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女邮递员》
1. 第 1 章
“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爸的工作?你知道吗?做邮递员,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它还肩负着身上的道德责任,相亲们的期盼信任......爸是多么想让你当初接替我的工作,去当邮递员啊......”
人生的尽头,半鬓发白的程建同躺在病床上,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大女儿,“小英,爸后悔了,后悔把邮递员的工作给纯富了,爸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年我摔下山,是纯富推我下山的......”
程英五官周正,眉眼自带英气,身上穿着一套笔挺的军绿色军官制服,头戴一顶军绿色大盖帽,坐姿笔挺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爸,您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程英握着程建同干瘦的手掌,眼眶微红,心里止不住地难过,“如果当年我知道是程纯富那个王八蛋把您推下山崖,害您成了半边瘫,我一定会把那个畜生活活揍死!”
程建同眼神涣散,濒临死亡了,脑子却很清醒,“我就是知道你是个暴脾气,我才没跟你说,当年纯富突然说要跟我一起跑邮,说看我腿脚不便,想帮我背包裹,孝敬我,我还欣慰,以为他懂事了。没想到在经过阿依山,我们在山顶歇脚的时候,他突然把我推下了山。他可能以为摔死了我,就能接替我的工作了,没想到我福大命大,那么高的山摔下去,都没摔死,还被普苍寨的苗民给救了。我醒来以后,一直以为他是无心之过,直到他顶替了我的乡邮员工作,做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被我知道了,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
程建同说到这里,手掌忽然往下滑,眼睛失去了光泽,没了呼吸。
“爸!爸!”程英和程雪一同叫了起来,都站起身来,伸手去探他的呼吸。
待察觉到他是真死了,姐妹俩一同伏在他的身边,痛哭起来。
“程英,你别哭了,你爸出了什么事情了,让你哭成这样?”
程英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个穿着笔挺军装,五官俊朗,特别眼熟又年轻的男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程英见到这人,顿时阴沉下脸,咬牙切齿道:“魏牧成,你个人渣,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年轻了?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想死?”
魏牧成皱起眉头,“程英,你怎么了?就算我们之前吵了架,已经冷战了一个多星期,但今天我是来跟你道歉,跟你求和的,你也没必要对我说这些狠话吧?我哪对不起你了,怎么就成渣男了?”
程英楞了一下,忽然觉得不对劲,面前的魏牧成太年轻了,年轻的仿佛只有二十五岁,压根就不是那个已经人到中年,体态发福,挺着个啤酒大肚子,背着她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小三,还生下一个孩子,嘴上却一直嚷嚷着,只爱她一人,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得错而已。
她看向魏牧成背后的窗户,透明的窗户里,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却青春洋溢,明媚阳光的一张五官精致的脸,那是她自己的脸,一张年轻了三十多岁的脸。
而窗外,是她记忆中熟悉又宽敞的部队训练场,场上正中央一个水泥台子上,立着一根木头旗杆,一面五星红旗整迎风飘扬。
训练场上,一群穿着军绿色军装,头戴军帽的女兵,正沿着训练场哼哧哼哧地跑着步,嘴里喊着响亮的口号,看起来精神十足。
这一切太熟悉了,熟悉得像是她在做梦一样。
明明她在家里操持父亲的丧事,几天几夜都没合眼,只是在跪迎宾客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眼前一黑,不醒人事。
如今醒来,却好像回到了她二十岁这一年,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作为一个女军官,她从一名普通的女兵,一步步做到大校级别,其中的艰辛与付出,自然是常人无法想象到的,她也为此付出了许多代价。
她在部队所接受的文化和信仰,让她成为一个无神论者,但她并不是个老古董,她也时常关注时代变迁后飞速发展的各种网络信息,在她妹妹程雪的影响下,没少关注和看过关于重生、穿越之类的小说电影。
那个时候她只是当成一种娱乐消遣来看,并没有往心里去,可当看到她父亲临死之前,那痛苦悔恨的表情,那对于邮递员工作交给程纯富后的耿耿于怀,她头一次生出,要是能重新活过一回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绝不会让父亲的工作落入程纯富的手里,她也不会再当女军官,不会再跟魏牧成纠缠、痛苦一辈子,她要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没想到,现在这个想法,竟然实现了。
她忍不住伸手重重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疼得她忍不住龇牙,这不是梦境,这是真实的世界,她重生了,重生到了二十岁那年!
程英低头,将手中拿着得电报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父摔下山,病重,危矣,速归!”
这分明是三十多年以前,她爸做邮递员,送信的路途中摔下山,陷入昏迷,她妹妹程雪给她拍得加急电报。
程英笑了起来,笑容格外苍白无色,她望着眼前的魏牧成,眼神冰冷道:“魏牧成,我们分手吧,我不再爱你了。”
前世,在十年大运动的形式影响下,十六岁正在读高中的她,学校突然关闭了,老师们纷纷被打成了坏分子,受尽各种折磨,她没书读了,又不愿意跟着她爸一起跑邮,在家里呆了半年,便央求着她父亲给他当年的领导写了一封推荐信,入伍当了兵。
她爸程建同原本是清水村老实巴交的种地孩子,因为祖辈在抗战期间帮助了组织,让他这个子孙获得了入伍当兵的机会。
他在部队里成为了一名通信兵,参加无数大小战役,立下许多战功,但在一次战场中,为救一个首长,身负重伤,弄瞎了一只眼睛。
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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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伤好以后,本来想在城里给他及他的家属安排轻省的工作,他听了他家老娘哭哭啼啼一番话,鬼迷心窍地把城里的活计推掉,要了一个回到自己家乡工作的邮递员工作。
他在乡里风雨无阻运送各种信件包裹,勤勤恳恳地干了二十多年的邮递员,眼看再过几年就能退休了。
谁成想,在送一次偏远山区信件中,程建同从陡峭的山道摔了下去,在山里躺了一天一夜才被人救起来,成了半边瘫,没法工作了。
此时程英已经在部队里呆了四年,她从最普通的女兵,一步步干到如今的排长级别,虽然目前军官职位不大,但一个女兵要做到这样的级别,除了是她在部队各方面都很优秀之外,还因为她有一个根正苗红的父亲和家庭加分,再就是她父亲所救的首长做靠山。
她父亲所救的首长,就是魏牧成的父亲,西部军区某师师长,为人严肃又随和,没少来女兵军营看望关心她,为她的前途保驾护航。
魏首长是首都人,魏牧成是他的小儿子,从小就很顽劣不堪,是首都出了名的纨绔子,魏首长怕他在特殊时间里闹出事情出来,影响整个魏家的前途,一脚把他踢到了西部战区的军区当兵,让部队的军官狠狠磋磨他的性子。
魏牧成在部队里被磋磨了好几年,从一开始的桀骜不顺,到渐渐收磨了性子,变成十分开朗随和好说话的模样,中间的过程,可谓是十分艰辛。
只有程英知道,魏牧成表面开朗的性子下,隐藏了怎样一个阴狠疯批的性格。
魏首长每次来看程英,魏牧成都会随着他父亲一起来看她,一来二去,他们渐渐熟悉起来,可能是彼此都要强,在某一方面特别像,两个人都是狠人,无论是在部队训练,还是外出执行任务,两人都要做到最顶尖的那个,久而久之,两人生出一种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的感觉,渐渐地对彼此生出好感,最终处上了对象,走进了婚姻殿堂。
程英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会和魏牧成相爱一辈子,魏牧成起初也的确爱她,他不顾父母和家族的反对,把程英娶回了魏家,对于魏母和魏家其他人的诸多刁难,他处处护着她,他们恩恩爱爱过了好几年。
可是在婚后的第五年,她因为去军区参加女兵男兵对抗训练,领头做了高强度的一串训练动作以后,在她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情况下,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魏牧成为此跟她大吵一架后,她也不愿意低头服输,他们两人的感情渐渐出了问题。
他们从恩爱夫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谁也不愿意搭理谁,谁也不愿意为对方低头,无话可说,无法呆在一起,再到程英受不了这种冷暴力,想低头哄哄魏牧成,跟他和好的时候,魏牧成的母亲,抱了一个襁褓里哇哇啼哭的男婴儿回来,告诉她,这是魏牧成在外面跟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已经满月了。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2. 第 2 章
那个时候程英已经三十五岁了,在部队已经是团部级别,她跟魏牧成十年婚姻,换来他出轨,他跟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孩子。
这让程英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要爱她一辈子,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站在她这边,与她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男人,她跟他之间的婚姻,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找到了魏牧成,将这个负心之人往死里打了一顿,提出了离婚。
魏牧成任由她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全身都是伤,直到她解气了,这才跪在她的面前,哭着对她说,他并不是有意出轨的,而是喝醉了酒,在他迷迷糊糊地情况下,把另一个女人当成了她,才会犯下这种错误。
他从始至终都爱着她,他就是怕她知道这件事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他才选择隐瞒,谁知道那个女人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孩子,对他进行要挟,他只能给与那个女人要的各种好处,硬着头皮把孩子抱了回来,想向她坦白,结果被他妈捷足先登。
魏牧成一副无比后悔的模样,哭着对程英说孩子不重要,他只想跟她过一辈子,孩子可以记挂在她的名下,她可以不用生孩子,把这个孩子当成亲生骨肉养,她要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他也可以把孩子送给同族的堂兄堂弟养。
魏牧成的母亲抱着孩子,对她说:“程英,你不要不识抬举,你跟牧成结婚十年都没有一个孩子,你又是农村出身,当年牧成非要跟你结婚,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牧成寻死觅活要娶你,我不忍心看我儿子难过伤心,这才同意他娶你。这么多年来,因为你这个出身乡野的儿媳妇,我在京圈这些大家族夫人们嘴里受了多少白眼笑话,我们魏家家大业大,你十年生不出一个孩子出来,牧成在外面弄了一个孩子出来,要抱给你养,记挂在你的名下,外面那个女人,早用钱打发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程英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的确,她一个乡下农村姑娘,不管她自身多么优秀,她嫁进了首都大家族中的魏家,在外人的眼里,那都是一朝山鸡变凤凰,风光无限。
可是嫁入大家族以后,里面的是非门道,婆婆的刁难,魏家其他人各种看不起,使绊子,里面的煎熬苦楚,只有程英自己知道。
程英从小到大都是个要强的性子,不然她也不会在军中做到如此地位,关于魏牧成出轨还生孩子的事情,无论他和他母亲说得天花乱坠,她都坚持要离婚。
可魏牧成惯会伏低做小,会拿捏她的心思,先服软对她一阵哄,哄不过就拿她亲朋好友的前途威逼利诱,最后再来一场苦情戏,企图挽回她的心。
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魏牧成是个疯子,坚持要跟他离婚,并且搬离了魏家,单独出去住。
很快,她的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失去了工作和各种合作机会,她的家人,三五不时总是出事,更甚至,她的工作仕途也遭到了阻拦,原本早就提了升职的她,忽然被撤销了名额,她便知道,魏牧成出手了。
她并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她也用自己的方式进行还击报复,还故意开启了一段新的恋情,结果那人被魏牧成折磨的生不如死,直接放弃跟她处对象,她气愤之下,想跟魏牧成鱼死网破,却被他囚禁了在一处偏僻的老宅里,日日遭受他的非人亲密折磨。
她自然不甘被囚,想着法儿逃了出来,直接告到她公公,也就是魏牧成的父亲,魏首长面前,扬言要是魏首长不管好他的儿子,她便要告到中央,让整个魏家都受到牵连。
有魏首长出手,魏牧成总算收敛了许多,但他依旧不愿意跟程英离婚,一直拖着她,不愿意离。
程英也不在乎能不能跟他离,只在军中专心奋斗自己的事业,心里发誓一定要往上爬,做到一个权力高位,把庇佑魏牧成的魏家拉下地位,将魏牧成这个人渣送进监狱里,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再翻身。
从此,她便开始和魏牧成相互折磨,直到魏牧成人到中年,身体发福,又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小三,和那个小三又生下一个孩子,日日与那小三双宿双飞掏空了身子,对她失去了热情,她才终于找到机会,将他扳倒,送进了监狱。
这么一磋磨下来,她也人到中年,年近退休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被魏牧成生生磋磨耗尽,她由衷的后悔,由衷的感到不值。
她不明白魏牧成到底怎么想的,明明他们两人已经缘分已尽,两看相厌,他还找了两个女人,生下两个孩子,却一直对她纠缠不休,对她做了很多恶心又疯狂的事情,这不是纯粹有病!
想到这里,程英看到眼前年轻的魏牧成,满眼的厌恶,但她心里清楚,如今表面开朗温和,幽默风趣的魏牧成,私底下是怎么样的疯狂性子。
硬跟他杠是不行的。
程英垂下眼帘,遮掩住眼中的厌恶,一副无比委屈的神情说:“你妈妈前儿才找到我,说我是乡下泥腿子出身,说我不配跟你处对象,不配做你们魏家的儿媳妇,警告我不要靠近你,让我想办法跟你分手,不然让我和我的家人好看。你妈还说,你这次回京,她给你安排了许多大家族的大家小姐跟你相亲,你对其中一个女同志倍有好感,跟那女同志单独约会吃了一顿西餐,晚上还送她回家,你跟我处对象,不过就是图个新鲜,图个乐子,玩玩我而已。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你一直没有解释,我思考了许久,觉得你妈说得很有道理,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何德何能,能入您这魏大公子的法眼,你跟我处对象,也只是玩玩我而已。既然如此,我们分手吧,这样对你,对你妈,对你整个魏家家族都好。”
“因为这些事情,你就要跟我分手?”魏牧成眉头拧得很紧,“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跟于同志约会,是看在于家跟我们魏家的交情上,为了给我妈一个交代,敷衍约会的,并不是真的想跟她约会。我们已经处了一年的对象了,我是什么人,你来不了解吗?我要嫌弃你的出身,我当初为什么要找你处对象?你不能因为我妈的只言片语,就否定我对你的真心啊。”
程英不为所动,“我不否认你对我的‘真心’,但横亘在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不止是你母亲对我的不认同,对我的百般挑剔讨厌反对,还有你动不动就跟我吵架,跟我冷暴力,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都不搭理我,对我百般冷落。我受不了这种冷落,我要的爱人,该是处处围着我转,事事以我为优先,不冷落我,不欺负我,一切为我着想的人,而你,显然不是这种人。所以,我们不合适,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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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英,你别闹了,你说得这些,我改还不行吗?”魏牧成以为她还在生气,还在耍小性子,伸手去拉她的手,“我回头就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不要跟你说一些有的没的,我跟你处对象,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她就算是我妈,也不能插手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我承认我有些时候脾气急躁了一点,你不听我的话,我总忍不住想跟你发火,跟你吵吵。你性子跟我一样倔,不愿意向我低头,不愿意哄着我,我就想冷着你,磨磨你的性子,但你不要意气用事,说分手就分手,你对我就没一点感情吗?”
“别碰我!”程英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太脏了!”
他光靠近她,她都觉得恶心,他还想牵她的手,她真想把他那只脏手一刀砍下来解气。
“好好好,不碰你。”魏牧成往后退了一步,抬手看着自己手上的些许黑灰道:“我刚从外面训练回来,没来得及洗手,的确把手弄脏了,我现在就去洗。”
他说着就要走,却听见身后的程英,一字一句说:“魏牧成,我们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魏牧成眼皮一跳,回头看她,“什么意思?你铁了心要跟我分手?”
程英压根不理他,走出了通信室,直接走到驻地办公室,找到王政委,要求办理退伍转业手续。
“怎么,你跟牧成那小子又吵架了?这次又闹什么脾气让他哄你?”王政委坐在办公桌旁边,推着眼镜框问。
“政委,我没闹脾气,我要退伍返乡,继承我爸的邮递员工作。”程英坐在他面前,神情严肃道:“我爸做了二十年的乡邮员,是附近几个村落村民特别信赖的邮递员,他十分重视这份工作,二十年来一直风雨无阻为乡亲们送信件报纸包裹,他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一直让村民和我深受感动。如今我父亲病重在床,他的工作为此耽搁,我要回到我的家乡,继承他的工作和意志,为人民服务。”
王政委愣住了,看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犹豫一下道:“小程,你是我们军区最为出色的女军人之一,无论是训练还是出任务,你都是拔尖的那个,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排长职位,将来更是前途无量,你真要为了一份邮递员的工作,放弃这么好的前程?你真的考虑好了?”
程英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途,枉顾我父亲的意愿。让我做乡邮员,一直是我爸的心愿,我要回家,完成他的心愿。我想回到家乡,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王政委皱起了眉头,“这事儿,牧成和魏首长知道吗?”
“他们知道。”程英面无表情地撒谎。
他们要知道她要退伍返乡,肯定会各种阻拦,魏首长是出于爱才之心,魏牧成是出于私心,无论他们有什么想法,她在办理退伍之前,都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从而阻拦她回乡的脚步。
王政委又问:“办理退伍手续以后,你将不再是军人,不能再返回军中就职,不能享受国家多种福利补贴津贴,你可想了,不后悔?”
“想好了,我绝不会后悔。”程英斩钉绝铁道。
王政委沉默了许久,最终幽幽地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掏出一张退伍申请表递到她面前,“按照格式填表吧。”
3. 第 3 章
“哐当哐当——”老式绿皮车在山野之中加速疾驰。
程英闭着眼睛,坐在临窗的车厢位置上,脑子里思绪万千。
上辈子她最大的梦想,是为祖国效命,为保护人民而奋斗。
尽管魏牧成一直跟她纠缠不休,给她制造了不少麻烦,依然没能改变她的信仰,她为国为民,在部队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重活一世,她其实很后悔前世一直在军中当军官,后悔嫁给魏牧成。
她在军中当兵,拼了老命的训练、出任务,往上爬,不断升职,这就意味着,她一直都呆在部队里,没有时间去陪自己的家人,去孝顺自己的父母,没有时间回到家乡,看看那些可爱的乡亲们。
她为数不多的私人时间,因为结了婚,成了魏牧成的妻子,魏家的儿媳妇,下了班,就得跟魏牧成在一起,给他洗衣做饭,做各种家务,做到一个外人眼中,妻子该做的事情,还得抽空去首都的魏家,跟魏家人在一起,联络所谓的感情。
她前世算是一个女强人,却还是无法摆脱世俗的观念和规矩,做着自己不愿意做得事情,生生磋磨了自己最好的青春时光。
她永远没办法忘记,前世魏家许多亲朋知道她是女军官,在西部战区级别不低,比魏牧成还高两个级别之时,他们总是夸魏牧成好福气,娶了个能干的媳妇,从不夸她一句。
她为此替自己不值,她所有的努力和成就,在别人的眼中,她终究是魏牧成的附属品,甚至她还得遵循他们的规矩,为魏牧成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还得忍受魏牧成和魏家之人诸多刁难情绪,她真不知道这样的婚姻,于她来讲,有什么意义。
重活一世,她不想再结婚嫁人,去伺候男人,她就想为自己而活。
哪怕她以后想要生孩子,她要么找个男人借种,要么娶个倒插门女婿上门,让男人入赘,为她洗衣做羹。
她再也不想为了一个男人,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
想到这里,她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对于即将回到自己的家乡,心里开始激动期待起来。
“同志,你是哪个部队退伍的?”坐在她对面,一个穿着碎花短袖衬衫,一条黑色长裤,梳着两条麻花辫儿,五官长得不错,但可能在乡下呆久了,皮肤被太阳晒得颇黑,有些风霜的年轻姑娘,对程英微笑着发问。
程英回神,望着她脸上纯真的笑容,还有附近绿皮硬座上坐满的乘客,都穿着七十年代陈旧淳朴只有黑蓝灰颜色的衣服,每个人都看向她,充满好奇的神色。
她心中终于有一种重生回来的真实感觉,态度温和的说:“具体部队我不能说,我只能跟你说,我是西部军区的。”
她是退伍了不错,不过身上还穿着退伍后允许穿得一套军绿色军装,胸口斜挂着一条写有‘光荣退伍’的红色绶带,胸口还戴着一朵大红花,以此来表明她曾为国防和军队建设贡献了力量,让看见她的百姓,对她表示尊重。
她其实不想穿军装,不想挂红色绶带和大红花坐车的,主要是不想让魏首长和魏牧成知道她退伍了。
但是王政委态度严肃地告诉她,她必须要穿戴,这是部队军人退伍转业的章程,她穿上军装,戴上绶带和红花,能靠这身装扮,免去一次返乡的火车票钱,回家的途中,还能享受各种优待,她为了节约一点路费、伙食费,妥协了。
临上火车之前,魏牧成终于知道了她申请了退伍返乡的事情,在火车启动之时,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火车站台,一直追着火车,嘴里大喊:“程英,你敢背着我申请退伍返乡?你以为你回到了你老家,我们之间就算断了联系吗?我告诉你,我不同意分手,你就永远是我的对象,我会来找你,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神经病!谁稀罕做他对象,对于他这个人渣,她想分手就分手,还需要他同意?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
程英心里骂着魏牧成,面上态度还算平静,趴在窗户对魏牧成挥手道:“回去吧,你我缘分已尽,你别再来找我了,你回家好好反思一下你的问题,好好想想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本就不合适,我们俩在一起就是个错误,你把我忘掉吧,重新找个好的女人处对象,相信你一定会跟她过得很好的。”
魏牧成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因为火车已经开远了。
不过她能看到魏牧成一直狂奔追着火车,从站台追到田野,再从田野追到轨道。
期间他没注意脚下的路,摔倒好几回,摔得头破血流,依然不管不顾地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继续追火车,好几次都差点追上了。
他这举动,引起了车厢其他乘客和乘务员的注意,众人纷纷开口询问,是不是那位同志买了火车票,错过了时间没上车,要不要通知前面的列车长,把车速慢下来,让那位同志上火车。
程英心里暗骂魏牧成疯子,面上严肃地让乘务员不要多管闲事,耽误其他乘客行程。
乘务员看她穿着军装,还有军衔,知道一个女军人要在部队里升职有多么不容易,除了自身要很优秀以外,还要有一定的人脉靠山才行,当下也没多言语,将这事儿压了下去。
如今这辆火车已经行驶了两天一夜,进入了临市的地区范围,即将到达一个名叫青石县的县城,程英从上火车开始,就一直闭目眼神,不跟周围的人交谈,其他乘客就算有什么八卦之心,也不好开口打扰她的清净。
那年轻女同志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同志,我看你年纪也不大,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吧,你这么年轻就有军衔了,为什么要退伍呢?你要一直呆在部队,说不定能做上更高的女军官位置呢,那走出去,多风光啊......”
程英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开口问:“如今大动乱已经过去,很多人都想着办法办理了回城手续,我看你的模样,像是知青,你这是还要回到乡下,继续建设农村?”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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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队呆久了,习惯对部队的任何事情进行保密,不愿意向任何陌生人提起自己丁点事情,巧妙地把话题转移。
现如今是1977年的七月,距离十年大动乱已经过去了一年,距离全国恢复高考还有一个月。
因为各种原因下乡的知青们,在这一年都蠢蠢欲动,想着办法办理回城手续,全国各地的知青们为了回城名额争破了脑袋,闹出了不少事情出来。
能回城探亲的,基本都冲着死皮赖脸留在城里,想办法找个工作,不再回乡的想法。
倒没想到,这一车有不少知青,这么老实巴交地继续回到所分配的乡下劳动。
那女知青脸色一下暗淡下来:“谁不想办理回城手续回城啊,可是回城的名额有限,地方的名额,总是给那些有关系,有人脉的人,我这种没钱没关系的,哪能抢到名额。只能请假回家,厚着脸皮呆了十天半月,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解决回城的问题。但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回程的知青太多了,临时工的工作都给占没了,我一直呆在家里,被邻居和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不停举报,一直要督查办和公安局的公安把我遣返回乡下劳动,我想不下乡都难啊。”
周围好几张年轻的面孔,都很赞同的点点头,纷纷抱怨现在的政策不够宽容,回城名额太少了,他们想回城都没办法。
程英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作为一个重活一世的人,她深刻知道,知青全面返乡,是在两年后的1979年,到那时候,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回城名额,这些下乡的知青都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不过这些知青不会知道以后得事情,也不会知道一个月后国家会恢复高考,即将改变他们的人生。
他们现在还沉浸在不能回城的苦恼中,程英也不会傻到去提醒他们这些事情。
对于恢复高考的事情,程英没有任何期待和参与的想法,她已经规划好了自己这一生的道路,她要做乡邮员,要走出跟前世不一样的道路。
前世她看过繁华,过了好些年的好日子,也尽力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和职责,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今生她只想走在父亲的道路,看看父亲无法忘怀的乡邮之路。
接下来的行程十分安静,程英不愿意多说话,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也很识趣地不再打扰她。
半天时间过去,火车停到了青石县的站台,到这个站的乘客们,陆陆续续拎着自己的包裹下车,程英也不例外。
程英的包裹并不多,只有两个装了衣物和随身物品,一些军用罐头、麦乳精之类食物的军绿色包裹。
她一手拎一个包裹,下了火车,随着人群走到车站门口。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天边满是如火焰一般燃烧的晚霞,那色彩斑斓的光芒,让人看着就心生愉悦。
霞光之下,五官清丽,身形有些圆润,脸上有些婴儿肥,十八岁的程雪,站在火车站门口,看到程英出现,激动向她招手:“姐,这里,过来这里!”
4. 第 4 章
“姐,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程英从入伍开始,因为所在的部队比较特殊,四年来她一直都在部队里,没有休过一天探亲假,程雪已经四年没见过自己的姐姐了,看到她出现,激动地上前去帮她拿行李,同时打量自己的姐姐。
四年不见,当初白白瘦瘦的程英,因为训练的缘故,皮肤被晒成了蜜色皮肤,乌黑亮丽的长发也剪成了齐耳短发。
她眉眼狭长,鼻梁高挺,薄唇微红,五官比以前长得更加精致漂亮,眉目之间自带英气,看人的眼神自带凌厉感,配上她身上的军装,又美又飒,给人一种她是管理上位者,很不好惹的感觉。
程英感受到程雪的目光,不甚在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说:“四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也长漂亮了不少,我也很想你。这些年我不在家,辛苦你在家替我向爸妈尽孝了,我不在家里的日子,大伯、三叔、程纯富、程纯贵他们兄弟俩,没有欺负你和咱妈吧?”
程英从小性格就很要强,事事都要自己去做,自己去扛,不仅仅是因为她本性就比较坚强,还因为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大家庭里。
她爷爷奶奶都是重男轻女的主儿,她妈只生了她跟程雪两个女儿,没生一个儿子,一直被大伯一家和爷爷奶奶欺负打压。
程英的爷爷奶奶一直骂她妈是不下蛋的老母鸡,从小就想着法儿克扣她们家的吃食用度,趁她爸妈不注意,经常打骂她和她妹妹。
她爸是个愚孝之人,程老爷子程老太太打骂他,他声都不吭一下,任由他们打骂,他又干着邮递员的活儿,一个月最多在家里呆个三五天,时常不在家。
面对程英她妈各种被公婆针对欺负的哭诉,她爸说得最多的就是:“忍忍吧,都是一家人,我要为了你跟我爸妈吵架动手,闹得鱼死网破,成为村民眼中的不孝子,我的邮递员工作也别想做了。我们已经跟我爸妈分家了,虽然吃住在一起,不过我们迟早会在公社买房子,单独分出去住,到时候你就不用看我爸妈的脸色过日子了。”
她妈为了他所说的买房子,忍了一年又一年,可等她妈手里攒了足够买房子的钱,打算去公社买房子时,她奶知道他们二房手里有钱后,在她爸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非逼着她爸把钱借出来,给她三叔娶媳妇用。
她爸心一软,把钱借了出去,结果她三叔拿到钱,娶了媳妇以后,十多年都没把钱还回来,她妈为此气出一身毛病,也跟她爸吵了不少架,闹出不少矛盾,现在夫妻俩的感情,已经降到了冰点。
程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为了给自己的妈妈撑腰,也为了不让自己一家人一直被爷爷奶奶、大伯、三叔一大家人欺负,她不得不要强自立,成为一个要强的人,成为村里人人公认的泼辣女子,最终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逼着她爸给他所救的首长写了一封信,入伍成了女军人。
她成为女兵之后,她的爷爷奶奶、大伯、三叔一家人不敢再欺负她妈跟她妹了,因为他们知道她是什么性格的人,要把她逼急了,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可是说一不二的狠人。
程英性格泼辣要强,从小不会说好话,不会向任何人服软,这就导致她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硬邦邦的,不近人情,程家其他人都不喜欢她。
程雪跟她性格相反,程雪从小性格开朗大方温柔,心地十分善良,心思很单纯,很容易被人欺负,也很容易相信人,这样的性格,注定让她吃不少闷亏。
前世程雪就是执拗不过她奶的眼泪和撺掇,最终嫁给隔壁村儿一个看似家境较好,实际一身毛病,隔壁村大队长的儿子,被那个男人一直欺负磋磨,一直对她家暴,差点将她打死。
程英知道了自己妹妹的遭遇,脱去了身上的军装,亲自把那渣男一家人往死里揍了一顿,将半死不活的程雪抢了回来,救回她一条命,再强逼着两人离了婚,程雪才渐渐地活了回来。
可是经由这一段婚姻,让程雪备受打击,身体也因为被前夫一家人一直逼着生孩子,落了许多毛病,最终心脉受损,年纪轻轻白了头发,换上了严重的抑郁焦虑症,多次做出傻事。
后来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对她的男人,结果在魏牧成的搅合下,两人的婚姻维持不到两年就终止,那个男人被魏牧成生生逼死,程雪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
“姐,你放心吧,有你的信件在,他们可不敢对我跟妈怎么样。你是军人,你在外面保家卫国,程家其他人要敢欺负我们,我要告到公社书记那里去,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只能暗地里使使绊子,对我们骂骂咧咧,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程雪拎着包裹,跟程英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姐,你不知道,我给你拍电报的时候,县医院的医生给咱妈下达了咱爸的病危书,让咱妈做好做后事的准备,我跟妈吓得六神无主,我这才给你拍了加急电报。可是你怎么退伍回来了啊,这要是让咱妈知道,她会多难过。”
因为程英在部队当兵,每月都给她妈寄钱回来,她妈的腰板这才直了起来,偶尔敢跟程老太一家人叫板。
现在程英退伍了,往后的日子,不知道她妈又要受程老太一家人如何磋磨。
万淑慧,也就是她们的母亲,这会儿正在县医院里照料程建同。
“我退伍回来,是来接替咱爸的邮递员工作,顺便照顾她和你,她难过什么啊。”程英说着,跟程雪走过县城老旧的青石道路,往县医院方向走。
半个小时后,她们到达了县医院。
因为穿着退役军装,程英一踏进医院,医院就有领导来接待她。
得知她的父亲是乡邮员程建同后,负责救治程建同的医生说:“小程同志,你的父亲从山顶上摔下山沟里,全身多处骨折,受伤十分严重,尤其他的尾椎骨神经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即便我们外科医生对他进行了手术,他的神经也没办法恢复如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爸恐怕会成半边瘫,半瘫在床,哪都去不了。”
程英毫无意外地点头,“知道了,谢谢你告知我这些。”
旁边程雪听到医生的话,脸色唰得一下白了,她跟着程英往程建同的病房里走,“姐,咱爸真的成了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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瘫可怎么办?”
“成了半边瘫就在家里养着,他的工作由我来代替。”程英推开病房门道。
“可是纯富哥他.......”程雪欲言又止。
病房里,程建同已经清醒过来,万淑慧正端着一个装了白粥的饭盒,往他嘴里喂粥。
看到程英走进病房里来,两人都楞了一下。
“爸、妈,我回来了。”程英把手中的包裹放在床头柜上,转头问程建同,“爸,你感觉怎么样?”
程建同个子不高不矮,身形偏瘦,四十五岁出头的年纪,因为长年风雨无阻送信,饱受风霜侵袭,皮肤晒得黝黑,满脸沧桑,皱纹横生,看起来像个五十五岁的中老年男人。
程建同回过神来,没来得及高兴,看到她身上戴着的‘光荣退伍’的红色绶带,嘴里的话卡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我没啥事儿,医生已经给我做了手术了,让我在医院里好生修养就好。小英,你,你咋突然退伍了。”
“我在部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程纯富跟你一起跑邮,趁你在山道刮鞋底上的泥土之时,将你推下山崖,想把你害死,继承你的邮递员工作。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奶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你把工作转让给程纯富,逼着程雪嫁给隔壁村的大队长儿子,把程雪害得生不如死,还逼着你跟我妈离婚,把我妈送回我外婆家,任由她自生自灭。”程英将身上的红色绶带和大红花取了下来,塞进包裹里放着,站在病床边,以做梦的形式,把自己上辈子经历过得事情都说了出来。
程建同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是她说得这些话,太过荒谬虚无了。
万淑慧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说,纯富突然要跟你爸跑邮,是奔着你爸的邮递员工作,故意推他下山的?”
程建同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纯富是好孩子,他不可能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程建同是这个年代典型的和稀泥老实型男人,在他的眼里,女儿妻子,远没有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作要。
无论他父母兄弟姐妹是什么样的人,对他家做了什么事情,他始终都相信他们不是故意的,始终念着儿时一起长大,被父母养育的恩情,对他们从不计较。
对于兄弟姐妹的子女,他也十分的看中,只因为他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由衷的觉得,儿子就是家里的根,女儿就是颗草,女儿迟早会嫁去别人家,远没有儿子重要。
在他大哥生了两个儿子,他三弟生了两子一女,而他只有两个女儿的情况下,他一直被他妈洗脑:“建同,你得把你赚得钱多拿点给你大哥、三弟用,对你几个侄子好一点,你两个女儿迟早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只有你侄子会给你养老,你现在不对他们好,你老了怎么办,他们以后怎么给你养老?”
因此不管几个侄子如何欺负程英、程雪两姐妹,他总是会和稀泥,明面呵斥几个侄子,实际没对他们进行实际性的惩罚。
他从骨子里就觉得自己四个侄子都是好孩子,不可能做出害人的事情,程英说得话,他很难相信。
5. 第 5 章
程英心里很清楚,她爸在工作上勤勤恳恳,是个好员工,好工作伙伴,但绝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她接替他的工作,并不是只是为了他上辈子的心愿,还为了她自己。
她要一直留在部队当兵,势必会被魏牧成纠缠一辈子,上辈子被魏牧成纠缠的经历,让她身心疲倦,她不愿意再过前世那样的生活,她只想回归乡野,过跟上辈子不一样的人生。
程英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爸,程纯富要真是好人,之前你腿疾犯了,你让他帮你代班几天,他干了什么?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帮你送信,转头就在家里睡大觉,生生把你的工作耽搁了几天,被支局长骂了一通,事后还找着借口,说他忘了这茬事儿。从前他不愿意给你代班,如今怎么忽然想通了要跟你一起跑邮?你现在清醒过来,你信不信他来看你,就会告诉你,是大黄不小心撞到你,把你撞下了山崖,把他干得事情,推锅在大黄身上。爸,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看看程纯富是会不会说那些话?”
大黄是程建同养得土狗,已经四岁了,当初万淑慧怕程建同一个人行走在乡野之间送信、送报纸、包裹之类的,会遇上猛兽,一个人没办法自保。
从程建同跑邮的第二年开始,就不顾程家人的反对,找了一条高大威猛的土狗,养在程建同的身边,让程建同带着狗一起跑邮。
程建同跑邮得这二十多年里,一共养了四条狗,前面三条,一条为了保护他,跟狼群搏斗而死,一条不小心落入山崖摔死,另一条活到了老死,大黄是那条老死的土狗后代,十分聪明激灵,平时跟着程建同跑邮,给他解决了很多麻烦。
程建同闻言沉默了,他当时掉下山,掉得太突然,由于伤势过重,今天才清醒,压根就没细想当天的细节。
现在想起来,当时程纯富跟他跑邮的那天,到了阿依山顶,天气不太好,路上十分湿滑泥泞,他穿得解放鞋鞋底糊了一层厚厚的黄泥,实在不便走路,这才在跟程纯富停在路边刮鞋底下的黄泥。
他摔下去之前,感受到了一股力道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大黄当时就在他的身边,他也以为是大黄忽然发神经撞了他一下,没往程纯富的身上想。
现在想来,大黄虽然是条狗,但它十分聪明懂事,跟他跑邮的这四年里,从未乱跑乱蹿,更没在危险的道路撞过他一回,大黄不可能将他撞下山崖。
程建同固然愚孝,且重男轻女,可他不是傻子,他是当过兵的人,很多事情他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不说话,万淑慧却是忍不了,她十分气愤道:“我早跟你说过了,你爸你妈,你大哥、三弟一大家子,都在算计你,算计我们一家人,想把我们两个女儿往死里打压,好吃绝户。偏偏你被猪油蒙了心,对你那一大家子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他们一家人欺负我们母女。老程,我告诉你,我忍你那一大家子很久了,现在小英回来了,我也有靠山主心骨了,程纯贵年纪轻轻就想着害你,要你的命,对你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这件事情你要再想着和稀泥,当没发生过,咱俩也没必要再在一起过日子了。咱们趁早离婚,各过各的,省得我再受你爸妈那一大家人欺负!”
万淑慧脾气好,性格软,很多时候受了委屈,只敢对别人抱怨几句,从不敢做出真正的反抗动作,程老太一家人就是知道她性子软,立不起来,才可劲儿的欺负她。
万淑慧也知道自己立不起来,自己的丈夫愚孝又时常不在家,在两个女儿长大之前,她一直都是忍气吞声,背着人默默流泪,拉扯养着两个女儿。
等到程英从十岁起展现泼辣自强,很有主见的一面,时时跟程老太一家人对峙吵架甚至动手,护着她跟程雪,万淑慧虽然觉得女儿太过泼辣,在十里八乡出了名,有个泼辣的名头,以后不好找婆家嫁人,但正因为大女儿这样的性格,让她不至于吃那么多亏,受那么多的苦,她便渐渐地视程英为自己的靠山主心骨。
看到程英退伍回来,万淑慧起初心里还有点生气,这丫头放着军队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退伍回来,说什么接替她爸的邮递员工作,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转念一想,女儿退伍回来也好,那样就不用担心她的生命安全,不用担心她出任务之时,会受伤,会流血,甚至会牺牲死亡的事了。
而且有大女儿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撑腰,守着自己,她就再也不怕程老太一家人磋磨欺负她们母女了。
想到这里,万淑慧看着穿着军装的程英,眼中隐隐含着泪水,“小英,你回来也好,你爸这人我靠不住他,以后咱们家就由你当家做主,你说什么,妈都听你的。”
“姐,我也听你的。”程雪立马举手,“咱爸这么多年来,在咱们家毫无存在感,一点当爸的样儿都没有,我跟妈说不过别人,吵不过别人,也打不过别人,他从没替我们出过头。你回来就好了,咱家有个能顶事的人,以后我跟妈再也不怕被奶他们欺负了。”
两人的话,说得程建同羞愧难当,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以为的家和万事兴,以为他只要好好工作,就能赚钱养家的道理,对自己的妻子女儿,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程英看他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态度强硬地对程建同说:“爸,程纯富干得事情不能这么算了,他这是杀人行行径,必须报警,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你可不许再像以前那样心软和稀泥,把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我妈的话你已经听见了,我现在已经二十岁了,已经长大,有足够的能力撑起这个家,我不管你看不看中我跟妹妹两个女儿,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情,别人的孩子终究是别人的,哪怕你对他再好,人家也不会对你好半分,人家还有人家的爹妈要养呢,怎么可能给你养老,你就别做梦了!你能靠住的,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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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亲生孩子,你的两个女儿!
你要再执迷不悟,不对自己的女儿妻子好,一味地听从爷爷奶奶和别人的话,对别人的儿子好,那你这个父亲,我也没必要再认你了。
从今以后,我们家里由我来做主,你的邮递员工作,我来接班,谁也不能代替抢走,你好生养着,等我爷奶大伯父他们一家人来看你,你最好闭上你的嘴,不该说的话别说。”
这些话,要是放在以前,程建同少不得要说程英太过狂妄自大,自私自利,没有亲情,不把他这个当爸的放在眼里。
但现在,或许是人到中年,身体糟糕的缘故,又或许看到了大女儿那穿着军装,可以独当一面的模样,程建同以往冥顽不灵的愚孝、重男轻女思想,在此刻渐渐松动。
他抬头看着程英,叹着气说:“我老了,如今也成了半边瘫,很多事情没办法再向以前那样做主了,你回来当家做主也好,纯富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程英没有废话,当即离开了医院,坐上县里的小巴车,来到县里的武装部,找到武装部的武部长,又坐车去县邮电局,找到邮电局的局长,把自己大堂哥推自己父亲下山,意图谋财害命,顶替自己父亲工作的事实,告知他们。
两个干部一听,那还得了,这程纯富竟然趁军人不在家,在外保家卫国之时,去害人家的父亲,把人家的父亲害成了半边瘫,而程英因为她父亲的事情退伍返乡,为这件事情讨要公道,这事儿要被地方部队和军部、上面知道了,他们整个县的领导都吃不了兜着走。
当即两个部门的领导去找到县里各个部门的领导,先到医院里,对程建同表达了慰问,接着找来县公安部的一群公安,派了一辆专车,把正好要办理出院的程建同弄到车上躺着,一群人再跟着车子,来到先锋公社,对公社一众领导各种呵斥之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清水村。
到了村口,程英和万淑慧、程雪、一众领导都下了车,程英婉拒了公社领导们帮忙抬程建同担架回家的提议,和程雪两人,一人抬一头,把程建同往程家老宅里抬。
程家老宅坐落在江水环绕的清水村中间,靠一座小山的位置,由于程家祖辈在抗战期间,为当时的八路军提供了不少物资,也救治了不少八路军和地下党,其中还有好几个祖辈参加了抗日战争,为此牺牲,因此建国以后,村里重新分化土地,程家人获得了一大块地皮,程老爷子便在那块土地上修建了一套大房子。
程家那房子是用传统的山石修葺的房屋,屋顶用的瓦片,也算是瓦房了,白墙黛瓦坐立在一大片碗口粗大的竹林前。
房子坐北朝南,共有八大间房屋,除了程老爷子、程老太太和他们最小的女儿住两间屋子,其他三房各自占两间房间,房子左右两侧则修葺着厨房、柴房、鸡圈牲畜棚,中间有个挺大的院子,院子四角种着果树,从外面来看,程家的房子,算是村里的大户屋子了。
6. 第 6 章
七月的天气如火如荼,哪怕是上午,依旧热得人心里烦躁。
程英姐妹俩抬着躺在担架上的程建同进到村子里,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干部服、公安制服的人,浩浩荡荡地往程家走,引来很多村民的围观。
“出啥事儿,怎么程老二家的大闺女回来了?她不是在部队当兵吗?”
“估计是知道她爸从山上摔下来昏迷不醒,可能回来给她爸准备后事。”
“程建同这不是好好的嘛,准备啥后事啊。”
“这谁知道呢,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简单的很,程建同从前一个人送信,送了二十多年没问题,这次跟程老大的儿子去送信,就从山上摔了下去,我看八成是程纯富那小子不安好心,把程建同推下山,准备顶替程建同的邮递员工作。”
整个村里人都知道,程家老爷子程一国和他家那老口子黄翠芝,在村里那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
程建同的妻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没生个儿子,程一国跟黄翠芝老两口子,一直对程建同这一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平时没少趁程建同不在,欺压苛待万淑慧母女三人。
哪怕程建同在家,这对老夫妻,也是明目张胆地偏心生了儿子的大房、三房,什么好吃好喝好用的,全都往这两房塞,还让程建同每个月拿一半的工资出来孝敬他们老两口子,转头全都用来补贴大房、三房上面。
当初要不是黄翠芝一哭二闹三上吊,程建同从部队退回来以后,原本可以要个县里的工作,在县城里吃商品粮的。
黄翠芝怕程建同去县里过上了好日子,就不管家里的兄弟姐妹和他们老两口子了,非逼着他回家,给他娶了十里八乡脾气最好的万淑慧给他做媳妇,这么多年来一直拿捏他们夫妻俩,让整个程家人都过上了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可以说,程家其他人,都是靠吸着程建同一家人的血,才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毕竟程建同做得邮递员工作,在这个年代,是干部编制,一个月的工资从三十元,渐渐涨到了四十元,在这个一元钱就可以买好几斤粮食的年代,哪怕程建同每月给程一国老两口子一半的工资,都足以养活整个程家人了。
平时清水村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很羡慕黄翠芝生了程建同这样听话的好儿子,又娶了一个好拿捏的儿媳妇,能把二房一半的钱拿在手里,养着一大家人,日子过得美滋滋。
年轻人却觉得有黄翠芝这样的母亲,是程建同的悲哀,他上交一半工资没错,但每月上交了这么多的钱,还让自己的父母拿捏欺负自己的妻子女儿,也难怪程英一个姑娘家,年纪小小性格就变得十分泼辣,后来还以死相逼,让程建同写了一封信,入伍当了兵。
要不是程英当了兵,每月都写信回来敲打程一国老两口子,只怕程英到了十八岁的年纪,就会被这老两口子想着法子嫁给一些鳏夫或者有病、歪瓜裂枣的男人,换取高额的彩礼,给他们的孙子们用了。
这次程英回来,带了这么多的干部和公安,来势汹汹,眼看程家就要闹起来了,大家伙儿都没心思下地去干活了,都一窝蜂地跟着往程家走,去凑热闹。
程家老房子里,大房、三房的人都聚集在客厅里,听着程一国说话。
身形干瘦,背部有些驼背,年约七十岁的程一国,坐在客厅八仙桌的上方座位,嘴里抽着旱烟,眼神阴狠地盯着跪在客厅供奉了祖先牌位先人板下的程纯富,“你二叔跑邮跑了二十多年,从没有出过任何乱子,你跟他跑一趟,你二叔就摔下山崖,摔成了半边瘫,纯富,你说是大黄不小心撞到你二叔,才让你二叔摔下山去的,你把老子当傻子?!”
程一国固然重男轻女,但在大事上,他还是拎得清的,尤其程建同是他四个子女里,最听话,最勤快的那个,他再看不上程建同生了两个女儿,程建同这么多年来,给他们老两口子上交了不少钱,他难免要为他说上几句公道话。
从程建同摔下山,到被住在阿依山的苗民发现救起来,送进县里的医院救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程建同摔下山的那一天,程纯富一个人跑回来,说他二叔不小心摔下山去了,找着村里大队书记,要让大家伙儿去帮忙找程建同,没想到他们还没出发,程建同就被一群穿着苗服的苗民送了出来。
当时看到程建同摔成重伤,浑身是血,人却没死,程纯富的脸上明显有一些慌乱,程一国看到程纯富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有蹊跷。
这些天以来,他一直坐着村里大队的牛车,往县里的医院来回跑,去关心自己的儿子,无暇去管程纯富的事情。
如今程建同做完了手术,各方面都很稳定,医院里的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到家里好好修养,程一国这才有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情。
程一国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人,身上自带一股杀伐狠戾气质,他的脾气也特别暴躁,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打骂妻子孩子,老了脾气还收敛温和了许多,程家的子孙都很怕他。
程纯富小时候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每回他干了坏事,村里人告到程家来,他爸妈舍不得揍他的时候,都是他爷爷往死里揍他,揍完又给他糖吃,给他零钱用,他对这个爷爷是又爱又恨。
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吃穿不饱,身形干瘦的情况,程纯富跟他的弟弟,还有三房的两个堂弟,因为靠吸二房血的缘故,都被养得白白胖胖,身形圆润。
尤其程纯富,是几个兄弟里面长得最胖的一个,他是家里的长孙,从小就得程一国老两口子的偏爱,二十二岁的年纪,身高不过一米七五,体重却高达两百五十斤左右,一张脸胖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走路都喘气。
之前程一国的确有想过,程建同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想在他退休之前,把他的邮递员工作,换给大房、三房的孩子做。
程一国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程纯富就这么沉不住气,竟然干下这种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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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狂的事情。
孙子再好,却害自己儿子的命,程一国忍着内心滔天的怒气,想听听程纯富如何狡辩。
被程一国阴沉沉的目光盯着,程纯富吓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刚要开口狡辩,门外匆匆跑过来一个人喊:“大哥,你快出来,程英回来了,她带着她爸,还有县委办、县革委、武装部、县邮电局、县公安部等等县里的领导,公社领导、以及十几个公安下来了,马上就要到你家门口了,我看这丫头是要闹事儿啊!”
喊话的是程一国的本家兄弟,平时跟程一国要好,观念也挺符合,都是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平时在家作威作福的,把自己当成一回儿事儿。
他在村头看到程英回来了,再看到她身后的一群开着车来的干部,直觉不妙,连忙抄小道,提前来通风报信。
程一国、程纯富和程家其他人眼皮一跳,心里都有种不好的预感,纷纷往院子里走。
程纯富想起他这个堂姐从小到大的暴脾气,心里暗叫不好,赶紧躲在他奶的身后,“奶,程英那泼妇带了这么多人回来,一会儿指不定怎么对付我,奶,我可是您最疼爱的大孙子,您可要护着我啊。”
黄翠芝一看他的表情动作,就知道自家那口子刚才问的话,八成是真的了。
她是又气又无奈,气自己疼爱的大孙子,竟然丧心病狂地去害自己的儿子,虽然老二她一直看不上,但老二是四个子女中最孝顺她的一个,她可没想过要让自己的儿子去死。
无奈程纯富已经干了这种事情,以程英那六亲不认的暴脾气,一会儿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出来,她来不及呵斥程纯富,将他护在身后,“我回头找你算账!”
没过多久,程英跟程雪抬着程建同进到了程家大院子里,万淑慧站在她们的身边,她们身后跟着的县里、公社、公安、大队、村民等等,纷纷都走进了院子。
黄翠芝看着程英两姐妹把已经清醒过来的程建同放在院子中央,小心扶着程建同半躺在院子中央,平时只能是程一国坐躺的摇椅上。
她满是皱纹的干瘦脸颊上,挤出一抹笑容喊:“英子,你回来了啊,你回来咋不提前写封信给我们说说,我们好去接你啊。你这么不声不响地回来,还把你爸从医院里抬回来,带了这么多领导上咱家来,这是闹哪一出啊?你爸才动了手术没多久,你就让他出院,这合适吗?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为长辈考虑一点啊。”
黄翠芝不识字,人却很精明,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是在大家的面前,明里暗里地刮刺程英一如既往地不孝顺,是村里出了名的自私自利的逆女。
一时间围观的村民,神色各异。
程英在村里忤逆不孝的名头已经有很多年,虽然大家都知道程英为什么会忤逆不孝,但是在这个较为偏僻落后,思想还很封建陈旧的清水村,一个年轻的姑娘不孝顺长辈,忤逆长辈,那就是自私自利的主儿,人品有很大的问题,是被很多老人家所不屑的存在。
7. 第 7 章
程英无视村里人的目光,站在院子中间,冷冷看到黄翠芝道:“奶,您跟爷爷,还有大伯、三叔一大家人是什么德行,您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来,您们一大家人是如何欺负我跟我妈、我妹,大家有目共睹,我心里也记着每一笔账。
我要不回来,替我爸主持公道,以您这偏心劲儿,肯定会偏袒程纯富这个杀人犯!我爸自己跑二十年的邮路,没出任何事故,程纯富突然自告奋勇跟我爸跑一趟,就把我害成了半边瘫,他就是个杀人凶手!
他还老当益壮,我跟我妈、我妹都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着急慌忙地想害死我爸,想吃绝户,你们也未免太心急了点,真当我们母女三人是摆设吗!
奶,您用心真歹毒,我人还没怎么着呢,你当着大家的面儿,上来就给我扣一个不孝的名头,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她话说完,抬脚直冲黄翠芝面前。
黄翠芝眼皮一跳,以为她要打自己,吓得嘴里惊呼一声,急忙往后退。
程英冲到她面前,露出一抹冷笑,接着一个转身,一脚狠狠踹到同样正准备躲的程纯富心窝上。
她在部队四年,训练一直都很刻苦,也是拔尖的那个,由于她各项训练及体能都十分优秀出色,再加上魏首长特别关照下,她进入了一个男女混合的特殊训练部队中,专门负责执行各项危险的任务。
四年训练下来,程英练就了一身超强的格斗体能本领,看似纤瘦的身躯,这么一脚踢过去,却是爆发性的力量,直接将体重快要两百五十斤,像头大肥猪一样重得程纯富,一脚踹飞好几米远,重重地撞在墙面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震得墙和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一下,接着传来程纯富那杀猪一般的痛嚎声。
这一幕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程家大房、三房、黄翠芝一群人直接吓傻了眼,完全没料到程英会突然动手。
程纯富被程英一脚踢得吐出一口老血,胸前的骨头像是被踢断了一样,痛得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嘴里不断发出痛嚎。
程纯富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从小到大,因为他是家里的长孙,他一直备受家里人的宠爱,家里什么好吃好喝好用的都先紧着他,他说往东,家里人不敢往西,谁让他是程家的根呢。
程家人都捧着他,宠着他,唯独这个程英,从小到大一直跟他作对,一直看他不顺眼,总想着法儿找他茬,跟他吵架动手。
小的时候程英母女三人因为被他爷爷奶奶一直欺压的缘故,三人吃不好睡不好,程英长得干干瘦瘦的,压根不是从小就胖的程纯富对手。
他经常一拳把瘦小的程英打趴下,骑在她身上,专门揍她的脸,把她揍成猪头,接着再带着一群小伙伴,把她扔到臭水沟里,拿棍子敲打她的头部,让她泡在臭水沟里,一边笑着骂她是猪头,一边不准她起来。
万淑慧知道事情起末以后,抱着程英来找他算账,他爸妈、爷奶都站在他这一边,他二叔也只是不轻不重地骂了他两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他没受到实际性的惩罚,就越发去欺负程英、程雪姐妹俩,把她们打得鼻青脸肿是常有的事情。
一开始的时候,程英还只知道哭,不知道还手,直到有一天,她去了她外婆家,她小舅舅听她妈说了挨打的事情,气得她小舅舅带着一帮小孩儿,把程纯富揍了一顿,之后又给她灌输了被人打,一定要打回去,不然人家觉得你好欺负的各种理念,这才离开。
程英牢记小舅舅说得:“不管谁跟你动手,他打你一下,你就还他十下,不要怕打不过他,一定发狠,打到他怕你,再也不敢对你动手为止。”
程英从那以后就变了性子,只要程纯富打她,她也不管体型悬殊,打不打的过他,发了狠的咬他,扯他头发,踹他致命部位等等,打得一次比一次狠。
渐渐地,程纯富怕了她了,也不敢再随便欺负她了,之后两人相安无事了好几年,直到程英十五岁那年,程纯富跟村里几个不学无术的年轻人,合伙欺负了程英一个女同学。
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但那个女同学却因此跳河自尽,差点给淹死,程英知道事情起末以后,设下陷阱,将他们引到陷阱里,抄起大棍子,把每一个人往死里打了一顿,打得他们头破血流,又引来一群野狼,想让野狼把他们都吃掉,后来被村里人发现,救了他们......
当时程英那近乎癫狂,脸上带着浓厚杀意,站在陷阱旁,居高临下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的眼神模样,程纯富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程纯富长这么大,只在程英的手里吃过几次闷亏,如今看到程英眯着眼睛一步步向他走来,他想起她近乎疯子的德行,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皮球一般往黄翠芝的身边滚,嘴里大喊:“奶,救我,救我,她疯了,她要杀我!”
黄翠芝也被程英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心脏呯呯直跳,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大孙女儿,除了是因为她重男轻女的缘故,还因为这个大孙女儿特别的叛逆心狠手辣,做事不管不顾,不受世俗观念束缚,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有时候心狠起来,连家里的长辈都敢动手。
黄翠芝跟她动心眼儿,她压根不理她,想跟她道德绑架,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跟她动手,小的时候还能打她,大了压根就不是她对手,这么多年来,黄翠芝从她身上讨不到半点好处,还落下不少笑话,黄翠芝对程英的厌恶程度,比她妈还多。
当兵前的程英就已经让黄翠芝感到头疼,当兵后,听说还是在特殊部队当兵的程英归来,上来就一脚把胖子程纯富踢出好几米远,这超凡的力道,让黄翠芝明白,这个孙女儿已经今非昔比,家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她要想打死程纯富,没有任何人能拦住她。
但程纯富是黄翠芝最疼爱的孙子,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程纯富被程英打死。
黄翠芝顾不上害怕,双手朝后,呈现老母鸡护鸡崽子的状态,把程纯富护在身后,咽着口水看着程英道:“英子,你发什么颠,你爸从山上摔下来,关纯富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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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富一片好心跟着你爸跑邮,就算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你爸,你爸这不是好好的,你至于对纯富下这么重的手?他可是你堂哥啊!”
程英嘲讽地看向程建同,“爸,你都听见了?在奶的心里,你这个儿子,远没有她的大孙子重要呢。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听奶的话,推掉了县里的好工作,娶了好脾气的我妈,赚得工资上交一半到奶的手里,还把我妈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借给三叔娶媳妇儿,我妈要讨回自己的钱,人家不但不还钱,还找着借口把我妈臭骂一顿,把我妈撵出家门,理直气壮地不还钱,一家人都使劲儿欺负我们母女。你用自己的血汗钱,养着奶,养着大伯、三叔他们一大家子,可是你在他们的心中算什么呢?不过是个只知道赚钱的傻子。”
程建同面如死灰,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爸妈不太喜欢他,他不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也不是他们最小的孩子,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自小又很听话懂事,注定会被父母忽视一辈子。
他为了得到父母的喜欢和重视,一直很听他们的话,他们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从没有过叛逆,也没有一点怨言。
他以为自己只要按照父母的话去做,哪怕他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父母心里也会认可他,会对他的妻子女儿好。
没想到,他这么多年对他们的无怨无悔的付出,都抵不过他们所疼爱的大儿子生的儿子!
程建同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开口,“妈,我自认为我这么多年来,从未苛待过几个侄子侄女,也从未薄待您和爸,纯富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您为什么要护着他?我不是您的儿子吗?”
黄翠芝欲言又止,她对这个儿子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儿子跟孙子比,哪个重要,她心里清楚的很。
只不过程英带了公安局那么多公安过来,院子里还有县里和公社的领导在,这要是让公安带走了程纯富,落实了程纯富的杀人行径,程纯富这辈子就被毁了呀!
旁边程纯富的爸妈看她犹豫不决,都急了,纷纷开口,“二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纯富是你侄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小的时候的确有些调皮捣蛋,但他本性不坏,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让纯富接替你的邮递员工作?他前些年年纪小不懂事,不愿意去,现在想通了,跟你一道去跑邮,你的工作迟早会落在他的手上,他吃饱了撑着要害你?害了你,对他有什么好处?”
说这话的,是程建同的大哥——程建立,一个长年下地干活,个子偏矮,体型偏瘦,脸庞晒得黢黑,眼中看起来十分精明的五十岁中年男人。
“是啊二弟,你别听你大女儿瞎扯,她突然从部队退伍转业回来,我们事先都不知情,她肯定是在部队犯了什么大错,被部队退了回来,知道咱们纯富想接替你的工作,她想跟纯富争工作,故意乱说,让你记恨纯富呢!二弟,你可要想清楚其中的门道。”说这话的,是程建立的妻子刘桂芬,一个体型矮胖,脸大如饼,眼眸细小,看人的目光自带几分刻薄的五十来岁中年妇女。
8. 第 8 章
个子长得高大,五官还挺英俊的四十来岁,程老三,程建业,则开口和稀泥:“二哥,英子,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你们何必带这么多人过来斤斤计较,有什么事儿,我们关起门来商量不就行了。”
程建业的妻子,黄晓红,一个身材矮矮瘦瘦,长得还挺漂亮的三十五岁妇女,手里抱着她不满一岁的小儿子,眼睛骨碌碌地在他们身上来回转,没开口说话。
程建同长年被黄翠芝夫妻洗脑,脑子里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但这么多年来,他在吃食住行上,从没有亏待过程英、程雪两姐妹,只是偶尔在大事上脑子拎不清。
程英归来,将她所做之梦告诉了他,程建同本来觉得荒谬,不太相信,可现在,看到他母亲为了保护程纯富这个孙子,理直气壮不顾他的死活,他从前觉得对他很好的大哥、二哥,变着法儿来挑拨离间他跟自己女儿之间的感情,他忽然意识到,从前他对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侄子侄女们的百般付出,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由不死心地问躲在黄翠芝身后的程纯富,“纯富,当时我跟你在阿依山山顶的时候,我感受到一股力道在撞我,是你推我下山的吗?”
“不是!”程纯富立马否认,目光闪烁道:“二叔,我是你侄子,你从小到大都对我好,我怎么可能对你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我推你下山,对我有什么好处?是大黄不小心把你撞下去的!”
程建同一颗心凉完了,程纯富说得这话,分明是程英在医院跟他说过的话,程英做得梦,竟然是真的!
“你是为了偿还你的赌债,看我爸迟迟不答应把工作交接给你,这才痛下杀手吧?”
程英脸上挂着一抹冷笑,“我爸此前的确说过要把邮递员的工作转交出去,可他并没有说要转交给谁,哪怕咱爷奶,你爸你妈想着法子逼迫他,在这件事情上,他都没有松过口。
程纯富,你跟村里、公社那群不学无术的二流子天天混在一起,没事儿就打牌赌博,欠下一屁股债,你爸妈,咱奶没少给你平账。
这次你欠下的赌债实在太多,你爸妈和咱奶都不愿意再给你填窟窿了,对方看你不还钱,把你往死里整了两回,让你尽快还账,你被整怕了,对我爸起了歪心思,以为弄死了我爸,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替我爸的工作,谁知道我爸福大命大,根本没有摔死,还被苗民给救了。”
程英说到这里,看到程纯富脸上的血色唰得一下白了,她嗤笑一声道:“你一定在心里想,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对吗?我告诉你,我不仅知道你干下的所有坏事,我还知道程家人所有人隐藏的秘密。爷爷,要不要我当着大家的面儿,都说出来?”
上辈子魏牧成为了不跟她离婚,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其中就包括调查了程家整个家族所有人的身份背景和他们隐藏的秘密,以此来要挟她。
天知道她上辈子知道程家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藏的秘密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原本沉默的程一国,猛地撩起眼皮看程英,眼神十分犀利,“你回来,就是为了搅合的家里家宅不宁,你心里才高兴?”
程英面对他迫人的目光,毫无畏惧地直视他道:“爷爷,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重男轻女,苛待我跟我妹妹,我敬您是我的长辈,到现在还愿意叫您一声爷爷,已经是我大度。什么叫我搅合的家宅不宁?若非您的好大孙谋杀我父亲,你以为我愿意回来,跟你们这一群烂透了的程家人呆在一起?我呆在程家,我只觉得恶心!二房如今是我在做主,您要一直偏袒您的大孙子,那您做得那些事儿,我可要公之于众了。”
程一国平时在村里还挺有威望的,除了是程家祖辈在抗战期间做出巨大贡献,公社、村里的领导干部都对程家人优待的缘故,还因为程家人一直都有当兵的子孙在部队里,这在平头老百姓的眼里,能当兵的家属,地位都不一般,都该受到人们的尊敬。
程一国本身也当过兵,参加过战争,一条腿因为抗战瘸了,脾气也很暴躁阴沉,大家都觉得他不好惹,不敢跟他靠太近,对他半是害怕,半是尊敬。
如今听到程英要挟起程一国,程家院子外面凑热闹的村民都睁大了眼睛,三五交头接耳地议论:“程家人有什么秘密啊?程英一个丫头,居然敢威胁她家那脾气暴躁的老爷子。”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这程一国以前干过什么杀人放火,或者害人的事情,又或者给日本人当过汉奸,组织上被他给蒙骗了,他特意隐瞒下来,享受着咱们村儿各种优待呢。”
“这不能吧,咱们组织部的政审是很严格,程一国真干过坏事,当过汉奸,他的子孙能进部队当兵?”
“这谁知道呢,我看八成是干了什么偷蒙拐骗的事情,他跟他那口子,一直对程老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难不成,这程老二不是他跟黄翠芝生的种?”
.......
村里人议论的话越来越偏,听得程一国脸都黑成了锅底,目光冷冷地看着程英道:“你真是长大了,翅膀长硬了,我从前真是小瞧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了你了!”
他已到古稀之年,虽然长年下地劳作,身体还算硬朗,到底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不复从前年轻时候的力气体能。
他深刻知道,如今程家几个子孙,远没有眼前的大孙女有出息,程家大房两个孙子,被他的老妻和儿子媳妇惯坏了,一个有勇无谋,一个胆小如鼠,都不成器。
老三大的儿子才十五岁,性格倒挺好,就是做事太过优柔寡断,难堪大任,小的儿子才一岁多,看不出什么名堂,女儿则忽略不计。
整个程家的孙子孙女中,只有程英这个孙女,有勇有谋有力气,无论是头脑,还是体能,又或者是心狠手辣的暴躁脾气,程英都跟他很像,也只有程英参了军,成为了军人。
程一国很看不上程英这个孙女,他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不会轻易改变,偏偏他看中的孙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只有程英这个孙女长他脸。
程一国自然不信程英会知道他埋藏在心里的秘密,但他心里明白,程英来势汹汹,拉来县里公社那么多领导,今天要不给她一个交代,以她那疯狂的性格,只怕会拖整个程家人下水,也就默认了程纯富做下的事情。
程英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站在院子里县公安局的局长:“李局长,你听到了吧,凶手就在眼前,请你秉公执法,将杀人凶手抓住,绳之以法,给我父亲一个交代。”
“程同志你放心,我们公安部一定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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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不会寒了咱们军人同志的心。”李局长手一招,十几个公安一拥而上,去抓程纯富。
“你们干什么,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听了程英那小贱蹄子的话,就抓我儿子?!”刘桂芬尖叫一声,冲上去阻拦公安抓程纯富。
程建立、黄翠芝母子也上前,纷纷阻拦公安抓人,嘴里还大喊着:“纯富,你还愣着干啥,快跑啊,你想被抓吗!”
程纯富楞了一下,转头就想跑。
一直没说话的程雪,忽然大喊:“奶,大伯,大伯母,你们疯了吗?你们敢阻拦公安办案,敢包庇罪犯,你们也会被抓起来,判刑坐牢的,你们想吃牢饭?”
三人都楞了一下。
黄翠芝跟刘桂芬都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对于法律一窍不通,程建立却是读过小学的人,他心里很清楚,高中毕业的程雪,是不会乱说话的,一时怔楞在原地,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他们停顿的功夫,程纯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跑,程英哪会让他跑了。
在程纯富突然开跑,打算翻院墙逃跑之时,程英疾步冲上前,一脚踹向程纯富背部,同时纤瘦的双臂抓住正在费力攀爬围墙的程纯富的手臂,将他往下狠狠一拉。
呯——的一声,程纯富那肥胖的身躯重重摔倒在地,激起一地尘土,程纯富再次发出痛嚎。
接连被程英揍,程纯富恼恨万分,他心里明白,他今天逃不出去,他一辈子都会毁了!
可周围那么多公安围了上来,他想逃也逃不了!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程英!
明明按照他的计划,程建同死了,以他爷奶偏心他的程度,程建同的邮递员工作就能落在他的身上,他只要干上几个月的邮递员,就能把欠下的赌债还清了,谁想到,程建同不但没死,还被苗民救了回来。
而这该死的程英,居然退伍,连夜回来带人来抓他,他要被抓住了,他就算不死,也得坐几十年的牢,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程纯富眼见自己逃不了,恶胆从生,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尖刀,直插程英胸口。
他就算死,临死前也要抓程英给他垫背!
“小心!”万淑慧见到这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大步跑过来,想保护程英。
程英头也不回,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动作迅速地侧身一躲,顺势一个旋身绕到了程纯富的身后,劲瘦的双臂抬起来,交叉勒到了程纯富的脖颈上,手下一使力,进行裸绞。
程纯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绞晕了过去,她像扔死狗一样把他扔在地上,抬头看着睚眦欲裂,张牙舞爪要过来帮程纯富的刘桂芬、程建立、黄翠芝三人,表情冷淡地问:“谁想跟他一个下场,可以上来跟我过过手。”
黄翠芝三人,程家其他人,包括村民都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程英,皆没想到她看起来纤瘦的身板,竟然轻而易举地把肥猪一样的程纯富弄翻倒地。
所有人在此刻意识到,程英入伍当兵四年,能做到排长的位置,那真不是吃素的!
光从她一人轻松制服程纯富来看,就知道她的格斗本能不是一般人能动的。
这个女人,以后在村里,谁也不敢动她,不敢打她主意了!
9. 第 9 章
程纯富很快被县公安局的人带走,趁县里的领导还在院子里,程英当着诸多领导的面道:“各位书记、领导,我要告程一国夫妻重男轻女,连同他们的大儿子一房、三儿子一房,多年欺负虐待二房儿媳妇,欺负虐待两个孙女儿。十年前,我母亲以死相逼,跟他们分家之时,他们老两口就没正儿八经地分过家,直接把我们赶到了程家最烂的两间破屋子里,连锅碗瓢盆都没分一个给我们,这分明就是土匪行径!这样的老顽固,有什么资格享受公社优待退伍军人的待遇?!”
程一国本来看自己的大孙子,因为程英这个大孙女被抓走,眼见这一辈子都毁了,他还没找她算账,她居然还敢找他发难,简直反了天!
程一国气得一瘸一拐地大步走到程英面前,抬手去扇她的脸,“你个好吃懒做的赔钱货!你迟早要嫁出去,做别人家的媳妇,你就是泼出去的水,你跟你那不下蛋的妈一样,有啥资格分到程家的家产?当年我就该让你奶把你溺死在尿桶里,省得你成为家里的祸害!”
程英动作敏捷地往后面一跳,轻松躲过他的巴掌,眼神轻蔑地看着他道:“程一国,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时常被克扣吃食,任由你打骂的小姑娘?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身上这身军装,我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任由你打骂的小丫头了,我现在是共和国的战士,曾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四年,我在军中有军职,你打我,就是打领袖的脸,跟领袖作对!你想造反?!”
一番话,说得程一国面色全无。
1977年,是一个特别的年代,十年大动乱已经结束,曾经人们敬爱的主席和重要领导相继离世,如今新上任的主席和其他重要领导,皆摩拳擦掌,准备大干出一番大事业,决不允许国内再发生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因此这一年,国内的形式依然敏感。
程英打定注意,要趁今天县里公社村上的领导都在,要把欺压她们母女多年的程家人全都掀翻喽,为她们自己讨要个公道,她怎么可能给程一国开口的机会。
程一国最是要面子的人,不管家里人如何闹矛盾,他都不允许家里人把家丑往外扬,生怕丢脸,因此往往会做一些面子功夫,比如给万淑慧说些大道理,或者象征性地给她一些钱和小恩小惠,让她不要在村里到处乱说话。
万淑慧一开始还能忍,随着程家人的人对她们母女做得事情越来越过分,爱女心切的她,哪怕性子很软,也忍不住要在村里找上一些相熟的人家婶子,诉诉苦。
程一国想狡辩,想说是她们自己受不了一点气,自己分家什么都没要的。
程英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本来在部队里出任务,忽然收到我妹拍得加急电报,说我爸摔下山崖,程纯富陪同,我爸命悬一线,我本来想请探亲假回家,转念一想,程家人惯会做面子功夫,我在家的时候,程一国夫妻、程家大房、三房看在我是军人的面子上,或许会假惺惺地装装样子,不会做什么事情,我一走,他们又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脾气好的妈妈和妹妹。我爸又被他们打压了过年,是个软骨头,立不起来,我们二房一家人都太过老实,一直被他们欺负,我短暂回来不起什么作用,于是我痛下决心,决定退伍返乡,以后就呆在家里,由我接替我爸的邮递员工作。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再欺负我妈我妹,谁要不识抬举,就别怪我痛下杀手。我这四年在军中所受的训练,那可不是闹着玩得!”
她的话,带着浓厚的杀气。
她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程家每一个人,接着又看向程英院子外看热闹的村民,似乎在思考,要从他们身上哪里下手,可以将他们一击致命。
那带着杀意的眼眸,那睥睨猎物,不屑、藐视所有人的强大眼神,看得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们太熟悉那种眼神了,那是杀过人才有的那种狠戾眼神,村里好些个参加过抗战的老军人,就有那种眼神。
比如当过兵的程一国,他在村里溜达散步,不说话的时候,看人的眼神就十分阴狠,看得人心里悚然一惊,压根不敢与他对视,能离他远点就远点。
万淑慧听程英说到这里,忍不住掩面哭泣,当着大家的面儿,诉说多年的委屈,“当年我生下小英,建同还在山里送信,公公一听我生了个女儿,看都没来看我们母女一眼,扭头就走了。婆婆很嫌弃地说了一句‘怎么生了个赔钱货’,也走了,就剩下我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在卫生所里,照顾饿得哇哇大哭的小英。
我生完孩子流了很多血,身体很虚弱,动弹不得,肚子很饿,没人照顾我,没人给我送吃的,我连奶水都没有,让小英生生饿了两天,后来是卫生所的医生看不下去,通知了我娘家人过来,给我送吃得用的,照顾我坐月子......
这么多年来,建同一直在外面送信,手里一半的工资都交到公公婆婆的手里,他跟我说,他时常不在家,无法在父母面前尽孝,让我替他向他的父母尽孝,所以无论公公婆婆如何打骂我,欺负我,我给他们洗衣做饭,端茶送水,他们生病,我都跑前跑后的伺候,从没有过懈怠的时候。
可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苛待我两个女儿,我可以没有口粮吃,可孩子们不能没有,我那偏心眼的公公婆婆,让他们的大孙子吃得满嘴是油,我两个女儿却在一边捡他们不吃的烂菜叶,俩孩子从小就饿得黄皮寡瘦。
我在地里忙活了一整天回来,他们分给我们的黑面馍馍,都不够我一个人塞牙,俩孩子从小受了委屈,也不敢跟我说,怕我知道后担心,直到有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看见我两个女儿饿得直舀缸里的水喝,小小的肚子圆滚滚的,里面全是水,我泪眼忍不住往下流,再也忍不住,闹了分家......
都是做人儿媳妇,只因为我没生儿子,就生了两个女儿,我和孩子就在程家就受如此刻薄虐待,要不是我十年前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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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逼,逼着建同跟公公婆婆分了家,我们母女单独开火,只怕我跟小英小雪饿死在程家,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以为,只要我勤俭持家,辛苦劳作,养大两个孩子,我就能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程纯富那个黑心肝的畜生,竟然干下杀建同的事情,想吃绝户......”
万淑慧固然性子软,脾气好,但她在程家这二十多年里,所遭受的委屈和不公,早就把她的脾性磨得坚强无比。
从前没人撑腰,她就默默忍受着,如今大女儿回来了,大女儿要给她撑腰,要拆程家的台,要给她们母女讨个公道,她立刻就跟上。
她是真委屈的哭,程雪也同样如此,母女俩哭成一团,旁边还躺着一个满是绷带、石膏的半边瘫程建同,外人一看,简直是人间惨剧!
“这程一国夫妻俩实在太过分了,再怎么没生儿子,人万淑慧好歹是他们家的儿媳妇,咋能这么刻薄虐待自己的儿媳孙女呢?”有村民看不下去,开口替万淑慧母女说话。
“就是,再怎么重男轻女,也不能不把自己的儿媳、孙女当个人看啊,就他家这样恶毒对待儿媳孙女的样子,以后谁家姑娘敢嫁进他们程家。”村里其他人纷纷出言。
程家的事情,因为程一国好面子,强压着万淑慧的缘故,村里人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事情,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好议论评判。
毕竟程家人三代从军,他们可不敢随意议论军人家的谣言事情,要被程家人知道了,告去公社的领导那里,说他们抹黑军属,他们可就没有好果子吃。
如今程英这个女军人退伍回来揭程家人的老底,有那早看程家其他人不顺眼的村民,吃完瓜以后,纷纷杖言,“我说小英、小雪这俩闺女打小就那么瘦小呢,黄翠芝还说是她们妈身体不好,打从娘胎就落下病根的缘故,原来是从小就刻薄虐待人家啊,这俩闺女也是个傻的,小时候一直饿着肚子,都不知道跟外人说,也不找她们爸闹,就这么熬着。”
“俩闺女小的时候能懂个啥,万淑慧那脾气看着就是个受气包,好欺负的,她们妈都饿着肚子,她们能跟谁说,能跟谁闹啊?她们爸有跟没有没区别,只一根筋的听他爹妈的话,自己的妻子女儿被他爸妈哥嫂这么欺负,他跟瞎了一样没看见,俩闺女对他能有什么指望。”
“没想到这程英姐妹,小的时候这么可怜,还好程英熬出来了,她可是我们村儿这么多年来,唯一去部队里当兵的女军人,就算她现在退伍回来了,以她那要强的性子,以后在村里过得也不差。万淑慧有她这样的女儿做靠山,以后腰杆也能挺起来,硬气一回。”
“你们说程一国、黄翠芝到底是咋想的,这么重女轻男,没有女人,他程一国能出生,能娶老婆子生孩子?这不是脑子有病!黄翠芝也是,她自己也是个女人,这么轻视自己的儿媳妇跟孙女儿,那不是打自己的脸。”
.......
10. 第 10 章
村民们议论的声音,一句句落入程建同的耳朵里,让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内心羞愧无比。
他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从前盲目听从父母的话,忽视了妻女所受的委屈,只一门心思放在邮递员的工作上,错得有多么离谱。
他现在就算有心想弥补她们,以他现在的身体,也做不出什么实际行动,只能懊恼无比地看着程一国、黄翠芝、程建立等人。
一脸失望道:“爸、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听你们的话,你们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没有忤逆违背你们的时候,你们让我不要去县政府工作,就呆在公社做邮递员,把挣得工资上交一半给你们,帮衬几个兄弟姐妹,对他们的子女好,我都一一照做。
可我因为做邮递员,时常不在家的缘故,我托你们帮我照顾妻女,对我的媳妇女儿好一点,你们就是这么对她们的?
从前淑慧跟我说你们刻薄虐待她们母女,我还不信,总觉得你们不至于对她们如此,因为我每次跑完邮回家的时候,总是看见你们对她们和颜悦色,弄不少好吃的,我以为是淑慧觉得我常年不在家,她一个人带俩孩子难受,故意说这些,想让我放弃工作,回到家里陪她,没想到.......”
程一国黑着脸道:“你听她们瞎咧咧些什么,谁欺负虐待她们了?是她们自己不识抬举,天天都吵吵,她们自己过不下去。”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颠倒是非黑白,别说程建同不信,就是村里人都不信。
黄翠芝气急败坏地去拉万淑慧、程雪母女,“大白天的,你们哭丧呢,你们哭给谁看?怎么就这么会作呢!”
转头又瞪程英,“你闹够没有?你这么闹,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别忘了,你也姓程!我们要讨不着好,你也别想好过!”
程英不屑道:“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姓程,我宁愿跟着我妈姓,也不愿意跟你们姓。你们当初干下这一桩桩欺负我们母女,欺负我们二房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俗话说得好,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她说完,转头看向院子外凑热闹的村民们道:“乡亲们,程家人不仅百般欺负我们母女,连我这四年来部队发的津贴,我邮寄给我妈用的钱,都被他们找着借口,连同我妈以前的嫁妆钱,多年前存得体己钱,一并哄了去。他们说是借钱,结果从十多年前陆陆续续借到今天,总共借了一百五十块钱,到现在都还没归还!
我妈为此气出了一身毛病,吃药都没钱买,我爸如今更是被程纯富害成了半边瘫,需要大量的钱票治病,他们却只想着弄死我们一家人,吃我们的绝户。
如果今天我没回来,我爸、我妈、我妹,恐怕已经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我妹说不定被我那黑心的爷奶给卖了,给他们的大孙子换钱用。这样黑心烂肺的程家人,我不找县里、公社、村里的领导给我做主,我难道要告去部队,告去军部,告去中央,让他们给我做主吗?!”
黄翠芝最近的确有偷偷给程雪找婆家,要越过程建同、万淑慧夫妻俩,直接把这个二孙女儿嫁出去卖了换彩礼钱,给她大孙子用的想法,村里不少人都收到了风声。
听到程英说完这些话,那些正义感爆棚的村民们,还有平时被程家人欺负过的人家,纷纷愤怒地涌进程家大院里,举着捏成拳头的手高喊:“太过分了!各位领导,必须严惩程一国一家人,给我们女军人一个交代,不然我们就跟小程同志一起告到部队和中央去!程一国一家人,连他们自家人都敢往死里下手,我们跟他们是一个村儿的人,要不把他们绳之以法,以后我们指不定会被他们怎么对付害死!”
程一国、黄翠芝等人都害怕起来。
群情愤恨,村民们集体闹起来可不是件小事儿,往前几年,但凡让村里人知道他们做下的事情,哪怕他们程家三代从军,是军人家属,他们往死里害自家人,对付军人真正的家属,那些小红兵,早把他们一家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哪还有他们今天站在这里说话的份儿。
现在虽然十年大动乱已经过去,但国内的时局依然不太理想,这个时候,要是一个村儿的村民都往上面闹,上头肯定会引起重视,问责下面一干领导,可能还会换掉一批领导班子,必须保证军人及其家属的人身安全,扼制住这股歪风邪气。
副县长和武装部的部长相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程英穿着军装,专门到县里找他们下乡来主持公道,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是家事,还牵扯到国家,牵扯到军部,他们想不管都不行。
按照程英在部位里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他们要不管这件事情,她回头就会把事情闹大,闹到部队、军部、中央上面去,到时候上面问责下来,只怕他们职位都难保。
这么想着,副县长开口:“小程同志,你有冤屈,有不公,你们村的人都有目共睹,我们国家和政府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会不管那些欺负军人极其家属的事情,你有什么诉求,尽管跟我们说,我们能在这里解决的,都给你一并解决好。”
“对,咱们国家养得子弟兵,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谁敢欺负军人及其家属,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滚下来认法!”武部长五大三粗地站在程英的面前,眼神凶狠地看着程家人,一副替程英撑腰的姿势。
“谢谢领导替我主持公道。”程英伸手推开拉住万淑慧手的黄翠芝,护着自己的妈妈和妹妹道:“我第一个诉求,程家三房和程一国夫妻俩、程建立夫妻俩,多年以来借我妈和我爸共计一百五十块的钱,三天之内还清,如若不还,我就将程家整个祖宅卖了还我们的钱。
第二个诉求,我要求重新分家,把属于我们二房的家产、牲畜、田地重新分配给我们,由村里的干部主持。
第三个诉求,我爸现在成了半边瘫,没办法工作,无法赡养他的父母,他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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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给了他爸妈很多钱,他的父母身体都还康健,理应照拂他的日常生活起居。
第四个诉求,程纯富杀我爸未遂,把我爸害成了半边瘫,作为程纯富的父母,他的监护人,程建立夫妻俩,要赔偿我爸的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共计三百元,同样限时三天内偿还清,如若三天内没还清,请各位领导将他们夫妻俩以杀人嫌犯帮凶及包庇罪,将他们抓起来,进行重判,关个十年再放出来,继续还钱!”
程建立第一个跳脚:“程英你个千人骑的赔钱货!我儿子什么时候害你爸了,你张口就在这里胡乱咧咧,还想要我们拿三百块钱赔钱,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我打死你个......”
话还没说完,程英就冲到他的面前,抬手照着他的脸,左右开工,啪啪狠打几个巴掌,又往他的肚子狠踹几脚,“别以为你是我长辈,仗着我喊你一声大伯,你就可以满嘴喷粪,这么骂我。我身上的军装还没脱下来,你骂我,就是辱骂军人,辱骂国家!你儿子不是一个好东西,你这个当老子的也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这么多年来,你们两口子撺掇着爷奶不停地欺负我们二房,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今天打你几巴掌都算轻了!”
“程英你这个不孝女,你敢打长辈?”程建立捂着被踹痛的肚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再打你?我小的时候,你打我的时候还少?”
程英眼神轻蔑地看着他道:“我可一直记得,小的时候,我妹饿极了,奶给程纯富吃了好几个大肉包子,程纯富吃都吃不下了,也不愿意给我们吃,要把那大肉包子喂给鸡吃,我情急之下,去抢他手里吃剩下的包子给我妹吃,结果你看见,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把我揍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肚子痛得要死。当时你还骂我们是赔钱货,不配吃你儿子吃过的东西,还威胁我们,不准把你打我的事情说出去,我那时候小,被你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吓住了,一直不敢跟我妈说。但类似这样的事情,我可都记得,你在我眼里就是个畜生,你还给我拿捏起长辈的架子起来,你也配!”
万淑慧听到这话愣住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嗷得一声发出凄厉的痛哭声,冲过去揍程建立,边打边嘴里哭着大喊:“程建立,你不是个东西!我敬你是建同的大哥,一直对你很尊重,很客气,你时常在我面前叫苦,说你们大房过得不容易,我还省吃俭用地借钱给你们大房用,结果你背地里,就是这么欺负打骂我女儿的?我打死你个王八蛋,我打死你!”
这是万淑慧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儿,有如此泼辣的一面,实在是两个女儿就是她的底线,她的软肋。
她从没想过,本就受程家人欺负磋磨,从小就十分可怜的两个女儿,居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亲大伯如此毒打,这让她这个当妈的如何受得了!
她现在恨不得亲手把程建立活活打死,给自己的女儿出气!
11. 第 11 章
一旁的刘桂芬见状,也嗷得一声冲过去,去打万淑慧:“姓万的,你万人睡得骚婊子,你敢打我男人,我跟你拼了.......啊——”
程英听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自己母亲,抬手就是给她两巴掌,“闭上你的臭嘴!你是什么臭东西,你跟你家那个老畜生这么多年欺负我妈,欺负惯了,以为我妈还会像以前那样任由你们欺负,我这个当女儿的没能力制你们?”
她是长年训练的人,这么一巴掌一巴掌得扇下去,刘桂芬一张脸,直接被她扇得又红又肿。
刘桂芬气得跳脚,想跟程英拼命,被程英两脚踹翻在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三房两口子过来拉偏架,程英懒得多看他们一眼,给这两口子也一人甩两巴掌,两人顿时老实了。
黄翠芝本来也想过去拉偏架,一看程英这架势,止住了脚步,往地上一躺,开始乡下老太太惯用的伎俩,撒泼打滚哭嚎起来,“反了天了啊!一个晚辈居然敢打长辈,程英她压根就不是人,她是畜生啊,你们这些当干部的,就任由她打长辈,欺负长辈吗.......那邮递员的工作是我大孙的,她一个小丫片子,凭啥做那工作啊......”
院子里一众干部冷冷站在院子看着她撒泼打滚,没有说话的意思。
还是村里的书记,一个年近四十岁,头发有些秃顶,名叫向正光的男人,忍不住呵斥程一国,“程叔,赶紧叫婶子、建立他们别闹了,这么多县里的干部看着呢,他们这么闹,也不嫌丢人,你们就按程英的要求,把借二房的钱该还的还了,把属于二房的家产、田地、牲畜用具啥的,重新分配,你们再这么闹下去,是真的想吃官司坐牢,把你们家的房子卖出去抵债吗!”
程一国也气得不轻,觉得程英就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居然敢对付起他们这些长辈,打起程家老宅的主意。
但他心里很清楚,程英如今非同昔比,他们要不随她的愿,她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嘴里大喝一声:“够了!都给老子消停点!”
在黄翠芝等人一同噤声之时,程一国深吸一口气道:“书记,在座各位领导,程英说得事儿,其他都好办,唯独她说得第三条,让我们老两口子去照顾老二的饮食起居,这不是胡闹吗!老二生了病,就该让她们当子女的伺候,哪有让当年老体弱的爹妈去伺候孩子的道理,这不是倒反天罡。”
“你家老二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是谁造成的?不就是您和您的妻子,纵容你们其他子孙害他成这副模样?说到底,是你们两口子欠你家老二的,程英让你们伺候老二,不是理所应当。”向正光看不下去了,说了几句公道话,“你们做父母的,不能光享受了程二哥对你们这么多年的好,你们就坐享其成,什么都不付出啊。”
程英适时插话,“你们要不想照顾我爸也可以,每月就出个十五块钱的照顾钱,给我妈,让我妈替你们照顾我爸就行了。你们要不想出钱,那前半个月,我爸由你们照顾,后半个月就由我们来照顾。”
黄翠芝跳起来:“你做啥白日梦呢!想让我们老两口出钱照顾你爸,你还不如去抢!”
程建同以前每月给她十五块钱的工资孝敬她,她全都拿去补贴生了儿子的大房、三房了,现在让她每月拿这么多钱出来养老二,这纯粹是要她的命啊!
程英要得就是她这句话,她看一眼面如土灰的程建同,脸上似笑非笑道:“爸,你听见了吧,你在你妈的眼里,抵不过十五块钱呢。”
程建同垂着脑袋,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掌却是握紧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暴露了他的心情。
副县长眼神冷冷地看着程一国道:“程老爷子,枉你是老军人,老革命,解放军的精神你没学到半分,反而如此刻薄虐待自己的儿媳孙女一家人。你退伍这么多年,享受了国家那么多福利待遇,完全是玷污了退伍军人这份殊荣,你家的事情我已经看清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家按照小程同志所说,该还钱的还钱,该分家的分家,该照顾人的照顾,三天后你们没做到以上的事情,你们一家人等着坐牢吃官司吧,程家这处房子,也归于小程同志所有,任由她发配。”
他这一拍板,等于板上钉钉,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没有转圜的余地。
程一国一家人气得浑身直哆嗦,想吵,想辩解都没有办法。
因为副县长一招手,剩下在院子里的七八个公安一拥而上,要将他们抓走。
自古民不见官,哪怕程家人三代从军,在部队上有点关系,到底是没怎么读过书,没啥见识的乡下人,看到公安来抓自己,还是由衷的害怕。
程一国一大家人再不服气,在这么多领导的施压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认下程英所说的诉求,当着领导的面儿,先还了一百块钱给万淑慧,接着又在公社和村里的干部牵头下,进行重新分家。
给了二房一些锅碗瓢盆,几十斤粗粮,三斤细粮,另外又给了一头猪,两只鸡,两只鸭,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二房屋里搬。
然后又在程英的要求下,强逼着程家人签下三天内还清所有钱款的欠条,这事儿就算暂时压下来了。
程英站在院子里,向一众领导及村民们郑重鞠了一躬,假意擦了擦眼里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道:“各位领导,各位乡亲们,多谢你们今天杖义直言,替我们一家人主持公道,以前我年纪小,在村里有不懂事,有得罪大家伙儿的地方,我给你们郑重道个歉,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跟我吱一声,我能帮则帮,一定不会推迟。”
程英本就生得很好看,完美继承了她父母的优点,长了大双眼皮儿,卷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小嘴儿,哪怕她因为在部队长年训练的原因,晒得肤色偏黑,呈现蜜色的皮肤,但是对比站在她身边,肌肤似雪的程雪,便可以知道,她底子就是雪白的皮肤,只要不被太阳直晒,在家里养上半年一年,她的皮肤也会变成雪白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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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十里八乡排得上名号的美人儿。
现在的她,身穿军装,头发剪短,这会儿眼泪汪汪地看着众人,表情却很倔强坚定,顿时激发了村里人心中的正义之感。
谁让这年代的人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拥军爱军呢,不管大家伙儿以前跟程英有没有过过节,她一个军人,哪怕现在是退伍军人,在程家遭受了如此不公的待遇,大家伙儿难免对她的遭遇起同情心,纷纷出言,以后程家人再欺负她,她只管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帮忙。
有了村民的支持,程英心里有了底,她一一客气地送走凑热闹的村民们,接着又对着县里的领导们一番感谢,要请县里、公社、村上的领导们去公社国营饭店吃饭。
副县长摆手拒绝了,“饭我们就不吃了,小程同志,你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没多久,按照规定,你可以到县里的武装部,申请一份适合你的县里工作做。我看你的模样,是要接替你爸的邮递员工作?你确定要去做乡邮员?那可是一份苦差事。”
邮递员虽然在这个年代是干部编制,是普通人眼中的铁饭碗工作,可是邮递员每天都要风里雨里的送信,要承担信件、包裹丢失之类的责任,尤其是跑乡下路线的乡邮员,爬山涉水,独自一人遇上蛇虫猛兽是常有的事情,一般男同志干乡邮员都受不了这种苦,程英一个女同志去干,副县长是真怕她受不了那种日晒雨淋的苦。
“我确定要去做邮递员的工作。”程英神情认真道:“我爸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他却是一个好的乡邮员,他做邮递员的这二十多年里,他所送得信件包裹从没有出过差错。乡亲们对他的期盼,对他的那份信任,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我想续上乡亲们对我爸的这份信任,不辜负每一位等待信件包裹的乡亲们。”
程英当然知道乡邮员是一份苦差,以她现在的退伍经历,她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和人生。
她上辈子就选择当兵、升职、通往更好的道路。
可没人知道,她要往上升职,她要付出多少心血和努力,就比如最开始的当兵来说,每日高强度的各种训练,训得她头皮发麻,浑身都是伤,手上脚上全是磨炼得厚厚的茧子,练得她月事都没了,每日精神高度集中,浑身紧绷,就没有一次松懈的时候。
而每出一次任务,总有许多潜在的危险,受伤流血都是小事,要命确是真的,前世程英没少亲眼目睹跟自己同吃同住同训练的战友们,血肉模糊地在她面前死去,而她无能为力,没办法拯救她们。
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下来,她的心里早已留下了严重的战争创伤后遗症,前世她虽然身处高位,在别人的眼中过得很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选择的那条道路,对于她来说,其实十分的痛苦。
她太累了,她只想好好的歇一歇,做个平凡的人,平凡安静地过完此生。
今生她不愿意再走前世那条路,做乡邮员,只是她想过不同人生的一个选择性工作而已,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她的父亲。
12. 第 12 章
送走了村里人和县里的领导干部,天色已经快黑了,程英和程雪、万淑慧三人,把新分到的锅碗瓢盆啥的,全都往二房住得西屋放。
万淑慧看着程英扛着一麻袋红薯,程雪端着一笸箩的玉米粒儿进屋来,心里激动的要命。
自己大女儿是真有本事啊,不愧是从小就要强,当过兵的人,就大女儿今天对付老程家的一家人的招儿,看得她既解气,又一愣一愣的,以后有大女儿在家,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受老程家的磋磨欺负,也能腰板挺起来,从此立起来了。
母女三人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分到的东西,程英把分到的猪和鸡鸭关进西屋外面的柴房里,转头对万淑慧说:“妈,明天我去后山运点黏土回来,在咱们屋子外面修一堵墙,跟老程家的院子隔开,以后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省得看见老程家的人,给咱们自己添堵。”
黄翠芝夫妻俩一直忽视程建同的存在,当初分给程建同的两间屋子,是老程家最小,最偏僻的。
屋顶不仅漏雨,还挨着柴房牲畜房,一到夏季天热的时候,隔老远都能闻到牲畜房那股粪便臭味儿。
程英上辈子多次跟万淑慧、程建同夫妻俩提过,不要住在这里了,她出钱,给他们在公社或者县里买套大的房子住,两人都不愿意。
程建同是愚孝,不愿意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居住地,万淑慧则是思想陈旧,觉得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住哪,她就该住哪,不想离开这里。
程英重生回来,要重新买房子居住是必然的事情,不过她并不会勉强万淑慧夫妻俩跟她一起住新房子。
老一辈的人都很念旧,无论后代有多大的出息,其他地方有多好,他们住不惯就是住不惯,他们宁愿留在自己的家乡,自己的老家,吃糠咽菜,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
既然如此,程英随他们好了。
万淑慧有些犹豫:“你要修堵墙,把咱们住得屋子外面的院子隔开,到时候你奶他们要来柴房抱柴火,养牲畜,就得绕着墙走,他们指定会生气,会骂我们,这不太好吧。”
“妈,都到这个地步了,咱们都已经跟爷奶大伯三叔他们撕破脸皮了,你还担心他们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骂我们,你管他们干啥,反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仇人了,不用理他们!”程英无奈道。
程雪在他们西屋靠竹林地儿搭建的临时窝棚厨房里烧着火,煮着红薯稀饭,附和道:“妈,你别想那么多,别管老程家的人怎么想,也不用怕得罪老程家的人,今天咱们该得罪的都得罪光了,以后老程家的人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不用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姐回来了,姐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姐说做什么,咱们就照着姐的话去做,准没错儿。”
她虽然脾气跟万淑慧很像,心肠很软,心地善良,到底她是读过书,读过高中的人,见过不少人心险恶的事情,脾性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坚强,也越来越明事理。
程雪深知道自己跟万淑慧的脾性是立不起来的,很容易被人哄骗,牵着鼻子走,既然她们没有独立的性格,不如就跟着她有主见和想法的大姐做事,保管不吃亏。
万淑慧想想也是,叹了口气道:“小雪你说得对,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都是我心太软,狠不下心的缘故,老想着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对他们忍一忍。可越忍,他们对我们一家人就越来越过分,害得你们姐妹俩也吃了不少苦。既然今天我们跟老程家的人彻底撕破了脸面,以后我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小英你要砌墙就去砌墙吧,明天一早,妈跟小雪一同跟你去运土。”
程英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帮着程雪把饭菜做好,一家人坐在灯光昏暗的万淑慧两人住的屋子里吃饭。
吃饭的时候,万淑慧下意识地要拿勺子给程建同喂饭,被程英严令禁止,“妈,爸虽然是半边瘫,但他右手还能动,您让他自己吃饭。”
万淑慧手一顿,看着程英欲言又止。
程英当没看见她的眼神,低头吃着碗里的红薯块儿。
程建同知道程英是什么意思,她这是在惩罚他多年的不作为,故意让他难堪。
他也好强地半靠在垫了枕头的墙上,饭桌就摆在床边,他坐靠在床上,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拿勺子舀着稀饭,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把碗里的稀饭吃完。
吃完饭,程英跟程雪把碗筷洗了,饭桌收拾好,程英重新走进程建同住得屋里,坐在床边问他:“爸,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后悔这么多年一直愚孝,听从爸妈的话,没有好好对妻女,落到如今的地步吗?
程建同低垂着脑袋,不敢看程英的眼睛,他想起今天在院中,他父母、他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妹,对他说得那些寒心话,他的就如刀割一般疼痛。
没人知道,他为了孝敬父母,为了帮衬兄弟姐妹,为了养活妻子女儿,他成年累月爬山涉水,勤勤恳恳地干着邮递员的工作,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一双腿还因为长年冬季淌冰冷的水落下老寒腿,这么多年来,他每走一步路,都难受的要命。
他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一半交到父母的手里,兄弟姐妹遇到困难,开口向他借钱,他能借则借,自己的解放鞋走烂得都脱底了,也舍不得换一双。
每次跑邮需要跑的三天时间里,他自备干粮,也舍不得多花钱带些好吃的白面馒头、煎饼之类的干粮,只带几个黑面馍馍,夏季馊了也舍不得扔掉,就这么囫囵吃下去。
他时常在跑邮的路途中淋雨感冒发烧,也不看病吃药,就自己在跑邮的路途中随便找点草药吃了,生生熬过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换来的是父母苛待虐待他的妻女,兄弟姐妹理所应当的压榨他的钱财,欺负他的孩子,他怎么不后悔,怎么不痛心呢。
他抬头,看着程英那无比冷静的眼眸,看着站在她身后,头发出现不少白发丝,眼角出现许多细纹,不复当年年轻俏美模样,变得苍老许多的万淑慧,看着站在万淑慧旁,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每次他跑完邮回来,软软糯糯叫他爸爸,粉糯团子形象的程雪,心里那如刀割般的疼痛越发强烈。
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做好邮递员的工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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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错过了多少事情。
错过了妻子的年轻美貌,妻子对他的好,错过了两个女儿的成长,没有护着她们长大,反而给她们造成了无尽的伤害,他这么多年来,究竟在干什么!
他痛苦得伸出还能动的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眼中含泪,低声说:“对不起,淑慧,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我对不起你,让你受我爸妈、大哥、三弟他们这么多年欺负。对不起,小英,小雪,我不是一个好爸爸,我没有护着你们,让你们吃了这么多的苦。”
万淑慧眼泪一下流了出来,走到床边,坐在他身边,抹着眼泪说:“我不怪你,你也是没办法,你不去做邮递员的工作,就没钱来养我们娘仨。你爸妈、大哥、三弟他们,又惯会做面子功夫,你在家里和你不在家,他们完全是两副面孔,你不相信他们对我们不好,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可怜我的小英和小雪,这么多年来吃尽了苦头。”
程雪也跟着抹泪,小时候她跟姐姐被爷爷奶奶克扣吃食,被堂哥堂弟欺负,被大伯、三叔一家人时常打骂的场景历历在目,即便她心里不恨程建同这个父亲,也很难说出原谅他的话出来。
程英自然也是这种想法,程建同以前的不作为,就是他这个当父亲的失职,哪怕他现在后悔,现在幡然醒悟,已为时已晚,曾经造成的伤害,永远不会弥补,她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不过她身体里终究流着他的血,其实从程建同的角度来看,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因为乡邮员的特殊工作性,程建同每周要跑两次邮,一次要跑三天,只有周末才能休假回家,平时吃住在公社,也就是镇上邮电所附近租得房子里,一年四季都是这么工作,回家的时间很少。
每次回家,老程家的人都一副父慈子孝,家和万事兴的模样,从没有当着他的面儿,欺负虐待过他的妻女,他如何能相信自己的父母兄弟会欺负自己的妻女呢?
而在乡下,尤其是六七十年代,思想落后的村子里,生儿子,几乎是家家户户,当家男人们的执念。
在他们的眼里,儿子就是家里的根,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才能当起一个家,才能让自己的家人不会被村里其他人欺负。
女儿是迟早要嫁出去,做别人家儿媳妇的,因此生儿子,几乎是所有男人的执念。
很多家庭为了生出儿子,连续生了六七个女儿,还继续要求自己的老婆生到儿子出生为止。
而程建同虽然被他爸妈洗脑,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觉得自己该有个儿子继承家业才行,到底他不是那种糊涂人,没有彻底被黄翠芝夫妻俩同化,在万淑慧生了两个女儿以后,身体不太好,不愿意再生孩子的意愿下,他也没有强迫万淑慧再生孩子,更没想着要跟她离婚,另娶他人生儿子。
以前每次休假的时候,程建同也会给妻女买不少好吃好喝的,还会带程英姐妹俩去镇上赶集、县里去玩等等,做到一个父亲的基本责任。
因此程英即便小时候被老程家的人百般欺负虐待,她也恨不起程建同这个父亲,毕竟除了重男轻女这一点,他在她的眼里,也算是一个好父亲。
13. 第 13 章
程英等万淑慧哭完,对程建同说:“爸,你既然看到了你爸妈、你兄弟的真面目,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再插手管他们家的事情,以后我们家跟他们老程家老死不相往来,家里的事情由我做主,你不允许插手我所做下的任何决定的事情,包括我跟小雪的婚事,这是命令,不是请求,也不是跟你做商量。
等老程家把账款结清,我就去镇上邮电所接替你的邮递员工作,到时候我会在公社买套房子住,你跟妈愿意去住就去住,不愿意住,你们就呆在家里。等你身体养好了,好好的做康复运动,别真瘫在床上,连累我妈伺候你下半辈子。”
这话说得有些无情了,程建同听到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他如今这副模样,的确是当不了家了,程英这个大女儿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见,又是当过兵的人,如今她回到家里,家里的的确确需要她做主,也就没说什么,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这番话。
万淑慧却是一脸惊讶道:“小英,你要在公社买房子啊?你不回家里住啊?”
“妈,我要接替了爸的邮递员工作,我就会跟爸一样,一个星期里,有六天都在外面,每次跑邮的时候,都得一大清早去拿信件包裹,我要住在家里,这一来一回要耽搁很多时间,到时候要耽误了送信,这份邮递员的工作也做不下去了。”
程英从兜里掏出一把钱票道,“我在部队当兵的时候,每次出危险的任务,部队都有相对应的津贴补贴,加上我这四年自己存得津贴,退伍返乡的退伍费,我手里有大概五百块钱,要在镇上买一套小院住完全够了。到时候你跟妹妹来镇上赶集,可以在那里住,妹妹如果嫌弃家里吵,也可以就住在镇上的屋里,复习学习资料,备战高考。”
国家要在今年十月末才发布新闻,告知全国人民恢复高考的事情,程英之前以做梦的形式,就在医院里跟家人说了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就算万淑慧她们不相信她说得话,她也不会担心她们会走漏风声,对别人乱传这些话。
她们可是她的至亲,她们很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万淑慧第一个反应是,“你要在公社买房子,只怕不便宜,你那钱够吗?要不够,你奶刚还的那一百块钱儿,你都拿去,妈手里还有几个钱儿,手头够用了。”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在部队当兵,有大好的前程,你干啥非要回来,接替你爸的工作,你一个姑娘家,要跑你爸那条邮路,多危险啊。妈也知道,你是不放心我跟你妹妹,怕我们一直被你爷奶大伯他们欺负,这才放弃了部队那大好的前程,回来给我撑腰,我也挺高兴你回来,但我一想到,你因为我们,自毁大好前程,妈这心里就十分难受。”
程英笑了起来,像个小女孩一样,扑进她的怀里,伸手环抱住她纤瘦的腰身,撒着娇说:“妈,我是您的女儿,您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我总不能在明知你在乡下受苦的情况下,我还在部队里做着别人所谓的好工作,不顾您的死活,任由您被老程家的人欺负磋磨,那样就算我过上了所谓的好日子,又有什么意义。我手里的钱足够我在镇上买套小点的农家院了,您别总想着把钱全都掏出来给我们姐妹俩用,您也得留点体己钱,给自己用啊。”
上辈子,万淑慧一直不愿意离开家乡,不愿意跟着程英去城里享福,也不让程英请保姆伺候程建同,说保姆伺候程建同没有她尽心。
她就呆在老程家的房子里,一直伺候半边瘫的程建同吃喝拉撒睡,把自己生生熬出了一身毛病,最后在五十五岁那年,因为熬夜过度,突发脑梗死亡,很快就病故了。
当程英收到程雪的电话,告知她,妈妈去世了,那一刻,她的心痛和后悔席卷全身,致使一向要强的她,站不住脚,哭成泪人,一路哭着回到家乡,看到了母亲被装进棺材里,埋进了那一冢小小的,冰冷的坟墓里。
亲人的离去,是一辈子的潮湿,没有人会对一堆泥土堆产生感情,除非那土堆里,埋葬的是自己所爱的亲人。
儿时那艰苦又难熬的岁月里,万淑慧艰难抚养着程英姐妹俩,一直温言细语教导她们姐妹俩,给她们洗衣做饭,笑着跟她们讲故事,偷偷给她们开小灶的等等事情历历在目。
程英没能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妈妈却与世长辞,程英蜷缩着躺在妈妈坟墓旁,像是躺在了妈妈的怀抱里,任凭程雪和其他人劝说她起来,让她离开,她就是不肯离开。
她在坟前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三天,直到身体受不了,半晕厥了过去,被程雪强硬的带走,她的情绪才渐渐恢复过来。
重活一世,程英毅然决然退伍返乡,接替程建同的邮递员工作,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一直守在万淑慧的身边,想好好的孝敬妈妈。
当然,程英成为了邮递员,注定不能一直守在万淑慧的身边,不过能每周都看到自己的母亲,给自己的母亲撑腰,给她钱用,跟她说说话,感受母亲的温暖,程英也很心满意足。
就像现在,万淑慧被她抱着,她能闻到万淑慧身上带着肥皂味道,独属于妈妈的气息香味,感受到妈妈温暖的怀抱,那颗重生回来以后彷徨不定的一颗心就此安定下来,脑海里只有一段话,“妈妈在,家才在,妈妈要没了,家也没有了,从此她便没有了归属。”
程英不管在外人面前装得多么坚强冷静,在万淑慧的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看她在自己的怀里如此撒娇,万淑慧一颗心软软的,伸手爱怜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你自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你要觉得钱够买房子,妈就不给你钱了,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等你大伯、爷奶他们把欠咱们得钱都还了,妈把这些钱都存起来,以后给你们姐妹俩当嫁妆。”
“妈,我不嫁人,这辈子就守着您。”程英抬头看她,神情认真道:“您要真想让我结婚的话,我可以给你招个上门女婿,您就不要想着把我嫁出去了。不然我一走,您又被人欺负的话,谁来给您撑腰。”
万淑慧哭笑不得,“就咱们家这穷光景儿,这上门女婿哪是那么容易招的,你要真能招个女婿上门,妈脸上不知道多有光呢。”
这年代的上门女婿,少得可怜,能做上门女婿的,要么家里很穷,不得不去做上门女婿,要么是少数民族,有上门的传统,但放在比较传统的汉族乡下,十里八乡,有一个上门女婿,都算女方家族有本事了。
万淑慧只有两个女儿,自然有私心,希望自己的女儿能陪自己久一点。
不过女儿长大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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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要出嫁的,她再怎么舍不得两个女儿,也要考虑两个女儿的婚事。
如今被程英这么一提,万淑慧忽然觉得,招个上门女婿也不是不行,毕竟大女儿马上要顶替她爸的邮递员工作,多少算个干部编制,工资也不低,从底层做起,工资都有三十多块钱,每月有三十多斤的定额商品粮,要养一个上门女婿完全不是问题。
而且大女儿要真能招个上门女婿,大女儿就不用嫁到别人家,受男方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戚磋磨,可以一直呆在家里,守着自己,生的孩子还可以跟她们姓,不用担心自己女儿被男方欺负......这么一想,招个女婿上门,好处多多呀。
万淑慧顿时动了心思,心里盘算着,赶明儿有空,拉上相熟的姐妹大婶儿,在十里八乡打听一下,有没有那种品行端正,容貌不错的年轻后生愿意上门的。
自家大女儿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要不是大女儿入伍当兵,她到了十八岁的年纪,万淑慧就会跟其他乡下父母一样,张罗着给自己的闺女寻找挑选条件好的年轻男性和婆家,准备让她出嫁。
在没跟老程家闹开之前,黄翠芝这个当奶奶的,从程英十八岁开始,就不停地给她找婆家,什么歪瓜裂枣的男人都答应相看,不停地在万淑慧的面前吹嘘对方家里有多么多么好。
万淑慧虽然性子软,但在女儿的婚事上,立场十分坚定,坚决不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嫁去黄翠芝说得那些人家,坚持要让自己的女儿亲自挑选合适的人家,因此程英才会到如今都没有被家里催过婚。
程雪则比较关心高考的问题,“姐,你说得是真的吗?咱们国家,真的会在十月末恢复高考?”
“是真的。”程英点头道:“我前两个月在部队出任务受伤,伤口感染发烧,做了一连串的梦,梦里像是多活了一世,经历了很多事情。我醒过来后,发现梦里很多未来的事情都能印证且发生,高考这件事情板上钉钉。小雪你学习成绩好,你要备战高考,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程雪的学习成绩都很好,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
前世因为黄翠芝乱给程雪拉郎配,让她嫁了一个渣男的缘故,她荒废了她的学业,没有参加高考,吃苦受累了一辈子。
今生程英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自然希望程雪能继续高考,考上大学,过上与前世不一样的人生。
程雪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如果能恢复高考,那可太好了,那样咱们村儿的知青都能考大学回城了,我也可以去报考我理想的大学,跟那些知青一同读书。”
她说完,不忘关心程英几句,当时在部队受得伤严不严重等等。
程英回了她两句,说都过去了,脑子里却在思考着,她记得他们村儿有一个男知青,是上辈子程雪嫁得第二个男人,他们当初在乡下就互相心生情愫,兜兜转转多年才在一起。
结果两人结婚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被魏牧成特意报复自己的手段下,把那个妹夫给害死了,害得程雪从此郁郁寡欢了下半辈子,没有再嫁。
如今听程雪那说话的口气,说要跟知青们一起读书,难道那两人在这个时候,就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看来,她得抽空问问程雪是怎么回事儿。
14. 第 14 章
清晨,朝阳从绿水环绕的清水村东边升起,暖红色的阳光下,村里鸡鸣狗叫此起彼伏,村民们陆陆续续地起床洗漱做饭。
程英被鸡叫声叫醒,穿好衣服,起床推开木头窗户,迎面吹来一阵清晨的凉风,带着一股青草气息。
清水村三面环水,背靠大山,地理位置既偏僻又风景秀丽,哪怕是炎热的夏季,村里的早上水汽很多,凉风习习间,带着乡土特有的泥土青草清新味道,人身处在这样秀美的山村中,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程英深吸一口清新的气息,回头把头发梳理好,推开房门走去外间窝棚厨房里,从厨房的大水缸里舀了一些山泉水,刷牙洗脸后,开始烧火做饭。
窝棚的厨房修葺的是农村三孔土灶,烧火用得柴火,都是万淑慧和程雪下完工以后,去山上拾得柴火,整整齐齐地捆成一捆一捆的,放在窝棚角落里。
十年大动乱虽然已经结束,但土地集体制度还没改革,作为村里的社员,为了挣工分换钱换粮食吃,万淑慧一直都在生产队上干农活。
程雪本来十五岁就跳级考上了高中,读了一年的高中,结果高中受时局动荡的影响,很快停了课,她呆在家里没事做,也跟着万淑慧一起下地干活赚工分。
万淑慧心疼女儿,怕程雪天天下地干活把皮肤晒黑了,很多时候让她不要去干农活,就呆在家里做做家务就行了。
程雪也不矫情,就在家里洗衣做饭,什么家务活儿都包圆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万淑慧下工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在程英不在家的日子,她们母女俩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程英坐在灶膛前的木板凳上,左手拿着火柴盒,右手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火柴,把红色椭圆头的部分往火柴盒子上擦了擦,伴随着嗤啦一声轻响,火柴引燃了,亮起一簇小小的明亮光芒。
程英望着那簇光,神情有些恍惚,前世她一直要强,在部队里拼了老命的往上爬,日子不说过得多好,那也是别人眼中顶好的好日子,她回到自己家中,每次做饭都是用先进的煤炉、燃气之类的炉灶做饭,像这种原始的,用火柴烧柴做饭的事情,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了。
她坐在老旧的用泥土砌得土灶前点燃火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姐,你干嘛呢,火柴都烧到你手了,不烫吗?”程雪在程英起床的时候就醒了,她想着她姐今天要砌院墙,也没贪睡,跟着穿好衣服起来进到厨房里打算洗漱,结果看见程英点着一根火柴,望着灶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火柴都烧到了她的手,她都不知道。
“没什么,我想事情,想出了神。”程英回过神,感受到指尖被火烧得火辣辣的疼,她不甚在意地把燃尽的火柴芯仍在地上,又从火柴盒子拿出一根火柴擦燃火,从后背成堆的柴火堆里抓一把晒得蓬松的松树针叶点燃,往灶膛里一塞,再拿几根小柴棍放在燃烧的松树针叶上,很快将火引燃起来。
程雪没问程英在想什么,她从水缸里舀了一盅凉水,洗脸刷牙以后再次走进来,看锅里烧着一小锅水,开口询问:“姐,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程英没入伍当兵之前,万淑慧每天都要下地干活,程英心疼她,从六岁起就学着做饭,家里的饭菜之前都是由她来掌勺,程雪的厨艺是后来学的,远不如她。
程英往水缸旁边放着得一个破旧瘸腿的木头碗柜看了一眼道:“煮面吃吧,昨晚吃得稀饭不顶饿,我半夜饿得起来喝了两盅水。”
她们家的条件如今不好也不坏,十年前万淑慧以死相逼,跟老程家分家以后,她们单独开火做饭吃,虽然吃食上依旧寒酸,但不用跟老程家一家人掺和着吃饭,她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看老程家的脸色,日子还算过得去。
程雪知道部队上的伙食比普通乡下人家好,听说里面白面馒头管够,三五不时就能吃上肉,她姐在部队呆了四年,吃了四年的精细粮食,一时回家吃不惯家里的粗茶淡饭也是很正常的。
遂点点头:“那我去竹林那里掰几根夏笋回来,合着房梁上妈一直舍不得吃得腊肉切成丁,做成面臊子吃。”
“好,去吧。”程英用力掰断一根手腕粗的木棒,往灶膛里添,头也不抬道。
她倒不是非要吃什么精细粮食,她从部队里申请退伍,到坐火车,再到县医院,再到回来,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光吃清汤寡水的红薯稀饭,她真的顶不住。
她在部队的时候,一直训练出任务,运动量很大,胃口也很好,她吃得食物,跟军队男兵们的份量没什么区别,她胃里饿得火急火燎的,急需一些有油水的食物填饱肚子。
程雪拎着一把小锄头和小篮子出去了,没过一会儿,气呼呼地跑回来说:“姐,竹林里冒头的笋子都没了,我前儿明明看见冒头了十多根,想着让它们多长两天,今早采一些回来吃。谁知道我一去,那些竹笋全没了,连刚冒头的都没放过,地上全是新鲜挖过的痕迹。”
程英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老程家干得事情,最有可能干这种事情的,不是黄翠芝就是刘桂芬。
她昨天带那么多领导上老程家讨要公道,要她们还钱,偿还医药损失费,还重新分了家,分走不少好东西,她们能咽下张口气才怪。
程家这一小片竹林是程家祖辈建国以前种得,里面种了好几种品种的竹子,属于程家人私有,由于清水村地处我国西南地界,气候宜人,这片竹林一年四季都长笋子,程家人每年都能挖不少笋子吃。
不过黄翠芝比较爱财,以往每年笋子冒头,她都会挖了拿去黑市卖钱,或者跟村里其他人家没有种竹子,没笋子吃的社员以物换物,很少挖了自己吃。
万淑慧、程雪母女知道她的德行,每个季节不同品种的竹笋冒头之时,她们都会记在心里,等竹笋长得差不多了,她们就赶紧挖上一些,一部分拿来自己吃,一部分晒干,送给万淑慧的娘家亲戚,或者邮寄到部队,给程英吃。
为了抢挖笋子的事情,她们母女往年没少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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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的人吵架闹矛盾。
但不管怎么吵,往年黄翠芝他们不会把竹林的竹笋全都挖光,还是会留一些给万淑慧母女,不然全挖光了,这母女俩闹到程建同的面前,他们也懒得编谎话来骗程建同。
这次黄翠芝两人居然大半夜把所有竹笋挖干净,这是存粹挑衅程英她们啊!
程英沉下脸:“他们可真会膈应人,这是算准了你今天要去挖笋子,故意把所有竹笋挖光了吧,他们以为挖光了竹笋,我就吃不上了?”
她站起身,大步走出窝棚厨房,直往老程家的灶房里走。
此时老程家的人正陆陆续续起床,一排排地蹲在程家院子靠墙的位置刷牙。
看她阴沉着脸,大步流星,急冲冲地往老程家的灶房里走,黄翠芝眼皮一跳,连忙吐掉嘴里的牙刷泡沫,站起身去追她:“你个赔钱货,你去我们灶房干啥?你想做什么?”
程英懒得理她,一脚踹开半开的老程家灶房大门,把正在里面剥笋壳叶的刘桂芬和黄晓红吓一跳。
见她进门来,刘桂芬下意识地把地上三十多根竹笋往一旁的碗柜里藏,嘴上冲着程英大声嚷嚷:“你个扫把星,你来干什么?我们已经分家了,你一个外人,有啥资格来我们家灶房?你走我们家的院子,经过我们家人同意了吗!”
程英冷笑:“刘桂芬,你这话说得好,我们是分了家,你们三更半夜,没经过我们二房的允许,踩我们二房的院子,挖我们二房的笋子,你们还有脸在我这里逼逼?都给我起开,我家的笋子,谁也别想碰!”
她说着,大步走过去,伸手去拿装在筲箕里的嫩笋。
那笋子是刘桂芬跟黄翠芝婆媳二人咽不下昨天被程英连番针对的气,两个人特意大半夜起来,偷偷去那竹林里,把新长的麻竹笋、绿竹笋、慈竹笋等夏笋品种全都挖了,一个不留。
本来黄翠芝是舍不得把那些刚冒头的竹笋给挖了,毕竟竹笋一般要长到十厘米以上,才又嫩笋肉又多,能卖个好价钱,低于五厘米的竹笋,挖出来都没什么笋肉,白白浪费一根竹笋。
可一想到二房那娘仨都爱吃竹笋,每年她们要挖不少笋子来吃,来送人,黄翠芝和刘桂芬都不愿意便宜她们,于是不管竹笋大小,全都挖了。
新鲜的竹笋挖回家,如果不卖给别人的话,一般都要剥去笋壳,对半切开,放进锅里稍微煮一下焯水,再放进冷水里漂一段时间,之后用来煎煮蒸炸炖烧,笋子就没有那股苦涩味,吃起来就很脆嫩香甜。
由于昨晚两人挖了半天笋,身上被蚊子咬了一身包,又痒又难受,就没把笋子剥出来煮,也没打算卖,就想着一家人弄来吃算了。
一大早婆媳两人就起来了,还把三房爱偷懒睡觉的黄晓红也叫起来,让她们两个儿媳妇在灶房里剥笋子,准备烧水焯笋子。
刘桂芬两人剥了好一会儿的笋壳,手都剥痛了,才把笋子都快剥出来了,这会儿程英上来就抢剥好的笋子,刘桂芬跟黄翠芝哪里肯干,立即上前去争抢。
15. 第 15 章
“你个贱蹄子,你别给脸不要脸!那竹林是我们老程家的,啥时候成你家的了,你还敢来抢笋子,你活腻歪了啊!”刘桂芬上前去抢程英手中装了嫩笋的大筲箕,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程英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到刘桂芬的爪子上,将整个筲箕拉到怀里,冷冷看着她道:“我们二房的屋子被划分到西屋,院子也从那里划分开,从西屋的地界开始,西边的柴房、牲畜房、竹林都是我们二房的,这些竹笋就是我的!你们白吃白拿我们二房十年的竹笋、柴火十年,没给过一分钱,这也就算了,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斤斤计较。但现在,我们已经彻底分家,畜生是没资格吃我家笋子的,想吃我家的笋子,拿双份的钱出来买,否则就是偷窃,我完全可以把你们当小偷抓起来,送到公社公安局里关起来!”
“我x你个骚蹄子,你骂谁是畜生呢,你.......”刘桂芬被她使出全力打了一巴掌,右手手腕像被用木棍狠狠敲了一样,疼得她睚眦欲裂,手腕顿时红了一片。
她气得胸口起起伏伏,一听程英这话,气得脑瓜子嗡嗡的疼,也顾不上手上的疼痛,继续骂着脏话,发泄自己内心的怒火。
“谁回我的话,谁就是畜生,畜生可是说不了人话的,你再继续骂那些不干不净地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程英都懒得多看她一眼,抬手往她的嘴上狠狠扇几巴掌,直扇得她惨叫不停,一张嘴扇得又红又肿,肿成了一张猪嘴,又往她肚子上狠狠踹一脚,端着筲箕往外走。
黄翠芝看到这一幕,既心寒,又害怕地半堵在门口,张牙舞爪道:“程英!你真是翅膀长硬了,你连长辈都敢打,敢骂,你还有没有一点敬老爱幼的道德观念了!你把笋子给我放下!那竹林是我们老程家的老太爷种得笋子,关你一个赔钱货什么事儿!你要不放下,别怪我揍死你!你个操蛋玩意儿!”
程英轻蔑地看她一眼,“奶,注意你的措辞,我要是赔钱货,你也是个赔钱货,毕竟我们可都是女的,我身上还流着三分之一你的血脉,你骂我任何话,都会反弹在你的身上。那竹林就是我家的,你要觉得有异议,可以去找村支书和公社书记,重新评理,看看那竹林到底是谁的。在此之前,你们敢背着我们二房去偷我家的竹笋,这一次就算了,要让我再发现你们去偷笋子,你们等着坐牢吃官司吧!”
她说完,狠狠撞开堵在门口的黄翠芝,往门外走。
黄翠芝被她撞得一个趔趄,伸手捂住被撞疼的肩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恨得牙齿直痒痒。
昨天程英带来了县里那么多干部,还把程纯富给抓走了,她本事这么大,公社和村里的领导不管以前怎么看待她,出了昨天的事以后,估计都不敢得罪她,什么事儿都会以她的意见为主。
在这个年头,能一下动员这么多县里干部下乡来的人,可不是普通人,公社、村上的干部哪里敢得罪她,自找苦吃。
黄翠芝要真闹到村里干部去,村里的干部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只会站在程英那死丫头片子那边,黄翠芝想想都气得心里发狂。
那片竹林,种了六种竹笋,一年四季都有笋子生长,往年黄翠芝靠挖竹林里的竹笋卖了不少钱,换了不少东西,这一下被程英那死丫头占去了,她还不能白把她怎么样,她是越想越气,气得脑袋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往旁边倒。
“妈,您没事吧?”一直闷声不吭,在烧火的黄晓红,见到她摇摇欲坠的模样,赶紧过去扶她,嘴里故意大声嚷嚷:“程英,你看看你干得好事,你奶都被你气晕了!”
程英像没听见她的话,头也不回地走出灶房。
程建立一听到自家老妻和老娘在厨房被程英欺负了,气冲冲地跑到程英面前,捏着拳头就往她脸上揍,嘴里咬牙切齿道:“老子忍你很久了,昨天在院子里老子就想揍你了,今天你还敢来我们家灶房打你长辈,你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下贱货,你还想着让老子陪你钱,你给老子做梦!看老子不揍死你!”
程英偏头躲过他一击,神情冷静地快速弯腰,将手中装了笋子的筲箕放在地上,趁这个机会,纤瘦的右腿往程建立下盘狠狠一扫。
程建立不妨她突然出手,脚上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往地上倒。
程建立连忙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程英压根不给他站稳脚的机会,伸出右腿勾住他的左腿,朝他膝盖狠狠一撞,同时伸手摁着他蠢蠢欲动的一只手臂,反手狠狠一拧,直听咔嚓一声,程建立的右手发出令人一阵牙酸的骨裂声,他的右手手腕直接被程英弄折,程建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毫无招架之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她面前跪下去。
程建立感觉不妙,都顾不上疼痛,为了不给她下跪,使劲稳住身体,像个□□蹲在程英面前。
他刚稳住身体,程英直接伸手,摁住他的脑袋,往下一用力,让他顺势直挺挺地跪在她的面前,接着朝他微微一笑,“大伯这是干什么,这大清早的,为了几根竹笋给我下跪,多不值当。你想吃笋子跟我说一声就好,我心情好,兴许能赏你两根吃吃。”
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哦,我倒忘记了,大伯你以前没少打我和我妹,让我跪在你的面前认错,我不认错,你就让我们一直跪着,直到我们跪得双腿受不住,晕过去为止。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头一次向我下跪认错,可惜啊,我不会原谅你。”
程建立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完全没料到,程英如今的身手竟然这么敏捷,格斗技巧这么丰富,出手快准狠的同时,力气还大的离谱,压根就没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程建立是程家干农活的主要劳动力之一,身体因为长年下地干重活劳作,练得十分结实,身上全是腱子肉,打起人来十分的疼,村里人都不敢跟他对打。
哪怕程建立现在年约五十,身体也依然十分康健,家里的女人孩子都不敢跟他吵架顶罪,不敢招惹他,他自觉自己还正值壮年,不管程英再怎么嚣张,再怎么当过兵,也不敢跟他动手,因为他自诩,能打过任何人。
可现在,他跟程英短暂的交手,他被程英单方面的碾压摁着打,他这才惊觉,程英的力气和格斗技术,完全不是他这个乡野鲁莽村夫能匹敌的。
想想程英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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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呆短短四年就做到排长的位置,她要不出色,要不是一个狠人,如何在众多女兵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小军官。
如果不是因为程建同出事,程英退伍返乡回来主持公道,只怕以程英那股狠劲儿,她在部队中该有更大的作为和军职。
一时之间,程建立看向程英的目光惊惧莫名,他在此刻已经意识到了眼前的大侄女儿,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小时候任由他拿捏打骂的黄毛丫头片子了。
他急急忙忙从地上站起身来,左手捂住骨折的右手,疼得脸上直冒冷汗,不服输道:“你给老子住嘴!你就是这样对长辈的?!你这种不肖子孙,敢动手打长辈,你就不怕被人戳断脊梁骨?”
“你们欺负弟媳,虐待侄女孩子,都不怕被人戳断脊梁骨,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以牙还牙而已,我怕什么戳脊梁骨。”
程英把地上的筲箕端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泥土,看着脸色涨红成猪肝脸的程建立道:“大伯,你还有两天的时间筹钱,超过两天的时间,没把赔偿我爸医药精神损失费的三百块钱拿出来,你跟大伯母就准备坐牢去吧。你们坐牢以后,你们的二儿子,程纯贵接着偿还你们欠下的钱,他要不还.....”
她顿了顿,抬头望向县城的东方向,轻飘飘地说:“听说县城东面的矿场,卖一个黑工过去,能赚五十块钱呢,你们要还不了,不如将你们一家子都卖过去做黑工算了,剩下的钱,把爷和奶,三叔、三婶,还有狗蛋他们一起卖过去,说不定就能凑够钱了。”
老程家人听到她这话,脸色一变,程一国忍不住呵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还想把我们一家人都卖去做黑工,谁给你的胆子?!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他话还没说完,程英抢过话头:“我敢把你们卖去当黑工,自然就有人脉关系暗中操作,让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情,让你们一辈子呆在矿场里出不来,永世不得翻身!我这人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记仇性子,我小时候怎么受你们磋磨的,我都一笔笔的记在心里,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不要想着做什么妖,该偿还的债,按期偿还,以后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别整天想着怎么对付我们二房。你们要不肯老实、安分下来,不肯本分做人,惹急了我,我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你们一家人,大人,小孩,我全都不放过,该死的都去死!”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冰冷骇人,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剜着在场所有老程家人的心脏。
明明她长得挺漂亮的,脸上的表情却充满浓厚的杀意,看老程家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具尸体。
所有老程家人被她那种可怖的眼神给震慑住,皆不敢与她对视,因为他们知道,程英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疯子!
她向来说到做到,这也是黄翠芝、程一国两人不喜欢她的原因,她的性子跟年轻的程一国太像了,特别的凶狠叛逆,发起疯来不管不顾,黄翠芝看到她都害怕。
程英说完那话,也不再跟他们废话,端着筲箕转头回到二房窝棚厨房去了。
16. 第 16 章
“姐,你可太厉害了!三两下就把大伯给制住了,还让爷爷他们哑口无言,以后有你在家里,我看他们还嚣张的起来不。”程雪站在二房门口,全程目睹了事情经过,看到程英端着满满一筲箕嫩白的笋子回来,看向她的目光,满是崇拜之色。
程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得学着点,永远记住人善被人欺,只有你自己自强自立起来,自己狠下心来,别人才不会欺负你,你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别总是心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你都信,都去做,当个烂好人,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你要不自己立起来,我要是去当邮递员跑邮去了,不在家里,别人又来欺负你和爸妈怎么办?总不能等着我回来处理吧?”
程雪郑重地点点头,“姐,我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教我打军体拳,还有你们部队教得格斗武术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勤加练习,争取变得跟你一样厉害,那样就没人欺负我们了!”
程英欣慰地笑了起来,“你有这个想法很好,等会儿吃了早饭,把院墙修葺好了,我就教你。”
要想不被人欺负,除了要有一颗强大的心理素质,还要有能够保护自己和他人的本领。强身健体,只是是自保的其中一步。
前世程英无数次在程雪面前提要教她格斗技术,她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推脱了,觉得她就是一个女同志,学格斗技术没什么用,她不会遇上什么大危险,死活不愿意学。
后果就是程雪被第一任丈夫家暴,她无力还手,很多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都不敢吭声,不敢跟娘家人讲,自己默默忍受着。
她第二任丈夫被魏牧成的人折腾,她也没有力气推开那些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丈夫被魏牧成的人弄死。
如今程雪愿意学习军体拳、格斗技术来保护自己和家人,这何尝不是一种觉醒呢。
炊烟袅袅,饭菜很快做好,姐妹俩端着煮好的面条和肉臊子,进到万淑慧住得屋里,放在屋里的小桌子上。
四碗面条,份量最多,最足的两碗,分别放在万淑慧、程建同两人面前,程英端起装了鲜笋腊肉丁肉臊子的碗,拿起勺子分别往他们两人的碗里舀臊子,万淑慧碗里的肉臊子,明显比程建同多。
要是在以前,家里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万淑慧总是会留最多最好的食物给程建同吃,她们娘三吃剩余的。
现如今程英当家,万淑慧看见她的动作,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无奈地笑道:“小英,如今家里是你当家,以后我们一家人要靠你的工资养活,你干活儿最多,应该吃最多的面条和肉臊子。”
程英放下勺子,坐在她对面,把程雪偷偷往她碗里扒拉的一筷子面条拨回她碗里,边吃面条边说:“妈,我心里有数,我不会亏着自个儿,你赶紧吃吧,面条一会儿起坨了,就不好吃了。”
万淑慧没说话了,低头吃面,趁程英两姐妹不注意,习惯性地往程建同的碗里扒一大夹面条,她怕程建同碗里面条不够,饿着。
程英姐妹俩当没看见她的动作,埋头吃自己碗里的面条。
面条是程英手工揉搓拉扯的细面条,用得面粉说是精细面粉,按照现在的面粉加工厂技术,远不及后世的面粉白和细腻,这年头的面粉用得麦子是没完全脱壳就打出来的,因此面粉有些发黄,质地有些粗糙。
不过正因为如此,赋予了手工拉面面条特有的麦香和劲道口感,配上夏笋的脆嫩,腊肉丁的咸香,再加上一小勺猪油在面汤里化开,各种盐、味精、花椒辣椒粉之类的调料做底,再烫上一些嫩绿的蔬菜,撒上一些清香的葱花,一碗颜色诱人的夏笋腊肉丁拉面做好,吃起又香又滑又劲道,还十分入味,吃得一家人酣畅淋漓,连碗里的面汤都没放过,喝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程英放下碗,舒了口气,对程建同说:“爸,一会儿我送您去爷跟奶的屋里,我们昨儿就说好了的,您现在受了伤,成了半边瘫,爷奶拿不出钱来养您,每个月前十五天,该由他们来照顾您吃喝拉撒睡。”
程建同半靠在床上,低垂着脑袋没吭声。
程英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继续道:“爸,您也别怪我心狠,这么多年来,您一直愚孝,帮扶着爷奶和您的兄弟姐妹,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当个甩手掌柜,让我妈、我们两姐妹一直照顾您,都脱不了身,什么也不干,就守着您,那对我们极为不公平。他们受了您这么多年的恩惠,必须要照顾您!我要接替您的工作,没时间呆在家里,小妹要复习学习资料,备战高考,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照顾你吃喝拉撒睡,我妈白天要去地里干活,下工回家已经累得半死不活了,不可能一天到晚守着您,我们每月照顾您已是尽职尽力,希望您能明白其中的难处。”
程建同缓慢地抬头,有些苍老的黝黑面孔上,满是无奈和受伤的神色,“小英,爸爸明白的,以前是爸对不起你们娘仨,现在家里是你当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英满意地点点头,跟程雪收拾好桌子碗筷,准备把程建同送去老程家去。
万淑慧终究是心软,在院外悄悄地拉住程英,在她耳边低语:“你真打算把你爸送去给你爷爷奶奶照顾?他们能照顾好你爸吗?”
程英把散落在耳边的短发别在耳边后,“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就是怕我那对强势的爷奶,会照顾不好我爸,不放心我爸吗。您放心,要他们真照顾不好我爸,苛待我爸,我爸那么大个人了,一墙之隔,他不会喊?您为他和我们姐妹操劳辛苦了一辈子,我爸成了半边瘫,总不能一直连累你,让你一直照顾他,把你自个儿累坏身子。
爷奶照顾不好我爸,那就让大伯、大伯母照顾,他们照顾不好,就让三叔、三婶照顾,他们要再照顾不好,不还有那些多侄子侄女可以照顾他嘛。
总之,我爸去老程家那边,您不用担心,他们要敢苛待我爸,我就去村里敲锣打鼓,让全村人都知道,我爸这么多年养着老程家一大家人,他们是如何回报我爸的?他们要敢做那种事情,我就要他们老程家的人在村里脸面尽失,名声尽毁,以后看谁家姑娘敢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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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他们家!”
老程家的人最是好面子,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允许家里的人往外传,生怕坏了老程家的好名声。
程英这一举动,不仅仅是要报复膈应整个老程家的人,还要让她那愚孝的父亲看清楚,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侄子,那一大家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最主要的目的,是不想累着万淑慧,因为一旦她做上了邮递员的工作,程雪参加高考读书去了,她们姐妹俩不在家,照顾程建同的事情就落到了万淑慧的身上,程英是真不想让她一年四季都照顾程建同,把自己累出一身毛病。
为此,程英再三叮嘱:“我爸每月月初送去老程家,月中十五接回咱们家,由咱们照顾,期间要是发什么了事情,不管是老程家的人不给我爸饭吃,不给他水喝,或者不给他洗澡等等事情,妈,你直接当没看见,当没听见,直接找我出面解决,你不能私自把爸接回家照顾。你要是心软,不听我的话,我就带着程雪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以后你就守着我那愚孝的爸,一辈子老死在老程家吧!”
万淑慧性子固然立不起来,喜欢依附男人生存,把丈夫视为家里的天,一直围着自家男人转为主,到底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沉淀和磋磨,程英、程雪两个女儿在她心中已经超过丈夫的地位。
她知道程英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只能无奈点头,保证把程建同送去老程家的那段时间,绝不会插手老程家的事情。
很快,程英抱着受伤的程建同,走进了老程家的堂屋。
彼时老程家人还在为早上程英抢走黄翠芝婆媳弄得竹笋生气,暴揍程建立生气呢,见她抱着程建同进门来,正在吃早饭的老程家人都楞住了。
黄翠芝第一个跳出来,伸手指着程英的鼻子骂:“你个不孝女,你还真把你爸送来给我们养,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我是接受过部队新时代思想的共和国战士,我从不信任何鬼神之说,也不惧任何牛鬼蛇人之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管别人说什么,惹毛了我,该打得打,该骂的骂,谁也别想从我身上占便宜!奶,你们一家人能不能说点新鲜的词儿?”
程英把个子还算高大的程建同放在客厅摆放的一张躺椅上,嘴角噙着冷笑道:“昨天我们在副县长一众领导面前就已经说好了,以后每月前十五天,由爷奶、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纯贵、狗蛋等你们一家人来养我爸,毕竟你们受了我爸这么多年的恩惠,不养我爸说不过去。你们要不想养,也可以出钱,每月十五块钱,一分不少,一份不多,月初打钱,我们就不用送我爸过来。一晚上过去了,你们既没有给钱的意思,也没有来接人的动作,我只好把我爸亲自送过来了。你们可得把我爸照顾好了,要是我爸在你们家,被你们苛待饮食,照顾不周......”
她脸上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深冷笑容,“你们是知道我性格的,惹毛了我,我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记住,你们还有两天的还钱时间,要到时间没还钱,你们等着吧,鱼死网破,只是第一步。”
17. 第 17 章
她一走,老程家的人都气得吃不下饭。
程建立一只手打着绷带,那是让村里的赤脚医生帮忙打得,他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气得拍桌,“她凭什么这么嚣张!我们就算不还钱,她能把我们咋滴,能把我们都给杀了啊?”
“杀你们倒不会,她只会把你们都卖进黑矿里,在里面当一辈子苦力。”程建同半躺在躺椅上,好心得提醒他这个好大哥。
程建立:.......
他转头看向程建同,怒叱:“二弟,你是怎么教你女儿的,你看看你大女儿被你教成了什么德行,她这么无法无天,对付起我们这些长辈,早上那会儿还打了我一顿,把我的手弄骨折了,痛得我要死,你就任由她这么折腾我们?”
“那还不是你们自找的,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跑邮,你们是如何欺负她们母女三人的,你们自己心里没个数儿?我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全拜你的好儿子所赐!你们养我,照顾我,理所应当,你们还敢找小英的茬,我没揍你们都算不错了,你还敢在我面前叨叨。”程建同晃了一下椅子道。
程建立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明白以前一直被他们一家人忽悠的程建同,如今怎么突然清醒过来,这么护着程英。
程建同看到他的表情,猜到他在想什么,自哂一笑,“从前我被你们所谓的亲情、兄弟之情蒙蔽了双眼,看不到我的妻子女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落到如今的地步,是我咎由自取。但是大哥,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我从前怎么帮扶你们的,你们心里都知道,你们儿子害我至此,你们做父母的,理应照顾我。你们也别想着在我面前说小英她们母女的坏话,我愧对于她们,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信你们半句。如今我们二房是小英在当家做主,她的性格,你们是知道的,她发起疯来,我这个当爸的都害怕,你们最好不要挑战她的底线。”
程建立和程家人都沉默了。
小的时候,无论他们老程家人如何苛待打骂程英、程雪两姐妹,程英始终护在程雪面前,替程雪挡下所有的棍棒和巴掌,用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他们所有人,从来不服输,不认错,也不求饶。
十岁以前,程英太小,不懂得跑,不懂得还手,十岁以后,她去了一趟她外婆家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要老程家的人打骂她们姐妹,苛待她们姐妹,她转头不是把公社分配给他们家养得任务鸡鸭鹅猪弄死,就是放一把火,把他们几房住得房子烧了,又或者骗欺负她的程纯富几个堂兄弟去山上的陷阱,用自己的血引来一群猛兽,想让猛兽把程纯富几个给吃了.......
这样的事情一多,老程家的人也知道她是个狠人,他们越打她,越苛待她,她就越来越疯狂,干得事情一件比一件狠。
最终还是程一国受不住,生怕她小小年纪干出放火烧死全家人的事情,下令老程家人的不要动不动就打骂她,克扣二房的粮食,她这丧心病狂的性子才收敛了许多。
如今程英在部队当了四年兵,退伍返乡回来,有力气,有手段,有人脉,有丰富的格斗技术,她心狠手辣的性子,比从前更甚,老程家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
程一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都别说了,老大、老三,你们把该还得钱都还了,以后尽量不要去惹程英那丫头,她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狠,你们要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别折腾了!”
程建业几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不甘心,那么多钱啊,要让他们还,他们得砸锅卖铁才能还上,还完了,他们以后要怎么过日子啊。
可是不还,程英那个疯子,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出来。
一时之间,老程家愁云惨淡。
程英不管他们怎么想,送走程建同之后,她向邻居借了一辆木推车,带着万淑慧和程雪两人去到后山挖黏土,一车车的往家里送。
接着花了一天的时间,修建一堵一人多高的土墙,将老程家的院子和她们二房住得西院分隔开。
砌墙的期间,黄翠芝婆媳三人站在院子里各种指桑骂槐地骂她,她毫不客气地一一还回去,连一向脾气好的万淑慧、程雪两人,也忍不住跟她一起跟黄翠芝三人吵,几人险些到了要动手的地步,最后还是程一国怕丢脸,喝止住黄翠芝三人,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不管他们怎么吵吵,院墙修好的第二天,大房、三房不情不愿地都把钱都拿出来,扔到万淑慧的手里。
大房给了三百块钱的医药赔偿费,三房给了当年借钱娶亲的一百五十块钱,一共是四百五十块钱,都是砸锅卖铁,东拼西借,凑起来还的。
万淑慧拿着手里厚厚一沓大团结,不敢相信三房欠自己多年的钱,就这么回来了,她握着钱,又哭又笑一阵子,拿出一沓钱往程英手里塞,“小英,这三百块钱你拿着,这钱要不是你做主,让大房赔偿你爸的医药费,大房根本不可能出一分钱。这钱你拿去镇上,合着你的钱买套大点的房子,以后我跟你妹也可以去镇上住宽一点。”
程英本来想拒绝的,转念一想,镇上的房价也不便宜,她不可能做一辈子的邮递员,迟早会随着时代的步伐,去做别的工作。
再过几年,国家土地制度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她要未雨绸缪,替程雪和万淑慧寻找新的出路,比如盘个带店铺的屋子,让她妈在镇上做点小生意,给她找点事情做,不要围着她爸转,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活出自我。
想想,也就没有拒绝,当下坐着村里的牛车,前往公社,也就是青曲镇,寻找合适的屋子买房。
当然,她没直接去买房,而是先去了一趟公社邮电所,找到支局长,向他说了自己父亲被侄子推下山,摔成重伤,成了半边瘫,以后不能在做邮递员,他的工作由她来顶替做的事情。
支局长叫冯东远,是一个快五十岁的干瘦中年人,听说以前也是当过兵的。
他坐在邮电所的办公桌后点头道:“你爸的事情我知道,前两天县邮电局的局长还专门给我打过招呼,说了你要接替你爸工作的事情。你爸养伤的这半个多月,他跑得那条邮路,是我在给他临时顶替送信的,你要接替他的工作,没啥问题,填个入职申请表,去后勤部领一套工作服和邮电包裹,再去县里邮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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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培训两天,你就可以跑邮了。不过在你办理入职申请之前,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请问。”程英端坐在他对面道。
支局长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你明明在部队里有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退伍返乡回来顶替你爸的邮递员工作?你知道你爸跑得那条邮路有多难走吗?你一个女同志能胜任乡邮员这份工作吗?你知道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山野之间,是一件多么艰苦又寂静孤独的事情吗?你还年轻,你能胜任这份工作多久?”
“支局长,我退伍返乡,有很多种原因,这个问题我不回答你。我爸干了二十多年的乡邮员,我小的时候也曾经随他跑过一次邮路,知道他送邮的那条路线有多艰苦。但跑邮再苦,也不及我当兵训练、出任务辛苦。我是退伍女兵,我有丰富的格斗技巧,您不用担心我一个女同志独自一人在山野之间跑邮会出事,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自己。我这个人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就喜欢一个人呆着,孤独和寂静对于我来说,是理想的状态。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我只能说十年之内,我会干好邮递员的工作,十年后还做不做,那就要看我自己是怎么想的了。”程英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没有一丝隐瞒。
支局长喝着他的老山茶,沉默了一阵,开口说:“你填入职申请表吧,领了工作服、培训后,我带你跑一趟你爸跑得马山乡邮路线。”
“不着急。”程英道:“我打算在镇上买一套房子住,方便我跑邮,这两天我要把房子买好,把屋子收拾好,再来所里报道。到时候我直接跑邮,支局长您不用陪我跑,我认得路,我就算不认得,大黄也认得路。”
程建同出事以后,他养得大黄狗就一直呆在程建同租在镇上的出租房里,由他的同事帮忙养着。
程英要跑邮,自然是要带上大黄一起跑,一是让大黄带路认人,二是有大黄同行,她跑邮就没那么孤单,她要遇到什么事情,大黄还会帮她忙。
支局长楞了一下,“你这个小丫头倒跟你爸一样,是个有想法的人,你要买房子是吗,正好我的爱人认识镇上几个妇联的人,她们对镇上的事情了如指掌,你跟着我爱人去找请她们帮忙给你找房子,保管给你找到你满意的房子。”
程英眼睛一亮,“那样最好不过了,谢谢你啊支局长,你真是一个为下属着想的好领导,难怪我爸时常在我面前念叨你的好。”
能不好么,邮电所总共三个邮递员,风里雨里都得跑不同的邮递路线,哪个邮递员要是家里出了事,生了病,或者出别的什么问题,不能送信件包裹,都得支局长这个领导顶替去送。
他虽然是领导,但他没有领导架子,爬山涉水从不喊苦,也不收顶班的钱,一直免费顶班,时时关心下属,借钱给下属用等等,是一个真真正正为下属做实事的好干部。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支局长也是,他乐呵呵地笑起来,“别贫嘴了,把入职申请单填了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后勤部领工装,再带你去找你婶子。”
“好,谢谢支局长。”程英从他手里拿过入职申请单,拿上他递得一只英雄牌钢笔,刷刷刷,填写入职申请。
18. 第 18 章
青曲镇,原名青石镇,因为建国以后,把城镇重新划分,县里占了青石两个字,因此改名叫青曲镇。
青曲镇临江而建,是一个很小的水乡古镇,不大的镇上,房屋绝大部分都用灰白色长方块的山石建造,窗户和门都是用木头做得,特别是临街道的房屋店铺,每个店铺的门全是用一块块不足十厘米宽,大约一米七左右的长块木板,一块块拼接成店铺门,外表看起来特别的古朴陈旧。
程英跟着支局长的爱人,还有公社一名妇女主任,行走在青曲镇纵横阡陌的小道中。
她们脚下的道路全是用大块的青石块铺就,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细缝,长着一些低矮的小草和青苔,人行走在这样的青石道路上,在这炎热的夏季,有种特别的幽凉舒爽感。
巷子道路大约两米宽,路边两侧基本都是建国前的老房子,有不少房屋残破,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一些残垣断壁,这是建国前,青曲镇遭遇了日军飞机轰炸,把很多老式的类似于徽式建筑的古宅大院给炸成了废墟,现如今镇上住人的房子,大多是后来政府重新分配翻修居住的。
镇上的常住居民基本是老人小孩,年轻人要么去县里的工厂上班打工,要么去很远的矿场、窑厂上班,要么天一亮就要跟各个生产队的社员们一样,要下地干农活,干到傍晚快天黑了才回来,一直住在镇上的年轻人不多。
小镇十分安静,除了远处码头传来的横渡船鸣声,近处就只有那些老人家三五个人凑在一起,摇着蒲扇,吃瓜闲聊的低语声,孩童们在青石巷子里追逐跑闹的嬉笑声。
程英跟着李主任两人连看几处屋子都不满意,三人围着镇子转了一大圈,实在累得慌,不约而同地停在一处房门前放了两个石墩的屋子前,除了程英,李主任、方大婶都坐在那个石墩上,暂时歇息。
对面有四个年纪在70-90岁左右的老爷爷、老太太看他们坐下来,其中一个脸上皱起许多褶子,头花全白,看起来十分慈祥的老太太,眯着浑浊的眼睛,看了程英好一会儿,张开没有牙齿的牙床,瘪着嘴开口问:“你是程建同的大闺女儿?”
程英走过去,“是的奶奶,您认识我?”
“认得,谁不认得你啊。”老太太笑了起来,“你爸是公社邮递员,给我送了二十多年的信了,他常常跟我提起你,总是很自豪的跟我说,他的大闺女可厉害了,在部队里是女军官呢,以后大有前途。”
程英楞了一下,倒没想到程建同会在别人面前提起她,心里五味陈杂,她爸也会为她感到自豪,会在别人面前提起她的存在么?
他心里,有她这个女儿啊。
旁边一个老爷爷接话说:“闺女,我也知道你,你是咱们青曲镇建国以后,唯二做上女军官的人,当时你入伍参军,你们公社敲锣打鼓送你和其他新兵入伍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你呐。”
公社每年都在管辖下的十五个大村里征兵,征兵的人数不多,每年就几个,女兵的名额更是稀少,可以说,一年都有可能招不上一个女兵。
程英出生在三代从军的家庭里,她爸又是邮递员,当年她穿着新兵军装,戴着大红花,坐上公社送往县武装部的小车上,吸引了整个青曲镇的人围观,实在是女兵入伍,在他们镇是罕见的场景。
程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爸受了伤,没办法再做邮递员,我已经退伍回乡,回来顶替他的工作,以后他的信件包裹,由我来送了。”
四个老头老太太没有意外的点点头,青曲镇本来就不大,谁家发生点事儿,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镇。
程建同一个邮递员被侄子推下山,他女儿带着一群县干部回来讨公道,把程建同侄子抓走的事情,当天下午就传遍了青曲镇,这些老人家本来就没事做,时常聚在一起闲聊,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老太太摇着蒲扇问程英,“闺女,你来这里弄啥咧?给我送信啊?这也没到送信的时间啊。”
程英说:“奶奶,我想在镇上买套房子住,这不跟着李主任她们一起找合适的房子。”
老太太噢了一声,看向坐在对面的李主任两人,显然她也是认识她们的,她看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着程英问:“你想买啥样的屋子啊。”
程英想着这老太太是镇上的人,又居住在房子较多的居民区里,说不定她能帮自己找到合适的房子,于是开口说:“奶奶,我想买一套临街的房子,房子要宽敞,房间最少要有四间以上,最好带个大院儿,价钱什么的,好商量。”
老太太点点头,转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一个老头,“老余头,你不是有套房子在东大街临街的位置要卖?你这卖了好些年都没卖出去,不如带这丫头去看看。”
老余头是个年近八十岁的老人家,建国以前是裁缝,建国以后国家各种制度改革,他就在镇上的国营裁缝铺里当老裁缝,赚一点工资,帮衬着家里。
可惜的是,他一对儿女还有一个孙子都是镇上的老师,在十年大动乱期间,因为老师的身份,儿女孙子儿媳饱受红小兵的欺辱折磨,他的儿子儿媳不堪受辱,一个吊死在家里,一个投江自尽,孙子目睹父母的惨状,跟小红兵拼命,结果被一群小红兵给打死,留下老余头和一个重孙女相依为命。
老余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他的重孙女才十三岁,他有两套房子,他跟重孙女就住在附近一处小点的两居室屋子里,他想把那套原本一家人住得大套房子卖了,给重孙女在银行里存一笔钱,这样就算他撒手人寰,有那笔钱在,他的重孙女靠那笔钱,也能把自己养大。
可因为他的儿媳妇吊死在那套房子里,想买房的人都忌讳这件事情,觉得晦气,很少有人愿意买,想买的人价钱给得很低,那套房子就空闲了七八年,也没有卖出去。
东大街的房子?
程英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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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街按照现在镇上的格局,离江边码头较远,地势有些偏僻,要在东大街做生意,基本没什么人光顾。
但在千禧年以后,东大街将被政府重新规划修建,会成为青曲镇政府中心,到时候会十分热闹繁华,东大街的地段也会水涨船高,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旅游景点的民宿,生意都会很好。
要能买下来,也不失一个投资的好良机。
程英当即表示:“余爷爷,我可以去看看你家的房子吗?”
“可以,不过我那房子......”老余头是个实诚的人,一看程英想去看他家那套房子,他把自家房子的情况跟她说了遍,着重说明自己儿媳妇吊死在家里的事情,表明如果她看中了他家的房子,价钱其实可以好商量。
程英倒不在意那些吊死之人的鬼神之说,在那疯狂的十年里,很多善良的人被逼自尽,他们生前不会伤害人,死后更不会伤害人,只要房子合她心意,其他都不重要。
李主任一听,也说老余头那个房子符合程英想选的房子,李主任之前是怕她在意有人吊死在屋里的事情,没跟她讲,现在她主动要去看那套房子,三人便跟着老余头往东大街走。
老余头领着她们,没走主街道,而是沿着镇子那些幽凉的青石巷子小道,弯弯绕绕地来到东大街的附近。
在一处巷子的拐角处,一只通体皮毛都是黑色的玄猫,坐在拐角位置,像是在专门等老余头一样。
看到老余头过来,它小跑着跑到他身边,用毛茸茸地脑袋轻轻蹭了蹭老余头的脚踝,尾巴还打着卷儿去勾老余头的裤腿。
老余头艰难地弯腰,伸手摸了摸玄猫的脑袋,说了句:“小黑,走吧,回家。”
小黑喵了一声,转头往另一条巷子跑,跑两步还回来看着老余头,看他跟上没有,等他跟上了又往前跑。
“余爷爷,这猫是您养的?”程英跟在老余头身后问。
这年头的人们绝大部分都还处于温饱不济的状态,很少有人养猫狗,镇上的猫狗绝大部分都是野生野养,要么就是富裕点的家庭才会养。
眼前这只猫,皮毛光滑发亮,巷子透进来的一处阳光底下,能看见这只猫漆黑的皮毛散发出一点赤红色的光芒,体型有些圆润,显然是有人精心喂养的。
“这猫不是我养的,是我重孙女养的。”老余头眼神黯淡道:“我孙子很喜欢猫,他没死的时候在家里养了一只黑猫,他死后的第五年,他的黑猫带回了一只玄猫在我们院子里看家,之后不到三天,黑猫就死了。我重孙女在我家后院看见了小玄猫,想把它带回我们小家去养,它不愿意去,就呆在老宅后院里,我重孙女儿担心饿死它,每天都会去老宅那里喂养它,它也会在这巷子拐角处等我们,已经等了三年了。”
程英恍然大悟,看来这只玄猫,是在替领它回家的黑猫,守着老余头的家。
这可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猫啊。
19. 第 19 章
一行人跟着玄猫走出了巷子,来到东大街街头后面的小路,一处用灰白色山石修建的古老院墙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院墙同样是用山石修建的,院墙两侧爬满了蔷薇、月季花藤,一丛丛粉白、大红的蔷薇月季开满院墙,从远处看,特别的漂亮。
玄猫停在院墙中间的一木门前,低头舔着自己腿上的猫毛,等着老余头开门。
这道门是老余头所卖房子的后门,院子也是后院,前门在东大街,既可以住人,又可以开门做生意。
老余头从兜里掏出一串古老的鎏金缕空钥匙出来,拿出其中一柄钥匙打开后门,示意程英三人跟他往里走。
玄猫率先跑跳进院子里,冲着老余头喵喵叫了两声,接着自己跑屋里去玩了。
程英跟着老余头走进后院,四处看了看。
后院挺大的,约莫五十来个平方,地面全是用青石板铺就,夹缝中生长着一些翠绿的杂草,院子四角种着一些果树,尤其右侧的角落,搭着一大片葡萄架,上面硕果累累,挂满青色葡萄串,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诱人的光芒。
老余头指着那葡萄架下粗壮如大腿粗的葡萄藤说:“小程同志,这颗葡萄树是我儿时种得,已经有六十多年的树龄,我儿子孙子他们没出事之前,每年到了夏季,这颗葡萄树都能结五六十串葡萄,我孙子特别爱吃。可是他们出事以后,我不愿意回到这个伤心地,我重孙女儿一个人也吃不过来,这些葡萄,就这么挂着了。小程、李主任、小方,你们都别客气,都摘来吃吧。”
水果在这个年代是稀缺玩意儿,这年代的土地都归集体,都以种庄稼粮食为主,很少有村子以种水果为生,很多人为了解馋,都是在自家的院子里种几颗果树,待果子成熟,也都舍不得让自家人多吃,都把好一点的水果拿到副食品收购站卖点钱用。
像老余头这种家里有这么大一颗葡萄树,结了这么多串葡萄自己不吃,也不拿去卖的人,实属罕见。
程英三人以为是这葡萄不好吃,老余头祖孙俩才不吃,纷纷伸手去摘那些看起来已经成熟的青色葡萄吃进嘴里。
想象中的那比较酸涩的口感没有出现,葡萄吃进嘴里清甜多汁,七分甜三分酸,吃得李主任、方大姐两人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多摘了两串葡萄,拿在手里有一颗没一颗的在嘴里吃着。
两人都想把这好吃的葡萄留一点在手里,回家给自家的孩子尝尝鲜呢。
老余头像没看见她们的动作,领着三人往屋里走。
这套房子是典型的西南建筑风格,房子修得很高,正门对着东大街的位置,修建了一处类似于门面的前院,前院后面横着一排修建着住房,左右两侧各两间正房,中间夹一个客厅,院子两侧修建着厨房、茅房、柴房、杂物房,每个房间都有一扇木头修葺的窗户,窗户玻璃许久没被人擦拭过,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站着院子里,从模糊的玻璃隐约能看到屋里一些摆设。
老余头领着三人先在客厅里转了转,又去各个房间看了看,除了厅堂摆放着一张雕花的圆八仙桌,雕花红木大长沙发凳子,几张小桌子外,其他房间的桌椅板凳,木床柜子之类的所有用具,全都被打砸一空,地上满是木板碎片垃圾,左侧两个房间的玻璃窗户还被砸了个稀巴烂,地面上满是尖锐的碎玻璃。
李主任看到屋里的垃圾,问老余头,“这是不是当年那些小红兵打砸的?”
老余头沉痛地点点头,眼里满是哀痛,“当年形式一变,我那在中小学当老师的儿子、儿媳、孙子,一时成为人人喊打的臭老九,那些他们曾经教导过的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红袖兵,一群又一群地上我们家里,各种打砸我们家用具,羞辱、欺辱我儿子他们,家里值钱点的东西都被这些小红兵搬走了,我重孙女儿也被他们吓出了毛病,胆子小的很,再到后来亲眼目睹她奶上吊的场景,她吓疯了好久......”
程英看到屋里那些垃圾,就猜到老余头的儿子儿媳孙子当年在那场浩劫之中,遭受了多少非人的羞辱和虐待,她看到右侧屋墙角有一幅被打碎了的相框,捡起来看了看。
照片是黑白照,长时间的曝光之下,照片已经很模糊,四周边缘隐隐有水痕发霉的迹象,照片上是一家人的合照,老余头坐在中间,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娃娃,他左边站着两个年纪在四十七八岁左右的中年男女,脸上都带着斯文又得体的笑容,右侧则站着两个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同样满是笑容。
然而到现在,照片上的人,只剩下老余头和他的重孙女,老余头只提起他的儿子儿媳孙子,没提起孙媳,程英也不会傻到去问人家孙媳的下落。
房子看完,李主任、方主任问程英有什么想法。
程英没说话,似在考虑这套房子适不适合她买下。
老余头说:“小程同志,你是玄猫认可的人,你要想买房子,我可以便宜一点卖给你。”
程英挑眉:“这有什么说道?”
老余头指着在客厅里,跟一个柱子做的小圆球玩耍的玄猫说:“我儿子他们出事以后,我不想回到这里触景伤情,很少回这里,平时都是我重孙女,隔三差五回来看看。外面的人知道我家有果树,尤其到了夏季葡萄成熟之时,总有附近的半大孩子翻墙来后院偷葡萄吃。小黑不喜欢他们,他们一来,它就发了疯地抓他们,挠他们,他们想抓住它,想把它打死,它跑得太快,身手太过敏捷,他们都抓不住它,还被它抓得伤痕累累,好几次找到我的面前,要我付医药费,我懒得理他们。偶尔有邻居或者想买房子的人想去我家看看,小黑也不让他们去,他们只要一踏进我家后院门前的小路,小黑就会抓挠他们,再往前就会往死里咬他们,不允许他们进我们家,哪怕我随同也不行。唯独你今天来,小黑什么反应都没有,还主动带路到我们家里来,说明它是认可你的。”
“哦?”程英感到稀奇,半蹲下身体,朝玩球的玄猫招了招手,轻柔的喊了一声,“小黑,过来,让我摸摸。”
小黑听见她呼喊,扭头冲着她喵叫了一声,接着猫尾巴竖立地高高的,朝她小碎步跑过来,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掌,看起来跟她特别的亲昵。
程英手心被它蹭得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玄猫毛茸茸的脑袋,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听话,这么有灵性的小猫,内心一片柔软。
“看吧,小黑是真喜欢你,平常除了我跟我重孙女儿,外人别想摸到它一下。”老余头笑着说。
“有这么邪乎吗?”旁边的李主任不信邪,弯下腰,伸手去摸玄猫的头。
玄猫转头就对着她一阵哈气,吓得李主任哎哟叫唤一声,往后退一步,抚摸着自己的心口说:“这小东西还真是邪乎了,怎么小程同志摸你摸得,我就摸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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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姐笑着说:“都说玄猫通灵,自古以来就是贵人们喜欢的灵宠,通常养来镇宅辟邪用,兴许这玄猫比较喜欢小程这种为国为民的军人,李主任,你跟我都是普通人,它看不上咱们。”
这一番话说得李主任心里好受了很多,嘀咕了一句:“这猫比狗都凶,用来镇宅倒是挺好的。”
程英心念一动,玄猫通灵,它喜欢她,是不是它看出来,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它看见了她的灵魂,从某种诡异的科学角度,怕她或者敬她,才愿意靠近她?
老余头看她一直摸着玄猫的头,有些意动的模样,开口劝,“小程同志,你买下这个房子吧,价钱咱们可以好商量。”
程英还是很犹豫,“余爷爷,您这屋子,到底,嗯,出过事儿......我还是再想想吧。”她说着就要走。
老余头急了,连忙拦住她说:“小程同志,我儿媳是好人,哪怕她吊死在这屋里,她生前没害过人,死后也不会害你,你不要相信那些鬼神之说,这世道,就没有鬼害过人,只有人害人,人可比鬼可怕多了!你要诚心想买,价钱我可以给你用最低的卖给你,到时候我再找上一些相熟的邻居,把这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你再重新粉刷过,不留以前的老物件,老模样,就是一套新居了。不过,这样做的话,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程英顿住脚,转头问。
她说想想,要离开,这只是她压价的说辞,实际她对这套房子非常满意,毕竟要买一套临街可以做生意,又能住人,还有一个大后院的房子,在青曲镇可真是不好买啊。
老余头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目光哀切地说:“我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故去,可我重孙女还小,我家那些个亲戚,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是值得托付的人。小程同志,你是当过兵的人,你的人品和品行是国家认可的,你若能答应我,在我故去以后,替我照拂着我重孙女儿长大,这套房子,我也可以不要你的钱,直接给你住。”
程英沉默了一下道:“房子,我买,价钱就按你说得价钱卖,你的重孙女儿我也可以替你照顾,但我要你找到镇上的公社领导、妇女协会、街道办事处等等多方面的人,当着他们的面儿,立个遗嘱,说明你故去以后,由我这个外人接替您的职责,担当您重孙女的监护人,直到她长大成年为止,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打您重孙女的财产注意,您看可行?”
这是防止老余头故去以后,他那些亲戚打着养他重孙女儿的旗号,来跟程英争抢他重孙女抚养权,从而进行的撕逼之争。
程英不想为了一些三瓜两枣,跟老余头的亲戚不停地撕逼,那样实在太累了,她可没有那么多耐心耗在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之上。
她也不愿意白住老余头的房子,宁愿花钱买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要真白住了老余头的房子,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出来。
还是花钱买的好,花钱买了房子,到县里的房管局做个登记,转让地契,房子真正属于她,她住着才放心。
老余头欣喜若狂地点头,“好,就依你说得办!”
程英是当兵退伍的人,她爸又是镇上有名的靠得住的邮递员,她爸是个好人,她自然也是个好人,有她答应帮忙照拂自己的重孙女儿,老余头就算现在故去,也能放下心来,含笑九泉,当下就跟程英商量起卖房的价钱。
20. 第 20 章
程英最终以三百块钱的价钱,买下了老余头的房子。
老余头最初喊价六百块钱,镇上不是没人想买他的房子,但由于那套房子里吊死过人,他又不肯谈价降价,于是他的房子七八年都没卖出去。
现在程英承诺会在他故去以后,帮他照顾他的重孙女儿,跟着他到镇上公社、妇联、街道一众领导面前签订了协议书,又看着他立了遗嘱,他最终折算了一半的价钱,把房子卖给了程英,两人一同去了县里的房管局做登记、转让地契。
接下来的几天,程英带着万淑慧、程雪母女,还有老余头找得几个人,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把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把屋里坏掉的地方,该修补的修补,接着重新拉了电线,牵了水管,坏掉的玻璃窗户换上好的,再定做了新的家用具,搬进焕然一新的屋子里,添置了锅碗瓢盆、灶炉什么的,家里总算有模有样了。
万淑慧站在客厅里,看着屋里满满当当,又干净整洁的模样,十分满意的说:“这房子收拾出来,还挺像样的,就是小英啊,你买啥房子不好,非得买这吊死过人的房子......”
万淑慧是乡下传统的农村女性,从骨子里就特别信迷信,惧怕鬼神,她当初听程英说在镇上买了老余头的房子,就好一通埋怨,说程英手里有钱,想买好一点的房子不是没有,干啥要去买死过人的房子,而且还答应老余头,在他死后帮他照拂着他的重孙女儿。
程英对此,淡淡一笑,伸手指着后院角落的葡萄架道:“妈,别的不说,余爷爷这套房子又大又宽敞,咱们一家人一人住一间房都不成问题,前面还有个门面,正对着东大街,以后您没事做,自己在门面做点小生意不好吗?再说了,后院那颗葡萄树,每年都硕果累累,葡萄吃起来酸甜多汁,味道很好,咱们每年都可以吃葡萄,吃不完可以拿去副食店卖,不也挺好的嘛。
至于帮忙答应余爷爷照拂他重孙女的事情,我是觉得余爷爷一家人挺可怜的,他们一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教师家庭,他的儿子儿媳,在我小的时候,还当过我跟小雪的老师呢,以前我跟小雪饿得吃不上饭的时候,余老师还偷偷得分了几个红薯给我吃。
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曾经受过余老师的教导,吃过人家给得粮食,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下,我是不介意帮忙照拂余爷爷重孙女的。
他的重孙女我看了,是个十分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如果余爷爷去世,没有父母庇佑,她一个小姑娘会遭遇什么事情,妈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咱们都是一个镇上的人,能帮则帮吧。再说了,余爷爷还便宜了一半的价钱,把这房子卖给我呢,我觉得挺好。”
一番话说得万淑慧沉默了,她本就是个心软之人,她知道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没有父母家人的庇佑下,会经历什么事情。
她终究不忍心看到那小姑娘遭遇非人之事,也就没再说房子和程英答应的事情了,反正这套房子她不来长住,是程英住,程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三天后程英在县邮电局培训完相关工作事宜,穿上了深绿色的邮递员翻领夏装短袖衬衫,同色长至小腿的裙子,脚上穿着一双万淑慧给她缝制的鞋底很厚的千层底黑色布鞋,头上戴着有红色五角星的大盖帽,斜挎着一个帆布材质,印有‘邮政’字样的挎包,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邮包,出现在支局长的面前。
其实她本来想穿裤子的,奈何这年头的女邮递员跟男邮递员的着装不同,上面的规矩制度就是要求女邮递员穿保守的长裙,一直要到八零年代中后期,才逐渐允许女邮递员穿裤装,她想穿裤装也不行,只能妥协。
而她爸从前走得马山邮路,要爬山涉水,为了方便爬山走山道,程建同一直穿得是解放鞋。
万淑慧觉得程英一个姑娘穿解放鞋跑邮,脚会很难受,连夜赶工给她做了一双厚底的千层鞋出来。
千层底针脚细密,用多层布料缝制鞋底,穿在脚上又透气又舒服,万淑慧还在鞋底特意弄了像解放鞋一样的齿轮,这样就算遇到下雨天,程英行走在山路间,也不怕脚底打滑摔下山。
她突然出现在镇上邮电所支局长面前,支局长楞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接着笑了起来,“培训完了啊,挺好,这身工作服穿在你身上,比你爸穿着好看。你准备好了的话,明天开始你就开始跑邮吧,我把你爸跑邮的路线给你画个地图,明早五点钟,你就得来邮局拿信件包裹,走得时候记得把分配给你的自行车骑走。噢,对了,你会骑自行车吧?”
每个邮递员都分配的有自行车,方便邮递员以最快的速度,把信件包裹交到收件人的手里。
不过自行车只能在道路比较平缓的村道骑行,像程建同跑得那条绝大部分都是山里村庄的路线,他的自行车也就骑着发四条街道和一个地上平缓的村子信件而已。
程英说:“会骑。”
她不仅会骑自行车,摩托车、汽车、小轿车、甚至是军用坦克、直升飞机,她都会开,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你把你爸骑得那辆自行车推走吧。”支局长说着,领着程英,往邮电所后面的后勤部走。
邮电所总共就四个工作人员,上面就分配了四辆自行车,程建同平时都是先送镇上和清水村的信件,送完了再骑着自行车回到他租的房子,把自行车停在出租房里,再背上沉重的邮包,出发送信件包裹去。
程建同出事以后,住在他隔壁的同事,把他的自行车推到了后勤部,由给他顶班的支局长暂时骑着,现在程英来顶替程建同的工作,这辆自行车自然分配给程英骑。
支局长从车篷里推出一辆半新不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出来,推到程英的怀里,“这自行车有二十多年的车龄了,你爸很爱惜它,平时没事的时候,给自行车轮胎、零件修修补补,没少拿抹布把这自行车里里外外擦拭干净,用他舍不得吃的精油给这自行车车链上油,因此过了二十年,这辆车依然十分好骑。”
程英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这是在告诉她,她爸有多重视邮递员这份工作,有多心疼这辆自行车,让她也学着她爸一点,把工作放在心上。
她双手握着自行车头说:“支局长,您放心,我既然决定做邮递员,就一定会把这份工作做好,绝不会遗失任何信件、包裹,我会继承我父亲的工作态度,将每一份信件、包裹,都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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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乡亲们的手里。”
支局长笑了起来,“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过你确定你明天跑邮,不用我陪你一起跑一趟,帮你认认路,认认人?”
“不用。”程英摇头,“我现在去杨叔那里领大黄,明早就跟着大黄一起跑邮。”
杨德海是跟程建同是关系最好的同事,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同一个镇上的人,合租在一个院子里,平时有不少话题聊,他早前在程建同摔下山住院的时候,他就专门骑着自行车跑去县里看望了程建同一趟,后面程建同回到家里,他也拎着东西上门去看了两回。
杨德海是认得程英的,看到程英骑着程建同的自行车过来,他没有一丝意外道:“英子,你是来带大黄走得吧?”
“是啊。”程英把自行车停靠好,走进杨德海租得农家院里,一眼就看见正趴在院子一颗槐树茵下乘凉吐舌头的大黄。
大黄是正宗的田园犬,个头高大,四肢健壮,皮毛为土黄色,眼睛炯炯有神,眼睛上面有两撮小白毛,外形十分英武威猛。
它本来脑袋趴在自己健壮的前爪上打瞌睡,程英一走进去院子里,它瞬间睁开了眼睛,条件反射地龇牙咧嘴,嘴里发出低吼,想咬程英。
但它听见了程英骑得自行车链子发出来的声音很熟悉,上面还有熟悉的味道,它把低吼的声音吞进喉咙里,疑惑又警惕地爬起身来,围着程英转一圈,湿漉漉的狗鼻子,不停地嗅着程英身上的味道。
“大黄,是我啊。”程英朝大黄伸手,“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小主人啊!”
大黄是在程英入伍前的两个月出生的,它满月以后,程英每天都带着它下地干活,上山找野果子吃,两人相处了两个多月,程英才去了部队,一别就是四年,不知道大黄还认不认得她。
大黄一听她喊自己的名字,尽管记忆中没有她这号人物,还是很热络的朝她摇了摇狗尾巴。
不过它并没有凑到她的面前来,反而跑到了杨德海的身边,昂着狗脑袋,一双黑白分明的狗眼睛,一直看着杨德海,仿佛在问他,这人是谁啊?
杨德海见状,笑着对它说:“她是你主人,程建同的女儿,也是你的小主人,你主人受伤了,由她顶替你主人的工作,以后你就跟着她去送信了。”
大黄不知道听懂他的话没有,总之,在听见程建同三个字以后,它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声,狗尾巴也不摇了,尾巴朝下,一副很委屈的表情。
程英对杨德海说:“它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我爸了,应该是想我爸了,杨叔,一会儿我带它回去见见我爸,让我爸跟它说说话,让它带我跑邮,省得它不愿意带我跑。”
杨德海点头,“行,你有空的话,让你妈过来把你爸房间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找房主退租吧,你不住这里的话,我打算把这套院子退了,重新租个小点的房子住。”
“好,我回头就跟我妈说说。”程英骑上自行车,朝大黄喊:“大黄,跟我走,去见我爸,你的主人,程建同。”
大黄没动,又去看杨德海。
杨德海伸手指着程英,“去,去见你主人去!”
大黄这才汪了一声,朝程英的方向跑去。
21. 第 21 章
凌晨五点,天色还很暗。
村子里笼罩在一片雾气中,程建同从老程家费力的起床,大声叫着被黄翠芝、程一国夫妻俩,让他们夫妻俩扶着他到二房程英住得屋子前。
彼时程英还在梦中沉睡,听到门口有动静,长时间处于训练,睡梦中也对外界格外机警的她,瞬间清醒过来,听见程建同在门外说:“小英,起床了,你该去邮电所拿信件、包裹了。”
程英‘嗯’了一声,没有二话,动作轻巧的从床上起身,梳理好头发打开房门,看到外面脸色阴郁地黄翠芝夫妻俩,站在程建同的身边,她把梳好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道:“爷、奶,我跑邮去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对我爸好一点,要让我知道你们苛待我爸,我妈,你们是知道后果的。”
黄翠芝、程一国两人鼻子里一同哼了一声,冷冷盯着程英没说话。
程英在镇上买房子的事情,他们老程家的人都听说了,原本以为二房的钱都被他们打着各种名义借走拿走,只能被他们拿捏,程英、程雪姐妹俩的婚事还得由他们做主,把她俩‘卖出去’,换两大笔丰厚的彩礼钱回来。
谁知道程英回来,一切都变了,他们老程家不仅陪还了二房大量的钱财,还把老二的邮递员工作弄没了,最重要的是,现在程英顶替了老二的工作,又在镇上买了一套大房子住,以后二房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她们姐妹俩的亲事,谁都不能做主。
而他们老程家的日子,因为程纯富谋害亲叔叔的缘故,在附近几个村镇出了名,他们的只会越过越糟糕。
想到这里,黄翠芝两人心里越发难受,看程英的目光,像要把她吃了一样。
程英无视他们的目光,她看程建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开口问:“爸,你想说啥?”
程建同望着她漂亮的面孔,犹豫了一下说:“小英,你真不后悔做邮递员?这份工作,不是一天两天的早起,而是长年累月的早起。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下雪有洪水,你都得风雨无阻地早起送信。”
程英道:“爸,我想好了,你不必担忧,我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建同沉默了,望着眼前个子比他矮一头的年轻姑娘,脑海里还浮现出当年她出生之时,她在自己怀里嗷嗷啼哭的场景。
一晃多年过去,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大人,凡是都能独挡一面,有自己的主见,能自己保护好自己,不用再寻求他这个当父亲的庇佑和保护,他的眼睛有些模糊,心里头梗的厉害,他知道,大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去吧。”程建同将满腹的话语,汇成一句,“路上小心,记得跟着大黄歇脚。”
大黄原本睡在他的床脚下,听见他开口喊黄翠芝夫妻俩,这两人装死当没听见,不吭声,也不理他,大黄忍不住冲他们汪汪汪大叫。
这两人还当听不见,它急了,就跑去两人的床边,对着两人的衣角一阵撕咬,把黄翠芝两人气得要死,也不装了,对着它臭骂一通,这才扶着程建同起床到二房来。
他们到二房来,大黄自然跟着,现在就坐在程建同的脚边,俨然一副保镖的模样。
听到程建同说到它,大黄的狗耳朵动了动,抬头看着程建同,冲着他小声的汪了一下,似乎在询问程建同叫它干什么?
程建同伸出还能动弹的右手,爱怜地摸了摸它的狗头,指着程英说:“大黄,以后由你的小主人来顶替我的工作,你要代替我,带着小英去山里,给山里的那些人送信哩。你要保护好你的小主人,别让那些豺狼虎豹伤害她,也要撵走那些不识趣的蛇虫,不怀好意的人,平平安安地带她回来。”
大黄不知道听懂他的话没有,只是感觉到主任情绪很低,有些伤心的模样,它对着程建同嘤嘤低声叫着,似乎在询问主人,为什么伤心难过。
这是程英第一次跑邮,因为要让程建同给大黄做‘思想’工作的缘故,程英带着大黄回到村里住一晚,没有在镇上的房子里住。
程建同过来的时候,万淑慧也掐着时间起了床,到外间的窝棚厨房里,给程英煮了一大碗炸酱面给她吃。
程英洗漱完毕,吃完万淑慧的面条,程雪也起床了,一家人就站在二房隔开的小院子,看着程英穿着邮递员的工作服,把绿色的邮递斜挎包背上,大号的空邮包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铁夹子给夹着,接着骑上自行车,准备带着大黄走。
万淑慧终究是不放心,红着眼眶不停叮嘱,“小英,路上小心啊,遇到洪水猛兽,该避就避,千万不要逞能。路上多看着点路,让大黄走前面,它不走的地方,你千万不要去。你虽然是当过兵的人,到底你是一个姑娘家,在山里要是遇上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你能避开就避开,实在避不开,要么找村里你爸认识的人或者村长帮忙,要么......”
她后面的话没说,程英却是明白,“妈,你放心,我敢接爸的工作,就做足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这也是她要退伍返乡,接替她爸邮递员工作的原因之一。
她爸跑得邮路,全是大山里的村子,里面的村民虽说大多都很淳朴善良,到底这些村子比较偏僻,村民没接受过什么教育文化,很多人愚昧无知,不知道纪律王法。
加上村子偏僻,村里的许多老人重男轻女,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很多山村里的男人都娶不上媳妇儿,就动了歪心思,欺骗、强拐女人的事情没少发生。
如果让她妹妹程雪接替她爸的邮递员工作,以程雪那温软的好脾气性格,只怕去了那些地方,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而她则不同,她是当过兵的人,她的格斗技术在部队里是拔尖的,在山里不管遇到什么状况,她都能很好的应付,因此由她来接替她爸的邮递员工作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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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也不放心她姐一个人上路去送邮件,不过她知道她姐的性格,她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她姐决定的事情,谁都不能改变。
程雪悄悄地往程英怀里塞了一把小刀,一小瓶辣椒粉,在她耳边嘀咕:“姐,给你防身用的,你要是遇到坏人,用辣椒粉撒他脸上,再拿小刀废了他!”
程英拿着她给得东西哭笑不得,她是军人,退伍的时候身上拿了一把仿军用的军匕,那军匕连着刀身不过十厘米长,却异常的锋利,能一刀割喉,将人直接刺杀,她要真遇上坏人,不用她动刀,徒手就能把人给废了。
不过这是程雪的一片好意,她也没说什么,全都尽数收下,临走前叮嘱程雪说:“你多去老程家听听动静,看看老程家的人对咱爸是好是坏,要是老程家的人对爸、或者对咱妈不好,我回来说给我听,我好好的收拾收拾他们。你没事儿也去镇上的房子看看,我多打了几把备用的钥匙,放在你跟妈的枕头底下,你可以去镇上的房子摘葡萄吃,也可以在你的房间里安静的看书,顺便帮我喂喂那只名叫小黑的玄猫。我教给你的军体拳、格斗术,你每天也得练,不能偷懒,等周末我回来,我是要检查你的格斗练习技术的。”
程雪顿时捂住脑袋哀嚎,“知道了姐,别的事情都好说,那军体拳、格斗术是真难练啊!”
她打小就不爱运动,一直是个文文静静的性格,她在学校里,连运动会都不愿意去参加,她姐回来才半个多月,就一直给她上高强度的军体拳、格斗训练和跑步训练。
这段时间她在她姐的严格训练下来,训得腰酸背痛,手脚都软成了面条,正打算等她姐一走,她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呢,结果她姐说回来以后要检查她的训练成果,这不是要她的老命嘛。
程英似笑非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你有一天练得跟我一样厉害,你走去哪里都没人敢欺负你,你也有底气应对任何状况,你就知道我让你练的苦心了。”
程英双脚踏上自行车,对大黄喊一句,“大黄,走了。”骑着自行车向着雾气蒙蒙的村镇道路行去。
大黄没有跟着她跑,依旧坐在程建同的脚边。
程建同只得费劲地弯下腰身,伸手在大黄的屁股后拍了一巴掌,接着伸手指着程英离去的方向道:“大黄,去!跟着你的小主人去,以后,你要跟着她了!”
大黄屁股吃痛,嘴里发出嘤得一声,站起身来抬头看着他,表示十分诧异,小主人为什么骑上了主人的自行车,又为什么穿上了它熟悉的绿色邮政工作服,带上了邮政包裹,主人又为什么要它跟着小主人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但不管怎么样,主人的命令,它是要听的。
大黄一步三回头地看自己主人的反应,见自己主人一直伸着手,指着小主人离去的方向,嘴里一直叫着它去,它没再犹豫,向着程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