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反派妻主后(女尊)》
1. 风雨
夜色四合,暮霭沉沉,一声惊雷过后漆黑的天幕便好似破了个大洞暴雨如注,不多时又起了风,漫卷的雨丝吹动竹帘哗哗作响,风声雨声雷声间或掺杂一刻不停。
东宫昭阳殿此刻鸦雀无声,大殿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大批低着头的太医宫侍,却无人敢弄出一点响动,只因当今太女姜穗自今日午时便无端昏迷,到了眼下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儿了,却仍旧是回天乏术。
姜照坐在上首眉目沉沉,神情也似古井无波,只右手不停拨动着青玉珠串,等到此时她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个下午,撂下了满案堆积的公务,却连一个好消息都没听着。
姜照抬眼视线缓缓从下边跪着的人身上扫过,看着她们更加委顿的身形,心中好似憋了一团火,她蓦的抬手将珠串狠狠砸在了大殿之上,霎时间满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去,砸在地上的珠串四溅而开,有几粒更是重重的弹到了跪着的人身上。
太医院判张盼跪在最前方自是首当其冲,不多时额上就淌下了血,她擦也不敢擦只是以头触地,俯身行大礼。
姜照冷眼看着伏在地上的张盼,缓缓开了口:“张盼你来说,太女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女的身子近年来都是你在照看,次次回禀都说有起色,这就是你给朕说的有起色?”
圣上含怒垂问,张盼虽是院判却也不敢承受天子之怒,很快后背就发了冷汗泅湿了衣裳,她忍着痛,颤声说:“回禀圣上,太女身子自臣接手以来确实有所好转,今日……今日这状况,微臣……微臣实在不知啊。”
姜照闭了闭眼复又张开,冷冷的盯着张盼问:“我的皇儿可还有救?”
张盼此时面无血色,巨大的压力之下脑子里轰隆作响,尽管如此她也不敢抬头看圣上的脸色为自己辩驳,只是再次重重的叩了下去,心里万念俱灰的想着,恐怕今日自己是走不出这昭阳殿了。
姜照见此情状,整个人好似掉瞬间进了湍急的河水之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色愈发阴沉。
她的皇儿来的艰难,继位多年也只得这一个,出生便孱弱仔细将养了这十来年,如今这一个也要没了。
想到此处满心的痛苦和茫然几乎要将姜照击垮,此时她不是端坐于金殿之上的大齐皇帝,只是一个即将失去孩子的母亲。
姜照扪心自问,她善待百姓从不苛责税收,建桥铺路,鼓励商业,政绩有目共睹,上天何至于如此待她?
“来人。”姜照抬手语调冷静的出了声,门外禁卫闻声而动挎刀入内,所有人都无法自控的白了脸色,偌大一间宫室落针可闻。盼
张盼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双手好似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整个人委顿在地,头上向来带的方正的官帽也跟着歪斜,她知道这回是彻底完了。
这时从殿外惶急的跑进了位着青衣的侍女,满脸都是泪,双眼通红瞧着就知道是哭了一场,不过此时倒也无人顾及她的失礼,只见她匐跪在地激动又急切的说:“圣上圣上!皇后请您过去,太女……太女她醒了!”
这人姜照认识,是太女身边的贴身侍女,她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急眼前发黑险些摔倒,还是身边的近侍承喜迅速扶了一把才站稳,她推开承喜的手脚下迅速的朝内殿而去。
承喜带着人紧随其后,经过张盼身边时还不忘低声提醒了一句:“张大人快些跟上。”
张盼死里逃生知道眼前就是活命的关键,感激的看了眼承喜,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简单擦了擦流到了面上的血,扶正官帽,抓起药箱匆匆跟上。
内殿,姜穗躺在床上对因为她的昏迷而引起的动荡丝毫不知,只觉得朦朦胧胧的仿佛被套在一个罩子里,她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她顾不得细听,她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这本发光的书,如饥似渴的想要记下每一个字。
多么荒谬,她姜穗大齐的太女,竟然是一个活在书中的炮灰角色,年纪轻轻就因病而亡。
姜穗看着面前无风自翻的书页整个人陷入了极大地迷茫和愤怒之中,父后怀她并不容易生的也艰难,更是因此伤了身子,多年来都未能再次有孕。
她自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长到至今可以说是汤药不离手,好几次都已经到了阎王殿跟前了,若不是母皇父后坚持她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对于自己的早夭姜穗心里有所预料并不难接受,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大齐国富民强,武有镇国侯驻守边疆,文有众多有才之士为朝廷前仆后继,母皇更是一心扑在朝廷上为了新政改革宵衣旰食,父后仁爱全力支持商业发展,眼看着大齐蒸蒸日上,国力一日强过一日。
谁能告诉她,为何仅仅在三年之后就有人能带着铁骑踏平定京,百姓流离失所人人自危,烧了七天七夜的大火将富庶的定京变得满目疮痍。
母皇被圈禁困死在方寸之地,不得见光,不得外出,雄鹰被困在鸽子笼中,那贼人竟妄图用熬鹰之法让母皇臣服。
父后及宫中其他男眷被人剥掉外衣,脱下鞋子,用一根粗麻绳绑住手腕,强拉着游街而过,受此大辱父后当晚便咬舌自尽。
看到这里姜穗只觉得热血上涌,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越往后看更是目眦欲裂,最后随着殿外一声惊雷炸响,那怪书化成金光四散而出,姜穗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沈离!”姜穗哑声喊出了这个名字,惊怒交加之下她猛地单手撑住床沿,仿佛无法自控般喷出了口血,这口血的喷出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心神,姜穗再次阖上双眼昏厥了过去。
她这次吐血晕厥吓坏了一直守着她的萧宁睿和匆匆赶来的姜照,二人心内焦灼但又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盼带着众多太医为姜穗诊治。
一道惊雷让姜穗醒了又晕,她嘴里念叨着的那个名字的主人,也随着这道雷缓缓睁开了双眼。
明昌伯府西跨院,沈离缓缓睁开了眼睛。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砸在房檐和地面上,让人无端的感到烦躁憋闷。
沈离躺在床上缓了缓,仿佛还不适应身体般,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略带薄茧的手,忽然低声轻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并不好听,反而干枯沙哑的很,伴随着如此惊雷四作的雨夜,莫名多了丝阴森之感。
他又活了过来,死而复生。
沈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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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吞的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的往外挪,到了窗边他仿佛听不见外边的暴雨声,伸手径直推开了窗,任由从窗口灌进来的风吹乱他的长发,冰冷的雨点打在的身上。
他只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盯着远处东院的融融灯光,脑子里前世今生的记忆来回翻涌让他头疼欲裂,他明明记得他哄着那人饮下了毒酒,为了逼真他也同饮,只是没想到锥心蚀骨的疼痛之后,自己竟然又活了过来,回到了还没嫁人的日子。
他想既然老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有些人就该去死了。
翌日云销雨霁,黑云散去只留下一地的泥泞。经过太医院整晚竭尽全力的诊治,姜穗的病情总算是稳住了。
张盼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望着渐渐鱼肚白的天色,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姜穗这一晕直到两日后才转醒,眼皮才刚刚颤了颤,就听见身边有人低声叫人去唤太医,姜穗被这声音吸引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看见了守在床边的父后,他许是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眼下有些泛青,嘴唇也生了白皮,看着憔悴的很。
姜穗不用问也知道她病了的这几日,父后是如何的担心,若不是实在焦心,一向端庄自持的父后也不会无暇打理自身。
不想父后担心,她勉强的对着萧宁睿牵起嘴角艰难的笑了笑,哑着嗓子说:“父后,我醒了,您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太医和宫人照顾,您守了我这几日,看着清减了不少,孩儿不孝让父后担心了。”
萧宁睿本不想走,但守了这几天确实也有些撑不住,见着穗儿醒了,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晃晃悠悠的落了地。
他拿起几个软枕放在姜穗腰后将她扶坐起来,又喊人拿来清水亲自喂姜穗喝下,最后听完了太医的诊断,确认姜穗一切正常后又再三叮嘱了许多这才放心回宫休息。
萧宁睿一走,姜穗面上强撑起的笑意就淡了,她想着梦里的那本书实在有些拿不准,她不确定究竟是自己病中的臆想还是她真的是活在书里,她沉吟片刻拿了枚令牌递给身边的人道:“竹影拿我的令牌,去传银心过来。”
竹影闻言明显一愣,但迅速整理好表情,双手恭敬的接过令牌:“是,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一身黑衣的银心便垂头跪在了昭阳殿:“主子。”
姜穗盯着她不再犹豫,既然想知道那书是真是假,验证一番便能知晓:“我要你去明昌伯府打听是否有一个叫沈离的男人,若有,事无巨细他所有的事情我都要知道,另外再打听打听乾安王府和明昌伯府的婚事,也是一样所有的消息都不可遗漏,整个东宫暗卫都随你调动,这件事务必要办好,不能出一丝岔子。”
银心隶属暗卫出过的任务数都数不清,虽然心内对于自家心如止水的主子突然要打听男人,并且还是事无巨细的打听这件事很是震惊,但面上表情却丝毫不变,仍旧顶着素日的冰块脸快速的点点头,低声回道:“是。”
银心接了任务之后,确认主子在没有别的吩咐,在地上利索的磕了一个,然后起身就往外走,也没回暗卫营直接传了个飞鸽摇人,自己则一头扎进了明昌伯府的茫茫暗夜之中。
2. 争对
时值四月乍暖还寒,定京城里春日依依,柳枝杨絮吐露新芽,各色小花竞相争春。
银心领了任务无心赏春,几天下来就打探到了明昌伯府果真有个叫沈离的人,过往消息的探查她交给了暗卫其他人,自己则猫在明昌伯府细探究竟。
她躲在伯爵府东院的高大长青树上,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耐心听着屋里边的声音,她内力深厚即便距离不算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屋内沈离穿着件不大合身的薄衫,衣料不算好许是因为浆洗过多次如今已然有些褪色,头上只用了根简陋的木头簪子束起长发,他手里捧着盏茶安静的站在厅中央,眉目低垂显得很是乖巧。
大厅两边站了几个伺候小侍,坐在最上边儿的是位涂脂抹粉的中年男人名字叫高扬,是这院里的大夫郎赵令特意从宫里给请的教习侍人,专门来给他教规矩的。
可惜这人名义上是来教规矩的,背后却得了大夫郎的令没少给自己亏吃。上辈子年纪轻不知事,还将他的严厉和磋磨误以为是在真心教自己。
以他如今的眼光看来,大夫郎请的这位侍人本身的规矩也就学了个半罐子水,难怪他代替沈岸嫁进乾安王府后没少因为规矩不佳受人嗤笑,大夫郎为了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想到这里沈离冷淡的笑了笑,继而抬眼扫了下气急败坏的高扬,对他的无能狂怒视若无睹。
“我说就算是块朽木,经过这些时日的精心雕琢恐怕也能让人看上一眼了,怎么到了你这儿竟如此愚笨。”高扬越说越气,盯着面前的这一团“朽木”恨不得一棍子打将上去,但他不敢。
前几日打了他手心一下,晚间自己回房时脑袋上就摔了个大坑,疼的他差点没死过去,又一日没收住嘴嘲讽了他小郎几句,半夜就被人放了四五条毒蛇,若不是他梦中惊醒且向来不如何怕这些没骨头的东西,今日他身子早就硬了。
他私下猜测过这事定然与沈离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寻不到证据,身在伯爵府上,这么些个暗亏也只能生受了。
但这还不是最恼火的,最气人的是大夫郎今日就要检查沈离的规矩,可这人竟故意装不知道,走个路也走不好,敬盏茶也是错漏百出。
虽然他的确是得了大夫郎的意,让他学些规矩皮毛不至于让伯爵府太丢脸就行,可什么也不会的就出了门子,岂不是指着伯爵府说教子无方么?依照大夫郎宠爱大公子的架势,若是妨碍到了大公子的名声,想来大夫郎也是决计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这不因着沈离的不配合他这几日急的晚上都睡不着,这沈离真真是让人恼恨的紧,怪不得在这伯爵府里人憎鬼厌的。
沈离可不管他怎么想,只是又一次被要求端一盏滚烫的茶水时,他顺从的接过了,然后对着高扬无害的笑了笑,继而抬手眼都不眨的直接泼向了高扬那张得意又惹人生厌的脸。
然后故作惊慌的后退几步,免得被捂着脸尖叫发癫的高扬撞上,只是面上的表情很是惫懒,怎么看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似乎觉得不过瘾,在边上凉凉的说:“高侍人,实在是对不住,这茶水太烫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手一抖就撒在了你脸上,高侍人你一向宽慈,应当是不会怪我这个小小的失手吧。”
高扬杀猪般的尖声叫着,他疼的恨不得以头撞墙,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被烫掉一层,他痛苦睁开眼疯牛一般的冲向了沈离:“我要杀了你!竖子,竟敢如此害我!”
沈离自然不会被强弩之末的高扬撞到,他三两步灵巧的躲过了毫无章法撞过来的高扬,边冷清清的火上浇油:“哎呀,高侍人,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无端发了癔症,你的规矩呢,你的体统呢?这要是让大夫郎瞧见了,我可还怎么跟你学规矩。”
沈离越说高扬越气,只可惜沈离就像尾活鱼,怎么抓都抓不住,但很突兀的沈离忽然停了下来。
就跟学过变脸术一样瞬间换了副面孔双眼含泪,不多时眼泪就跟成串的珠子似的往下落,沈离带着泣音说道:“先生,您别生气,是我太笨了,我一定好好学,您别打我了仔细手疼。”
高扬被他的这番唱念做打的整套功夫弄懵了,但面上的疼和心里的气还是让他无法静心思考,仍旧举起了手向前冲去,那手正要落在沈离面上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大夫郎冰冷的声音:“住手!”
沈离听见这个声音,低垂的眸光瞬间变得冰冷,好久不见啊,大夫郎,上辈子就是这个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逼着自己上了花轿,丝毫不顾及自己被发现后会承受怎样的报复,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入了火坑。
高扬瞬间呆立当场僵硬着转过了身子,见着大夫郎面色不善并且身后还跟了个不认识的管事后,“噗通”一声利索的跪下了。
沈离像是被吓怕了忘记了行礼,只是小小声的抽泣着喊了句:“父亲。”然后就害怕的低下了头。
赵令目光沉沉的看了眼沈离,然后对着高扬冷声说道:“还不快下去!”
高扬连滚带爬头也不敢抬的走了,尽管沈离不受重视,但毕竟还是伯爵府名义上的二公子,也不是他一个教规矩的侍人可以打骂的。
高扬走了沈离什么也没说,仍旧低着头一副害怕怯懦的样子,只是细微的勾了勾唇角。
今日他算准了钱管事会过来,钱管事是乾安王府的大管事,表面上瞧着是个宽和人,实则最是喜欢嚼舌头,今日让他瞧见了这一出,想来大夫郎一直想要立起来的慈父形象,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如此,他便要再添上一把火。
沈离看着高扬走远了,悄悄的松了口气,整个肩膀都往下塌了塌,他抬起袖子可怜兮兮的擦了下眼睛,对着赵令赵令和他身边的人,柔柔弱弱的说道:“父亲,阿离不知有客人,是阿离失礼了,还请父亲责罚。”
“呀”那男人像是惊讶的出了声,又细细的看了几眼沈离,只见他容色清丽,一双眼生的尤其好,眼头尖折痕浅,眼尾细长微翘,眉目流转间似有春光潋滟。
见着他身上的衣裳都洗褪了色,钱管事有些好奇的问道:“赵夫郎,这也是你的儿子?”
没等赵令回答,沈离就好似被这句话吓到了一样,忙慌乱的摆摆手,嘴里急忙说道:“不不不,不是的,父亲的孩子只有哥哥一个,我只是个庶子,不敢这么说的,能叫一声父亲就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沈离嘴上说着话,眼睛还心虚的看了眼赵令,像是很担心被责怪似的。
赵令一句话没来得及说,脸就已经被丢了个精光,他眼神沉沉的盯着沈离,但在钱管事看过来前面上就已经换上了和煦的笑意,用好似习惯了孩子调皮的纵容语气说道:“钱管事,这孩子淘气的很,他说的话您别当真,这孩子时常这样捉弄人,您若是当真了,那可就是上当了。”
稳住了钱管事,又对沈离说:“你这孩子,不是刚做了新衣,怎的还穿小侍们的衣服捉弄人,既然这个教规矩的侍人你不喜欢,那父亲就重新给你请先生,只是日后你可再不能如此胡来了,高先生的面皮都被你烫红了一大片,你也是男子,当知容貌的重要。”
沈离听着赵令的话心里一声冷笑,表面上却顺从的点了点头:“父亲,儿子有错,只是儿子实在是不小心,今日高先生说是照您的意思教我奉茶的规矩,可是高先生给的茶水太烫了,您看……。”
沈离露出了被烫的红肿的手,像是疼的受不了似的还轻轻吹了吹。
赵令:……
看着沈离红肿的十分明显的手掌,他哑了声。
钱管事看看沈离红肿的手,以及他瑟缩的神情和不得体的衣衫,再看看赵夫郎头上华贵的珠翠,他心下已如明镜一般。
苛待庶子女这样的事,在高门大户里并不少见,他只是诧异这人人都要赞一句贤德的赵夫郎,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可见传言不可尽信,这事儿恐怕还得回禀家主,再探一探那沈岸的人品。
他今日过来是代表乾安王府来送纳征礼的,他家世女金尊玉贵就是这些年有些犯浑弄得名声不大好听,高门大都自持身份少有愿意结亲的,若非如此就算沈岸再如何才气出众声名远播,按照明昌伯府的门第连来吃杯喜酒的资格恐怕都没有,更不要说同乾安王府结亲了。
看着赵夫郎脸上已经挂不住了,钱管事顺势转移了话题,毕竟两家是准备结亲的,也不好面子上弄得太难看:“小孩子都闹腾,无碍无碍。”
赵夫郎整了整脸色,也走下了台阶,语调尽量自然的说:“今日劳烦钱管事亲自过来送礼单,忙碌了这么久,先去用饭吧。”
钱管事转身先走,赵夫郎落后一步,他冰冷的扫了眼害他丢了这么大人的沈离,继而又给边上的侍人们使了个眼色。
下人们倒是看懂了大夫郎的意思,只是……他们不敢往二公子跟前凑啊,这距离他刚刚泼茶水的生猛样子还不到一刻钟呢,虽然泼到自己脸上,可看着高侍人的样子,自己的脸好似也跟着疼的厉害,哪里敢去拉二公子呢。
赵夫郎走了,看着他和钱管事慢慢走远的身影,沈离缓缓站直了身子。他的身量在男子中算高,挺直了脊背之后便再无刚才的瑟缩之态,宛如一柄锋冽的青竹,他垂眸揉了揉自己红肿的掌心,心情确是松快的。
他想恐怕今晚他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就要登台唱一出大戏了。
树上银心看了这出热闹,嘴角忍不住直抽抽,太女让查的这位公子,还真是有点东西,经过她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蹲点,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叫沈离的二公子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堪怜。
只是现在还不是回去禀告的好时机,毕竟主子说了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银心耐着性子继续趴在树上盯梢。
沈离预估的没错,还没等到晚上钱管事刚走赵令就迫不及待的派喊了他去东院堂屋听训。
沈离规规矩矩的去了东院,一抬头就看见了眉目深深面带厌恶的大夫郎赵令,以及坐在他身边端庄娴静的沈岸。
再次见到沈岸这张脸,沈离心绪有一瞬间的波动,强烈的刺痛猝不及防的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极力克制后才缓下了情绪。
他上辈子痛苦的命运根源或许不是沈岸,但被逼着为他替嫁却是一切的开始,若不是他爱出风头引来了乾安王府的求亲,若不是这场替嫁,他或许也可以嫁个寻常人家粗茶淡饭的过完这一生。
也就不会因为替嫁败露被姜影折磨,也不会在那个大宅院里如困兽一般被锁住七年人人都可作践,更不会被当成礼物送给旁人成为利益交换的玩物。
他沈离是一个人,却从未被当成一个人,无论是在明昌伯府,还是在乾安王府,亦或者是在那人的军帐里。
更可笑的是沈岸,当年说什么都不愿意嫁,眼看着大齐后继无人,乾安王府又渐渐得势后,他那母亲竟私下笼络了乾安王要将沈岸嫁进来,如此一来害他一生的替嫁就成了最难堪的笑话,这伯府王府竟没一人将他的苦痛放在眼里。
多可笑,沈离看着坐着的父子二人,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赵令冷脸看着缓步走进来的沈离,见他站定并无行礼的迹象,如此不懂规矩让他又动了气:“孽障,还不跪下。”
沈离膝盖半分都没软,只是笑着问赵令:“我为何要跪?”
“为何?你今日在钱管事面前丢尽了明昌伯府的脸面,还敢问我为何?”赵令说着话将手里端着的茶盏磕在了桌案上。
“有什么好丢脸的呢?明昌伯府替嫁的事情都能逼一个庶子去做了,我还以为伯府早就不要脸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要脸的,倒是我想岔了。”沈离眼皮都没抬,也跟着冷了脸,凉凉的说道。
此话一出屋内候着的小侍们吓得齐刷刷的跪下以头触地,屋内的气氛也犹如烈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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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着的沈岸都勃然变了脸色。
“沈离,你怎么敢跟父亲这般说话?”沈岸眉头微皱,沉声道:“乾安王府的婚事对你来说再好不过,若不是这次机会难得,你如何能有攀上王府的一天,做人可不能如此不识好歹。”
“有什么不敢的,那是你的父亲又不是我的父亲,我的小郎不是被大夫郎赶到庄子上去了么?如今我哪来的父亲,这堂上坐的不过是一个不在意我死活执意要将我往火坑里推的恶人罢了,这样的人岂配当我的父亲,你说这是桩好婚事,那你怎么不去?左右王府的人也是求娶的你。”
沈离冷笑着:“你们父子二人可真是像的很,都是一样的虚伪,令人恶心。”
沈离嘲讽的看着坐在上首的二人,毫不顾忌的撕开了他们的伪善面具。
“你……”沈岸伸手指着沈离,好似从未想过那个被他一说就只会诺诺点头的软骨头,今日竟也有这样乖张的时刻,被气的狠了,怒声道:“无礼至极!”
沈离懒得看他那副造作的样子,将视线挪在了赵令身上。今日虽然有些波折,但赵令仍旧高高兴兴收了乾安王府的纳征礼,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沈离清楚地很,替嫁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如今只是给他添了点堵,可远远没达成沈离想要的目的。
大夫郎既舍不得儿子嫁给姜影那个秦楼楚馆花名远扬的浪荡子,又舍不得乾安王府的大手笔彩礼,那就必然不能动自己,索性闹大些,痛快一日是一日,反正这一屋子烂人全都得去死。
“混账!我岸儿岂是你能比的,这桩婚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如今是还不是王府的人呢,翅膀就硬了。”赵令真的动了怒,叫了下人拿来了家法杖。
“大夫郎我劝你想清楚,今日钱管事恐怕已经猜出了你素日的做派,若是我身上再带了伤,恐怕你日后想要将替嫁的罪名全推在我身上,就有些不容易了。”沈离对赵令的色厉内荏丝毫不惧,面上甚至还带了笑,他笃定赵令此时不敢动他。
但沈离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事到如今,你想做什么我清楚的很,只是若想要我心甘情愿的代替沈岸嫁入乾安王府,那就得给我想要的东西,否则……”
沈离话并没有说绝,但只要是脑子正常的都能清楚其中明显的要挟之意。
赵令自然听了出来,他手捏着刑杖青筋毕露,但他也知道沈离说的是对的,深呼吸一口气,他慢慢平复了心情,只是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打量着沈离,今日的沈离不对劲,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想要什么?”赵令问。
“我要见我的小郎。”沈离图穷匕见,提出了自己闹这一场最重要的要求,他只知道自己的小郎被赶去了庄子,但具体在哪里却怎么也打听不出来。
他的小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了,如今再回想就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上辈子在自己嫁人后便自顾不暇,为了活命已经是用尽了力气,等他有余力时小郎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这只是一桩小事,赵令自然不会拒绝,他只是有些气不过往日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庶子,今日竟然胆敢如此下他的的脸面:“可以,你今日去祠堂跪一晚上,明日就能见到你的小郎。”
“好啊”沈离嘴上答应了,但脚步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径直回了西跨院休息。
让他跪,明昌伯府的祠堂也配。
赵令被气的颤抖,手里的家法杖也拿不稳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沈岸见父亲如此,赶忙上前搀扶抬着手为赵令顺气:“父亲莫气,沈离恐怕是想他小郎了才会这般,只是……他现在如此倔强,替嫁的事情会不会有变数?”
说到这里沈岸是真的有些担心了,乾安王府的求亲是意外但态度却强硬,他们伯府的门第根本拒绝不了,但姜影那个纨绔女子,整个定京都找不出敢嫁她的人。
“不怕”见着心尖上的儿子担心,赵令勉强稳住了情绪拍了拍沈岸的手作安慰,嘴里却阴冷的说:“今日我不过是投鼠忌器,先由着他放纵一回,他若是见了那贱人之后就乖觉了倒也好,若是还不知事,动不了他,他的小郎难道还动不了吗!”
沈离不知道赵令的谋划,但就算知道了也无妨,他赵令想要拿捏小郎威胁他,也要有这个命才行。
他到了西跨院,早有这几日被他收拾的有眼色的小侍伺候他洗漱,清理完后沈离躺在床榻上一夜好眠。
银心蹲守了近十日,觉得探查的差不多了这才连夜回了昭阳殿复命。
姜穗坐在床上,如今四月天其实算不得冷,但昭阳殿内还是点了好几个炭盆,银心没待多大会儿就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但姜穗好似还觉着冷似的,往身上多披了件薄衫。
姜穗垂眸听着银心的回禀,一颗心却不住的往下沉,明昌伯府有个叫沈离的庶子,对上了;沈离被逼替嫁,对上了;唯一有些不符合的就是如今沈离的对赵令的态度,但这也不难理解被逼到绝路上总会有些反常之举。
难道,那本书真是真的?沈离是最大的反派,为了泄私愤魅惑妻主,勾连外族霍乱大齐,书中大齐的覆灭定然与这个叫沈离的脱不了干系。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室内安静了下来,姜穗陷入了沉思。
先下手为强杀了沈离?不成,沈离如今连伯府都还未出,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这样杀一个无辜的人她下不了手,更何况母亲也绝不会容忍自己胡乱屠杀官员之子。
最重要的是,那本书她看到的信息并不完全,她所有能确切得到的消息都是关于沈离,至于最后究竟是谁覆灭了大齐这些信息都是一片模糊,留着沈离才能顺藤摸瓜,若是他死了那么那些藏在水下的人就更难找出来了。
究竟要如何做才好呢?姜穗怎么也想不出头绪,她枯坐在床上,整夜无眠。
这个人,她要见见。
3. 认出
姜穗沉疴难愈,在饮食上更是格外注意,尤其是大病刚过身子还虚,日日面前摆着的都是些好克化清粥小菜,口腹之欲是别想了。
开始还有些难熬,时间长了倒也能做到心如止水,她面无表情的咽下清粥,忽的喉咙一阵痒又克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身边伺候的竹影连忙拿了披风过来,面上神色担忧的很,嘴里也低声劝道:“主子,您的身子还没大好呢,昨日才下了雨,今日便不要出门了吧。”
两人正说话间,便听门外风风火火的跑来一人,不远处还有小侍喘着声喊道:“朱小将军,殿下还在用膳呢,您且再等等。”
“等不得了,我也饿着呢,刚好蹭你家殿下一顿饭!”话音刚落,来人便一脚踏进了内殿。
姜穗抬眼看去就见一身红衣的朱九笙满头热汗的冲了进来,然后恍若无人的坐在了自己对面,且对着自己的饭食发出嫌弃点评:“咦,这样的早膳怎么吃的下去哦。”
姜穗:……
姜穗懒得跟她计较,伸手在铜盆里慢慢洗着:“你怎么来了?”
“嗨!起的太早,操练完也还早,索性过来接你。”朱九笙满面诚恳的说道,若她说完没有赶紧拜托竹影让小厨房给她上大菜,倒真有几分可信。
竹影满面笑意的看着朱九笙,利索的吩咐了小侍人去通知小厨房上菜,又亲自拿了干净的巾子让她擦汗。自家主子少有说得上话的人,这朱小将军便是例外,自小就爱在殿下身边闹腾,若是没有这个人恐怕殿下会寂寞不少。
小厨房很快就上了菜,朱九笙在姜穗面前向来随意,不拘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边吃边说:“殿下,我父亲这赏花宴也办了好几年了,往年也没见你去,怎么今年就要去了,还特意让我父亲给明昌伯府下帖子,难道你有看上的男子了?”
“明昌伯府我想想,那家有个叫沈岸的大公子着实不错,相貌不俗,才气更是出众,上次在祭酒郎君举办的诗会大出风头,直接引得姜影回去求乾安王给他提亲,当时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竟还成了一段佳话。”朱九笙说到这里明显激动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姜穗,等着她的回答。
姜穗有些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书,淡淡的说道:“九笙,别胡说,我今日只是想去看看罢了,在宫里待了这许多年也是有些无趣味。”
“是啊是啊”朱九笙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敷衍的回道,什么宫中无趣她是半个字都不信,要知道太女从小便是个拿本书,就能坐一下午的人,她都说无趣那可是见了鬼了。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殿下愿意出去转转总是好的,从小到大因为身子弱太女一直过得跟苦行僧似的,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玩,朱九笙看了都觉得难受。
朱九笙三两下吃完早膳,二人便出发同去了镇国公府,虽早有言说了不必张扬,但太女出行又怎能简陋,前有禁军开道,中间是辆三架的马车,黑金为底彩秀做饰低调又华贵,伺候的侍人则跟在马车后快步随行。
一行人到达时,镇国公府朱宁已经携大夫郎宋仪等在了门口,姜穗免了他们的礼,在二人的引路下跟着去了葳蕤阁。
葳蕤阁坐落在侯府风景最好之地,也是今日赏花宴的举办地。
阁内分为两边,中间用各种奇花异草做了简单的分隔,一边是各府郎君闲话交际,另一边则准备了丰富的瓜果点心给年轻的小公子们玩,外间则是前来花宴小姐们的地方。
明昌伯府门第不高,往年这国公府的花宴帖子是拿不到的,今年虽因着与乾安王府结了亲,门第往上抬了一截,但比起真正的豪门之家来说还是差了不少,赵令为避免失礼携着沈岸和沈离早早到了镇国公府。
至于为什么会带沈离出门,自不是因为赵令良心发作,而是国公府那送来的帖子上,写明了邀请伯府的两位公子前去,也不知宋夫郎是哪里知道的沈离,还特意点了一句二公子,若非如此他才不愿带沈离出门。
沈离这辈子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自然也与在场的小公子们没什么旧交,她悠闲的独坐在一边,手中拿了块雪团子似的云泥糕,这云泥糕镇国公府做的特别好同外边儿的都不一样,沈离慢悠悠的吃着糕,眼神流连在纱帘外开的正盛的花草上,觉得心里都快慰不少。
沈岸同沈离自是不一般,他在京中好友不少,人缘一向很好,刚进葳蕤阁便有人找了上来拉着他兴奋的说着打听到的大消息。
“元安,你可听说了,今日赏花宴太女也要出席!”说这话的人是礼部尚书的大公子蔡然,他此时压低了声音说着,但面上的神情却是激动的很:“都说太女姿容冠绝,在朝政上也很有见地,只是身子不好才少出宫,今日倒是好运道,竟能亲眼见到,我昨儿听说了这消息,连晚上都睡不安稳呢。”
元安是沈岸的字,他听完后点了点头也小声回道:“我听说了。”
“唉,你若是没跟姜世女定亲,今日倒是在太女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蔡然看着面前的沈岸,语带惋惜的说道。
这话沈岸不好接,只好笑笑着转移了话题。
葳蕤阁人很多,太女要来的事情也并非什么大秘密,沈离虽未刻意打探但也听到了一鳞半爪,今日他看着沈岸这般装点,发饰衣袍无一不精,便知他和赵令心中有大主意,无非是想借着沈岸的才情和相貌往上搏一搏。
沈岸心气一向高,若是嫁入皇室再有个一女半儿,从此便是天家富贵,取之不尽了。
可惜——所有的如意算盘都是注定要落空的,沈离看着沈岸在那高门公子圈里混的如鱼得水的样子,撇开眼嘲讽的笑了笑。
太女姜穗上辈子就死于今年除夕,一场大雪过后宫内就敲响了丧钟。
上辈子啊,沈离恍惚间听到了长长的唱名声:“太女到——”
葳蕤阁内所有人都起身行礼,沈离也跟着起来,趁着没人注意时抬眼朝着太女的方向望了过去。
太女不似寻常女子爱着裙,这习惯倒是从未改过,今日也是穿了身黑色长裾,宽大的袖袍随手垂落,如墨般的长发并未挽起而是用发带束着散在身后,她肤色极白更显得眉目冷淡,远远看过来便似一泉寒潭。
太女到了,赏花宴便正式开始。这花宴也是有惯例的,今年也并未出新依旧是循着旧例,先赏花作诗,后以诗交友,再然后便是弹琴作画,或是什么也不想做由着兴致在院子里游玩。
往年的做诗题目都是由花宴组织者国公夫郎宋仪出题,但今年太女既然来了,这出题人的位置自然就到了姜穗身上。
姜穗看着宋夫郎递过来的笔微微颔首,也不推脱思索片刻便在纸上写下了“生”字。
“春之生机,最是盎然,便以此为题吧。”姜穗写完后缓缓的放下了笔。
题目已定,很快便有下人送上笔墨纸砚,沈岸神态从容的落了笔,沈离却对着白纸出神,春日生机,哪里有什么生机呢,有些时候活着或许比死了更痛苦,若照着旧路重走一回,这样的生根本就毫无意义。
提诗的时间有半个时辰,姜穗自然是不必写的,她今日来也没这个雅兴,她端坐在上首看似古井无波,实则将视线轻轻的落在了下方作答的公子身上。
这个应当不是,那个看着也不大像,姜穗虽从未见过沈离,但总觉得这些人都不是他,他慢慢的看着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席位最末的一名青衣男子身上,那男子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手执笔半晌,却无一字落下。
姜穗侧身对着宋仪问道:“宋叔,席位最末的是何人?”
宋仪往外看了眼,又笑着回道:“太女,那人便是明昌伯府的沈离。”
“原来他就是沈离。”姜穗喃喃,怎么看这人也不像是书中所写的祸乱朝政,勾连外族的妖男。
“什么沈离?谁是沈离?”朱九笙陪坐在下方,听着好友和自己父亲的打哑谜有些不明白,哪个人是沈离来着,以前也没听父亲和太女说过这号人物。
见着两人都没搭理她,朱九笙识趣的摸摸鼻子缩了回去。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今年参加赏花宴的人不乏往年的老人,时间一到便往前走想要博个头彩,公子小姐们以诗会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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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热闹。
你来我往间沈岸很快便被这边的公子们推了出去,他虽身份不高,但才气这一块在这京都男子中向来都是拔尖的。
沈岸也不推拒,对于别人的夸赞他向来喜欢的很,若非他爱出风头也不会引来姜影这块烫手山芋。
沈岸立于堂前朝着姜穗的方向行了礼,然后自信从容的念出了自己的题诗,他的诗作果真不负盛名,一跃成了今日最佳。
赵令高兴又得意的看着场中被人欢呼的少年郎,他的岸儿如此风采谁人也别想盖过了去。
姜穗颔首赐了今年花宴的第一赏。
赏赐一下,更是将花宴的气氛推至高潮,再加上沈岸如此品貌,引得不少高门小姐暗自叹惋,这样好的男子怎么就和乾安王府那个纨绔女定了亲,让她们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姜穗在这堂上坐了许久身子有些受不住,掩唇闷咳了几声后拉扯的胸口也跟着疼,脸色也愈发的白了,引得宋仪和朱九笙担忧的望了过来。
姜穗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无力之感,自己这身子恐怕真的快到穷途末路了,她等不得了,于是开口道:“沈二公子,我想看看你的诗。”
沈离并不觉得太女这一声沈二公子是在叫自己,毕竟这场中的姓沈的二公子可不少,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份断无引起太女注意的可能,可偏偏宋仪起身做了补充:“明昌伯府沈离,沈二公子请。”
沈离还未有反应,其他人便议论开来,明昌伯府竟还有个二公子?往年的宴席上也没见过这个人啊,怎么还能让深居简出的太女亲自点名要看诗,真真是奇怪的很。
在这议论中赵令和沈岸也对上了眼,沈岸眉头微皱的望着赵令,赵令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今日这件事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太女点名,镇国公大夫郎作请,沈离自然无法推脱,只身往前而去。
姜穗在此时也终于看清了沈离的全貌,他腰背挺拔缓步而来,长眉入鬓,眸似点漆,青色好似格外适合他。
沈离走至近前俯身行了礼,答道:“不敢欺瞒太女,臣子才疏学浅,只识得几个字,不会作诗。”
“是么,不会写诗是连字也不会写么?这赏花宴之上你如此敷衍,当着我的面还巧言令色,该当何罪?”姜穗垂眸盯着沈离,放低了声音,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朱九笙诧异的看向姜穗,不知她今日是怎么了。
沈离听着太女的欲加之罪敛眉跪下,深色平淡的说:“臣子愚钝,甘愿受罚,请殿下恕罪。”
赵令和沈岸此时也坐不住了,太女问罪一个伯府如此承受的起,急步走了出来跪在沈离身后,跪定后赵令焦急道:“殿下息怒,沈离如此乖张是伯府教子无方,今日回去定然狠狠责罚。”
姜穗并未理会赵令的求情,只是冷淡的看着沈离,其余人见状也息了声音,场中气氛安静的可怕。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如此,这些所谓的人上人,动动手便能将他玩弄于掌心,三言两语就可逼的他跪地求饶,简直可恨至极。
沈离垂头请罪,看似恭顺至极,心中却陡然生出一股戾气,好恨。
冷不丁的姜穗突然开了口:“沈离,抬头看我。”
沈离下意识抬头,眼中戾气还未压下便对上了姜穗的眼,那双眼清凌凌的,带着窥探与审视,好似要将他扒皮抽骨一般看的清清楚楚。
那眼神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霎那间沈离便从恼恨中清醒了过来,后背冒出了细汗,他果然是重生后放松了警惕,竟然连这样的错也会犯。
姜穗看着沈离激愤疯狂的眼神,一颗心仿若跌到了谷底,浸泡在冰水里冷的彻骨。
这样的眼神她不会看错,沈离果真是书中所写的人,如此疯狂和压抑她看了也觉得可怖。
两人双眼对视着,姜穗猛地咳出了一口血,吓得周围的人乱作一团,她在这样的混乱中痛苦的闭上了眼,心里一片惨然。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姜穗强撑着说了最后一句:“与人无尤。”
4. 求娶
太女在赏花宴上吐血昏迷,举办花宴的镇国公府自是人仰马翻惊慌失措,更别提造成太女昏迷直接原因的建安伯府了。
赵令一行人前脚刚到家,后脚便收到了来自宫中的申斥,乾安王府悄悄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圣上震怒若不是太女昏迷前说了与人无尤,恐怕……,话没说尽但这言下之意谁都明白,一时间伯府内人人自危。
沈明珠也被以教子无方的理由关在府内闭门思过,而闯下大祸的沈离一回府便被气急败坏的沈明珠关进了祠堂,并且下了令不准任何人见,也不准给送吃的。
沈离面色平静的踏进了祠堂,将身后安抚儿子的慈母与伉俪情深的夫妇留在了身后,祠堂的大门缓缓关上,犹如一头巨兽将世间的一切吞吃殆尽。
沈离在香火缭绕中盯着沈家的祖先牌位,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清,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无所谓的笑了笑,对着那些泥塑的木头慢吞吞的跪了下去。
东宫
萧宁睿坐在姜穗不远处,眼中的担心与忧伤满的似乎快要溢出来,她的视线轻轻的落在姜穗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姜穗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从镇国公府回来后就昏迷了三日,第四日才慢慢转醒,只是醒来后她精神也不好,撑不了多久就会深思倦怠的睡下,睡梦中也常常喃喃自语,好似被噩梦侵扰日日不得安枕。
萧宁睿静静地看着睡着的女儿,抬手抹了抹眼角,这几日他多番问过太医,得到的消息都不好,尽管她们说的委婉,可是萧宁睿还是听懂了,他的皇儿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夜已深,窗外明月高悬,姜瑜处理完奏章过来探望姜穗,看着姜穗微凹陷的面颊,她突然懂了,帝王也是寻常人,在生老病死面前,尽管她贵为天子,坐拥财富权力无数也无能为力。
姜穗这一次浑浑噩噩了许久,足有月余才渐渐好转,等他精神稍微好些,银心便迫不及待的进了东宫禀报。
“什么?你说沈离这些时日一直被关在祠堂?”姜穗强撑着在竹影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回禀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并且还有一事……”银心低着头有些犹豫,但想着殿下的嘱咐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沈公子在祠堂这些日子,一直有人瞒着府里其他人给他送硝石和木炭。”
“咳咳,你是说他在造火药,这些东西他都放在了何处?”姜穗突然被刺激,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祠堂最多,此外他昨日被放出去了,在伯爵府的不显眼处也埋了很多,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回禀殿下。”银心头磕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来。
竹影不停地拍抚着太女后背,有些气恼的盯了银心一眼,埋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哪还有多余的心神管旁人。”
姜穗抬手阻止了竹影,忽然问道:“今日是什么时间了?”
竹影略一思索便回到:“殿下,今日已是四月二十八了。”
“四月二十八,也就是说还有十日,便是明昌伯府和乾安王府结亲的日子了,原来如此。”姜穗慢慢想着,神色看不出什么。
竹影揣度着太女的心思说道:“正是,乾安王府好似特别属意这桩婚事,因着花宴一事明昌伯府不敢操办婚事,还是打听到主子您醒了,乾安王特意进宫求了陛下的恩典,这才敢从简的办。”
姜穗细细问清了伯府的情况,挥手让银心回去休息,这些时日她虽然病在床上神思不属,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她已经想清楚了,眼下这一局该如何破。
她要娶沈离。
病中这些日子她时常梦魇,沈离那双带着戾气的眼好似一个锚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闭上眼那双眼睛就会浮现,冰冷、残忍又藏着浓郁到仿佛化不开的绝望。
既然让沈离痛苦的根源就是从替嫁开始,那么替嫁就是破局的关键,乾安王世子身份尊贵,明昌伯府也是打定了主意李代桃僵,除了自己再难找到比王府世子更难让伯府不敢拒绝的人。
沈离干系太大,嫁给旁人她不放心,只要……只要自己娶了沈离,虽然自己寿数不长有些委屈他,可自己不会苛待他,会尊重他,将他带出书中让他疯魔的命运,这样也就能顺理成章的将他放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顺着沈离这条线摸出藏在暗处的人,到时候就是她在暗敌在明。
想到此处更觉事不宜迟,此事不可再耽搁,姜穗开口唤了声竹影,让她准备朝服。
候在门边的竹影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刚蒙蒙亮的天色,正犹豫间又听了一声催促。
竹影不敢怠慢,赶忙取了整理好的朝服进了内室,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主子灰败且带着明显倦色的脸。
她心下一个咯噔,上前两步劝道:“主子,天还冷你身子又受不得寒,这几日朝上也没什么大事,不如再多歇歇,过段时间等身子骨养好些了再上朝也不迟呀。”
姜穗摆了摆手,又掩唇咳嗽几声,这几声咳得有些厉害,声音闷闷的听着就让人难受:“我的身子自己知道,身子骨就没有养好的时候,你不必劝我了,为我更衣吧。”
姜穗话已经说到了这里,竹影再忧心也不好多说,只是默默的帮着姜穗换朝服。
一切准备妥当后天光已然大亮,姜穗担心迟则生变饮下一碗提神的参汤后,就径直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与东宫之间的距离不算短,等姜穗赶到时朝会已接近尾声。
守在金殿门口的通传太监远远的看见了皇女,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抬手揉了揉,见着不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赶忙迎了上去见礼,躬身笑着问道:“皇女,几日不见身子可大好了,今晨前来可是要参加朝会?”
姜穗对着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劳公公通传一声。”
“太女请稍后”通传太监说完便回转了身,对着金殿内高声唱道:“太女到。”
随着好几个通传太监唱名,一声接一声的通禀,声音遥遥向殿内而去。
姜瑜听见声音停下了正在商议的事情,面上带着几分诧异向殿外望去。
文武百官更是随着皇上的视线侧身看去,只见身着一身朝服许久未露面的太女姜穗,逆着一步步踏进了金殿。
“太女前几日不是昏迷不醒,病情加重了?怎么今日竟前来上朝了。”
“可不是,前几日陛下的心情可是差到了极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挂了脸。”
“收声,太女进殿了。”
被提醒的几人赶忙收了声,见着太女进了金殿,便恭敬的随着其余百官躬身行礼问安,声音煌煌响彻金殿。
乾安王姜怡是先皇四子与当今圣上是同母异父的亲姊妹,也是姜穗的亲姨自然不必对着太女行礼,她手持笏板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缓缓靠近的姜穗。
姜穗面有倦色身着朱红朝服缓步上前,几日不见明显瘦了朝服穿在身上有些空,想来是跟前些天的昏迷有关。
她垂眸缓缓而来,一举一动仪态都似浑然天成自有一段风流,姜穗头上并无多余装饰只斜插着支青玉簪,继而往下一双凤眼又细又长看着既凌冽又华丽,表面上瞧着温和有礼,但细看便能发现其眸光沉沉似一汪深潭,竟半点心思也不外露。
姜怡仔细打量着,心中暗自感叹尽管她这侄女自小体弱素日也鲜少上朝,但就外貌和仪态这方面,真不愧为皇家女毫无可指摘之处,她正出神想着姜穗却冷不丁的抬起了头,两人视线相撞片刻。
姜怡对上姜穗清凌凌的视线,不知怎的心里一跳,她面上镇定的对着姜穗笑笑,恍若无事的率先移开了目光。
龙椅之上的姜瑜看见了出现在金殿之上的女儿先是诧异,待姜穗走近些,姜瑜打眼就看见了她眼下施妆也遮盖不住的青黑,面上的诧异瞬间就化作了克制的恼怒。
这孩子简直是胡闹!脸色这么差还走这么远来上朝,实在是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走到近前,姜穗提起袍子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儿臣姜穗,参加母皇。”
孩子孝顺行了大礼,姜瑜对此表示很是不快,本朝素有规矩太女无大事不必行跪礼,何况她的身子本就没好,这般折腾万一病倒了可如何是好,如此想着姜瑜带着责怪姜穗不知爱惜身体的怒意开口:“太女,你有何事启奏?”
姜穗双手交叠置于地面,郑重的拜了下去以额触手,一字一顿的说道:“禀母皇,儿臣想请母皇为孩儿赐婚。”
姜穗说完姜瑜没反应,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太着急这件事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她的皇儿她清楚的很,从她及笄之后她父亲就为了她的婚事就操碎了心,没少在她跟前念叨,办了不知道多少次赏花宴品茶宴的,挑中的人却次次都不成,穗儿总拿身子不好当借口婉拒,今日应该也是自己听岔了。
但姜瑜又有些隐秘的期待,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又问:“你……说什么?”
姜穗再次下拜认真且一字一顿道:“母皇,请为儿臣赐婚。”
这次姜瑜听清楚了,高兴地龙椅都坐不住了,直接起了身走下金台将姜穗扶起来,原本还有的几分恼怒霎时间荡然无存,她乐呵呵的问:“说说,跟母皇说说看上了谁家的公子,只要我皇儿开口,无论那家的公子,只要没有成婚定亲,母皇定然为你赐婚。”
要求娶书里那个手段狠辣的大反派,姜穗实在是没多高兴,她勉强的勾了勾唇,看着兴奋地母皇说:“儿臣想求娶明昌伯府,沈大人府上的二公子沈离。”
听闻姜穗此言,乾安王姜怡同明昌伯沈明珠齐齐抬了头。
“沈离?”姜瑜念了一句,几乎瞬间就想起了那日她匆匆赶到昭阳殿内殿时,穗儿大喊了一个人的名字,随后便吐血晕倒,那个名字好似就是叫沈离,她下来也让探子查了不少穗儿身边的人,可都没有这个叫沈离的。
姜瑜心里想的很多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在众多百官的震惊脸中找了找,然后将视线放在了呆滞的沈明珠身上,她笑着问:“沈卿,只听说你家大公子沈岸才名出众,这个二公子倒没怎么听说过,不知他人品才貌如何?”
沈明珠闻言冷汗之流,双手紧张的都快要拿不住笏板,她只是个伯爵,上朝站的位置也在边上,素日开朝会也只是起个旁听作用,更何况她才被从府中班放出来没几日,没成想今日竟成了要命的主角。
她迅速往前一步,双手持板行礼干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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瘪的回道:“回圣上……太女恐怕是说笑,我家小二并非嫡出,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形容粗鄙难登大雅之堂,恐……实难高攀皇家。”
“庶子?”姜瑜无甚兴趣的收回了视线,庶子就不必说了,明昌伯府门第本就不起眼,更何况只是个庶子如何配得上她的女儿,当今太女,未来的皇帝。
姜瑜转头看着姜穗,态度不复刚刚的欣喜:“皇儿,你久病或许记错了名字,你要娶的可是明昌伯府的大公子沈岸,这两人名字相似记错了也是有的。”
一听这话姜怡就皱起了眉,她家可是早已经定了沈岸,如今流程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个婚期未定,她正欲开口就听见姜穗说话了。
姜穗抬头看着自家母皇,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犹疑,她道:“母皇,孩儿并未记错,我要求娶的就是二公沈离,我此生非他不娶,并且孩儿想快些完婚,我心意已定还请母皇成全。”说完姜穗又俯首叩了下去。
姜瑜:……
沈明珠:裂开。
其余文武百官更是瞪大了双眼,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能听见向来冷淡的太女亲自求赐婚,求的对象还是个伯爵府家名不见经传的庶子,并且还要求速速成婚,实在是……实在是太刺激了!!
还未等圣上有何反应,文武百官中已经传来了压的极低的谈论声。
“这沈离究竟是个何等人物,竟能让太女倾心至此?”
“不知道啊,没听说过明昌伯府还有这么个人,”
姜穗坚持姜瑜也无可奈何,两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姜瑜败下阵来。
这是女儿这么多年第一次想成婚,虽然是个庶子,但总比她一直拖着不成婚好,只要开了娶亲的口子,日后再往东宫选些家世好性格好的高门男子开枝散叶即可。
想到穗儿的身体,姜瑜心里又是一沉,早点成婚,想来她也能早点抱上皇太孙吧?
就是这伯爵府庶子的身份实在太过低微,不过往好处想,太女身子不好,将来若是有个万一太孙父家地位低,将来也不必忧心外戚专权。
想到这里姜瑜心情豁然开朗,庶子就庶子吧,既然穗儿喜欢想来也不会太差劲,她爽快的答应下来:“只要皇儿喜欢,母皇这就赐婚,承喜去拿朕的御笔来,今日高兴这赐婚的圣旨朕要亲自写!”
姜穗想成婚姜瑜心里高兴地很,挥毫落笔不过片刻功夫就写完了赐婚的旨意,她拿在手里看了看觉得甚是满意,点点头后交给了边上候着的承喜:“你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亲自去明昌伯府传旨。”
承喜弯腰恭敬的接过圣旨:“奴才遵旨。”
姜瑜心情畅快,笑眯眯的看着姜穗问:“穗儿,要娶亲了,你可高兴?”
姜穗心里谈不上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但不想扫了母皇的好心情,也笑了笑缓声回道:“高兴,孩儿高兴地很。”
太女亲求,圣上亲赐,在这大齐最辉煌的金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良缘谁人敢置喙,于是乎就在太女话音落下之后,百官齐齐跪下山呼万岁,恭祝圣上喜得佳婿。
姜穗站在金殿之上,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脑袋,听着耳边震声的恭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荒谬至极。
大朝会散后,沈明珠精神恍惚的随着人流往外走,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今的太女会求娶自家那个放养着长大的庶子,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交集,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上泥。
况且夫郎的心思她知道,早就定了沈离代替岸儿嫁去乾安王府的心思,可如今是万万不能了,非但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撂着不管,还得捧着供着,也不知道夫郎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震怒。
沈明珠想到此处心里就发苦的厉害,只可惜没有人知道她的难处,耳边尽是同僚的恭喜,她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回应道谢。
明昌伯府西跨院,沈离坐在桌边抬手为对面的人倒了盏茶。
临近婚期,宫中太女精神渐好,乾安王求了圣上的恩典解了伯爵府的禁令,允许伯府从简操办婚事,眼看着风波快要过去,赵令为了稳住他,让他心甘情愿的替沈岸出嫁,还是将小郎带到了他面前。
沈离知道要见小郎,今日特意穿了件大夫郎为了表示贤德给他做的新衣,想让对面的人知道他过得不错,别为他担心。
沈离不错眼的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的小郎侍书,原本以为已经遗忘了的长相,却在见到人的那一刻记忆慢慢回溯,许多人都说他同小郎生得很像,尤其是眼睛都是弯弯的笑眼,只可惜他笑不出来,小郎眼里也都是泪水。
他的小郎比大夫郎小上好几岁,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却已经有了白发,眼角生了细纹,拿着杯子的手也粗糙的很,不必问也知道他在庄子上的日子不好过,两人相见并没有出现沈离以为的痛哭流涕,反倒是有些相顾无言。
沈离牵起嘴角笑了笑,却在下一刻红了眼眶,他喊了声:“父亲,唤我声阿离吧。”
侍书见着沈离红了眼忙伸手揽住了自己的孩子,将沈离的头放在肩上,像小时候那样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温言软语的哄着:“阿离乖,阿离不哭,小郎在呢。”
5. 赐婚
侍书住进了西跨院陪着沈离,只是二人说的话却不算多,都不是情绪浓烈的人,多年未见,时间如鸿沟,纵使知道是至亲之人,但有些话还是说不出来了。
何况都知道对方过得不容易,有些事不说比说好。
“阿离,快来。”侍书笑的开怀,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围布,手里捧着个白盘子,盘子里摆着的黄澄澄黄豆酥:“你小时候最爱吃小郎做的黄豆酥了,快来尝尝,看看小郎的手艺可是精进了?”
沈离有些诧异的看着黄豆酥,忍不住问道:“父亲,你今日都跟我在一处,这黄豆酥最是费时间,你……”
侍书摆摆手,浑不在意的说:“这你别管,只要你吃着开心,小郎就高兴。”
沈离被侍书牵着顺从的坐在桌边,在侍书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的拿起一块儿,这黄豆酥娇气的很,若是手上拿取的力道大了,很容易碎。
沈离慢慢的尝着味道,被前世今生这么多沉重记忆裹挟的心,在这熟悉的味道中渐渐松快了些,他抬起头对着侍书也笑:“父亲,黄豆酥果然还是您做的最好吃。”
两人围坐,吃着点心,就着身边的琐事闲聊,竟是难得的愉悦。
“二少爷,大府郎院里人来传话,说是……小郎的探亲时间到了,今日过了晌午就有人送他回庄子。”良平话说的吞吐,实在是有些怕了这二公子,瞧着和和气气的,可对得罪了他的人可是不手软,那教规矩的侍人如今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听完良平的话,二人都敛了笑意,侍书的双眼很快就红了,怕沈离跟着难过克制的擦了擦眼角,哑声说:“怎的这般快,还不到一日呢。”
沈离缓缓放下手中没吃完的点心,并未多说,赵令这一出无非是想拿捏自己,摆明了告诉自己小郎在他手里讨生活,若是想要小郎日子好过,那就得乖乖听话。
他起身进了屋,不多会儿便出来了手里拿着个荷包,沈离抓着侍书的手放了进去:“父亲,这些钱都是母亲赏的,我这些日子在府里也出不去花不了,你都拿着,去庄子上好好过日子,比在这府里痛快。”
“不成不成,我有银子不缺钱,庄子上也没什么花销,你不必顾念我。”侍书忙将荷包往回塞,他这个做父亲的帮不上自己的儿子,但至少不要再从他身上拿东西了。
“公子,大夫郎那边的人来了。”良平硬着头皮又进来通传了消息。
“知道了,让她们去门口候着,我自己送小郎出去。”
沈离按住了侍书推拒的手:“父亲再不可推脱,拿着这钱我才放心。”
侍书到底还是收下了银子,若是能让阿离放心他就先拿着,日后有机会再还他便是。
沈离将侍书送到了门口,因着身份的原因侍书不能走正门,只能从小院偏门出去。
离开前侍书拉过沈离的手,哽咽着说:“阿离,不必挂念小郎,庄子上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也简单,你在这伯府里要听母亲和大夫郎的话,别犯倔让自己不好过,等日后嫁了人,日子用心经营着会好起来的,阿离,好好的。”
说罢侍书擦干净眼泪,他强打着精神笑了笑:“阿离,回去吧,小郎有机会就会回来看你。”
沈离静静地立在门口,目送着父亲离去,心中似有惊涛骇浪在翻涌,但临到头终是成了一地死灰。
今日一别,望父珍重。
婚期临近,虽然是简办但因为成婚的对象是王府世子,再简单也要挂灯贴红的。
沈离低头背转身,望着这密密麻麻的一地红,顿了顿,慢慢挺直腰背走入了深处。
“公子,别难过。”良平终是忍不住劝说道。
“我不难过。”
侍书怀抱着包袱,心里难受的厉害,他忍不住泪眼朦胧的往回望,却只能看见沈离往里走的身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孩子仿佛要被那铺天盖地的红给埋住了。
他怔怔的停下了脚步,却又被后面人猛的一推,脚下踉跄着继续往前走。
沈离前脚回了西跨院,后脚赵令便来了,想来是一直留心着西跨院里的动静,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心腹,其中一个侍从手里捧着做工精细的嫁衣,嫁衣上金线繁复,绣成的牡丹花好似要活过来一般,在日光照射下流光溢彩,华贵异常
赵令自顾的进了屋,环视一圈后皱了皱眉,拿着帕子在面前挥了挥,立时就有下人拿了白巾布将椅子仔仔细细的擦洗一番,赵令这才勉为其难的坐了下去。
沈离冷眼看着赵令这番做派,想来是他们二人的关系到如今已是彻底撕破了脸,所以赵令往日慈祥端庄的大夫郎样子也就不装了。
赵令呷了口茶,慢条斯理的抬眼看向沈离:“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那下人你也见到了,如今也到了你该信守承诺的时候了。”
“大夫郎真是好大方,我小郎昨儿晚上才来,今日一早就被您的人给送回了庄子,您这也算守了诺?”沈离也懒得装,坐在一侧似笑非笑的望着赵令。
“左右人你也已经见过了,我们就来说说接下来的事,今儿上午王府那边就送来了嫁衣,嫁衣尺寸是依着岸儿做的,你穿着可能有些大,你先试试,不合适的地方我们府里自己改。”赵令不想再提侍书,冷了脸对着沈离指使道。
“试与不试又有什么要紧呢?难道穿上一件合身的嫁衣,王府里的人就都成了傻子,看不出来我不是沈岸了吗?大夫郎,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得罪王府了,这掩耳盗铃的招数可不高明。”
沈离抚了抚送到面前的嫁衣,然后面无表情的抬手将其打翻在地。
“你……简直混账,枉我那日在你母亲要对你用家法的时候,顾念我们二人情分,拦住了你母亲,谁知道你现在如此桀骜,这个伯府里还有你怕的人吗?!”赵令一拍桌子,冷声喊道:“来人,把家法给我拿来,今日就算拼着王府不高兴,我也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逆子。”
赵令的心腹自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不多时就带上来个人,且这人手里还拿着祠堂的戒尺。
这人沈离没印象,想来不是府里的人,那人进来后也不看旁人,径直朝着赵令行礼问安。
赵令此时便笑了,又施施然坐了下去:“把二公子给我按住了,今日这位可是我特意请来的手艺人,最是知道怎么教训人,却又不会留痕迹的,离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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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不乖,为父可是帮你记着呢。”
站在赵令身后的人,听了主子的话,立即便朝着沈离走了过来,将人死死的按住。
沈离也不抗拒,知道赵令早有准备,他也就不费那力气了,只是这账有机会慢慢算。
良平见眼下这势头,想来大夫郎是动了真格,眼珠子转了转趁着人不注意偷偷跑去了前头。
见着沈离低头不言,这段时间一直处处不顺心的赵令总算是痛快了几分,声音也略高了几分:“动手!”
那手艺人得了赵令的意,当即便举起了戒尺,眼看着便要打将下来——
门外却喧闹起来,赵令示意下人息声,他似乎听到了妻主的声音,越听便越是来气:“这人竟然还敢来护着沈离!”
正恼怒间,听到外边穿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明昌伯,快将二公子请出来接旨吧,这可是钦天监选好的吉时,可不好耽搁了。”
沈明珠讨好的对着承喜笑笑,这可是天子身边的近侍,她一个没有实权的伯爵可得罪不得,忙对着西跨院的下人道:“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进去请二公子出来接旨。”
话音落下便见房门打开,赵令面容和煦的带着沈离走了出来,笑吟吟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承喜公公乐呵呵的笑了:“大喜事,宫里赐婚,既然人都齐了,咱家也就宣旨了。”
听闻赐婚赵令一头雾水的看向沈明珠,沈明珠本就心虚此时哪里敢与赵令对视,故作镇定的偏过头去,领着府内众人跪了下去。
赵令没得到回应有些不安,心里莫名突突突的跳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但此时也不好问,只能跟着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明昌伯沈明珠之子沈离,温文尔雅,品行高洁,有君子之风,今特赐婚于太女姜穗为夫,愿二人互敬互重,结发同心,恩爱百年——钦此!”承喜公公念完笑眯眯的望着沈离:“太子妃快来领旨谢恩吧。”
未来的太子妃沈离,整个人完全懵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承喜以及他手上的圣旨,脑子里似有蜂鸣声一般轰隆作响,做不出任何反应。
沈明珠见沈离沉默,想着他近期很是有些倔性,怕他又发作惹怒了圣上见罪于整个伯府,赶忙提醒道:“沈离,接旨!”
沈离好似被这一声叫回了神,看了眼沈明珠,这才膝行往前,手举过顶的接过了圣旨,俯首叩谢:“臣子沈离,叩谢皇恩。”
话毕只听身后一阵惊呼:“大夫郎,大夫郎你怎么了?”
原来是赵令气急攻心晕了过去,丫鬟婆子立时慌做一团。
承喜本还想再多看几眼太子妃回去给圣上复命,可现伯府大夫郎晕厥,搞的一片乱糟糟的,实在是有几分不愉:“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明珠一面指挥着下人扶大夫郎,一面擦着额上冒出的虚汗,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高兴地,高兴地,能得皇上赐婚,大夫郎高兴的忘乎所以失了礼数,还望承喜公公不要见外。”
赵令本来在下人的施救下悠悠转醒,可听了沈明珠的锥心之语,两眼一闭又厥了过去,这次可是晕了个彻底。
6. 打人
沈离注意到了大夫郎晕倒,但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圣旨,有些迟疑的望向了来传旨承喜。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自从醒来之后有些小事虽然与前世有些差别,但大体上还是如同记忆中的一样,可是圣上赐婚,绝不可能发生,究竟是哪里生了变数。
沈离想不明白。
承喜注意力本来就在沈离身上,见着二公子看过来,忙上前几步将人扶起,嘴里也亲切的说:“二公子,您可是太女亲自在金殿上求圣上赐的婚,太女尊贵和气又心悦于你,您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沈离有些心神不宁的附和了几句,然后同沈明珠一起将承喜送到了大门口。
承喜走后,沈明珠看着自己很少关注的二儿子,心中复杂至极。
大夫郎的打算她是知道的,虽然有些怕得罪乾安王府,但她上有母亲的救驾之功,如今伯府牌匾还是官家御笔亲写的,下有乾安王府失察之责,求亲书上并未指明岸儿,只说了求取伯府公子,尽管有些牵强但总有几分说头。
为着岸儿就算冒险也值得一试,王府就算再生气念着皇恩也不能下死手,总归要留些颜面。
若非如此,大夫郎也不敢做这狸猫换太子的打算。
只是如今……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对着沈离说了句:“回去吧。”
沈离也没什么心思跟沈明珠寒暄,点了点头就带着良平回了西跨院,他神思不属的坐在窗边,视线无意识的落在了明黄的圣旨上,他原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往下走。
可现在,似乎……好像,可以换一种活法了。
主院。
沈明珠颓然的坐在寝房,手边小侍送上来的热茶已经放凉,她皱着眉头有些焦虑的看着床上还未醒的赵令,耳边又有下人小声地禀报:“主君,大公子砸了琴,放话说要去……死。”
沈明珠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既怪赵令撑不住事,又怨沈岸不懂事,至于打乱她们整个计划的圣上别说怨连想想也不敢,看着面前唯唯诺诺的下人,她恼怒的说道:“回去让他老实消停点。”
赵令也不知是听到了沈明珠的声音,还是出了这桩事心里挂念沈岸,不多时便慢慢醒了过来,醒来后他眼神示意守在床边的小侍将他扶起。
赵令醒了沈明珠便有些坐立不安,她站起身踌躇的往前走了几步,见着赵令冰碴子般的眼神又缓缓停住了脚。
赵令看见沈明珠的样子的就来气:“那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弄错了,圣上又没见过沈离,且还是个庶子,怎会将他指婚给太女?”
赵令坐回了桌边:“怎会弄错,这桩婚事并不是圣上一时兴起,而是太女亲自在金殿上求的,或许是上次赏花宴上留了心。”
“绝不可能,赏花宴就是因为他,太女才吐血,我们伯府也过得谨小慎微,圣上虽未责罚,但你也一月有余不能上朝,况且那场宴上我们岸儿做的诗可是搏了头彩的,有岸儿珠玉在前太女如何能看上沈离这鱼目。”赵令说着话便有些激动起来。
“我不管,你赶紧去给我想法子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快些去!”
“没甚么好打听的,太女求亲的时候我是亲眼看着的,断断不会有错,皇家婚事出不得一点儿岔子,你赶紧振作起来,离儿的婚事少不得你这个当家主夫亲自操持。”沈明珠斜觑着偷看赵令的神色,见他面沉如水,说这些话时便有几分底气不足。
“呵,离儿,沈明珠你可真是有你的,素日里一年也见不上几回的人,现在攀上了好亲事就成你的离儿了,那我们岸儿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岸儿嫁进乾安王府,他可是你亲生的嫡子!”赵令冷笑出声,看着沈明珠心里既失望又愤恨。
“当年若不是你酒后失德怎么会有沈离这个庶子,再加上婆父对我不喜对这孽障百般维护,你呢!你在做什么?你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我产后为了你的烂事生生熬垮了身子,生了岸儿之后我再不能有孕。”提及往事赵令恨的双目通红,目眦欲裂的瞪着沈明珠。
“沈明珠啊沈明珠,枉我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全心全意的爱你信你,可如今想来,与你成婚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之事。”赵令仰起头,咽下满心的悔恨,抬手向上抹了抹眼角。
往事被提起沈明珠心虚的坐不住,焦虑的在地上转来转去,嗫嚅的说:“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你老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这么多年我都一直宠着你,除了你再无旁人,这满定京的人家你数数,除了我还有谁只抱着正夫过日子,侍书的事情只是意外,并非我有心!”
“你也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岸儿的事我们再想办法,今日你晕倒就已经引了承喜公公的不快,他可是圣上身边的老人,明日礼部和内务府的人都要过来,你可不能再失了礼数。”说到此处沈明珠面上的讪讪之色退了下去,反而皱眉正色了起来。
“滚!你给我滚出去!”赵令发狂了一般将床上的被子枕头往外丢,沈明珠躲闪不及发冠都被砸歪了。
沈明珠狼狈不堪,也跟着动了气大声吼道:“你现在真是愈发的没有体统!”说罢一甩袖子,疾步向外走去。
太女的婚事马虎不得,可婚期定的又紧,因着近期吉日不多,太女和乾安王府世女的成亲日就定在了同一天,这可是大齐朝建朝以来前所未有的喜事。
礼部和内务府的官员们,恨不得刚下圣旨就来伯府对接,生生拖了一日已是忍了又忍的结果。
次日,一大早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就到了伯爵府。
赵令为着这事几乎整晚未眠,神色憔悴的很,但也知道轻重不敢不出面,指使着侍人往面上多压了几层粉,勉强和沈明珠装出了恩爱模样,配合着宫中的内官,忙了一整日。
沈离也忙,宫中的教习公公住进了西侧院,外加上绣房的绣男们要赶制婚服,绣房掌事便来了伯府仔细的量身。
婚期定的紧,过礼下聘也都堆积在了几日,一番忙碌下来竟丝毫没有听到沈岸的消息。
沈离并不多关心沈岸,只是想知道离了他这个狸猫,“太子”接下来又该如何,况且他们二人婚期定在了同一日,如今恐怕已是火烧眉毛了。
入夜,良平拿灯剪剪了截烛芯,好让烛火的光更加亮堂些,只是到底不及白日光线好,忍不住劝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这书明日再看罢。”
两人说话间,门口的小丫头通传道:“公子,大公子来了。”
沈离眸光闪了闪,放下了手中的书,并不为他的贸然造访感到惊讶,只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沈岸便走了进来,沈离合上手中的书,抬眼看他,并未起身。
沈岸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厚重的粉敷在面上也遮掩不住眼下的青黑,想来这几日他过的怕是不大好。
沈岸一见到沈离便好似饿狼见到生肉一般,再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风,什么礼仪规矩。
他几步便走到沈离面前,劈手夺过沈离手中的书,状若癫狂的盯着他,眼里都是蛛网般的血丝,恶狠狠的威胁道:“沈离,我要你无论用什么法子,装疯也好,装死也好,把婚给我退了!”
“你以为你是谁?又凭什么跟我这么说话?”沈离硝讥的看着沈岸如今这幅模样,好似入了穷巷的疯狗。
“我是嫡,你是庶,自出生起你就低我一等,更何况若不是你小郎不要脸面,趁着母亲醉酒幕天席地的便同人厮混,如何能有你,这般下贱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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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嫁入给太女……”沈岸说着愈发激动了。
良平被吓到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挡在了沈离面前,下一秒就被沈岸的亲随推到在地:“把人给我拉出去,杖责三十,好叫他洗洗眼看清这屋里谁才是主子。”
沈离笑笑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耀武扬威的沈岸,然后抬手重重的甩了他一耳光声音之大所有人都好似被定住了一般不敢动弹。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敢让我冒欺君之罪,就为了替你分忧?”沈离硝讥的看着挨了耳光后,满脸不可置信的沈岸。
突然想起了上辈子也是这样,只要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永远看不见旁人要付出何等惨烈的代价。
或者他看见了,只是不在乎。
“你敢打我?”沈岸瞪大了眼,眼中的气怒与诧异还没来得及往回收。
“有何不敢?”沈离冷静地抬手,又是一耳光。
烛火摇曳,细微的风吹过,明明灭灭间将人的漆黑影子扭曲成一团。
沈岸被沈离毫不收力的巴掌打的踉跄几步,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紧接着突然崩溃:“你去死!”
他快速的朝沈离冲去,下人们都乱作一团,不敢拦又不敢不拦。
沈离朝着沈岸冲过来的位置,狠狠砸下了一个茶盏,瓷片飞溅划破了沈岸的长袍,让他缓了一步。
沈离捡起一块最锋利的瓷片,快步上前用力地贴在了沈岸的脖颈。
“二公子,不可啊!”下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快傻了,忙不迭的跪成一片。
之前的倒还好说,勉强能算是公子间的口角,可若是受了伤流了血,他们这些院子里的下人便一个也跑不掉了。
沈岸感受着脖子上冰冷的触感有些慌了神,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你当我不敢?”沈离微微凑近,贴在沈岸的耳边凉凉的说道。
下一刻沈离陡然加了力度,紧跟着沈岸便感受到了脖子上传来尖锐的疼意和细细密密的濡湿感。
沈岸瞬间便白了脸,腿也跟着软了,冷汗打湿的衣物紧紧的贴着他的脊背,让他感到冷极了。
他向来耀武扬威惯了,还从未落得这样狼狈的境地。
“我错了,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沈岸脑子也跟着眩晕起来,嘴里慌不择言的说着软话。
“那就滚。”沈离恹恹的收了瓷片,目光仍旧落在沈岸还在淌血的颈上,。
沈岸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受伤的脖子,连声说:“立即就走,立即就走。”
说罢他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他的贴身小侍也挣脱了良平的手,哆嗦着跟了上去。
许久后沈岸才敢放下手,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牙齿打颤的后怕道:“他疯了,沈离一定是疯了。”
西跨院外面不远处,好几十个下人提着灯笼垂眉低首的等在路边,最前面站着的是面色铁青的赵令以及愁眉不展的沈明珠,在他们边上的则是宫里派出来的端庄沉稳掌事公公承安。
见着沈岸的身影渐渐明晰,承安公公冲着沈明珠和赵令叉手行礼:“奴才告退。”
赵令见人走了,忙不迭的往前赶去,见着沈岸脖子上的红惊怒不定。
沈岸见到父亲膝盖一软,直接晕在了赵令怀里,沈明珠也是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却被赵令侧身挡住了,招呼了两个小侍请大夫,忙找人背上沈岸回了主院。
西跨院满地狼藉已经收拾干净,沈离又重新翻开了书,面前也摆着一杯袅袅的热茶。
承安进来先行了个礼,这才回禀道:“二公子,伯爵夫妇已将大公子接回去了,这件事是否需要上禀太女?”
“不必,我要自己解决。”
7. 成婚
夜深了,昭阳宫内沉香袅袅,姜穗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桌案上的折子还有半数未批。
银心半跪在殿上,沉声回禀:“主子,今日之事日后若发生,属下是否需要出手干预?”
“不必,承安既然未曾禀告,想来沈离能自行解决,我且问你,他在伯爵府内埋的炸药是否还在?”今日之事姜穗并不忧心,况且伯府的事于他而言是心结所在,只是炸药……
“回禀主子,炸药沈公子不曾派人取回,只是赐婚的旨意下去后,他暂时没有埋新的。”银心知晓此事干系重大,自发现后就盯的比较紧,她想了想补充道:“沈公子非常敏锐,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在盯他”。
姜穗有些头疼,垂眸思索了半晌,缓缓道:“你……算了,暂且等等,三日后便是婚期,若炸药尚未引燃倒也还有迂回之法,若他提前点燃,必要及时处理,你多带几个人守在伯府,以免出纰漏,谨慎点,不要引起他的反感。”
寅时三刻,夜还极深,太辰宫钟声清扬,让整晚为了太女婚礼准备的宫人精神一阵。
整个宫城内亮如白昼,处处都点了长灯,来往的宫人们行色匆匆,手里俱都端着盒或是捧着盘,朝着东宫鱼贯而入。
明昌伯府也是一派纷忙,今日两场婚事合做一场办,且两位公子的妻家都是尊贵顶了天的人,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天还未亮,西跨院便已人声隐隐,良平点燃了房里的烛火,走到床边轻声唤着沈离:“二公子,时辰到了该起了,承安公公已经带着大夫郎请来的全福侍人和宫里来的梳头公子候在门外了。”
因着要成婚,沈离昨夜有些睡不着,上辈子成亲的记忆实在是不好,脑子里记忆不停地闪现,直到申时初才有点睡意,才刚闭上眼睛就又要起床了,沈离困倦的厉害。
见着沈离起了,良平招呼人送进来了洗漱的水,承安公公也带着人走了进来,帮着梳头上妆,穿衣过礼,忙的脚不沾地。
皇室成婚排场大规矩也极多,祭祖,备礼,祈福等等流程下来已是黄昏时分。
沈离换上了绯红繁复的嫁衣,大红的盖头缓缓罩下,将他的视线宥于眼前小小的一隅。
他端坐着,好似精心伪装的假人。
另一边玉华院内,人来人往看似热闹非凡,但行走的仆从们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沈岸坐在妆镜前双眼红肿,不停地淌着眼泪,头发还未梳好,刚上完的妆又被泪水冲的七零八落,面上两道粉痕清晰可见,梳头侍人手足无措的站在边上,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赵令坐在椅子上有些焦躁的皱着眉头,面上也带了几分薄怒:“这个时辰王府的迎亲队伍想来已经出发了,你看看你的样子如何能见人,还不快快收好你的眼泪,若是耽误了今日的吉时官家怪罪下来,你想让伯府内数百人都跟着你陪葬吗?”
沈岸好似根本没在听赵令说什么,只神情恍惚的开口“既如此,太女的队伍恐怕也要来了。”
赵令一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这才恨铁不成钢的气道:“太女太女太女,你整日念叨着又有什么用,若是能往上搏一搏固然是好,可现在这局面已经成定局。”
压低声音赵令凑在沈岸耳边用气声继续说道:“乾安王是当今官家的亲姐姐,又有姜世女这样康健的孩子,而当朝太女身子已然不好,往后未尝没有机会……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姜影那个浪荡子哪里就比得上太女了。”沈岸不服的辩驳道
“现在已经由不得你喜欢不喜欢,沈岸,这就是你的命,你不认也得认,你自己看看你脖子上还没好全的疤,难不成还能认为那沈离还是原来那样能任你搓扁揉圆的泥人性子?还不快快振作起来,来人赶紧伺候大公子重新梳妆。”赵令难得失望的看着沈岸,甩袖出了门。
想来这些年只有这一个孩子,还是养的骄纵了些,才让他如此看不清局面,甚至不顾承安在府也要去厮打沈离,还出说出了逼他退婚的话,实在是蠢钝。
赵令心里不愉,给了身边亲随一个眼神,径直去了大厅,他是当家的主夫,今日这样的大日子这么久没在堂上宴客,已经算很是失礼了。
伯府这两桩婚事,上上下下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就是再不情愿为了旁人张罗,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顶上去。
神武门
禁军首领崔翎身穿重甲,手拿长鞭重重的朝着地面甩了三次,鞭声落下吉时已至。
——“开宫门,吉时到,太女迎亲!”随着钦天监的日晷影子缓缓指到酉时,激越的传唱一声声直传出宫外。
催鞭声响起,神武门守卫合力拉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架十六人抬的玉辇,青金为骨,玄玉作饰,金络缠身,轿顶四宫角缀珠帘,清风拂动声若碎冰击磬。
十六将士皆身穿铠甲,满目肃然,双手抬轿,骨肉偾张。
姜穗换下了素日惯穿的玄衣,大红喜袍加身,长发挽起,难得的上了妆面带了钗环,她稳稳的端坐在玉辇之上,垂眸看下来的目光无悲无喜。
朱九笙带着迎亲队伍守在神武门外,见着姜穗立即翻身下马,低头半跪,朗声道:“卑职朱九笙,参见太女殿下!”
镇国公世女半跪行礼,其余众人也立即紧随其后,神武门外长街两边凑热闹的百姓也俯身跪下,齐齐山呼:“参见太女殿下!”
姜穗抬眼望去只见满街的红和黑压压的人头,这样的画面莫名的与她在书中看到的汴京城破时的情景重合,那喜庆的红刹那间也变成了刺目的血,心神激荡间,姜穗喉间腥甜翻涌。
今日成婚她不仅要迎新人,更要给汴京的百姓信心,因她体弱皇室后继无人,汴京私下早已有了诸多揣测。
她含着笑意咽下了口中涌起的血腥气,只握着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发抖。
朱九笙距离姜穗最近,低声说:“殿下,可还好?”
“无妨,我还可以。”
朱九笙担心的看着姜穗,见她精神尚可,今日又是大日子不可耽误,只好扬声道:“出发!”
禁军开道,礼炮齐鸣,端的是气势恢宏的皇家景象,朱九笙骑着威武黑马走在最前端,为太女迎亲护航。
另一边的乾安王府同一时刻也是乐声嚷嚷,姜影带着队伍朝着明昌伯府而去。
“太女哪有传言那般孱弱,看着尊贵极了,想来是官家寻到了神医,如今已然大好了。”
“是啊是啊,咱们如今的官家减免了赋税,咱们老百姓的日子都好过了,真希望太女殿下可以身体康健,顺心如意。”
“快走快走,乾安王府的迎亲队伍也出发了,我们也去看看,这明昌伯府还真是命好,一个伯爵府里竟然飞出了两只金凤凰。”
百姓们远远的缀在队伍后面说什么都不散,激动地满面通红,这可是皇室的热闹,看一回少一回。
明昌伯府内人影重重,满座高朋挤得外来人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沈明珠红光满面的坐在大厅之上,四面的恭维声不绝于耳,一门双喜,且都是高门亲事,就凭这两个儿子,明昌伯府的门楣也跟着往上抬不少了,一想到这里沈明珠笑的是愈发开怀。
但她身边的赵令可没什么好心情,为了这次的体面,伯爵府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变卖了不少商铺,就连自己的嫁妆也往里贴了,这才凑齐了陪嫁,况且这陪嫁多半还贴给了沈离,她是想起心里就闷得慌。
但今日来的都是汴京里有名有姓的人家,不说甩脸子了,还不得不陪着笑。
郁郁抓狂之际,只听大门口的丫头们兴奋地喊着:“来了来了,太女和世女都亲自来接亲了!”
沈明珠和赵令神情一凛,姜影来接亲是意料之中,但太女怎也亲自来了。百姓们不知道,他们伯爵府虽门第不显,但怎么说也有些路子,自然清楚太女身子的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忙带着宾客疾步往大门迎去。
伯爵府门口,姜穗和姜影的迎亲大队迎面相遇,姜影快速下马,走到玉辇旁边,笑容满面的对着姜穗说到:“参见太女。”紧接着又亲切的问:“皇妹看起来大好了,今日着实光彩照人。”
“尚可,先进去吧。”姜穗淡然的点点头,面上并无多少笑意,玉辇随奉的小侍一左一右掀开轿帘,姜穗下轿径直往府内而去。
姜影自然的落后一个身位跟在姜穗身后,垂眸时眼神幽幽并无半丝笑意,抬眼时又满面欢喜仿佛极开心的样子。
皇家成婚自然取消了堵门等琐碎环节,姜穗还未走进大门,沈明珠便快步赶了过来行礼拜道:“参见太女。”
姜穗虚扶起沈明珠:“沈大人安好。”
“不敢不敢,太女请,世女请。”沈明珠起身笑的很是谄媚,弓腰抬手的将人迎进了门。
姜穗同姜影一道跟着带路的小侍往里走,西跨院与玉华院并不在同一方向,二人分别之时姜影束手站在后方,目送姜穗直至看不见后,才提步往前走
走到了西跨院,姜穗视线略微一扫,便觉出相比较外院这里冷清了不少。
承安领着下人恭敬的候在门外,见着姜穗到了,便带着人快步上前行了个礼:“问太女安。”说罢伸手动作轻柔的掀开了挡门的帘子。
姜穗跟着庆喜走进了内室,内室里人不多,她一抬眼便看到了端坐在床沿边,虽笼着盖头仍然脊背笔挺的沈离,大红的喜袍艳的灼目。
门外行礼的声音沈离自然是听见了的,蒙住了眼听觉便更加敏锐,她听见了屋内的人压低的声音,听见了一个陌生的脚步慢慢靠近,走到近前便停住不动了。
沈离心若湖水,半点涟漪也不泛,只是静静地等着,这场婚事本就来的过于巧合,有意外才是常态。
他做好了意外会发生的准备,却在下一刻听到了虽不算熟悉却温和的声音:“沈离,我来迎你了。”
沈离怔然片刻没有出声,他有上辈子的记忆,自然知道此时的姜穗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太女没有多少时间了,今年冬天便会离世。
举国同悲,官家更是罢朝一月有余,后来因战事吃紧勉强上朝,但好似丧女之痛抽空了她的精神,虽勉力支撑但仍是不济。
姜穗朝着沈离伸出手。
沈离虽然罩着盖头,但红纱轻薄他隐约能看见太女细瘦但修长的手指,他缓缓的将自己的手放了出去。
两人手指相触时,沈离莫名的瑟缩了一下,手指蓦的往回一抽,姜穗却轻巧的抓住了他的手,往他手心里放上了一缕红绸,二人牵着两端默然无语的朝外走。
拜别长辈聆听教诲,虽是皇家成婚但仍礼不可废,以示朝廷重视孝道。
姜穗牵着红绸的一端,领着沈离去了前头的大厅。
沈明珠和赵令坐在上首,见着姜穗来了,沈明珠顿时便觉得平日舒坦的椅子好似长了刺,怎么坐都有几分心虚。
赵令更稳得住些,端着一脸僵硬的笑,看着缓步走来的二人,心里想着的却是沈岸哭的双眼红肿的双眼。
随着二人越发走上近前,赵令眼神复杂看着姜穗,那可是太女啊,全天下没几个比她更尊贵的人,如此品貌,如此家室,这样的人就算身子孱弱些又何妨,沈离若能怀上子嗣,这满汴京还有谁能越得过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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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的亲事,怎就偏偏落到了侍书的儿子身上。
两人刚踏入厅内,沈明珠就快步赶了上来,抬起袖子一抹眼拉住沈离的手,好似二人相对极亲切似的,她哽咽着说:“离儿,今日嫁入皇家,就要好好伺候太女,孝敬长辈,言行礼仪都要仔细,切不可丢了皇家脸面,你是我们伯爵府出去的男儿,你的日子过得好,我们也为你高兴。”
赵令见状只得忍下心里的怨气,跟着上前假意的挤出些眼泪来,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含混道:“好好地。”
姜穗看过那本怪书,自然知道沈离在伯爵府的日子,她冷眼瞧着二人这番做派,只觉着心里乏味的紧,本该是最亲的人,竟生出无解的仇怨来。
她侧目看了眼沈离,想来他也忍得很是艰难吧,握着红绸的手都泛出了青筋。
沈离忍得艰难,懒得顾及他们的颜面,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动作不算小,四下的宾客都能瞧得见,他捏着红绸不动声色的擦了擦被沈明珠握过的手。
沈明珠和赵令的假笑都僵在了脸上,正在尴尬之际,姜影领着沈岸进了厅内。
沈岸心里难过,在厅内站定之后,朝着沈明珠和赵令直直的跪了下去,哽咽的说道:“儿子不孝,今日便要出嫁了,还望父亲母亲多多保重身体,日后孩儿便不能侍奉左右了。”
赵令看着一身红衣跪在面前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既担心他脾气倔经营不好自己的日子,又怕姜影婚后依然浪荡花丛让他伤心,他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这才勉强笑着扶起了沈岸:“岸儿,日后和妻主要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家里不用你担心,我和你母亲能顾好自己,儿啊,成婚后就长大了,可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说着说着赵令没忍住也跟着哽咽起来,沈明珠赶忙上前揽住赵令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岸儿聪慧,世子体贴日子不会差的。”说这话时她自然的看向了站在沈岸身边的姜影。
却见本是沈岸妻主的姜影,视线竟然全然落在了穿着红衣的沈离身上。
听着沈明珠带着暗示的话,姜影魂不守舍的答道:“这是自然。”
赵令觉出了不对,心里更添了几分不愉,于是掩唇不轻不重的咳了几声。
姜影好似回过神一般,见着姜穗已经上前将沈离微微挡住,猛然移开视线,讪讪的笑了笑,心里也觉着怪得很,这夫郎的二弟神秘的紧,从未见过,今日一见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难受,实在是怪极了。
她甩了甩头,将脑海里不着边际的念头丢了出去,专心的看着面前她心心念念的夫郎。
沈离听见姜影的声音,尽管只有短短几个字,也是瞬间面色煞白,他不受控制的发起了抖,整个人好似被拉回了上辈子那滩恶心又黏腻的烂泥中,他喘不过气来一般,大口的呼吸,窒息感却如影随形,他忍了又忍才压下去不停翻涌的恶心。
注意到了沈离的不适,姜穗正欲开口,却见他猛的转过了身,直直的朝外走去。
姜穗面露一丝细微的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解释了两句:“宫内流程还多,我先带沈氏回去。”也说罢也跟着转身带着人往外走。
厅内的不少聪明人都品出了这股不合时宜的别扭,笑着恭迎太女离开后,也再不复最初的热闹。
朱九笙带着守卫候在正门口,见着姜穗出来了便快步迎了上去,姜穗只摆摆手,牵着红绸将沈离带到了,马车前,吩咐小侍扶太女妃上辇,忽而听见了清浅的一声:“多谢殿下。”
姜穗动作慢了一拍,忽然察觉到这好像是他今日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马车前,沈离站定了身子,徐徐回望了一眼这座好似他命运坟墓的大宅,隔着红纱他遥遥的看见了门匾下的良平行了个福礼。
沈离转过身,毫不留恋的钻进了轿辇。
承安站在轿边,挺直了腰背神色庄严的喊道:“起轿——”
随着声音落下,轿子微微一晃,迎亲的大队伍便缓缓朝着宫城而去。
没走出多远,“轰!”一道巨大的炸响声猛然响起,震的朱九笙面色大变,猛拉缰绳回转马身,高喊道:“保护太女!”
姜穗掀开帘子回首望去,只见伯爵府内烟尘四起,无数人仪态尽失尖叫着往外奔逃,火光飞溅,刚刚还在高堂上端坐的沈明珠,如今面色惨白,头发都被烧掉了一大半,衣服上全是黑灰,如今痛苦的捂住左腿瘫坐在地。
赵令亦是狼狈不堪发髻散乱,衣衫在奔逃间划烂了外袍,他顾不得其他如无头苍蝇般乱转,没在逃命的人中间看到沈岸,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哭嚎。
场面混乱至极,哭声遍地,烟尘被卷起的风吹得四散而去,姜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中泛起细密的刺痛,她下了轿,征用了随从的白马,双腿一夹快速往伯爵府赶去。
“殿下!不可,那边太危险了你不能去,况且吉时不能耽搁,属下立即去查看情况。”朱九笙半跪在姜穗马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姜穗闭了闭眼,继而冷淡的看了眼轿辇,寒声说道:“队伍继续前行,我自会赶回,不必等我。”说罢径直走了,朱九笙没法子,只能点了几个身手矫健的同她一起护卫太女。
外面的世界嘈杂糟乱,沈离安静的听着,双眼慢慢眯起,看似极愉悦,实则眼底却并无笑意。
他想,伯爵府的人今日恐怕死绝了吧,真好。
只是可怜了那些宾客白白送了性命。
他扯下盖头无声的笑着,笑容越来越大,双眸却渐渐发红,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离眼泪夺眶而出,他咳嗽一声有殷红顺着嘴角溢出,滴在了大红喜袍上,与那迫人的红融为一体。
8. 罚跪
街道上乱成一团,百姓们惊慌失措的抱着头四下往回赶,看热闹是好,但眼看要出大乱子,还是速速躲回家比较妥当。
姜穗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只见不久前还披红挂彩的明昌伯府,转瞬间就已经满目疮痍的凄惨模样,就连那母亲亲笔写的匾额也只剩下了一半。
沈明珠抱住抢救下来的焦黑的匾额,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
京兆府尹刘倩的响应速度很快,皇城脚下发生这样的事,她作为总管京城安危的第一责任人自然是脱不了干系,今日时机又万分特别,万一太女……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要想到有这个可能就心胸气短,带着所有官差纵马急行而来,焦虑的额上都生了细汗。
“参加殿下!”刘倩见着站在伯府门前一身红裙,毫发无伤的姜穗大喜,连忙参拜道:“殿下,此地险情还未排除,还请远离此地。”
二人说话间赵令猛然扑了过来,顾不得什么尊贵体面涕泪横流的哭求道:“殿下,大人,世女和我儿还在里面没出来,快些请人去救救她们。”
刘倩欢喜的神色大变,焦急的望着姜穗:“殿下!”
姜穗蹙眉,看着火势汹涌的伯府,冷静吩咐道:“火器营的人已经在救火,刘大人你速速组织周边百姓参与灭火,火势一小立即着人进去搜救。”
又对着守在身边的亲卫道:“陈茗拿着我的令牌去太医院调人,受伤的人太多,光依靠民间的力量恐救治不及时,你动作快些。”
陈茗不敢走,护卫殿下的人太少,但对上姜穗不容置疑的眼神,头皮一紧火速道:“属下遵命,殿下务必保重自身。”
陈茗前脚刚走,神武门的守卫便飞驰而来,神色肃然,长拉缰绳,翻身下马拱手快速说道:“殿下,太子妃出事了,疑似中毒,现已送进东宫,圣上和皇后都已经赶过去了。”
成婚本就琐碎疲惫,这一桩桩意料之外的事情更是接踵而至,姜穗勉强忍住的疼痛现也忍不住了,面上终究是露出了几分,她有些艰难的说道:“传令朱九笙,此间之事现由她全权处置,事情查明,速速回禀。”
沈离决不能出事,姜穗咬紧牙关纵马往回赶,身边的几个亲卫也跟在姜穗身后,见着自家主子惨白的脸,默默对视一眼跟的更紧了。
姜穗心急如焚,急行而去,过神武门也未卸马,径直朝东宫赶去。
今日大喜竟发生此种事端,姜照当即震怒,命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又着令太医院判张黎全力抢救沈离。
太女体弱,朝堂上不乏有大臣请愿过继宗室子,稳定朝纲,今日之事一出是为大不吉,也不知要生多少流言。
姜照面色不愉的坐在养心殿,听着紧急进宫汇报事情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她有些烦闷的闭上了眼。
东宫萧宁睿坐镇,尽管今日并未礼成,但也是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将沈离风光迎进了宫中,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
“父后”姜穗脚步匆匆进了内殿,同萧宁睿打了招呼后便走到床边去看沈离。
沈离身上的喜袍已经被伺候的人换了下来,如今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大红的被子衬得她整个人面无血色,嘴唇更是隐隐发紫。
姜穗的心开始往下沉,沈离不能死,他是一切的关键所在。
“张太医,太女妃情况如何?”姜穗在尽量克制自己,她轻轻的晃了晃脑袋,尽可能的让自己清醒,今日心绪起伏过大,她有些头晕。
张黎将手上写好的方子,交给另一位太医去抓药,这才看向姜穗,沉稳的回道:“太女放心,太女妃催吐及时,此毒并不致命,微臣已经开好了方子,后续只要按时用药,将身体余毒排除即可。”
张黎说完见姜穗状态也不好,便继续道:“太女,太女妃情况已经稳定,倒是您现下看起来有些疲累,不如让微臣也为您请一脉吧。”
姜穗的身体自己知晓,她也不打算逞强,如今确实觉着不大好,她找了椅子坐下,张黎刚伸出手要为她把脉,姜穗便觉得自己双耳上侧处鼓胀发烫,且愈演愈烈毫无缓和之势,几乎是下一瞬便眼前一黑的俯倒在了桌面上。
张黎……
萧宁睿:皇儿!
一场婚事闹得整个汴京都不得安宁,萧宁睿一个头两个大,虽然贵为皇夫见过的事情很多,但像如今这样,成婚当日伯府爆炸、新郎离奇中毒、新娘累晕倒,还有一对王室新人双双昏迷,这样的离奇局面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姜穗这一回昏迷的时间并不算长,她只是思虑过多外加身体疲倦,而非是旧疾复发,她醒来时,沈离还未醒,但是面色已经好转了不少。
用过定神的汤药,姜穗想着朱九笙传回来的消息,右手无意识的捻着衣袖上的纹路。
竹影匆匆走到近前附身说道:“殿下,圣上请你去一趟养心殿。”
姜穗长长的吐了口气,她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住母皇,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香炉里的香被银炭引燃,散出袅袅的青烟,姜穗跪在案桌前低着头不发一言,姜玉翻看着手里的奏折也不做声,养心殿里伺候的下人恨不得踮起脚走路,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就连伺候圣上最久的承喜也有些受不住一般,时不时的抬起袖子偷摸着擦擦额上的冷汗。
姜玉垂眸看了眼还死撑着的姜穗,心里的邪火便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就想往下扔,但最终还是侧了侧将折子砸在了姜穗面前的空地上。
“这是大理寺今日递上来的折子,你自己好好看看,就没什么话想说?”姜玉的语气对着她一直疼爱的女儿,是少有的严厉。
“母皇,沈离不能有事,这件事情孩儿愿意一力承担。”
关于那个闪着金光的怪书,姜穗没有跟任何人说,不是不想说,只是她一旦试图告诉别人或者记录下来,原本清晰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
姜穗不敢冒这个险。
“混账!你说的轻巧你一力承担,你拿什么承担!你自己看看大理寺递上来的折子,这沈离可不是什么贤淑的闺阁男子,这场爆炸处处都有他的手笔,你明明知晓,竟然还让朱九笙为他扫尾遮掩,简直是不知所谓!”
姜照气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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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既气姜穗不明事理,又怕自己的女儿被一用心不良的男子迷了心智。
她愤而抬手将桌面砸的啪啪作响,屋内人跪了一片谁都不敢说话,承喜见着母女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忍不住膝行向前劝道:“圣上,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太女还年轻,教着教着就好了。”
“你这个老货,这个时候还帮着她说话,实在是……”姜照指着承喜气的手抖:“都给我滚出去!”
伺候的下人流水般的快速退出,承喜躬着腰朝着姜穗试了个眼色,提醒她软着点脾气,圣上正在气头上。
“母皇,这件事情确实跟孩儿脱不了干系,是孩儿监管失误,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所有损失东宫愿意承担。”虽知晓母皇怨她包庇偏袒,但姜穗此时不能退。
母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若是她稍有退缩沈离都会落罪,他本有求死之心,若真是进了牢狱恐怕想要查清楚那怪书上的真相,就再无机会了。
“好啊,听你的意思是不管不顾也要保着他了,好好好,这就是朕的好女儿!”姜照冷笑出声,直接拂袖而去。
养心殿空无一人,只余袅袅青烟作伴,姜穗笔直的跪着,并不挪动半分。
夜幕将至,坤宁宫挂起了长灯,萧宁睿安静的听着姜玉对着女儿的不满吐槽,不为姜穗做辩解也不宽慰姜照,就由着她发泄。
良久后,姜玉恼火的望了眼天色,语气不甚好的对着候在门口的承喜吼道:“那混账还跪着?”
承喜低头回禀:“圣上,太女还跪着呢。”
“气人啊,简直气人,宁睿你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好女儿,犟起来是父母也不顾了,命也不要了,也不知道那沈离,究竟给咱女儿喂了什么迷魂汤,不就只见过一次,哪就这般情深不移了。”姜玉本平静些的心情又烦躁起来,无意识的对着夫郎絮絮叨叨。
絮叨着突然又恼怒起来:“赶紧让她起来,问问她是不是还得我亲自去扶才行!”
萧宁睿无奈的看了眼姜玉,出声安抚道:“你也别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穗儿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
“她有数,我看她这回是没数的很,你还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让她起来!”姜玉不好朝萧宁睿撒气,转头又对着承喜大吼一通。
承喜唯唯诺诺的点头,背过人却偷偷笑了笑,吩咐身边的小徒弟:“先去东宫找人抬上软轿,去养心殿把太女接回去,圣上心疼了,你腿脚快些。”
姜穗从上午跪到暮色四合,膝盖早已麻木感觉不到痛楚,被竹影搀扶着起来时,几乎无法走路。
艰难的坐上软轿,姜穗忍者麻痒问道:“竹影,太女妃可醒来了?”
竹影虽不知道昨日那些离奇的事件中都有谁的手笔,但今日太女都在大殿上跪了一日,心中便也有了几分猜测,她轻声回禀道:“主子,太女妃醒过来一回,瞧着精神头不大好,先是不吃药,后来勉强吃下去后,便又睡了,现在恐还没醒。”
“知道了,回去吧,太女妃要养身子,近日我就先住在偏殿。”姜穗屈伸了下胀痛不已的膝盖,吩咐了下去。
9. 问心
许是因为当今圣上深得民心,又或者是雷霆手段让人害怕,总之接下来的几日不论是朝堂还是百姓都风平浪静,并无什么闲言碎语传出。
只是在看似平常的湖面之下,圣上连发三道谕旨,明昌伯府被褫夺所有封田和特权,转眼就只剩下了那座被炸毁了大半的宅院,连御笔亲写被烧焦大半的牌匾也被收了回去。
乾安王府的人也是整日闭门不出,只是偶尔会来请萧皇后口谕,借几名太医去王府为世女医治。
姜穗派人稍稍打听了下,便得知姜影在此次爆炸后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每每入夜便疼痛难忍无法安眠,沈岸也受了轻伤,不严重只是伤在了面上恐要留疤。
缓了三日膝盖上的不适早已消散,今日天色不错,姜穗换了件玄色的宽袍长裙,将头发略略一挽,闲适的坐在游廊边的木台上,木台边的小树长出新芽,三三两两的穿过格子伸进了游廊里。
日头渐热,姜穗坐在室外也并不觉得冷,木台正对着偏殿外的小花圃,花圃里的花大多数都未开,只打了花苞,叶子倒密看起来绿油油的。
一只通体纯白只额上有撮黑毛的肥猫,勾着胖乎乎的爪子正“哼哧哼哧”的藏东西。
竹影想出声,姜穗伸手拦住,饶有兴致的看着胖猫活动。
小猫警觉,被人注视很快转过了身子,见着姜穗尾巴翘的高高的,也不管还没藏完的玩具了,用超出胖胖身体该有的灵活,一个助跑外加个轻巧的跳跃就钻进了姜穗怀里,好似委屈极了似得喵喵叫。
姜穗抬手,撸上了那油光水滑的皮子,一下一下,那猫也不跑,就静静地俯在姜穗怀里,安静的陪着她欣赏春日。
只是不知道小猫眼睛里的春天,是什么样子。
难得的闲适,没有病痛的折磨,也没有琐碎的政务,姜穗慢慢闭上眼,静下心来感受这一刻。
“唉,不知道那太女妃在摆什么架子,身子病恹恹的,端上去的药也是心情好才喝,这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主子和圣上都不待见他,偏他还在这些小事上拿捏我们下人,真是没意思的紧。”
“你少说几句,太女妃也不容易,成婚当日遇到这么多事,自己母家现在也被圣上收回了食邑,她眼下不好过,我们做好自己的分内的差事,其余不要再多说了。”
“偏生就你会说话,也不知你这马屁拍给谁听的,你慢慢来,我先走了。”说话的人似是不满意,语气都带着几分不爽快。
声音渐渐远去,姜穗原本含着笑意的脸,变得面无表情,她盯着跪在地上的竹影。
气氛大变,胖猫嗖的一下从姜穗怀里窜出,钻进花圃里,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竹影垂着头,不敢为自己辩解:“奴婢约束不周,还请主子责罚。”
“罚俸三月,仗十下”姜穗起身往昭阳殿走。
竹影在地上叩首谢恩:“多谢殿下,奴婢领罚。”
太女殿下向来待下人宽和,但并不纵容,今日那些小侍能说出此等怠慢的话,是她身为一等宫婢监管不力。
昭阳殿内,沈离并未外出,只倚坐在窗边出神,双眼无焦距的望向窗外,手上的书页半晌也未翻动。
姜穗静静地看了会儿,也并未做声,眼前的沈离同梦中的张扬男子很不一样,梦里的他肆意张扬,坐在战前的辇车上,一身红衣在风里猎猎作响。
他依靠在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怀里,双眼却望着齐国方向,那双眼中的恨意森然,好似浓黑的深潭,能将所有人都拉进去。
现在的他看起来脆弱又平静,姜穗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沈离,亦或者二者都是他。
“哐”碗碟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激的汤药都往外撒出了不少,有小侍的声音响起:“太女妃,喝药了。”
沈离撇了一眼,又将眼神转向窗外,冷淡的说:“倒了吧。”
“奴婢不敢,还请太女妃用药。”那小侍看似说的不出错,但语气实在算不上恭敬,说完话见沈离没有反应,小声的嘟囔着抱怨道:“整日一副死气沉沉的,难怪圣上和太女都不召见。”
“吉平,大胆!”竹影忍不住怒喝出声,喊完下意识看了姜穗一眼,更是心都在颤抖,连忙跪下。
昭阳殿内伺候的所有人也都跟着齐刷刷的跪下,吉平慌慌张张的转身,见着姜穗的冷脸,吉平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颤着声音求饶道:“殿下,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将人赶出东宫,调去浣衣局,你既嘴上功夫利索,想来手上功夫也不弱,浣衣局对你而言当是个好去处,至于殿内其他伺候的人,不懂尊卑,见失职而不劝阻,也一道赶出东宫,交由内务府发落。”姜穗面上并无过多表情,但内心已是怒极,她竟不知东宫内的奴才一个个也是如此的捧高踩低。
沈氏,是她亲自求取迎回来的太女妃,何时轮到其他人作践。
“太女妃,太女妃,看在这三天都是奴才照顾您的份儿上,帮奴才求求情吧。”浣衣局那可是宫里最劳苦之地,他已经过惯了东宫的日子,在浣衣局如何待的下去,吉平哭的涕泪横流,不停的朝着沈离磕头。
沈离好似没听见一般,只微微侧了侧头便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吉平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实在是难以升起什么波澜了。
东宫的守卫很快将哭啼不休的吉平拖了下去,内殿里的其余侍人也如丧考批般的跟着内务府的人走了,姜穗对着竹影挥了挥手,竹影知趣的退了下去守在门边。
昭阳殿内只剩他们二人,窗外忽有风起吹的树叶微微作响。
姜穗看着沉默的沈离,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们谈谈。”
沈离转过身子,抬起头双眼直视着姜穗,勉强的牵了牵唇角:“好啊,我正好也有很多疑问需要殿下解答一二。”
“你问吧”
“你为何要娶我?”
“你容色迤逦,赏花宴上我见之倾心,故此求娶。”
沈离这次真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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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是您提出要谈谈的,可又不说实话,我就不陪您闲话了。”
姜穗见着沈离似有怒意,偏生这样的怒意让他多了几分生气:“实话,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无法同你细说,你只需相信我绝无伤害你的意思。”
“您不怪我?”沈离挑衅似得歪了歪头。
“我怪你什么?”姜穗明知故问。
“那场爆炸,您派来伯府里的暗卫,没有告知您吗?”沈离双眼直直的盯着姜穗,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有种想要将所有表面平静都砸烂的疯狂。
姜穗沉默,她好似有几分明白沈离为什么还是会引爆炸药,对于沈离而言自己这个只见过一面再无其他交集的太女,莫名其妙的求娶他,又暗中派人监视他,必定是居心叵测,有所图谋。
“我自然知晓,此事我已在母皇面前全部揽了过来,日后不会有人再追究此事,你现在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太女妃,不再是伯爵府说不上话的二公子,日后再不会有人逼迫你,欺辱你,换种活法不好吗?”
姜穗坦然至极,虽然她娶沈离确有其他目的,但也会护着他。
“看来太女对我调查的很清楚,这样的我,您真的让我做太女妃吗?”沈离再问,他看似平静,实则有些无措,他活了许多年,虽然不算成功,但至少看人有几分把握,姜穗没说谎,他能分辨。
可是,为什么呢?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太女搭上自己的婚事来做图谋?
“自然,日后你就是东宫的男主人,齐国的太女妃。”
“你……”姜穗回答的爽快,沈离却顿住了,这样的谈话他想过一定会发生,只是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沈离的迟疑让姜穗会错了意,她见沈离吞吞吐吐不好开口的样子,心里又偷偷叹了口气,妥协的说道:“好吧,我今晚就搬回来住,属于你的我总会给你的。”
沈离:…………
不,我没这个意思,但还没开口,就听姜穗对着门口吩咐道:“竹影,去让人把我的东西都搬回正殿。”
天爷啊,这可真是冤枉,沈离发誓,他绝没有这个意思。
但太女话已经说出去了,再阻止也不好,姜穗这神来一笔,直接将沈离打蒙了,他现在可没心思想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事了。
姜穗晚上就要回来住了,他就算现在开始死,好像也有点来不及了
……
不是,也没人告诉他,太女私下是这个性子啊。
姜穗走后不久,内务府总管福安便亲自带了二十个调教好了的丫头小侍来了东宫,态度恭敬又殷勤的请沈离挑选。
“太女妃,这是太女让拨过来的下人,您挑挑看,都是内务府精选的人,干活儿都是好手,性格也沉稳,大都识文断字儿,您看看,要是有不喜欢的,我们马上去换。”承庆弓着腰,满脸的笑,态度好得很。
今上就太女这一个皇女,素来爱若珍宝,只要太女看重,这太女妃这里就是热灶,他可得抓住机会好好烧烧。
10. 记忆
天光渐暗,树影朦胧,昭阳殿烛火明亮。
沈离低头坐在宽大的好似能容纳四五个人的雕花拔步床前,不停地抠着自己的指甲,他时不时抬头望一眼门外,眼中的焦躁好似要顺着他的目光流淌出来。
寝房伺候的人并不多,沈离只留下了两个今日新选的小侍,年岁都不大,以前也没在别的宫院当过差,承庆把这两人带上纯粹是为了凑个整数。
沈离一眼就看中了这两个小侍,没在旁处当过差也好,至少心思要简单些。
听泉相较清溪性格要活泼些,见着沈离一直朝外看,主动说道:“太女妃,您别着急,殿下肯定在过来的路上了。”
沈离手一顿,想来是自己的情绪外露的太明显,连这些小侍都看出来了,他轻轻的吸了口气,将自己的不安勉强压制住。
他紧张,姜穗也不见得有多自在,她自小汤药不停,为了病情不加重从未有过男色近身,对于那些香艳的床帏之事更多的都是纸上谈兵。
可是夫郎有需求,唉,姜穗在书房从策论下翻出婚前教习嬷嬷给的避火图研究起来。
不好教沈离久等,姜穗翻过几遍避火图,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姜穗到达昭阳殿时,殿内的红烛已经燃烧过半,沈离斜倚在床边阖上了眼,眉头微皱,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听泉和清溪正要行礼问安,姜穗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噤声,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竹影见状自觉地停步在殿外并未跟着往里走。
姜穗坐在沈离对面,昏黄的烛火在他脸上打下清晰地轮廓,照的整个人棱角分明,青色的寝衣拢着他,明明该是合身的衣服看起来却有些空荡。
他似乎有些太瘦了,姜穗心中沉默的想着。
他并非如其他男子那般爱上妆抹粉,几次见他都是素面朝天,成婚那日的盛妆掩在了盖头之下,她也未曾见过。
姜穗安静的坐着,思绪却在不停地翻涌,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同沈离相处。
算了,多思无益,走一步看一步吧,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会知道呢?
姜穗想着,见沈离突然瑟缩了一下,可能是有些冷,她起身从榻上拿了软被,轻轻的盖在沈离身上。
被子刚一触及沈离,他便敏锐的睁开眼,姜穗维持着俯身的动作,二人之间的距离特别近,近到仿佛可以闻到从他身上飘来的清浅的香气,说不出来什么味道,只是柔柔的浅浅的,很是动人。
沈离有些被吓到,猛地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姜穗也站直了身子,将手中的被子摊给沈离看:“我见你有点冷,只是想给你盖被子。”
沈离站起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行礼:“多谢殿下。”
客气话说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屋外暗色沉沉,夜色如流水,屋内亦是静谧如斯。
良久后,沈离开口:“殿下,时辰不早了,早些安寝吧。”
姜穗偷偷吸了口气,心里默念床帏之事于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好。”
姜穗答完,慢慢靠近沈离,然后牵上他略有些僵硬的手,将人往床上带,边走边安抚道:“若是疼,你就说出来,我再调整。”
沈离:……
这些话是可以这样直愣愣的放在面上说的吗?
对于姜穗,沈离是愈发看不懂了,总觉得她不太像自己印象中的人。
二人沿着床边坐下,气氛有点干,但姜穗也不知道该怎么调节,只好假咳几声:“歇……歇下吧。”
姜穗说完沈离只点点头,也没什么其他的反应,不是嬷嬷说过的呀,夫郎会主动来侍奉,这可跟嬷嬷说的不一样。
姜穗硬着头皮伸手去脱沈离的外衣,沈离没反抗外衣很快就被拨了下去,挂在手腕处松松垮垮的。
里衣也是一件同色的纱衣,隐约可以看见沈离细腻的皮肤,朦朦胧胧的好似玉石一般。
到了这一步,姜穗好似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知道了该怎么做,她缓缓的凑近沈离亲吻他的额头以作安抚,见他顺从的垂了头,便伸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带。
那股香气更近了,姜穗没忍住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处,轻轻的嗅着。
沈离僵硬着身子,在姜穗怀里硬的好似一根木头,直愣愣的戳在她怀里,偏生姜穗没经验,只当沈离是不好意思。
姜穗摩挲着沈离的肩膀,慢慢把人压倒在榻上,她摸了摸沈离的头发,笨拙的安抚:“别怕。”
沈离点了点头,他想姜穗不是姜影,也不是那个疯女人,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他闭上了眼,努力的想要放松身子,但脑海中那些恶心的黏腻的,被捆绑和强迫,被压制和虐待的记忆,随着姜穗的摩挲好似被唤醒一般,一帧帧清晰的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重复。
那些都不是姜穗,不是的,没事的,不要怕。
越想记忆越是清晰,感受到姜穗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终于忍不住了,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姜穗重重的推开,他喘着粗气克制的解释道:“殿下,我身子不舒服。”
被推开的姜穗一头雾水,她正按着避火图上的步骤一步步来做,半点都不敢出差错,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姜穗面上很平静,只微微有点错愕,但是心里却在默默复盘。
姜穗深呼吸平复了下已经翻涌上来的欲念,看向沈离她有点不太高兴,但看着沈离抱着衣服不停颤抖,双眼通红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做错了?但这不是他自己邀请的吗?果然成婚还是太复杂了。
姜穗说不出指责的话:“身子不舒服就先好好休息,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姜穗走了,沈离还在发抖,听泉和清溪打水走了进来:“太女妃,可要沐浴?”
“要”沈离坐在浴桶里,让听泉和清溪都出去,他一寸一寸用力地清洗着自己的皮肤,仿佛要将那些不堪的记忆都一起洗掉。
可是越洗就越清晰,今晚的事情就像一场大火,将他可以埋藏的拼尽全力想要遗忘的东西全部点燃,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涌肆虐。
他洗到脖子脑海里浮现的是姜影狰狞着掐着他的脖子撕扯他的衣服,他洗到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有人在用力的揉捏,洗到手腕那种被束缚的,让人害怕的感觉像刻进骨子里一样清晰。
上辈子的噩梦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就连重生了,替嫁被打破,他炸了伯府,所有的路都不一样了,还是忘不掉。
他怎么能软弱的就想去死呢?她们都活的好好地。
突然,沈离用力的狠狠砸向水面,水花四溅撒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泉和清溪迈步就想往里走,可突然听见了痛苦又压抑至极的呜咽,他们对视一眼,然后停住了脚,默默的守在门外。
没关系,他就哭这一次,就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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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上辈子的自己哭的,沈离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着。
沐浴更衣完已是深夜,红烛都已经烧尽又换了些来,听泉在为沈离擦头发,清溪铺床:“太女妃,殿下这边可要铺?”
沈离想了想姜穗离开时的表情:“不必铺了。”
清溪没多嘴,只利索的铺好了床,又过来跟着听泉一起擦发。
等头发擦干,沈离躺在床上时,只觉得这一天都过得让人倦怠之极,昏昏欲睡间好似听见了听泉的声音。
沈离惊醒,只见姜穗就站在床边不远处,清溪正蹑手蹑脚的铺床。
见沈离醒了,清溪轻声说:“是奴才手脚笨,吵醒了太女妃,殿下刚刚过来了,奴才正为殿下铺床。”
“无碍,你继续吧。”沈离掀开被子欲起身行礼。
“不必,来来回回的难得麻烦,今日我会住在这里”。
尽管这桩婚事并不纯粹,但今日那小侍的话提醒了姜穗,沈离会被看轻也有自己的原因。
她们已经成婚,理当住在一起。
“是。”沈离点头,他想着姜穗离开时表情不愉,还以为她生气了不会再回来,谁知竟又回来了。
床铺好清溪告退,并顺手熄灭了大半烛火,室内昏暗难明。
两人并躺在宽大的床上,两床被子间还留有一道空隙,好似分割二人的楚河汉界,沈离觉得有些逼仄,偷偷的往里挪了挪。
姜穗也有些累了,她侧了侧身想换个睡姿,谁知才一动,沈离就快速的往里一缩。
姜穗无奈的开口:“安心睡吧。”
话说完自己倒是困了,闭着眼伴随着那股似有若无的清浅香气,陷入了沉睡。
许是从未和他人同榻过,姜穗睡得有些不安稳,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出现的东西很繁杂,耳边吵吵嚷嚷的似乎有很多人围在他说话,隐约间姜穗听见了一种无机制的,冰冷的声音——滴滴滴。
这声音响的愈发急促,姜穗有些烦躁但是睁不开眼,心中一使劲儿眼前突然换了个地方。
这里的房屋姜穗从未见过,明亮又整洁,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奇怪,不少女子男子都只穿着很少布料的衣服,露出了手臂和腿。
迎面走来两个人,年纪已经不轻了,女人双眼红肿哭的很伤心,她身边的男人搀扶着他,看起来亦是悲痛的很。
不知为何姜穗看见这二人心就开始疼的厉害,她难以自控的往前走了一步,那二人却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姜穗抬起自己略显透明的手,喃喃道:“原来是梦。”
但她还是莫名的跟在那对中年夫妻身后,跟着他们往前走,越往前走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那恼人的滴滴声。
他们一起走进了一间明亮的房屋,不算大的房子里围着好多人,他们将一张床围在中间,不时有哭声传出,有人在喊:“姜老师。”
姜穗觉得这个画面好像曾经经历过,她努力的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个地方,突然滴滴声停止了,哭声也变大了。
滴声停止的瞬间,那对夫妻中的女人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空茫之中,她推开扶着她的人,跌跌撞撞的朝着被人围在中间的床铺而去。
围着的人纷纷让开了路,姜穗也跟着往前,她往床上一看。
那人竟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11. 机会
姜穗醒了,没有惊吓没有惶恐,她只是怔怔的望着绣着繁复花样的帐顶,脑海中不断出现梦中的画面,她皱了皱眉,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难以描摹的情绪,似悲似喜。
姜穗直觉这个梦对她很重要,梦里的出现的人也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放手,放手……”沈离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也是眉头紧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弱,最后竟细微的颤抖了起来。
姜穗侧转身子,想着那本怪书里含混不清的剧情,又看着明显在做噩梦的沈离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隔着被子,在沈离身上轻轻的拍动,就像哄小孩儿一般。
清晨,清溪将装好温水的铜盆放在洗案上,侧过身问:“主子还没起吗?”
“没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听泉不敢吵嚷,压低声音说:“不过,竹影姐姐进内殿去了。”
竹影垂目站在帘帐前:“殿下,该起了,今日陛下传召,不好误了时辰。”
姜穗昨儿先被怪梦侵扰,弄得心绪不宁,还未消化好又开始哄小孩儿,天蒙蒙亮时才困得睡着,只觉刚闭上眼竹影的声音就响起了。
正事不好耽误,姜穗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掀开纱帘出来时,脸色白的跟鬼一般。
竹影被唬的一惊,嘴唇微动,好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承喜将茶盏轻轻的搁在桌边:“皇上,内务府送上了今年的新茶,您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姜照放下手中的折子,端起茶浅啜“这味儿不错,香气不浓,但回甘却明显,留着吧。”
“对了,昨儿太女在正殿歇下了?”放下茶盏,姜照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承喜跟了姜照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回皇上,东宫的起居舍人是这般记录的,一整夜都在正殿,还要了回水。”
两人正闲谈间,殿外的小太监进来通报太女到了,姜照摆摆手示意人进来。
待姜穗进来,二人看清她的脸色后,姜照和承喜默默停下了话头,无言的对视一眼,承喜退到边上候着。
姜照难言的看着走近的女儿,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咳咳,穗儿今日唤你来,也没旁的事,主要就是同你先商议一下今年的亲鹿会,这几年大齐周边的小国发展势头不容小觑,尤其是金国新上任的王女,年纪轻轻就能将她的王姐们压得抬不起头,手段心机都很是了得……”
亲鹿会,是大齐四年一次的大朝会,会期半月,这十日内大齐周边的附属小国都会前来朝贡礼物,商议贸易交往,祈愿和平。
循照往年的礼制,半个时辰后二人便将需要改动的位置点了出来,后续便需要礼部来执行。
“今年亲鹿会还是交由你皇姨来办吧,她做事稳妥,人情练达,最是合适。”
“儿臣没有意见。”姜黎做事圆滑,处理复杂的人与人的关系很是擅长,只是看了那本怪书之后,对于这个人人称颂贤王,她确实产生了些不喜。
朝政事忙,亲鹿会的事情商议结束后,姜穗便出言告退,事情确实多,姜照也没留,只是到底没忍住说了句:“你刚成婚,年轻人食髓知味也是有的,只是你身子弱,还是要注意节制,不要伤了根本。”
“啊?”姜穗有点没听懂。
“你看你这脸色,回去好好歇着。”姜照看着女儿一头雾水的样子,说话就有些没好气。
姜穗这回听懂了,忙开口解释:“母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昨儿是没睡好。”
“是是是,你说是就是”姜照拿着折子头也不抬的随口敷衍道。
姜穗:……
她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总觉得自己冤枉的紧。
回到东宫,姜穗困得快要睁不开眼,走起路来都好似飘飘欲仙,她环视两圈没瞧见沈离:“太女妃呢?”
“回殿下,皇后身边的侍人过来请,太女妃已经去了坤宁宫了。”
坤宁宫?父后怎这个时候召见,还偏偏只召见他一人,她们二人自成婚那日就不顺当,昨儿才算勉强正常,想起来她还没带着新娶的夫郎正式拜见母皇父后呢。
想到这里,姜穗灌了盏浓茶,强自打起精神往坤宁宫去,沈离的身份和他的行径,尽管父后不似母皇那般表露在面上,但总归也不大欢喜,新夫郎第一回见面,她还是得去一趟。
行至坤宁宫,还未进殿便有笑声传出,姜穗略一听便知晓是父后的声音,父后含蓄少有如此快活的时刻。
没想到父后竟然如此喜欢沈离,看来是她想岔了。
姜穗阻止了通报的下人,自己走了进去,笑着问道:“父后何事如此欢喜?”眸光一扫却看见了姜影和他身边的男子,二人同坐,宛似一双壁人。
沈离安静的坐在他们对面,面上含笑眼神却是冷的,他话不多并不上去凑趣,只看着沈岸装腔作势的贤惠做派。
至于姜影,他根本不敢看,他怕自己看了就控制不住的失态。
沈岸和姜影率先起身问了安:“参加殿下。”
“好几日不见皇妹了,看着憔悴了些,还是要多休息。”姜影好似二人极熟稔的闲话道。
姜穗敛了面上的笑意,只淡淡回:“姜世女人逢喜事倒是意气风发的很。”
嘴上说着话,脚上却不停,径直走到沈离面前抬手将人扶了起来。
沈离随着力站起,抬头看了眼姜穗,只见她还在同旁人谈话,好似扶起他只是随手之举。
沈离垂眸站在姜穗身侧,整个人微微放松了些,上辈子是世女妃,虽然姜影准他出门的时间少,但总有些场合他不得不出面,所以皇后他也是见过的。
印象中是个很慈和的男子,今日皇后虽未针对他,但总有些冷淡,沈离不傻,他猜测应当是他炸伯府的事情皇后已经知晓,故此才对他不冷不热。
开弓没有回头箭,便是宫里的人都不喜他,明昌伯府他也非毁了不可。
待两边寒暄完,萧宁睿对姜穗招了招手,笑着说:“快来看看,世子妃是个有才华的,你看他这一幅观音图,当真是好极。”
姜穗闻言看过去,只见那副观音图工笔细腻,用色大胆,将菩萨的慈悲相描摹的很是细致,只是匠气太重,反倒失了灵动。
“是幅好画,只是匠气过重,灵动不足。”
沈岸眼中的光灭了些,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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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说的是。”
“你这孩子”萧宁睿佯装不满的埋怨了一句,喊了贴身的侍人将画收好。
“你们是同一日成的婚,婚事当日又不顺当,过几日你们去皇寺上柱香,这大好的事宫里也要开家宴庆祝,太女妃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萧宁睿看着沈离,面上并无多少笑意。
“儿臣……领旨”沈离起身接下了差事。
又聊了片刻,眼看时辰不早,萧宁睿也觉得有些乏,端了茶盏,几个年轻人便识趣的告退了。
出了坤宁宫,姜穗不怎么搭理姜影,沈岸同沈离更是一句话都没有,他怕他说出来的话夹枪带棍反倒得罪了姜穗,于是悄悄扯了扯姜影的衣袖。
二人成婚正是情浓之时,姜影岂能不懂他的意思,视线在沈离身上偷偷的转了一圈,客套两句后便带着沈岸出了宫。
回到东宫姜穗真有些疲乏了,坐在椅子上也觉得脑袋有些眩晕,她让沈离自便,随后就去了昭阳殿就寝,从晨起就要打着精神,忙到现在总算可以歇下了。
“殿下,银心已经找到了当日在伯府点燃炸药的人,暗卫司已经审问过了,这是画了押的口供,殿下可要看看?”竹影见主子得了空,手捧着案卷走了进来。
“人呢?”姜穗接过案卷翻开来看。
“人还在暗卫司,银心让小安看着的。”
姜穗看东西一向很快,不消多大的功夫就看完了全部,看着沈离埋炸药的时间线竟然长达两个月,一时间不只是感叹他有耐心,还是佩服他狠得下心了。
若不是成婚当日暗卫防范着,良平手忙脚乱之下只引燃了不足三分之一的炸药,真要给够了良平时间,明昌伯府哪还能剩下个空壳子,只怕真的是无人生还。
姜穗心里泛起一股子寒意,对待沈离决不能以寻常人待之,要尊重也要防范。
姜穗拿着案卷在手心敲了敲:“让银心将人送去太女妃那边,小心盯着那边的动静,若这一次再让人发现了,她这暗卫的差事也就不用干了。”
她已以身入局,不也怕再给他机会,只有让沈离动起来,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竹影小心的觑了眼姜穗的脸色,忙答应了下来,匆匆离去。
天还没入夜,良平就已经到了沈离跟前,竹影说话极有技巧:“太女妃,殿下心疼您孤身一人进了宫中,身边也没有亲近的人,听泉和清溪两个小子虽也能用,但毕竟年岁小做事不细致。殿下吩咐让人专门去明昌伯府要了您往日得用的人,巴巴就送来了。”
竹影笑的得体,恭敬的候在一边等吩咐。
良平显然有些惊慌,见着沈离就跪了下来:“二公子。”
“多谢殿下,也辛苦你跑一趟,清溪给赏,你和听泉去送送竹影。”
三人走后,沈离这才将视线放在了良平身上,良平仍旧是跪着。
沈离认真的打量着他,思绪却在漂浮,良平此时出现在他身边是姜穗所为,可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纯粹的好人,无缘无故的好意,有时候比恶更让人生惧。
但眼下他确实需要良平。
“伯府如何?”
12. 求助
“回公子,不……回太女妃”良平有些紧张,在伯府他并不算是沈离的心腹,只是沈离需要一个人帮他办事而已。
“伯府在炸药当日就已经损毁不少,那日炸药并未完全点完,在点火时有人抢走火种并将奴才打晕,死伤并不重,库房祠堂全都毁了,并且……沈伯主被炸伤,没了一条腿。”
“过了几日有大监来秘密传旨,旨意的内容我不知道,但是那日夫郎和伯主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开始遣散下人,被遣散后我留了个心眼,使了点银钱找了个小乞儿帮我盯着,没多久就听小乞儿说伯府已经空了,只留了几个年老的妇人看宅子,其余人赶了几架马车出了城去。”
良平说完这些话,有些不确定沈离是否满意,心里忐忑的很。
“她们倒是命好,这都没死,可知道她们的落脚地?”沈离在良平面前并不伪装,他是个什么人,良平在帮他点炸药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
“这个奴才不知道,城外官道上人少,小乞儿不敢跟,害怕被人发现了,等我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影了,这个时间太敏感,也不敢上宅子去打听。”
“左右也不过在定京周边,沈明珠和赵令都是过惯了好日子的,她们的儿子现在可是世子妃,就算为了沈岸她们也不会走的,离开定京哪还有好日子过。”沈离眼神凉薄,语气嘲讽的很,没有丝毫对亲人的关心,只有几分没成功炸死她们的遗憾。
良平诺诺点头,不敢接话,他不晓得为什么,明明跪在离二公子不足十尺的地方,但在这宽广的金屋之下总觉得十分遥远。
沈离看着良平沉思,思绪却回到了上辈子,上辈子良平也是西跨院的人,只是不同如今这般听话,对他嘲讽责骂也是有的,也会和其他大侍人一般使唤他洗衣梳头。
但在赵令找着由头惩处他,让他在冬日的雪地里跪足了三个时辰,不为他提供饭食险些饿死时,良平又会瞒着众人偷偷塞给他馒头。
人性是复杂的,他上辈子到死才明白这一点。
“你想留在宫中,还是想出去?”沈离想清楚了,良平未必可信,但至少是个聪明人,且不算坏。
“回太女妃,我想出宫,宫内规矩多,奴才愚笨怕不留神就惹了祸事。”良平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那你就出去吧,我给你些银钱,你在长平街寻个合适的铺面开间粮食店,不拘铺面大小,但一定要在长平街。”
“奴才晓得了,太女妃放心,这件事奴才必定办的妥妥当当。”良平答完,俯首在地上叩了三下。
听泉和清溪送完竹影后在门外候着并未进来,沈离自己去取了银钱:“这里是两千两银票,你先拿着,长平街铺子难寻,多花点时间也无妨,若是银钱不够,清溪每半月辰时会去东华门,你可将消息告诉他。”
“是,奴才记住了,太女妃宫中人事复杂,行事多小心。”良平得了差事,心中安定,便希望主子好,只有姜穗好,他才能更好。
姜穗点点头:“听泉,送良平出宫。”
清溪听泉这才进了殿内,两人并未多言多问,听泉领上良平去了宫门方向。
在这宫内隐私秘密太多,知道了多了就死的快,能在宫里活着的人,最要紧的就是要管好自己的好奇心。
入夜东宫连廊上依次点燃了灯笼,竹影拿着剪子挑亮了烛火:“时辰不早了,主子该回去歇着了。”
姜穗伸了个懒腰,今日下午睡得太多,此时并无多少睡意,想着昨日才说日后都回寝殿住,今日就不回有些不大好。
“走吧。”姜穗放下手中的卷宗,往寝殿走。
寝殿的灯火还亮着,沈离并未歇下,他许是才沐浴完没多久,清溪正在给他擦头发。
两人并不熟只能挑些双方都知道的事情聊:“你把良平放出宫去了?”
这件事沈离本也没想瞒着姜穗:“是,他在宫外待久了,在宫里不习惯,他年纪也不小了,索性放出宫去还他自由日子。”
“你的人,你自己决定就好。”
几句聊完,两人再也没有旁的话,姜穗率先躺下休息,沈离头发吹干后也上了榻。
烛火被清溪吹灭,室内转眼就黑的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两人的呼吸声便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沈离呼吸平缓好似已经入睡,姜穗想了想白天的事情也闭上了眼。
“姜老师,光子反冲效应中的能量转换效率极限理论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吗?”
“姜老师,能不能用X射线衍射技术分析航天器放热的晶体结构演化呀?”
“姜老师……”
一间很大很大的屋子,屋子的房顶很高,有上百个座位,座位上的人很奇怪,衣服穿的奇怪,肤色也很奇怪,头发也很奇怪。
她们围在跟她有着一样脸的人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一些姜穗根本听不懂的问题,什么是晶体?什么是极限理论?
在这样的吵嚷中姜穗根本睡不安慰,只觉得自己也变成了梦中的人,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年轻人东拉西扯,嘴里也叽里咕噜的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第二日姜穗起床又顶着张惨白的脸,她坐在床上缓了许久。
嗯,又是一个奇怪的梦。
乾安王府
“别走!”姜影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沈岸也跟着起身,有点担忧的问:“又做噩梦了吗?”
姜影没回答,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双眼毫无焦点,仿佛还陷在梦中。
不知为何,自从成婚那日起就开始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有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二人中间有一团浓雾,她看不清男子的面目,他从不说话,也不靠近。
一开始姜影还觉得有意思,但持续了这么多日就有些怕,前几天还专门请了和尚来驱邪,但丝毫没有用处。
今晚的梦开始变了,梦里燃起了一场大火,他看见自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烧的面目全非,成了一块黑炭。
而那红衣男子仍旧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他,好似索命的恶鬼一般。
梦里的人究竟是谁,姜影头疼欲裂,天一亮她就去了普济寺,这里的主持佛法精深定能为她解惑。
主持推算许久,终是说了一句:“施主业障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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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余的任凭姜影如何问,也再没多说一字,口中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姜影气怒非常,但普济寺乃是皇寺,寺内的主持是能同当今论佛理的高僧,她便是再气也动不得。
眼不见心不烦,姜影甩袖而去。
姜穗姜影二人都被梦困扰,这件事情沈离自然是不知情的,不过也有困扰他的事情。
皇后吩咐的家宴让沈离颇感头疼,他从未办过任何宴席,在乾安王府时不会有人给他这个权利,跟着那人时又是连门都出不得,如今却要操办一场皇室的家宴。
若到时宴席出了岔子,到时候丢丑的又何止他一人。
思来想去沈离还是决定要找个知道宫内宴席流程,并且熟悉这些皇亲国戚的人。
“清溪,你去小厨房问问殿下平素爱用些什么点人,让人整治一道,待会儿我自己送过去。”沈离想着既然要找人帮忙,没必要舍近求远,姜穗就很好。
清溪一脸高兴的应下,他的主子总算是知道笼络殿下了,要知道这些日子两人除了正事,基本上都说不上几句话,这哪里像夫妻啊,简直连同僚都不如。
没多久清溪就提着个雅致的食盒回来了:“太女妃,小厨房的人说了,殿下不爱甜食,只有一道脆皮酥尚能入口。”
“你办的不错,提上食盒,我们去一趟书房。”
既然打定了主意沈离也不扭捏,带着清溪就往书房而去,至于为什么要带上清溪,是因为之前用不着姜穗,他压根不清楚东宫的书房在哪里。
书房距离昭阳殿并不远,绕过连廊再走一段就是了,经过连廊时从外边“Duang”的一下,跳进来一只叼着蝴蝶的肥猫。
那肥猫见着沈离好似吓了一跳,火速调转方向,直接扎进了草丛里,淅淅索索几下就没了动静。
沈离瞧着好玩儿,他还从未见过这般胖虎的狸奴:“这哪里来的狸奴,竟生的如此肥。”
“回太女妃,这是殿下的猫,名字叫药罐,最喜欢在这连廊一带瞎玩,但最好不要在它面前说它胖,药罐很聪明,不爱听人说它胖,要是被它听着了就会抓虫子放在门外边儿吓唬人。”清溪笑着回话,东宫里的人就没有不喜欢药罐的,可它警醒的很,除非它愿意谁也别想摸摸它。
“倒是有意思。”沈离的双眼在药罐消失的草丛边流连,见着确实已经跑走了,才继续往前走。
太女看折子一向不喜欢人打扰,竹影就守在书房门口发呆,兀自出神时,就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在缓缓靠近,竹影觉得自己是看差了,怎么会在书房这里看见太女妃呢。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谁知人影非但没消失还越来越近了,竹影一激灵回了神,赶忙迎了上去:“太女妃,可是有事儿要寻殿下?”
沈离点点头:“我来给殿下送点儿点心,烦你通传一声。”
“太女妃稍等,奴婢这就去”竹影拔腿就往书房里走,心里还是有些诧异,今儿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啊,怎么太女妃还来给殿下送点心了。
“太女妃来给我送点心了?”姜穗惊讶的放下了手上的折子。
13. 引诱
姜穗看着门口,很快竹影就带着沈离走了进来。
沈离想来是妆点过,今日穿了件紫色的缎面长杉,表面用银线绣了几朵合欢花,花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开在衣料上,随着沈离的走动好似活过来一般。
沈离人本就长的好,略一妆点便分外明艳,这般收拢起了身上的尖锐,温温柔柔的提着食盒缓步而来。
就连姜穗也不得不承认,如斯美人,令人心折。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姜穗不解,她们二人如今的关系,实在达不到亲自送食盒的程度。
沈离对着姜穗笑了笑,手上不紧不慢的取出食盒里的脆皮酥和莲子羹:“殿下日理万机,在这书房待久了也疲累,中午殿下就用的少,这个时辰想来殿下也饿了,臣夫得闲无事便想来看看殿下。”
“这脆皮酥是厨房里的李师傅做的,殿下尝尝看可还能入口。”沈离摆好了点心,人也没走,就坐在姜穗对面笑意盈盈的望着她,好似她们多么的恩爱情深。
姜穗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的沈离,她宁愿沈离对她冷脸害怕,也不想如此小意温柔。
她可是知道的,沈离那是个想要炸死全家的狠角色,如今这般难道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他在点心里下毒了?
依照沈离的疯样,他是做的出来的。
姜穗被自己的脑补惊了一下,再看着对面依旧温柔小意,还在给他试茶水的沈离,不由得起了点鸡皮疙瘩。
她看着沈离直言道:“你若有事不妨直说,我们二人之间不需如此客套。”
“殿下既然开口了,臣夫也不好隐瞒,父后让臣夫操办十日后的家宴,可臣夫入宫时间短,在伯府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如今连人都认不齐全,如何就能操办这样大的宴席,殿下,您教教臣夫吧。”沈离话说的可怜,还拉过姜穗的衣袖轻轻扯了扯,紧接着抬起梨花带雨的眸子,无助的望着姜穗,好似姜穗就是她的守护神。
姜穗:……
姜穗心理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她明明知道面前的人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般,但看着他这样惺惺作态的样子竟又讨厌不起来,她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你不必忧心,我本就吩咐了承安前来帮你料理,只他手上还有件要紧差事,忙完了就会来寻你。”
“他在宫里已经是老人了,操办宴席的流程没人比他更清楚,你就放宽心了心的做,若是有不配合给你捣乱的,你再同我说,可好?”姜穗没吃他带来的东西,但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沈离扫了一眼那些完全没动的点心,起身对着姜穗行了个礼:“多谢殿下。”
沈离走后姜穗继续看折子,困倦时看见了桌上已经放凉了的点心,只挥手让竹影撤了下去。
承安果真是熟练此道,有了他的帮忙,不过几日功夫,沈离这家宴的筹办就准备了七七八八,只最后这一项请哪些人来赴宴,他不好自行决断。
夜色渐深,沈离换上了水红色的中衣,将头发随意的散下来,他斜靠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页,注意力却在门口处。
没等多久就听见清晰的问安声,他放下手中的书迎了上去,抬手挽住姜穗的右臂,巧笑倩兮的问道:“殿下,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晚?臣夫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姜穗被沈离这么一挽只感觉半边身子都僵硬起来了,倒不是春心浮动,只是有些怪异,不知道这人又要做什么事。
最近这接二连三的动静,实在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抽出手臂,姜穗看着眼前的人,又生出了想要叹气的念头,认认真真的说:“你有事,不妨直说。”
沈离看着姜穗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促狭的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一遍靠近一边轻轻说着:“殿下,我是你御前亲求的夫郎,您为何要躲着我,是我不够俊吗?”
沈离越靠越近,直至将唇停在了距离姜穗不到食指宽的地方,两人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姜穗只是冷静的看着,没有后退也没有主动往上凑,她垂眸望着沈离的双眼,仿佛要看到他真正的秘密。
沈离没逗到姜穗,反而自己讨了个没趣儿,正要偃旗息鼓往后退时,姜穗却伸手从腰上一揽将人用力的拉到了怀里,她低下头缓缓凑近了沈离的唇,呼吸紧密交缠,微微一动就能触及。
沈离没想到这么多时日都坐怀不乱的姜穗突然改了性子,他有些惊慌的不停眨眼,整个人都在往后缩。
姜穗却更加用力的收紧了,她没再继续往前压,转而将人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她凑近沈离的乌发深深的嗅了一下,哑着声音说:“你够美,就是胆子不够大。”
沈离:……
“我错了,殿下。”沈离埋首在姜穗的怀里,错认得很快。
姜穗依旧没松手,只是抱着他默默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过了好一会了她觉着差不多了才道:“如此,可要说实话了。”
“殿下,父后说了此次宫宴乃是家宴,可臣夫看这帖子上的名单,全是皇家的家人,一个也没有臣夫的家人,殿下,可否请臣夫的母亲来赴宴呀?”沈离也没挣脱,只是抬起头柔柔软软的说着话。
说话时的气息时不时拂过姜穗的脖颈,让她觉得有点痒痒的。
“别同我说,你是因为想念家人了。”姜穗话说的相当直白,沈离能做出想要炸死全家的事,就断然不会对伯府的人存有一丝亲情。
被姜穗了然的双眼盯着,沈离已经涌在喉咙的话顿时一梗,紧接着垂眸躲开姜穗的视线,潸然欲泣:“莫非在殿下心里,臣夫就一直是个毒夫了吗?我只是想看看母亲的腿,是不是好些了。”
“这件事情是父后做主,你为何不去找父后说这事儿?”沈离说的理由,姜穗是一个字也不信,什么想看看母亲的腿好些了没,恐怕真要是好了他也能再给人打断。
“殿下,臣夫家里已经被褫夺爵位了,况且父后也不大喜欢臣夫。”沈离不敢看姜穗的眼睛,怕人看出他眼里全是利用,于是又将头往姜穗胸前埋了埋。
“所以便来找我?你倒是知人善用。”姜穗语气莫名,带着一丝细微的嘲意。
沈离缓缓松开了圈住姜穗腰的手,心慢慢沉了下去,看来姜穗这里是不成了。
不成就算了,他再另想法子。
沈离也没太失望,他轻轻挣了挣姜穗便也松了手,他没再多说几句,只是顺从的帮姜穗整理好了被他弄乱的衣服:“殿下早些安置吧。”
说罢他便撒开手,自又回到最开始的位置,让清溪多点了一盏灯,坐在烛火边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书。
姜穗见着沈离自顾自的躲去了一旁休息,整个人陷入了无语的状态,就不再求一求吗?
姜穗有些心梗,她沉默的梳洗,然后翻身睡觉,两人也没再说什么。
沈离心不在焉的翻着书,虽然法子不止从姜穗处入手这一个,但这却是最简单的办法,这里不成,就要多废些周折了。
次日姜穗走后,沈离估摸着时间去了坤宁宫,家宴虽然是他在筹备,但最终拿主意的还是皇后。
进了坤宁宫萧宁睿也没为难他,客客气气的赐了茶,待看过邀请的名单后说了句:“你和乾安王府的世女妃同出一门,这场家宴本也是为了你们成婚不顺做的小贺,你那边的人也请上几个吧。”
沈离一怔,他是真没想到皇后会主动提出这件事,他本还打算找机会,自己提一提呢。
“多谢父后,儿臣定然好好办妥这件差事。”沈离起身又行了一礼。
萧宁睿坦然受了沈离的礼,话锋一转问道:“你同穗儿相处的可还好?”
沈离故作害羞的垂头,小声作答:“殿下宽厚,待儿臣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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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你们年岁正适宜,当抓紧时间早日有个子嗣才好,穗儿身子不佳,这事儿你得多放在心上,抓点紧。”萧宁睿说话时表面平静,但仍能从眼神中看出期待。
姜穗自小身子便不好,让她成婚只一句不好拖累好人家的儿郎,如今好不容易松了口,今儿还巴巴的跑来说一句以往从未关心过的家宴之事,想来也是把人放在心上的。
放在心上便好,早日生个皇太女更是好上加好。
沈离这孩子虽然性子极端,行为乖戾了些,但若是能讨的穗儿欢心,生个皇女那真真是大齐的功臣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滋补药材,等会儿差人送到东宫去,你平日里多用些,调理好身子,我和皇上都等着你们的喜讯儿。”萧宁睿说着,就好像已经透过沈离,看到了自己的乖孙女,整个人眉目都舒展开了。
沈离想到他和姜穗沉默了一小下,然后笑着回:“多谢父后赏赐,儿臣明白。”
家宴筹备的差不多,内务府便把烫金的帖子送到了各府上,明昌伯府的帖子自也送了过去。
当晚明昌伯府留守的下人,就将帖子送到了沈明珠手上,她现在已经不能走动了,坐在一辆木质的轮椅之上,激动与愤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表情显得扭曲极了:“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帖子,皇上并没有完全厌弃我,我要进宫去问问沈离,究竟是何等狠毒的心肠,才能做出如此毁家灭族的行径。”
侍书跪在赵令脚下正在为他打扇,听到沈离的消息,眼神轻轻一动。
赵令瞥了眼侍书,出声嘲讽:“如今不叫离儿了,你原先得意为他嫁入皇室高兴不已,自以为能跟着沾光鸡犬升天,可没想到人家得意的第一天,便是要灭了伯府,这可真是你的好儿子,对吧,侍书。”
赵令说着话将视线转移到了侍书身上,随手端起案几上的热茶,劈头盖脸的朝着侍书脸上扔去:“你以为你跑的掉么?你的身契在我手上,能逃去哪里呢。”
侍书不敢躲,任由杯盏茶水砸在头上,赵令下手毫不惜力,不过片刻功夫侍书额上便淌出了红色的血迹。
侍书俯首,连呼痛也不敢。
“原先就不会伺候人,伺候着主人就伺候到了床上去,如今是半点也没长进,你主子我茶水没喝上,全赏了你,还不下去奉上来,跪在这里有什么用。”赵令看着侍书的眼里全是厌恶,此人令人恶心,生的孽种更是该死。
“是”侍书应了声忙退了出去,胡乱擦了擦面上的血迹,但丝毫没用不一会儿又淌了下来,他顾不得这头,手下快速的去泡了茶。
“没用的东西,你是想要烫死我?”赵令端着茶只看了眼,压根没尝,劈手又砸在了侍书头上。
几个来回下来,侍书头上的伤越来越重,赵令面上倒是有了笑容,眼中也有几分惬意,看着侍书痛苦仿佛将恨意都报复回了沈离身上。
很快汹涌的鲜血流进了侍书眼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的原因,他有些腿软强撑着蹒跚几步,最后还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肯定是装的,来人去打盆水,给我浇上去。”赵令神色丝毫未变,笑着说道
“够了”沈明珠怒喝一声,她起先也只是冷眼看着,对于沈离的行径她是恨的很,只是如今人满脸血的倒在地上,再继续恐就要丢了命。
沈离已经是太女妃,做事还是要留一线。
“心疼了?”赵令冷笑:“那便算了,找人抬下去,不准去请大夫,能活算他命大,若是死了那也是他亲儿子害死的。”
下人们不敢动弹,看向了沈明珠,沈明珠恼怒的看了眼赵令,见他眼中的冰冷不似作假,也只好挥了挥手。
东宫。
沈离摊开手上的册子,同承安最后确认一遍家宴的细节,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痛意丝毫未消减,反而更加尖锐起来。
14. 家宴
皇室家宴的时辰定在午间,不少收到帖子的人家巳时就往宫内而来。
沈明珠也不例外,如今她的身份有些尴尬,往日里寻常能见的同僚,或者巴结她的下属,如今对她可算是避如祸水,莫说求她们帮忙,便是说上句话也难。
沈明珠在宫门口拿出帖子验了信息,让长随推着她往里走,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过来行了个礼:“沈大人,我是太女妃身边的听泉,太女特让我来迎大人您。”
“多谢太女妃惦记,这如何好劳动你,便让我的长随来做即可。”沈明珠客气的两句。
听泉清了清嗓子,脆声道:“太女妃体恤您,一直都关心您的身体,昨儿专门召了太医来问,说您这种情况不能静养,得多动动促进气血通畅,但太女妃平日少有时间能出宫,关心不到您,这不今日您进宫来,太女妃特让我来请大人多活动活动。”
沈明珠沉下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今日进宫一是想见皇上,如今她不良于行,皇上见了说不准就念及了情分给她些好处,另一则也是想找沈离要个说法,可没想到人还没见着,一个下人竟也来管教她。
“奴才的意思是,您还是自己推着走吧,去参宴的这段路,您得自己走了。”听泉笑眯眯的说道。
“混账!”沈明珠气的直拍轮椅扶手。
“大人慎言!”听泉提高了音量。
“你……”沈明珠指着肃了脸色的听泉,最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侧过身对长随低吼道:“松手!”
长随不敢多言,他从未进过宫,今日是头一回,闻言忙松开了手,低眉顺眼的跟在轮椅边。
听泉见状面上又有了笑模样,直笑的沈明珠火气翻涌,但周围来来往往的宫人太多,堵在这里不走实在难看。
沈明珠咬了咬牙,将双手放在木头轮子上,吃力的滚动着轮子前行,轮椅笨重没多大会儿就累的满头大汗,手上更是青筋毕露。
今日是个艳阳天,又是临近午间,烈日高悬,今日为着体面沈明珠还特意穿了好衣裳,里三层外三层,配合着这个温度,沈明珠滚着轮子走了没多久眼前就开始发黑。
她左右看了看,就见听泉笑眯眯的看过来,好似完全不热一般,恭敬的说:“大人果然需要多动动,您瞧没走多远就发了汗,身子一虚腿就更难好了,大人继续走吧,听泉会一直陪着您的。”
沈明珠气的想死,谁想让他陪啊,有他在连喊长随帮忙都不行,她又勉强往前走了一段,见着周围来来往往宫人看过来的诧异眼神,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今日就称病不来了,如今面子里子全丢尽了。
这精心挑选的衣裳出了汗后全糊在身上,更是给她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到了摆宴的宫殿时,沈明珠整个人已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头发全湿透了,衣服也紧紧的贴在身上皱皱巴巴的,车轮上全是她汗湿的手印,并且双手上随着滚动车轮也沾满了尘土。
今日皇室家宴规格极高,大厅两列是接连并排的案桌,最上方则是留给皇上皇后的位置。
来的也都是皇亲国戚和一些朝廷重臣,沈明珠自推轮椅速度本就慢,等她到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入座。
沈明珠到达门口时,守门的小太监要按照规矩通传,但沈明珠已经被褫夺了封号和官职,他只能大声道:“沈明珠到。”
沈明珠二子皆入皇室,按理来说这门楣也当是扶摇直上,可成婚当日伯府被炸,圣上下旨斥责,众人岁不清楚内情,但也猜测颇多。
如今人出现在面前,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看过去,就见沈明珠面色涨红,浑身湿漉漉的狼狈的很。
沈岸见状当即就想过去,却被姜影抬手按住了:“别急。”
“太女妃,沈大人到了。”听泉垂眸回禀。
沈离佯装惊讶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回太女妃,沈大人说她身子虚需要锻炼,所以自己非要推着轮椅过来,小的再三劝阻也拗不过大人。”听泉跪地,好似委屈极了,但说话的声音却不小周边人都能听见。
“父亲,你也是,要锻炼身子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母皇父后眼看就要到了,您这般可是失礼的很,听泉还不赶紧带沈大人下去换件衣裳。”沈离眉头微皱,看起来很是不高兴。
“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愚笨,这就带沈大人去换衣。”听泉认错完毕,快速起身推着沈明珠就往外走,丝毫不给沈明珠开口的机会。
“慢……”沈岸张口欲言,声音还没发出来,听泉就已经推着人走了。
沈明珠看着沈离和听泉二人一唱一和颠倒黑白的样子,气的脑袋眩晕的紧,外加上暑气蒸腾,气急攻心之下还没到换衣服的地方人就晕了过去。
长随吓得不行说话直哆嗦,听泉倒是很淡定,指挥着长随将人推去了殿中,然后吩咐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
等太医看完诊确认只是中暑并无其他异常时,听泉招呼了个认识的小太监看着,自个儿去了前殿。
听泉回到宴席上时皇上皇后都已经到了,歌舞表演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刻,他走到沈离身边压低声音说:“主子,您没算错,沈大人已经中暑了,正在偏殿歇着。”
沈离眉毛一挑,心情很是愉悦:“你自去玩吧,留意着他就行,等皇上皇后走了之后再把人带过来。”
“多谢主子,奴才晓得了。”听泉欢喜的溜去玩儿了。
姜穗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沈离,宫内发生的事自然不可能瞒过她,尤其是与沈离有关的。
她见沈离眉目松弛,专心歌舞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
这人……真的有点难评价,也不知他费尽心思将人召进宫来,意欲何为。
歌舞稍歇,忽听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今儿好日子,我却是来迟了,皇上能否让臣子剑舞谢罪呀?”
听到这声音镇国公朱宁熟练的起身请罪:“犬女无状,还望陛下恕罪。”
姜照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我最爱的就是九笙这个爽朗的性子。”
又对着进来的朱九笙假装严肃说:“你这小女,今日若是剑舞不精彩,我可是要治罪的。”
朱九笙笑着行了礼,丝毫不惧:“还请圣上一观。”
说罢,她自抬手接过侍卫扔来的长剑,粲然一笑,身子灵活的舞动,翩似惊鸿宛若游龙,一舞曲罢满堂皆贺。
萧宁睿笑着同宋仪赞道:“九笙武艺是愈发精进了,日后定然能成为同她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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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威震边境的大将军。”
“皇后谬赞了,九笙性子跳脱行事张扬了些,还望您别见怪。”宋仪话说的客气,但是双眼里都是对自己女儿的高兴,女儿有长进,做父亲的自然更是欢喜。
姜照也是抚掌笑道:“好好好,赏,承喜你着人去将我私库里的清月剑取来。”
朱宁闻言当即劝道:“圣上不可,那清月剑可是当年先皇给您的,九笙如何能拿。”
“无妨,如今我在宫中少有能用到它的机会,名剑配英才,给了九笙我看是合适的很。”姜照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仍旧是笑着说道。
人人都在祝贺朱九笙,沈离也不例外,他看着英姿勃发神采奕奕的少女,挪不开眼。
姜穗低头时正巧看见了这一幕,沈离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其他人,没有利用没有算计,只是单纯的看着眼神沉静又哀伤。
难道他喜欢九笙?
姜穗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沈离视线落在朱九笙身上,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那年冬天冷的刺骨,纷飞的雪铺天盖地的往下落,将整个汴京盖在白森森的雪下。
那人领着乌沉沉的铁骑,一路从边境杀到了汴京,所过之处都成了人间炼狱烧杀抢夺不胜枚举。
年轻的儿郎们成了士兵们淫行的玩具,年老年幼的全部杀掉,壮年女子则像猪狗一样被捆缚,成为探路石亦或者是逼迫官员开城门投降的工具。
他那时也是众多男子中的一个,他是世女妃地位尊贵,可那又如何,他的妻主骑着大马臣服的跟在那人身侧,而他被囚于那人掌中,天寒地冻他只穿一袭大红的薄杉,黑压压的人群中,他是唯一的一点红。
谁都能看出,他也是个被人随意摆弄的玩物。
朱九笙就死在那一战中。
敌军困围汴京避无可避,除了死战再无他法,朱九笙武力超群,杀得清月剑通红一片,可双拳难敌四脚,力竭之时被那人弯弓射中胸膛,稍一迟疑四面长枪便齐齐捅|入,鲜血飞溅,清月剑也砸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回望城墙,勉强笑了笑,最终轰然倒在了地上。
城墙上有个年轻的男子,一身缟素头戴白花,朱九笙倒下他没哭,只是取下了头上的白花,脱掉素衣露出的是一身如血色般嫁衣。
他没犹豫纵身一跃,红色的嫁衣被风吹动鼓胀,像只蹁跹的蝴蝶,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剧痛之下,他控制不住的口吐鲜血,面上竟然还带着笑,他用尽全力蜿蜒的爬向朱九笙,最后没了力气他只能努力的伸直手臂,想碰一碰这个千疮百孔的人。
那人拥着沈离下了战辇,伸脚踢开了他的手,嘲讽着说:“大齐的皇子,竟还是个痴情种。”
沈离这才知道,面前的人是大齐的小皇子姜灼。
尽管被踢开,姜灼的视线也未从朱九笙身上挪开,他没有多难过,只是那双眼中藏着好多好多的遗憾。
有雪花颤巍巍的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在他眼里,仿佛滚出了一滴泪。
姜灼带着笑意和眷恋闭上了眼。
沈离觉得眼睛有点痒,他抬手才发现自己竟落泪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姜灼,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刻。
15. 跟踪
沈离收回视线,一转头恰巧对上姜穗若有所思的眼,想起了这些事情他自然的问起了姜灼:“殿下,小皇子今日怎么没来?”
姜穗收回视线,心中暗想这人怎么又突然问起她小弟来了:“天热,灼儿面上生了疹子,不愿意见人。”
“这样啊,进宫这些日子我还没见过小皇子呢,等家宴结束了,寻个合适的时候我去瞧瞧他。”沈离自顾自的给自己安排起了差事。
姜穗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视线放在了对面的乾安王姜黎身上。
自从看到怪书之后,她心中对这个和气贤德的王姑就生了戒备之心,也不知是她推测错了还是她这位王姑真就藏得这么好,这几月盯下去,竟没发现半点破绽,还真是有些棘手。
很快就有太监小跑着送上了清月剑,姜照拿过剑有些怀念的看了看,然后放在太监双手捧着的托盘上:“给九笙吧,我大齐有九笙,想来今年的亲鹿会必能博得头彩。”
朱九笙接下剑,欢喜的看来看去,闻言忙跪了下去:“臣子定竭尽全力,必不会堕了大齐威名。”
“说的好,少年人就是得有这样的心气!”姜照今日是真高兴了,她转而看向姜黎:“乾安王,今年的亲鹿会就交给你来办如何?可愿为朕分忧啊。”
姜黎忙从桌案后走出来行礼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请陛下放心,臣绝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甚好,你办事妥帖,这件事情交给你朕最放心。”
姜黎会负责亲鹿会的事情姜穗早已知晓,但她没想到母皇会在今日家宴上说,不知为何她忽然想看一看沈离的反应。
沈离听见亲鹿会这三个字,心头一跳手也跟着抖了下,为朱九笙庆贺的酒杯没拿稳,不慎全撒在了衣袖上,他状如无事的理了理衣袖,垂下眸子看着侍人添上的酒液在杯中接连不停地晃动。
耶律灵,很快我们就会再见了。
沈离闭上眼,克制的将翻涌不停地心思竭尽全力的压制下来,慢慢来,不要急。
姜穗望过去时沈离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只是攥的死紧的拳头,在身形移动间露出了端倪。
看来这次亲鹿会,会让她得到更多线索,姜穗挪开视线,心情放松从容的举起酒杯,缓缓饮尽。
宴至半酣,姜照和萧宁睿先离开了,有她们在家宴总是拘谨的,如今也热闹的差不多了,就把时间留给年轻人们高兴高兴。
听泉推着沈明珠来赴宴时,正巧看见皇上皇后远去的背影,沈明珠嘴唇蠕动,但终究是没发出声音。
宫内禁止喧哗,她不敢犯禁。
沈明珠被听泉推着进来时沈离看见了,他只当做没看见般挪开了眼。
沈明珠爵位被夺,如今只是一节平民,位置自然在最靠近入门处的末席,距离沈离的位置中间不知隔了多少案桌。
她实在想要问问沈离,究竟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但她的长随不能入内,听泉更不会听她的,自己滚着轮椅前进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难看。
若非皇上下了封口令,她真想豁出去就在这里问个清楚明白。
她有心想要寻沈岸帮忙,奈何左看右看也没瞧见人,只看见了姜影对着她遥遥举杯,她心里怄的很,但世女的面子哪里能不给,只好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愁更愁。
一直到宴席散去,沈明珠也没能同沈离说上半句话,她想她今日是真不该入宫,除了讨得羞辱,什么也没得到,心中已是悔了又悔。
姜穗离席之后径直回了书房继续看折子,沈离回到寝殿换下了身上繁复隆重的衣物,正净手呢,清溪回来了:“太女妃,沈大人已经快到东华门了。”
“很好。”沈离眼神示意清溪出去,拿过帕子擦干净手,对着四下无人的内室喊了声:“出来吧,别躲着了,我知道你们在。”
沈离话说的很笃定,在房梁上躲着的银心和银安忐忑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了主意,不知道沈离这话在对着谁说,低下头二人继续装死。
“给你们三息的功夫出来,否则……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沈离静静的站在屋内等着,口中数着“一……二……”
没等他数出三,就听见窗户处发出了细微的响声,他回过头就见两个穿着夜行服,带着面具的女子跪在了他身前:“银心(银安)参见太女妃。”
“我且问你们,在伯府时是你们谁看着我?实话实说,我有件事要这个人帮我办”沈离没什么跟她们闲话的功夫,直接了当的提了问。
银心再行一礼:“回禀太女妃,是属下。”
沈离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那你肯定见过我小郎,现在我要你立即去跟着沈明珠,看看她在哪里落脚,以及在她的落脚地找找我的小郎,如果有小郎的消息,立即回禀。”
银心有些为难:“太女妃,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不可擅离职守。”
“这件事,我会亲自禀明太女,你只需要照做即可。”沈离不容反驳的强硬道。
在这宫中他完全没有自己得用的人,只能出此下策,逼着姜穗留在他身边的人来帮他,他需要姜穗的力量。
“是,属下立即去请示太女。”银心行礼应下,转瞬间飞速离开了屋子。
沈离没阻止,他也没法阻止。
暗卫一向只听令于姜穗,银心自然不敢私自去执行沈离给的任务,从寝殿出来后银心安排银安留下,然后快速的赶去了书房。
“你的意思是太女妃让你去跟踪沈明珠,找他的小郎,难怪,他要费劲让沈明珠进宫。”姜穗捏着袖口慢慢的来回捻着。
“殿下,您先前吩咐如果被发现了就要尽量配合太女妃,这次行动是否要跟?”银心不敢擅动。
“跟,为何不跟,太女妃处日后便让银安跟着,你带着人去找找他的小郎。”
她将人娶进深宫,沈离又进出不便,帮帮他也无妨。
银心得了令,打了个暗号随后便出来同样装扮的两人,三人径直朝着东华门而去。
沈明珠特征明显,坐的车架也好认,三人安静的跟着,傍晚夜色渐暗,顺着后墙摸进了庄子。
庄子不大,是一片扎在村子里的农庄,出城后大约二十里路,只是位置偏了些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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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找,三人抹黑进去后就分头行动,一间房一间房的仔细查探。
银心去的是东边,查看完毕也没发现侍书,倒是看见了伯府里还能端庄得体的赵令,如今也有些变了,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竟还点着烛在惩治下人。
“头儿,这边库房的草甸子上有个男人,头上都是血,眼瞅着只有一口气了,不知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人?”去了西边的暗卫过来回话道
“走,快带我去看看。”银心心里有一种不好的猜测,脚下生风着急了起来。
到了仓库,银心掀开屋顶的瓦片往下一看,心当时就凉了半截。
只见太女妃的小郎面无血色,躺在一张脏乱不堪的草甸子上,额头面上都是已经结痂的血疤,胸口处起伏微弱,眼看着就只有一口气在。
另一人见银心面色如此难堪,也跟着提了一口气:“我们下去看看?”
“走”
银心率先从梁上翻了下去,他先探了探侍书的鼻息,紧接着从袖口翻出个瓷白的药瓶,从中倒出了一粒褐色的药丸,她捏开侍书的嘴喂了进去。
“头儿,眼下怎么办,我们将人立即带回宫吗?”
“不成,这人受伤严重,还是伤在头上,我们现在没有车马如何带的回去,万一……”银心没再继续往下说,两人一对视都明白了未尽之意。
“你和银鱼在这里守着,务必要好生看护此人,必要时刻可露面行动,此人万不可出任何岔子!我现在立即回宫向太女复命。”银心交代完毕,脚下生风的回了东宫。
“当真一点没将我放在眼里。”听完银心的回禀,姜穗笑了起来,只是眼神冰冷的吓人,银心压根不敢抬头,竹影见太女动怒也立即跪了下来。
“银心你现在就去将此人的情况回禀给太女妃。”说罢,姜穗解下自己身上的令牌:“竹影,你用我的令牌调一队人马,喊上太医在东华门等着太女妃。”
“是!”银心竹影同时应下,只竹影有些踌躇:“殿下,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
“拿我的令牌去,没人敢拦着。”
竹影心下一凛:“是,奴婢立即去办。”
沈离知道侍书的情况后,着急忙慌的就要去找姜穗,清溪紧张的跟在后面为他穿上披风。
没等沈离心急如焚的走出去多远,就见竹影匆匆跑来,跪在地上双手捧起令牌:“太女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您直接从东华门出去即可。”
沈离伸手接过令牌:“多谢。”
他快步的往外走,不敢有丝毫停留,一阵风吹来掠起他的长发和披风,他忍不住的回转视线,就见姜穗站在书房的廊檐下,静静地望着他。
昏黄的灯火像为姜穗套上了一层光圈,暖洋洋的,沈离觉得他的心里好像也跟着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尽管大风席卷,小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始终没有熄灭。
沈离拿着竹影给的令牌,东华门的守卫很快就开了门,门口不远处接到调令的小队士兵,穿着黑沉的铠甲,腰配长剑整装待发。
沈离走到唯一的轿辇前,径直钻了进去,清溪放下轿帘,口中喝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