。”
“嗯,怎么了?”谢简知低声应,胸腔的震动通过相贴的身体传来。
“为什么不睡觉?”
“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她,还想做一些让她生气的事。
谢简知没立刻回话,片刻后,才哑声道:“因为有些难受。”
祝曜生出一丝好奇,眼神里满是怀疑:“哪难受?”
难道他方才出去的时候受伤了?可她也没闻到血腥味啊。
谢简知没说话,只是往前贴了贴,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
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祝曜恍惚一瞬,很快,她便知道他哪里难受了。
“你!”她气得踢了他一脚。
谢简知闷哼了一声,声音反而哑得厉害,眼神黑沉沉的:“曜曜……帮帮我。”
祝曜内心天人交战。
帮吧,她现在没这个心情。不帮吧,看他这模样,恐怕今晚是别想安生睡觉了。
最终,她咬了咬牙道:“不行!”
她就不信他明天、后天,这七天一直不睡觉!
“曜曜在想什么?脸这么红。”谢简知笑了下:“不用做什么,摸摸就好。”
没等祝曜再次拒绝,他就握住了她抵在前胸的手,祝曜自暴自弃地没有挣扎,任由他牵扯。
算了,早点解决早点用入梦卡。
……
过了许久,祝曜才终于被放开,雪白手臂无力地垂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黏腻的触感。
她皱着眉抱怨:“我的手脏了。”
“嗯,是啊。”谢简知低笑,眼底满是餍足的慵懒,“被我弄脏了怎么办呢?”
祝曜瞪他一眼:“你还敢笑?”
方才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虽然不得不承认,他叫得挺好听的,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嘴里能发出这么多声音,还能说这么多不要脸的话。
而且……不愧是龙傲天,连那方面也如此傲人。
“不笑了。”谢简知拿起一旁的帕子,仔细地帮她擦着手,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擦完后,他又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曜曜方才好厉害,帮你舔干净好不好?”
“不准舔!睡觉!”祝曜连忙抽回手。
“好,不舔,那亲一亲。”
谢简知低头亲上去,吻她还带着娇颤的的眼睫,泛着粉的脸颊,和水润的红嘴巴。
只是轻贴片刻,很快就松开。
“曜曜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身上哪都这么软?嗯?”见她别过脸不说话,谢简知又凑到她耳边:“只是用用手就这么娇气,真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办?”
“下次让我舔舔别的地方好不好?”
“你别说了!不准说了!”祝曜红着脸推他,语气带着点慌乱的强硬,“快睡觉,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祝曜感觉自己的心灵被狠狠摧残,她的一些美好的品格都要被毁掉了。
“好。”谢简知低笑出声,没再逗她,只收紧手臂把她抱在怀里,听话闭上了眼。
帐内只剩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祝曜差点要睡着时,她忽然听到一道声音:
【入梦卡使用成功,剩余:0。】
30. 她娘
春寒未了,料峭东风裹着冷气,虽不似凛冬那般刺骨,却总在半夜徒然转凉,寒意逼人。
彼时朝廷正如这天气般动荡,给人一种玉山将颓之感。朝堂党争不断,地方蠢蠢欲动,人人都心照不宣,或许不日之后,就要变天。
谢简知的母亲就在这时病重,好赌成性的父亲把家底输了个精光,家中再没积蓄看病。方年满十四的他,每日天不亮就往镇上跑,想方设法赚几个铜板。
偏偏天公不作美,前几日刚暖了两天,天气又忽然冷了下来。街角那棵老杏花树初绽,就被这倒春寒冻得蔫了不少。
谢简知已经开始抽条,身形尚带着少年人的单薄,却因常年劳作而紧实有力,他生得清秀,貌若好女,气质如孤天之鹤,不细看,还以为是什么世家公子。
现实却很骨感,他身上只有件单薄的粗布黑衫,在这料峭春寒中,只能起到一个蔽体的作用。
青砖仍有几分湿滑,谢简知垂着眼,神色淡定,全然看不出来额头已经烫得惊人,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发起的烧,只记得昨日去药铺给娘抓了点药。夜间时,骨骼又出现发育期的生理性疼痛,却还得忍着寒冷在月下扎毛笔,今早起来就浑身发冷。
没走两步,就再也撑不住。
“砰”的一声,谢简知膝盖一软,重重摔在街边的青石板上。
倒下的瞬间,他还在以为自己能抗住的,兴许是今年春天太冷了罢。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温柔的浅淡花香传来。
花开了吗?
谢简知缓慢地想。
“小乞丐,你是男的女的。”
耳畔有人声传来,紧接着,他感觉到有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谢简知征然片刻,心头微生波澜。
他虽形貌狼狈,却也称不上是乞丐。
他是靠自己双手谋生的。
谢简知缓缓睁开眼,先是看到一双绣着兔子的毛绒鞋面,再往上,是蹲在他身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五官生得很是标志,肤色瓷白,粉腮红润,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褪的婴儿肥,身上穿了件淡鹅黄软罗裙,外披白绒斗篷,指甲上还染着浅浅的蔻丹。
日光绒绒的一层落在她身上,她正对他若无其事的笑笑。
谢简知认得她。
偶尔几次,他会碰见她散学回家。
她总是第一个跑出私塾大门的,身边会簇拥着不同的小姑娘,被人围在中心,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很喜欢打扮,每次见她,穿的衣服颜色都不一样,发间也会搭配不同样式的花钗,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她走路时喜欢踢地面的石子,脸上总是挂着笑,笑的时候脸颊会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双颊绯红,轻呵着寒气,语气藏着按耐不住的欣喜。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可以让你的仆人帮我抄书吗?”
“街口的糖人又出了新花样,但我觉得有些太甜了……没关系,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下午去买吧,正好我也不想上学了!”
“我哥说要是我这次背书背得好,就给我买新的发梳,你觉得买珍珠的好还是花的好?”
“……”
为何他记得她过说的每一句话?
谢简知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不应该对她观察这么细致。
何故?
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声音很好听,听上去很像一种鸟,他很喜欢听她的声音。
但这种鸟一定是他没有见过的,也是不能囚在牢笼里的鸟。
偶尔,她也会闷闷不乐的,往往是一位更年长的少年来接她的时候。
那少年总是冷着一张脸,却会耐心地牵着她的手,很快被她三言两语逗笑。
他想,也许这就是她口中的兄长。
他听见她的兄长喊她“祝曜”。
祝曜。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真是再好不过。
她走在阳光下,他走在阴暗中。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祝曜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忍不住又问,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的脸好烫,是不是生病了?你要死了吗?”
她的声音一次又一次打断他,语气中没有生气,没有担忧,只是疑惑。
谢简知咳了两声,喉咙干得发疼,没有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反而问:“你……染了风寒?”
他听出来了,她的声音不像往日那般清亮,带着点恹恹的鼻音。
“你是男的啊……”祝曜收回手,同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看上去显然有些失望,但那神情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下一秒,他看见她不知道从哪里递来个精致的白瓷碗,碗里装着深褐色的汤药,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
也许不是忽然变出来的,只是她一出来就带着这碗药,他昏昏沉沉的,没有留意。
不过就算是她变出来的,他竟然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个让他诧异的想法一闪而过。
祝曜眨眨眼:“喝了吧。”
她不想再喝这苦死人的药了!
上次把药倒到花盆被祝昱发现,无论倒哪一个角落,都会被他发现,要不是古代没有监控,她都要怀疑祝昱是不是装了监控。
这次她学聪明了,决定不倒到家里。
碰巧一出来便见到一个病秧子。
谢简知没有动作,只是望着那碗汤药。
祝曜叹了口气:“唉你真是的……”
她把汤药放到他脚边,很快便跑开。
谢简知心里微微一沉。
是他太无趣了,所以她生气了吗?
可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
祝曜把里面的几块栗子糕也放在他脚边:“这下可以了吧,快喝呀,喝完吃这个就不苦了。”
谢简知竟是笑了起来。
她的兄长买来哄她吃药的糕点,竟被她随意打发给他。
不一定是出于善意,或许只是因为他的皮囊入得她眼。
或许也是出于善意,但比喂街边的流浪猫流浪狗多不了多少。
凭着那点少年人的自尊心,他应该是要拒绝的,可他更惊奇地发现,拒绝的话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直到祝曜已经离去,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看见一朵杏花落到她发间,又轻轻飘落在地面。他忽然便笑了,伸出手捡起那片花瓣,紧紧攥在掌心。
墙角杏花忽然簌簌落下,好似下了一场雪,猝不及防地盖了他一身。
谢简知忽然觉得,身上也没这么冷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端起脚边的药碗,仰头将那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温热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痛感,却也生出了另一种奇异的暖。
从心脏传来,像冻久了的人突然触碰到滚烫的水。
原是没有知觉的。
倒春寒过去了,总算吹面不寒杨柳风,温暖和煦的春天到来,母亲的病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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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渐渐好转,兴许很快便能痊愈。
只是那日后,他便再也没见到过祝曜。
据说她兄长得了仙缘,被一位云游的道长看中,入了仙门修炼,把她也带去了。
是啊,本应如此。
他们不该产生过多交集。
他应该祝福她,此去仙山,能得偿所愿,岁岁平安。
可为何,他感到如此苦涩呢?
是那碗汤药的苦味有滞后性?还是他咽下的那朵杏花带着微苦?
这种感觉太澎湃了,他甚至开始怀念寒冷,怀念疼痛。
祝曜便是在这个时候意识挣脱出来的,她站在那棵杏花树下,心里满是疑惑。
她不太能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梦能如此真实,连当年的细节都记得分毫不差。
他梦了很多遍吗?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他就见过她了,却从来没有对她提过只言片语。
见谢简知已经走远,她才施施然跟上去。
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半路忽然回头看了她眼,目光直勾勾地锁着她的方向。
吓得祝曜心头一跳,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在窥探他的梦境。
她匆匆移开了眼,因此没有注意到,谢简知转头的那瞬,骤然变快的呼吸。
他很快便回过头继续走,像什么都没看到。
祝曜松了口气,只远远地跟着他。
路越走越偏,喧闹的城镇声渐渐安静,眼前出现一个小村庄。
刚靠近村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让祝曜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呕出来。
村口的老树歪倒在地,树干上还插着把柴刀,原本该挂满晒衣绳的布条断开,衣物散落一地,沾着黑红的血渍。
整个村子静得可怕,连狗吠声都没有。
谢简知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踉跄跄往村里去。
祝曜心头一沉,也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家家户户的门都敞着,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碗碟和带血的农具,数不清尸体倒在门口,死状惨烈,冒着黑气。
祝曜正心惊,就听见谢简知绝望的哭喊声从村尾茅草屋传来。
她走近些,透过破了洞的窗户往里看。
谢简知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全无的老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老妇人伤口处同样萦绕着淡淡的黑气,显然不是普通人所为。
不过半日功夫,平静的村子化身乱葬岗。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压顶,压得人喘不过气,白天也如同黑夜一般。
让人感觉,好像要下雨了。
“啪——”
悲凉的雨点砸了下来,祝曜的目光骤然僵住。
不远处倒伏的尸首之上,静静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暗色长裙,裙摆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泥泞血腥格格不入,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发间只别着一支乌木簪,神色自若,似笑非笑。
她眼角下方有颗红痣,双眼漆黑如墨,望过来时,无半分活人的温度。
雨点落在她身上,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连裙摆都没湿分毫。
有人说,人在倒霉的时候,反而会笑出声。
比如现在,祝曜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竟然真的想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只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
恰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或者说,是她娘。
——祝欢。
31. 变态
祝曜收起了笑,终于不再自嘲,反而开始想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起初,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宝宝的时候,内心是绝望的。
但是由于她接受能力比较强,对着空气挥了挥软乎乎的小拳头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深知会哭的小孩有糖吃的道理,当上了一个破坏能力极强的小孩。
没过多久,祝欢把她带回了家。
据说是因为她爹去世,而当时的祝昱也不过六七岁。
两人第一次见面,祝昱就冷着张小脸问:“娘,这是谁家的小孩?”
当时祝欢怎么说来着。
“阿昱,别胡说,这是你妹妹祝曜。”
“妹妹?”
祝昱皱了皱眉,没再多问。
祝曜不知他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是因为忽然多出来的亲人而欢喜?亦或是担心她的出现会带来某种危机?
彼时还不会说话的她,只能使劲给祝欢上眼药,当着两人的面嚎啕大哭,一副被他欺负的样子。
最后祝昱成功被揍了一顿,再也不敢对她摆脸色。
没过多久,祝欢便不知所踪,最要命的是,她甚至没给他们留下什么积蓄,只丢下她和祝昱兄妹俩相依为命。
兄妹之间应如何相处?好像并没有人教过他们。祝曜对自己多出个兄长的事接受良好,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施予的一切。
金钱,爱,陪伴。
但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祝昱在想什么。
她了解他,又从不了解他。
他为什么笑?为什么偶尔会用一种混杂着恨意与痛苦的眼神看她?像夏夜的暴雨,密不透风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无从知晓。
她从没问过祝昱“你是不是恨我”这种弱智问题,因为根本不会从他嘴里得到半个字的答案。
祝昱大概只会用问题反问她:
“妹妹,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很狡猾,像她一样。
因此这种疑惑日益渐淡,祝曜逐渐觉得祝昱其实并不恨她。
因为恨太过轻易了。
在很多个瞬间,很多个夜里,他都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她。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拥抱她。
日复一日,没人看得出来,他们两个越来越相似,相似到连爱恨的方式都一样。
所以到头来,祝曜和他成为了最熟悉彼此的兄妹,和祝欢反而是生疏至极的母女。
旁人却不一定这么认为,毕竟血浓于水,自古以来母女就是血脉相连的最亲近之人。
不是吗?
祝曜这样问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很显然,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作为未来反派的仇人之女,要怎么挣扎保命。
她忍不住感慨自己的人生太过狗血,嘴角刚勾起又想笑,眼眶却先一热。
当年仰着头没掉下来的那滴眼泪,终于颠沛流离变成了一场雨,淋得她好狼狈。
雨停了。
祝欢的身影早已消失。
准备离开谢简知梦境的那一刻,场景骤然变化。
熟悉的归尘峰映入眼帘,祝曜分明记得自己刚从膳堂出来,与秦宝宁道别不过片刻,抬头望去,却惊奇地发现周遭空无一人。
唯有春光在头顶悠悠晃,晒得骨头都发酥,不远处枝头那株花苞半含半露。
衣裙上大朵大朵的牡丹灿然盛开,祝曜挽着长长的披帛,气定神闲地眯起眼睛笑了笑,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谢简知的梦境中。
“祝曜。”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祝曜转头,便见谢简知不知何时立在那里。
他的唇扬了个弧度,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看起来却苍白病弱。
“怎么了?”祝曜问他。
她很好奇,自己到底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才让他反复梦见她。
谢简知没说话,径直走到她面前,一个超过社交范围的距离。
祝曜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少顷,谢简知缓缓举起手,手中握着一方手帕,看上去是那么洁净。
“你的帕子掉了。”
他的视线变得像蜜糖般浓稠了些,祝曜看着那方帕子,忽然忆起某个画面。
那方被他珍藏在盒中的手帕,与他手中的重合。
原来是这时。
祝曜的手下意识收紧。
离开,她要离开。
“曜曜,为什么要走?”
谢简知的手突然伸过来,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也有些迫切。
“你要去哪?为什么又要走?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不能待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永远待在这里。”
“不——”
话刚出口,就被他俯身堵住了唇。
“我好想你,不要走。”
谢简知反复地低喃着,吻和话一样密密麻麻落下,破碎又狂热。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死死扣在怀里。
那方手帕从他手中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地上,但无人理会。
他的舌在她口腔游走,像是强行闯入她身体的异物,到处肆虐,带着热意和强烈的不适感,让祝曜瞬间软下身子,只能被抱着的人为所欲为。
眼角都泛出泪意,她的呼吸被掠夺,只能哭得小小声,颤着指尖推他,用甜腻的声音求饶。
“放开……别这样……”
谢简知的气息依旧与她交缠,力道带着侵略性,每一下都在顶.弄她的口腔,变态又温柔。
亲得她开始有些想吐了。
“曜曜,别哭。”
回应她的只有这句话。
祝曜只觉得一阵窒息的压迫感,下一秒,谢简知忽然放开了她的唇,一边舔她的眼泪,一边把她压到身下。
指尖掀起一丝凉意,发丝拂过大腿的触感柔软,他的动作愈发快,祝曜咬着指尖转过头。
融融春光下,那方枝头的花苞好像忽然绽放,一瞬间,花芯流出的汁液飞溅,到处都是馥郁的花香,在黏稠的、蜜糖般的空气中化开,那方帕子也被打湿一角。
泪水再次从眼角溢出,连睫毛都挂着泪珠。
【支线任务完成,奖励百毒不侵卡x1已到账。】
二二的声音在营帐里传来,祝曜还在小口小口喘着气,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一半是因为梦,一半是被闷的。
“你这个播报怎么还带延迟呢?”
祝曜的语气听上去颇有些恼羞成怒。
【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才出来……】二二委屈道。
“我……”祝曜张了张嘴,欲哭无泪道:“算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身侧的谢简知一眼。
少年仍阖着眼,长长的眼睫垂下,唇角微翘,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天生微笑唇,因为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看上去过分纯良。
梦中的模样却全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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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说的舔,是这种舔。
祝曜很想一脚踹醒他,让他别再做梦了,可理智很快压过冲动,把他弄醒容易,可另一件事怎么办?
如何阻止他去找祝欢报仇?如何瞒住祝欢是他仇人、更是她母亲的真相?
祝曜不自觉咬着指尖,脑海中一个念头骤然清晰。
她的目光移到了谢简知放在一旁的佩剑上,那剑长约三尺,剑柄处镶嵌着一颗玉石,即便未出鞘,也能感受到蕴含的磅礴灵力,显然是把神品武器。
祝曜深吸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起身,拿走那把剑。
藏起来还有被发现的可能,倒不如,直接毁了它。
“对不住了。”祝曜眼睫轻颤,在心里默念一句。
这不能怪她,她也不想的。
她调动起体内所有金属性的灵力,汇入手腕上的绫带。下一秒,蝶绫如附骨之疽缠上剑身,并一圈圈收紧。
不似往日的柔软,看上去比剑还锋利。
剑身颤动,发出细微的声音,试图抵抗绫带的束缚。
操控如此强大的灵力对她来说消耗极大,甚至不知道跨了多少境,祝曜已经感到疲惫,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但依然咬着牙,继续往其中汇入灵力。
蝶绫每收紧一分,边缘的灵力就往剑身里切深一分,留下明显的划痕。
直到佩剑的嗡鸣声越来越弱,蝶绫猛地发力,几声脆响,那把神剑四分五裂,最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灵力耗尽的眩晕感袭来,祝曜晃了晃身子,正欲爬回榻上继续睡觉,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岁安,你在干什么?”
祝曜心头猛地一沉。
完了。
被发现了。
她僵硬地转过身,就见谢简知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平静地看着她,看上去好像并无怒意。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祝曜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像八爪鱼似的环住谢简知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
她仰起头,鼻尖蹭了蹭他的下颌,没等他反应,就踮起脚尖,迫切地贴他的唇,声音又轻又软:“简知,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祝曜顿了顿,委屈道:“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想保护你,不想让你冒险。”
谢简知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环在她腰间的手猛地收紧。
祝曜顺势又用唇贴了贴他。
这其实是她的planB:
和谢简知在一起,让他没功夫去想报仇的事,久而久之,就算真相暴露,他也狠不下心恨她。
本来不想用的,现在没办法了。
“别问了好不好。”祝曜往他怀里靠,撒娇似的问:“亲亲我,你不想亲我吗?”
空气仿佛凝固,只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又急又重。
见谢简知果然没再追问,祝曜悄悄松了口气,一边揪他衣袖,一边眨眼继续问:“谢简知,你不喜欢我了吗?”
问得谢简知哑口无言。
他垂眸,一瞬不瞬地望着祝曜,试图找出半分真心。
可惜她甜腻的唇只会吐出谎话。
若用一把剑换她一个谎言。
这种事,他不会拒绝。
沉默半晌,谢简知终于俯身,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嗯,好爱你。”
他听见自己说。
32. 夫君
祝曜扪心自问,她真的喜欢谢简知吗?
答案大概率是否定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提心吊胆地和他谈恋爱。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祝曜一贯三分钟热度,按道理来说早该觉得无聊,但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
谢简知正常的时候很正常,他依旧安静,却比从前多了很多笑意。
祝曜这才知道,原来他也很爱笑。
尤其是在她旁边的时候,总是偷偷笑。
一定是在想什么阴谋诡计,准备害她。
祝曜猜测。
她不得不承认,谢简知懂得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她的微表情,皱眉瞪眼的时候有什么意图,她的喜好,爱挑食的毛病。
跟他在一起是很有意思的,他会告诉她各种妖兽的弱点在哪,地上的草药和树上的果子叫什么,会在下雨后带她去采菌子,会为了她想要的花跑到危险的山腰去采,还会在半夜给她烤红薯。
谢简知无条件听从她的命令,执行命令的同时,还能抽空夸她,什么都能夸得出口,哪怕她只是比平时早睡了半刻钟。
每每她生出无聊之感时,他又能用新的东西吸引她。
祝曜想了想,如果非要描述一下的话,谢简知像一家面包店,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香气,每天都有不同款式的面包供她挑选。
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总能精准挑出最合她心意的那一款。
更不用说这家面包店偶尔还能做出西餐。
祝曜没忍住被自己的比喻逗笑。
她一笑起来,谢简知就很喜欢亲她。
亲她的手指,脸,嘴唇。
一边说爱她,一边哄着她张开嘴。
他的吻比梦中的更加病态,看上去想将她拆吞入腹。
大多数时候把她亲得难受,祝曜就会掐他,看他迷茫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琥珀似的眼睛染上痛苦。
祝曜就莫名开心,脸上笑意更深。
对谢简知来说,爱是一种偷窥癖。
他很喜欢看着祝曜,不想错过她每一个表情。
她对他的吸引力并没有因为距离而消退,反而有愈发强烈的趋势。
只要她回头,他就在身后。
没了剑的他却依然能把妖兽铲除,或许是龙傲天体质作祟,谢简知偶尔还能意外捡到功法秘籍。
不过祝曜哪有让他进步的道理,不动声色地给他使了个眼色后,妖丹和功法便通通上交给她。
祝曜便会笑着凑过去亲他一下。
她并不怀念青春,但在谢简知身上,她诡异地体验到一种早恋感。
日出时,早恋般的阳光撒下,河岸旁的落叶很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祝曜刚在河边洗完手,很快便被岸上这些叶子吸引。
踩着踩着,她忽然抬起头,捏了一下谢简知的手臂,橙花香气扫到他身上:“谢简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谢简知垂眸看她,狭长的眼眸里满是柔情,牵起祝曜的手收紧:“是不是累了?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他更想问她,是不是厌倦了他?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祝曜没注意到他的失落,摇了摇头,道:“也不是。”
就是为了阻止谢简知进步,修为全涨她身上了,然而涨太快有点吃不消。
她不是来破镜的,好想躺在家当咸鱼。
任务已经完成,祝曜很想找个理由提早把他逮回去,但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传送阵非要等历练结束后才能开启。
祝曜脚步突然停下,抽出手戳了一下谢简知的脸,莫名对他笑了笑。
她的手刚洗过不久,凉凉的,那丝凉意悄无声息地漫延到心脏。
谢简知的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他顺势握住祝曜的手,亲吻她的指尖,磨牙般咬了咬她手掌内侧的软肉,而后把她打横抱起来。
他道:“嗯,是我累了,我们休息一下。”
祝曜皱起眉掐他的脸,声音很小:“有读心术?”
怎么这么懂事?
谢简知没听清,低头凑近她:“嗯?什么?”
这方便了祝曜继续扯他的脸:“没什么,在骂你。”
谢简知轻声笑起来,低头亲她的手腕:“嗯,骂得好,曜曜多骂几句。”
祝曜:“……”
死变态。
不一会儿,谢简知把她放下,眼前俨然是个开阔的山洞口,里面没有潮湿的味道,阳光照进来还算明亮,若往里大喊一声能听到回音。
谢简知忽然抽出了一把短柄匕首。
寒光在刀面上一闪而过。
祝曜倒吸一口冷气,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干、干什么呀?”
难道是终于发现她的目的了?把她骗到这里灭口?
谢简知却朝她单膝跪下。
他平淡道:“下棋。”
下一秒,他用那把匕首在地面划出整齐的格子,随后便收起刀。
祝曜这才注意到他脚边有不同颜色的石子,想来应该是趁她方才在河边玩水的时候,偷偷捡的。
真有心机!
谢简知还在静静地看着她,祝曜巴掌大的漂亮小脸上浮着浅粉,软唇半张开,眼睛像蒙着一层水雾,呼出来的气息甜腻腻的。
让人想要堵住。
他的脸上却全无笑意。
“宝宝,不是说喜欢我吗?”谢简知站起身,笑了笑,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为什么一副害怕我的样子?”
为什么一副害怕他会伤害她的样子?
是因为剑的事吗?可那只不过是一把剑罢了,她想要,他甚至能她找更多给她,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害怕他。
这几天谢简知一直在忍耐着,他告诉自己不要胡乱揣测,不要吓到她。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并不排斥他,甚至愿意哄骗他。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祝曜眼睫轻颤,仰起头,轻柔地抚上他的脸。
她深情告白:“谢简知,我真的很喜欢你。”
又来了,每天都要疯一下,必须听到她说喜欢他才能消停。
“不是说要下棋吗?”祝曜催促道:“快些呀。”
“好。”谢简知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祝曜无情地推开他,越过他蹲在划好的格子前。
谢简知跟着她走过去,脱了外袍铺在她屁股底下,语气无奈:“岁安,不要总是蹲着。”
“哦……”祝曜乖乖坐在他的衣服上。
两人开始用石子对弈。
距离上次下棋已经过去很多年,祝曜原本不会下棋,还是以前祝昱教她的。
就是她棋品太烂了爱悔棋。
“不对,不对,我下错了。”
每每她这样说,祝昱就会无奈一笑,任由她把棋子挪回去。
此时想收回棋的手却被谢简知按住:“岁安,落子无悔。”
确定了就不能反悔。
无论是对棋子还是他。
祝曜正想开口辩解,山洞内忽然传来异动,像是肢体摩挲岩壁的声音,听得人一阵恶寒。
谢简知面色一变:“你待这里不要乱跑,我过去看看。”
祝曜点点头,目送谢简知往山洞内走去,身影一点一点消失。
过了许久,山洞内再无半点声音,安静得诡异。
山洞深处只有望不到头的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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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
谢简知不会出意外死掉了吧?
祝曜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万一,万一……
那岂不是天助她也?
祝曜后退一步,方想趁机离开这里,身后忽然伸来双大手,用毫不手软的力道揽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捞进怀里。
祝曜:“?”
“哪来的小猫,偷偷摸摸的,被我抓到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从头顶传来。
“啊——”
祝曜本能地想尖叫,嘴却被人飞快捂住。
“别喊。”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恐吓道:“小祖宗,等会被山洞里的毒蜘蛛听见,爬出来咬死我们,到时候我们只能当对怨侣了。”
他顿了顿,低笑道:“听上去也不错……”
祝曜:“……”
脑子有问题。
身后的男人很高很壮,轻易把她圈在身前,祝曜只好道:“我不叫,你松开我。”
她说话的时候,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蹭过男人的手心。
他手痒般捏了捏她的脸,捂住她嘴的手松开,转而用虎口轻轻卡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转过头去看自己。
须臾,男人俯下身,挺拔的鼻子戳在他的颈侧,像大型动物在嗅认气息:“宝宝,那个男的是谁?他为什么叫你宝宝?”
祝曜不回答,他就在她颈侧不高兴地咬了一口。
“我以为你跟他玩玩的,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小白脸吧?”他叹了口气道,软下声音:“没事,爱玩点好,等你玩够了就知道,还是我最好。”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腰侧撩拨,轻拢慢捻,掀起一阵阵轻微的痒意。
神经病啊!
祝曜勃然大怒,勃然中怒,勃然小怒。
她悄悄抬起手腕,想用蝶绫勒死他,被他不满地掐了下腰侧的软肉,紧接着,祝曜的两只手腕被他单手攥住。
“这么久不见,不想我就算了,还对我动手动脚的?”他轻笑了声,意味不明道:“别动来动去,出事了要对我负责的。”
祝曜实在忍无可忍,咬牙问道:“大哥,你到底是谁?我认识你吗?”
男人笑了起来,胸腔都在震动:“我是你的亲亲夫君呀,宝宝怎么连我都忘了?”
是狗还差不多。
祝曜在内心默默吐槽。
下一秒,她面色一变,可怜地挤出滴鳄鱼的眼泪来:“疼……你先松开我!”
男人动作明显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痕看得人脑子一热。
他咬了咬牙,手上的力度居然真的松了几分,扬起个笑:“掐一下就红了,小娇气包,也不知道祝昱怎么养的。”
很显然,这个神经病认识她,也认识祝昱。
但她记得自己不认识这么不要脸的人。
没等祝曜想出个所以然,男人又开口:“没事,宝宝,忘了我也没关系。你跟那个小白脸好好处,我很大度的,等轮到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
他的视线越过祝曜瞥了眼:“不过他看上去快不行了,看来……很快就轮到我了。”
祝曜:“?”
她微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他”是谁。
抬眼,谢简知从山洞深处走出来,手臂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看上去有些狼狈。
而身后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岁安……”
谢简知像是凭借本能般走到她面前,刚伸出手想碰她,紧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祝曜扶住他眨了眨眼。
好吧,看来这个小白脸没这么容易死。
33. 完了
谢简知的伤口处掺着淡青色的液体,应该是不小心溅上的蜘蛛血,让他的伤口隐有腐烂的痕迹。
最终,祝曜将人半拖半拉地带到了山洞外不远处的树荫下。林间隐隐绰绰鸟雀声传来,格外清脆悦耳。
她蹲下身,探了探谢简知的鼻息。
人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祝曜垂眸,此时眼神中没有戏谑,只有疏离与冷漠。
目光落在谢简知的脸上,像是第一次打量他,秀气的眉眼、薄凉的唇,连晕倒了还要对她笑,神色温柔得像在谈情。
直到视线落在他的脖颈上,祝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掐了上去。
手掌微微用力,指甲的红划过苍白,弄出几道细小的划痕,毛细血管破裂后,溢出连不成线的血珠。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曜松开手,谢简知的脖子上已经浮现一圈指印,他却依然闭着眼,除了呼吸不太稳外,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祝曜转过头,看向身侧的另一棵树。
男人站在树投下的阴影里,紧身的劲装被他上身撑得饱满,肩膀懒洋洋地靠着树干,眉眼带着野性的凌厉,在阴影下显得有些肃杀。
可看见她看过来时,却忽然勾起唇角,对她挑了下眉,看起来尤其不怀好意。
“公主。”他开口,打趣道:“好久不见啊。”
“不是方才才见过吗。”祝曜嫣唇轻启,微眯着眼看他,声音平淡:“许子皓。”
许子皓迈开颀长双腿靠近,语气无辜:“原来早就认出我了,那刚才在山洞里怎么装不认识?嗯?”
祝曜:“……”
倒也不是装的,只是后知后觉才发现,那人的声音好像曾经听过。
许子皓逼问:“宝宝你说句话啊,怎么这样看着我?”
祝曜冷着脸:“好烦啊,你别离我这么近!”
许子皓却很委屈:“你这人怎么这样?那个小白脸靠近你就行,我靠近就不行?很明显我更耐掐好吧。”
他说着,故意往她面前凑了凑,笑得很欢:“来,掐死我。”
祝曜看了眼他那一个顶自己两个的手臂:“……”
“你看过脑子没有?”
许子皓歪了歪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由的,祝曜感觉自己被他传染,也想跟着叹一口气。
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现在她知道了,是报应。
许子皓忽然笑了下,低声道:“别拉着张脸,不好看了。”
祝曜满脸疑问:“你说我不好看?”
“呵呵,你过来,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她扬起那张脸对着许子皓,任由他低头靠近。
水嫩嫩的,跟桃子一样。
许子皓喉结不自觉滚动,克制住自己想咬一口的冲动:“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
“许子皓。”祝曜忽然开口。
“嗯?”他下意识地应着,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祝曜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方才差点掐死人的手,此刻柔软地攀住了他的手臂,指尖轻轻勾着他的衣袖。
许子皓心中暗喜:“?”
终于知道他的好了?
下一秒,他便听见女子大喊起来:“应师姐,救命!!”
声音大得惊起飞鸟,在这林间回荡。
“你完了。”祝曜凑近他的脸小声威胁,还不忘紧紧拽着他的手,生怕他跑了。
许子皓却忽然低笑起来,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他道:“嗯,我完了。”
明明很容易挣脱,他居然舍不得离开。
许子皓觉得自己真的要完。
只几秒过去,应怜看便出现在祝曜面前。
许子皓抬眼望过去,对应怜看不咸不淡地挑了挑眉。
两人视线交汇不过一瞬,祝曜却可以笃定——他们果真认识。
“师姐,救命……我不认识他,他一直缠着我。”祝曜立刻松开手,朝着应怜看扑过去,眼眶微微泛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
许子皓眯起眼睛,目光落在祝曜攥着别人衣袖的手上,有些不满地“啧”了声。
真没良心。
应怜看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祝曜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向许子皓:“这位道友,不知你师出何门?我们归尘峰弟子正在此处历练,若是误入此地,我可以带你出去。”
许子皓沉默片刻,又瞥了眼躲在应怜看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的祝曜,最终还是耸了耸肩,满脸无所吊谓的样子:“啊这样吗?行,那麻烦这位师姐带我出去吧。”
就在两人即将离去之际,祝曜拉住了应怜看的手:“师姐。”
应怜看一愣,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祝曜没说话,指了指还晕着的谢简知。
应怜看像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个人似的,皱起眉,不知道在联系谁,很快就有两个弟子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谢简知架了起来。
她对祝曜温柔笑笑:“师妹,别担心,他的伤不严重,随行的医心门弟子会帮他治疗,之后就送他回宗门休养。”
祝曜乖巧地点了点头:“好,谢谢师姐。”
应怜看又轻声问道:“师妹,若你不想待在这里,我可以派人先带你回去。”
祝曜蓦地一笑,却拒绝了她:“不用了师姐。”
话落,应怜看摸出个小瓷瓶,递到她手里:“那好,这是回元丹,若是灵力不济或者受了轻伤时,可以服下。”
祝曜接过,连忙道:“谢谢师姐。”
“嗯,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应怜看带着许子皓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不知多久过去,许子皓先开口,漫不经心道:“应师姐对她倒是好。”
应怜看脚步未停,语气依旧平淡:“她是归尘峰的弟子,我自然要护着。”
许子皓挑了挑眉:“是吗?怕不止是这样吧。”
应怜看侧头看了他一眼,“许子皓,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许子皓望着地面的光影,不知道在笑谁。
“师姐都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做得到呢?”
脚下的光影渐暗,祝曜在林间漫无目的地走,时不时把瓷瓶抛起来又接住,百无聊赖。
【阿曜,你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是想回家吗?】二二此时才吐露心中的疑惑。
祝曜收起瓷瓶:“笨。”
“你不好奇他们有什么秘密吗?这两人明显不对劲。”
【好吧,好像有点道理=_=】
脚下的路变成细碎的石子,抬眼,这是个开阔的地方,七八个少年正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仔细看才瞧见,他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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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着个烤肉架,火舌舔着肉串滋滋冒油,肉香混合着调料飘到她这边,勾得人食指大动。
而周明珩独自在一旁,穿着身赤衣,垂下眼,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块石头,浑身透出股淡淡的疏离感,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祝曜心念一动,方想悄悄退开,那几个高大的年轻人便发现了她的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刷油的手顿在半空,添火的动作停了下来,连方才说话声最大那个都下意识收起玩闹的神色,耳根还悄悄红了红。
周明珩亦抬起头,原本淡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随手把手里的石头扔下,径直朝祝曜走去。
“珩哥!你烤的茄子要糊了!”有人喊他。
周明珩只淡淡回了句:“你们看着。”
身后那群少年立刻挪揄起来:
“哟,见着师姐就把哥们抛弃了。”
“喊什么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你们一个个二货,还看呢,快翻面啊,肉都要糊了。”
周明珩没理那些人,他步子迈得大,没几步就走到祝曜身前,开口却支支吾吾:“小师姐,你怎么在这里,我——”
祝曜打断他:“我迷路了?”
周明珩装作不经意地往她身后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才紧张道:“师姐……你一个人吗?”
祝曜皱起眉,有些不明所以:“不然呢?”
周明珩反而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没什么,就是问问。其实我先前见到你了,但见你玩得很高兴,便不想打扰你。”
他确实看到了,远远看见祝曜和谢简知走在一起,两人靠得很近,她还对着谢简知笑。
那一刻,愤怒、忮忌、委屈、不甘……各种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甚至有过很疯狂的念头,想冲上去杀了谢简知,抓住祝曜的手问她为什么。
师姐,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
还好,还好现在她一个人在这里,看样子是和谢简知分开了。
周明珩压下自己那些神经质的想法,努力平复呼吸,脸上重新扬起温柔的笑:“师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哦,好吧。”祝曜没有拒绝。
两人紧靠着坐下,祝曜半边身子几乎都贴着他的胳膊,原因是地上的石头有些硌人,她正坐着周明珩的衣角上。
烧烤架上的炭火越来越旺,热气让周围的空气都渐渐升温,祝曜肌肤如山巅新雪般白皙,脸蛋却透出健康的薄粉。
坐在一群身形高大的男生们之间,就像误入狼群的兔子。
周明珩拿起一串刚烤好、已经放凉了些的羊肉,递到她唇边:“不烫了,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谢谢。”
祝曜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便微微仰头,启唇咬了一小口。羊肉烤得外焦里嫩,还带着淡淡的调料香,味道确实不错。
她咽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周明珩抿出个又乖又甜的笑。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浅浅的清香弥漫开来,温度好像比先前更热几分。不知道有多少道灼热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甚至有人不自觉吞咽了口水。
34. 银铃
祝曜吃东西时向来很专注,一直到吃完那串羊肉,都没有留意到众人像要将她吞食的目光。
有人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擦了擦嘴角。
紧接着,那人又递过来一串新的,周明珩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签子,专注地进行他的投喂。
祝曜摇摇头,开口:“不要了。”
两人贴得近,她的声音像在与他耳语,又像在撒娇,周明珩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他没说话,只是微低下头,露出那双干净的眼睛,里面甚至带上了几分失落,似真非真,却在不知不觉间漫延过来。
这种眼神并不像人能流露出来的,倒像是家里的宠物,在主人要把它关起来的时候,它没有吵闹也没有挣扎,只是忽然温顺地、依赖地凝望着她,仿佛将整颗心毫无保留地交付,卑微地盼她能回头看一眼,或者换来温柔的触碰。
祝曜微愣一瞬,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张开了嘴。
算了。
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这次她迫切地咬了一大口。可就在这瞬间,浓烈的辣在口腔漫开,她急忙咽下去,被辣意呛到喉咙。
灼烧、刺痛的感觉吞没了她。
祝曜瞬间睁大眼睛,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被逼出,在红红的眼眶直打转。
周明珩脸色骤变,满脸慌乱和自责:“对不起师姐!我好像拿错了,很辣吗?……对了,水,我这里有水!”
旁边一个高个子少年炸了毛,大喊大叫道:“靠!哪个孙子搞的鬼?放这么多辣椒?”
“老子放的,怎么?”另一个人梗着脖子回嘴,下一秒,对上祝曜泛红的眼眶,语气瞬间软下来:“唉,师姐对不起……是我该死,没想着给你吃的。”
周明珩没有理会他们弱智的争执,急忙去翻自己的水囊,指尖都有些发颤,可摸到水囊时却猛地顿住。
这是他喝过的水,师姐会不会嫌弃?
犹豫间,周明珩的动作就慢了下来,眼神里添上几分无措。
祝曜脸颊被辣得红扑扑的,已然说不出话,只好对着周明珩抬起三根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
清冽的泉水滑过喉咙,压下了那股刺人的辣。祝曜咽下水后,终于缓过劲来,却狠狠地瞪了眼周明珩。
故意的吧!连水都不舍得给她喝。
她愤懑地咬着唇,心里把他骂了好几遍。
周明珩见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眨了眨眼:“对不起师姐,都怪我。”
那双眼睛垂下,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祝曜视若无睹,冷着脸把水还给他。
周明珩接过后,脑海中忽然回忆起祝曜方才的模样。
她身上出了些薄汗,仰头喝水时,浅色的碎发贴在颈侧,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起伏,喝过水的唇离开水囊后,还在小口喘息,用被辣得湿漉漉的眼睛瞪他,像小动物一样。
周明珩握着水囊的手紧了紧。
不行,这个水囊他得好好保管,里面剩下的兑水还能喝三年。
……现在先偷偷喝一口不会被发现吧?
一滴湿润的液体溅到手背上,周明珩下意识看向水囊,却没有发现漏水的痕迹。
“快走呀,下雨了。”
祝曜已经站起身。
周明珩抬头望向她,这才发现天边乌云压了过来。
长达几秒的静默,哪滴雨早已变成细雨,斜斜撒下,毫不留情地驱逐残留的烟火气。
周明珩慌忙起身,寻寻觅觅,在雨丝中拉住祝曜的手,像拉住冷雨中唯一的温暖。
祝曜有在储物法器中放伞的习惯,或者说,是祝昱习惯叮嘱她带伞。
她撑着伞,回过头嘟囔道:“干嘛呀?还不快找地方躲雨。”
雨势渐大起来了,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周明珩却不躲不避,满脸委屈:“师姐,我没带伞……能不能带上我?”
祝曜笑了下:“哦,那你淋雨吧。”
周明珩指了指她的鞋尖:“师姐,我淋雨没关系,但你别弄脏了鞋。”
祝曜有些诧异:“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周明珩忽然俯身,一只手臂猛地圈住她,动作又快又稳,单手将她抱起来。
祝曜猝不及防地贴在温热的胸膛上,惊得心头一跳,生怕自己摔下去,下意识用腿夹上他结实的腰腹,原本举伞的手也忙按在他的肩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水打湿尘土的气味,伞高举在两人头顶,伞柄下挂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听见周明珩道:“这个意思。”
他低头笑了起来:“师姐,我抱着你走,就不会弄湿鞋子了。”
祝曜没回答,只是在想,为什么他身上总是这么烫,心跳声快要与这雨幕重合。
方才那群年轻人早已乌泱泱散开,他们显然也没带伞,抱着头往树林的方向跑去。
见祝曜和周明珩往另一个方向走,有人在雨里大喊:“珩哥,你带师姐去哪啊?”
还有人追问:“晚上还回家吃饭师姐?”
周明珩头都没转,只冷冷道:“管好你们自己。”
声音里的疏离与之前的委屈判若两人。
祝曜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瞥了周明珩一眼。
死装货,怎么不淋死你呢。
她在心中冷哼道。
周明珩抱着她在雨里前行。
一般来说,下雨时周围环境变化单调又模糊,让人很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可他明显走得比平时慢了不少,祝曜终于忍不住催促:“走快点呀周明珩,撑伞很累的。”
“……好。”周明珩应了一声,步速恢复正常,只是手臂越收越紧。
烟雨淡淡,周明珩蓦地垂下眼笑了笑。
他其实很讨厌下雨,却常常希望这个世界能永远下雨。
下雨天给他一种莫大的安全感,弥漫的白,将眼泪冲刷干净,仿佛全世界都安静。
尤其是暴雨,这样他们就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不会被任何人打扰,也没有分开的理由,像以前那样。
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时刻。
那些记忆烂在肚子里,被他反复咀嚼,最终腐烂成一滩呕吐物,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绕过一片矮树丛后,前方有个靠墙的告示亭,上面张贴的纸张已经模糊斑驳,亭下还有两张石凳,空间不小,足以让两人躲雨。
“在这里可以吗?”周明珩抱着祝曜走进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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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祝曜收起伞,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他脸上扬起邀功似的笑意,眼睛也随之一亮:“师姐你看,没让你淋到雨吧?”
“叮铃——”
她用伞柄敲了敲他的肩头,嗔怪道:“我本来就淋不到雨。”
周明珩半点不反驳,还故意讨好:“师姐厉害,是我沾了师姐的光,谢谢师姐。”
祝曜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
她把伞柄从他身上收回,正准备坐到石凳上休息,却发现原本挂在伞柄上的银铃不见了。
祝曜皱着眉左顾右盼,在亭子里巡视了一圈,终于在周明珩身后找到了那枚小小的银铃。
它掉在了地上,沾了些雨水和泥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周明珩疑惑问:“怎么了?师姐。”
祝曜命令他:“你转过身,蹲下。”
周明珩虽然不理解她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照做,转过身屈膝半蹲下来。
他的身形即使蹲着也显得格外挺拔,刚蹲下,就看见脚边的银铃,周明珩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伸手将银铃捡了起来,用自己的衣摆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泥点。
“叮铃——”银铃忽然晃了晃。
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祝曜正以一种像猫似的姿势,轻轻趴在了他的背上,下巴搁在他的肩,手臂像暗杀似的横在他的颈前,整个人毫无保留地压在他身上。
轻盈的、高傲的,却像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了上来,周明珩的身体瞬间僵住,缓慢地眨了下眼,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师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嗯。”
祝曜贴在他的耳边,闷闷地应了声。
青色的雨幕隔绝一切,将他们笼罩在这一方天地,祝曜的手温热,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手,又贴到他的肩上。
潮湿的空气、讨厌的雨声、她发间的茉莉香。
一滴微凉的液体忽然划过他的脸颊,周明珩知道那是他的眼泪。
他依然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在呢喃:“师姐,以后不要给别人撑伞好不好。”
之前祝曜不理他,却和谢简知共伞走在雨幕下的画面,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
在那漫长的、无望的凝望中,祝曜始终没回头看他一眼。
“什么……?”祝曜刚开始没听清,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有些疑惑地解释:“我没给别人撑伞呀。”
一般都是那些人主动给她撑的。
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他的肩颈处摩挲,触碰到一点异样的凸起。
周明珩愣住:“师姐……”
祝曜皱起眉,又碰了碰那个地方:“你颈后这是什么?”
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红点,之前被他抱着的时候她匆匆瞥了一眼,没太留意,如今凑近了看,就显得有些刺眼,还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周明珩不解:“什么?没什么啊,可能是被虫子叮的吧。”
“是吗?”祝曜的语气仍有些怀疑。
联想到今日种种细枝末节,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周明珩,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