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换身体后,冷面暴君日日争宠》 第1章 皇上驾到 “不好啦!主子上吊了!”芳菲苑中响起一道惊慌的叫嚷声。 丫鬟婆子们听了,顾不得礼数,慌慌张张冲进屋子,七手八脚把人救下来。 芙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到怀中女子尚有一丝微弱鼻息,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拇指用力压着她的人中,同其他人一起唤着“主子”,那女子似有感应,睫毛轻颤,片刻之后,张开嘴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她骤然睁开双眼,看见身边围了这么多人,愣怔一下,好像不敢相信一般,眨了眨眼睛。 见她醒过来,芙蓉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流着泪说了一句:“主子,您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 旁边几个人听了这话,也跟着抹眼泪。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耳朵里,乔知夏一下子回过神来,只觉得嗓子像被什么碾过,一阵阵火辣辣的疼,整个人也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些缺氧。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面用手去揉自己的脖子,过了一会,惨白的面色恢复几分血色。 那双圆圆的杏眼一直没闲着,先是在抱着自己痛哭的那位姑娘身上打量一会,又快速将周围的人扫视一遍。 瞥见被扔在地上的白绫,乔知夏眼里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这是穿越了,穿到昨天看过的一本小说里。 小说的名字是《宠后》,讲的是女主入宫之后,凭自己的美貌与智慧赢得皇帝宠爱的故事。 她只看过小说的简介和开头,读到与自己同名的炮灰女配开局就因为不愿侍寝而自尽,被发现后打入冷宫,又被人行刺香消玉殒,觉得心里膈应,当即退出了阅读界面。 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成了自尽未遂的乔美人。 说起来,这个乔美人也真够可怜的。她本来与心上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还没来得及议亲,就在选秀中雀屏中选,被封了美人接入宫中。 入宫没几天,听说皇帝翻了牌子要宠幸她,为给心上人守身,一时想不开,就上吊自尽了。 原主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就水灵灵地穿了过来。 乔知夏捏了捏眉头,理清思绪后,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那个小丫鬟紧紧抱着她,眼泪一串串往下落。乔知夏心里一软,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她张开嘴,努力了半天,懊恼地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勒住脖子使声带受到某种伤害,她越是使劲想说话,越是说不出来,费了半天力气,只做出口型,发不出任何声音。 乔知夏;…… 揉着脖子的手加了几分力道,不能说话,实在有些不妙。 芙蓉哭得正伤心,一抹温热忽然落在她的脸上。 她呆呆地抬起头,眼里的泪潸然落下,朦胧的视线陡然清晰。 她看见主子颤抖着手,温柔地为自己擦眼泪。 拭去泪水后,主子还摸摸她的头,红唇微动,慢慢地做出口型。 芙蓉看明白了,主子说的是“别哭了”。 一股热流涌入心田,主子不但安然无恙,还对自己关爱有加,那些担心和后怕的情绪,都在这关爱中渐渐远去。 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乔知夏心中一喜,赶紧再接再厉,继续做口型给她看。 “你立刻封锁我自尽的消息,绝对不要让芳菲苑之外的人知道。” 封锁住这个消息,或许能改变原主被打入冷宫的命运。 看懂她想表达的意思,芙蓉道:“奴婢这就去办。” 和她的话同时落下的,是院子里一道阴柔的嗓音:“皇上驾到!” 乔知夏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衬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愈发明显。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身姿挺拔,周身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此刻,那修长而浓密的眉微微皱起,狭长的凤眼沉沉地盯着她。 冷不防与他对视一眼,她只觉得那人的眼神冰冷,刺得她浑身发寒。 从他超凡卓绝的容貌和雍容华贵的衣着,乔知夏一下就猜出他的身份:书中男主,暴君裴景珩。 她垂下眼帘,下一刻就听见众人行礼的声音。 “参见皇上。” 乔知夏手软脚软,在芙蓉的搀扶下站起来,学着别人的动作,欠了欠身子。 裴景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上去陌生而疏离。 “乔美人不愿侍寝,倒也不必这样寻死觅活,朕成全你便是。” 他冷笑一声,吩咐身后的太监总管李忠,“传朕口谕,乔美人行为不端,有损天家颜面,即刻起打入冷宫。” “是。”李忠一个眼神,两名侍卫就走上前,看样子是要捉住乔知夏,把人押走。 乔知夏心头一颤,原主被打入冷宫之后,当天晚上便被人刺杀丢了性命。要是进了冷宫,自己这条小命岂不是保不住了? 她不等那两个侍卫走到跟前,一个箭步跑过去,扑通一声,朝着皇帝跪下。 想求皇帝开恩,放过自己,可是任凭她急得浑身冒汗,樱桃小口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乔知夏:…… 死嘴,快说呀! 皇帝的目光一分一毫都没施舍给面前的女人,他脚下不停,步子一转,似乎打算绕过她离开。 乔知夏见状,什么也顾不得,心里只有一个清楚的念头,不能就这样让他走。 她飞快地伸出双臂,抱住他的一条大腿,同时仰着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猝不及防被抱住,裴景珩身子一晃,他忙收回迈出去的腿,低头怒视害他差点摔跤的始作俑者。 经过一番折腾,女子鬓发凌乱,看上去有些狼狈,一双眼睛红红的,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要是换了别人,或许会动一动恻隐之心,可裴景珩黑沉的眸光,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放手!”他冷着脸,沉声命令。 听见声音,乔知夏摇摇头,一双手臂抱得更紧了。 裴景珩快被气笑了,害羞怯懦的乔美人竟然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看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话所言非虚。 可那又怎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还不足以让他收回成命。 他的视线落在那双紧紧抓着自己腿部衣料的纤纤素手上,唇角扯了扯,牵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裴景珩弯腰握住一根水葱般细嫩莹润的手指。 下一刻,这根手指便被他轻松挪开。 乔知夏的力气同他相差悬殊,只能含着泪,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身上拿下来。 就在裴景珩成功拿开一只小手,转而去捉另一只的时候,一道亮光划过乌云密布的天空,落在他身上。 他动作一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乔知夏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电流从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传来,四肢百骸灼痛不已,双眼一黑,也跟着晕了过去。 “皇上!” “主子!” 闪电过后,闷雷滚滚,一场大雨倾盆而下,盖住了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嚷声。 第2章 堵上他的嘴 不知过了多久,乔知夏悠悠醒过来,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 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的老天奶啊!您要是想劈裴景珩,能不能别牵连无辜的人啊? 从小到大,她没做过十恶不赦的坏事,也没发过毒誓,不用想也知道,就算天打雷劈,要劈的也是踏着父兄尸骨登上帝位的皇帝裴景珩,而不是自己。 不过,乔知夏惊喜地发现,经过这次雷击,脑子里一下子有了属于原主的记忆。 她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床幔是熟悉的湘妃色,看周围的摆设,她目前仍在芳菲苑中。 乔知夏松了口气,提着的心往下放了放,只要人没进冷宫,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来人!”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不是说不出话了么? 再说这嗓音,低沉清冷,听上去是男子的声线,莫名有些熟悉。 难道是喉咙受了伤,说话的声音就变得不一样了? 摸摸脖子,手指触到一处明显的突起,硬硬的。 乔知夏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喉结? 本该属于男人的东西,怎么会长到自己身上? 乔知夏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把手收回眼皮底下。 才看一眼,心中便掀起惊涛骇浪。 这也不是她的手!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激动和欣慰溢于言表:“皇上,您可算醒了!太医说您的身子没有受伤,休养一下就没事了。” 接着,他又滔滔不绝地吹捧起来:“您真不愧是真龙天子,受了这样厉害的闪电,也能安然无恙,化险为夷……” 乔知夏眨眨眼,认出这人是太监总管李忠,他在皇帝身边伺候,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他刚刚叫自己……皇上? 她再次低头,看向充满力量的大手。声音,喉结,还有李忠的称呼,让她心念急转,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没过多久,她又抬起头来,看着李忠问道:“乔美人现在何处?” 声音清冷又富有磁性,正是皇帝裴景珩的音色。 乔知夏一颗心砰砰直跳,体内血流不断加快,身子也开始轻轻颤抖。 她竟然进了皇帝的身体!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皇帝裴景珩呢?会不会是被闪电劈中,魂归西天了? “乔美人同您一道晕过去,下人们将她抬进旁边的屋子,待您醒后再做发落。” 李忠像平时一样,老老实实回话,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的皇帝已经换了个芯子。 “她的身子如何?”乔知夏刻意板着脸,模仿裴景珩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乔美人还在昏迷中,不过,太医方才把过脉,说她除了脖子上的伤,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自己占了他的身体,那他,会不会跑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这叫什么事啊?乔知夏心中一阵无语。 “朕想去看看她。” 扔下这几个字,她起身提起长靴就往脚上套,恨不得马上飞奔到隔壁。 “皇上,您稍安勿躁,奴才这就叫人去准备轿辇。” 乔知夏已经到了门口,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话,心道这么近的距离,有准备轿辇的时间,都走到了。 推开门,雨后初霁,地面一片湿滑。 乔知夏顿住脚步,霎时明白了李忠的言外之意。 皇上的御足,如何能踏进脏污的水坑? 于是,她转头睨了李忠一眼:“还不快去?” 李忠办事很有效率,没过多久,乔知夏便坐上轿辇,被稳稳地抬到隔壁。 等到轿夫停下,李忠站在一旁,对乔知夏伸出手臂。 乔知夏虽然第一次当皇帝,可她从前看过不少宫斗剧,立刻反应过来,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昂首阔步走下来。 李忠正要大声通传,见乔知夏举起一掌,又乖乖闭上了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就看见一个女子坐在桌前,将手中的铜镜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音。 “乔美人,皇上来看您了。” 听到李忠那尖声细气的声音,那女子转过头来,那双因怒气而晶亮的杏眼,直直撞进乔知夏的眼里。 目光相接,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看着女子那张与穿书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乔知夏心中泛起微妙的感觉,就像凭空冒出一位孪生姐妹。 再瞧她气得不轻的样子,可以确定,眼下在原主身体里的人,就是皇帝裴景珩。 他们两个,因为一道闪电,互换了身体。 虽然只看过开头,可乔知夏记得很清楚,小说里根本没有这段情节。 老天奶,这还是宫斗小说吗?这都给她干哪来了? 乔知夏默默吐槽完,又开始酝酿该对裴景珩说什么,没注意对方盯着自己的眸光幽深如墨。 一眨眼的功夫,“乔美人”竟已到了“皇帝”面前,纤纤玉指如闪电般,掐住龙颈。 脖子上冰冷的触感唤回神游太虚的乔知夏,她只觉得呼吸受阻,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 “来……人……,护……驾……” 李忠反应过来,赶紧帮着乔知夏去掰裴景珩的手,口中急呼:“快来人!” 听出李忠音调不对,门外的侍卫和轿夫等十来号人呼啦一下闯进来,待看清屋里的情形,不约而同吃了一惊。 “乔美人”面露凶色,狠狠扼住“皇帝”的脖颈,任凭李忠如何去掰,也不松手。 李忠没好气地喊了一声:“愣着做甚,还不过来帮忙!” 那些人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上来帮忙。 没过多久,便将“皇帝”从魔爪下解救出来,将行凶之人压着胳膊按在地上。 捂着脖子咳了几声,又张着嘴喘了半天,乔知夏才算缓过气来。 “皇上,您可好些了?” 李忠帮她拍着背,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这个乔美人胆子也太大了,皇上要将她打入冷宫,她就恼羞成怒,对皇上动手。 皇上龙体何其尊贵,若是有什么闪失,别说乔美人全家九族,就连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活不成。 “朕没事。” 乔知夏避开李忠的手,走到裴景珩跟前,气呼呼地瞪着他。 偏偏地上那人高扬着脖子,杏眸中燃着怒火,嘴皮子动个不停。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肯定是在骂她。 虽然他嗓子还没好,发不出半点声音,可乔知夏还是被激怒了。 她一醒来就过来找他,想同他商量后续应该怎么办。可他倒好,把自己当作仇人一般,还想要自己这条小命。 刚穿来那会,也是裴景珩下令要将她打入冷宫。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乔知夏收回目光,冷哼一声。 “乔美人以下犯上,意图弑君,念在其被雷电击中,神志不清,就让她在冷宫里好好反省吧。” “是。” 侍卫架起裴景珩,把人带出屋子。 裴景珩被牢牢制住,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盛怒之下,樱唇开合更快。 乔知夏看着心烦,转头吩咐李忠:“堵上他的嘴!” 没让翠果打烂那张嘴,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第3章 他可知道错了? 人刚被侍卫带走,芳菲苑的两个宫女听到消息跑过来,跪在地上求情。 “乔美人性子纯良,不谙世事,此番皆因遭受意外,求皇上饶她一次!”芙蓉眼泪汪汪,苦苦哀求。 另一个宫女冬梅也不停磕头道:“求皇上开恩。” 看样子,她俩还挺忠心,原主平日里也算没白疼她们。 可是乔知夏还在气头上,听别人给裴景珩求情,心里堵得慌。 她眯了眯眼睛,低声威胁道:“你们两个再为乔美人说一句好话,朕马上下旨斩了她!” 两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跪在地上默默流泪。 屋里安静下来,偶尔能听到轻微的啜泣声。乔知夏却更加心烦。迈过门槛,又停了脚步,不知该往何处去。 “皇上,您可是要回乾清宫?”李忠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 乔知夏眼睛一亮,对呀,既然无痛当上皇帝,自然要去乾清宫,享受一下皇帝该有的生活。 她一点头,李忠立刻安排好轿辇。这一次走了很久,轿辇才停。 面前的宫殿金砖玉瓦,宏伟辉煌,芳菲苑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垂眼遮住眼中的惊叹,乔知夏伸手搭在李忠的胳膊上,由他扶着走进大门。 渴了半天,一进屋,她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端起杯子,瞥见李忠眼中几分异样。 她心念一动,一饮而尽,转头看向李忠:“还不过来倒茶?” “是”,李忠揉揉眼睛,走过去。 他就说嘛,皇上一向严肃沉稳,怎么可能喝口茶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一定是天热眼花,看错了。 喝过茶,李忠问:“陛下,可要传晚膳?” “不急,朕要先沐浴,叫人准备热水。”乔知夏一板一眼地说。 李忠刚怀疑完眼睛,这会又怀疑起耳朵来:“您……不去温泉宫?” 乔知夏:…… 她第一天当皇帝,怎能想到裴景珩这么会享受,为了泡温泉还特地造了一间宫殿。 其实乔知夏误会了,这温泉宫乃是先帝找来能工巧匠修建的,裴景珩不过是跟着后人乘凉罢了。 “去温泉宫吧。”她又累又热,无法抵挡泡温泉的诱惑。 温泉宫离乾清宫不远,还有一道小门互通。 推开门,水汽扑面而来,面前一片朦胧,透过水汽望过去,这池子有大半个游泳池那么大,水声潺潺,几片花瓣在其中若隐若现。 乔知夏的期待值直接拉满,无法想象,泡过温泉的自己,会是个多么幸福快乐的女孩。 不,应该是幸福快乐的男孩。 她瞟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李忠,心思动了动。 不知道暴君沐浴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下人伺候。 她可不习惯别人盯着自己洗澡。 可是如果表现得与裴景珩不同,难免会引起李忠的怀疑。 “可要叫宫人来伺候您沐浴?”李忠有所察觉,抬眼看来。 “不必,你下去吧。”乔知夏若无其事转开视线,声音平淡。 “是。”李忠面色自然躬身行礼,然后就抱着拂尘离开了。 乔知夏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看来她赌对了。 她解开腰带,脱去外衣外裤,手指摸到柔软顺滑的里衣,动作骤然停住。 一瞬过后,她咬咬牙,手上用力,将那里衣脱下。 只是洗澡而已,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大不了,闭起眼睛就是了。 然而,乔知夏还是没忍住好奇,眼睛张开一条缝,悄悄低头看了一眼。 身为小说男主,裴景珩从外貌到身材,都受到作者的特别优待。 他肩膀宽阔,胸腹肌肉健硕,结实的腹肌整齐排列,人鱼线蜿蜒性感,充满力与美。 咽了咽口水,乔知夏把手放在上面,认真感受了一下。 她理直气壮地想,这副身子现在是自己的,摸两下怎么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触碰着光溜溜的皮肤,带起微微的痒。 乔知夏眼睫颤了颤,很快收回手指。 脱裤子的时候,她倒是老老实实闭着眼睛,没有偷看。 其实……方才小解的时候,她看过……那个东西。 不但看过,还得忍着害羞伸手去扶…… 乔知夏的嘴角抽了抽,裴景珩容貌俊逸无双,那处的东西,却长得又丑又奇怪。 她的脸微微发烫,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沿着白玉台阶,缓缓步入温泉中。 被暖融融的泉水包围,她喟叹一声,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所有烦恼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泡了一会,简单清洗过身体,便舒舒服服换上干净的衣物,走出温泉殿。 待她坐上御用宝座,李忠摇动拂尘,叫了声“传膳”。 一排宫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餐盘,脚下款款生姿。退下去的时候,各色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子。 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乔知夏胃口大开,立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皇上,奴才来为您布菜。”李忠脸上笑容一僵,拿着银筷子走上前来。 一时嘴馋,忘了做皇帝是要人服侍的。 乔知夏伸向樱桃肉的筷子生生停住,抬起凤眸,去看李忠面上的表情。 他正在认真夹菜,面色如常,似乎没对自己产生怀疑。 不要慌,要冷静。互换身体的事太过离奇,正常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到? 她收回筷子,目不斜视,只吃李忠夹到碗里的菜。 按理来说,李忠是裴景珩身边的亲信,对于他喜欢吃什么,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 乔知夏暗暗观察一会,却发现他只是按照菜品的摆放规律布菜,不偏不倚,看不出规律,也寻不出错处。 不禁感叹,裴景珩处处小心提防,连喜欢吃什么都不敢叫旁人看出来,像他这样做皇帝,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过御厨做的菜十分美味,道道都是舌尖上的盛宴,乔知夏筷子不停,很快便将其他想法抛之脑后。 用过晚膳,乔知夏打量一眼渐暗的天色,打起了算盘。 按照剧情,今天晚上就会有刺客潜入冷宫,刺杀乔美人。 虽然裴景珩性格差,脾气大,可要让自己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他去死,乔知夏还是做不到。 万一身死之后,他的魂魄回归身体,自己不就成了一抹游魂? 那她穿越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可知道错了?”她喝口茶,慢条斯理问道。 霸总小说看得多,台词张口就来。 李忠:? 他脑袋转了一圈,挂着笑脸,不确定地问:“您指的是……乔美人?” “还能有谁?”乔知夏故意显露出几分不耐。 自打皇帝还是不受宠的皇子时,李忠就跟在身边伺候,这些年过去,对皇上的想法,他总能揣测出几分。 可是面前的皇帝,却让他产生几分陌生的感觉。 他还以为,皇上说让乔美人好好反省,是要她在冷宫反省一辈子。没成想,几个时辰过去,又想起她来。 幸而他脑子转得快,立刻道:“乔美人性格良善,约莫是被闪电击中,受了惊吓,才会做出那等不合常理之事。冷静下来,反省半日,不知得懊悔成什么样呢!” 不愧是裴景珩身边的红人,瞧这台阶递得多自然。 “走,随朕去看看。”乔知夏翘起嘴唇,扶着镶满宝石的扶手起身。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多叫些侍卫跟着。” 第4章 传太医 堂堂一国之君,被侍卫挟制住,押往冷宫,这对裴景珩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不是没试过反抗,奈何这具身体没有内力,刚醒来又手脚发软,勤学苦练的功夫,使出来就像挠痒痒一般。 他想大声呵斥这些有眼无珠的狗奴才,可惜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景珩登基短短数月,唯一的选秀还是前几天的事,没想到,第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居然是他自己。 他越想越气,银牙咬破下唇,在心里狠狠记了乔知夏一笔。 开了门,侍卫用力一推,裴景珩身子一个踉跄,便跌了进去。 幸而院中荒草丛生,摔在上面不怎么疼。只不过,后面衣服沾上残留的雨水,湿了一片。 裴景珩眼睁睁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重重关闭,又听见有人在外面落锁的声音。 看样子,一时半会,他是出不去了。 来的路上耗费不少体力,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站起来,随意走进一间屋子,打算先休息一下,再从长计议。 推开门,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捂着鼻子扫视一周,里面家具陈旧腐朽,到处布满灰尘。 这屋子不打扫,实在住不了人。 裴景珩还是皇子的时候,不受父皇宠爱,打扫这类的差使,偶尔也做过,倒是难不倒他。 挽起袖子,嫩藕般的手臂白得晃眼,裴景珩微微一怔,立刻调转视线。 屋里又脏又乱,光是简单打扫,就忙到日落西山。 油灯的火苗在漏风的屋里轻轻摇曳,劳累了一下午,裴景珩伏在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几道脚步声。他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就见四个蒙面人提着刀冲进屋子,将他围住。 为首那人一声令下,长刀瞬间便向裴景珩袭来。 裴景珩向后一个闪身,只听“咔嚓”一声,桌子被劈成两半。 另外两名黑衣人追了过来,裴景珩抄起一条桌子腿,与他们战到一处。 换做往日,裴景珩未必会输。只是这具身体太不中用,加上大半天滴水未喝,粒米未进,渐渐地,他便觉得体力不支。 一不留神,胳膊被划了一刀,鲜血顺着衣袖落下。 乔知夏带人赶过来,正好看见月光下血流如注的裴景珩。 她的心猛地一颤,高喊一声:“快去保护乔美人!” 身后一队侍卫应声加入,顷刻之间,就扭转战局,解了裴景珩的危机。 短短几息,两个杀手已被就地正法,剩下两个见大势已去,牙关一咬,口吐黑血,倒地身亡。 侍卫上去探过鼻息,冲乔知夏摇了摇头。 没留下活口,乔知夏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救下裴景珩才是最重要的。 她偏头看过去,只见他捂着受伤的胳膊,盯着自己,神色复杂。 察觉到他寒芒一般的视线,乔知夏忽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人设是英雄救美的皇帝,呆呆杵在原地,似乎有些不合适。 可她一与他对视,心里就打怵。 如果他枉顾救命之恩,冲她抡起手中的桌腿怎么办? 反正他现在受了伤,又顶着原主娇弱的身子,就算敲了,也疼不到哪去。 想到这里,乔知夏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加快脚步朝他那边走。 没等走到裴景珩跟前,就见他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乔知夏倏地睁大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杀手在刀上抹了毒? 来不及多想,她拔腿飞奔,在他倒地之前一把接住,抱着人大喊:“传太医!” 芳菲苑中。 一屋子人,连同乔知夏在内,都凝神静气看着太医为裴景珩把脉。 见太医表情微妙,乔知夏担心地开口问道:“他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依脉象所见,乔美人并未中毒。”太医拱手答话。 “那他怎会突然晕倒?” “乔美人面色苍白,脉象细弱无力,应当是未进食物,加上劳累和受伤所致的昏迷,熬些参汤让她服下,很快便会醒过来。” 听了太医的话,乔知夏有一点无语。 当时她见裴景珩一头栽倒,就从他的伤联想到了中毒,没成想闹出这场乌龙。 她狠狠瞪了李忠一眼,都是这奴才不尽心,都不知道派人送饭。 李忠心头一颤,皇上眸光锐利如刀,看样子真的动了怒。 他抬手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才一时疏忽,犯下大错,愿意认罚,求皇上息怒。” 乔知夏看得一愣,一个眼神,就把李忠吓成这样,暴君管教手下宫人,肯定用了不少雷霆手段。 “起来吧,下不为例。”她微调了一下表情,淡淡道。 李忠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缓缓起身。 芙蓉和冬梅战战兢兢站在一旁,刚刚还在为主子没中毒而高兴,这会见龙颜不悦,怕得头都不敢抬。 乔知夏朝她们那边瞟了一眼,道:“给乔美人准备参汤!” 两个姑娘争先恐后领命而去。 太医呈上一个小瓷瓶:“这是宫里用的玉容膏,涂在伤口上,不但能够消除疤痕,还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身为男子,为后宫嫔妃诊脉的时候,都要垫着软布,不许有身体上的接触,更何况是上药。 方才太医就已经发现,皇上对乔美人的安危十分紧张关切,足见她在其心中的分量不轻。 既如此,当然要把为佳人涂药这个增进感情的机会,留给皇上本人了。 乔知夏却没看出他的一番美意,还在心底暗自腹诽他不分尊卑,竟然还敢使唤她这个九五之尊。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接过了那个小瓶。 裴景珩身上的伤,也算是替她受的,她就勉为其难,帮他涂涂药吧。 小半个时辰后,芙蓉和冬梅端着参汤回来,一进屋就面露惊讶。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主子手臂和脖子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过,涂过药,缠了纱布。 太医不知何时离开的,主子还晕着,这些事,莫非都是皇上亲自做的? 回过神来,两人不约而同悄悄将视线投向皇帝,只见他守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主子的脸。 面上表情冷冷清清,心中情感如何翻涌,却不得而知。 听到脚步,不用抬头,乔知夏便知道, 听到脚步,乔知夏头也不抬,道:“参汤给朕,你们都下去。” 此言一出,两个小宫女又一次瞳孔地震。 没听错吧?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为了照顾主子,纡尊降贵,做起她们这些宫女该做的事。 她们呆若木鸡,脑海中不知不觉上演了一出他对她情有独钟,可她偏偏心有所属的情感大戏。 乔知夏等了一会,也没见参汤送过来,抬眼一看,两个宫女傻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 她拿出暴君的气势,沉下嗓音:“朕的话你们没听见?” 话音一落,两人才如梦初醒。 芙蓉将参汤送上,然后和冬梅一道行礼告退。 临走时,不忘贴心地把门关好。 乔知夏如释重负的松口气,不是她愿意照顾裴景珩,只是担心他醒来后,要是嗓子恢复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她这个皇帝也当到头了。 还是把下人支走,自己亲力亲为比较安全。 乔知夏舀起一勺参汤,放到唇边吹了吹,才将汤匙送到裴景珩唇上。 等了一会,他的嘴唇纹丝不动,她终于用尽了耐心,另一只手放下碗,从两边嘴角向中间用力捏,让他嘟起嘴唇。 柔嫩的樱唇分开了,牙关却在持续发力,上下齿咬得紧紧的。乔知夏以为人已经恢复了意识,仔细一瞧,分明还处在昏迷之中。 这人警惕心可真强,都饿晕了,还不轻易吃旁人喂的东西呢。 一招行不通,乔知夏转转眼珠,又有了主意。 她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裴景珩的鼻子,然后把汤匙放在他唇边等着。 他总归是要张口呼吸的,到时候只要把参汤灌进他嘴里,就大功告成了。 朦胧之中,裴景珩感到一股力道捏住他的鼻子,阻住他的呼吸。 他胸膛起伏几下,下意识张口呼吸,冷不防嘴唇被一个勺子抵住,接着,便有一些不明液体流入口中。 难道有人在对自己下毒? 他心头一惊,迅速清醒过来,长睫一动,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脸,他自己的脸。 不,这不是他,是那个与他换了身体的乔知夏。 就是她拿着汤匙,给他灌药。 裴景珩心下一凛,猛地推开她,从床上坐起来。 突然被他猛力一推,乔知夏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勺子里的鸡汤也洒了个干净。 幸好裴景珩用的是她的身体,又刚从昏迷中醒来,娇弱无力,她才没受伤。 乔知夏没生气,反而一脸惊喜地望着他。 “你醒了!” 她才喂了不到一勺参汤,他就恢复了神志。太医的话也太灵了吧!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正对上他充满控诉的眼神。 “你……要……毒害……朕?” 第5章 聊一聊 短暂恢复过后,裴景珩的嗓子能出声了。 每说一个字,嗓子就像被粗粝的砂石划过,可他还是忍着疼,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 乔知夏:?!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啊! 让宫人先退下真是太明智了,不然,他们指不定要误会成什么样呢。 有了上次被掐脖子的可怕记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左手牢牢护住脖颈,蹭得后退几步,生怕他一言不合又对自己动手。 “你误会了,这是参汤。” 她露出讨好的笑容,温声对他解释。 裴景珩沉默不语,一双幽暗的眸子带着杀气,牢牢锁住她,似乎随时都会扑过去,要她小命。 乔知夏:……救命! 谁能告诉她被害妄想症怎么治?挺急的。 乔知夏深吸一口气:“不信我喝给你看!” 说完,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喝得太急,喝完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嗝,口腔和鼻腔中充斥着微苦又有回甘的味道。 喝完以后,动作豪迈地将那碗底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放下手中的碗,乔知夏接着说。 “你仔细想想,我要真想害你,干嘛还会冒险带人去冷宫救你?任你自生自灭岂不是更轻松?” 乔知夏说话时候明显感到,他收敛了几分杀意,多了几分怀疑与不解。 互换身体的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下令将自己打入冷宫的也是她。 怎么那么巧,他进冷宫当天,就有人前来行刺呢? 她从何处得知此事,为什么能在最关键时刻赶到,救他性命? 太多的巧合连成一串,都在告诉他,或许这一切,都是她事先布好的局。 舌尖尝出一丝熟悉的味道,泛着淡淡的苦味,如她所说,碗里的确是参汤。 如果她的目的不是要谋害自己,那又是什么? 见他态度动摇,乔知夏再接再厉,又说了好几句。 “你伤处的药是我上的,参汤也是我喂的。刚刚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如果我真想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他的面色有所缓和,垂下眼睫,放开了紧握的拳头。 “你……想要什么?”他费力地问了一句。 “我想和你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乔知夏弯着腰,凑近眼睛去看他,希望他能看见自己眼中的诚意。 不知过了多久,裴景珩抬起眼眸,视线与她相接。 “聊什么?” 在他的审视中,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拖了把椅子在床旁边坐下。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定是恨不得要杀了我。可你冷静想想,我要是死了,你的魂魄就一定能回来吗?如果回不来,旁人又会作何想法?” “皇帝驾崩,不出几日便会发丧,推选新帝。而你,身份低微的乔美人,极有可能要给皇帝陪葬。” 最后一句语气略重,是在提醒他,她还有用,别有事没事就掐她脖子,万一真把她掐死了,他也别想活。 她的话如一枚钉子,扎进裴景珩心里,他梗着喉咙,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蹙起眉头,听着她的下文。 “所以说,你我现在同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换回身体前,希望我们都能放下芥蒂,真诚合作。”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纯良无害的脸,手指攥紧了薄被。 一个位份低微的美人,也敢这样威胁他,也配对他提“合作”这个字眼? 单凭她说话时一直用“你”“我”来称呼,这样以下犯上的行为,就算砍头,都不过分。 更可笑的是,听她这意思,她对自己还心有芥蒂? 可如今她成了皇帝,掌握生杀大权,裴景珩就算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 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 先同她虚以为蛇,等到想办法换回身体,想让乔知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有的是法子。 “如何……合作?”他艰难发问。 “简单来说,我们都需要认真扮演好对方的角色,直到换回来为止。” “扮演?” “就像戏子唱戏一样。你扮乔美人,我扮皇帝。” 她举了个浅显的例子,为他答疑解惑:“不能露出破绽被人发现,否则,轻则被当成疯子关起来,重则性命不保。” 说完,还偷偷瞄了裴景珩一眼,他面容冷肃,若有所思。 她也不催,只诚恳地凝视着他,耐心十足地等着。 几息之后,他掀起眼皮,道:“朕,我……答应你。” 如她所言,不能露出破绽,一个宫中美人,当然不能自称为朕。 “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护着你,不会让你被别人欺负。作为交换,等到身体换回来后,你不能伤害我和家人的性命。要是不想看到我,就寻个由头将我逐出宫去,让我自生自灭,可好?” 乔知夏说这句话,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裴景珩选原主入宫,第一个翻原主的牌子,不是出于喜欢,而是另有目的。 裴景珩这个三皇子是由宫女所生,自小便不受皇帝喜爱,许多朝臣也不看好他。 这许多朝臣之中,就包括乔知夏的父亲乔若谷。 乔若谷对先皇忠心耿耿,曾经上书建议,等裴景珩及冠后,把偏远的涿州赐给他做封地,让他离开京城。 幸而裴景珩机智,挑拨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与太子争权夺位,皇帝一时被闹得焦头烂额,此事便被搁置下来。 自那以后,裴景珩就记恨上了乔若谷,奈何此人虽然官位不高,但为人清正,颇受同僚和百姓尊重,轻易处置不得。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乔若谷的掌上明珠,乔知夏头上。 明知原主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还是把她写进入宫的名单中,封她为位份最低的美人。 她在宫里,就是裴景珩手中的人质。弱点被他拿住,就算乔若谷再不情愿,也得乖乖为他办事。 没错,裴景珩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心思深沉、睚眦必报的人。 这样的人,拿回身体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除掉她这个知道他秘密的人,她不得不防。 “好。” 裴景珩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乔知夏的思绪。 乔知夏如释重负,眉眼弯弯,唇角也勾起笑意。 “口说无凭,立字据为证。” 第6章 开心就好 没过多久,李忠按照吩咐,捧着纸笔进来,躬身道:“皇上,文房四宝到了。” 暴君在旁边睨了他一眼,这狗奴才,白跟了他这么久,连谁是真正的主子都看不出来。 恰好被李忠用余光瞥见,这人心里当即犯起了嘀咕。 乔美人看他的眼神中,莫名带着一种敌意。 莫不是因为押她进冷宫的事,让她心生不满? 要真是那样,他可真是太冤枉了。不过是听令行事,怎么就背上这锅了? 没等李忠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的声音就传进耳朵。 “东西放在桌上,你退下。” “是。” 李忠恭敬垂首退出殿外,心里想着,乔美人深得陛下爱重,要是真恼了自己,可不是件好事。 乔知夏望着桌上的毛笔,想了想,问:“我来研墨,你来写,行吗?” 这契书对乔知夏来说,就是裴景珩赐给的免死金牌,自然要他亲笔写的才更具权威。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凤眸灿亮耀眼,让人不忍拒绝。 裴景珩点点下巴,走到桌边,用眼神示意她研墨。 “好嘞。” 她的眼里星光闪闪,声调不自觉上扬。 乔知夏挽起一截袖口,在砚台上滴几滴清水,拿着墨条在上面打圈。 她目光低垂,全神贯注地盯着磨出的墨汁。这对她来说是种新奇的体验,虽说脑海中有原主的记忆,可毕竟和亲自动手操作不同。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墨条,平白生出一种违和感。 乔知夏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手上动作不停,一脸好奇地看着墨汁变得越来越浓。 “够了。” 裴景珩冷眼看她半天,可她视若无睹,忍无可忍之下开口制止。 他突然出声吓了乔知夏一跳,她讪讪地缩回手,乖乖坐下,看他执笔蘸墨,落在纸上。 裴景珩写字时如行云流水,潇洒随意中蕴含着独特的风骨,一个个字如苍松翠柏,傲雪凌霜。 搁下笔,他偏过头,读出她眼中的惊艳。 “你字写得真好看。”乔知夏真心实意夸了一句。 听多了“遒劲有力”“笔走龙蛇”这样的赞美,裴景珩懒得回应她这朴素的夸奖,伸手捏捏眉心,全当没听见。 乔知夏小心地朝纸上吹了又吹,确认墨迹干了后,才小心地举起来,读着上面的内容。 “朕自愿与乔美人互相扮演,待一切归位之时,前事种种,不会怪罪乔美人,也不会伤及其家人性命,钦此。” 乔知夏来来回回读了几遍,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怎么没写出宫的事?” 裴景珩冷哼一声:“看你表现。” 眼下他正处于弱势,总得留张底牌,才能将她限制在可控的范围内。 能为心上人寻死觅活,可见那人在她心中分量不轻,用出宫嫁人来拿捏她,再合适不过。 “行吧。” 乔知夏耸耸肩,蘸了印泥,按在上面。 论心机,她肯定比不过裴景珩的,她能做的,就是用诚意慢慢感化他。 反正出宫还早着呢。 要是他们两个一辈子都换不回来,那这契书,就等于是废纸一张。 裴景珩跟着按下手印。 待墨迹全干,乔知夏乐呵呵地将契书收好。 裴景珩冷眼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看越觉得碍眼。 他嫌恶地别过头:“我……从不喜形于色。” 话音落下,乔知夏笑容停住,神色温柔地望着他,忽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前你是皇帝,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现在就当给自己放假,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开心就好。” 裴景珩怔住,那手像是拍在他心上,让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没说话,只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她。 “咕噜噜。”清晰的响声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裴景珩的脸肉眼可见地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你还饿着呢。” 说完,乔知夏叫了芙蓉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芙蓉脸上写满了紧张,说话的声音直发颤。 乔知夏体贴的放缓声音:“你主子饿了,去把肉糜粥端来。” 芙蓉应声离去后,乔知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你吃过饭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她懒洋洋地冲裴景珩挥手,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裴景珩突然出声。 “怎么了?”乔知夏不解地问。 “你要回……乾清宫?” “对啊。”乔知夏理直气壮地回答。 偏远简陋的芳菲苑还是宽敞豪华的乾清宫,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裴景珩:…… 乔知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抠桌面:“我在这……住不惯,想回……乾清宫。” 乔知夏垂下眼睫,面前的裴景珩,像个明明知道得不到糖,还是忍不住同父母开口的孩子。 让她这个占了他身体的人,生出一丝愧疚。 “你的位分太低,要是留宿乾清宫,必然会在前朝后宫招来议论。你且先忍忍,等有机会升了位分,我再以侍寝的名义接你过去。” 嫔妃入宫头几天,都跟着嬷嬷学宫规。这些规矩,深深刻进了原主的记忆里,乔知夏想不知道都难。 她用了极大的耐心,温温柔柔地向裴景珩解释,希望他能够认清现实,适应形势。 裴景珩低着头,神色莫辨。 “你走吧。”他很快又恢复了冷漠,“回去……想想,明日早朝……怎么办。” 乔知夏:!!! 老铁,你是懂扎心的。 她差点忘了,每日的早朝是皇帝的一项重要工作。 原主养在深闺,朝中大臣除了她爹,没几个能叫上名字的。到时候不露馅才怪。 乔知夏苦着脸,撅起薄唇:“能不能装病不去上朝?” 裴景珩额上青筋跳了几下,握着拳头捶在桌子上。 要不是暂时动不得她,他早就一拳捶在她头上。 “不准……用我的脸做出……如此奇怪的……表情。” 许是气得狠了,他强撑着用暗哑的嗓子说了一大串,接着就不受控制地咳起来。 暴君本身是个危险的存在,情绪激动的暴君更加危险。 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生气,乔知夏还是第一时间向他道歉。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你别气坏了身子。” 她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同时把椅子向后面挪了挪,更不敢再提不去上朝的事。 裴景珩拿起茶杯,顺带瞪她一眼。 杏眼泛起蒙蒙水雾,令杀伤力大打折扣,倒是平添几分我见犹怜的娇媚。 乔知夏呼吸一滞,他这算不算用她的脸做奇怪的表情? 还是别同他说了,要不他会更生气的。 裴景珩喉咙又疼又痒,接过茶杯喝了几口,才稍稍好些。 乔知夏急着回去想早朝的对策,扔下一句早点休息就走了。 第7章 这个梦有点离谱 “主子,粥来了。” 芙蓉端着托盘进来,紧接着,食物的香气钻进裴景珩的鼻翼。 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芙蓉用汤匙盛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他别开头,心道自己又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女人,连吃个饭都要丫鬟喂。 生涩开口道:“我……自己吃。” “可是您手臂的伤……” 芙蓉说到一半,对上裴景珩冰凉的目光,只觉得主子这一眼,看得她寒毛直竖,头皮发麻,硬生生地住了口。 她愣神的功夫,粥碗和汤匙就被裴景珩接了过去,他一勺接一勺地吃着粥,动作优雅而迅速。 米粒和肉糜在口中化开,满足了味蕾,胃里也暖了起来。 等芙蓉回过神,碗里的粥只剩一半,看着主子大口喝粥,她鼻子一酸。 主子吃饭向来都慢条斯理的,眼下这大口吞咽的样子,一看就是饿得狠了。 一碗粥见底,裴景珩意犹未尽:“再添……一碗。” “您平日只喝半碗粥,这顿却用了一整碗,再吃会积食的。” 芙蓉接过空碗,站在原地低声劝他。 裴景珩咬咬牙,这宫女和她的主子一样,很会惹他不高兴。 要是因为吃食惹她怀疑,反倒得不偿失。裴景珩决定忍她一次。 “我要……休息,你……下去吧。”他淡淡吩咐。 “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芙蓉犹豫着开口。 裴景珩挑起眉毛,这个小丫鬟可真啰嗦。 “说。” “虽说当今圣上是位冷心冷情的……皇帝,可他生得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与顾公子相比也毫不逊色。” “更重要的是,皇上对其他人冷淡,但对主子关怀有加,可见心里有您。您能不能试试忘掉顾公子,去欣赏和喜欢皇上?” 芙蓉本来想说“暴君”,可为了让主子对皇上印象好些,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万幸她没真的说出来,不然早就身首异处了。 近几日,主子为了顾公子,吃了太多苦头。白天上吊寻死,被打入冷宫,晚上遇刺受伤,险些香消玉殒。 若不好好劝劝,她再想不开怎么办? 裴景珩嗤笑一声,懒得搭理她。 小丫鬟口中的顾公子,正是从小与乔知夏一起长大的竹马顾晏之。 顾晏之确实是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可还不配与他这个真龙天子相提并论。 那女人竟为给顾晏之守身而上吊,简直愚蠢至极。 裴景珩甚至恶意地想,她要真吊死了,就不会有互换身体这样糟心的事了。 “您生得雪肤花貌,纵然后宫佳丽繁多,也能艳压群芳。若是,若是肯在皇上身上多花些心思,定能赢得他的宠爱。” 芙蓉说完,期待地看向桌边的女子。 她坐在那里,姿态娴静,跳动的烛光映在那张清丽的脸上,却显出几分变幻莫测。 芙蓉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主子,您早些歇息吧,奴婢先告退了。” 青梅竹马多年,主子对顾公子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今日主子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还是等她缓一缓,再劝不迟。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翌日,金銮殿。 乔知夏端着庄重威严的姿态,高坐龙椅之上,扫视下面分立两旁的文武百官。 ……果然没几个是她认识的。 幸好也不用她做什么,李忠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就让早朝步入正常流程。 接着,一位大人从队伍里走出来,开始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 寂静的大殿上回响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可究竟说了什么,乔知夏一点没记住。 她正襟危坐,努力张大那双凤眸,与打哈欠的渴望对抗。 昨晚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已近半夜,偏偏她躺在那张无比宽大无比舒适的龙床上,半分睡意都没有。 不停咬着指甲,想着今日的早朝应该怎么办,越想越焦虑。 她哪里经历过什么早朝,对未知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提前想出办法来? 她又不是无所不能的女超人。 翻来覆去,思来想去,快到天明的时候,才合眼睡着了。 可是很快,她又被叫起来,梳洗更衣,为早朝做准备。 加起来,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怎么受得住。 此时此刻,她的眸中盈着生理性泪水,显得雾蒙蒙的,而脑子里昏昏沉沉,不过是在强打精神罢了。 她一会捏捏眉头,一会揉揉眼睛,一会又用指甲用力掐着手心,试图抵挡睡意。 可这大臣讲得,她完全听不懂,往那一坐,就有一种重回高中数学课堂的无力感。 睡意来势汹汹,让人丝毫招架不住。慢慢地,乔知夏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下首的官员终于完成了慷慨陈词,等了半天,龙椅上那位却没给他任何评价和回应,他心中忐忑,不禁偷偷抬头看去。 只看一眼,他便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皇帝不再坐得笔直,而是靠在椅背上,英挺的脸庞低下去,被十二冕旒遮住大半。 他的头,就像小鸟啄食般,不时地随着呼吸一点一点。 皇上他,就这么水灵灵地睡着了?! 那官员的脸涨得通红,身子也气得发抖。 洋洋洒洒的发言,工工整整的奏章,都是他呕心沥血的杰作。 没换来皇上的赏识,倒把人给送入梦乡了。 他的一片赤胆忠心,终究是错付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助地看向李忠。 李忠故意清了几下嗓子,乔知夏终于动了。 她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支起手臂托住下巴。 嗯,这下舒服多了。 眼看她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李忠几步走过去,凑近耳畔叫她。 “皇上,您醒醒,还在上朝呢。” 上朝?上什么朝? 她这是做梦当上皇帝了? 这个梦有点离谱,不过她喜欢。 眼看着皇上的眼皮纹丝不动,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做着美梦,李忠急了。 文武百官还在底下等着呢,这叫什么事啊? 他大着胆子伸手扯住皇上的袖子,用力拉了拉。 “皇上?陛下?您快醒醒。” 张开迷蒙的眼睛,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乔知夏的睡意刷地一下退了个干净。 她立刻挺起脊背,摆出高冷严肃的样子。 视线扫过众人,落在方才发言那名官员身上。 他躬身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来着? 第8章 汗流浃背了 乔知夏脑袋里嗡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想了半天,最后干巴巴说了一句。 “爱卿说得有道理,朕极认同,不过兹事体大,朕还要再回去想想,才能定夺。” 那官员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应了一声,将准备好的奏折呈上来,交给李忠。 呼,乔知夏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别说她还困着,就算她整个人清醒无比,也听不懂那些政事,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所以,她决定破罐子破摔了。 “朕身体不适,早朝就上到这里。诸位先将折子呈上来,稍后朕自会批阅。”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景平帝虽是暴君,但勤于朝政,治下甚严。 前不久,一名大臣在朝堂上走神,竟被罚了二十板子,导致百官惊恐万分,上朝时恨不得提起十二分精神。 可今日的皇上,却像换了个人。 早朝的时候打盹,被叫醒后更是理直气壮地宣布退朝,这是自他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大家还在为这事百思不得其解,年轻的皇帝已经起身离去。 李忠笑眯眯地收完折子,宣布散朝,然后就一路小跑,追皇上去了。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朝殿外走,边走边小声议论。 “我怎么觉得,陛下今日与往常大相径庭呢?” “听说昨日陛下头一次翻牌子,召人侍寝,不会是芙蓉帐暖度春宵,君王无心来早朝了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陛下没宠幸,反而把人打入冷宫了。” “啊?这是为何?” “或许是刚进宫不懂规矩,做错了什么事触怒龙颜,咱们的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侍寝不成,皇上怎的还如此困倦?” “自然是因为,昨晚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什么大事,快说来听听。” “有刺客夜袭冷宫,要取乔美人性命,皇上率领侍卫及时赶到,才把人救下。” “还有这种事?” “是啊,乔美人受伤后,皇上还亲自给人上药呢。” 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 “乔美人受伤了?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转头望去,说话之人眉头紧皱,面色凝重,正是乔美人的父亲,乔若谷。 身为同僚,说人家女人的八卦被听见,还真有点尴尬呢。 “这个,本官也不清楚。本官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 先头说话那人也是上朝前,从宫里下人处听来的,具体情形如何,他又没看见。 不想被乔若谷拉着问长问短,他迅速找个借口开溜了。 “宫里没有传出坏消息,说明令爱没有性命之忧,乔大人不必过于担心。” 有人出声安慰,可乔若谷紧握拳头,置若罔闻。 自小娇生惯养,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被那皇帝强拆姻缘,召入宫中。接着便是打入冷宫,遇刺受伤,叫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如何能好受? 边上几人察言观色,见乔若谷黑着一张脸,也没再多说什么,纷纷找理由告辞离开。 人群很快散了,乔若谷在原地停留片刻,也大步流星走出殿外。 谁也没留意,身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人,高大挺拔,年轻俊美,乃是宣王裴景玉。 他手指微动,唇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能让裴景珩英雄救美,又亲自上药,这乔美人倒是有点意思。 乔知夏最先离开,对这些八卦完全不知情。眼下,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赶快找到裴景珩,让他批折子,处理朝政。 作为一个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的废物,还是躺在龙床上吃水果点心的生活比较适合她。 当然,要是手边再放一本话本,就更完美了。 也不知道御书房里会不会有话本子这类东西,等哪天有空,可以去逛逛。 “皇上,您慢些走,等等奴才。”李忠在身后叫道。 乔知夏回过头,见他抱着一摞奏折,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来。 “别急,朕等着你。”她微微一笑,原地顿住脚步。 烈日炎炎,让他一个年近五十的人跑得这么急,乔知夏实在于心不忍。 无意瞥见皇帝面上的笑容,李忠晃了一下神,心头大为震撼。 他有多久,没看见皇上这样笑了。 而且还头一回停下来等他,简直令他受宠若惊。 等他跑到跟前,皇帝甚至还递来一条帕子,让他擦汗。 李忠赶忙弯腰:“御用之物,奴才愧不敢受。” 乔知夏:…… 瞧瞧这暴君,把人都吓成什么样了,连条帕子都不敢要。 她也不恼,自然而然地收回帕子,迈开步子继续走。 “您打算在何处批阅奏折?乾清宫还是养心殿?” 乾清宫她熟悉,这养心殿嘛,或许就是裴景珩处理公务的地方。 “朕要先去看乔美人,午膳也在芳菲苑用,你把折子送过去,再叫下人做好准备。” “是。” 坐上轿辇,乔知夏又想起一事:“对了,朝堂之上为何不见史官?” 话音一落,李忠脸色一变。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您忘了,”李忠的表情有些微妙,犹豫说道,“之前的史官在朝堂之上公然斥责您,被您亲手处决了。” 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李忠觉得,他的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 那是裴景珩登基后的第一次早朝,几名史官指着鼻子说他谋朝篡位,大逆不道。他二话没说,直接拔了旁边侍卫的剑,狠狠刺进他们的身体。 金銮殿的地砖被鲜血染红,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年轻的皇帝持剑立在殿中,身上的龙袍被溅上鲜血,他却视而不见。室内的光影忽明忽暗地打在他脸上,如同一尊聛睨一切的杀神。 “还有谁觉得朕大逆不道的,站出来说话!” 朝堂上的大臣面如白纸,这哪是站出来说话,分明是站出来受死。 他们不约而同跪在地上,一面叩首,一面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乔知夏:…… 李忠的描述让她仿佛置身于当时的场景中。 汗流浃背了。 论杀人,暴君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朕怎么可能会忘?”她清清嗓子,把话圆回来,“朕是想从你口中,回顾那日激动人心的场面。” 李忠:? 激动人心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他只想叹一句圣心难测,前一刻还笑呵呵递来帕子,下一刻又面不改色地让他回忆如此可怕的事。 皇上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轿辇微微颠簸,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帝王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渐渐接近芳菲苑,李忠倏地出声,打断乔知夏的思绪。 “前面好像是乔美人身边的丫鬟。” 乔知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小宫女在门口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过去看看。” 抬头看见龙驾的一瞬间,芙蓉眼中燃起希冀的光。 她快步跑到轿辇前,扑通一跪,红着眼眶道:“皇上,求您去慈宁宫看看乔美人吧,她一早就过去请安,到现在也没回来。” 第9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且说早些时候,芳菲苑。 裴景珩在那张硬邦邦的床上将就一宿,早上醒来浑身酸痛,到处都不舒坦。 起身动动脖子和肩膀,牵动手臂上的伤,他的眸中愈发阴沉。 使用这女人的身子,多有不便,更别说此处的环境,比起乾清宫,简直天差地别。 没有温泉,只能在浴桶中沐浴,还要闭着眼,高高举着那只受伤的胳膊,别提有多狼狈。 真希望现在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恢复从前正常的生活。 往常这个时候,他已在院中练剑了。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两个宫女端着水盆,带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先后走进来。 放下东西,隔着床帐望见那道朦胧的身影,冬梅道:“主子,您醒了?” “嗯。” 话音未落,伸出一只白皙软嫩的小手,将床帐拉开。 女子黑发如云,琼鼻樱唇。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盯着人瞧的时候,带着几分傲慢和冷漠。 冬梅愣了愣,移开视线,芙蓉却注意到那发青的眼圈和眼中的血丝,猜想她或许又彻夜未眠。 “不会又彻夜未眠吧?您晚上总睡不好,时间久了身子要熬坏的。” 入宫几日来,主子夜晚总是睡不安稳,眼看着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裴景珩蹙起眉头,慢慢攥起拳头,冷冷训斥道:“闭嘴!” 本就心烦,芙蓉还在耳边聒噪,若不是身边少人服侍,真想拔了她的舌头,赶出宫去。 芙蓉呼吸一滞,脸涨得通红,眼圈一下子红了,眼中迅速凝起泪花。 主子性情最是温柔,这是第一次冲她发脾气,小姑娘难免委屈。 冬梅见状,使个眼色道:“你去取饭,主子这边有我。” 支走芙蓉,冬梅壮着胆子上前:“奴婢服侍主子洗漱更衣。” 裴景珩一脸嫌弃地指着鹅黄的衣裙:“拿去换成玄色。” 或许是敷过药的缘故,他的嗓子舒服了许多,说话时不似昨日那般艰涩,只是微微带点沙哑。 冬梅一脸为难:“可是,您没有玄色衣裙。” 年轻女子大多喜爱艳丽的颜色,玄色看起来,太过老气横秋。 裴景珩神色不耐:“那就去找紫色、茶色、靛蓝。” “是。” 冬梅再回来时,裴景珩已经自行洗漱完毕,正用巾子擦脸,听见脚步,侧过头,一言不发地朝门口看去。 一触及他的目光,她后背就开始冒虚汗。直觉告诉她,要是主子再不满意,她就要狠狠挨罚。 裴景珩的视线掠过她手里的茶色衣裙,终于松了松紧绷的唇角。冬梅也稍稍松了口气。 裴景珩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叫她去门口候着,换好衣服后,才喊人进来梳头。 看着岔开腿坐在梳妆台前的主子,冬梅心头泛起一丝怪异之感,仿佛面前的女子,是一个陌生人。 她摇摇头,只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至极。 昨日受了那么多惊吓和刺激,表现有些反常也无可厚非。 冬梅打起精神,梳头的动作愈发小心仔细。一会功夫,便绾好堕马髻。 可主子只是神色恹恹地坐着,手指轻敲桌面,似乎对发髻毫不关心。 冬梅小声道:“梳好了。” 裴景珩瞧都不瞧一眼铜镜,起身就要去吃早饭。 这一早上,在衣着容貌上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冬梅忍不住在他身后道,“待会去慈宁宫,您千万要事事小心,切莫被人寻到错处。” 裴景珩步子顿了顿,她要不说,他还真忘了,今日是妃嫔给母后请安的日子。 母后喜静,免了妃嫔日日问安,五日一次即可。上次他也在,陪母后认了认人,赏了东西。 裴景珩撇撇嘴,乔知夏选丫鬟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身边这两人,一个絮絮叨叨,一个杞人忧天。 他现在是胆小怯懦的乔美人,能被人寻到什么错处? 就算有什么错,母后性子宽和仁善,也不会同一个小小的美人计较。 后宫那几个嫔妃,他在选秀前早就暗地里调查过,性情品行都是极好的。 几个温柔和善的女人一起聊天喝茶,哪能掀起什么浪花? 要扮演乔知夏简单得很,只需安静在角落里装装样子,就能蒙混过关。 能见见母后,同她聊上几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宽慰。 他心情转好,也没怪罪冬梅的话,只说了几个字:“我自有分寸。” 裴景珩重新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芳菲苑地处偏僻,早上又耽搁了一些时候,裴景珩到慈宁宫的时候,其他几位嫔妃都在。 环顾四周,太后端坐上方,下首坐着淑妃、秦昭仪和林美人。 太后仁善和蔼的笑容,软化了裴景珩那颗冰冷的心。 他学着乔知夏的样子,摆出得体的笑容,上前行礼:“嫔妾见过母后,各位娘娘。” 面前的女子身子轻盈,动作优雅,配上万里挑一的好相貌,举手投足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太后温声道:“起身,赐座。” 淑妃同秦昭仪坐在一侧,裴景珩便走向另一侧,坐在林美人旁边的椅子上。 落座之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淑妃脸上。 淑妃名叫宋锦玉,是太后的外甥女,他的表妹,小时候偶尔一同玩耍,自然熟悉和亲切。 察觉到他的视线,淑妃转头望向他,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裴景珩轻轻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 她与乔知夏又不熟悉,态度冷淡些也是正常的。 “乔美人,听你嗓音发哑,可是受了风寒?”太后关切地问。 一股暖流涌上裴景珩心头。 他刚要开口,坐在他对面的秦昭仪掩唇笑了。 “母后有所不知,乔美人这哑嗓子,是上吊上的。” 裴景珩紧抿着嘴唇,手指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冰冷的视线直直落在秦昭仪脸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 秦昭仪避开他的视线,像是在躲什么脏东西。 “上吊?”太后吸了口气,睁大眼睛看着裴景珩。 “是啊,芳菲苑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后宫都快传遍了。” “乔美人,你为何想不开?若是受了欺负或有什么难事,尽管说出来,哀家为你做主。” “姐妹们才入宫不久,彼此留个好印象都来不及,哪会欺负乔美人?是她自己不愿侍寝,寻死觅活,要为情郎守身呢。” “此话当真?”太后面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眉头紧锁,望着裴景珩。 裴景珩默了默,乔知夏这个女人,惹出一堆烂摊子,让他如何对母后解释? 第10章 你可知错?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向母后解释。 趁人不备,裴景珩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红着眼眶开口。 “回母后,家中曾为嫔妾定下过一门亲事。后来蒙受皇恩,入宫受封美人,嫔妾欢喜之余,又觉得愧对从前的未婚夫。” “前几日又听秦昭仪口口声声道好女不侍二夫,嫔妾满心委屈无人倾诉,日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一时想不开便寻了短见。” “鬼门关走过一遭,嫔妾彻底想通,不该为旁人口中那些难听的话就伤害自己。不然,只会让小人得志,皇上伤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他的嗓子还是有些吃不消,自顾自端起茶盏,润了润喉。 昨天之前,谁对乔知夏说过什么,他无从得知,他只是从秦昭仪的语言和态度,推断她出言讥讽过乔知夏。 果然,秦昭仪脸色铁青,却没出声否认。 她恨恨地看了看对面一脸从容的女子,原以为她胆小怕事不敢开口,却没想到也会在母后面前告状。 乔美人上吊自尽,反倒怪到她头上,成了她恶语相向的结果了? 她倒是有几分颠倒黑白的本事,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 太后眉目舒展,脸色缓和,看向乔知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惜,又不赞同地看了看昭仪秦芳烟。 原来乔美人不是不愿意嫁给她儿子,只不过抹不开颜面,加上人言可畏,一时糊涂,才做了傻事。 “事情过去就莫要再提了。倒是秦昭仪,说话前需得仔细斟酌,莫要再让言语成为伤人的利刃。” 秦昭仪咬咬牙,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是”。 她恶毒的目光,看向对面。 裴景珩故意端起茶盏,借饮茶挡住她的视线。 跟他斗?这女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冷不防响起一道温温关切的声音:“乔美人受伤了?” 随着淑妃这句话,众人又将注意力集中在裴景珩身上。 他的衣袖随着动作垂落,露出白色纱布的一角,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怎么回事?”太后问。 放下茶盏,裴景珩轻描淡写道:“昨日遇到刺客,受了点小伤,母后不必担心。” 这说话的口吻,莫名让太后觉得熟悉。 “半夜惊动太医,又让陛下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怎么会是小伤?妹妹就别隐瞒了。” 口中亲热地唤着妹妹,可淑妃脸上,仍是一派温婉恬淡,看不出半分担忧急切。 “真的只是一点小伤,太医已经看过,也上过药,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此话当真?”淑妃又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 表妹果然温柔体贴,对只见过几面的乔美人,竟然也如此关心。 裴景珩才觉欣慰,下一刻就听淑妃柔柔地叹了口气。 “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知道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你怎能如此不懂事,竟然劳烦他照顾你到深夜?” 裴景珩:? 他冷笑一声:“芳菲苑的事,淑妃娘娘与秦昭仪了解得倒是清楚。” 淑妃神色不变:“身为皇上的女人,理应对皇上事事关心。” 太后捏了捏眉心,这个乔美人,一天之内,闹出这么多事来,真不让人省心。 她性情和善,旁的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可涉及皇帝的事,她却不能置之不理。 想当年,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被醉酒的皇上宠幸,有了珩儿,才被纳入后宫,封了才人。 可之后,皇上就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珩儿跟着她,受尽冷眼和欺负。 可她的珩儿,比谁都争气,最终胜过他的两位兄长,坐上皇帝的宝座,她也顺理成章成了太后。 珩儿就是她的福星,她的贵人,是她的依仗。 劳烦她的珩儿,影响珩儿休息,无疑就是触动了她的逆鳞。 太后声音中带着怒意:“区区一个美人,区区一点小伤,就敢劳烦皇上亲自照顾,你可知错?” 裴景珩在心里大呼冤枉。 他受伤晕倒,一醒来乔知夏就在身边了。是她主动要照顾他,他何错之有? 可这些话又不能对母后讲,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好低声说了句:“嫔妾知错。” “既如此,就罚你去院子里跪两个时辰,跪完回去。” 裴景珩:…… 他没听错吧,因为这点小事,让他这个天子罚跪。 还要在院子里,众目睽睽之下。 旁边几人表情各异,淑妃神色淡然,秦昭仪得意扬扬,林美人一脸同情。 裴景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是。” 罢了,总不能当众忤逆母后的意思,不就是罚跪两个时辰吗,从前他又不是没跪过。 他站起身,跟着嬷嬷朝外面走,走出几步,听到母亲夸赞表妹的声音。 “还是锦玉识大体,处处为皇上着想。” “母后过奖了,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裴景珩垂下头,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来到院子里,他面朝母后的方向,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膝盖刚一挨在地上,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日头晒了半天的地面,又硬又热。 来的时候心情有多么轻松宽慰,眼下便有多么沉重烦闷。 不远处的屋子里,传出了母亲与几位嫔妃的欢声笑语,慈宁宫洒扫的下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裴景珩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如今这地步。 秦昭仪一改往日的知书达理,在母后面前阴阳怪气地找他的麻烦;表妹作为她的闺中密友,将话题引到自己的伤上,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裴景珩只觉得脑子乱作一团,一丝条理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打算休息,请安的人一一告辞离开。 秦昭仪挽着淑妃的手臂,相携来到院中,站在裴景珩面前。 跪了小半个时辰,那人额边的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脸上,可脊背依旧直直地挺着。 “乔美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今日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若是你再自不量力,想要霸占皇上的宠爱,我绝不会对你手软。” 裴景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似没听见她说话。 第11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乔知夏这副身子实在不中用,只跪了这么一会,裴景珩就觉得头晕眼花。 他正在咬牙坚持,没有多余的力气搭理秦昭仪。 他不言不语,如一尊冷漠的雕像,看得秦昭仪心头火起。 “我在同你说话,听不见吗?”她提高了音量。 裴景珩依旧沉默。 秦昭仪火气更盛,伸手便要去捏住乔美人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 她的手还没碰到人,便被旁边的一只手捉住。 “芳烟,住手!” 淑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秦芳烟悻悻地收回手,又听宋锦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字一句道:“乔美人,好自为之。” 裴景珩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杏眼中闪着幽深的光。 “这话送给你们二位,同样合适。” “你!” 秦芳烟气急,不管不顾就要冲上去教训裴景珩。被淑妃扯着手拉走了。 只剩裴景珩一个人,默默地跪在毒辣的太阳底下,任汗水顺着脸颊滴下…… 乔知夏嫌轿辇太慢,一路从芳菲苑跑到慈宁宫,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她顾不上休息,直接冲进去找裴景珩。 离着好远,就看见他跪在地上。 乔知夏松了口气,庆幸他没有生命危险,可看见那被汗水浸湿的后背,一颗心又紧紧揪了起来。 她竖起眉毛质问旁边的宫人:“谁让他跪的?” “回陛下,乔美人惹恼了太后,太后罚她跪两个时辰。” 天气这么热,他身上还有伤,跪了这么久,怎么吃得消? 这人不是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暴君吗?怎么进了慈宁宫,就成了任人摆布的小绵羊了? 他满脸通红,双眼紧闭,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乔知夏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一跺脚,闯进慈宁宫。 “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正在修剪花枝,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剪刀。 “皇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早朝之后,裴景珩通常都是先处理政务,中午再过来陪她用膳。 “儿臣是为乔美人而来。她跪了这么久,母后总该消气了,可否给儿臣一个薄面,让她起身?” 太后脸上显出几分惊讶。 珩儿性格内敛,自小到大,很少向她索求什么。为了一个女子求情,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英雄难过美人关,珩儿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个乔美人了吧? “皇儿,你可知道,帝王的心,不能被情爱左右?更不能专宠一人,令后宫生妒生怨?”太后缓缓问道。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 她面上恭谨,内心不停叨叨。 太后真是多虑了,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后宫女子一个也宠不了。救人要紧,有什么话还是留着换回身子以后教育暴君去吧。 听见儿子的承诺,太后一颗心往下放了放,轻声道:“小厨房熬好了绿豆汤,叫她喝完再走。” 乔知夏双眼一亮:“谢过母后,母后仁善。” 话音未落,人就如一阵风般刮进院子里。 “喂,裴景珩,你还好吗?” 洒扫的宫人一见暴君驾到,都偷偷溜走了,眼下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乔知夏没有避讳,直接叫他大名。 裴景珩睫毛颤了颤,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在这?” 太久没喝水,嗓子干得像要冒烟。 乔知夏压低声音:“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母后免了你的罚,还赐了解暑的绿豆汤。你起来,喝完跟我回去。” 听到绿豆汤,裴景珩舔了舔嘴唇,却说:“时辰还没到,我不能起身。” “不是跟你说了吗?母后准你起来了!”乔知夏气得大声说。 这人是耳朵聋了还是跪得头昏了?没听见她刚才的话? “不跪够时辰,母亲不会消气。”裴景珩淡淡道。 母后要罚“乔美人”,“皇帝”去求情,母后肯定会答应,可在她心里,会对“乔美人”更加不满。 反正也跪了这么久,索性就让母后消气吧。 看着裴景珩再次闭上眼睛,乔知夏气得要命。 她真想像言情剧里演的那样,冲上去一边摇晃他一边大声喊:“你怎么这么傻!” 她更想遵从自己的本心,扔下一句:“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然后转身,愤然离去。 可她都没有,而是转身回去,找管事宫女要了五个宫女四个太监。 “你,去给乔美人撑伞。” “你,去给乔美人打湿毛巾。” “你去用冰把绿豆汤镇上。” “你俩,过去给乔美人扇扇子。” “你们四个,每人抬一个冰鉴,放到乔美人旁边。” …… 裴景珩合着眼,咬紧牙关,紧紧攥着腿上的衣料,默默与热辣辣的天气抗衡。 院子里似乎热闹起来,脚步纷杂,还有人在搬东西。 裴景珩告诉自己,不要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静自然凉。 不知是不是错觉,头顶上洒下一片阴凉,遮住了毒辣的阳光。 又过了一会,周围的热意消减不少,有风从身旁吹来,风中似乎夹杂着凉意。 他好像进入了一个格外舒服、格外凉爽的世界。 不对劲! 裴景珩忍不住动了动眉头,张开眼睛。 面前的场景让他愣住了。 身边围着几个宫女太监,打伞的打伞,打扇的打扇。 在他的旁边,还放着四座冰鉴。 还在疑惑眼前的情形,一条巾子出现在他视野中:“给,擦擦脸。” 一抬头,正对上乔知夏的眼睛。 那双狭长的凤眸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比天上的日头还要晃眼,像是要照进他的内心深处,融化他那颗冰封多年的心。 裴景珩转头避开她的视线,却没再拒绝她的好意。 接过凉凉的毛巾敷在脸上,擦去黏腻的汗水,这一瞬间,裴景珩的每个毛孔,都舒服透了。 他甚至舍不得将那毛巾从脸上拿下来。 “这绿豆汤,朕叫宫人冰了一下,你尝尝。” 乔知夏从宫女的托盘里端起碗,递给他。 裴景珩喉头动了动,这才拿下毛巾,端着碗一饮而尽。 清凉甘甜的汤水滑过舌尖,令人没齿难忘。 这是他喝过最好喝的绿豆汤。 经过滋润的声音不再干哑,裴景珩听见自己轻声说:“多谢……皇上。” 第12章 朕抱你走 裴景珩从小就没有父皇的宠爱,母后带着他省吃俭用,在一处偏僻的殿宇中辛苦度日。 每日领到的饭菜,是各宫挑剩下的,月例的银子,是最少的。夏日领不到冰,冬日的炭火,冒着刺鼻的黑烟。就连冬衣,也偷工减料,将棉花换成破布头,根本无法抵挡寒风。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乔知夏这样,担心他热不热,难不难受。 他下意识地凝眸望着面前的人。 来得匆忙,她的脸上泛着薄红,淌着汗珠,朝服上尽是褶皱,略显凌乱。 可她顾不上擦汗和整理衣服,一双眼睛不住地在他脸上打量。 “刚刚你的脸就像熟透了的果子一样红,可把我吓坏了。现在看着好多了。” 古代医疗条件差,中暑都可能死人的。 裴景珩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嘴巴张了张,说的却是:“你过来些,站在伞下。” 只顾着照看他,却忘了自己还在太阳底下晒着,傻不傻。 乔知夏毫不客气地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眯起眼,享受自己为他创造的清凉舒适。 其实她更想进入殿内,一边喝茶一边等。可太后对自己的儿子那么熟悉,乔知夏担心会被她看出破绽。 不远处的慈宁宫内,太后不知何时已经将视线从花枝移到窗外那两个身影上。 两人一跪一立,男子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女子如花似玉,楚楚动人。真是一对碧人。 徐嬷嬷道:“这乔美人也是个孝顺懂事的。” 人跪了这么久,太后心里的气也消了。 时辰一到,乔知夏赶紧把裴景珩扶起来。 他口中嘶的一声,下一刻,那双膝盖不受控制地软下去,险些又跌回地上。 乔知夏眼疾手快,扶着腰将人托住。 他膝盖受损严重,还怎么走路? 她想了想,道:“朕抱你走。” 说完,不等裴景珩回答,手上一个用力,轻轻松松把人横抱起来。 裴景珩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他骨子里毕竟是男人,被一个女人这样抱着,情何以堪。 他耳尖泛红,扭着身子挣扎起来:“陛下,放嫔妾下来,嫔妾自己能走。” “别乱动,再闹,朕就打你屁股!” 霸总台词用在这里,刚刚好。 裴景珩手指蜷了起来,红晕不受控制地爬上脸颊。 一个姑娘家,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简直不知羞! 乔知夏低下头,只看见那人乌黑的发顶和发红的耳尖。 方才还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因为自己那句话,一下子就消停了,这是害羞了吗? 原来暴君这么纯情呀! 宫人备好软轿,掀起帘子等着,乔知夏弯腰上轿,把人放下,然后坐在他旁边。 随着帘子放下,裴景珩忽然意识到,两个人坐得有些近了。呼吸之间,他就能闻到乔知夏身上的龙涎香。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这用惯了的香气,就是让他觉得不自在。 他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 乔知夏一直在留意他那边的动静,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这么热的天,挨挨挤挤确实不舒服。 她也朝自己那侧动了动。 裴景珩将视线望向窗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乔知夏的话打破了沉静。 “你说了什么话惹恼太后,她要这样罚你?” 太后与裴景珩可是亲母子,就不知道顺着他母亲的意思来吗? 难道这人顶着她的脸,依旧是那副狂狷冷漠的态度,惹恼了太后? 可看他乖乖跪着的样子,乔知夏又觉得不大可能。 裴景珩为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后,乔知夏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后宫这些女人真是狡诈得很,定是暗地里安排了众多耳目,把芳菲苑里发生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早知道会把裴景珩连累成这样,她就让芙蓉她们照顾他了。 “你也是一番好意。”裴景珩并不怪她。 但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确实不会费心照顾一个女子到深夜。 话音刚落,就看见乔知夏的手伸向他的裙摆。 他大惊失色,五指钳住她的手腕。 情急之下,力道有些失控,疼得乔知夏“啊”地叫了一声。 “皇上,您怎么了?”李忠的声音立刻从轿子外面传来。 “朕没事,有条吓人的虫子爬到身上,乔美人已经帮朕除了。” 李忠嘴角抽了抽,皇上连杀人都不怕,什么时候怕起虫子来了? 轿子里面,裴景珩松了手,递给乔知夏一个警告的眼神。 乔知夏冲裴景珩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我只是想看看你膝盖的伤要不要紧。” “不必,回去后我会自行上药。” 乔知夏:…… 这好像是她的身子吧,怎么连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了? 算了,由他去吧。反正效果显著的玉容膏还剩下半瓶,他涂上几日就能好。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轿子停在芳菲苑门口,帘子被人掀起,便看见芙蓉和冬梅焦急担忧的脸。 她们行过礼,眼神便去打量裴景珩的脸色,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尤其是芙蓉,早上刚惹主子不开心,这会虽然有满肚子的话要问,却迟迟不敢开口。 “你们主子刚才跪了两个时辰,膝盖损伤,无法走动,你们去把玉容膏取来。” 看出她们的想法,乔知夏扔下一句话,就抱着裴景珩朝屋里走。 裴景珩放弃了挣扎,像只鹌鹑一样,把头埋得低低的。 可他没想到,进了屋,乔知夏将他安置在了书案后面的玫瑰椅上。 深潭般的眸子闪过一道幽光,裴景珩缓缓开口:“我需要上床休息。” 乔知夏指了指桌上的一小摞折子:“你待会还要批奏折,来回不方便,就委屈一下吧。” 裴景珩快要气笑了,刚刚不顾他反对非要抱他,这会倒是会躲懒。 念在她在慈宁宫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他决定先不和她计较。 乔知夏从旁边拽过来一把椅子,让他把腿搭在上面,裴景珩从善如流地照做了。 恰在这时,芙蓉和冬梅回来,乔知夏吩咐她们放下东西,人退下。 看着她们的背影,裴景珩想起早上冬梅提醒他时,他不以为然的态度,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你选丫鬟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他突然开口道。 听这口气,暴君对她的丫鬟不满意。 “她们服侍我多年,忠诚可靠,用着放心。” 乔知夏用一句话,成功地打消了裴景珩换人的念头。 两个丫头在原主身边待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便再忍受她们一段时日。” 裴景珩本来也没打算把两个丫鬟怎么样,不过是跟她发发牢骚罢了。 “你真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乔知夏弯起眼睛夸他。 暴君愣了愣,第一次有人用“好人”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听上去有些陌生。 “你还有伤,上药要紧。”乔知夏一下子想起正事。 裴景珩回过神,用水葱般的手指提起裙摆,均匀有致的小腿白得像是会发光,顺着上面望去,便是红肿得令人触目惊心的膝盖。 看着红紫交错的伤处,乔知夏忍不住抽了口气。 裴景珩二话不说,打开药瓶,从里面挖出许多,一股脑涂满双膝盖。 乔知夏又抽了口气,这,这也太浪费了。 这药膏效果显著,她原本还想留一些自己用的,结果被他一涂,一下子就见了底。 下次她一定要找太医多要几瓶。 许是她心疼的表情太过明显,裴景珩轻咳一声,道:“看着严重,其实不怎么痛。” “嗯?嗯。”乔知夏还在想着药的事,听他说话,敷衍地应了一声。 第13章 同桌而食 上过药,净过手,乔知夏叫芙蓉和冬梅摆饭。 两人面面相觑,看上去有几分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快去!” 折腾了一上午,裴景珩也饿了,不耐烦地催促道。 两人应声出去,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她们支起一张简易的餐桌,然后打开食盒。 看着她们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乔知夏和裴景珩一起沉默了。 四样菜,三碗饭,比起乔知夏昨日乾清宫那顿,差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芳菲苑没有小厨房,每日的饭菜都是去御膳房领的,今日不曾想到皇上会来用午膳,领的时候也是按照平时的份例。 一个主子两个宫女,一共三碗饭。 总不好怠慢了皇上,芙蓉和冬梅便将自己那份,都端了上来。 两人大气都不敢出,摆好饭菜立刻告退。 乔知夏眨眨眼,看向裴景珩:“咱们开饭?” 她穿书前,也有过一碗饭配一个菜的时候,一顿饭四个菜,已经很好了。 她心想,中午就将就一顿,晚上回去再吃点好的。 裴景珩好看的蛾眉轻轻蹙起,这些饭菜,勾起了他对从前不好的回忆。 幼年时期,他对这样的饭菜极为熟悉。 费尽心思得了父皇赏识,又一步步登上皇位,却没想到一场意外,一切又都回到原点。 早饭是清粥小菜,午饭又是旁人挑剩下的。倒不是不能吃,只是令他心里膈应。 乔知夏这一上午又是早朝,又是长跑,体力消耗太大,早就饥肠辘辘了。 她拿起筷子刚要开动,就听裴景珩道:“我没胃口。” 乔知夏:……您是皇上您最大。 她扬声叫李忠进来,当着他的面,把筷子狠狠一摔。 “御膳房的人嫌命长了?就给朕吃这个?传令下去,叫他们尽快准备像样的午膳送过来,否则,朕就提剑过去,把他们都杀了!” 李忠哆嗦一下:“皇上息怒!是奴才考虑不周,奴才这就去御膳房传话!” 说完,便脚下生风般出了屋子。 乔知夏扬起嘴角,她可太佩服自己的演技了。一个动作,几句话,就将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演得活灵活现。 看把李忠都下成什么样了。 “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她向陪景珩邀功。 “还行。” 裴景珩没告诉她,他想杀人的时候,一般都是直接动手,不会说那么多的话做铺垫。 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方法稍有偏差,他也能容忍。 不多时,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宫人鱼贯而入,撤下碍眼的饭菜,将美味佳肴摆满整个桌子。 这回的菜,顺眼多了。 李忠上前:“皇上,奴才为您布菜。” 乔知夏心思一动,道:“都下去吧,乔美人为朕布菜即可。” “是。” 李忠走的时候,余光朝乔美人那边瞧了瞧。她脸上的表情冷冷清清,半分没有得宠后的狂喜骄矜。 看样子,这乔美人倒是个宠辱不惊的,日后或许能攀得更高也未可知。 他走后,裴景珩抬起眼皮,睨了乔知夏一眼。 “让朕为你布菜,嫌命长?” 乔知夏干笑一声:“你误会了,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呀!我那样说,只是为了把李忠支开,咱们吃饭和聊天的时候都能自在些。” “听你的意思,还要与我同桌而食?”裴景珩带着讥诮问。 “怎么,不可以吗?”乔知夏反问。 要不是她,裴景珩怎么能吃得这么好? 裴景珩默了默,没再开口。 乔知夏就当他答应了,笑吟吟地拿起桌上新摆的玉筷,给他夹菜。 “喜欢吃什么就多吃些,都当了皇帝,还对自己那么苛刻做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 望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裴景珩突然说。 见他听不进去,乔知夏索性不说了。反正菜也挨个夹了一遍,她老老实实坐下来,大快朵颐。 裴景珩也拿起玉箸,斯文优雅地吃起来。 饭后,碗盘和餐桌都被撤下去,裴景珩开始处理政务。 “今日早朝,有哪位大臣奏事议政?” 乔知夏收起笑容,带着心虚道:“嗯,有一位高高壮壮的大臣,大概三四十年纪,说话时滔滔不绝,声音洪亮。” 裴景珩撇了撇嘴,朝廷大臣,符合她描述的,有好几个。 “他说了什么?” 只要知道他谈话的主题,就能猜出此人负责哪方面事务。 “我,我当时太困了,就睡着了……” 她低头摆弄着龙袍的衣襟,声如蚊讷。 “什么?”裴景珩一掌拍到桌子上。 昨天特意提醒她,叫她好好准备。可她倒好,公然在早朝时打起瞌睡。 裴景珩深吸一口气,问:“所有朝臣的发言,你都没听?” “没有别的朝臣,只有那一位发言。” 裴景珩冷笑:“怎么可能?” 乔知夏吞吞吐吐:“是真的,我实在听不懂,又怕露馅,就,就提前散朝了。” “什么?” 裴景珩又一次拍了桌子,这次的声音,听上去比上次还重。 要不是膝盖有伤行动受限,他真恨不得马上走过去,掐断她的脖子。 他握着拳,就像感觉不到手心的疼痛。只觉得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直跳,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这皇位虽然坐得不光彩,可自问也算是一位勤于朝政的皇帝,如今乔知夏在百官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一个人,简直令他颜面扫地。 一看他面上铁青的脸色,乔知夏立马怂了。 她双手合十,前后摇晃,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李忠把所有奏折都收上来,大臣们想说什么,你一看便知。” 裴景珩哼了一声:“那怎么能一样?” 一本奏折字数有限,还要加上不少礼貌用语,寒暄之词。若要细致入微、面面俱到地了解,还得听大臣在朝堂上的谏言。 乔知夏耷拉着脑袋,一副受教的样子。心里却在想,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把口头叙述转为书面叙述了吗? 暴君还在气头上,她可不敢顶嘴。 裴景珩按了按太阳穴,慢慢调整起伏的呼吸。 事到如今,再同她说下去,也于事无补。只好寄希望于桌上的奏折,盼着内容尽可能详细些。 “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出些纰漏也情有可原。可往后的早朝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日日睡觉,日日散朝吧?” 如果真是那样,他这皇位,也坐不稳了。 乔知夏咬了咬嘴唇,试探说道:“我有个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你愿意听听吗?” “什么办法?” 他倒想听听,这个在朝堂之上呼呼大睡的女人,能有什么高见。 “设立史官。”乔知夏简洁明了道。 听到这句,裴景珩脸色一变。 “从前那几个史官,都……” 话没说完,就被乔知夏打断:“知道,都被你亲手杀了。” “既然知道,还敢提?”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危险。 “他们对皇帝不敬,死有余辜。” 乔知夏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但我想设立的史官,是尊敬皇上,认真记录朝堂大事和皇上重要决策的官员。有了史官做的记录,你就能对朝中的事了如指掌。” “你做的所有利国利民的好事,都会被记录下来,名垂青史,为后人传颂。” “你觉得怎么样?” 史官就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每天上朝就负责做会议记录。裴景珩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必问她,直接看会议记录就行,省得她还得辛辛苦苦记录转述。 而且,凡是做皇帝的人,都希望功绩被后人所知晓,获得赞颂。 裴景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国家大事,还得裴景珩拿主意。 裴景珩敛目深思,忽地笑问:“就选你那情郎,惊才绝艳的探花顾晏之如何?” “这样一来,你们二人,便可日日在朝堂上相见了。” 第14章 我与他清白得很 说完,裴景珩便去打量她的神情。只见她莞尔一笑,喜上眉梢。 “真的吗?顾晏之考中了探花?”她捂着嘴唇,轻轻地问。 “千真万确。” “太好了!” 凤眸纯净透明,眼中盛满喜悦,马上就要溢出来似的。 顾晏之参加科举考试是原主入宫前的事,宫中消息闭塞,就算贴了皇榜公布,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她也毫不知情。 考上探花郎,金榜题名,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她当然替顾晏之高兴。 裴景珩目光一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乔知夏高兴完,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她的语气十分不满:“你别胡说!什么情郎?我与他清白得很。” 原主和顾晏之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两人恪守规矩,连手都没拉过。 对原主来说,或许顾晏之是与她互许终身的人,可在乔知夏看来,他只是个陌生人。 裴景珩心底的情绪淡了几分,掀起眼皮看着她问:“那你觉得,他是否能胜任?” 乔知夏没立刻出声。 在原主记忆中,顾晏之确实是个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的人。 做会议记录这样的小事,对他来说,想必是轻而易举的。 裴景珩明明可以自己做决定,却偏要问她的意思,会不会是在拿话试探她。 万一她这边答应下来,那边暴君下令把人杀了,怎么办? 就算裴景珩对她没有感情,可她现在人在后宫,名义上可是皇帝的女人。 而这暴君,看上去不像是个大度的人。 想到这里,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能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晏之哥哥,我是说,顾公子的实力,不容小觑。” 肌肉记忆太可怕了,不经大脑思考,肉麻兮兮的称呼就脱口而出。 乔知夏朝他脸上瞄了一眼,只看见一如既往的高傲冷漠,倒是没看出发怒的迹象。 她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接着道:“但能不能胜任史官一职,还要经过考察,才能决定。” 裴景珩目光扫过她的脸,过了半晌,缓缓开口。 “既如此,等明日三甲入宫觐见时,便让他们当场做下记录,谁写得最好,便任谁为史官。” “皇上英明。” 乔知夏算是看出来了,裴景珩就是在试探她,实际上心里早就有了主张。 此事告一段落,裴景珩开始翻阅奏折。 刚看一行字,就听乔知夏一声惊呼:“你的手肿了!” 目光投向手心,果然看见一片红肿。 女儿家身子就是娇弱,拍个桌子,也能把手拍肿。 裴景珩本想告诉她别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目光触及她担忧心疼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拧开了玉容膏的盖子。 乔知夏能不心疼吗?那可是她的身体啊! 脖子刚好些,手臂、膝盖、手心又相继受伤。 这副细皮嫩肉的女子身躯,都被摧残成什么样了! 她在心里默默抱怨完,裴景珩的药也涂完了。 似乎怕她担心,还加了一句:“明日就没事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药瓶,乔知夏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要多爱惜身体。” 不然,有多少玉容膏也不够用的。 裴景珩批奏折,乔知夏托着脸颊看了一会,睡意渐渐袭来,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她站起身,裴景珩的目光跟着从奏折上移过来。 “你先忙着,我去那边休息一会。”她指了指窗边的小塌。 “怎么?早朝的时候没睡够?”裴景珩淡淡道。 乔知夏脸色发红,小声道:“早朝时只是打了个盹。昨晚都没怎么睡,实在是太困了。” 她已经够难为情了,能不能别拿这事来调侃她了? 裴景珩收回视线,没再说话。 乔知夏就当他是同意的意思。自顾自走过去,脱了龙靴躺在塌上,刚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室内一片寂静,只剩下他刷刷写字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搁下笔。抬起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塌上。 那人双目微合,呼吸缓慢而平稳,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正做着什么美梦。 几缕阳光从窗缝中漏进来,落在她身上。她却一无所觉,沉浸在安宁的梦中。 裴景珩手指动了动,一瞬间竟生出一种关上窗子的冲动。 他嗤笑一声,恻隐之心对暴君来说,是最最无用的东西。 乔知夏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就是天太热,醒来出了一身的虚汗。 她从塌上坐起,只见奏折整齐地放回原处,而书桌后的人,仰头靠着椅背,双目禁闭,看上去正在安睡。 她放轻脚步过去,可刚刚靠近,裴景珩立刻睁了眼。 杏眼里一片清明,看上去半点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我想喝水。”乔知夏提起茶壶,“你要不要来点?” 裴景珩摇摇头。 乔知夏也没跟他客气,倒满杯子一口气喝完。 刚放下杯子,门口传来李忠的声音:“皇上,奴才把玉玺取来了。” 说完,便要伸手推门。 乔知夏的脸刷地一下变了颜色。 她站着,而裴景珩坐在桌边,奏折放在他面前,也不是她批的。 她一把拖过椅子,坐在裴景珩旁边,打算伪造出刚批完奏折的样子。 房门打开时,她才刚拿起毛笔,奏折还在裴景珩面前放着。 都怪他,没事把桌子收拾得这么整齐。 乔知夏脑子转得快,马上把笔递给裴景珩。 “乔美人,你觉得朕这支笔如何呀?”她一本正经地问。 裴景珩接过笔,装模作样打量一番。 “回皇上,此笔的笔杆材质为青玉,细腻光滑。紫毫笔尖是用山兔背后的黑毛制作而成,工艺精湛,确实是一支不可多得的佳品。” “哈哈哈,你果然有眼光!不愧是朕的知己!” 乔知夏把手搭在他肩上,一副龙心大悦的样子,心里却瞠目结舌,想不到皇上用的毛笔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裴景珩忍住躲开的冲动,不轻不重地瞪了她一眼,警告她动作别太夸张。 他鲜少有这样哈哈大笑的时候。 说话间李忠已经到了近前,他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道:“皇上,玉玺给您放这,奴才先退下了。” 主子们谈情说爱,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李忠一走,乔知夏立刻把手收回来,同时与裴景珩保持三步以上的距离。 “你快点盖章,待会我好把玉玺和奏折带走。” 第15章 谁看谁迷糊 乔知夏惦记着回去泡温泉,裴景珩一完成盖章的工作,她就让李忠带好东西,摆驾回宫了。 刚到乾清宫,打算喘口气,李忠手下的小太监就来传话,说翰林院学士乔若谷乔大人求见。 方才皇上没在,宫人们便擅作主张,请乔大人先去偏殿等候。 “他来了多久?”乔知夏问。 “大半个时辰。” “宣他进来。” 没多久,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跟着李忠进了殿。 “臣乔若谷,见过皇上。” 从他进门起,乔知夏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乔若谷长得与她现实世界中的父亲不同。 她爸略微发福,整天笑呵呵的,好像不知道烦恼为何物。 而面前的乔大人,则是清瘦的体型,躬身行礼的时候,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乔爱卿不必多礼,请坐。” 乔知夏语气和缓,不想让他太过紧张。 “谢皇上。” “爱卿此番,为何事而来?” 她上学的时候文言文没白学,这一穿书,正好派上用场。 狗皇帝的心情好像不错,对他说话也不似往日那般急言令色。 乔若谷微微安了心。 “听闻乔美人昨日受了伤,不知伤势如何。臣想恳请皇上开恩,准许臣去芳菲苑探望。” “爱卿放心,乔美人手臂上的伤并无大碍,朕亲自为她涂了药,几日便能好。” 这话就是婉拒的意思了。 她能体谅乔若谷的爱女之心,只不过裴景珩伤处太多,乔若谷见了,肯定会更加心疼。 说不定还会把过错归结到她头上。 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进宫几日就弄得浑身上下都是伤,若不是受了皇帝苛待,还能因为什么? 乔若谷本来就对暴君不满,要是再让他知道女儿在宫里受了多少苦,心里得恨成什么样。 再说,裴景珩的性子与原主大相径庭,稳妥起见,暂时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好。 起码也要等到他的伤好了,再做考虑。 乔若谷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规矩。皇帝愿意开恩,那是皇帝仁德,要是皇帝不准,也在情理之中。 他没再坚持,而是起身又行一礼。 “昨日小女遇险,幸得陛下出手相救。您的恩情,臣无以为报,日后定当为陛下,为社稷,鞠躬尽瘁。” “爱卿言重了,乔美人是朕的女人,保护她不受伤害是朕该做的。” 乔知夏上前把他扶起:“只要爱卿与朕同心同德,定能携手开创繁荣盛世。爱卿的官位做得越稳,乔美人在后宫的日子就越舒坦。” 吃多了老板画的饼,乔知夏张口就是描述美好未来。 她口若悬河说了一番,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说这个便宜父亲帮她。 朝政的事,她懂得太少,总不能让裴景珩垂帘听政,但凡有一个朝臣站出来,随意问几句,都能将她问得哑口无言。 多找几个帮手,说话才能更有底气。 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乔若谷连连称是。 送走便宜父亲,乔知夏去温泉宫美美地泡了澡,坐在桌案前,享受美味佳肴。 拿起筷子,她问李忠:“芳菲苑那边膳食如何?” “奴才中午去御膳房,将那些不长眼的奴才狠狠敲打了一番,叫他们精心准备,不许怠慢。” 乔知夏点点头,学着裴景珩的样子,优雅地用饭。 转眼之间,又是新的一天。 早朝的第一件事,就是选科举三甲入宫面圣。 李忠响亮的声音一落,殿门缓缓打开,三位年轻人队形整齐,有条不紊地步入殿中。 迎着旁人好奇的目光,下拜行礼。 “学生陆明宇,” “张松,” “顾晏之,”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乔知夏与他们寒暄几句,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能够在这么大型的考试中名列前茅,这几人无论仪表、才学还是谈吐,都非同凡响。 尤其是站在第三位的顾晏之。 此人面色白皙,眉目温润,气质高雅,是位不可多得的翩翩佳公子。 原以为印象中的顾晏之被原主加了滤镜,想不到真人竟然比记忆力更俊逸,更迷人。 乔知夏的目光,舍不得从这俊美的少年身上移开。 怪不得原主为了顾晏之寻死觅活的,这容貌,这气度,谁看谁迷糊啊! 李忠等了一会,没听皇上说话,不由拿余光去看龙椅上的皇帝。 他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也不动。 李忠的心猛地一沉,万岁爷不会又睡着了吧? 那几位还等着他发话呢。 “咳咳。”李忠的招数和昨日一模一样。 乔知夏眨眨眼睛,如梦初醒,摆出皇帝的姿态,道:“今日得见几位才子,朕便给你们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 说完,她就吩咐宫人准备桌椅和纸笔。 几人落座时都有点局促,乔知夏又说:“不必紧张,如实记录朝臣上奏谏言的事和朕的言行即可。” 说完,便走起了早朝的流程。 早朝格外漫长。 昨天结束的匆忙,来不及进言的大臣,也在今日各抒己见。 乔知夏表面侧耳倾听,实则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时不时溜个号,朝科举三甲那边看一看。 几个人神情专注,手中的笔只有沾墨汁的时候才会停下,记满一页纸后,赶快又换一张。 看见他们这么认真,乔知夏倍感欣慰,她终于可以放心摸鱼了。 偶尔低头,仔细欣赏龙袍上的花纹;偶尔环顾,瞄一瞄金銮殿的布置;实在无聊的时候,就看看顾晏之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 反正朝臣大都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颜,只要动作隐蔽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好歹没打瞌睡,怎么能不算进步呢? 所有事宜,她都只听,不评价。等大家发言完毕,叫李忠把折子和记录都收上来。 “昨日的奏折,朕已经批阅完毕,稍后大家便可取回,有不明白或不赞同的地方,可以再来找朕商量。” “科举三甲暂且回去,静候佳音。” “今日的早朝就到这里,散朝!” 朝臣弯腰行礼,年轻的皇帝动作潇洒地大步离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明白,皇上唱的是哪出戏。 皇帝都走了,他们在这杵着也不是办法,纷纷取了批好的折子,往殿外走。 人群之中,科举三甲格外引人注目。 “陆兄,顾兄,小弟觉得,圣上并非百姓口中说的那般残暴不仁。” 张松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百姓口中的帝王,残暴不仁,冷酷暴虐,可他们面前的帝王,说话时却让人如沐春风。 “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不可全信。”陆明宇和张松有同感。 “无风不起浪,咱们还是警醒些好。”顾晏之道。 帝王品性如何,旁人只是听说,他却有过切身的了解。 枉顾他与小夏妹妹的情谊,强行把人招进宫中,此非明君所为。 方才他低着头,却能明显感觉到,皇帝古怪的眼神,时常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像阳光一般,烤得他心里发慌,不知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16章 宫斗剧名场面 日头被云彩遮住,阵阵清风带来久违的凉爽。 乔知夏舒服地眯起眼睛,听李忠问她去哪批折子。 “折子先放在养心殿,朕想去御花园逛逛。” 批奏折是裴景珩的工作,她也帮不上忙。难得天气给力,不去赏花游玩,更待何时? 李忠要去送折子,就叫了个个小太监陪着乔知夏,给她扇扇子。 里面百花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偶有蜻蜓蜜蜂,徜徉花间,带来勃勃生机。 唯一的缺点就是,御花园足足有两座公园加在一起那么大,没走多久,乔知夏就迷路了。 她的心里慌得一批,为了不让小太监察觉,还要装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转过一处茂密的花丛,便见一道秀美的人影。 她背对着自己,在花下跳舞。 衣袖轻飏、长发飘动,就像花间的精灵。 乔知夏:…… 来了,这熟悉的宫斗剧名场面!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转身踏上另一条路。 刚走两步,就听见一道饱含着惊喜,又婉转柔媚的声音。 “皇~上~!” 乔知夏身体一僵,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呼呼往外冒。 她咬咬牙,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对上对方那满怀期待与柔情的眼睛。 乔知夏:…… 她没看错吧,面前这位水一般的女子,还是三番两次讥讽原主,又在太后面前找事的秦昭仪吗? 莫不是,她也被夺舍了? 秦芳烟行过礼,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 “臣妾闲来无事,来园子里逛逛,见花开得正好,一时兴起,就舞了一段,让皇上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就是见惯了她那副尖酸刻薄、盛气凌人的样子,冷不丁见到这个柔情似水的秦昭仪,就像看见了她的第二人格。 乔知夏明明就看了一眼,还是笑着说:“你的舞很美。” 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可惜人品不行。” “谢皇上夸奖。” 秦芳烟满心欢喜。 进了宫,见了皇上,她就为这个丰神俊朗、英挺伟岸的男子折服,暴君又怎样?冷酷又如何?只要赢得他的心,她照样可以母仪天下。 为了给皇上留下一个知书识礼的印象,她特意背了不少名家论著;为了凸显舞蹈方面的优势,她就经常在后花园里跳舞。 能得皇上一句夸奖,无论付出多少辛苦都值得。 “不过,”乔知夏话锋一转,“这支舞尚有瑕疵。” 秦芳烟心生疑惑,舞蹈由她精心编排,入宫前还特意找舞姬帮忙修改,几乎可以说是十全十美了。 没想到皇上还是不满意。 “敢问皇上,瑕疵在何处?”她虚心求教。 “秦昭仪勤奋好学,精益求精的态度,朕十分欣赏。既然你诚心发问,朕就好好为你指导指导。” 云朵散去,阳光耀眼。 乔知夏站在树荫下,身边站着打扇的小太监。 秦昭仪沐浴着阳光,在低矮的花丛中,踏着节拍舞动身体。 一曲跳罢,乔知夏指出不妥之处,秦芳烟照着她说的改。 又跳一次,乔知夏发现另一处瑕疵,让她删掉几个动作。 再次重来,皇帝慧眼如炬,又发现几个亟待改善之处。 每跳一次,皇上总能找到新的问题,秦芳烟就需要调整、修改、重新跳。 就这样,来来回回跳了十多次。 精心画的妆早就糊成一片,汗水顺着下巴不停滴落,宽大的衣袖紧紧贴在湿漉漉的手臂上,秦芳烟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喘着粗气,手脚酸软无力。 秦芳烟望着皇上的目光充满希冀。 她多么希望,皇上能充满怜惜地说一句,可以了,不必练了。 或许她眼中的感情太过强烈,乔知夏“指导”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她一脸关心地问:“芳烟,你还能坚持吗?” 秦芳烟:…… 她只好点头。 “朕就知道,没看错人!” 乔知夏竖起大拇指,给她点赞。 秦芳烟扯了扯干裂的唇角,连说一句“谢谢皇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胳膊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重,跟上节拍,也变得吃力起来。 不知又改了多少次,乔知夏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她捏着下巴想了想,道:“改来改去,舞蹈便失了神韵和美感。还是秦昭仪最开始跳的时候,更有神韵。” 秦芳烟睁大眼睛望着皇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芳烟跳了这么久,定是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乔知夏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把人打发了。 秦芳烟:…… “皇上,臣妾实在走不动了。” “你累成这样,朕好生心疼。” 秦芳烟心中一动,期期艾艾地看过去。 莫非皇上要抱她回去? 乔美人冷宫遇刺,就是皇上一路抱回去的。看样子,这好事要轮到自己头上了。 只见皇上拿过小太监手中的扇子,放到她手里:“快扇扇!” 秦芳烟:? 她胳膊还疼着呢,哪里扇得动? 然后,她就听见皇上吩咐那小太监:“你去长春宫传话,让他们派个轿子,来御花园接秦昭仪。” 秦芳烟:?? 皇上不是要抱她吗? 小太监前脚刚走,乔知夏又转头道:“你且在阴凉处稍等一会,朕还要批折子,先行一步。” 秦芳烟:??? 乔知夏走出几步,回头一看,秦芳烟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受了天大的打击。 “哦,对了。”她开口。 秦芳烟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就知道,皇上不可能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 “这几日你在长春宫好好休息,就别出门练舞了。” 说完,乔知夏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秦芳烟眼里的光如风中残烛,呼地一下,熄灭了。 乔知夏一本正经地走出好远,拐了两个弯,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裴景珩在太阳下被罚跪两个时辰,她就让秦昭仪顶着太阳跳两个时辰的舞。 假如没有互换身体,被罚跪的就是她。因此,裴景珩是代她受过。 她既是为他,也是为自己出气。 御花园献舞,亏秦芳烟想得出来! 想到她那狼狈的模样,乔知夏又一次笑出了声。 第17章 某位王爷 嘴角的笑容还没收回去,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皇兄!什么事笑得如此开心?” 乔知夏身子一滞,缓缓转头,身后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年纪与裴景珩相仿,长相和裴景珩略有几分相似。 乔知夏特地看了眼他的衣着,袍子上绣着五爪巨蟒,加上他对自己的称呼,不难猜出,此人应当是某位王爷。 不管,叫弟弟就对了。 将表情调整到暴君似的淡漠,乔知夏颔首:“皇弟,好巧。” 那人顿了顿,轻轻挑眉:“这个时候,皇兄怎么在御花园?” 乔知夏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看到本应该在批折子的暴君出现在御花园,这跟看到兢兢业业工作的同事突然开始摸鱼,同样令人震惊。 “还不是秦昭仪,几日不见,思朕欲狂,便邀朕来御花园看她跳舞,朕不忍辜负她一番情意,只得来赴约。” 她一耸肩膀,毫无愧色地把锅丢给秦芳烟。 “原来如此。”他垂眸一笑,“可臣弟怎么听说,皇兄最近格外宠爱芳菲苑的乔美人呢?” 这个人试探性的言语让乔知夏产生强烈的不适和反感,就像是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被人从暗处窥伺。 完全没有隐私。 她眉头紧锁,嘴角下沉:“后宫之事,你也要过问?” “臣弟失言,皇兄莫怪。” 那人云淡风轻般道了歉。 乔知夏长睫垂下,遮住眼中的暗光。 裴景珩杀了太子和二皇子,却留着他的命,还让他做王爷。照理说,他与裴景珩的关系,应当十分亲近才对。 但从他的神情和态度中,乔知夏半点看不出友善和亲密。 要是两人关系疏远,可他言辞间惹怒自己,为什么半点都不恐惧,似乎笃定自己不会将他怎么样似的。 她想不出缘由,只觉得非常古怪。 见乔知夏沉默不语,那人又问:“对于齐大人的提议,皇兄怎么看?” 乔知夏攥紧了拳头,心脏咚咚直跳。 发言的大臣那么多,她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齐大人。 她眼珠转了转,故作深沉道:“朕想先听听你的高见。” “臣弟以为,征收丁税,可以增加国库收入,令江山更加稳固。” 那人紧紧盯着乔知夏,意味深长道。 经他一说,乔知夏终于对上号了,确实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官员说过要征收丁税。 “丁”指的是人丁,说白了,就是根据每家每户人头数收税。 对于收税这一块,乔知夏懂的东西有限。她只听说过个人所得税、房产税、关税、营业税,却从没听说过什么人口税。 既然被现代文明所摒弃,说明此法定有落后之处。 想到这里,乔知夏摇摇头:“国库充盈,可民不聊生,这不是朕希望见到的。” “朕会再找齐大人商议,看能不能想出一种赋税形式,既能为国库增收,又能让百姓满意。” 那人眉毛抬起,瞳孔微微放大,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怎么了?” 乔知夏抿着唇,一颗心被高高地提起来,她也不确定有没有说得不妥的地方。 那人轻笑一声:“皇兄能为民众考虑,是我景国之福。” “朕是皇帝,自然要为万民谋福祉。” 再说下去,怕是要露馅,乔知夏赶忙找了个脱身的借口。 “朕要处理奏折,先走了。” 说完,迈步就走。 “皇兄。”那人在身后叫她,“养心殿在南边。” 乔知夏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欺负她路痴没有方向感是吧? 她只知道地图上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在实际生活中,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开始迅速回忆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 早晨,太阳从东方升起,面向太阳时,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面是北,右面是南…… 可现在是中午,该怎么分辨方向,课本上也没教啊! 总不能砍倒大树看年轮吧! 乔知夏索性不想了。 她瞪起眼睛,虚张声势道:“朕喜欢这条路上的花,从这边绕路回去,不行吗?” 那人愣怔一下,做出请的手势:“皇兄请便。” 乔知夏没理他,转身就走,每一步都踏得很重,像是在发泄怒火。 却没看到,身后那人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 艳阳高照,晒得人身上滚烫。 走了一会,乔知夏又热又渴,心中生出几分懊悔。 刚才就该让那个什么王爷给她带路,现在倒好,死要面子活受罪。 正好遇到一处凉亭,她便坐下歇歇脚。 不多时,有一人从小径走来,乔知夏凝神一看,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她挥着手臂,扬声叫道:“李忠!” 李忠听见声音,加快脚步走来,道:“皇上,您可让奴才们好找!” 他送完折子,又往太后那跑了个来回,结果发现,皇上还没回来。 眼看着都快晌午了,李忠放心不下,就叫上几个侍卫在御花园分头找,幸好,让他给找着了。 乔知夏凤眸中充满了感激与感动,这对她来说,就是雪中送炭啊! “你对朕如此忠心,回去后,赏黄金十两!” 李忠一听,当场呆住了。 “皇上,奴才没听错吧?” 能得几粒金瓜子,李忠都觉得心满意足了,冷不防听到十两黄金,他整个人都激动地颤抖起来。 “朕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乔知夏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反正黄金都是裴景珩的,心疼也轮不着她。 李忠立刻跪在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连声道:“奴才谢主隆恩。” 这哪是杀人如麻的暴君,明明是宽宏仁慈、心怀天下的仁君! 以后谁再敢说皇上是暴君,他李忠,第一个不服! 有了李忠领路,回去的时候格外顺利。 半个时辰后,乔知夏人已经在养心殿了。 净过手,她吩咐李忠传膳。 看着满满一桌子饭菜,乔知夏胃口大开,最想做的,就是痛痛快快吃一顿。 眼看着李忠拿起筷子,乔知夏摆了摆手。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领黄金吧。” “是。” 李忠面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走路的时候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第18章 送药 将近晌午,太医院按照皇上的要求,又给芳菲苑送来玉容膏。 芙蓉把托盘放在桌上,喜滋滋地看着那几个小药瓶,越看越觉得圆润可爱。 她昨天刚惹了主子不喜,也不敢开口,放下东西就退到了门外。 看见门口守着的冬梅,才打开了话匣子。 “皇上对咱们主子可真好,玉容膏这么稀罕的药,一下就赐了五瓶。” “昨日皇上还因为御膳房慢待主子大发雷霆。” “现在可好了,每顿膳食都是御膳房的宫人亲自来送,而且丰富细致,色香味俱全。” “皇上这样宠爱主子,以后这宫里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傻丫头,真要得到皇上的宠爱,不侍寝怎么行?” “对啊,皇上虽然来了芳菲苑几次,但从来没留宿过,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想给主子一段时间,忘怀旧情吧。” 裴景珩:…… 芙蓉和冬梅就这样公然在门口闲聊,当他是聋子吗? 可他昨日刚答应过乔知夏,不动她的丫鬟。算了,姑且装聋作哑吧。 裴景珩随手拿起一个药瓶,继续给伤口上药。 脖子和掌心的伤痕完全消了,膝盖上的青紫也退了不少,不影响走路,但还有些发红。手臂那处,也开始结痂。 他倒没有那么娇气,半点疤都不能留。只不过,这身子是乔知夏的,一个姑娘家,留了疤总归不好看。 这样一想,手指沾了一些药膏,又把伤处仔细涂了一遍。 就在这时,冬梅在门外道:“主子,林美人来看您了。” 林美人?不就是昨天坐在他旁边那位? 她性子文弱腼腆,昨天请安的时候,都是旁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几乎没有主动说过话。 今日怎么主动登门造访了? 裴景珩放好衣袖,叫冬梅去请人。 片刻之后,脚步声响起,林美人跟着冬梅走进来。 裴景珩坐在桌前,整理方才拆下来的纱布。 林美人一进来,就看见纱布上暗沉的血迹,一张俏脸顿时白了几分。 裴景珩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对胆小如鼠的林美人,没有怜香惜玉,只有不耐烦。 “林美人今日来,所为何事?”他冷着一张脸问。 林雨柔小声道:“我来给你送药的。”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瓶。 昨天看见乔美人挨罚,她心中同情,可在太后等人面前,却不敢表露出来。 回去之后,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来看看她,经过贴身丫鬟小桃一番劝说,还是走了这一趟。 小桃说得对,这次挨罚的是乔美人,下次可能就是她了。 她们同是位分最低的美人,如果能互相帮衬,彼此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于是,她便主动抛出橄榄枝。 裴景珩看都没看那瓶子一眼,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伤就要痊愈,这药你留着用吧。” 裴景珩从小生长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对于平白无故的好意,最是无法安心接受。 林雨柔来找他,或许是抱着结盟的打算。可结盟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相互信赖的基础上。 他们之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他无法就这样全然信任她。 再说,他已经有了乔知夏这个强有力的盟友,没必要再去接受她这份迟来的示好。 再来得晚点,他的伤口就要愈合了。 林美人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桌上摆的那几个白瓷瓶,瓶身赫然刻着玉容膏三个字。 听说玉容膏是宫里的秘药,不但能消除伤处的疤痕,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她从前只是听说而已,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芳菲苑里摆了这么多瓶,不必想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乔美人如此得宠,当然不需要自己,和自己的药。 “那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裴景珩支使冬梅把人送出去。 林雨柔双目失了神采,收起药瓶,失魂落魄地向外走。 才跨过门槛,就看见御膳房的好几位厨娘,排着队进了院子。 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两个巨大的食盒。 芙蓉在门口守着,见林美人出来,就指挥厨娘们进屋。 林美人心中纳闷,莫不是皇上赏下什么东西,让人往各个宫里送呢? 她好奇地打听。 “哦,这些都是我们主子的午膳。”冬梅解释道。 林美人惊呆了,那么多食盒,全都是乔美人的午膳? 一个食盒好几层,这么多食盒,得装多少美味佳肴啊! 想到她的午膳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四菜一饭,林美人忽然有些心酸。 为首那厨娘来到屋外,正在和芙蓉搭话,请她在乔美人面前为她们这些下人美言几句。 芙蓉难得摆了摆谱:“只要你们对我家主子尽心竭力,我自然会说你的好话。” 那厨娘连连点头称是。 闻言,林美人摇摇头,一面走,一面暗笑自己的天真。 乔美人过的日子,她连想都不敢想,竟然还跑来与人家结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这些后宫女子,个个都处心积虑想赢得皇上的宠爱,倒是将自己衬得愈发格格不入了。 “人走了?” 看见冬梅进来,裴景珩难得开了口。 “嗯。”冬梅想起方才那一幕,道:“林美人看见您的午膳,似乎很失落。” 裴景珩没说话。 就在一天之前,他还和林雨柔吃着同样的饭菜,乔知夏一声令下,才有这样的待遇。 还有这些药,明明是乔知夏心疼他,从太医院要来的。放在桌上,倒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了。 这些东西,对于皇帝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一个身份低微的美人,就是难以攀登的天梯。 “把这些药收好。” 裴景珩只说了这一句,然后便低头琢磨,怎样才能换回身体,回归正常的皇帝生活。 他们是被闪电击中,才交换了身体,那是不是再被击中一次,就能把身体换回来? 谁也没办法保证,瞬息万变的闪电一定能再劈到他们身上。 就算真的劈中了,弄不好身子没换回来,还要把命搭上。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想试试。 他不愿意这辈子都依赖乔知夏而活。 第19章 更好的方法 用过午膳,乔知夏独自坐在桌前,翻开一本奏折,一点一点去读上面的内容。 古人用的是繁体字,可她有原主的记忆,也能看懂。 不理解的,是折子上的内容。 要想扮好裴景珩,不受人怀疑,乔知夏就必须去看,去学,去理解。 今天跳出个王爷问她丁税,就吓了她一身冷汗,明天要是再遇见个大臣问她别的,她怕是要招架不住。 总不能每次的早朝,都像个雕像一样坐着,什么也不说吧。 虽然这些国家大事繁冗复杂,但她可以慢慢学习,慢慢进步。 正看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李忠进来道:“皇上,乔美人亲自为您送来了酸梅汤。” 乔知夏一下子挺直腰杆,双目放光道:“快请进来。” 总在芳菲苑处理政务,容易落人口实,两人昨天商量好,裴景珩找个送汤水的借口,到养心殿批折子。 要是真有大臣过来商议正事,就让他躲到屏风后面,跟着听一听。 这会才到,想是芳菲苑太远,路上耽搁了。 李忠半点没耽误,把人领进来。 “嫔妾参见皇上。” 当着李忠的面,裴景珩做全了礼数,盈盈行礼,声音婉转。 “天气炎热,辛苦你跑这一趟,快来朕身边歇歇。” 乔知夏轻轻一笑,带着温柔与怜爱说。 说完,瞟了眼边上的李忠,道:“你下去吧。” “是。” 李忠低着头,知道主子这是嫌自己碍事了。退下的时候,不忘体贴地为他们关好门。 李忠一走,乔知夏立刻收起柔情蜜意,还揉了揉笑的僵硬的脸。 裴景珩把食盒放在桌上,不客气地赶她:“我要批奏折,你坐到别处去。” 乔知夏:…… 这人比她还会变脸。 她乖乖坐上旁边的椅子,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汤盅。 摸起来冰冰凉凉的,里面肯定加了冰块。 喝惯了奶茶果汁,她其实不大喜欢酸梅汤的味道。可很久没喝,偶尔喝一次也无妨。 她把汤盅端出来,细瓷落在桌上,轻轻的一声响。 裴景珩从奏折中抬起头,看她一眼。 乔知夏缩回去掀盖子的手,笑容谄媚:“你要不要喝?” 这女人一看就是在口是心非。 “不必。”裴景珩冷硬拒绝。 乔知夏美美地揭开盖子,浓郁香味飘来,汤里漂着浮冰,一看就觉得清凉舒爽。 薄唇贴过去,啜饮一大口,果然酸酸甜甜,回味悠长。 乔知夏伸出舌尖,舔了舔濡湿的嘴唇,没注意到裴景珩发暗的眼眸。 喝个酸梅汤也能开心成这样,又不是没喝过。 乔知夏慢悠悠地把汤喝完,享受地眯了眯眼,神情愉悦。 “你一定猜不到,我在御花园碰见了谁。” 乔知夏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了一遍“指导”秦昭仪跳舞的事。 她眉飞色舞,讲到有趣的地方,唇角便会向上扬起,脸上的神情,格外鲜活。 不知不觉,裴景珩的心情也被她感染,眉目舒展,唇角上翘。 一想到秦昭仪,裴景珩就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呼不出去。 只等换回身体后,找个机会处置了她。 却没想到,被乔知夏抢了先。 望着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秦芳烟的狼狈模样,裴景珩心里的怨气,顿时消散不少。 不知不觉中,冷硬的心有了一瞬的柔软。 既然秦昭仪得了应有的教训,他便暂且,放她一条生路。 “喂,你在听吗?”乔知夏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发现身边的人在走神,就拉拉他的袖子。 “唔,怎么了?”裴景珩收回飘远的思绪。 “我还碰到一个人,称我为皇兄。” 听她讲了一遍那人的长相,裴景珩心里有了数。 “是宣王裴景玉。”裴景珩拇指摩挲着奏折边缘,眼里幽暗深邃。 宣王的母亲云妃,是太后做宫女时的旧主,对他们母子多有照拂。这也就是裴景珩即位后,没对他痛下杀手的原因。 裴景玉此人,表面温和,实则精于算计。 他的那点小心思,裴景珩还没放在眼里。 平日里他也算乖觉,除了早朝,几乎不在自己眼皮底下晃。 乔知夏在御花园遇到他,真的只是巧合? 还有他的有意试探…… “下次再碰见,能避则避。”裴景珩提醒道。 乔知夏点点头,又问裴景珩对丁税的看法。 “如果是我,会准许征收丁税。” 先皇晚年大修陵寝,国库空虚,他登基不久,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大量钱财的时候。 乔知夏不清楚裴景珩的难处,只当他为了充盈国库,不管百姓的难处。 “为了充盈国库,而不顾黎民百姓的疾苦,不是明智之举。本来你身上就背着暴君的恶名,要是征收过重的赋税,会令百姓对你更加不满。” “那又如何?”裴景珩满不在乎地问。 从他参与皇位之争那天起,他就将名声抛之脑后。比起权势和地位,贤名又有何用? 就算他们憎他怨他,为了活命,也只敢将这份怨恨藏在心里。 “你的皇位如何得来,百姓并不关心,他们更关心的是柴米油盐,一日三餐。如果你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就会成为他们最大的仇人。” “官逼民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全国各个地方的百姓纷纷组成民兵,揭竿而起,你辛苦得来的皇位,就保不住了。” “相反,要是你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百姓就会念着你的好。有了人民的支持,你这皇帝才能高枕无忧。” 裴景珩沉默了一会,抿起唇角:“照你这么说,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朕就该守着空荡的国库,做个一穷二白的明君?”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沉沉,带着明显的不高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应当合理征收赋税。”乔知夏声音放轻,“如果你想迅速在国库中储备银两,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是什么?” “惩治贪官。严查贪官污吏,将他们贪污的公款收归国库,既快捷,又能收获民心。” 乔知夏不懂赋税,没法胡乱给他出主意,但从古至今,惩治贪官污吏,总是大快人心的事。 裴景珩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一个深居简出的闺阁女子,想出来的办法却能与当世的能臣谋士相媲美。 前几日还内向胆怯,以泪洗面,这两日又聪慧机敏,意气风发。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第20章 你要不要尝尝 乔知夏说完,见裴景珩只是盯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裴景珩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不收丁税。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试着把身体换回来。” “没问题!”她答应得毫不迟疑。 裴景珩表情却不见放松,反而紧缩眉头,好似遇到了解不开的难题。 他设想过许多次,要用什么样的语言说服乔知夏陪她一起尝试,或者许给她什么样的好处,她才会答应。 却没想到,她会这般轻而易举答应下来。 “如果被劈中,好一点的可能是换回身体。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当场丧命。你,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好了,就是不知道,咱们两个会不会那么幸运,再被闪电劈中。”乔知夏淡淡一笑,道。 在这个书中的世界,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被安排好的。裴景珩作为男主,要和女主发展感情线,她没法代替他,去和女主谈情说爱,卿卿我我。 当皇帝确实能享受荣华富贵,可是这好日子也不是谁都能过的。她没看过原著,又不懂朝政,这个皇帝做的压力山大,倒不如换回身体,出宫做个快乐的路人甲。 如果真像裴景珩说的那样,他有男主光环,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她死去之后,或许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那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要是真能被闪电劈回去,她一定要先去买张彩票。 裴景珩扯了扯嘴角,她自己都不怕死,他一个暴君替她担心什么? 大不了,陪她走一趟阴曹地府便是。 “那就说定了,等雷雨天,咱们试试。” “好。” 抬头看了眼日晷,裴景珩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聊了近一个时辰。 他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很少与人这样闲聊。与她谈心时,没有厌恶的感觉,反而觉得浑身上下格外轻松。 这会他才惊觉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了几杯茶。 “不耽误你处理公务了,我去后面歇一会。” 乔知夏绕到屏风后面,那里有一张床,帝王处理公务疲劳的时候,可以稍事休息。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李忠的传话声。 “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乔知夏心思动了动,淑妃宋锦玉,就是小说的女主角。 可惜她只看过简介和第一章,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要是早知道会穿进书里,她一定会反复拜读原著,直到背下来为止。 乔知夏看向裴景珩,后者冲她摇摇头。 乔知夏也认为,要是女主看到皇帝与乔美人待在一起,肯定要误会的。 于是,她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声:“朕忙着呢,不见。” 过了一会,李忠又说话了。 “皇上,淑妃娘娘说,她在偏殿候着,等您什么时候忙完,再尝尝她亲手做的银耳莲子羹。” 乔知夏叹口气,走回去冲裴景珩比了个手势,让他把椅子让出来。 裴景珩无奈起身,坐在一旁。 乔知夏刚刚坐定,就让李忠请人进来。 早晚都要见,还是别让女主等太久的好。 她屏住呼吸,不由自主朝门口望去。 一眨眼的功夫,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端庄娴雅的女子。 她穿着月白色收腰长裙,梳着高高的凌云髻,眉目柔婉,笑容温和。 男主冷酷无情,女主温柔体贴,果然互补。 她一进来,就行了一个雅致的礼。 “臣妾见过皇上。” “起来吧。”乔知夏冲她友好地笑笑。 年轻的皇帝眉目和缓,薄唇轻轻抿着,看上去多了几分亲切。 宋锦玉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直起身子却瞧见,表兄身边坐着一个女子。 肌肤白皙如玉,眉眼妩媚动人,周身却带着一种清冷的气质,正是芳菲苑的乔美人。 两个人的距离相隔不到一步,桌上放着一个细瓷汤盅,皇帝的奏折只翻开一本,其余的,似乎都没动过。 宋锦玉躁动的心瞬间平静下来,笑意也淡了几分:“乔美人也在。” 怪不得表哥不让自己进来。 裴景珩坐在椅子上,冲她点点下巴,叫了声淑妃娘娘,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淑妃心中更加不满。区区一个美人,自以为在皇上面前得了脸,就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 不过淑妃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同她计较。 “听说你做了银耳莲子羹,快拿给朕尝尝。” 乔知夏见她表情不虞,赶紧开口缓和尴尬的气氛。 “是。”淑妃款款走过去,推开那细瓷汤盅,把自己的玉碗,放在乔知夏面前。 “知道表哥不喜甜食,特意少放了冰糖。” 一声表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她的眼中含着柔情和期待,声音也轻轻的。 不愧是女主,体贴入微,最了解男主的喜好。不像她,观察了好几天,什么没看出来。 被这样一个女子盯着,乔知夏有点不好意思,她低下头,将舀起的莲子羹送进嘴里。 “表哥觉得怎样?” “清爽顺滑,香甜可口。表妹的手艺真好!” 咽下食物,她发自内心称赞。 “表哥过奖了。”宋锦玉轻笑道。 乔知夏又吃两口,忽地停了下来。 暴君裴景珩,小说的男主,可就坐在自己身边哪! 她悠闲自在地品尝女主亲手做的美食,让男主在旁边看着,这对吗? 越想越心虚,乔知夏垂着头,拿余光去瞄裴景珩的表情。 嗯,他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 当一个暴君面无表情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心里是不是早就打翻了醋坛子,觉得她抢了他的表妹,在心里筹划让她怎么死才能解恨? 乔知夏身子抖了抖,猛然转头,看着裴景珩问:“那个,你要不要尝尝?” 此话一出,除她之外的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裴景珩铁青着脸,望着她的双眸射出锐利的光。 这女人真是胆子肥了,她喝过的东西,也敢叫自己喝? 宋锦玉确实当即红了眼眶,颤着声委屈地问:“表哥这是何意?是在怪臣妾没给乔美人准备一份吗?” 乔知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就说出了那句话。 只好胡乱编出一句:“朕,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喜欢表妹的手艺,想让乔美人跟你学学。” 宋锦玉对着乔知夏伸出手,让她看自己红肿的手指。 “臣妾自小便受尽宠爱,可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今日却愿意为表哥剥莲子,煮羹汤,哪有什么手艺,唯有一片真心罢了。” 宋锦玉眼中含泪,声音哽咽:“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乔知夏脑子里乱嗡嗡的,想把人叫住,又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第21章 她管这叫挥霍? 乔知夏又叹了口气,放下勺子,颓然坐回椅子上。 眼下淑妃正在气头上,还是等她消消气,再过去哄人的好。 旁边响起一声冷嗤,乔知夏侧过头,才想起裴景珩还在。 “你说话做事,还真是独树一帜,匪夷所思。” 他这话,也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 乔知夏苦着脸:“我要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她不过是害怕裴景珩嫉妒自己,因妒生恨,才多说了一句。 却没想到会让淑妃这么伤心。 裴景珩乌黑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经过上次慈宁宫的事,他对表妹有了新的认识。 她那几句挑起母后对乔美人不满的话,怎么听也不像是无心的。 他被罚跪,她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只漠然地随着秦昭仪一道离去。 温和善良、通情达理的表妹,似乎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走了也好,免得打搅他处理国事。 他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可见她垮着一张脸,坐立不安的样子,又改了主意。 “表妹太过敏感,你不必放在心上。” 乔知夏感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想不到暴君竟然说了句公道话。 下一刻,裴景珩就把几张纸塞进她手里。 “你来读读,看谁的记录最详实。” 乔知夏只得把淑妃的事放在一边,埋头去读那几页会议记录。 第一份笔下生花,辞藻华丽,一手字写得行云流水,落拓潇洒,乃是出自状元郎陆明宇之手。 第二份简单扼要,语气平淡,读起来有些枯燥,出自榜眼张松之手。 这第三篇,既不浮夸,也不呆板,精准记录了朝臣议事,又加入了辩证客观的评价。 她最欣赏的,当然是第三篇,顾晏之的手笔。 这只是她个人的看法,最后如何决定,还得看裴景珩的意思。 “这两篇都不错,你看看。”她把纸张递给裴景珩。 裴景珩逐一浏览纸上的文字,心中有了定数。 “陆明宇文风华丽,封他做礼部侍郎,负责起草礼仪文书。张松任翰林院编修,负责编修国史。至于顾晏之,”他停顿一下,“就让他当御史,负责记录朝会。” 他交代完,担心乔知夏记不住,又写了一道圣旨。 “以后你就可以日日同你的情郎见面了。” 乔知夏有些气结,这人怎么就认准情郎这个词了呢? 乔知夏想硬气一点,让裴景珩不要误解自己和顾晏之的关系,可想到顾晏之那张出尘脱俗的脸,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 现在不是情郎,但有那么多见面的机会,如果她勇敢一点,没准以后就是了呢。 对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每天吃饭都能多吃半碗。 裴景珩等了一会,不见她答话,又见那薄唇漾出一抹春意盎然的笑,心里开始发闷。 她对顾晏之,不会还没死心吧? 她那么爽快就答应换回身体,会不会也是因为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他冷声道:“你与他在养心殿议事,必须有旁人在场。” “为什么?”乔知夏睁大眼睛,不服气地问。 有暴君在旁边盯着,她还怎么与顾晏之增进感情? 白嫩娇小的手指捏着卷轴,指关节已经泛白。 裴景珩怒极反笑:“还能为什么?朕信不过你。” 乔知夏不吱声了,垂着眼睫恨恨地想,信不过我,干嘛还要合作? 这话当然只能在心里想想,暴君的要求,她不得不答应。 裴景珩把圣旨放在一边,专注地批起了折子。 乔知夏也没吵他,坐在一旁,托着脸颊,盯着那个玉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圈圈。 终于等到裴景珩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她才坐正身体,双手搭在桌面上,带着几分虔诚仰头看他。 他的身体微微僵住,疑惑地望着她。 乔知夏认真地说:“给我讲讲你的表妹吧。” 惹了女主不开心,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哄她追她,让她回心转意了。 裴景珩又是一愣。她就是想问这个? 似乎没什么可说的,表妹是姨母的女儿,小时候经常入宫和他一起玩。后来,表妹与太子结了亲,为了避嫌,就很少进宫了。 再后来,太子与二皇子命丧他手,母亲又找他说情,让他把表妹召进宫里,她的后半生也好有个依靠。 反正他也要纳后宫嫔妃,纳谁都是一样,表妹的母家又手握大权,与她结亲,能令他的地位更加稳固…… “停停停,”乔知夏嚷嚷一声,“我要问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你和她儿时有什么难忘的趣事?她有什么爱好或者是喜欢的东西?还有就是,她生气的时候怎么能快速消气?” 裴景珩:…… “那时只是无知孩童,要么摘花,要么捉虫,当时觉得事事有趣,到了现在,却什么都回想不起来了。” “表妹喜好,朕不了解。但她性情随和,少有生气红脸的时候,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道个歉她就会原谅。” 裴景珩说完,自己先怔住。这几年来往太少,他对宋锦玉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从前…… 乔知夏一拍手,弯着眼道:“那就好办了。” 可怜她一个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竟然还要在小说里开启“追妻火葬场”模式。 谁让她说错话,把人家给惹生气了呢。 就盼着女主的脾气能够软和些,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哄回来。 裴景珩一眼便看穿她的想法,喝口茶问:“你要去给她道歉?” “嗯。”乔知夏想了想,小声说:“为表诚意,我还想赏她些东西,恐怕要让你破费了。” “告诉李忠去朕的私库取。” “对了,今天我还赏了李忠十两黄金,他应该也取走了。”乔知夏忽然担忧起来,“你的私库,会不会被我挥霍一空?” 裴景珩目光中带了几分不屑。 十两黄金,几件东西,她管这叫挥霍? “你花几辈子,差不多能花完。” 他登上皇位,自然也继承了先皇的私库,里面的东西数不胜数,可以说与国库不相上下。 没充入国库,是他打算用这笔财富建立一支忠诚于自己的精锐部队。 手里有兵,心里才不慌。 “那么多?” “嗯。” 乔知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听他说国库空虚,她还以为他手头紧张,却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隐形富豪。 不愧是小说的男主,作者大大的亲儿子。 有了钞能力的加持,要把女主哄好,简直小菜一碟。 第22章 果然高明 第二天的早朝上,李忠当众宣读了圣旨。 科举三甲一同上前,跪拜谢恩。 乔知夏扫视他们一眼,最终落在顾晏之身上。 这人清高俊雅,若是穿上朝服,一定会更加令人瞩目。 她打量的视线如有实质,顾晏之浑身僵硬,不敢抬头。 按照和裴景珩商量好的,她在百官面前否决了齐大人丁税的建议,只说让户部继续思索更加完善的税法。 有了史官,她的工作更加轻松,没有紧急的事情,只需要在大臣说话的时候严肃表情,装出认真听的样子就行。 从金銮殿出来,她就吩咐李忠,开私库,赏淑妃。 至于赏什么,乔知夏早有打算。 “你带人去私库看看,选两个大箱子,一个装珠宝首饰,一个装绫罗绸缎,送到淑妃的琼华宫。再告诉御膳房,朕中午要在琼华宫用膳,让他们早做准备。” 李忠莫敢不从,赶忙带人过去。 乔知夏则去了养心殿,她刚坐下一会,裴景珩就提着食盒,大摇大摆来了。 为了方便他进出,乔知夏已经吩咐过,见到乔美人不必通传,直接把人放进来即可。 乔知夏把主位让给他,口中催促道:“你快点批,待会我要去淑妃那用午膳。” 裴景珩被她按坐在桌前,当起了批奏折的工具人。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不快,或许是因为乔知夏对他说话时语气不敬,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一时想不分明。 可乔知夏一门心思都放在中午见面的事情上,根本没注意他的情绪。 她换了一身天青色常服,配了一条素色的玉带,上面的宝石颜色清浅,清透澄澈,华丽而不花哨。头上的金冠,将发丝束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可她似乎还不满意,手中拿着镜子,照来照去。 一会整整头冠,一会扯扯衣袖,似乎非要将自己打扮得十全十美才肯罢休。 这副架势,看着就像要去见心上人。 裴景珩越看脸色越沉,手中的奏折重重落在桌面上。 她回眸看他一眼,立即又看向那面镜子。 “朕不爱穿浅色衣服。”他突然开口。 “我知道,可是浅色衣服更能突出你的气质……” “如果你的着装太过反常,会引起淑妃的怀疑。” 乔知夏:…… 好吧,你赢了。 她只好叫李忠再送一套玄色的常服,配上金色腰带。 去屏风后换好衣服,乔知夏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这下总像你平日的穿着了吧?” 裴景珩眉头却皱得更紧。 玄色衣袍上用金线绣着暗纹,与那腰带相得益彰,衬得她整个人高贵典雅,庄重威严。 “这身衣服不适合你……” 话没说完,就被乔知夏打断了。 “时间快到了,再换也来不及,就穿这身吧。还有两本折子,你快批完,我好出门。” 裴景珩一噎,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只好伏案批折子。 他一放下笔,乔知夏便迫不及待朝门口走,嘴里不忘叮嘱他。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坐轿子回芳菲苑,别耽误了午饭。”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裴景珩默默地低下头。 下一刻,养心殿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守门的小太监赶紧进去查看,只见乔美人立在桌前,面容沉静。 “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碎了茶盏,你去收拾了吧。” 说完,裴景珩就朝门外走去。 见乔美人安然无恙,小太监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松,进屋收拾去了。 乔知夏到琼华宫的时候,淑妃携宫女侍卫一起行礼,动作整齐,训练有素。 让她想起贵客登门时,酒店门口响起的欢迎光临。 不得不说,这种受重视的感觉令人心情愉悦。 “平身。” 乔知夏说完,特地打量了一眼淑妃的穿着。 她身着一条水粉色襦裙,发髻上簪了一只翩然展翅的粉蝶。 她便赞了句:“表妹头上这只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真美。” 原谅她没什么文采,只能说出这种朴素的赞美。 “谢皇上夸奖。”淑妃展颜一笑,清丽淡雅。 昨日淑妃含泪离去,乔知夏来之前,心里还十分忐忑,生怕见到她哭肿一双眼睛,面色憔悴的模样。 可她担心的事,通通没有发生,乔知夏不由生出几分庆幸。 两人并肩在前面走,下人们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 淑妃又道:“臣妾还没谢过皇上赏赐。” 光说不行礼,一听就是在客套,乔知夏顺着她的话道:“表妹不必同朕客气。那些东西,你可喜欢?” 淑妃含羞低头:“臣妾喜欢的。” “喜欢便好,只要爱妃开心,朕便高兴。” 一进屋,饭菜已经摆放妥当,下人布菜的功夫,乔知夏看着淑妃问:“表妹可还生朕的气?” “臣妾不敢。”宋锦玉的眼睛一下子失了光彩,似乎又在为那件事伤心。 “锦玉,你听朕解释。”乔知夏一脸诚恳地望着她。 “昨日乔美人送的酸梅汤又酸又涩,难以入口。相较而言,表妹的银耳莲子羹,简直是珍馐美食,朕便想叫乔美人尝尝,回去改进厨艺,却没想到,一时说错了话,还请表妹莫怪。” 她早就编好理由,又私下里演练过好几遍,真到发挥的时候,言辞诚恳,情真意切。 “原是这样,倒是锦玉一时激动,想差了。表兄莫要笑话锦玉才是。” 皇上给的梯子,宋锦玉不可能不接,要是惹恼了他,遭殃的还是自己。 终于哄着女主原谅自己,乔知夏只觉得压在心上的巨石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和宋锦玉有说有笑,吃完了这顿饭。 临走的时候,宋锦玉又携整个琼华宫的宫人出来相送,给足了乔知夏面子。 乔知夏声音中带着几分体贴:“外面太热,淑妃不必送了。” 就这样,她的轿辇在众人目送之中,缓缓离去。 春杏走到淑妃身边,笑容满面道:“娘娘的计策,果然高明。皇上不但赏了那么多东西,还亲自驾临咱们琼华宫。奴婢看皇上笑容不断,对娘娘的安排,也满意得很呢。” 宋锦玉启唇一笑:“你这丫头,净挑本宫喜欢听的说。” 偌大一个琼华宫,要找个下人来剥莲子,还是很容易的。可宋锦玉却偏偏要自己动手,就是想在皇上面前演一出苦肉计,想让表哥多念着她的好。 只是没料到乔美人也在,更没料到皇上会突然说出那样一句话。 好在她将计就计,假装伤心离去,让表哥对自己愧疚怜惜。 果然,表哥不但来了琼华宫,还一反常态,温言软语地同她聊天。 她这步棋,真是走对了。 她与表哥,本就有幼时的情意在,虽然后来有所疏远,但只要多多相处,感情定会越发融洽。 区区一个乔美人,还想同她争宠,真是自不量力! 第23章 失宠 淑妃的事就这样轻松解决,轿辇上的乔知夏格外轻松,心里无声哼着小曲,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打拍子。 李忠凑过来:“皇上,您看乔美人那边,要不要也赏些东西?” 乔美人看他眼神不善,定是还记着冷宫的仇呢,难得皇上心情不错,趁此机会为乔美人讨些赏,再当面好好解释一番,她的气也就消了。 原以为是一锤定音的事,没成想被皇上一口回绝。 “赏赐的事过些日子再说。”乔知夏想了想,又说,“这几日少去芳菲苑。” 倒不是她吝啬,反正东西是裴景珩的,赏也就赏了。可芳菲苑那边就像四处透风的墙,有点风吹草动,几乎整个后宫都会知道。 要是让淑妃知道她又赏了裴景珩,还常在芳菲苑流连,不更生气才怪。那她今日的功夫,全都白做了。 反正裴景珩也要去养心殿批折子,就算不去芳菲苑,有事还是可以找他商量。 李忠恭敬答应,暗自揣测,许是乔美人做了什么事,让皇上不满,这才对她如此冷待。 自古男儿多薄幸,皇上坐拥三千佳丽,更不可能专情于某位女子。冷待几日,没准就新人换旧人了。 李忠琢磨着,不如找机会去乔美人面前提点几句,卖她个人情。要是乔美人能挽回圣心,必然忘不了自己。就算不成,他也没有损失。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一路回了乾清宫。 一进门,她就瘫坐在椅子里,不想起来。 日头火辣辣的,裴景珩偏叫她穿黑衣服,热得她差点中暑。 猛喝了几杯茶水,感受着屋里冰鉴的丝丝凉意,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遣退下人,卸下头冠,又换上寝衣,她躺在龙床上,美美睡去。 芳菲苑。 一桌子饭菜,裴景珩用了几口便停下筷子。 “主子午膳怎么用得这样少?”芙蓉问。 “没胃口,撤下去吧。” 芙蓉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可是为了琼华宫的事烦恼?” 裴景珩停住按揉太阳穴的手:“琼华宫什么事?” “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皇上赏了琼华宫那边整整两大箱好东西,各宫的人,都羡慕坏了。” 芙蓉说完,不安地打量主子的表情。 裴景珩放下手,淡淡看她一眼:“我要休息了,你先下去。” 这事乔知夏早就知会过他,也征得了他的同意,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芙蓉担心主子怪自己多嘴多舌,乖乖退下。 宫人们陆续撤下碗盘,屋子里恢复寂静。 裴景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脑海中尽是乔知夏为了赴约精心打扮的样子,和她唇角开心的笑容。 心里就像堵着什么东西,闷闷的,他便拿手去揉。 刚放在胸口,又触电般收了回来。 耳尖爬上浅浅的绯红,手指无意识摩挲两下,上面还残留着那软绵绵的触感。 心烦意乱之际,两个宫女的声音传入耳朵。 “芙蓉,你不该对主子提那件事,平白让她伤心。” “我还不是担心主子被蒙在鼓里,让别的女人抢了风头。” 芙蓉继续道:“皇上来芳菲苑这么多次,一件东西都没赏过主子,今日却往那边抬了两个大箱子,听说中午还去琼华宫用了午膳。也不知道淑妃背地里做了什么,把皇上的宠爱都抢走了。” “别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她们的声音低了下去。 没过一会,却又响了起来。 “李公公,您怎么过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咱家想求见乔美人。要是乔美人歇下了,咱家改日再过来。” 本就不多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裴景珩坐直身体,扬声唤道:“芙蓉,请李公公进来。” 不多时,门开了,李忠跟着芙蓉进了屋。 “见过乔美人。” 纱帐后面,依稀可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李忠不敢多看,弯腰行礼。 “李公公此时过来,可是皇上有什么急事?” 乔知夏不是去琼华宫用午膳了?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派李忠过来? 一瞬间,裴景珩心里闪过许多猜测。 “皇上此时正在歇晌,是老奴有几句话,想同乔美人说。” 歇晌?吃饱就睡,她倒是自在得很。 “什么话?” “您最近可是惹了皇上不悦?”李忠试探问道。 “公公何出此言?” 李忠就把自己和皇上的话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皇上不来芳菲苑,对您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您还是得多想想,要怎样赢回皇上的心才是。” “多谢公公指点。” 裴景珩递给芙蓉一个眼神,芙蓉便去后面取了一锭银子,交给李忠。 李忠直接收下,放进袖子里:“要是有人问起,还请娘娘替奴才保密。” “公公放心。” 李忠一走,芙蓉就一脸焦急地说:“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不来芳菲苑,见不到主子,慢慢就会将人淡忘,宠爱旁人去了。 “我能怎么办?” 细嫩的手指死死捏着床单,他的心里,就有一团火在燃烧。 乔知夏不来芳菲苑,可是表妹的意思? 难道就因为表妹几句话,她就打算放弃这段结盟的关系?弃他于不顾? “主子,咱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您必须主动出击,去和旁人争宠。” “争宠?” 裴景珩从没想过,这个词有一天还能用在自己身上。 他动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陌生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乔美人可在?” 接着是冬梅的声音:“我家主子还在休息,不知姑娘是哪位?” “奴婢是长春宫的宫女杨柳,奉秦昭仪之命,请乔美人过去喝茶。” “主子还在歇晌,容奴婢待会再通传,可好?”冬梅同人打着商量。 “昭仪说品茶需要火候,给了奴婢两刻钟的时间把人请回去,现在只剩一刻钟,再晚就来不及了。”杨柳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冬梅无奈,只得进屋请示。 芙蓉气呼呼道:“这不是难为人吗?” 偏偏挑人歇晌的时候过来,又规定了正正好好的两刻钟,连稍作换衣打扮的时间都不给。 秦昭仪这次不知道又要找主子什么麻烦。 冬梅看向裴景珩。 裴景珩冷笑一声:“不去。” 秦芳烟以为自己是谁,敢对他招之则来呼之则去? 他心里正烦着,管她是两刻钟还是半刻钟,他都不想搭理。 “那要找个什么理由拒绝?” 秦昭仪此次相邀,不怀好意,要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拒绝,怕是会被她借题发挥,说主子不识好歹,不知礼数。 裴景珩冷眼看她。 理由?他不是刚失宠吗?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第24章 朕要侍寝 杨柳端端正正地立在屋外,仔细倾听屋里的动静。 只听得宫女呼唤乔美人,对她说着什么。 接着便传来乔美人伤心欲绝的声音:“喝茶?皇上不要嫔妾了,嫔妾饭都吃不下,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话音一落,竟呜呜大哭起来。 宫女们小声地劝,可那哭声非但不停,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又过了一会,冬梅走出来,一脸歉意对杨柳道:“我家主子正在伤心,怕是要辜负秦昭仪一番美意了。” 没请到人,杨柳只好回去复命。 “你说乔美人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光是想到那个场面,秦芳烟就压不住唇边幸灾乐祸的笑。 她扯着唇角看向身边那人:“锦玉,你听见了吧?想不到她乔知夏也有今天!” 御花园献舞,她怎么想也没想明白,明明她从小练舞,舞技高超,为何皇上要一遍又一遍指点她,把她累得筋疲力尽。 要不是宋锦玉一语惊醒梦中人,说皇上是在给乔知夏那个贱人出气,她还真以为皇上是真的愿意与她切磋舞技呢。 得知真相的秦芳烟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感觉自己受到了从小到大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羞辱。 她一时气不过,当即就要拖着酸软的身子,冲到芳菲苑去找人算账,被宋锦玉一把拦住。 “把人请到长春宫,要算账不是更方便?” 秦芳烟眼睛一亮,她被气得昏了头,差点忘了,长春宫是自己的地盘,等乔知夏来了,想怎么处置都行。 “就按你说的办。” 没想到,杨柳回来的时候,带来了这样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对后宫女子来说,失去皇上的宠爱,就意味着一切全完了。 “锦玉,今日这么开心,咱们也别喝什么茶了,直接上酒,一醉方休如何?” “芳烟,现在庆祝还为时尚早,你的酒先留着,等乔知夏再难翻身的那日,再饮不迟。” 直觉告诉宋锦玉,乔美人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这女人生得倾国倾城,还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很容易便引得男人为她动心。 得知她被打入冷宫,宋锦玉便悄悄安排了杀手,打算斩草除根,让她永远不能再活着出来。 她行事十分谨慎,就连自己的好闺蜜秦芳烟都毫不知情。可谁能想到,竟被皇帝撞上,还把人救下来。 宋锦玉觉得蹊跷,又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 幸好杀手已经自裁,死无对证,皇上也没有继续查下去的意思。 但从冷宫出来后,他对乔美人,就有一种旁人无法企及的亲近。 趁表哥还没真正召她侍寝,一切都来得及,宋锦玉使出苦肉计,让表哥对自己多几分怜惜。 只希望从此能多与表哥亲近,把他的心牢牢握在手里。 “区区一个美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我这四肢手脚还难受着,明日你替我跑一趟,去芳菲苑看她的笑话。” 转眼又过了一天。 早朝之后,裴景珩提着食盒来到养心殿。 “今日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裴景珩掀开盖子,食盒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虽说给她送吃的是个借口,但哪怕为了装装样子,也该带点东西。 “吃多了点心,你就吃不下琼华宫的山珍海味了。” 乔知夏打量着他的表情,问:“你今日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怎么阴阳怪气的? “没事。” 裴景珩长睫微颤,努力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 刚走到桌边,李忠进来传话。 他看了看皇上身边的乔美人,一时没开口。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裴景珩是皇帝本帝,又不是外人。 “禀皇上,淑妃娘娘邀您中午去琼华宫用膳。” 乔知夏有一点无语,昨天不是才去过,今天怎么又要去? 她下意识地看向裴景珩。 却没想到那人一下子变了脸,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来回摇晃。 “皇上,您昨日才去过琼华宫,今日来芳菲苑陪陪嫔妾,好不好?” 那双杏眼雾蒙蒙的,似乎只要她一拒绝,就会哭出来似的。 乔知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严重怀疑,暴君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那,那好吧。”暴君的话,她总不能不听。 “你去转告她,朕今天中午已经有约了,改日再过去。” 李忠眼神里带了几分欣慰,乔美人还挺上道,经他提点,已经开始挽回皇上的心了。 李忠一走,乔知夏把他的手臂拉开,低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裴景珩收起那娇滴滴的样子,脸上恢复了冷漠。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争宠了。” 乔知夏语气加重:“你一个皇帝,争什么宠?” “现在只有你知道我是皇帝,在外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失宠的卑微美人。” 裴景珩直视她的眼睛:“听说你这几日都不打算来芳菲苑了?” 他的表情平静,却莫名给人一种妻子在质问出轨丈夫的感觉。 “我是怕表妹看咱们走得太近会多想。才刚把人哄好,我不想让她再生气。” 她越听自己说的话,越觉得有渣男那味了。 “那是朕的表妹。生不生气与你何干?”裴景珩快被她气笑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可怜她一个炮灰,还要替男主走感情线,她容易吗她! 乔知夏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男主占有欲太强,就连女人陪在女主身边,他也无法忍受。 这样一想,她的语气又软下来:“要是你实在不喜欢,我和淑妃保持距离就是。” 没办法,比起女主,男主这个大暴君更让她害怕。 裴景珩面色一缓,点了点头。 下一刻,又说了一句更加炸裂的话。 “今天你翻我的牌子,我要侍寝。” “什么?”乔知夏腾地一下站起来,“你是不是疯了?” 裴景珩睨她一眼:“又不是真的,干嘛这么惊讶?” 乔知夏:…… “这跟真的假的没关系,要是宋锦玉误会怎么办?” 要是女主误会了她和男主的关系,不就真成了追妻火葬场了! 裴景珩目光闪过一丝怀疑:“你似乎特别在意宋锦玉的感受。” “当然,宋锦玉可是……” 乔知夏闭上嘴,把“小说女主”几个字咽了回去。 “是什么?”裴景珩追问。 昨天,他就觉得乔知夏对宋锦玉说话的时候,格外的温柔。 “是……你的表妹,所以我想对她好一点。” “朕才是你的盟友,你应该更关注朕的心情和感受。” 裴景珩俯身拉近两人距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语气很慢,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 “朕说,朕要侍寝,你可答应?” 那双杏眼又凶又亮,如猛兽一般盯着她。 她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涨红了脸,咽了口唾沫。“你,你是皇上,听你的。” 第25章 找麻烦 裴景珩这才满意退开,绕过她坐下,批起了折子。 乔知夏提着的心往回放了放,刚才那个瞬间,暴君离她太近,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不说话,她也没再问,反正以他俩目前的情况,又不可能真的做些什么,所谓侍寝,只是表面形式,骗骗旁人罢了。 这么一想,乔知夏就像吃了定心丸,也没那么慌张害怕了。 她闲来无事,拿过裴景珩刚刚批过的折子。 入眼是满满的一页,礼部为科举三甲举办琼林宴的奏请。 时间定在三日后的黄道吉日,地点就在御花园,另外还简要写了一些礼仪流程。 朝臣的奏折洋洋洒洒,裴景珩只用朱笔简简单单回了一个“阅”。 有点像老师在批改学生作业。 乔知夏抿抿唇角,拿着折子扇了几下,直到确定墨迹干透,才用手指,在那个龙飞凤舞的字上来回描摹。 “你在做什么?”裴景珩无意中抬头,好奇问道。 “模仿你写字呀。”乔知夏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等我练好这个字,就能帮你批折子了。” 裴景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谁告诉你,朕批折子的时候,只写这一个字的?” 不是吗? 乔知夏眨眨眼,拿过旁边那本,上面赫然写的是:“甚好。” 再拿一本,是另外两个字:“不准。” 下一本:“朕躬安。” 乔知夏:…… 批折子还要写五花八门的评语,来表达皇帝的态度,倒是比批作业难多了。 “是我想岔了。”乔知夏干笑一声,把折子放回原处,“还是你自己批吧。” “改日有空,朕教你练字。” 话一出口,裴景珩愣住了。 不知怎的,一看见她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恋地离开纸面,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乔知夏:! 她的嘴角耷拉下来:“你日理万机,时间那么宝贵,还是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裴景珩竖起眉毛:“怎么,不愿意?” 乔知夏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荣幸至极。” 她说到做到,等裴景珩处理好公务,就同他一道,去芳菲苑用午膳。 芙蓉和冬梅见皇上过来,喜笑颜开,殷勤周到地摆好饭菜餐具。 两人屏退下人,轻轻松松用了午膳。 饭后,乔知夏满足地摸摸肚子:“我回去歇晌,晚点再过来。” 她要回去拥抱那张宽大的龙床,舒舒服服睡个午觉。 裴景珩点点头,他几乎一夜没睡,这会也涌上几分倦意,便也去床上补了一觉。 他一向浅眠,这一觉却睡得格外安稳,直到冬梅进来叫他,才懵懵懂懂醒过来。 “主子,淑妃娘娘来了,此刻正在偏厅等您,您快起身收拾收拾吧。” 裴景珩眸光一深,表妹与乔知夏素无往来,今日这趟,不知所为何事。 他默默起身,洗漱更衣,又由冬梅为他梳好发髻,这才去偏厅见客。 进了门,只见宋锦玉端坐在主位,闲适自在地嗑着瓜子品着茶,半分看不出久等的不满。 “见过淑妃娘娘。”裴景珩上前行礼。 “起来吧。” 不待她说,裴景珩走过去,坐在她下首。 “淑妃娘娘来找嫔妾,不知有何贵干。”他不动声色道。 淑妃放下手中的瓜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听秦昭仪说,妹妹愁眉不展,伤心落泪,本宫放心不下,特地来探望。倒是没想到妹妹美梦香甜。” “莫不是皇上陪本宫用膳,冷落了妹妹,妹妹对姐姐心生不满,故意叫姐姐一番好等吧?” 裴景珩咬咬牙,这姐姐妹妹的,他听得牙酸,实在叫不出口。 “淑妃娘娘多虑了,嫔妾整晚没睡,午后实在困乏,这便多歇了一下。未曾想到娘娘会大驾光临,更没有慢待娘娘之意。” 一听便知,宋锦玉是过来找麻烦的,不想同她反目成仇,他难得开口解释了几句。 “妹妹伤心少眠,可是在妒忌表哥来琼华宫陪本宫用午膳?”淑妃单刀直入地问。 “不敢。” “可本宫见表哥把自己辛苦做的汤拿给你喝,心里却不是滋味呢。” 淑妃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继续道, “表哥说,妹妹的酸梅汤又酸又涩,难以入口,便想叫你试试本宫的手艺。本宫听完,这才原谅了表哥。” 不用她说,裴景珩也能猜到,乔知夏定是用那灿若莲花的口舌,哄得她不再生气。 他实在佩服乔知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酸又涩的酸梅汤,她可是喝得一滴都不剩。 心里这么想着,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指甲掐入掌心。 见乔美人垂眸不语,淑妃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屑。 “你出身低微,错就错在不该用美色迷惑圣心,妄图独占皇上的宠爱。上次在慈宁宫,本宫已经提醒过你,偏偏你一意孤行,还鼓动皇上为你出头,去报复秦昭仪。” 裴景珩缓缓抬眸,冷漠中带着几分嘲讽:“娘娘的意思是,只许旁人欺负嫔妾,嫔妾却不能还击?” 宋锦玉哼了一声:“不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就想还击,只会被人踩在脚下。” 裴景珩深深地看她一眼:“淑妃娘娘何以如此肯定,被踩在脚下的,会是嫔妾?” “本宫自小与表哥关系亲厚,太后娘娘又是本宫的姨母,对本宫疼爱有加,就凭你,也想同本宫斗?” 裴景珩皱起眉头,再难掩饰面上的嫌恶。 原来在温良柔婉的面具下,他的表妹宋锦玉,竟是这样一个仗势欺人、欺下媚上的人。 与他登基后铲除的那几个奸臣,有何不同?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宋锦玉还当他怕了自己,端着架子正想再敲打几句,忽听外面传来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 “乔美人在何处,奴才特来道喜!” 嗓音尖细,如同捏着嗓子在说话,不是李忠又是谁。 淑妃脸色一变,下一刻就见李忠跟在宫女后头步入偏厅。 看见淑妃,李忠步子顿了顿,随即上前行礼。 “奴才给两位主子请安。” 淑妃又恢复了那温婉善良的样子,微笑着叫起。 裴景珩故意问:“敢问公公,嫔妾何喜之有?” 李忠气喘吁吁道:“乔美人,皇上刚才翻了您的牌子,召您今晚侍寝呢!” 话音一落,淑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看李忠的样子,裴景珩就猜得到,定是乔知夏一觉醒来,才想起答应他的事。 不过,李忠来得正好。 他甜丝丝道:“公公一路辛苦,下去吃茶领赏。回去还请转告皇上,承蒙他的厚爱,嫔妾定会好好准备。” 他又对宋锦玉讥诮一笑:“淑妃娘娘,嫔妾还要准备侍寝事宜,就不多留您了。” 说完,起身便走,一刻都不停留。 第26章 扬眉吐气 淑妃走后,芙蓉和冬梅就围着裴景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昨日皇上才说不来咱们芳菲苑,今日便翻了您的牌子。主子究竟对他说了什么,令他改变了主意?” 不怪芙蓉好奇,早上主子提着空食盒去了一趟养心殿,中午皇上便驾临芳菲苑,甚至还翻了主子的牌子,她怎样想,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裴景珩神情自得:“没说什么,只说了些体己的话。” 芙蓉惊叹道:“您这体己的话也太管用了!日后还要多说才是。” 裴景珩喝了一小口茶,微笑道;“这是自然。” 冬梅也道:“淑妃娘娘本来是要看主子笑话,结果走的时候脸色发青,身子都哆嗦了。” 裴景珩淡淡一笑,心头的暴戾少了几分。 上一个敢这样挑衅的人,早就死在他剑下了。 可宋锦玉是母后的外甥女,深得母后喜爱,就算他再厌恶她那不可一世的嘴脸,暂且也动不得她,只能看她溃败而逃的样子解解气。 说也奇怪,裴景珩从前总觉得这两个宫女啰啰嗦嗦,今日却对她们的话十分受用。 原想再聊上一会,倒是她们两个,说主子侍寝是大事,需得好好准备,然后就里里外外忙了起来。 屋里屋外被她们两个来来回回打扫好几次,连最狭小的角落,都一尘不染。 屋子里没有熏香,只在花瓶中摆了两支漂亮的白兰。 被褥寝具统统换上新的,被面上绣着狮子滚绣球的图案,一看便觉十分喜庆。 刚用过晚膳,她们就在院子里和主屋门口挂了好多盏红灯笼。 灯笼在风中摇曳,光影曈曈,平添了几分喜气。 那红彤彤的喜意,就这样映照在裴景珩的眼底。 他原想告诉她们,不必如此麻烦,又一想,就由着她们去。 让有心之人也看看,这芳菲苑,这乔美人,今日如何扬眉吐气。 被催着去沐浴的时候,裴景珩被浴桶里上面飘着的满满一层花瓣震惊了。 这,这未免有点夸张了吧。 未曾料到还有更夸张的。 当他跨出浴桶,站在架子前,看到那件暧昧透明的纱质寝衣的时候,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句脏话。 “芙蓉,冬梅!”裴景珩怒气冲冲喊道。 从外头传来芙蓉的声音:“主子有何吩咐?” “拿件正常的寝衣放在门口,否则,待会我出去砍了你的脑袋!” 明知这是主子大怒时说的气话,芙蓉身子还是不争气地抖了抖。 没过多久,她便将寝衣取来,怕主子真的恼了自己,不停地道歉。 裴景珩冷着脸把人赶走,把门打开一条缝,伸着莲藕般细嫩的胳膊,去够门口的寝衣。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 “皇上驾到!” 裴景珩心头一震,手上没控制好力道,只听“哐”的一声,门外的架子倒在地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有根弦也跟着断了。 乔知夏一路进来,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让她有一种参加婚礼的错觉。 这婚礼,是她自己的。她不是新娘,而是新郎。 进了屋子,喜烛燃着,却没见人。 “乔美人呢?” 芙蓉心里咯噔一下,结结巴巴道:“在,在沐浴。” 都是她不好,擅作主张,误了接驾的时辰,这么重要的日子,要是惹了皇上不高兴,可如何是好? 乔知夏见她怕得浑身发抖,便道:“都下去吧,今晚不必伺候了。” 下人们刚出去,后面就响起一声巨响,乔知夏吓了一跳,心道莫不是裴景珩出了什么事,急忙去看。 “裴景珩,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条雪白的手臂从门口伸出来,在地上摸索着找东西。 在他手边不远处,有个倒着的架子。 “没事。你把衣服递给我。” 一听她对自己的称呼,他就知道,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支使她的时候半点不客气。 乔知夏先把衣服捡起来,放到他手中,又把架子扶起来,靠墙立好。 他的胳膊倏地一下缩了回去,又过了一会,才开门出来。 “玉容膏的药效真是神奇,这才几日,结的痂就快掉了。”她满脸欣喜,“要不要我再帮你涂些药。” “我自己可以。” 乔知夏早知他不会同意,也只是随意客套一下。 裴景珩坐在桌前上药,也不讲话,她无事可做,目光自然落在他身上。 如瀑的黑发披在身后,偶尔有几滴水珠从发梢落下。 乔知夏忽然说:“你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痛的,我来帮你擦干。” 这次,裴景珩没有拒绝。 乔知夏便乐颠颠地拿了块布巾,慢慢擦起来。 她从小就喜欢玩洋娃娃,尤其喜欢的,就是给洋娃娃梳头,设计好看的发型。 现在人虽然长大了,看见裴景珩这头秀发,还是没能忍住诱惑。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穿过发丝时,带起酥酥麻麻的痒。 裴景珩呼吸慢了一瞬,不知为什么,她擦头发的时候,与芙蓉和冬梅为他梳头的感觉,截然不同。 一种被人珍惜着、呵护着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裴景珩眨眨眼,找回了理智。 “可以了。”他面无表情地拿过布巾,扔在地上。 然后仰面躺在床上,道:“朕要睡了。” 乔知夏耸耸肩,帮他盖上玉容膏的瓶盖,又捡起地上的布巾,搭在盆边。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对红烛上,轻轻问了句:“要不要把蜡烛吹灭?” 裴景珩翻了个身,面向外侧,望着摇曳的烛火。 “留着吧,若是灭了,芙蓉和冬梅又要大惊小怪。” 乔知夏抿了抿唇,暴君还会考虑别人的感受,真是奇了。 她来之前已经沐浴过,躲在屏风后换上寝衣,就去窗边那张小榻上枕着手,侧身躺着。 躺了一会,她又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朝裴景珩那边走。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到身前,裴景珩合着双目,仍然准确无误地抓住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你要做什么?”他低声喝道。 乔知夏欲哭无泪:“我只是想拿个枕头。” 第27章 干杯 裴景珩眸色缓了缓,松开禁锢,回手把床内侧的枕头递给她。 乔知夏才把枕头放下,准备上榻,一道亮光骤然照亮黑暗的夜空。 乔知夏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阵阵雷鸣接踵而至,劈开她脑中的迷惑。 “裴景珩!”她的脸染上激动的红晕,目光雪亮,“雷电来了!” 一回头,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正站在她面前,让她的心跟着一颤。 “走,出去看看。” 裴景珩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那力度,就像是怕她临阵脱逃一般。 正事要紧,乔知夏顾不得挣扎,脚步匆匆地跟着他。 雷电变化无常,转瞬就消失无踪,错过今天,不知要再等到什么时候。 “吱嘎”一声门响,只见三人立于大红灯笼下,正是李忠与芙蓉冬梅。 乔知夏心脏扑通一声,差点跳出来,朝他们三个狠狠瞪了一眼。 好端端的不睡觉,杵在门口做什么。 裴景珩面色也很精彩,细细辨来,大概有几分震惊、几分了然及几分羞恼。 主子侍寝,这奴才和奴婢哪有回去睡大觉的道理,都是候在门口,以备叫水或清理床褥之事。 李忠三人原本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忽然看见两位主子穿着寝衣,手拉手冲出房门,顿时吃惊不小。 李忠更是疑心屋里进了刺客,踮着脚朝两人身后仔细瞧了一眼,空无一人。 遂面带不解看向走在前面的裴景珩:“乔美人,您要带皇上去哪?” 乔知夏反应快,赶在裴景珩开口前道:“好雨知时节,今晚乃发生。朕与乔美人正要去院子里赏雨。” 像是应和她的话一般,豆粒般的雨点哗啦啦砸在地上。 听到这个答案,李忠嘴角一僵,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雨幕。 电闪雷鸣,暴风骤雨。 李忠:…… 芙蓉和冬梅:…… 李忠不敢打搅皇上的兴致,又担心皇上的龙体,想了想,道:“奴才这就去取蓑衣和雨伞。” 乔知夏抬头看看天,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裴景珩的耐心似乎已到极限,一把将李忠推到旁边。 “让开!” 李忠毫无防备,差点被推个跟头,芙蓉和冬梅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短短一瞬间,两位主子已经迈过门槛,闯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雨幕。 步入雨中,乔知夏浑身上下立刻被淋透。水滴不停顺着发梢流下,湿漉漉的寝衣也紧紧贴在身上。 雨点打在脸上,她根本睁不开眼睛,耳边全都是轰隆隆的雷鸣和滂沱的雨声。 裴景珩的手上尽是冰凉的雨水,乔知夏就顺着他牵引的方向,艰难地行走。 裴景珩身上的狼狈并没比她少几分,等她在院中站稳,他便放开了手。 却没想到,下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心脏像是被一根看不到的线扯了一下,猛地一跳,他不由侧过头,艰难地睁开眼,在雨中寻找她的表情。 雨水沾在她的睫毛上,连眼睛都睁不开,可她却仰着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再顺着脸颊滑下。 明明还是自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却又不太一样。 他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此时的乔知夏既柔弱又坚强,这两个词听起来矛盾,用在她身上却又出奇的和谐。 乔知夏不知道裴景珩的想法,她睁不开眼睛,口鼻也几乎被雨水封住,只得不时伸出手,在脸上抹一把。 她从来没淋过这么大的雨! 雨点噼啪打在脸上、身上,可不知为什么,却似乎释放出了她所有的压力,让她感到平和与轻松。 几息之后,雷电平息,只有雨,还一直下着。 乔知夏心中涌起的希望,渐渐回落。 看来今晚是换不回去了。 忽然有人为她撑开了伞,挡住了肆虐的雨水。 她抹开眼角的水,张开眼,看见李忠那张担心的脸。 一旁的裴景珩,也立于芙蓉的伞下。 他眸光黯然,抿着唇角,脸上似乎笼罩了一层阴霾。 乔知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别灰心,还有下次。” 说完,率先朝屋里走去。 裴景珩抬了抬眼皮,跟着她迈开脚步。 终于进了屋,乔知夏道:“备水,朕与乔美人要沐浴。” 她语气一顿,又道:“朕的浴桶送去隔壁房间。” 热水是早就备好的,两人很快便洗好了澡,换好衣服相对而坐,芙蓉又端来两个金樽。 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盛的是姜汤。 裴景珩瞥了眼她手中的金樽,暗笑乔知夏一来,这小小的芳菲苑也讲究起排场,区区姜汤,竟也用金樽来盛。 喜烛的红光在眼底跳动,乔知夏端起酒樽,歪着头,开玩笑道:“乔美人,陪朕喝个交杯汤。” 话一说完,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尤其是芙蓉,半张着嘴,一脸震撼。 乔知夏笑容一滞,想对她说自己其实是闹着玩的,又觉得一开口,自己这暴君的人设就得崩。 正在两难之际,冷不防伸出一只嫩生生的小手,端起另一碗姜汤,环住她的手腕。 乔知夏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一时间大脑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听到宛如莺啼般的女声轻轻地说:“皇上,请。” 乔知夏蓦地回过神来,朝他脸上看去,只见他不着痕迹地抬眉瞟了眼芙蓉,心道果然只是做戏。 既然裴景珩愿意配合,她也不再扭扭捏捏,朗声道:“干杯!” 裴景珩与她一道仰起头,将热辣辣的姜汤一饮而尽。 一股热意从喉间一直流进胃里,流向四肢百骸,放下金樽,乔知夏整个人都被暖意包围,舒服极了。 芙蓉低眉顺眼地收起金樽,说了声“奴婢告退。” 冷不防裴景珩开口道:“下去吧,今夜不必留人在屋外了。” 乔知夏附和地点点头,心道做皇帝也不容易,宠幸个妃子都有人在门外听墙角,这得多尴尬! 折腾了半夜,乔知夏又困又乏,芙蓉一走,她对裴景珩道了声晚安,就上榻睡觉去了。 第28章 母后不必忧心 裴景珩躺在床上,望着睡得人事不省的乔知夏,难得生出几分羡慕。 他自来浅眠,入睡时屋子里必须熄灭灯烛,保持黑暗。 更重要的是,不能有旁人在,否则,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提防那人。 自古帝王,睡梦之中被人一刀毙命的例子,还少吗? 旁人的心思,他必须费心揣摩,可面前这人,与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还出手救过他,不可能会害他性命。 见她睡得四肢舒展,全然放松,裴景珩忽然打了个哈欠。 他合上沉重的眼皮,不知不觉慢慢睡去。 天边初露曙色,李忠便在外面拍门,叫乔知夏起床上早朝。 裴景珩猛地睁开眼,惊觉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乔知夏动都没动一下,似沉溺于梦乡,毫无所觉。 他想了想,下床走到榻前,轻轻拍了拍她。 “乔知夏,快醒醒。” “唔?” 浓密的睫毛轻轻掀起,凤眸半明半昧,似在分辨面前的人是谁。 “李忠在外面候着,再不起来他会起疑。” 裴景珩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刷地一下将乔知夏浇醒。 她一骨碌坐起来:“那怎么办?” 裴景珩没说话,伸手指了指那张雕花拔步床。 李忠在外面叫了几声,皇上才叫他进去。 “皇上,您该准备上朝了。”他低下视线,轻声道。 话音落下,一人掀开床帐下来,正是景平帝——不,是乔知夏。 她小声道:“去外面洗漱更衣,莫要吵了乔美人休息。” 李忠垂首跟在她身后,刻意放轻了脚步。 待一切准备妥当,乔知夏跨上轿辇,李忠悄悄凑到她身边。 “皇上,您看要如何封赏乔美人?” 很好,这个问题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乔知夏低头沉思,惹淑妃生气那次,赏了两箱东西,侍寝的话,怎么说也算是个大事,总得比淑妃那边多才是。 于是吩咐李忠:“开朕私库,赏乔美人四大箱金子。” 裴景珩一个男人,要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也没用,不如直接给点实惠的。 与此同时,淑妃也出现在秦昭仪的长春宫,告诉她自己刚听到的消息。 她们安插在芳菲苑的下人一早就来禀报,说昨晚皇上和乔美人叫了一次水。 此人只在外院洒扫,平日进内院的机会少,昨天雨又太大,看不清内院的情形,不过叫水的事,他说得十分肯定。 还有就是,皇上临走前吩咐李忠,要赏乔美人四大箱金子。 “岂有此理!”秦昭仪一拍桌子站起来,语气中尽是怒意。 “锦玉,你是圣上表妹,受封的位分最高,她区区一个美人,凭什么侍寝要排在你前面?就连赏下来的东西,都比你多一倍!” 秦芳烟想,如果侍寝的是自己的好闺蜜宋锦玉,她的心里或许不会如此嫉妒,如此不满。 比起她,宋锦玉要冷静得多。她淡淡看了秦芳烟一眼,道:“或许乔美人正巧入了皇上的眼,投了他的喜好吧。” 若说不甘心,自然是有的,那日乔知夏挑衅她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可她在人前一贯优雅从容,自是不会像秦芳烟这般,把气急败坏的一面展露人前。 “要我说,定是她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皇上。承宠的事都抢在前头,若是再这样放任纵容,恐怕有朝一日,要爬到咱们头上去。” 宋锦玉柔柔叹了口气。 “若是这乔美人像妹妹你一样性子率真,光明磊落,我倒愿意与之结交一二。可她却是个奸诈狡猾的,还故意怂恿皇上捉弄你,我这心里真是替你委屈。” 她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秦芳烟的脸色比方才还难看。 “锦玉,你足智多谋,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治治那乔美人,挫挫她的锐气。” 宋锦玉只道需得回去好好想想。 法子总能想出来,她现在需要的,是秦芳烟与乔知夏对抗的决心。 这边从长春宫出来,她又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每日早饭后,都会到外面散散步,她算准时间,正好与太后来个偶遇。 “母后!”宋锦玉端庄大方行礼。 “锦玉,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这几日没来给母后请安,锦玉心中惦念,便想早些过来,陪母后散散步。” 说着,她无比自然地将手放进太后的臂弯,稳稳地把人搀住。 这样亲昵的小动作令太后格外熨帖。 宋锦玉是太后表姐家的女儿,论辈分是太后的外甥女。 年轻时太后只是一个宫女,可承宠受封之后,却帮自家表姐找了一门好亲事,让她嫁给当时的兵部侍郎宋大人为妾。 锦玉虽为庶出,却是宋家唯一一个女孩,加上聪明懂事,玉雪可爱,受到的宠爱并不比嫡出的兄长少几分。 锦玉很小的时候,太后便想过,与表姐结成儿女亲家。 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小官家的庶女,不求大富大贵,总可安安稳稳。 可没想到,宋大人升了官,又说服皇上把锦玉许给前太子。 后来那几年,锦玉时常入宫,但来陪自己的次数少得可怜,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为了避嫌。 太后虽然舍不得,但也无可奈何。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前太子和二皇子都成了珩儿的手下败将。珩儿称帝,而锦玉,好端端的一门婚事被搅黄了。 那几日她天天在自己面前默默流泪,还总是说不想活了,太后怕她真的做出傻事,就央著珩儿召她入宫,给她个封号。 眼下锦玉受封淑妃,成了太后的儿媳妇,又能经常陪她散步聊天,太后如愿以偿,自是快活满足。 太后正怡然自得,却听身边的宋锦玉幽幽叹了一口气。 转头看她,面色苍白,眼睛也微微发肿。 “何事不开心,同母后说说。” 宋锦玉垂下眼帘:“昨夜雷雨大作,臣妾一时没有睡好,一点小事,母后不必忧心。” 她语气如常,细看之下,眼圈却是红的,眸中隐隐含着水色。 太后岂能看不出她这蹩脚的理由,肃着面容道:“究竟受了什么委屈,快跟母后说实话!” 宋锦玉头垂得更低:“不敢欺瞒母后,昨夜表哥翻了乔美人的牌子,臣妾心头忧郁,难以安寝。” 第29章 下笔如有神 “乔美人,怎么又是她?”太后陡然扬起声音,眉毛也跟竖了起来。 上回罚跪,皇帝能够亲自开口为她求情,可见对她非常宠爱。 锦玉的心情太后可以理解,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与旁人共事一夫,更别提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疼爱别人。 可珩儿要喜欢谁,宠幸谁,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管得太多。 太后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看到宋锦玉红彤彤的眼眶,最终还是倒向外甥女的这一边。 “哀家会想法子叫乔美人这几日不能承宠,至于珩儿能不能回心转意,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多谢母后,母后对锦玉真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宋锦玉当即破涕为笑,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又搀扶着太后回了慈宁宫,这才满意离开。 裴景珩用过早饭,正打算动身去找乔知夏,太后身边的宫女铃兰忽然求见。 人自然是要见的,他当即吩咐冬梅把人请进来。 铃兰行过礼,恭恭敬敬递上手中的东西。 “太后娘娘听说乔美人昨夜承宠,赞您祖泽深厚,特令奴婢送来最心爱的佛经,请您帮忙抄录,留待过些日子去庙里祈福用。” “太后还让奴婢叮嘱您,抄经时需沐浴净手、着装庄重,还需专注虔诚、心无杂念、六根清净。” 说到这里,铃兰抬头,看了裴景珩一眼。 就在这一刹那,裴景珩明白了母后的意思。 心无杂念,不得有欲,六根清净,不可承宠。 母后这是不想让她承宠。 母后不会擅自管他的事,这一次,定是受了旁人的鼓动。 那个旁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这表妹,手未免伸得太远了。 母后钟意宋锦玉,一直有意让她做自己的皇后。现在看来,倒是要让母后失望了。 宋锦玉真的以为,乔知夏不承宠,就能轮到她? 真是异想天开! 他低眉弯腰:“请姑娘回去转告,母后所托之事,嫔妾定会尽心竭力完成。” 送走铃兰,裴景珩立刻提上食盒,去了养心殿。 乔知夏正对着奏折大眼瞪小眼,见他进来,起身让座。 “你可来了。” 裴景珩把手里的食盒朝她面前一放:“给你的。” 乔知夏喜出望外:“算你有良心。” 自从上次裴景珩提着空盒来,她就懒得再去看那食盒,只放在一旁,等他走的时候再拿走。 还以为食盒注定成为他来批奏折的幌子,却没想到今日暴君又良心发现了。 打开盒子一看,才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里面有一个布袋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乔知夏一脸好奇。 “打开看看。”裴景珩眉毛轻挑,嘴唇勾出玩味的笑。 乔知夏怀疑地看看他,总觉得这笑容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暴君又不是那种会用恶作剧捉弄人的小男生,她有什么好怕的?开就开! 竟是一本装帧精美的佛经。 好好的,给她一本佛经做什么? 裴景珩坐下喝了口茶,好心地为她答疑解惑。 “这是母后送来,让乔美人抄写的经书。” 乔知夏:天塌了! 她没听错吧,那么厚的经书,要让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下来? 她哭丧着脸问:“什么时候要?” “母后十五要去进香祈福,十五之前必须撰抄完毕。” 到十五还有六天,这本经书大概不到四千字,抄倒是能抄完。 她还以为这是什么不可能任务,白白吓出一身冷汗。 她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又听裴景珩道:“母后要求抄经时需沐浴净手、着装庄重,还需专注虔诚、心无杂念、六根清净。” “也就是说,乔美人抄经期间,不能侍寝。” 乔知夏刚刚就在想,如果太后只是单纯地要抄经书,而不是要刁难自己,为什么不把这个任务交给与她更加亲近的宋锦玉。 裴景珩这句话,给了她答案。 太后这是想断了乔美人的侍寝路,让她的好外甥女取而代之呢。 她看了看裴景珩:“要不我今天去翻淑妃的牌子?” 虽然侍寝只是有名无实,但毕竟能让宋锦玉心里平衡一些,也省得她总在太后面前告裴景珩的状,找他的麻烦。 裴景珩咬着后槽牙:“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乔知夏:呜,好可怕! 男主对女主的占有欲恐怖如斯,就连女主和她共处一夜,他都不允许。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哈!” 乔知夏拿过扇子给他扇风,希望能把他心头的怒火一起扇灭。 “我警告你,不许召宋锦玉和秦芳烟侍寝,更不许给她们赏东西!” 乔知夏点头如捣蒜:“好好好,都听你的。” “待会你老老实实坐在这里抄佛经,今日必须抄完,明日请安的时候就给母后送去!” 乔知夏:……这句能不能不听?生无可恋.jpg。 要不您还是把我杀了吧! 太后娘娘好歹给了六天时间,裴景珩这么着急做什么? “那个,能不能宽限一天?你看,我还要沐浴更衣……” “你只管抄你的经书,沐浴更衣的事,我来做。” 乔知夏:…… 差点忘了,她现在是皇上,他才是旁人眼中的乔美人。 裴景珩为她选好纸笔,把毛笔朝她手里一塞,使个眼色催她动笔。 见乔知夏垂头丧气地将笔落在纸上,他把注意力放回折子上。 纤细的笔尖在纸上刷刷起舞,没过多久,乔知夏已经抄完好几行。 乔知夏:咦? 她什么时候达到了下笔如有神这种梦幻的境界? 想起来了,是原主,从前在家时,她经常帮家里的祖母抄经,这么多年形成了肌肉记忆,抄起经文来,简直毫不费力。 乔知夏扬起嘴角,那还等什么,且看她如何将笔尖磨出火星子来! 不知过了多久。 裴景珩正提笔思考该如何给眼前的折子写批语,乔知夏忽然叫了他一声。 “我写完了!” 裴景珩立刻皱起眉头,不认同道:“母后熟读佛经,偷工减料定会被她发现。” “我没偷工减料!不信你看!” 乔知夏大声反驳,同时理直气壮地把纸拍在桌上。 看着纸上的字,裴景珩愣住了。 第30章 你有心了 一到妃嫔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慈宁宫就格外热闹。 几位妃嫔先后到了,请过安后正在陪着太后聊天。 尤其是淑妃宋锦玉,优雅的笑容自她唇边绽放,看上去既温柔又端庄。 一句话说完,她忽地看了眼那张空空的椅子,问了句:“乔美人怎么又姗姗来迟了?” 太后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淡淡道:“大概为哀家抄经,忘记了时辰。” 宋锦玉和秦芳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乔知夏无法侍寝,皇上刚刚开荤,又血气方刚,这几日她们大有机会。 “母后,嫔妾来了。” 伴随着清丽的女声,一道飘逸轻盈的身影从门口盈盈而来。 “乔美人,来的正好,一块坐吧。” 太后昨日才给她出过难题,心中存着几分愧疚,便免了裴景珩的礼,直接赐座。 “谢母后。” 裴景珩落落大方地在林美人旁边坐下。 “经书抄写得如何了?” 虽说抄经只是太后找的借口,但她也不能不闻不问,便假装关切几句。 没等裴景珩开口,秦昭仪便假惺惺道:“经书本就不好理解,就算你写得慢些,母后也不会怪罪的。” 淑妃垂头抿了口茶。 林美人第一次从她们口中听说抄经之事,只好奇地在一旁听着。 裴景珩笑了笑,道:“请母后稍等,嫔妾的婢女马上就到。” 话音一落,淑妃险些没拿住手中的茶碗。 她不由看向太后,在太后眼中,看到了震惊。 “听乔美人的意思,这佛经,你抄完了?” 秦芳烟缓缓绽开阴狠的笑,不知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正是。”裴景珩面不改色道。 “撰抄佛经最讲究诚心,若是找了旁人代抄,佛祖可是会怪罪的。” “嫔妾一整个昼夜不眠不休,诚心诚意地抄写,才将经书抄完。秦昭仪何以一开口就诋毁嫔妾的赤诚之心?” 秦芳烟哼了一声:“是不是赤诚之心,待会一看便知。” 芳菲苑的眼线早早便来禀报,说乔美人上午去养心殿给皇上送食物,中午正常歇晌。就连晚上,主屋的灯也只亮了一会便熄了。 一整个昼夜不眠不休?乔知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样的谎话也能说的出口。 一想到谎言被戳穿后,乔知夏会面对太后怎样的怒火,秦芳烟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宋锦玉默不作声地盯着裴景珩,从他脸上却半点看不到心虚。 铃兰进来道:“禀太后,芳菲苑的宫女求见。” “乔美人,哀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佛经是否全部抄完。” 乔美人毕竟是珩儿青睐的女子,太后对她也有几分心软。 反正她也不急着要佛经,只要乔美人愿意承认自己说谎,再好好反思一番,太后愿意网开一面,饶过她一次。 裴景珩的话掷地有声:“回母后的话,佛经已全部抄完。”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太后便冷着声道:“让那宫女进来。” 芙蓉跟着铃兰进来,就感受到众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屏住呼吸,绷紧神经,走路时小腿都在微微发颤。 “奴婢芙蓉,奉乔美人之命,来给太后娘娘送佛经。” 请过安,她顺利地说出这句在心里默念过多次的话。 “呈上来。” 铃兰接过芙蓉手中的东西,送到太后面前。 翻开封面,雪白的纸被整整齐齐地装裱起来,形成一本精美的书册。 淑妃、秦昭仪,还有林美人围在太后身边,仔细端详。 几人脸上同时闪过难以置信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电光火石间,淑妃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乔美人,偷工减料,耍小聪明,亦是对佛祖不敬。” 裴景珩轻垂着头,掩住锋芒般锐利的眸子。 “嫔妾对母后的忠心和孝心日月可见,绝不敢让她背上对佛祖不敬的恶名。” 宋锦玉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正要再说,忽听太后道:“乔美人确实没有偷工减料。” 太后从书册后面缓缓抬起头来,慈祥地望着裴景珩。 “孩子,这份佛经,哀家很喜欢,你有心了。” 裴景珩愣怔一下,暗暗吸了口气,才道:“嫔妾既然答应母后要尽心竭力,就不会失言。” “好,好孩子,等到十五那日,你陪哀家一同去庙里进香。” “是。”裴景珩自是不会拒绝。 淑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踏入后宫,却没得到皇帝恩宠,她也想到神佛面前好好求一求,让神佛保佑,她能步步高升,母仪天下。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乔知夏就凭着一本佛经,把本来属于她的机会抢走了。 淑妃抿着唇,再开口是让人完全察觉不到她内心的不甘。 “妹妹年纪尚浅,恐怕只沉溺于表面,难以理解经文的高妙之处,母后不妨再给她一些时间,相信她一定会有更大的精进。” 裴景珩幽深的眸子望着她:“看样子,淑妃娘娘对佛法理解颇深,不如为嫔妾讲讲,这本经书的奥义,也好让嫔妾取得更大的精进。” “这……” 宋锦玉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指甲用力掐着掌心。 裴景珩轻轻一笑:“又或者,您在各位姐妹面前诵读一段经文,也好帮我们的心灵得到净化。” “你……” 宋锦玉脸色涨得通红,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备受煎熬。 经书上的字,有许多都是滞涩难懂,她都认不全,如何读得出来? “好了!”太后见不得宋锦玉难堪,打断了两人间的暗流涌动。 “哀家已经决定了,就带乔美人去进香,再带她去菩萨面前好好拜一拜,让菩萨保佑她早日怀上龙嗣。” 太后自认为是在为她二人打圆场,她无意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却让宋锦玉的脸色更加难看,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裴景珩呆住了,一时也没想到,母后竟会联想到子嗣上去。 只得默默低下头,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 殊不知淑妃和秦昭仪见他如此情态,心中怒火燃的更旺。 第31章 你要取她的性命? 太后白天还要礼佛,众人闲聊一会,就行礼告辞。 芙蓉迈着小碎步,跟在主子后头。 她的脸蛋泛着红晕,打心底为主子高兴。 上次主子来慈宁宫还在罚跪,这一次却得到了太后的亲口夸奖。 更难得的是,主子还能陪太后出宫祈福,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不过,有件事她还是不大明白。 “主子,您为何让奴婢在门口等一刻钟再进去?” 路程虽远,但她腿脚勤快,就跟在主子轿子后面,却没想到到了慈宁宫,主子却吩咐她在大门外等着,一刻钟之后再进去。 裴景珩长睫低垂,遮住乌黑深邃的眼眸:“还能为什么,你顶着太阳走了那么远,稍事歇息,整理好仪表,面见太后时才不会失了礼数。” 他自然不会告诉芙蓉,如此筹谋,是为了让那些攻击诋毁自己的人原形毕露,同时也在最合适的时机,让她们无地自容。 芙蓉不住点头:“主子的教诲,奴婢记住了。” 她心里都明白,主子就是心疼她,想让她歇一歇,喘口气。 林美人站在这对主仆身后,脸上写满了钦佩。 乔美人可真厉害,先是得了皇上的宠爱,这次又让太后对她赞不绝口。 不像她,在众人面前就连说句话都紧张得要命。 她只顾着羡慕眼前的人,却没注意到,淑妃和秦昭仪的视线,也越过她,落在乔美人身上。 秦芳烟愤愤不平道:“锦玉,你说这乔知夏究竟怎么回事,短短一天时间,就能把佛经抄完,还工工整整,一字不差。” 宋锦玉冷眼望着前方那道袅袅婷婷的身影,目光如淬了毒的箭:“从前咱们倒是小瞧了这位乔美人。” 秦芳烟心里着急,却摆出一副替淑妃着想的样子。 “太后不但开口夸了她,还叫她陪着出宫进香,这可是你都没有的待遇。若是再任由她接近太后,怕是连你的风头都要被压下去。” 宋锦玉闻言,身子颤了颤,泪水在眼中打转,看上去既慌乱又可怜。 “芳烟,你是知道的,母后是我在宫中最亲近的人,要是她把母后的疼爱也抢走,那我在这宫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她?” 她的反应全在秦芳烟意料之中,她缓缓漾开一个恶毒的笑。 “想阻止她还不容易?只要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再也不能与你我争宠了。” 自从乔知夏承宠那日,这个念头就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桓,时至今日,终于下定了决心。 宋锦玉含泪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芳烟不愧是她的好闺蜜,想法总能与她不谋而合。 她呼吸急促,嘴唇轻轻地颤抖:“你,你要取她的性命?这怎么行?要是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 “又不用咱们亲自动手,怕什么?正好太后要带那个贱人出宫,路上遇上劫匪,丢了性命,也怪不到你我头上。”秦芳烟满不在乎道。 “可是,”宋锦玉缩了缩脖子,“害人性命,我会觉得良心不安。” 秦芳烟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 “此事是我一手安排,同你无关,你为何良心不安?” 宋锦玉想了想,又道:“你定要妥善安排,只取乔知夏一人性命。莫要伤及母后,也别吓到她。” 宋锦玉敷衍一声:“知道了,放心吧。” 她这个闺蜜,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善良。 乔知夏下朝后,没去养心殿,而是叫李忠抱着折子,摆驾芳菲苑。 几日一次的慈宁宫请安,就像鸿门宴,总让她提心吊胆。 上次他就跪肿了一双膝盖,这次不知又会受到什么样的磋磨,她在芳菲苑等着,有什么事好及时过去救人。 倒是没让她等多久,裴景珩主仆二人就回来了。 乔知夏乌溜溜的凤眼朝那两人一打量,一颗心就放下了大半。 芙蓉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或许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顺利。 进了屋,裴景珩遣退芙蓉,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给乔知夏听。 乔知夏唇角扬起,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看没看见?看没看见?这就是实力!” 裴景珩脸上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可是,你抢了宋锦玉的风头,她不开心怎么办?” 很明显,要是没有抄佛经这码事,陪太后出宫进香这样的好事,肯定是落在女主头上。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男主把女主的风头都给抢了! “你怎么不问,她找我麻烦的时候,我不开心怎么办?” 裴景珩的脸色阴沉下来。 乔知夏赶紧为女主说好话:“她找你麻烦,是在嫉妒你得了皇上的宠爱。她为什么会嫉妒?当然是因为对皇上的爱呀!” 她摇摇头:“你说你,有个这样爱你的表妹,竟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早就乐开花了。” 裴景珩: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他不懂男女情爱那些弯弯绕绕的事,在前朝看惯了那些龌龊肮脏的手段,只希望后宫平静祥和,没有钩心斗角和乌烟瘴气。 穿到乔知夏身上已经够令他心烦了,他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应付那几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女人。 “既然嫉妒是爱皇上的表现,那就让她接着嫉妒去。今晚你再翻我的牌子。” 乔知夏:? 这对吗? 她冷不丁问:“明早是不是还要赏你东西?” “我侍寝那么辛苦,不但要赏,还要重重地赏!” 乔知夏:“……行吧。” 既然他要,就给他好了,反正那些东西,本来也是他的。 “你同太后出宫,用不用我陪你们去?” 太后之前对乔美人印象不好,直到今日才稍稍有所改观,出了宫天高皇帝远,万一他再惹恼了太后,可没人能帮他。 “你还要上朝,跟着凑什么热闹?” 裴景珩眸色漆黑,表情中透着一丝危险:“不过,我要你下一道口谕给禁军统领赵成武,让他带一队人马暗中保护。” 上次在冷宫行刺的刺客,幕后主使还没查出来。此次他陪母后出宫,对想要他明的人来说,是个绝佳机会,他有预感,那人一定会再出手。 “没问题,” 太后和皇帝出门,本来就要多带些人手才能放心。 乔知夏想了想,小声说:“我不能过去,到时候就劳烦你在各路神佛面前求一求,让咱俩早点换回去。” 望着那凤眸中细碎的光亮,裴景珩轻轻点了点头。 第32章 恃宠而骄 昼夜交替轮回,一转眼就到了琼林宴。 这是继选秀之后,宫中第二次举行盛大的活动,朝堂上下格外重视。 宴席设在御花园,整个流程也都是经过礼部反复推敲的。 文武百官落座之后,皇帝携后宫诸位嫔妃登场。 大臣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得暗地里窥伺,在心里比较这几位后宫佳丽。 要论温柔大方,淑妃娘娘首屈一指。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精心训练过,无可挑剔。 可单从容貌和身段上看,坐在末位的乔美人却更胜一筹。 那女子冰肌玉骨,雪肤花貌,身上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高贵神秘,若即若离。 未待多看,皇上便宣布宴会开始,请科举三甲上前觐见。 三位青年才俊一齐登场,引得文武百官都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尤其是家里有女儿快到出嫁年纪的。 这三位满腹经纶,又年轻有为,眼下正是这宴会上炙手可热的人物,若能结下良缘,倒也是一桩美事。 乔知夏仔细研究过礼部列出来的流程,又特意向裴景珩请教过,对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此时,她带着欣赏的笑容,等着那三位才子缓缓走近,然后便是夸奖一番和赏赐财物的环节。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变故却在此时发生。 状元郎走在前面,榜眼和探花分别跟在他的两侧。 可走着走着,那高俊清雅的探花郎忽然停住了脚步,深情款款地看着坐在末位的乔美人。 裴景珩对科举三甲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所做的文章中,难得见到真人,便也同其他人一样,带着好奇去打量。 不料,那探花郎顾晏之发现他的存在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他的眼中,有喜悦、有激动,又似含着万般柔情,令人心折。 裴景珩暗暗咬了咬牙,顾晏之看着像个正常人,怎么突然发起花痴来了? 余光看见文武百官都伸长了脖子,个个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他气得面红耳赤,却发泄不得,只得恨恨地低下头去,假装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团空气。 殊不知,他这红着脸,低着头的动作,更是带给人无尽的遐想。 乔知夏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这什么情况?顾晏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裴景珩深情凝视,她作为皇帝,脸要往哪搁?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想着该怎么办。 要是暴君遇上这种情况…… 乔知夏打了个冷战,脑海中浮现出裴景珩拿着剑,把人捅穿的情景。 她摇摇头,这么危险的动作,还是不要模仿得好。 只能随便掰扯一个理由了。 她又朝两人那边看了看,清清嗓子,替他们解围。 “顾爱卿倒是个爱花之人,看见乔美人身后的凌霄花开得那么艳、那么美,就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既如此,你去将花摘下,朕亲自为你们几人簪上。” 语毕,她又看向表面垂手沉默,实则快要发飙的裴景珩。 “乔美人,坐到朕的跟前来,莫要妨碍探花郎摘花。” 好险,终于被她给圆过去了。 “是。” 裴景珩迅速起身,脚下生风般走到乔知夏身边坐下,全程没给过顾晏之一个眼神。 顾晏之听了皇上的话,先是一愣,待佳人离去,才看到那盛放的凌霄花。 于是遵从皇命,摘了几朵最艳丽的,呈给圣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顾晏之这是在看花,而非看人。 比起探花郎发了花痴,当众与暴君的女人眉来眼去,这个理由更符合常理,也更有说服力。 探花探花,本就是要在园中采摘鲜花,献给圣上。 三人列着整齐的队形,站在乔知夏面前。乔知夏从托盘中拿起鲜花,一一为他们簪在头上。 “愿尔等像这凌霄花一样,壮志凌云,报效国家。” 三人齐声答:“谢皇上。” 乔知夏回到主位上坐下,又给他们几个赐了座。 她冲李忠比了个手势,李忠高声宣告宴席开始。 乔知夏偷偷看了看顾晏之的方向,他正在接受旁人的敬酒,目光也没朝这边看。 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也落回原处。 真是要命,顾晏之搞出这场幺蛾子,差点把她吓出心脏病。 乔知夏回头看向裴景珩,他沉着脸,腿上的手攥着拳,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乔知夏在下面扯了扯他的袖子,凑过去小声地哄。 “我都帮你解围了,给个面子,别生气了,好不好?” 想起顾晏之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裴景珩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他心里清楚,顾晏之看的不是他,而是乔知夏,可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心里却更加烦躁。 甚至无法把这事当成一场闹剧,等闲视之,一笑而过。 乔知夏劝说无果,又端了一盘樱桃,放在裴景珩面前。 “吃点水果,去去火气,你看这樱桃又大又甜……” 裴景珩忍无可忍,腾地一下站起身,转头就走。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又投过来。 乔知夏:…… 终究是她抗下了所有。 “乔美人要方便,去去便回。”乔知夏举起酒杯,“来,朕敬诸位卿家一杯,祝我们景国,越来越强盛!” 大臣们共同举杯,一饮而尽,又说了不少奉承皇帝的话。 乔知夏放心不下裴景珩,装模作样吃了几口菜,也拿方便做借口,离席去寻他。 淑妃和秦昭仪一直在留意席上的动静。 原以为乔知夏会因为探花郎的失态而出个大丑,不成想皇上竟然让她去主位上坐着。 要知道,能与皇帝并肩而坐的,只有皇后。 她区区一个美人,凭什么? 偏偏人家还敢对皇上摆个冷脸,任皇上哄着,还给她递水果。 那人视而不见,起身便走。 这不是恃宠而骄是什么? 眼看着皇位上的人坐立不安,过不了多久就起身,她俩心知肚明,皇上这是要去找乔知夏。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必须拦住皇上! 第33章 修罗场 乔知夏比裴景珩晚一步,走入繁花深处,却没看见人,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找才好。 从她身后蓦地传来一声柔柔的低唤。 “皇上!” 乔知夏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无奈地扯起嘴角,笑着回头。 原以为只有淑妃一人,却没想到秦昭仪也在。 没等她开口,秦昭仪道:“宴席上推杯换盏,臣妾实在无聊,陪皇上走走可好?” 乔知夏用力压着抽搐的嘴角,宴会无聊,陪皇上上厕所就不无聊吗? 这两个人好像是属狗皮膏药的,只要有机会就贴着她。 “你们要是想透透气,大可以在园子里逛逛,朕不需要你们作陪。” 她收起笑意,摆出帝王的威严,用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道。 可面前这两个女人,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拒绝,反而加快脚步朝她走来。 这两个女人,她可惹不起。尤其是淑妃,裴景珩那么小心眼,要是知道她私下里跟人家有接触,又得翻脸。 眼看着她们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乔知夏牙一咬,心一横。 “朕内急,先行一步。” 说完,不待回应,转身便走。 他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皇上,您走慢些!” 秦昭仪出声叫他,他只当没听见。 她们有心去追,但被那层层叠叠的裙摆限制了速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之后。 乔知夏不住地回头看,见两人被甩在后面,才擦了擦额角的汗。 拐了个弯,面前出现一片小树林,乔知夏心里一喜。 树木高大,一来可以遮阳,二来方便隐蔽,她毫不犹豫地朝那边走去。 一进树林,她就惊讶地捂住嘴巴。 在那棵参天古树下,站着两个人,分明就是裴景珩和顾晏之。 顾晏之刚才还在宴会上喝酒谈天,什么时候偷偷溜出来的? 眼下,他们面对面站着,顾晏之笑意温柔,温声细语地对着裴景珩说着什么,离得太远,她听不清。 反观裴景珩,他脸上的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哄了半天都没有用,顾晏之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把人哄好了? 裴景珩确实在耐着性子听顾晏之说话,不过,他这都是为了乔知夏。 且说他一怒之下,起身离席,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刚进树林,就听到有人叫他小夏妹妹。 裴景珩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沉着声音道。 “顾大人,我已入宫受了封,你如此称呼,恐怕不大合适。” 顾晏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感受到她态度的变化,他的心头一阵酸楚。 从前,她与自己说话时,总是带着羞怯的笑容。他至今还能回想起,两家说亲的时候,她面上泛起的甜甜笑意。 那对酒窝就像盛着蜜。 可如今她站在自己面前,却像变了一个人。一张俏脸冷若冰霜,眼里尽是对他的愤怒和不满。 “小……乔美人可是生了在下的气?是在下不好,再遇故人,一时激动,做出了不合时宜的举动,连累了你。” 他深深作揖:“这厢给你赔礼了。” “赔礼倒是不必了,只希望你下次莫要做出这等没有分寸之事,给旁人徒增烦恼。” 顾晏之眼中的光彩暗了暗,小夏妹妹这样说,也不能怪她。宫中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自己确实不该让她为难。 他斟酌一番,还是忍不住问:“你在宫中,过得可还顺心?” 裴景珩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乔知夏过得怎么样,要他多管闲事? 要是这么回答,对方定会有所怀疑,裴景珩压着脾气,嗓子也跟着软下来。 “皇上对我极为宠爱,我过得很好,谢顾大人关心。” 顾晏之心情复杂,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失望,只讷讷地说:“那便好。” 裴景珩又问:“父亲和母亲身体如何?” “伯父伯母身体健朗,就是时常惦记着你。” 裴景珩轻声道:“劳烦顾大人代我转告二老,我在宫中一切都好,让他们莫要担心。” 他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发起了善心,帮乔知夏给父母带了这句话。 她也帮了自己许多忙,就当是对她的回报好了。 “你在宫中须事事小心,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就算做不成夫妻,只要她能过得开心,他便也知足了。 裴景珩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不远处“咔嚓”一声。 他面色一变,猛地转头,乔知夏踉跄的身影,骤然映入眼帘。 顾晏之当然也听得真真切切,面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皇帝,他脸色发白,茫然不知所措。 乔知夏:好一个大型的修罗场! 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是想走得近些,好偷偷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谁知脚下没留神,就踩断树枝,发出了好大的响声。 这下可好,不但什么都没听见,还被他俩抓了个正着。 裴景珩和顾晏之都愣愣地看着她,连安都忘了请,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代入一下丈夫撞见小妾私会心上人,此情此景,她该说些什么? 是略微随意的“好巧”? 不行,太不走心了。 还是含恨带怨的“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这样一说,不就坐实了裴景珩与人私会的事?还是不行。 乔知夏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冲裴景珩使了个眼色,不疾不徐道:“是乔美人请朕过来的,没吓到你们吧?” 她真是太机智了,就这样成功地把问题推给了裴景珩! 乔知夏毫无愧疚之心地想,刚才她在宴席上帮他解了围,礼尚往来,他也该帮自己一次才是。 裴景珩眼睛瞬间睁大,同时对着她挑起了眉毛。 她怎么张口就来? 顾晏之面露疑惑,转头去看裴景珩,乔知夏趁他没注意,一连冲裴景珩眨了好几下眼睛。 裴景珩:…… “嫔妾给皇上请安。” 先行个礼,拖延一会时间。 顾晏之这会也反应过来,跟着道:“臣顾晏之参见皇上。” “免礼。” 乔知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乔美人,你叫朕前来,所为何事?” 第34章 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裴景珩在心底给乔知夏狠狠记了一笔,这个女人,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就丢给他。 不过,随口编个理由,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哦,是这样,”裴景珩微微一笑,缓缓启唇。 “这位顾大人是嫔妾邻家兄长,如今高中探花,嫔妾想请皇上帮他寻一位合适的世家贵女,定下一桩良缘。” 乔知夏:…… 裴景珩这厮,是要活生生掐断她的感情线呀! 好不容易有个看着顺眼的顾晏之,他一句话,就要给人定下良缘。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裴景珩是在替她找来此地的理由,她当然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于是,乔知夏做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原来如此!” 她拿起裴景珩的手,怜惜地拍了拍:“你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对邻家兄长,竟也如此关怀。放心,朕会给他安排一门好亲事。” 顾晏之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颗心几乎要被绝望的潮水淹没。 他肩膀低垂,隐忍开口。 “陛下,臣还年轻,一心报效朝廷,成婚的事,待日后功成名就,再议不迟。” 这话算是说到乔知夏心坎里去了,当即喜形于色道:“爱卿这份赤诚报国之心实在难得,朕自然要成全。” 裴景珩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乔知夏冲他耸耸肩,是顾晏之自己拒绝的,有事找他说去。 话说得差不多了,顾晏之不便再留,告辞回宴会去了。 乔知夏大着胆子望向他的背影。 裴景珩冷嗤一声:“还没看够?” “刚刚你们在聊什么?” 乔知夏真的很想知道,顾晏之到底对裴景珩说了什么,让他的怒气消散于无形。 裴景珩云淡风轻道:“他说,乔爱卿夫妇对你很是惦念,朕便让他带句话,说你在宫中一切都好。” 乔知夏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见多了暴君冷酷无情的一面,他这么有人情味,还真让她不太习惯。 “怎么了?” “没什么,只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裴景珩别过头:“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乔知夏被拉得一个趔趄,身子撞上他的。 裴景珩娇小的身体晃了晃,回头怒视着她。 乔知夏一脸无辜,她早就松了手,可他的手却还抓着她不放,被他一拉,她都站不稳了。 顾晏之都走了,还不放开,演给谁看? 很显然,裴景珩并没看懂她的意思。 他将指头伸进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交握。 同时凶巴巴地数落她:“走路还要别人领着,真麻烦。” “明明是你拉着我,我才没站稳的……” 乔知夏试图同他解释。 “住口!”裴景珩气势汹汹地打断她的话,耳尖却爬上一丝浅浅的红。 乔知夏心好累,行吧,暴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副身子骨架大,她迈开步子,很快便追上裴景珩,与他并肩而行。 沿着来路回去,远远又看见淑妃和秦昭仪。 秦昭仪一面张望,一面嘟囔着:“方才明明看见皇上朝这边走了,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正说着,她一抬头,惊喜叫道:“皇上在那边!” 淑妃应声转头,两人脸上的笑容原本如春花般灿烂,可一看见皇上旁边的乔美人,那花便嗖地一下,谢了。 乔知夏正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她们的变脸绝活,不料裴景珩却主动牵着她朝那两人走去。 “参见皇上。”淑妃和秦昭仪弯身行礼。 乔知夏故作疑惑:“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回皇上,臣妾和芳烟对此处美景着迷,忍不住驻足观赏,这一看就忘了时间。” 乔知夏点点头:“你们可要好好欣赏,莫要浪费这大好景色。朕与乔美人先回去用膳了。” 话音一落,裴景珩难得露出几分笑意,行个礼道:“嫔妾就不打扰两位娘娘雅兴了,告退。”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宋锦玉和秦芳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宋锦玉喃喃问道:“芳烟,你可看见皇上与乔知夏携手同行?”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且还是一场噩梦。 秦芳烟恶狠狠地说:“乔知夏狐媚妖娆,勾得圣上为她动心,这可不是件好事。” “上次你说的那件事,布置得怎么样了?”宋锦玉忽然问。 “放心,早就安排好了!这一次,我定会叫乔知夏有去无回!” 回到席间,看到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乔知夏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又是给裴景珩解围,又是照顾他情绪,又是离席寻人,折腾了半天,都没顾上吃东西,早就饥肠辘辘了。 奈何还要摆出一国之君的风度,优雅地进食。 斜刺里伸出一个勺子,舀了几个虾仁放进她碗里。 “皇上请用。”入耳的是裴景珩娇滴滴的声音。 乔知夏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他转头又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几样肉菜。 乔知夏感动得都快热泪盈眶了,裴景珩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些? 望着她孩子气的表情,裴景珩唇角弯了弯,体贴地为她盛了一碗汤。 乔知夏咽下口中的食物,选了几样她认为好吃的,放在他面前。 “别光顾着给朕夹菜,你也吃,要是饿瘦了,朕会心疼的。” 顾晏之将乔美人和皇上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端着酒杯,又敬了身边那位大人一杯酒。 那位大人心中叫苦不迭,短短一会功夫,探花郎已经挨个敬了几轮酒了。 因为坐得近,他被敬酒的次数比旁人更多。 金榜题名固然可喜可贺,可这琼林宴毕竟是宫宴,还是要少喝几杯,以免在圣上面前失态。 盛情难却,他只得再一次与探花郎共饮。 放下酒杯,便将这为官为臣之道,小声说给顾晏之听。 还悄悄指了指规规矩矩用膳的状元和榜眼。 顾晏之脸上泛起红晕,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着白色。 酒入愁肠愁更愁,入口的美酒品不出醇香,只有苦涩。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就连纵情恣意大醉一场,都成了奢望。 第35章 求情 这天散朝,李忠隐晦地提醒皇上,他连着几日都没有去看望太后了。 他犹犹豫豫地说:“太后娘娘遣人来问了两次,奴才都说您公务繁忙,但您太久不去,太后恐会多想。” 乔知夏扶了扶额,太后是裴景珩的生母,对他最为了解。她一看见太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虚。 可是,就这样避着不见面,也不是个办法。 乔知夏闭上眼睛,定了定心,道:“随朕去一趟慈宁宫。” 远远就听见屋子里欢声笑语,走进一看,淑妃竟然也在。 看着那身着龙袍的伟岸身影,宋锦玉笑容中多了几分惊喜。 自从乔知夏的佛经得了太后的称赞,宋锦玉便产生了一种危机意识,三天两头就往慈宁宫跑,使尽浑身解数讨太后欢欣。 经过这几日,太后对她亲近了不少,而皇上的到来,更是意外之喜。 她连忙姿势标准地起身问安。 “臣妾见过皇上。” 乔知夏额角一眺,今天来得真不是时候。 她摆手让淑妃起身,然后上前给太后行礼。 太后亲自伸手,扶着她起身落座。 “皇儿可有日子没到哀家的慈宁宫来了。” “为了政事,疏忽了母后,朕实在惭愧。” “皇上以国事为先,哀家又怎么会怪你?”太后笑道,“淑妃刚刚为哀家泡好了茶,皇上也尝尝。” 乔知夏眼神掠过淑妃,她带着温婉贤淑的笑,轻轻地回望过来。 宫人端上一个茶盏,缓缓注入清茶,饶是乔知夏对茶文化懂得不多,但一闻香气就知道,这是好茶。 在太后和淑妃期待的目光中,她将茶盏靠近唇边,淡淡品尝。 太后慈爱地问:“皇儿觉得如何?” 乔知夏硬着头皮憋出几个字:“清爽怡人、回味无穷。” 她不懂品茶,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些香气、口感,只能大略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淑妃毫不掩饰面上的欣喜:“谢皇上夸奖。要是皇上喜欢喝,臣妾就经常给您泡。” 乔知夏抿了抿唇,心里大喊了一声:“你不要过来啊!” 要是因为一句随口夸奖的话就被淑妃缠上,她真的会哭死。 “比起泡茶的技术,朕更欣赏锦玉的孝心。深宫寂寥,有你时常陪在母后身边,陪她说话解闷,朕心甚慰。” 太后微微一笑,面上的细纹更加明显:“锦玉既体贴又孝顺,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皇上也要多去琼华宫坐坐,莫要让她独守空房。” 乔知夏有苦难言,不是她不想去琼华宫,是裴景珩不让啊!暴君动不动就说要掐死她,她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赶忙牵起唇角岔开话题:“母后这边可有什么吃食?能否给朕垫垫肚子?” 太后一听,先是有些惊诧,随之而来的便是心疼,招手叫来铃兰,吩咐她上了两盘点心。 珩儿自小便懂事内敛,挨饿受冻,被人欺负的事,很少会同她倾诉,这还是她头一回从儿子嘴里,听到饿字。 乔知夏咬了口点心,余光瞥见太后关怀的眼神,冷不防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锦玉,快去给你表哥拍拍背。” 宋锦玉立即起身,朝乔知夏那边疾行几步。 乔知夏刚端起茶盏,一见她过来,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慌慌张张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仰头喝尽茶水,止住咳嗽道:“朕没事了,不必劳烦表妹。” 宋锦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 她温言软语道:“表哥,慢慢吃。” 太后将两人互动看得清清楚楚,锦玉优雅从容,有母仪天下之姿。可珩儿对她,却看不出半点情意。 两人儿时一同玩耍,要是锦玉当初没有和先太子订婚,或许现在他们早就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了。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只能让锦玉多用点心,好好弥补同珩儿之间的关系。 乔知夏吃了两块点心就吃不下了,擦过手,又喝了一杯茶。 太后也不催她,闲来无事就捧起一本佛经来看。 等等,这佛经,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正是她亲手撰抄,又亲自装裱的那本。 她薄唇一勾,明知故问:“母后对这本佛经可还满意?” 太后笑着点头:“乔美人的小楷清丽秀雅,全文没有一处疏漏错误,哀家满意得很。” 乔知夏趁机再刷一波太后的好感。 “乔美人同朕说过,入宫之后,总是因为身份低微而自卑,一遇到仁爱善良的母后,便不由自主地想同您亲近。” 太后心道,皇帝可真是看走眼了。 那个乔美人,就连跪在地上的时候,脊背也挺得直直的。还有上交佛经的时候,面对几位妃子的质问,也是冷静自若,从容不迫。 半点看不出旁人所说的自卑怯懦。 也正因为这样,太后对她,才多了几分欣赏。 她没纠正皇帝的话,摩挲着手中的茶盏,道:“她的性子倒是直爽率真。” 乔知夏又道:“进香时,若是乔美人对您有什么顶撞冒犯之处,还请母后宽待一二,回来后朕自会严加处置。” 太后怎会听不懂儿子的意思?不过就是在她面前为乔美人求情,以免到时候她又被自己责罚。 想不到她这个不近女色、不通情爱的儿子,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放心,哀家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会同她斤斤计较的。” 乔知夏听了一喜,急忙行礼道:“多谢母后!” 宋锦玉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早就掀起轩然巨浪。 表哥竟然如此细心,连出宫进香的事,都为乔知夏考虑到了。 那个女人,除了脸蛋生得好看些,身段狐媚些,家世出身、学识教养、待人处事,哪一样能比得过自己? 如今却被她捷足先登,先是魅惑表哥为她求情,后又成了整个后宫唯一一个承宠的女人,再到表哥为了她劝说太后,宋锦玉预感,乔知夏将成为自己在后宫的一大劲敌。 只希望到时候秦芳烟安排的人下手利落些,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她除了这个祸患。 第36章 双龟并地爬 从慈宁宫回来,乔知夏只觉得身心俱疲。 等到了养心殿,才意识到,裴景珩肯定早就到了。 她走路时重重跺了几下,走到门口却没立即开门,而是冲李忠使了个眼色。 李忠身子一僵,乔美人每天都来给皇上送吃的,这会肯定在殿里候着,他便没有通传、 可明显皇上觉得,这排面不能少。 皇命不可违,他撩动拂尘,大声道:“皇上驾到!” 门口侍卫纷纷行礼,殿里面倒是没什么动静。 乔知夏又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估摸着他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才推门进去。 只见桌前的女子身着水墨纹襦裙,垂着白皙柔美的天鹅颈,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袖口处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清雅中透着几分娇媚,勾得人移不开视线。 她应声抬头,起身行礼。 “参见皇上。” “免礼。” 乔知夏走过去,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嫔妾一个人无所事事,便找了张纸画画。” 裴景珩语气娇羞,白净的脸上现出一丝绯红。 “让朕看看,你画了什么。” 乔知夏视线落在纸上,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画的是一只王八。 没有什么艺术色彩,就单纯是小孩子刚学画画时画的那种,一个头,一个盖,四条腿,一条尾巴的王八。 乔知夏看看身后愣住的李忠,起了捉弄裴景珩的心思。 “乔美人的画,有何深意?”她一板一眼地问。 裴景珩咬牙瞪她,能有什么深意?听到他们回来,来不及收拾,就随手拿了张宣纸假装画画。 笔落在纸上才意识到,自己画的是又快又简单的王八。 看看乔知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裴景珩眸光流转,很快有了主意。 他把画举到乔知夏面前:“嫔妾斗胆,想将这副神龟图送给皇上。愿皇上能像画上的神龟一样,平安健康、福寿绵长。” 乔知夏:…… 她觉得裴景珩是在骂她,可她没有证据。 当着李忠的面,她咬着牙根,收下这幅神龟图。 她把画纸按在桌上,刷地夺过裴景珩手中的毛笔,手起笔落,在那王八旁边,又画了一只。 这两只乌龟几乎一样大,身体离得很近,有一对爪子甚至挨在了一起。 乔知夏邪魅一笑:“如果那只乌龟是朕,这只就是乔美人,与朕一样,平安健康,福寿绵长。双龟并地爬,恩爱一万年!” 裴景珩看了看兴致勃勃吃瓜的李忠:“嫔妾有几句悄悄话想跟皇上说,还请李公公回避一下。” 李忠请示地看向乔知夏。 乔知夏只当他要批折子,摆摆手让李忠下去了。 门一关,裴景珩立刻撕下温柔小意的面具,如凶神恶煞般伸出手去,捏住她的脸蛋。 他的眼神如熊熊烈焰,要将她焚烧殆尽,唇边的笑容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双龟并地爬?亏她想得出来! “疼疼疼!”乔知夏眼里飙出泪花,立马认怂,“我错了,有话好好说!” 裴景珩不屑地想,这女人真是娇气,他刻意没用又长又尖的指甲,只用柔软的指腹捏她一下,她还喊疼。 他一分神,乔知夏便挣脱了那只魔爪,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脸,戒备地看着他。 “这可是你的脸,掐出印子,明天就没办法上朝了。” 她的语气软软的,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出气,这可是龙体啊!” 裴景珩眉间松了松,朝她伸出手,她马上又后退了几步。 “过来,让我看看。”他没好气道,“不捏你了。” 乔知夏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被他按坐在椅子上。 裴景珩拿下她捂脸的手,五官深邃的脸上,留着一抹粉红,像是没有晕开的胭脂。 “是不是红了?”乔知夏仰着脸问。 裴景珩默了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 打开瓶子,沾着药膏抹在她脸上。 闻到熟悉的香味,乔知夏心里一喜。 太好了,是玉容膏,她有救了! 他指腹沾着冰冰凉凉的药膏,在她脸上轻轻滑动,带起轻轻的痒。 乔知夏不自在地别开头,又被他捏着下巴转了回去。 “别乱动!”他声音不耐,动作却很温柔。 乔知夏只得老老实实地让他上药。 好在上药的时间并不长,裴景珩很快便放开了她。 乔知夏把椅子挪得离他远远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望着他。 裴景珩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咳一声:“下次你要是再敢拐着弯地说朕的坏话,朕可不会轻饶你。” “是,皇上,我再也不敢了。”乔知夏乖顺地回答。 不让拐弯抹角地骂,她就在心里偷偷骂。 万恶的暴君,只许他说别人是王八,不许别人说他! 裴景珩这才消了气,放轻语气道:“坐过来些。” 他又不会吃人,她离自己那么远干什么? 乔知夏把椅子朝那边挪了一点点。 裴景珩干脆自己动手,把她连人带椅子拽到自己旁边。 乔知夏还想再动,被他冷眼一扫,立刻老实了。 裴景珩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翻开折子,继续批起来。 “你外出进香的时候,这些折子怎么办?” 乔知夏忽然想到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我们清早出发,大概傍晚就能回宫,到时候再批不迟。” 裴景珩抬起头,认真想了想,开口答道。 “要是路上耽搁了,或是在庙里借宿一晚,也无妨。因为第二日,正好是休沐。” 乔知夏向他投去一个钦佩的眼神。 行事缜密,逻辑严谨,不愧是能成大事的人。 可太后对他的态度,还是令乔知夏放心不下。 她忍不住又开口叮嘱道:“今日我在母后面前为你求情来着。出门进香时,你也多顺着她一些,莫要惹她生气。” 裴景珩揉揉耳朵,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刚成婚的小妻子为丈夫送别时说的话。 “嗯。”他轻声答应。眉目间多了几分柔软。 乔知夏,是第一个敢当面说他是乌龟王八,却还活着的人。 第37章 进香遇袭 没过几日,便是太后出宫去天龙寺祈福的日子。 此行阵仗不小,宫女侍卫加起来足足二十多人。 天气太热,车厢憋闷,太后穿着繁复的服饰,转着手中佛珠,另一手拿着帕子擦汗。 裴景珩见了,挂起两侧纱帘,让风吹进来,又默默拿着扇子,为太后扇风。 太后偏头去打量,只见乔美人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垂着头,看着手中的书卷,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 心中对她的好感又添几分。 “听说你时常去养心殿?”太后放下帕子,不经意问道。 裴景珩抬起眼皮,母后不喜乔美人,她能主动开口同自己说话,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看着皇上为国事辛苦劳累,嫔妾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就每日做些点心汤水,送去养心殿。” 点心和汤水偶尔有之,但不是他亲手做的,而是出自芙蓉和冬梅之手。 “你和皇帝相处时,都做些什么?可知皇上有哪些喜好?” 裴景珩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皇上批折子,嫔妾就在旁边磨墨奉茶,不敢打扰。” “嫔妾愚钝,对皇上喜好知晓不多,只知道陛下他,不喜甜食。” 太后点点头,乔美人进退有度,温柔贤淑,也难怪皇帝喜欢。 又见乔美人放下书卷,将扇子移到右手,整个人侧身坐着,继续打扇。 太后瞳孔猛地一缩,转佛珠的手一下子停住。 依稀记得珩儿小的时候,也曾做过这样的事。 那时他才七岁,他们母子俩,住在一处偏僻的宫殿里,身边连个打扇的宫女都没有。 那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孝敬母亲。他一手捧着书卷,一手为她扇去热意。 左胳膊酸了,就放下书卷,换到右面去扇。 当年摇着扇子的白嫩小手,与眼前乔美人细嫩莹白的手似乎重叠在一起,太后一时竟有些恍惚了。 乔美人的动作怎么会和珩儿如出一辙? 太后思来想去,找到了一种可能的解释。 或许珩儿给她讲过儿时的事,她便有心用这事来做文章,博取自己的欢心。 太后的脸沉了沉,心机太深的女人,总会将后宫闹得乌烟瘴气。 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马车蓦地一个急停,她的身子随之向前倒去。 “母后当心!” 裴景珩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丢下手里的东西去扶她。 幸亏他眼疾手快,太后才没有跌倒。 “怎么回事?”裴景珩怒问。 太后又是一怔,这神态、这语气,与珩儿简直一模一样。 铃兰在外面道:“有棵大树横在路中央,马车无法行进。宫人们都过去帮忙,看能不能把树移到旁边去。” 裴景珩眸中闪过复杂的光,他迅速将车帘掀起一角,察看外面的情况。 正如铃兰所说,所有的宫女和侍卫都围在一起,七手八脚地去抬那棵树。 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没出声叫那些人回来,只是戒备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果然,当那棵树在众人的合力下,摇摇晃晃被抬离地面时,呼啦一下从旁边的树林里,钻出一群黑衣人。 对方大概二十多人,站成两道人墙,将马车与宫人们巧妙地隔开。 他们一个个蒙着面,手中的长刀闪着寒光,等到侍卫们意识到不对,放开手想要拔刀的时候,他们已经挥刀劈了过去…… 太后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刚要开口,裴景珩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中间,示意她不要出声。 几个黑衣人互相使个眼色,提刀直奔马车而来,掀起车帘,满满一壶滚烫的茶水就泼到他们的脸上、身上。 几人被烫得大叫,后面的人正要再攻,忽地从马车内传出一声清晰的呼哨。 声音一落,一队官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马车密不透风地护住。 正是禁军统领赵成武和他的手下。 黑衣人的首领一看情况不妙,大喊一声“快撤!”,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赵成武率领的这队人马训练有素,再加上侍卫们的协助,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黑衣人一网打尽。 听到外面传来的好消息,太后捂着胸口,渐渐平复了紧张的情绪。 “这些人竟妄想对哀家和乔美人动手,简直胆大包天!赵成武!” “臣在。” “速速将他们送到刑部,将幕后主使审个水落石出。” “是。” 好几位宫女和侍卫都受了伤,被赵成武一并带走送医去了,他临走时,留下了十位禁军。 看着太后惊魂未定的样子,裴景珩不由劝道:“母后受惊,不如先回宫,改日再去。” “定好的日子岂能说改就改?”太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哀家没事,咱们走吧。” 裴景珩还想再劝,脑海中忽地闪过乔知夏叮嘱他的话。 她让自己多顺着母后一些,莫要惹她生气。 罢了,反正刺客已经落网,母后想去就由着她吧。 见他沉默下来,太后悠悠地转着佛珠,却将探究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赵成武随行保护哀家,是皇帝安排的?” “是。”裴景珩淡淡开口,“皇上担心您的安全,就叫赵大人暗中跟着。还有那个口哨,也是他教给嫔妾的。” 难怪方才刺客上前,乔美人能如此沉着冷静,原来珩儿早就安排好了。 要不是珩儿心思缜密,她这趟出宫,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太后还有一点不明白,乔美人入宫只有短短几天时间,珩儿为何对她如此信任,连暗号口哨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她。 他从前被人欺负冷落,养成孤僻多疑的性子,很少如此信任旁人。 太后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放下佛珠,静下心来去读佛经。 马车停在天龙山山脚,寺院在山上,裴景珩便搀着太后,一步一步沿着石阶走上去。 住持率领众僧在大门口迎接,看见贵客,连忙行礼。 裴景珩陪太后进过香,又去佛像前虔心叩拜,认真许下早日和乔知夏换回身体的愿望。 用过斋饭,僧人们就将他们一行人领到后面禅房休息。 裴景珩没有睡意,捧着书读了几行,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太安静了。 第38章 熟悉又意想不到的面孔 没有讲经的声音,也听不到宫女和禁军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这种安静,实在太过反常。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裴景珩无声地放下书卷,起身便朝门口走。 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裴景珩原地顿住,心跳如鼓,视线紧紧盯住那扇木门。 下一刻,门直接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张令他熟悉又意想不到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 “你……” 裴景珩面上带着惊愕,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却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安抚地笑了笑,道。 “乔美人莫怕,本王不是坏人。” 裴景珩立刻反应过来,眼下他是宫里的乔美人,按道理应该还不认识自己这位皇弟。 “你是宫里的王爷?”他不确定地问。 “本王正是如假包换的宣王,裴景玉。” “王爷也是来天龙寺上香的吗?可给母后请过安了?”裴景珩故作天真地问。 “本王今日特意来见乔美人,不能让母后和其他人知道,就让他们睡下了。” 他用人畜无害的语气说着狠毒的话,如同一只毒蛇,花纹绚丽,却暗藏毒液。 令人毛骨悚然。 “你对母后做了什么?” 裴景珩瞬间提高声音,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他一拳。 “放心,我只是对太后和那些宫人用了些迷香,并非想取他们的性命。” “你来找我,到底要做什么?”裴景珩故意颤着声问。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裴景玉心里生出几分鄙夷。 谁能相信,足智多谋、文武双全的裴景珩,竟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胆小怯懦,空有美貌的花瓶。 最开始听朝臣议论的时候,他也是不信的。 可后来,他在御花园,看见皇兄为了给乔美人出气,竟然让那个秦昭仪一遍又一遍地在烈日下跳舞。 还有前几日的宫宴,皇兄让她坐在上首,中途离席去找人,还有那百般讨好的态度。 亲眼目睹过这些,饶是裴景玉,也不得不相信,皇兄对这个女人,真的非同一般。 既如此,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就有了利用价值。 “别紧张,本王不是坏人,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乔美人能够诚实地回答。” “你,你问。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裴景珩颤巍巍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倒要看看,这个皇弟,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与皇兄关系亲近,最近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反常之处?” 见乔美人如此配合,裴景玉也没绕弯子。 裴景珩瞳孔一缩,莫非他看出什么来了? “王爷的话,嫔妾不明白。”他干脆装傻。 裴景玉凝眸沉吟。 早朝睡觉,御花园迷路,努力讨好一个女人,这些看起来,都不像是皇兄会做的事。 可他仔细观察过皇兄的那张脸,上面并没有被易容的痕迹。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皇兄的性格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迫切地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你有没有发现,皇上身上,有许多奇怪的地方?” 裴景玉给了她一些明示。 “王爷千万不要乱说,对皇上不敬,是要掉脑袋的!” 裴景珩一本正经地告诫他。 裴景玉:…… 他不死心地又问一句:“你就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裴景珩使劲摇头。 裴景玉狐疑地打量乔美人一眼,那双清凌凌的杏眸轻而易举地泄露出她的心情。 只有害怕和困惑。 似乎在努力地想,为什么他会问出这些怪异的问题。 裴景玉本来也只是猜测,现在看她毫不知情的样子,心里也产生了几分不确定。 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裴景玉收起思绪,决定再试一试乔美人。 “就比如,皇兄素来勤勉,却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呼呼大睡,乔美人难道不觉得,这事太过反常吗?” 话音一落,就见面前的女人露出几分害羞。 “那日嫔妾在冷宫遇刺,皇上衣不解带地照顾到深夜,影响皇上休息,都是嫔妾的错。” 裴景玉深吸一口气:“本王的意思是,现在的皇帝,有可能并不是本王真正的皇兄。” “这怎么可能?” 裴景玉从这女人的眼中,清楚地读出:“你是不是疯了”这句话。 “兹事体大,乔美人可愿与本王合作,查清现在的皇帝究竟是真是假?” 裴景珩点点头,想要怎么查尽管放马过来,他都奉陪。 “那便劳烦你留意皇帝的一举一动,若是发现什么端倪,就尽快告知本王。” 裴景珩垂下眼帘,他算是听明白了,裴景玉这是打算让乔知夏当他的眼线,监视皇上呢。 就算裴景玉想破头也想不到,真正的皇帝就站在他面前,还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他的这番话。 看来,从前的自己对这个皇弟,还是太过仁善了。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他一道除了。 他心里在想什么,面上半点也看不出来,还痛快地答了个“好”。 裴景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满意地告辞离去。 等他一走,裴景珩立刻推开房门,几名侍卫或靠着墙根,或靠着柱子,正在昏睡。 裴景珩大声叫醒他们,让他们去叫其他的宫女侍卫,自己一路跑到太后房间,叫了她几声。 直到看见太后睁开眼睛,裴景珩的心跳才恢复了正常。他没说遇到宣王的事,只说看见院子里的宫女侍卫倒了一地,担心太后有危险,这才失礼冲进来。 太后回想刚刚醒来的时候,乔美人眼中那不容错认的关心,不但没有责怪她,还表扬了她一片孝心。 裴景珩仔细问过太后,知道她并无头晕或不舒服的情况,他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地。 红唇微启道:“母后,咱们也该起程回去了,出来太久,皇上会担心的。” 太后笑着点点头:“就依你。” 回去的路上,裴景珩明显感觉到母后对他不再肃着一张脸,时常笑着找话题与他聊天。 可他实在兴致不高,只强颜欢笑应和几句。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身份不明的刺客,居心叵测的宣王,这些都等着他去解决。 第39章 提一提她的位分 回了慈宁宫,太后立刻叫人请皇帝过来。 乔知夏拔腿匆匆赶去,亲眼看到太后安然无恙地坐着,才轻轻松了口气。 “母后这趟出宫,万分凶险,还好乔美人事先提醒朕,安排禁军随行护卫。” “关键时刻,也是乔美人用一壶茶逼退刺客,救了哀家。此次哀家能平安归来,乔美人功不可没。皇上可要重赏她才是。” “金子朕已经赏了她几箱,再赏这些也没什么新意,不如换一种赏法如何?” 乔知夏灵机一动,扬起下巴道。 “皇上的意思是……” “朕想提一提她的位分,母后意下如何?” 乔知夏指尖轻轻敲打扶手,小心去看太后的脸色。 太后会不会答应,乔知夏心里也没有底,不过,她总要替裴景珩争取一下。 太后指腹轻捻佛珠,进香路上,乔美人的种种表现跃入她的脑海。 半晌,太后终于开口:“也好,那就升她做婕妤,赐住未央宫,再挑两箱贵重些的首饰,给她送去。” “谢母后恩典!” 乔知夏眉眼弯弯,由衷替裴景珩高兴。 裴景珩一踏入芳菲苑,就被芙蓉和冬梅拉住,问长问短。 太后出行遇到歹人的事不胫而走,带回消息的禁军说,乔美人保护太后,功不可没。 两个宫女一方面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危,一方面也好奇当时的情形。 裴景珩耐着性子,捡她俩感兴趣地说了几句。 芙蓉和冬梅听了,亮着星星般的眼睛,把裴景珩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她俩正说到兴头上,就见几个宫人抬着两个大箱子进了院子。 冬梅出去一问,回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主子,李总管亲自来传旨,说太后要封赏您呢。” 裴景珩带着她俩匆匆出门,跪拜行礼。 李忠道:“传太后口谕,升乔美人为婕妤,赐未央宫,再赏首饰两箱。” 芙蓉和冬梅脸上洋溢着喜气,裴景珩也难得有了几分笑意。 谢过恩后,裴景珩赏了李忠一锭金子,把李忠高兴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恭喜婕妤荣升,您是个有福气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裴景珩觉得后宫的好日子没有什么盼头,他最希望的,还是能尽快做回皇帝。 不过,能从狭小偏僻的芳菲苑搬到未央宫,也算是离他的乾清宫又近了一步。 他吩咐芙蓉和冬梅,今日先收拾些重要的东西过去住,剩下的等明日再回来收拾。 乔知夏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宫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忙着。 裴景珩把人请进屋里说话,乔知夏笑着看他。 “你陪母后出趟门,就让她对你的印象彻底改观,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母子亲情,血浓于水。”裴景珩淡淡道。 乔知夏暗暗咋舌,这个法子,她可学不来。 她拍拍裴景珩的肩膀:“恭喜你,终于离开芳菲苑,有了自己的宫殿,到时候可要好好布置一番。” 裴景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宫殿陈设倒是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我要把各宫的眼线都排除在未央宫外。” 乔知夏点点头,深以为然。 等裴景珩搬去未央宫,在选人用人方面,一定要多下些功夫,别再让未央宫像这芳菲苑一样,成了个到处漏眼的筛子。 幸好那些人没打算明目张胆在宫里乱来,否则,她和裴景珩是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想到这,乔知夏又问:“谁会派刺客去行刺太后?” 裴景珩睫毛微动,眸中泛起一丝涟漪:“或许刺客的目标不是母后,而是我。” 太后每个月大概都有两日要出宫进香,唯独这一次找他作陪,却偏偏这么巧,遇上刺客。 这让人不得不多想。 想起冷宫里的那波黑衣人,乔知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她在原主的记忆中仔细寻找过,却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一个身份低微,软弱可欺的美人都不放过。 既然如此,也别怪她手下无情。 “我已命令赵成武对那些人严加审问,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赵成武太过照章办事,恐怕还没等他审出结果,又会出现新的变数。” 乔知夏心头一紧,想到了冷宫里刺杀未遂,服毒自尽的刺客。 要是没等审出结果,他们就被人灭口,想查出结果,可就太难了。 “那你说怎么办。”乔知夏索性让他拿主意。 裴景珩眸光潋滟,摆出一副祸国妖妃的样子。 乔知夏心头警钟大作,一脸防备地盯着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又要干什么? “听闻皇上最喜欢以残酷暴力的手段折磨那些罪犯,臣妾也想去长长见识。” 乔知夏唇角抽动两下,这爱好,与暴君的名号还真是相配呢。 可她是个正常人,正常人谁会喜欢去那种阴暗血腥的地方啊? “朕,朕还有国事在身,能不能不去?” 她实在看不惯那种严刑拷打的场面,就小声向他请求。 然后,就听到暴君咬牙笑问:“你说呢?” 好好好,他这一笑,她胆子都要吓掉了。 乔知夏条件反射般把脸颊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暴君一个不高兴,又对自己出手。 “知道了,朕明日就带你去。” “待到明日怕是会夜长梦多,不如今晚就去,皇上意下如何?” 裴景珩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悄悄勾起唇角。 “行,就听爱妃的。” 反正她也拗不过暴君,干脆就听他的好了。 大不了到时候把眼睛闭紧一点,耳朵捂严一点。 乔知夏留在芳菲苑用了晚膳,饭后找了个散步消食的理由,带着裴景珩坐上马车,一路出宫来到刑部。 墙上的火把照亮暗无天日的监狱,空气中飘动着阴暗腐朽的味道,令乔知夏感到窒息。 牢房中关押的犯人个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哈哈大笑,还有的发出奇怪的尖叫声。 火光在黑暗中轻轻摇曳,照得面前的路阴森恐怖,乔知夏哆哆嗦嗦停住脚步,不敢再走。 第40章 幕后主使 乔知夏瑟瑟发抖的样子早就被裴景珩瞧得一清二楚。 他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问:“怎么了?” 耳边猝不及防的热意烫的乔知夏心头一缩,险些叫出声来。 她回头瞪他一眼,一看他脸上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故意吓唬自己。 “我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一不小心弄脏了龙袍多不好。要不,我还是去外面等你吧。” 乔知夏话音刚落,一只温热的小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怕了?” 裴景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声音中透着愉悦。 乔知夏很想硬气一点,大声跟他说,对,我就是害怕,怎么了? 明知道我害怕还强行带我来,您这哪是人干的事啊! 可她真的不敢,呜呜。 她没出声,默认了裴景珩的话。 裴景珩轻笑一声:“朕在你旁边,怕什么?” 乔知夏:…… 她怕什么,他心里没数吗?当然是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啊! 她咬着牙没开口,裴景珩只当她吓坏了,心道她这胆子也太小了些。 手掌贴上她的手背,将热意源源不断地传过去,裴景珩勾起唇角,轻声道:“走吧。” 乔知夏除了被他拉着走,也没有别的办法。 狭长的过道尽头,是一个单独的房间,只看一眼,乔知夏就知道,这就是审讯犯人的刑房。 裴景珩冲乔知夏使个眼色,后者认命地推开房门。 柱子上绑的全是黑衣人,刑部侍郎楚杰和禁军统领赵成武正在审问他们。 说是审问,或许还是以问话为主,黑衣人脸上、身上,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 果然与裴景珩之前说的相差无几。 见到来人,两人俱是一愣。 牢房重地,皇上带乔婕妤过来做什么? 皇上好像看出了他们脸上的疑问,清清嗓子。 “乔婕妤想看朕审案时聪明睿智、英明神武的样子,这几个犯人就由朕亲自来审。你们先下去。” 两人脸上同时画着大大的问号,他们的皇上,什么时候由暴君变成被美色所迷的昏君了? 要是乔婕妤想看杀人,难不成皇上也手起刀落现场表演? 两人压下心里的想法,一齐行礼退出门外。 乔知夏还得做那个牵线的人,巧妙地将裴景珩和审案的事联系在一起。 “爱妃想看朕如何惩治这些大奸大恶之人?” “这些刺客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行刺母后,依臣妾看,不如直接对他们施以极刑,以解太后和臣妾心头之恨。” 乔知夏一脸宠溺:“爱妃喜欢什么样的刑罚?” 裴景珩红唇一张:“这几个炮烙,这几个宫刑,这几个活活剖开腹部,取出五脏六腑喂狗,还有这几个,砍掉手脚做成人彘。” 乔知夏:…… 不愧是暴君能想出来的法子。 话音一落,乔知夏看着变了脸色的黑衣人们,心里涌上几分同情。 转头一看,裴景珩已经从刑具台上取了一柄长刀,一步步走到最后那人面前,笑着问他:“就从你开始,如何?” “等一下!”乔知夏大叫一声,虽然这些都是杀人未遂的罪犯,可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折磨致死而无动于衷。 她的心突突直跳,手也抖得厉害,面上却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若是你们之中有人愿意说出幕后指使者,朕就免了他的刑罚,改判流放。” 裴景珩收起唇角的笑,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刀,寒光凛凛,那人的腿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面白如纸。 “我说,我说,是秦昭仪让我们去行刺的!求皇上饶命!” “那便先留着你的命。”裴景珩又走到下一个人面前。 那人早就吓破了胆,学着第一个人的样子,向乔知夏求情。 就这样,装模作样走了一圈,这些黑衣人就全招了。 几个有骨气的原打算一声不吭,英勇赴死,可同伴都已经招供,他们的坚持也就没了意义。 乔知夏长舒一口气,不知是因为查出了幕后主使,还是因为保住了这些人的性命。 虽然没亲眼看到什么血腥场面,她还是脸色苍白,手脚发软,被吓出一身冷汗。 裴景珩朝她那边看了一眼,忽地扔下手里的长刀,扑进乔知夏的怀里。 “皇上,臣妾好怕!” 趁人不注意,在她背上轻抚几下。 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胆小鬼,我是吓他们的。” 乔知夏惊魂未定地抱着他,他演得太像,把她都给骗过去了。 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裴景珩用脸蹭了蹭她宽阔平坦的胸膛,隔着衣服,听到她急促的心跳。 扑通扑通,鲜活有力。 他紧紧抱着她,小声提醒:“把赵成武他们叫进来,让他们给犯人做笔录。” 乔知夏的脸由苍白变为薄红,压低声音道:“你先放开我。” 他这才松开双臂,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乔知夏扬声把人叫进来,告诉他们嫌犯已经招供。 赵成武和楚杰看向皇帝的眼神充满了钦佩。 旁人觉得棘手的案子,皇上总是能三两下就撬开犯人的嘴。 乔知夏顾不得他们心中怎么想,她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还有这个可怕的暴君。 听他想出的那些刑罚,她才明白过来,往常他掐她脖子,捏她脸蛋,都手下留情了。 但凡他一个不高兴,抄起一把长刀,自己的小命当场就交代了。 虽说他今日没有在她面前用刑,只是用言语恫吓那些黑衣人,但乔知夏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如果那些人不招供,他真的会用那些刑罚来对付他们。 乔知夏生在法治社会,对于草菅人命和杀人如麻这样的事,心里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回去的路上,马车上一片沉默。 乔知夏垂着脑袋,罕见地一言不发。 裴景珩侧目看着她的脸,有点后悔将她吓得太狠了。 或许是乔知夏怯懦恐惧的时候格外乖顺,让他忍不住想捉弄,他才会用那些刑罚吓她。 可她真的被吓坏了,他又舍不得。 “还在害怕?”他轻轻问。 乔知夏没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会不会按我说的,免了那些人的死罪,将他们流放?” “他们受人指使,又杀人未遂,留下他们的性命,未尝不可。” 乔知夏又问:“你打算如何处置秦昭仪?” 第41章 狂拽炫酷吊炸天 裴景珩眸光深邃:“秦芳烟人在宫里,却能指使黑衣人行凶,其背后,定然还有帮凶。单处置她一个人,远远不够。” “我已借你的名义,派人暗中留意秦昭仪的动向,将她传到宫外的消息,都送来过目。” 乔知夏垂下眼眸,双手握在一起,心道裴景珩行事果然缜密,滴水不漏。 看样子,他是打算追查到底,把秦芳烟背后的人一道处置了。 “行刺太后与朕,乃是谋反大罪,这些包藏祸心之人,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裴景珩特意瞧了瞧她的脸,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把语气缓了缓。 “朕的冷酷无情,针对的是那些与朕为敌的人,你同朕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对朕没有二心,朕不会伤害你。” 有了他这句强有力的保证,乔知夏颤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又有了安全感。 她赶紧露出狗腿的笑,谄媚地说。 “我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 裴景珩目光如炬凝视着她:“除了忠心,再没别的了?” 乔知夏:? 还应该有什么? 她眼珠一转,张口就来。 “还有对您的崇拜和敬仰,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裴景珩弯了弯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 乔知夏心口一松,这关算是被她混过去了。 再说长春宫那头,秦昭仪收到乔知夏护着太后安然回宫,受封婕妤的消息,只觉得食不下咽,坐立不安。 宋锦玉收到消息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屋里来回踱步。 抬头看见她来,秦芳烟如同快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迎上去。 “锦玉,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宋锦玉眉头微皱:“先前问你,你不是说安排得万无一失了?怎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皇上派了一队禁军暗中保护,抓了我们的人,一个不落地送进牢里。” 秦芳烟又急又恨,心里乱成一团,这才叫宋锦玉来帮她想办法。 宋锦玉一听,眉头皱得更深,早就叮嘱过秦芳烟,让她办事利落些,却没想到这人蠢得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再看秦芳烟,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宋锦玉心知就算再责备她也无济于事,沉下心,说了一句话。 “如果狱中的人受不了严刑拷问,供出你来,就全完了。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再也无法开口。” 秦芳烟张了张口,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杀人灭口?” 宋锦玉眼中闪过一丝残忍:“除了这样,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秦芳烟语气中带着犹豫:“可那刑部大牢,守卫森严,要是硬闯,会掉脑袋的。” “不必那么麻烦,买通狱卒,在他们的饭食里掺些毒药,不就全解决了?”宋锦玉面不改色道。 秦芳烟眼睛亮了亮,这么简单的法子,她怎么没想到? “你真是太有办法啦!我这就去给父亲写信。” “芳烟,我当你是好姐妹,才会为你出主意,若是事情败露,你,你能不能别说是我……” 望着她真诚的目光,秦芳烟心中升起一股豪气。 “我秦芳烟向你保证,绝不会做出卖朋友之事!” 锦玉一心为了她好,她又怎能陷锦玉于不义? 要是真有东窗事发那日,她就认下所有罪责,不牵连锦玉一分一毫。 秦芳烟自以为解决了心头大患,却不曾想到,她写给父亲的信,早就被人秘密截获,送到了芳菲苑。 裴景珩把信折好,放进刚换的信封里,又将封口做得和原来一模一样,这才叫人送去秦府。 乔知夏在旁边看着他操作,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敬仰。 幸亏他料事如神,快人一步,不然,那些黑衣人被灭口,这事就死无对证了。 等他忙完,乔知夏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凑过去问:“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收网了?” 有黑衣人做人证,再收集那信件和有毒的饭食,就有了物证,想来秦芳烟和秦家,想脱罪也难。 “别着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裴景珩不紧不慢道。 乔知夏正想接着问,他还有什么后手,裴景珩就招招手,让她附耳过去。 他清清浅浅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廓上,声音一字不差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你让李忠叫赵成武到乾清宫,这样对他说……” 乔知夏连连点头。 裴景珩交代完想说的话,把批好的折子往她手里一放,扬着下巴冲她摆了摆手。 “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那表情,那语气,可以用七个字来形容:狂拽炫酷吊炸天。 他要侍寝,她就得翻他牌子。他要休息,她就得收拾东西,麻溜走人。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乔知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扯了扯嘴角道:“是,高瞻远瞩,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一夜过去,天色将亮时,刑部侍郎楚杰匆匆进宫,带来了一个令人哗然的消息。 行刺太后和乔婕妤的那群黑衣人,在刑部大牢吃了有毒的食物,全部殒命,无一生还。 皇帝听后为之震怒,命令刑部必须彻查此事,给朝廷一个交代。 消息传进后宫,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的秦昭仪,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忙叫杨柳进来为她梳洗更衣,用了几口早饭,就朝淑妃的琼华宫去了。 一见宋锦玉,秦芳烟就兴冲冲地拉着她的手道:“锦玉,还是你的法子管用!” 淑妃一早也听说了这事,心里对秦芳烟嗤之以鼻,要是没有她帮忙善后,秦芳烟这个蠢货和整个秦家,这回肯定要栽进去。 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温温柔柔道:“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可要计划好再行事。” 秦芳烟感激地笑笑,从袖中拿出一对鎏金点翠耳环,郑重地放在她手里。 “上次你说喜欢我这对耳环,今日便赠与你,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秦芳烟执意要送,宋锦玉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看着手中莹润细滑的耳环,又一件事浮上宋锦玉脑海。 “芳烟,你可给乔婕妤那边,送过东西了?” 第42章 贺礼 秦芳烟不由一愣,她光顾着为自己和秦家着急,倒是把乔知夏受封婕妤的事给忘了。 她安排的黑衣人不但没有除了那个乔知夏,还让她升了位分,秦芳烟心里怎能不恨? 她轻蔑道:“升了位分又如何,见到咱们不还是要行礼?” 宋锦玉柔声劝道:“她的封赏都是太后的口谕,就算再不情愿,在人前总得装装样子。” 她知道秦芳烟心里不舒服,她的心里何尝又好过? 太后不但升了乔知夏的位分,还把未央宫赐给她,宋锦玉作为太后的外甥女,平日里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受过这样的荣宠。 羡慕也好,嫉妒也罢,为了在人前保住体贴大度的名声,该送的东西还是要送。 既然她这么说了,秦芳烟就当是给太后面子,不情愿道:“那我就挑不喜欢的首饰送去。” 宋锦玉摇摇头:“这怎么行?要送就要送最好的,能让乔知夏爱不释手的东西。” 眼看着秦芳烟露出困惑的表情,宋锦玉凑近她,轻轻说了两个字:“毒药”。 秦芳烟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露出阴险的笑:“就听你的。”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除了乔知夏,这倒是个好法子。 接待过楚杰,确保皇宫里人人都收到了黑衣人中毒身亡的消息,乔知夏就去了芳菲苑。 芳菲苑里的东西,都属于原主,或者说是属于她,是去是留,也该由她来拿主意。 正好今日休沐,没有早朝,她就早点过去看看。 毕竟有一件原主最宝贝的东西,她要仔细收好,千万不能被裴景珩发现。 下人们还在忙忙碌碌搬东西,就看见皇上悠哉游哉地过来,进了乔婕妤的屋子。 皇上频繁驾临,下人们都是知道的,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眼下芳菲苑这般凌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皇上却还是来了。 这不是真心喜欢,还能是什么? 乔知夏不知他们的想法,只关心自己的东西。 芙蓉和冬梅正在清理屋子里的东西,见主子捧着一本书卷,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读,就刻意压低了声音。 转头就看见皇上大喇喇的走进来。 两人立刻屈膝请安。 裴景珩也放下书卷,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 看他的眼神却充满意外。 乔知夏道声免礼,干笑道:“朕担心爱妃忙坏了身子,就过来帮帮忙。” 见裴景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乔知夏赶紧上前一步,把桌面那册书塞回他手里。 “爱妃就坐在这专心读书,收拾东西的事,朕帮你拿主意就好。” 裴景珩没说话,瞟了她一眼,捧着书继续读起来。 乔知夏心里默念,对,就是这样,不要看她,不要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为了迷惑裴景珩,她一会去叮嘱芙蓉要把首饰查清楚,别忘了她主子最喜欢那几个步摇和镯子,一会又去衣箱里挑了几件颜色老气的衣服,让冬梅拿去扔了。 冬梅面露难色:“启禀皇上,主子最近颇为喜欢这些清淡素雅的颜色……” 乔知夏连忙朝裴景珩那边看,那人掀起眼皮撩她一眼,似乎在说,就凭你,也敢指手画脚? 乔知夏: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立马换上笑脸。 “爱妃千娇百媚,有沉鱼落雁之姿,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喜欢就留着吧。” 裴景珩这才收回目光。 乔知夏朝他那边看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朝床边挪了两步。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林美人派宫女来送贺礼了。 乔知夏嘴角一翘,吩咐把人请进来。 宫女小桃看见皇上也在,行礼的时候多了几分拘束。 “奴婢见过皇上,乔婕妤。” “起来吧。”乔知夏盯着她手里的盒子,“林美人送的是什么?” “禀皇上,主子她亲手画了一幅翠竹图,送给乔婕妤,愿婕妤破土凌云节节高。” “那便借林美人吉言了。” 裴景珩冲冬梅使了个眼色,她拿了些碎银给小桃,又亲自把人送出门去。 乔知夏拿过盒子,刚想欣赏一下林美人的画工,就被裴景珩喝住。 “别动!” 乔知夏被震得一个激灵,旁边的芙蓉也跟着哆嗦一下。 主子的性子越发阴晴不定了,居然敢这么大声跟皇上说话。 裴景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方式有些不妥,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容:“芙蓉,你去给皇上泡壶茶。” 芙蓉走后,他收起笑容,目光凛冽地看着她。 “后宫之中,尔虞我诈,要想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旁人送的东西,最好不要动。” 乔知夏点点头,她也看过不少宫斗剧,知道裴景珩也是为了她好。 还没等她说话,冬梅从外面进来,又领进来两个宫女。 “主子,琼华宫和长春宫的宫人,也来送贺礼了。” “淑妃娘娘赠乔婕妤红宝石镯子一对。” “秦昭仪赠乔婕妤夜明珠一颗。” 裴景珩头也没抬,只冲冬梅使个眼色,道:“回去替我谢过你们主子。” 冬梅依旧往她们手里塞了银子,面带笑容把人送出去。 “这些东西怎么办?”乔知夏问。 “叫芙蓉偷偷丢进荷花池。” 乔知夏无奈地点点头,为了保命,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眼下屋子里只有她和裴景珩,正是取东西的最佳时机。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床边,还不忘转过头,朝裴景珩那边看看。 这一眼,看得她险些魂飞魄散。 裴景珩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那双墨色琉璃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乔知夏心虚地解释:“我累了,想歪在床头休息一会,你读你的,不用管我。” 她自己也知道,这理由有点牵强,每次来芳菲苑,都是她睡榻,他睡床,她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今日这举动,实属有些反常。 幸好裴景珩什么也没问,很快移开了目光。 乔知夏靠在床头,假装闭目养神,实际上一直在努力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手指一蜷,触到一个硬物,她很快有了办法。 第43章 闺房情趣 取下手上的玛瑙扳指,手指一松,它就骨碌一声掉在地上。 乔知夏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见裴景珩没在抬头,赶快蹲下去,把头探到床下,借这个机会去找东西。 光线昏暗,她使劲睁大眼睛,却看见,床底下空空荡荡,只有那个扳指,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乔知夏把它摸出来,心里还在琢磨,东西怎么没了?她记得清清楚楚,原主就是放在床底下的。 难道被宫女发现,放到枕头底下去了? 她又是翻开枕头,又是在床上摸了一遍,一无所获。 正在失望之际,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是在找这个吗?” 她猛地吸一口气,扭头看见,裴景珩就蹲在自己旁边,手掌中放着一块做工精细的羊脂玉佩。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盯着裴景珩手里的玉佩,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跟他说。 其实,这块玉佩是顾晏之送给原主的定情信物。 这件事就连芙蓉和冬梅都不知道,为了不让旁人发现,原主极小心地把东西藏在床底下,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拿出来看看。 乔知夏穿过来的第一天,就和裴景珩互换了身体,当上皇帝,一时半会也就没想起这事来。 眼看着裴景珩就要从芳菲苑搬出去,她才猛然想起来,原想趁裴景珩不注意把东西收起来,不成想早就被他发现了。 裴景珩还在用幽深的目光盯着自己,乔知夏马上挂上笑容:“对,我找的就是这个。” 她一把将东西拿过来,攥在手里,眼神游移道:“这是我们乔家的传家玉佩,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还是要带在身上才能安心。” 裴景珩慢条斯理地问:“这几日……” “玉佩这么重要,你怎么随意丢在床下?”裴景珩慢条斯理地问。 乔知夏继续狡辩:“我一直收在枕头下面,或许是芙蓉她们收拾寝具的时候,不小心碰掉的。” 她怕裴景珩不信,提高音量道:“正如你所说,宫里尔虞我诈,这玉佩要是别人的,我哪里敢动?” 乔知夏说得有理有据,可裴景珩看着她躲闪的目光,还是觉出几分不对劲。 “既是你的,就妥帖收好,别再弄丢了。” 乔知夏这才松了松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小心地将玉佩揣进怀里。 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把玉佩还给它的主人。 两个人在屋里说着话,却没注意到,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撬开一个镶嵌着名贵宝石的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悄悄塞进袖子里。 一日的时光匆匆度过。下一日早朝之后,乔知夏直接被请到了太后那里。 进门发现不光太后,后宫几位佳丽,还有裴景珩也在。 没到请安的日子,人却来得这么齐,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互相行过礼,乔知夏坐在太后旁边,听她徐徐开口。 “今日叫大家过来,是哀家有件事情不明白,想问问皇上和乔婕妤。” 话音落下,乔知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刻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裴景珩。 他轻轻摇了一下头,看样子也不知道太后要问的是什么。 “母后有话,但问无妨。”乔知夏心里直打鼓,还是佯作镇定地说。 太后把一张纸递给她:“皇上可知,这是什么?” 乔知夏一头雾水地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 上面写的什么,她记得一清二楚。 “朕自愿与乔美人互相扮演,待一切归位之时,前事种种,不会怪罪乔美人,也不会伤及其家人性命,钦此。” 另外还有她和裴景珩按的手印。 这封信怎么会在太后手里? “这上面的字是皇上的笔迹,还请皇上告诉哀家和诸位妃嫔,这张所谓的契书,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契书的时候,裴景珩也吃惊不小。他直直地看过来,视线与乔知夏相接。 乔知夏手心里出了汗,腿上的布料也被她攥得起了皱。 “母后能否告诉儿臣,这张纸从何处得来。” 乔知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要是太后说不出纸的来处,她就一口咬定,是旁人伪造的。 太后慢悠悠看了宋锦玉一眼,后者道:“是春杏去芳菲苑送东西的时候,在院子里捡到的。臣妾见这张契书很是蹊跷,就呈给母后过目。” 这张契书被乔知夏当宝贝似的放在匣子里,还将匣子落了锁,这春杏怎么那么会捡,竟能隔着匣子把东西捡到手。 她记得清清楚楚,昨日春杏和长春宫的杨柳结伴前来,回去的时候冬梅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可冬梅回来的时候,并没提到春杏捡东西的事。 这张纸究竟怎么到了淑妃手上,还是个谜。但可以肯定的是,淑妃呈给太后,肯定没安好心。 乔知夏瞟了眼宋锦玉身后的宫女,沉声问:“春杏,你可认得字?” 春杏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奴婢不认得字。” “既然不认字,在芳菲苑里捡到的东西,为何不物归原主,却直接带回去交给淑妃?不问自取便是偷,你主子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春杏吞吞吐吐说不出话,宋锦玉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她这话,无异于当众不给淑妃脸面,秦芳烟连忙为自己的闺蜜说话。 “皇上,眼下大家都想知道这封信是怎么回事。若是您觉得春杏有错,等事情解释清楚,再罚不迟。” 乔知夏暗暗瞪了秦芳烟一眼,看见她在自己面前蹦跶,乔知夏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只盼着裴景珩能快点收线,把这些讨厌的臭鱼烂虾都钓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乔知夏身上,她也清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其实,这张契书就是朕和乔婕妤开的玩笑。” 众人眼神中仍然带着疑惑,乔知夏清清嗓子,索性喝出自己这张脸不要了。 “就是闺房情趣,母后可明白?” 乔知夏整张脸,加上耳根、脖子,都变成了红色,几乎可以说是快要羞愤欲死,可她还是挺着脖子,说出上面那句话。 第44章 是有什么心事吗? 一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屋子里静得出奇。 “闺房情趣?”太后咬着这几个字眼。 她从来没想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从自己总是一本正经,板着一张脸的儿子口中,听到这样一个词。 众人眼神茫然,裴景珩眸光复杂。 开弓没有回头箭,乔知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朕与乔婕妤单独相处的时候,就会玩这个游戏。朕演她,她演朕。因她胆小内向,担心对朕不敬,朕就写下这封契书,承诺保住她和她家人的性命。” 乔知夏一口气说完,见太后迟迟不开口,又道:“母后若是还不信,朕可以叫乔婕妤上来,一同表演一段。” 裴景珩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要真敢那样做,就死定了! “够了!”太后一张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道:“这,这成何体统!” 乔知夏叹了口气,轻声道:“朕也知道此事上不得台面,因此把这张纸藏得好好的,谁能想到淑妃身边的人这样不懂规矩,就这样把朕的秘密大肆宣扬出去。” 太后厉声命令:“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传扬出去。若是有人敢走漏风声,哀家饶不了她!” 众人齐声应“是”。 乔知夏撇撇嘴:“契书的事朕解释完了,眼下似乎该处置宫女了。” 她朝淑妃那边看了一眼,满意地看见她咬紧下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话音一落,春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泪眼盈盈地望着宋锦玉。 “淑妃娘娘,奴婢知道错了,求您念在奴婢忠心服侍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 淑妃和她都心知肚明,这张纸是淑妃安置在芳菲苑的一个小太监偷回来。 那小太监说装契书的匣子贵重精美,里面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淑妃看过之后,为了给契书找一个光明正大的来路,就说是她从芳菲苑捡回来的。 淑妃怎么教,她就怎么说,却没想到竟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端,她心里实在委屈极了。 淑妃还在犹豫,就听皇帝又轻飘飘开口:“淑妃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淑妃咬咬牙,狠下心肠道:“臣妾的宫女泄露天家秘密,就是冒犯天威,臣妾认为,应该杖毙。” 乔知夏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原以为淑妃会为春杏求情,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要春杏的命。 她的心,可真够狠的。 春杏不住地磕头,一会求太后,一会求皇上,一会又去求淑妃,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看上去好不可怜。 太后的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宫女确实可恨,可乔知夏觉得,她罪不至死,正想开口说几句软话,就听裴景珩幽幽开口。 “淑妃娘娘深明大义,堪为后宫表率,臣妾佩服!”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乔知夏,乔知夏立刻明白,暴君这是不希望自己妇人之仁,多管闲事。 今天要不是她随机应变,想出这么奇葩的理由,或许遭殃的,就是她和裴景珩了。 秦昭仪和林美人也赞淑妃明事理,太后便叫了宫人,把春杏拖出去行刑。 乔知夏忽地开口道:“等一下!” 裴景珩深深看了乔知夏一眼,只听她道:“敢问母后,秦昭仪出言顶撞,对朕不敬,是不是也该一并处罚?” 他的眸光缓了缓,唇角溢出一丝欣慰的笑。 太后回想方才那一幕,秦昭仪对皇帝说话的时候,语气确实有点冲,让她听了都觉得不舒服。 她便看向乔知夏问:“皇上觉得应该如何罚?” 乔知夏想了想,道:“依朕看,就赐杖刑十五下,再禁足一个月,以儆效尤。” 十五下杖刑虽然打不死秦昭仪,但加上禁足,至少能保证她别再自己面前蹦跶,也省得自己一看见她就膈应。 “臣妾并非有意顶撞,求母后开恩,皇上开恩!” 秦昭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宋锦玉也下跪求情。 “皇上,芳烟已经知道错了,您能不能网开一面,再给她一次机会?” 乔知夏厉声道:“要是再为她求情,朕便让你替她受了这刑罚。” 宋锦玉把头垂下,不敢再出声。 宫人把秦芳烟和春杏一道拉出去,没过多久,院子里便传来了行刑的声音。 乔知夏的睫毛颤了颤,忍不住闭上眼睛。 宋锦玉眼眶通红,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等到那闷闷的声音终于停下来,太后轻声说了一句:“都回去吧,哀家乏了。” 乔知夏带着诸位嫔妃对太后行礼,然后大步朝门外走。 走到裴景珩身边,忽地被他拉住衣角。 “皇上,臣妾害怕。” 她声音娇媚,还摆出弱不禁风的样子,往皇上怀里靠,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乔知夏一时也没看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法把人推开,只得顺势揽着她的腰,说了句:“别怕,有朕在。” 两人身体相贴,一同迈过门槛。 看得宋锦玉,心里似乎又被添了一把火。 来的时候,身旁站着秦芳烟和春杏,有说有笑,走的时候,却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离开众人的视野,乔知夏就去拉他的手:“别演了,观众都散了。” 他的胳膊搂着她劲瘦的蜂腰,小手勾着她的腰带,无论她怎么拉,都拉不开。 “别闹,让我靠一会。”他闭着眼睛抱怨,“屋子里收拾东西弄得乌烟瘴气,我昨晚都没睡好。” 乔知夏只好收回手,乖乖任他抱着,直到坐上轿辇。 回到芳菲苑,裴景珩点起火折子,把他亲手写的契书,烧成一片灰烬。 乔知夏没有阻拦,经过今天的事,她也明白,这封契书要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后患无穷。 看着跃动的火舌,她的一颗心也渐渐提了起来。没了凭证,要是暴君出尔反尔怎么办? “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吧?”她弱弱地问了一句。 火光映照在裴景珩脸上,将那双漆黑的眸子染上几分暖意。 他勾起唇角,说出口的还是那句“看你表现”。 第45章 朕教你练字 又过了两天,裴景珩正式搬进了未央宫。 未央宫虽与乾清宫没法比,但比起芳菲苑,可是强多了。 没搬之前,乔知夏就命赵成武暗中把芳菲苑的宫人细细查了一遍。 那些身份不明不白的,或曾在别宫服侍过的,统统挡在未央宫门外,安排到别处去。 最后只带了芙蓉、冬梅,加上几个老实可靠的宫人。 人手不够,乔知夏就叫李忠将新入宫的一批人带过来,让未央宫这边先挑选。 甚至准许未央宫单独设立小厨房,拨了一批手艺高超的厨子过去,简直相当于把整个御膳房都搬了过去。 这消息很快就在后宫传开,大家都说乔婕妤位分虽然没有淑妃和秦昭仪高,可她受得恩宠,却是独一份的。 宋锦玉没了春杏,正陷在悲伤抑郁中,听了这消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温婉清丽也变成了愤怒扭曲。 这个乔知夏,倒是比她想象中难对付得多。 太后赐给她的未央宫,与自己的琼华宫规制基本相当。可她的小厨房,只有几个寻常厨子,根本没法跟乔知夏比。 她明明比自己低好几个品级,却处处胜过自己,还害死了在自己身边服侍多年的春杏,宋锦玉又妒又恨,一颗心仿佛被钝刀子反复切割,无时无刻不难受。 不停翻涌的情绪压都压不住,她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乔知夏把她从前安置在芳菲苑的眼线都隔绝在未央宫外,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会慢慢从乔知夏身边的人下手,让她尝尝,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 宋锦玉心情如何,乔知夏根本不关心,她正坐在养心殿里,看着他批折子。 趁着他停笔喝茶的功夫,乔知夏终于忍不住道:“短短几日,就住上这么大的宫殿,你可真厉害!” 裴景珩那张粉雕玉砌的脸上,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表情。 他抿了口茶道:“我还是想回乾清宫住。” 一丝愧疚瞬间从乔知夏心底升起,毕竟她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一个。 只可惜,这几日虽下了两场雨,但都没有雷电,她和裴景珩也就没再尝试。 “你且再等等,”乔知夏只能安慰他,“等到雷雨天,咱们就再去尝试。” “要是还不能成功,我就再提一提你的位分,到时候你就以侍寝的名义去乾清宫住了。” 裴景珩眸光幽深地注视着她:“你打算怎么升我的位分?” 乔知夏讪讪一笑:“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不过你这么有实力,要升位分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暴君被她哄得微微一笑,接着埋头批折子去了。 乔知夏这几天闲着无聊,已经把养心殿内的陈设来来回回看过了无数遍,甚至古董架第几排第几个放的是什么,她都能说得准确无误。 她的视线在那些东西上转了一圈,就兴趣缺缺地收回来,盯上了屋子里除她以外的活人,裴景珩。 他水灵灵的杏眼全神贯注地落在纸上,鼻尖秀气,抿着朱唇,乔知夏看着属于自己的脸蛋,只觉得越看越顺眼。 她不免得意地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漂亮?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目光。 他坐得端正挺直,写字的姿势清雅大气,写出来的字也工整好看。 裴景珩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她那炽热的视线,只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落在何处,何处就如同被灼烧一般,又红又烫。 他默不作声地加快了写字的速度,本来要用一个多时辰才能批完的折子,今日只用了大半个时辰。 他还以为乔知夏在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一抬头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托着下巴,对着自己睡着了。 这女人,搅得他又羞又窘,无法静下心来批阅奏折,自己却在旁边呼呼大睡,真是令他哭笑不得。 裴景珩指尖一动,捏住了她的鼻子。 睡梦中的乔知夏喘不上气,皱了皱鼻子,却无法挣脱他的魔爪。 她皱了皱眉头,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马上就要张开眼睛。 裴景珩的心咚咚跳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松开手,坐回位置上。 谁知下一秒,那人松开眉头,吧唧了一下嘴,接着打起了小呼噜。 裴景珩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被他推醒,乔知夏眼神迷茫地看着他。 “过来,朕教你练字。” 裴景珩倨傲地看着她,比起刚刚做出幼稚举动的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乔知夏在心底叹了口气。 暴君一定是嫉妒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没有压力没有烦恼,就要给她找点事情做。 就像有些人看到毛孩子每天窝在床上呼呼大睡,就恨不得给它们找个班上,是一样的道理。 她绽开一抹讨好的笑:“您把常用的字写在纸上,我拿回去临摹练习就行,也省得耽误您的宝贵时间。” 裴景珩语气中多了几分讥诮:“怎么?做了几天皇帝,就敢抗旨不尊了?” 乔知夏赶紧摆手:“我哪敢呀!您愿意亲自教我,是我的荣幸。这不是怕您太辛苦嘛?” 说完,她就乖乖走到他旁边,一副小学生受教的模样。 裴景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女人胆子小得很,每次被他一吓,就会乖乖听话,让他忍不住想更多地欺负他,听听她那张巧嘴里还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来。 见她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裴景珩不耐烦地握着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前。 乔知夏睫毛一颤,忘了呼吸。 “站那么远,怎么写字?” 两人距离极近,裴景珩温热的呼吸似乎透过衣物,打在她背上。 乔知夏只觉得背上一阵酥痒,不着痕迹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 裴景珩也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些不妥。 眼下他是女儿身,站在高大的乔知夏身后,看不见她面前的纸张,根本没办法手把手教她。 他又朝着她身侧迈了一步,视野终于不再被那挺拔的身躯阻挡。 他把毛笔塞到乔知夏手里:“你想学什么字?” 第46章 梨花酒 乔知夏想都不想,就从他批奏折的常用术语中挑出一个最容易的。 “先学‘阅’这个字吧。” 裴景珩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小手费力地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带动她的手腕,在纸上轻轻落笔。 他的身体有一部分贴着乔知夏,她的背部甚至能感觉到那起伏有致的柔软,乔知夏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手心也在冒汗。 察觉到她在分神,裴景珩在她耳畔轻声吐出几个字:“专心点。” 那呼吸钻进她的耳朵里,耳尖也不争气地红了。 乔知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只是学写字而已,不要多想。 而且裴景珩用的,还是自己的身体,他握着她的手,同她自己握着自己的手,没有任何分别。 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集中精神,快点把字练好。 打定主意之后,乔知夏就认真看着裴景珩在纸上写得一笔一划,笔锋、力度以及如何顿笔,收笔,她都看得仔仔细细。 裴景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身前站着的,明明还是自己那副高大伟岸的身躯,可当他的手指一碰触到她的,就觉得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电流,从接触的地方,一直传进他的心里。 他让乔知夏专心,可实际上自己却早就神不守舍,心猿意马。 一个“阅”字,磨磨蹭蹭写了半天。 写完后,裴景珩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手,低头一看,快被自己气笑了。 写字的时候神游太虚,导致这个字,歪歪扭扭,令人不忍直视。 裴景珩眼里划过一丝心虚,却怒视乔知夏道:“朕的力气比你小,你手上一用力,朕就被你带偏,字写的都不见风骨了。” 乔知夏:? 她一直随着裴景珩的力道走,完全没用力呀! 可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解释,身边的“严师”马上说:“来,再写一次。” 有了第一个字的经验,乔知夏尽量让手指和手腕放松,完全配合裴景珩运笔。 这第二个字,看起来顺眼多了。 她原想按照他教的自己去练,可裴景珩却说要想以假乱真,必须多练几遍,记住他写字时的习惯。 就这样,他带着她一连写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字,才放手让她自己练习。 他一放开手,乔知夏立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如蒙大赦,呼吸都顺畅不少。 她才高兴不到一秒,就见裴景珩拖着椅子坐过来,把桌上的纸推到她面前。 “快点,朕看着你写!” 乔知夏抿抿嘴唇,只得提笔写起来。 每写一个字,暴君就要评价一番,挑出仿得不像的地方,让她修改。 乔知夏面露苦色,这可比抄经累多了。 毕竟原主抄经抄多了,形成了肌肉记忆,但跟着裴景珩学写字,就要忘掉那些肌肉记忆,从零学起。 大约过了一刻钟,乔知夏就放下笔,甩了甩手腕。 “今日就练到这行吗?再晚就要耽误午膳了。” 她拉了拉裴景珩的袖子:“这可是搬到未央宫的第一顿饭,意义非凡。” 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裴景珩终于点了点头。 乔知夏刚要松口气,又听他严肃道:“这张纸你带回去好好练习,明日朕要检查。” 乔知夏:…… 不是吧?这还带留作业的? 暴君的话她不敢不听,只得愁眉苦脸地把纸放进袖子里。 未央宫里早就摆好了午膳,一下轿子,乔知夏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进门一看,一桌子美味佳肴,都是她喜欢吃的。 有了小厨房,想吃什么都可以叫御厨去做。不过,裴景珩对她的喜好,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不待深思,便听裴景珩吩咐冬梅:“今日这么高兴,怎么能没有酒?去把那坛梨花酒取来。” 乔知夏眼睛一亮,凑近他小声问:“梨花酒,哪来的?” 裴景珩看她一眼,慢悠悠道:“有位姓刘的御厨,最擅长酿酒,我将他招入未央宫的小厨房了。” “真有你的!”乔知夏嘿嘿一笑,“收了那么多厨艺精湛的御厨,看来以后我要经常来未央宫蹭饭了。” 裴景珩手指拍打着桌面,乔知夏说过的话映入他的脑海。 “从前你是皇帝,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现在就当给自己放假,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开心就好。” 住进华丽的未央宫,有了自己的小厨房,他的内心却没有多大的波动。 毕竟他做皇帝的时候,享受过比这些好上十倍百倍的东西。 他也曾经问过自己,究竟怎么样,才会感觉开心。 不知怎么,便会想起乔知夏开心的笑脸。 她的开心,怎么就能那样简单? 冬梅送了酒,很快又退了下去。 乔知夏露出惊讶的眼神,这酒坛,比她预想中要大很多。 她看了看裴景珩,他是认真的吗?这坛酒少说也有两三斤重,要是他们两个全喝了,估计醉到明天都爬不起来。 裴景珩似乎看出她心里所想,说话时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又没叫你把酒都喝光,怕什么?” 乔知夏这才释然,轻声一笑道:“我这不是怕喝醉了失态,要是在旁人面前泄露了咱俩的秘密,可就糟了。” 裴景珩心道,此处只有他们两个,哪里有什么旁人,此处只有他们两个,就算失态也无妨。 揭开酒封,梨花的香气混着酒香扑鼻而来,那位刘厨子的手艺确实名不虚传。 乔知夏为两人倒满酒,端起酒樽道:“这一杯,祝贺你荣升婕妤,搬进未央宫,开启崭新的人生。” 虽说这人生并不是裴景珩想要的,他还是淡然举着酒樽,与乔知夏手中金樽轻轻相碰。 乔知夏从前也经常喝酒,不过大多是度数不高的啤酒,像这种白酒,她觉得辛辣,很少喝。 这酒一入口,她就被甜美的口感狠狠惊艳了,甘甜醇香的酒液在舌尖划过,进入喉咙,没有半分辛辣,只有回味悠长。 乔知夏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沾着些许酒液的薄唇。 没注意到因着她这动作,裴景珩眸中闪过一丝晦暗。 第47章 我是原主 裴景珩只抿了几口酒放下,提起酒坛再次给她倒满。 “喜欢就多喝一些,”他声音低沉,带着几丝诱哄,“朕的身体酒量很好,不容易醉。” 乔知夏回想琼林宴喝酒的时候,几杯下肚,依旧清醒,便知裴景珩所言非虚。 她吃了几口饭菜,抵挡不过酒香的诱惑,遂端起酒樽,小口啜饮。 品不出酒精的滋味,入口只有梨花的清香,料想这酒应该同果酒一样,度数不高。 乔知夏就把着梨花酒,当成饮料喝。 难得裴景珩没板着脸,也没强调他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而是陪她边吃边聊,乔知夏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没过一会,脑子里便觉得有些晕陶陶。 眼看着裴景珩又端起杯子敬酒,乔知夏摇摇头,趁着脑子还清醒,道:“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想不想听朕小时候的事?”裴景珩循循善诱道,“喝了这杯,朕给你讲讲。” 乔知夏心中一动,对他的童年生出几分好奇。 反正也喝了那么多,不差这一杯了,她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 她把杯底亮给他看:“讲吧。” 裴景珩接过酒樽,又给她满上一杯。 “朕的母亲是个不受宠的宫女,朕六岁之前,只听说过父皇,却连他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住所偏僻,冬日没有炭火,夏日没有冰鉴,不仅如此,还受尽其他皇子的欺负。” 他垂着眼眸,自嘲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朕很可怜?” 他的这些经历,乔知夏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像他这样的暴君男主,通常都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不过,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几分心疼。 她轻轻握住裴景珩的手:“童年的经历给你造成了伤害,但也塑造了你坚强的意志,给了你冲破逆境,向上生长的动力。” “那些遭遇,成就了今天的你。受过的伤,也是你的勋章。” 她的眸光让他联想起温柔的月色:“或许有一天,你再回忆起过去,心中会觉得释然,并感激这段经历。” 裴景珩彻底愣住了。 原以为将自己的过往讲给她听,会像剖开伤口一般鲜血淋漓,却不曾想到,她竟然能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吐出如此与众不同的一番话。 没有疼痛,没有流血,心里只有一股暖意,缓缓流淌。 裴景珩:“敬你的释然和感激。” 乔知夏:说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把酒杯端起来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只得拿出诚意,喝下满满一杯。 放下酒杯,乔知夏只觉得脑子有点发晕,连筷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盘子里的那块肉,她夹了半天,都没夹到。 还是裴景珩伸出筷子帮了她一把。 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他刚刚故意没告诉乔知夏,这酒虽然味道不浓烈,但后劲很大。 乔知夏扶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缓了缓,道:“我好像有一点醉了。” 他眸光暗沉,只有一点醉,可远远不够。 他取来一个茶杯,在里面倒上酒,递给她。 “喝些茶水解解酒。” 乔知夏头都没抬,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这茶水怎么一股梨花酒的味道?”她皱着眉头问。 裴景珩面不改色道:“连茶水和酒都分不出,你可真是醉得不轻。” 乔知夏费力地看他,眼波中荡漾着几分迷离:“看来,我得多喝几杯才行。” 她身子晃晃悠悠,连杯子都快端不稳了。 裴景珩握住她执杯的手,送到她唇边:“我来帮你。” 乔知夏傻乎乎地笑了笑:“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她就着裴景珩的手喝了一杯,他就又为她倒上一杯,连着喂了她三杯“茶水”,她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双手支着桌子,摇晃着站起身:“我得去躺一会。” “我扶你过去。” 裴景珩想去扶她的肩膀,可伸出手臂才觉得吃力,于是改为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床那边走。 乔知夏脚步虚浮,在他的搀扶下,终于歪歪斜斜走到床边。 她坐下来,用尽最后一分力气脱了靴子,便一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裴景珩走过去推了推她:“乔知夏。” 回应他的,是她均匀绵长的呼吸。 裴景珩没叫任何人进来,而是在帕子上倒了些茶水,然后拿着洇湿的帕子坐在床边,为她擦脸。 擦了几下,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就大着胆子,把手帕换成了手指。 娇嫩细白的手指在她脸上温柔地轻抚,缓缓划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脸颊…… 他的心脏砰砰狂跳,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分不清究竟是紧张,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他神情困惑,依旧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触碰她的时候,心里就会涌起奇妙的感觉。 恋恋不舍地将指尖从她的下颌收回,裴景珩的目光,骤然落在乔知夏的嘴唇上。 淡粉色的薄唇微微分开,如含苞待放的花蕾,散发出梨花酒醉人的味道。 裴景珩眸光一深,伸出食指,在她唇上浅浅描摹,那触感,如同云朵一般柔软。 他屏住呼吸,眼神紧紧盯着她的唇瓣,身子渐渐越俯越低…… 在离她大约一寸远的时候,他蓦地停住了动作,收回右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乔知夏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别开视线,胸口起伏,告诉自己,冷静,就算再喜欢她,现在也不是时候。 好不容易灌醉了她,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将帕子整个覆在她脸上,擦脸的动作多了几分力道。 “乔知夏,醒醒。” 帕子被茶水浸湿,冰冰凉凉的,加上他不耐烦的嗓音,粗鲁的动作,终于让乔知夏睁开了眼睛。 她还处于醉醺醺的状态,两手捧着那张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脸,眯着眼睛端详。 片刻之后,才不确定地问:“你是原主,还是裴景珩?” 她用打结的脑子想,真是麻烦呀,原主也长她这样,裴景珩也长她这样,她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裴景珩没听懂,她口中的原主,是哪个原,是个人吗? 他眼中划过一道暗光,顺着她的话道:“我是原主。” 听到他的话,乔知夏慢半拍地反应一会,忽地一下将人搂进怀里。 “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第48章 私会 裴景珩眼里聚起戾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乔知夏又将他放开。 她在袖子里摸了摸,递给他一样东西。 “喏,给你。” 裴景珩目光一凝,此物温润剔透,上面雕刻着双鱼图案,正是乔知夏口中那块传家玉佩。 那日她找玉佩的时候,心虚的表情,欲盖弥彰的动作,都让裴景珩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 他灌醉乔知夏,就是想从她口中问出实话,还没来得及问,她就主动把玉佩送到自己眼前。 “送我的?” 裴景珩松开眉峰,冰冷的心似乎被融化成一潭春水。 都说酒后吐真言,乔知夏能把这么宝贝的东西送给他,想来心里也是有他的。 却没想到,乔知夏使劲摇了摇头。 “这块玉佩本来就是你与顾晏之的定情信物,我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好像一道惊雷一般,在裴景珩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抢过玉佩,眉毛紧皱,目光凶狠地望着乔知夏。 “你说什么?这是你和顾晏之的定情信物?” 乔知夏晃晃食指:“不是我,是你,这是你和他的定情信物,与我无关。” 裴景珩快被她绕糊涂了,他捏着乔知夏的肩膀晃了两下,怒视她的眼睛:“告诉我,原主是谁?你又是谁!” “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她轻蹙眉头,不明白这人哪来这么多问题。 “原主就是这个世界中的乔美人,至于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一声,“只是误入这个世界中的一抹游魂。” 裴景珩瞳孔紧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快把玉佩收起来,别被发现了。别吵我,让我睡一会。” 乔知夏说完,身子一倾,就这样靠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裴景珩托着她的身子,轻轻把人放在床上,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神情复杂。 乔知夏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 她坐起来揉揉眼睛,头既不疼也不晕,就是喝得太多,有点断片。 依稀记得裴景珩给她讲了自己的悲惨童年,还给她倒了醒酒茶,关于她怎么会睡在他的床上,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反正旁边的被褥也没人动过,一看就知道,暴君昨天没睡在床上。 她抢了他的床,他竟然没把自己赶下去,而是自己睡了榻,这可真是稀奇了。 掀开床帐,她发现了一件更稀奇的事。 他没有睡在榻上,而是立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就像一尊美丽的石像。 乔知夏眼里闪过几分心虚,这人不会气得一夜没睡,等着同自己算账吧? 正想着,李忠在门口唤她:“皇上,该起床上朝了。” 裴景珩这才像是被突然惊醒,扭头看向乔知夏。 两人同时开口—— 裴景珩:“你……” 乔知夏:“我先去准备上朝,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裴景珩没说话,目光凝视着她,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口。 他把冬梅叫进来,让她去找顾晏之传话,就说早朝之后,让他来御花园找自己。 比起芙蓉,冬梅性格更加沉稳,不爱唠叨,人也老实可靠。 冬梅听了他的话,受惊不小,后宫嫔妃私会外男,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可是要掉脑袋的。 “主子,您要是有什么话要对顾大人说,直接让奴婢转达就好,您亲自去见他,总归不太方便。” 就算主子听不进去,冬梅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话!” 裴景珩脑子里乱嗡嗡的,眼下只想尽快解决玉佩的事,根本没有心情在冬梅身上浪费时间。 冬梅见他眼神不耐,只得欠身行礼,为主子传话去了。 再说顾晏之,收到消息之后,他便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他心里明白,小夏妹妹已经成了皇帝的女人,他不该再对她起任何心思,可一想到能再见到她,他的心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狂跳。 整个人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激动之余,他又忍不住担心,小夏妹妹为何会突然传消息要见他,会不会是她在宫里遇到了什么难事。 就这样,顾晏之一颗心被拉来扯去,早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乔知夏自己就是个摸鱼的,要是史官再摸鱼不做事,裴景珩少不得又要拍桌子。 于是,乔知夏又是敲东西又是咳嗽,暗示他两次之后,见他还不悔改,就当着朝臣的面,狠狠批评了他一顿。 她这批评,比起裴景珩的当场拔刀,已经算是和风细雨了。 可这通批评似乎伤了顾晏之的自尊心,他低着头,唰唰地写,连抬头和她对视一眼的勇气,似乎都没有了。 顾晏之受了一早上的煎熬,好不容易挨到退朝,原想拔腿狂奔,又怕被人发现端倪。 只得与平常一样,走在其他朝臣后面,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偷偷从一侧小路,进了御花园。 他一步三回头,眼神中透着心虚,生怕被人看见。 在园子里找了一会,远远就看见小夏妹妹人在凉亭里,目光淡漠地看着他。 顾晏之大步上前,拱手行礼:“见过乔婕妤。” 她受封婕妤的事,早就从后宫传到前朝,成了朝臣们热议的话题。 顾晏之觉得,她容貌出众,性情温柔,能被皇上和太后青睐,得此恩宠,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裴景珩面上表情依然冷淡,只公式化地叫了声“顾大人”。 听着这生疏的称呼,顾晏之一颗心向下坠了坠。 “敢问婕妤急着叫臣过来,有何要事。” 顾晏之何尝不想与她在这御花园中欣赏风景,说说知心话,可孤男寡女私下见面,要是被人发现,对小夏妹妹名声有碍。 还是长话短说,直接切入正题的好。 裴景珩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直接从袖子里取出那块羊脂玉佩,递给他道:“还给你。” 看清他手里的东西,顾晏之身子轻轻晃了晃,绝望和悲伤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他的心上。 这块玉佩是他娘留给他的,让他送给自己未来的媳妇。还记得他亲手把玉佩交给她时,她满脸羞意,唇角却偷偷弯了起来。 就算得知她要入宫,他也没向她讨回玉佩,就是想在心里给自己留一丝希望。 如今她一脸决绝地将玉佩交换给自己,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两人再无可能。 第49章 我真的错了 顾晏之眼中现出一抹痛色,扯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 “既然已经送了你,你就留着……” “不必。”裴景珩倨傲冷漠道,“嫁入皇家,就意味着不能再与顾大人有半分瓜葛,你可明白?” 顾晏之胸口一闷:“臣明白,日后臣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婕妤面前。” 说完,他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头也不回地离开凉亭。 将目光从他伤心离去的背影上收回,裴景珩转过身,举步离去。 他们都没注意到,高大的树后,隐隐露出一片雪白的衣角。 宋锦玉捂着嘴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芳烟受了杖刑,又被禁足,这几日也不知伤势恢复得如何,宋锦玉今日特地去长春宫看看她。 到了门口却被守卫拦住,说太后有命,任何人不许进去探望。 宋锦玉没办法,只得转头离去。 想到春杏的死,又想到秦芳烟的伤,她心情郁郁,就想来御花园散散心。 无意间看见乔知夏站在亭子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下一刻,新科探花顾晏之的身影,就出现在凉亭里。 离得太远,听不到两个人在说什么,可她看得清清楚楚,乔婕妤给了那顾大人一块玉佩。 宋锦玉胸口一阵狂跳,乔知夏私会外男,还与人私相授受,要是让皇上和太后知道,定然会雷霆震怒。 可惜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这桩丑事,口说无凭,要是就这样说出去,未必会有人信。 万一把乔知夏逼急了,再反咬一口,说她诬陷,反而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这两人能私会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能把眼线安插进未央宫,要找到他们来往的证据,不就轻而易举了? 未央宫被乔知夏整顿得固若金汤,她的人根本进不去。 实在不行,就得在乔知夏身边的宫女身上下点功夫了。 想到这里,宋锦玉激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边走边慢慢筹划。 有了乔知夏的吩咐,养心殿的侍卫一见裴景珩过来,立刻行礼让路,把人放进去。 乔知夏正低头写字,看见他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昨晚占了暴君的床,害得他一夜没睡。乔知夏这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掐自己的脖子。 等到大门在裴景珩身后缓缓关闭,乔知夏立刻站起身,殷勤地把地方让给他。 她笑呵呵道:“你怎么才来?是不是趁我早朝的时候,偷偷补眠了?” 如果那样,暴君的心情也会好一点。 “你说呢?” 裴景珩毫不客气地坐下,那双布满血丝的凤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她心虚地转开视线,看来自己猜错了。 然后,她又想到一件事。 裴景珩每次来养心殿,为了掩人耳目,都会象征性地提个食盒,偶尔也会在盒子里放点点心小吃,让她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 今天他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看样子,这小心眼的暴君真的生自己的气了。 乔知夏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感觉大事不妙。 偏偏此时,暴君沉着声音开了口。 “昨天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乔知夏咬咬牙,决定直接向他道歉。 她抬起头,表情诚恳,语气情真意切。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占你的床,影响你休息,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昨天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跑到床上去的。” 她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堆,气息实在跟不上,喘了口气又道:“你能原谅我一次吗?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说完,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等着暴君的回答。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杏眼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昨天的事,你全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你讲了童年的经历,后面的,就不记得了。”乔知夏老老实实道。 裴景珩神色阴晴不定,好像下一刻就是疾风骤雨,将她整个席卷,又好像要化为风霜雷电,要将她残忍磋磨。 乔知夏缩了缩脖子,忐忑中还带着点不服气,心道这么点小事,他至于这么生气吗? 可那些疾风骤雨,风霜雷电全都没有发生,过了一会,笼罩在他脸上的乌云,竟然慢慢散了。 “既然是你酒醉之后的无心之失,朕便宽宏大量,原谅你一次。” 他的声音如天籁,在寂静的屋子里缓缓响起,乔知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和死里逃生有什么区别? “您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真乃当世明君!” 乔知夏竖起拇指,为他提供情绪价值。 “少拍马屁!”他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朕给你布置的功课,写得怎么样了?” 乔知夏赶忙把桌上的纸推到他面前:“我一下朝就在这不停地写,都写了好几张了,请皇上检查。” 他低下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等到最后一页翻完,才点点头道:“嗯,你的字同我的,大概有三分像了。” 乔知夏:…… 这是表扬吗?姑且算是吧。 他提笔沾墨,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为她指出,两人的笔体,有哪些细微的差别。 乔知夏虚心接受他的批评指正,就连他再布置功课让她回去做,她也没有怨言。 好不容易暴君才消气,她还是乖顺一些的好。 想到这,乔知夏乖乖提起笔,一笔一划地模仿起他的笔迹。 裴景珩翻开手边的奏折,却迟迟没有拿起笔,而是望着她全神贯注的样子若有所思。 昨天她酒醉时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他甚至怀疑,会不会是她醉得太深,在胡言乱语。 刚入宫时唯唯诺诺的乔美人,和与他互换身体后,性格判若两人的她,裴景珩又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抹游魂,那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如何附着在所谓的原主身上? 所谓的原主,又去了哪里?如果原主回来,她又会去向何处? 裴景珩彻夜未眠,脑子里不停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也想过,等她醒来,就逼问她这些问题的答案。 可这个念头一出来,马上又被他否定了。 她费尽心思想保住的秘密被揭穿,会不会尴尬、难堪,甚至害怕? 万一她吓得跑掉了,自己要去哪里找她?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一阵心慌,不知所措。 他就这样站了一夜,想了一夜,还是想不出应该怎样面对她,才能安抚她,让她不要害怕,相信自己。 见她把酒后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裴景珩的第一反应,就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她想守住秘密,他就假装不知情。他愿意继续等,等到她愿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自己的那天。 第50章 你到床上睡 等乔知夏练好字,裴景珩也将折子批完了。 不等他说,乔知夏便张罗着要陪他去未央宫用午膳。 裴景珩凉凉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说是陪他,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反正未央宫的小厨房也是她建的,她想来,那便来。 也让旁人看看,乔婕妤是如何独得恩宠的。 有了昨天的教训,乔知夏在未央宫只老老实实吃午饭,一滴酒都不敢沾。 她的话不多,暴君又是个沉默寡言的,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 饭后,乔知夏看了眼他略显憔悴的脸,道:“我走了,待会你好好睡一觉。” 说罢,就迈步往外走。 “等等。”裴景珩忽然出声。 乔知夏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晚膳你是不是过来吃?” 乔知夏毫不犹豫:“当然。” 在乾清宫用晚膳的时候,总有李忠站在旁边给她布菜,还是和裴景珩一起吃饭更加顺心随意。 就算他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压她,她也忍了。 身后没了声音,乔知夏便抬脚继续走。 刚走两步,他突然又开了口。 “乾清宫与未央宫相距太远,来回颇费功夫。你干脆留下,与我一同歇晌。” 乔知夏惊奇地望着他,那表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暴君咳嗽一声,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你晚上都要歇在我这,中午再大费周章地回去,难保有心人会多想。” 仔细一想,他的话也有道理,乔知夏就点头答应了。 她在芳菲苑睡过好几回榻,就算换到未央宫,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不一会,芙蓉进来铺好床,放开被褥,又贴心地将床帐放下。 乔知夏坐在桌边,一脸羡慕地望着那张青花梨木做的拔步床。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芙蓉走后,裴景珩坐在床边,手在身侧拍了拍,道:“你到床上睡。” 话音一落,她就一脸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 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暴君大发善心,把床让给她睡。 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嘴上总要矜持一下。 乔知夏不好意思道:“让你睡榻,是不是不太好?” “让朕睡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裴景珩面色危险,语气森然。 乔知夏愣了愣,不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吗?干嘛说她。 见她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裴景珩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到床上,陪朕一起歇晌。听明白了吗?” “为什么?”之前分开睡睡的好好的,他怎么又改主意了? 裴景珩耐着性子道:“这张拔步床足够宽,咱们两个睡绰绰有余。眼下这个情况,朕又不能对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是不想,是不能。 “好吧。”乔知夏很快答应了。 “就这样?”裴景珩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她。 乔知夏耸耸肩:“不然呢?” 能睡宽敞舒服的大床,谁愿意睡那张窄小的榻。 裴景珩:“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乔知夏:“都可以。” “那你进去睡。” “好。” 裴景珩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脱下龙袍,穿着中衣掀开床帐,从床尾慢慢爬进去。 这样一来,她就被限制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想逃也逃不掉了。 乔知夏躺在枕头上,见他还望着自己走神,不由出声道:“皇上,快点就寝啦!” 她语气轻快,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可听在他耳里,却把他的耳朵都灼红了。 裴景珩脱掉衣裙,飞快地拉开床帐钻进去,背对着她躺下,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夏日炎热,中衣如轻纱般单薄,嫰绿的肚兜,在里面若隐若现。 明明是她的身体,他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穿成这样。 不过他倒是想多了,因为乔知夏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顶的雕花,手心全是汗,根本不敢朝他那边看。 第一次和异性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即使她现在的身体性别是男,对方是女,她也会感觉紧张和不自在。 她竖着耳朵听着,等他那边没了动静,这才轻轻说了一句:“午安”。 裴景珩没回她,他怕一张口,就会泄露自己紧张的情绪。 乔知夏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同时又朝里面挪了挪。 她睡觉还算老实,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离他远些更好。 身后那人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轻得听不见,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乔知夏凝神听了一会,神经渐渐松弛下来,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裴景珩这才张嘴喘了口气。 刚才他太过紧张,连呼吸似乎都忘了。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直到数完一百个数,才转过身去,面朝她的后背。 他小幅度地朝床里动了动,见她没有反应,这才又动了几下。 与她还有一肩之隔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支着手臂去看她。 她背对着自己,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鬓边的发丝和藏在其中的耳朵。 裴景珩想了想,用手指戳了她一下,又等了一会,没见她有醒过来的迹象,就大着胆子,扶着肩膀,让她平躺过来。 总算能看见那张五官深邃的脸了。 裴景珩的目光如有实质,在她脸上暧昧流连,却不敢像昨天那般伸手去碰。 他来来回回看了几回,终于有了几分睡意,便拦腰搂住那人,将脸埋在她肩上,合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那个警醒多疑的暴君,完完全全卸下了防备,沉睡的容颜,带了几分孩子的天真。 第51章 有没有话本子? 轻纱罗帐,如云似水,朦胧映出里面相依而眠的一对碧人。 女子的头顶紧贴着男子的下颌线,侧脸全然信赖地枕在他肩头,修长的手臂像是一条柔韧的藤蔓,紧紧攀在结实有力的蜂腰上。 乔知夏睡着睡着,觉得肩膀发麻,想翻个身,却动弹不得。她张开眼睛,扭头看到肩上那乌黑的发顶,吓得瞬间清醒过来。 裴景珩睡觉也太不老实了,这么宽的床,都能睡到她这边来,甚至还把她肩膀当枕头,压得她右边胳膊都要没知觉了。 乔知夏知道,暴君还在睡觉,最好不要打扰。可她实在太难受了。 又麻又痒的感觉从右肩一直蔓延到手臂,就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不停啃噬。 乔知夏坚持不住,无声抬起手,准备先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没等碰到人,只见腰上的手臂向上一抬,她的手腕就被擒住。 乔知夏愣了一下,侧目碰上他的视线。 那双杏眼明亮璀璨,不见半分梦中初醒的模样。 乔知夏:不愧是你,警惕性真高! 她咧开嘴,干笑一声:“我胳膊麻了。” 裴景珩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顿了顿,放开抓着她的手,把头和身子向后挪了挪。 乔知夏马上坐起来,转动胳膊,还拿手在肩膀上揉了好一会。 裴景珩默默垂下眼,面上难得多了几分心虚。 乔知夏活动一会,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掏了掏左边袖子,又掏了掏右边袖子,茫然地在床上扫视一圈。 “怎么了?”裴景珩问。 “你看见我的玉佩了吗?就是那块……传家玉佩。” 她特意妥帖地收进袖袋里,等着有机会和顾晏之单独见面的时候,把东西还给他,理由她都想好了。 就说乔婕妤那天在琼林宴上捡到了这块玉佩,知道玉佩的主人是顾晏之,就托自己还给他。 顾晏之应该就明白她的意思。 却没想到一觉醒来,玉佩竟然不翼而飞了。 “忘了告诉你,”裴景珩拖着长长的调子,“昨天你醉酒时,不小心把玉佩摔坏了。” 乔知夏:?! 她赶忙去看裴景珩的脸,想确认他是否在跟自己开玩笑。 让她失望的是,他神情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乔知夏:不是吧?天塌了! 她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这么重要的玉佩,她怎么说摔就给摔了呢? 更气人的是,就连摔了玉佩的事,她都忘得一干二净,就算听裴景珩说起,还是想不起当时的情形。 这可是顾晏之的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是他最重视的东西。 要是顾晏之问起来,她和裴景珩要怎么跟人家交代? 别说,这一敲,真被她敲出个点子来。 她目光闪闪:“碎玉在哪里?” 宫里有的是能工巧匠,要是坏得不严重,或许还能修好。 裴景珩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紧不慢道:“已经碎得不成样子,被我亲自包起来,扔进荷花池了。” 乔知夏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这下全完了。 见她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裴景珩想了想,去后面两个大箱子首饰里翻了翻,找出一块绿松石玉佩递给她。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块玉佩成色更好,又是母后赏的,就送你做传家玉佩好了。” 乔知夏生无可恋地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裴景珩眉毛轻轻一挑:“你敢违抗皇命?” 乔知夏:…… 这人就知道用皇帝的身份压她,信不信她一个不高兴,再把他打入冷宫。 乔知夏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半分不敢表现出来,还要开开心心地谢皇上赏赐。 见她收下东西,裴景珩面上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现在离晚膳还有一会功夫,乔知夏不想和暴君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随口问道:“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去哪?”裴景珩慵懒问道。 “就去御书房如何?” 乔知夏从前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穿过来后没有手机电脑,她就把主意打到书籍上。 御书房可是皇家御用图书馆,里面藏书包罗万象,她刻意去里面转转,找几本话本子,有空的时候看看。 “好。”这次裴景珩答应得倒是很干脆。 两人各自整理好仪容仪表,坐上软轿,慢悠悠地到了御书房。 推开门,就闻到书墨特有的味道,阳光洒进屋子里,连空中的尘埃似乎都被度上一层金光。 这些都是知识的光芒。 乔知夏迫不及待地迈进门槛,正中间一张书桌映入眼帘,后面立着好几排高大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书籍。 绕过书桌,在书架前仔细打量,乔知夏眼里充满了失望,嘴角也渐渐垂了下去。 架子上有四书五经,有文史杂记,有名家名篇,就是没有她想看的话本子。 裴景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想看那本?” 乔知夏:“还是不了,这些书都不太适合我。” 与其看这些枯燥无聊的长篇大论,还不如无所事事地待着。 “什么样的书适合你?” 偌大的御书房,存书上千本,她想看什么,他这里都有。 乔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真诚地发问:“你这里,有没有话本子?” “什么?”裴景珩提高音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乔知夏忍着心中的羞耻,自暴自弃道:“就是民间的话本子,比如《霸道皇帝爱上我》之类的。” 裴景珩眯了眯眼睛,唇线骤然紧绷:“朕的御书房里,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到皇帝的御书房来找话本子,亏她想得出来。 乔知夏见他隐隐有动怒的迹象,连忙软下声音装可怜。 “每天吃饭、睡觉、上朝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我不过是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了。” 裴景珩想说要真无事可做的话,不如多模仿几页他的字。 看着她既哀怨又可怜的眼神,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说出口。 乔知夏赶紧接着哄:“来都来了,我陪你读一会书可好?” “晚膳应该准备好了,回去用饭吧。”裴景珩平淡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 她对这些书又不感兴趣,留下来也只会觉得无聊。 话本子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书,既然她想看,他就打发芙蓉和冬梅出宫一趟,为她找来便是了。 第52章 收买 一到未央宫,乔知夏就忙着净手。 裴景珩落后她几步,把芙蓉和冬梅叫到门外。 “主子有什么吩咐?”两个宫女眼神清澈地问。 裴景珩纠结了一瞬,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日你们出宫一趟,替我采买些东西。”裴景珩掏出几锭银子,“出宫的令牌去找李公公要,剩下的就当你们的辛苦费。” 芙蓉一听,心里又开心又感动,主子又是放她们出去玩,又是赏银子,对她们真是太好了! “主子想让奴婢们买什么?”冬梅疑惑地问。 宫里头什么都有,究竟什么东西,还要大费周章出宫去买? “多买一些话本子。”裴景珩红着脸轻咳一声,“就是那种,关于情爱的,比如《霸道皇帝爱上我》。”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 虽然老爷官位不高,但主子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什么时候看过那种不入流的东西? “你们总劝我争宠、固宠,我要这些书,不过是想学习一下,如何让皇上只对我动心,只宠我一人。” 硬着头皮编出这个理由,裴景珩都佩服他自己。 “主子,您终于开窍了!”芙蓉望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喜。 冬梅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裴景珩:…… 随她们怎么想吧,只要把话本买回来就行。 “你们聊什么呢?” 乔知夏在屋里等了一会,也没见裴景珩进去,就出来瞧瞧他。 结果就看见他们三个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见皇上出来,芙蓉和冬梅立刻闭上了嘴,行礼退下,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银子藏进手心里。 裴景珩若无其事道:“她们两个想知道,皇上对小厨房的饭菜满不满意。” “满意,朕满意得很。外面热,乔婕妤快进来用膳吧。” 乔知夏把皇帝的架子摆得十足,心里却想,有什么话直接到她跟前来问不行吗?她又不会吃人。 “是。”裴景珩低下头,挡住脸上未来得及褪去的红晕。 天光大亮,芙蓉和冬梅就按主子的要求,拿了令牌出宫。 主子入宫前深居简出,她们也难得再街上逛,因而芙蓉见到街边的小玩意,觉得十分新奇,都快走不动道了。 冬梅拉着她的袖子:“先去把主子要的东西买了,回来再逛。” 芙蓉只好收回好奇的目光,跟在冬梅后面。 进了书肆,便向掌柜打听话本子,芙蓉特意强调,就是像《霸道皇帝爱上我》这种风格的。 掌柜的心领神会,去后面搬了一摞书,供她们挑选。 她俩都不认字,想着反正主子给的银子也够多,干脆把这些书全都买下,让掌柜分成两份包起来,一人提着一份出了门。 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 时候还早,两人悠闲地在街上逛了逛,大多数时候,都是只看不买。 宫女出宫,回去的时候还要接受检查,很多东西都是不允许带进宫里的。 眼看着到了中午,她们在街边要了两碗馄饨,没等吃完,几个穿着青衣的人站在她们面前。 “两位姑娘,我家主子有请。”为首那人说。 “你家主子是谁?”冬梅谨慎地问。 她们从没见过这个人,又是第一次出宫,究竟是谁要找她们? “姑娘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对方人多,她们想跑也跑不掉,只得跟在那人后面,走进一座茶楼的雅间。 一位穿着淡蓝色锦缎罗裙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们站在窗前,她头上的玉簪成色温润,腰间玉带缀满珍珠,一看便知身份非凡。 听到脚步,那人转过身来,露出那张温雅清丽的脸。 芙蓉和冬梅心头大惊,一齐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两位姑娘请起。”淑妃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挥挥手屏退下人。 冬梅神色有些不安:“娘娘召奴婢二人来,不知有何吩咐。” 宋锦玉轻轻一笑:“冬梅姑娘不必紧张,本宫只想同你们说说话。” 回想起那日淑妃在芳菲苑作威作福的样子,直觉告诉芙蓉,淑妃找上她们,肯定没好事。 她壮起胆子说:“奴婢二人还要回宫复命,请娘娘长话短说。” 淑妃笑容未变,似乎丝毫不在意她的冒犯。 “你们因何事出宫?” 没等芙蓉开口,冬梅便抢着道:“主子想尝尝街上的小吃,就打发奴婢们出来买一些带回去。” 淑妃淡淡朝她们手中看了一眼:“这些是什么书?” “回娘娘,奴婢怕主子在宫中寂寞无聊,就自作主张,买了些话本,带回去给她解闷。”冬梅把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拿出来让本宫看看。” 两人无奈,只得打开包好的书,让淑妃一本一本翻开过目。 淑妃翻了几本,对冬梅的话信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些话本涉及的都是男女情爱之事,情节离奇大胆,语言暧昧香艳,随便一翻,她都觉得被污了眼。 乔知夏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又怎么会对这些庸俗至极的东西感兴趣?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摆出得体的笑。 “两位姑娘全心全意为主子着想,本宫听了也很感动。本宫身边的春杏犯了错,刚被太后杖毙,眼下琼华宫的大宫女之位还空着,有意让你们二位过来伺候。” “只要你们能通过本宫的考验,这大宫女的位置,就是你们两个的了。” 宋锦玉抛完诱饵,耐心地等着她们的回答。 跟着她还是跟着乔知夏,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谁知,芙蓉和冬梅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她。 冬梅道:“多谢娘娘美意,不过奴婢在乔婕妤身边服侍惯了,并无易主的打算。” 芙蓉道:“奴婢也不想易主。” 宋锦玉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分毫不显。 “跟着本宫的好处,要比跟着乔婕妤多得多,两位姑娘不必急着决定,回去再好好想想。” “本宫还有事,先回宫了,你们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来琼华宫找本宫。” 扔下这句话,宋锦玉便离开了房间。 芙蓉一面收拾被弄乱的书册,一面道:“淑妃想收买咱们背叛主子,真是大错特错了。咱们两个最是忠心,不可能为她做事的。” 冬梅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同。 芙蓉又问:“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主子?” 冬梅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莫要让主子为这等小事烦心了。” 第53章 你喂我 乔知夏弄碎了顾晏之的玉佩,早朝的时候看他的眼神都是虚的,好在顾晏之的状态与昨日判若两人。 比起昨天的神不守舍,今日的裴景珩化身工作狂魔,手中的毛笔一刻都没停过。 乔知夏欣慰地想,他确实把自己批评教育的话听进心里了。 裴景珩说今天不想出门,让她把奏折带回去批,乔知夏下朝后就直接回了未央宫。 进门就发现,两个宫女都不在。 “芙蓉和冬梅去哪了?” 裴景珩目光闪烁:“我让她们出去办点事。” 见他没打算告诉自己,乔知夏也没接着问。 见裴景珩提笔批奏折,她就坐在他旁边练字。 这几日经过他的指点,她写的“阅”字有了很大的进步,和他的字,大概有七分像了。 她正心无旁骛地专注于每一笔的起落,就听裴景珩嘶的一声。 “怎么了?”乔知夏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茫然。 裴景珩没说话,眉头紧锁,起身去了恭房。 过了一会,他大走回来,脸上表情如临大敌。 “我好像中毒了。” 他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像惊雷般在乔知夏脑袋里炸开。 一时间,脑子里乱嗡嗡的,许多念头同时涌了进来。 别宫的眼线已经排除在未央宫外,留下的都是亲信之人,裴景珩怎么还会中毒? 她每天与裴景珩同吃同住,那她会不会也…… 乔知夏扶着他胳膊的手抖得要命,却还是强作镇定安慰他。 “你别害怕,我这就叫人去请太医。先告诉我,你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裴景珩认真想了想,指了指胸前的丰盈:“这里发胀。” 他捂住腹部:“小腹也闷闷地疼。” “还有,”他低着头,咬住下唇,“下面……流血了。” 乔知夏:!!! 这叫哪门子的中毒?分明是来大姨妈了好不好! 乔知夏瞳孔微缩,唇角抽搐,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他,想从他的表情中分辨出,他是不是在恶作剧。 可他的表情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暴君竟然连这么基本的生理常识都不知道,真是匪夷所思。 乔知夏立刻松开搀扶的手,没好气地说了声:“你没中毒,只是来月事了。” “月事?”裴景珩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所以,来月事的时候就会流血?” “对。每月来一次,每次流几天就好了。”见他什么都不懂,乔知夏好心给他科普。 “所以,还要去请太医吗?”她又问了一句。 “不用了。”裴景珩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我想换套衣裙。” 两个宫女都不在,乔知夏就亲自动手,帮他找了亵裤和裙子,还按照原主的记忆,从箱子里找了条月事带。 她把东西塞进裴景珩手里,让他拿到后面去换。 裴景珩提着月事带,红着耳尖问:“这东西怎么用?” 乔知夏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可她有原主的记忆,指导起裴景珩来,倒也驾轻就熟。 “把这两条系带系在腰上,然后把扣子扣好就行。” 裴景珩去后面换衣服,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走出来。 “你好点了吗?”乔知夏关切地问。 “小腹还是难受。”下面流血的感觉也很奇怪。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乔知夏心里涌上几分愧疚。 “去躺一会,你或许能舒服一点。” 她扶着裴景珩的胳膊,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不少。 扶他在床上躺下,乔知夏又叮嘱道:“这几日你不能吃生冷辛辣的东西,也不能碰冷水。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裴景珩闭着眼睛平躺着,神色恹恹的,也不知听没听见她说的话。 乔知夏没再打扰他,悄悄出去一趟,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温热的玉碗。 裴景珩保持平躺的姿势未变,转过头,眸光淡淡地望着她。 “起来喝点红糖水,你会舒服一些。”乔知夏坐在床边,用勺子在碗里搅动几下,就要把碗递给他。 裴景珩的声音有气无力:“你喂我。” 乔知夏蓦地想起自己喂他喝参汤的时候,他一副小心提防的样子,这才过了多久,他就主动要她喂了。 她的目光掠过暴君的脸,杏眼中满是委屈,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显出几分脆弱。 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乔知夏调侃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了。 她扶着裴景珩靠坐在床头,将勺子里红褐色的液体,举到他唇边。 裴景珩半睁着眼睛,张开唇瓣,毫不犹豫地喝了进去。 下一刻,他就皱紧了眉头。 乔知夏刚想问怎么了,就听暴君口中溢出一声叹息。 “真难喝。” 乔知夏:…… “难喝也要多喝点,这是补气养血的,还能缓解你的难受。” 裴景珩虚弱地看她一眼,勺子再递过来的时候,他依然没有拒绝。 乔知夏忍不住想,要是暴君每天都能这么听话就好了。 喝过红糖水,裴景珩腹部终于好受了些,可还是没什么胃口,乔知夏就陪着他吃了些清粥小菜。 下午,芙蓉和冬梅带着东西回来,乔知夏一看见她们手里提着的书,唇角就悄悄扬了起来。 她不过随口一提,他就让两个宫女出宫为自己买话本子,他对自己也太好了吧! 乔知夏心头暖流涌动,对两个宫女道:“你们主子来了月事,这几日伺候的时候要格外注意。” 芙蓉和冬梅连忙应是,心里却有些不安。 妃嫔来了月事不能侍寝,牌子就会被敬事房扣下,这几天,皇上会不会去翻别人的牌子? 可皇上脸上没有半分不高兴,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要说的话说完,乔知夏就挥手让她们下去,眉开眼笑地准备开始看话本。 裴景珩躺在床上,冷眼看着她在那堆话本子里左挑右选,好不容易才选出一本,心道这女人,有了话本子,就把他忘到脑后去了。 他急促地喘息几声,声音脆弱又无助:“好疼!” 乔知夏顿时停住翻书的手,小步跑到他身边:“你怎么样?” 裴景珩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气若游丝道:“又开始疼了。” 他红着眼眶,轻轻抓住乔知夏的手:“要是能找点事做,或许痛感也能轻些。” “你想做什么?” 他躺在床上,连折子都批不了,乔知夏一时也想不出,他还能做什么,只能问他的意思。 “我想听你读话本。” 第54章 我不想再试了 乔知夏脸上升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他这要求,实在是太羞耻了。 “要不我给你读一段你最喜欢的游记,怎么样?” 她试图跟裴景珩讨价还价。 “上次你还说那些书枯燥无味,没有话本子精彩。” 乔知夏:…… 她敢对天发誓,后半句绝对不是她说的。 “我替你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这么小的一个要求,你都做不到吗?” 裴景珩重重叹了口气,杏眼渐渐变得黯然无光。 看见他这副样子,乔知夏一颗心全被内疚和心疼占据了。 她吸了口气,握了握拳头:“好,我念。” “就念那本《霸道皇帝爱上我》。” 裴景珩没说话,得逞的笑意在唇边一闪而逝,快得叫旁人来不及发现。 乔知夏翻开书,像小学生读课本一样,认认真真念了起来。 “……男人坐在龙椅上,身上的龙袍彰显出他尊贵不凡的身份。他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诮还有四分漫不经心的笑,轻启唇瓣说了句……” “等等!你说的那什么什么的笑,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念得太快,一代而过,他甚至连那几个词都没记住。 乔知夏本来都尴尬得快要用脚趾抠出一栋别墅了,根本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不知道,请自行脑补。” “什么是脑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脑补就是用你的脑袋去想象,然后得出答案。”乔知夏耐着性子为他答疑解惑。 “这个词你从哪学来的?”裴景珩又问。 她一下子被问住了,目光落在手里的书册上:“话本子里看来的。” 裴景珩“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乔知夏不情不愿地捧起话本,刚要再念,就听外面传来隆隆的雷声。 她眸中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刷地一下放下话本,道:“打雷了,要不要去外面试试?” 裴景珩却连动都没动一下,只凉凉地说了句:“我这副身子,淋不得雨。” 差点忘了,是她亲口告诉暴君,不能碰冷水的。 乔知夏点点头:“那就等你好了,咱们再试。” 却没想到,下一刻就听见他说:“我不想再试了。” “为什么?” 乔知夏眼里布满浓浓的疑惑,暴君不是急着和她换回身体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被雷电击中风险太大,一不小心,你我都会丧命。倒不如就这样维持现状,最起码咱们都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你可要想好了,要是换不回去,你每个月都得遭一回这样的罪。” 裴景珩轻轻颔首,眸光深沉。 他能走到今天,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乔知夏不同,她来自异世,如果遭受雷击却不能换回去,她魂魄离体,她或许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又或许会神魂俱灭。 裴景珩不希望乔知夏死,也不希望乔知夏离开他,因此,他不愿再冒险。 那就这样吧,她做皇帝,他做婕妤,替她承受月事,这些他都能够接受。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窗外的大雨噼噼啪啪地打在树叶上,屋内男子读话本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泉水般流过某人的心田。 又过了两日,就到了月初,正是发月例银子的日子。 冬梅办事妥帖,裴景珩就把这差使交给了她。 她一大早就去了内务府,却被告知银子要按主子的等级高低发放。 秦昭仪还在长春宫禁足,下人恐怕也不能出来领月银,她和听雨轩的小桃,需得等琼华宫的人领完才行。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一顶精美的轿子在内务府门口落下。 发月银的太监立刻带着笑脸,捧着银子到了轿前。 “淑妃娘娘,奴才还想着把月银给您送过去,没成想您亲自过来了。” “本宫今日正好想出来散散心,就顺便过来一趟,就不劳烦公公跑着一趟了。” 那太监又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回来继续发银子了。 冬梅捧着银子出来,却看见淑妃的轿子还停在原地。 她低下头,想从旁边绕过去,身侧忽然有人叫她。 转过头,说话是站在淑妃轿子前面的嬷嬷,她对冬梅招招手,让她过去。 “主子请你上轿说话。” 淑妃的命令,自是不能违抗,冬梅只得弯着身子上了轿。 “奴婢冬梅,见过淑妃娘娘。” “起来,坐到本宫旁边说话。” “是。” 前几日被淑妃请到茶楼说话,冬梅明白淑妃想要的是什么,可自己和芙蓉都拒绝过淑妃了,她还来找自己做什么? “未央宫领了多少月银?” “一百两。” 知道淑妃是在明知故问,冬梅还是沉着回答。 淑妃月银三百两,昭仪二百两,婕妤一百两,她这个宫女都知道的明明白白的事,堂堂淑妃,又怎么会不清楚? “一百两银子,也太少了些。发给你的,能有几两?” “五两。” “这么少?” 淑妃惊呼一声,视线从自己的长指甲移动到冬梅脸上。 “照这样计算,一年也攒不下一百两银子。” 她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你可知道,你哥哥在外面欠下了赌债,若是三天之内还不上三百两银子,债主就要把他的手剁掉,再把你嫂子卖进青楼?” “什么?”冬梅根本没想到,会从淑妃口中听到这番话。 淑妃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相信。 她哥哥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娶了个又漂亮又贤惠的嫂子,前年还添了一个白胖可爱的孩子,家庭幸福美满,村子里人人都羡慕。 去赌坊赌博,还欠了三百两银子,她哥哥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见她一脸怀疑,宋锦玉不置可否道:“冬梅姑娘若是不相信本宫说的话,不妨自己回家看看。” 她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本宫愿意将这三百两,送给你解家中之困。作为报答,希望冬梅姑娘能为本宫做事。” “冬梅姑娘可要快些决定,要是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冬梅心中一片冰凉,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第55章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过了几日,熬到裴景珩月事过去,乔知夏狠狠松了口气。 冬梅家中有事,告假回去探亲,起码还有芙蓉在身边照顾着。 可只要乔知夏在未央宫,裴景珩就不用芙蓉,而是把她当成个小跟班一样使唤。 一会让她端茶倒水,一会让她喂饭喂红糖水。最让她难以忍受的,就是每天睡前,还要给他读话本子。 他的月事一走,乔知夏顿时觉得苦尽甘来了。 这天用过晚膳,裴景珩不知从哪找来一套黑衣服,让乔知夏换上,还叫她准备好出宫的令牌,说要带她出去查贪官污吏。 那件衣服料子虽然高级,但样式略显普通,既没有金线有没有龙纹,丝毫显不出皇帝的身份。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懂,皇上出行不能暴露身份,必须微服私访。 等她换完衣服出来,发现裴景珩换了一身靛蓝色的男装,他头戴金冠手拿折扇,颇有那么几分贵公子的气质。 “现在,我就是你家公子,你是我的侍卫。”裴景珩仰着下巴,挺着胸脯道。 乔知夏:呵呵。 现在她可是皇帝,让她扮侍卫,这合适吗? 公子侍卫的暂且不提,他这形象,她实在不敢恭维。 乔知夏撇撇嘴,朝他胸前一指:“你见过这么丰满的公子吗?” 裴景珩一低头,脸蛋倏地爬上两团红晕。 习惯了做男人,一时忘了男女之间身形的差别。 缠好束胸,又换好衣服,裴景珩走出来:“这下总像公子了吧?” 乔知夏目光在他那娇嫩的脸蛋,圆溜溜的杏眼和红艳艳的樱唇上掠过,还是摇了摇头。 “你生得太漂亮,很容易被人看出来,过来,我给你改改。” 裴景珩将信将疑;“怎么改?” 乔知夏懒得跟他解释:“唉呀,你过来就知道了。” 在他脸上鼓捣了两刻钟,乔知夏终于满意收手,递给他一面镜子。 眼睛小了,鼻子高了,嘴唇看上去也宽厚了些。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却多了些英气,看上去有些陌生。 “你会易容?”裴景珩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 乔知夏笑着看他:“这不是易容,是化妆。” 上了马车,乔知夏才想起来:“要不要多带些人手?” 皇上微服出宫遇刺,可是小说里最常见的情节。 裴景珩为她添了一杯茶:“赵成武他们都在暗处,听到哨声就会出现。” 乔知夏眼睛弯了弯,有裴景珩这样一个细心的盟友,她就能安心品茶了。 马车走了一会,就停在一条宽敞的街道上,裴景珩掀起车帘,指着斜对面一处宅院问:“你觉得,住在里面的,是朝中的几品官?” 比起旁边的高门大户,这宅子显得极不起眼,外墙的漆也有些斑驳,乔知夏觉得,这宅院的主人,品级应该和原主的父亲差不多。 “五品?” 裴景珩意味深长道:“这是秦昭仪的父亲,户部尚书秦放的宅子。” 乔知夏完全惊呆了,户部尚书,那可是朝中大员,却住在这样一个简朴老旧的宅子里,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乔知夏上了这么多天朝,已经能把朝臣的名字和模样对上号了。想到秦大人那清瘦严肃的脸,不禁有几分唏嘘。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秦芳烟那样嚣张跋扈,乔知夏就以为她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人,亲眼见过他的宅子,才对这人有了新的认识。 “秦放倒是个节俭清廉,爱民如子的好官。” 乔知夏感觉到几分愧疚,要不是裴景珩带她出来,她还不知会冤枉好人到什么时候。 对她的话,裴景珩没做回应,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车帘放下,马车徐徐开动,却不是回宫的方向。 “咱们要去哪?”乔知夏问。 裴景珩神秘兮兮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次马车走了很久,来到城里最繁华的青龙大街头上。 天色已晚,可这条街上依然灯火通明,街边的饭馆、酒楼、茶肆人流攒动,生意红火。 街上行人太多,马车不便穿行,两人便下车步行。 裴景珩带她来到一座二层气派的二层小楼,上面写了几个字“千金赌坊”。 乔知夏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东看西看,看什么都新鲜。 裴景珩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然后就径自朝最里面那张桌子走去。 一群人围在桌边,摇骰子赌大小,正赌得热火朝天。 一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坐在庄家对面,他脸型圆润,身体健硕,眼中隐隐泛着血丝,不知赌了多久。 他侧耳倾听,等到骰子声停,满怀信心地对身边小厮道:“大”。 那小厮就掏出一百两银票,为他下注。 比起旁边那些人的碎银子和铜板,这张一百两的银票格外引人注目。 乔知夏暗暗为这位公子捏了把汗。 裴景珩这个月领的月银,才一百两,这人一把就敢全押上,是有多自信? 万一输了,不就全没了? 庄家打开骰盅,果不其然,这人输了。 有一瞬间,那人面上闪过几分失望和恍惚,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下一局,让人感觉输了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次,他押了小,又输了一百两银子。 就这样,乔知夏眼睁睁看着那人输多赢少,面前的银票越来越薄。 乔知夏心里默默念叨:别赌了,快回家吧!啥家庭啊?你家有矿啊? 十赌九输,这一晚上得输掉多少银子啊! 又一局结束,那人面上的表情又难看几分,无关银子,只是单纯为手气不好而恼怒。 这时,身侧忽地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 “兄台若是信得过,小弟替你押几局,如何?”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看上去好像还不到二十岁,嗓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柔媚的女气。 他的眼中显出几分鄙夷,衣服料子还算不赖,可人却是个娘娘腔。 这小子肯定是个穷光蛋,见他出手爽快,就把他当冤大头,还想用他的银子赌,也不打听打听他的名号。 他冷笑一声:“小爷这可是一百两一次的赌局,要是输了,你怎么赔?” 第56章 算你聪明 裴景珩微微一笑,风雅地扇了两下扇子。 “要是在下赢了,银子归兄台所有,要是在下输了,银子由在下自己出,兄台觉得怎么样?” 话音一落,不光那人愣住,就连乔知夏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要是银子多了没处使,做点善事不好吗?干嘛要帮这样一个执迷不悟的赌徒? 那人一盘算,这买卖不亏,就眯眼笑了笑。 “既然这位兄弟开口了,小爷的银票你就拿去玩。” 他话锋一转:“不过,要是输了不认账,就别想活着走出赌坊的大门!” 乔知夏心里一惊,听他这蛮横霸道的口气,也不是个好惹的人,她不由去看裴景珩,想着要不要劝他赶快离开这里。 虽然有暗卫随行保护,但她和裴景珩都不适合在这泄露身份。 不然,最晚明天,街头巷尾就会传出消息:皇帝带着乔婕妤微服出宫,说是查贪官污吏,却查到赌场里去了。 裴景珩面上没有惊慌,而是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一言为定。” 说完,他还对上乔知夏的视线,给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乔知夏没说话,她也想知道,裴景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又一轮开局,那人神色马上认真起来,凝神静气去听骰盅的声音。 比起他的紧张专注,裴景珩倒是气定神闲,他在那人旁边坐下,没等庄家摇完骰子,就指挥小厮押“小”。 乔知夏心想,暴君不会没来过赌坊吧?哪有人骰子不停就下注的? 庄家只要多摇一下,他不就输定了? 她出门前才换的衣服,一点银子都没带出来,不知道裴景珩带了几张银票出门,够不够输的。 小厮犹豫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那人挥挥手,让他照做。 骰盅打开,骰子的点数是三个一,那人惊喜之余,又有些惊讶。 不光是他,乔知夏都跟着惊讶。 接下来,裴景珩又赢了第二局、第三局,那人的表情也由惊讶变成了钦佩。 “看不出来,小兄弟年纪轻轻,手气却这么好。” “兄台方才输了多少银子?”裴景珩漫不经心地问。 “记不清了,”那人挠挠头,“约莫两千两。” 此言一出,乔知夏和旁边的赌徒都瞠目结舌,想不到这么大的数字,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从他口中说出来。 可她没想到,裴景珩接下来的话更令人震惊。 “好,在下就帮兄台赢回来。” 围观众人猛吸一口气,这人好大的口气,真以为自己赢了几把就是赌神了?两千两银子,那可得二十局才能赢回来。 如果他输了,还要自己出银子,为了帮人家赢回两千两,他得出多少银子? 乔知夏:哥们儿,你是认真的吗? 她从前就怀疑过暴君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可没想过,竟然会是如此的不正常。 她偷偷拽了一下裴景珩的袖子,无声表达出自己对活着的渴望。 暴君在桌子下面握住她的手,还轻轻捏了捏,似乎是在安慰她。 赌局很快又开始了,五次、十次……直到第二十局结束,裴景珩都没输过。 乔知夏:…… 没见过赌神?今天她就见识到了。 赌局结束,裴景珩起身与那人告辞。 “贤弟真是太厉害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那人面上堆起了笑,对他的称呼都变了,还从赌坊里追了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连赢二十局的,这肯定不是单纯的运气,而是实力。 “在下不过学过一点赌术,不值一提。”裴景珩一脸谦虚。 那人心道果真如此,毫不犹豫从小厮手中夺过银票,塞进裴景珩手里。 “今日你帮为兄赢回本钱,为表感激,为兄把这些银票都给你,另外再请贤弟去酒楼喝一杯,希望贤弟赏光。” 乔知夏:!!! 两千两银子就这么轻而易举送人了?大哥,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呢? 下一秒就看见裴景珩折起银票揣进袖子里,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乔知夏:…… 就,就这么水灵灵地收下了? 裴景珩和那人并肩在前面走,乔知夏和小厮跟在后头。 她仔细捋了一遍晚上发生的事,心头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裴景珩之所以会去赌坊,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个人。 不过,他为什么不直接带自己来赌坊,还去秦府门前转一圈做什么? 乔知夏隐约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或许有什么联系。 正想着,酒楼门前的两串灯笼映入眼帘。 招揽生意的店小二一脸殷勤地迎上来:“秦公子,您来了。” 乔知夏一整个瞳孔地震,店小二的一句话,打通了所有关节,把整件事情联系起来。 所以面前这人,是户部尚书秦放的儿子,秦芳烟的哥哥! 秦公子的话打断了乔知夏的思绪:“小爷今日要宴请朋友,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雅间给小爷腾出来。” 店小二赔着笑脸:“请随小的来。” 小二进去同雅间里原来的客人说了几句话,那几人就乖乖把地方倒了出来。 等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小二才把人请了进去。 秦公子大摇大摆地带着他们走进去,要了许多好酒好菜。 乔知夏站在裴景珩身后,竭尽全力抵抗一桌子美食的诱惑,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到两人的谈话上来。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秦公子早就把裴景珩看成知己,忙不迭地向他介绍自己。 “为兄姓秦名怀远,父亲在朝中任户部尚书,妹妹也被选为昭仪,进宫侍奉皇上。不知贤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裴景珩面不改色道:“在下姓王,名心元,家父是个生意人,有意将家里的铺面搬到京城来,先让在下来此探查。眼下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只借住在清平巷的一处亲戚家。” 乔知夏抿了抿唇,暴君起名字也不走心,从怀远这两个字里各取一半,就成了他的名字。 还编了一个清平巷的住处,他就不怕秦怀远找人调查? 事实证明,乔知夏多虑了,秦怀远不但没有起疑心,还热情地邀请裴景珩去他家小住几日。 当然,他话里话外都离不开,让裴景珩教他赌术的事。 裴景珩客套几句,饭后就跟着秦怀远进了秦家。 秦怀远给他们安排好了客房,让他们好好休息,等明日再来学赌术,就回房醒酒休息去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乔知夏立刻不装了,抓过椅子坐在裴景珩旁边。 他这个主子与秦怀远坐在马车里,可怜她这个侍卫,只能跟在后面走路。 站了那么久,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能不累嘛。 隔着衣服揉揉小腿,乔知夏抬眼问道:“你带我来秦府,打算做什么?不会真的要等明天教他赌术吧?” 裴景珩早就收起温文尔雅的笑,恢复了那冷酷无情的模样:“你觉得呢?” 乔知夏眨了眨灵动的凤眸:“我觉得,你来秦府,是要找什么东西。” “算你聪明。” 裴景珩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待会他们睡着了,咱们就避开侍卫,放迷烟。” 第57章 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上亲自潜入臣子的宅邸放迷烟,乔知夏怎么想怎么觉得刺激。 “然后呢?” 她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自己蒙着面,穿梭在各个屋子里,寻找贪官罪证的画面了。 “然后,”裴景珩故意拖长了音,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就去打开大门,把赵成武他们放进来,吩咐他们去找秦放贪赃枉法的证据。” 听了这话,乔知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她很快也想通了,这宅子少说也有七八间屋子,要是单靠他们两个,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她问出了困扰自己一晚上的问题。 “你真的学过赌术吗?为什么能连赢二十局?” 裴景珩唇角一勾:“想知道原因?” 她连连点头。 裴景珩勾勾食指,乔知夏赶忙把耳朵凑过去。 他促狭的声音穿过耳膜:“那庄家是我们的人,安置在赌坊已经有些时日了。我……”确实也精通一些赌术。 乔知夏激动地打断他的话:“真有你的!” 秦怀远是赌坊常客,却没怀疑是庄家从中捣鬼,可见,与其早就相识。 有庄家暗中配合,别说是连赢二十局,就算想赢二百局,都不成问题。 她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你没在秦昭仪被禁足的时候调查此事,而是等了这么久?” 裴景珩咽下方才说了一半的话,言简意赅道:“以防打草惊蛇。” 先有刺客的事暴露,后有秦昭仪被禁足,秦放整天噤若寒蝉,连让秦怀远出门都不敢,更不可能让他去赌坊一掷千金。 乔知夏盯着他的眼睛亮的惊人。 要不说人家能做皇帝呢,这满肚子的计谋和策略,谁能比得上? 裴景珩耳尖微微一红,移开视线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宅院不大,守卫也不多。两人分头行动,很快就把迷药吹进各个房间里。 等到大功告成,乔知夏就把赵成武等人放进来,按照裴景珩教她的,把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去做。 而她自己,和裴景珩一起,坐上回宫的马车。 又过了几个时辰,便是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乔知夏将赵成武找出的私账,扔到秦放面前。 “秦放,你还有什么话说?” 账册一送进宫中,她和裴景珩就翻阅过,里面一笔一笔详细记录了从十几年前到现在,秦放私吞朝廷的赈灾款和灾民救济金,中饱私囊的证据。 看到熟悉的封面,秦放瞳孔猛地一缩,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他双手颤抖,翻开那账册。上面的字确实是他亲手所写,而非旁人伪造。 秦放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该如何脱罪。 要是只有一本账册,倒也好解释。 秦放伏在地面,重重地磕了个头。 “求皇上明见,臣为官数十载,素有清正廉明的名声。这本账册臣毫不知情,怕是有人栽赃陷害,要陷臣于不忠不义。” 老臣略微混浊的眼中涌出泪水,声泪俱下道:“求皇上明察秋毫,还臣一个清白!” 户部的齐大人,还有几位官员,纷纷出列,求皇上为他主持公道。 乔知夏拧紧眉头,眼中燃着愤怒的火焰,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亲手写的账本,都能推脱得一干二净。 “秦放,你不会以为朕手中只有这一样证据吧?” 她这句话在秦放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表情惊疑不定,额边冒出冷汗。 接着,就听到皇帝威严中带着愤怒的声音:“来人,把从秦尚书家搜出的赃银抬上来!” 本想给他个机会好好认罪,没想到这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别怪她不给他体面了。 此言一出,马上有十几名侍卫,抬着几个沉重的箱子,走到众人面前。 箱子一个个被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财物,还有厚厚一摞银票。 秦放余光一看,顿时面如死灰,浑身如筛糠一般不停颤抖。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皇上都知道了。 那几个站出来求情的官员,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回了队列中,生怕皇上发火,殃及自己。 乔知夏居高临下斜睨着他,声音响彻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现在,你还敢说朕冤枉你了吗?” 秦放不停地磕头,脸上涕泪横流。 “是臣错了,臣不该鬼迷心窍,贪墨朝廷财物。臣愿意将所有财物如数返还,求皇上看在昭仪娘娘的份上,饶臣一条老命。” 乔知夏咬牙冷笑:“说到秦昭仪,她指使刺客行刺太后和乔婕妤的账,朕还没同你们秦家算。” 秦放如同遭受晴天霹雳,心惊胆战地望着面前的皇帝。 那些黑衣人不是早就被灭口了吗?为什么皇上能一口咬定,这事是他们秦家做的? 是证据确凿,还是有意套他的话? 刺杀太后乃是谋逆的大罪,要是认了,不光是他,他们秦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的性命,就全都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秦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是么,”乔知夏怒极反笑,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秦大人的戏演得真好,要不是有这份黑衣人的供词,朕就信了。” 此时此刻,秦放的震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黑衣人的供词?这怎么可能? “没想到吧?黑衣人根本没有死,是朕让人放出假消息,好让你们放松警惕。” 乔知夏瞪着秦放:“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放颓然坐在地上,头发垂下几缕,看上去颇有些颓唐。 人证物证都在皇帝手里,再想抵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他讷讷道:“所有的事都是我秦放一人所为,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皇上放了秦昭仪,放了我们秦家。” 放了他们?凭什么? 他们在安排一次又一次暗杀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网开一面,放过她这个卑微可怜的乔美人? 乔知夏义正言辞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是皇帝,更要遵循国法,以儆效尤。” “来人,把罪臣秦放和秦家人悉数押入天牢,待三日后问斩!” 第58章 杀人诛心 朝堂上发生的事一眨眼就传进了后宫,一得知这个消息,淑妃就立刻去长春宫找秦芳烟。 秦芳烟还在禁足中,任何人都不准探望,宋锦玉好说歹说,买通了一个宫人,帮她把自己写的信送进去。 她把朝堂上发生的事,和他们秦家的遭遇,都详细写在信里,还说自己会想办法帮皇上求情。 信的末尾,委婉提醒秦芳烟,若是情况真的无法扭转,也请她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拉无辜的人下水。 最后还写了句“阅后即焚”。 烧掉信,秦芳烟心中感到几分懊悔。 如果刺杀的事情没有败露,就算父亲因贪污获罪,哥哥和其他人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而白白失去性命。 她不后悔让人杀掉乔知夏,却把责任归咎为刺杀安排的不严密。 家人都被关进牢里,只剩下她一人,她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找皇上求情。 她还在禁足中,出不去这长春宫,怎样才能让皇上主动来找她? 看来,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守在长春宫门外的侍卫传来消息,说秦昭仪不吃也不喝,闹着要见皇上一面。 李忠不敢擅作主张,赶忙去找皇上报告。 乔知夏凤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她还没去找秦芳烟算账,她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把李忠支到门外,一脸严肃地看着裴景珩问:“你要不要去见秦芳烟最后一面?” 虽然秦芳烟没侍过寝,但好歹也是裴景珩后宫中的女人。 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忽地又改了主意:“我去。” 长春宫外面高大雄伟,可里面却死气沉沉,在一片安静中,李忠高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话音一落,从里面跑出一个人。她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白色的寝衣,跑的太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您终于来了!” 乔知夏怔怔地看着她,心中一阵唏嘘。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追求衣饰华贵,妆容精致的秦昭仪,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没听见皇上叫起,秦芳烟也没出声,就那样曲着膝盖,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余光瞥见皇上身边站着的女子,她的脸却扭曲了一瞬。 乔知夏,她来做什么?来看自己的笑话吗? 乔知夏收起心里那一抹同情和心软,厉声道:“秦芳烟,还不跪下?” 秦芳烟没说任何辩解的话,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只要皇上能够消气放了她的家人,别说下跪,就算让她磕头,她也愿意。 “你可知罪?” “回皇上,臣妾知罪,臣妾不该在母后进香途中安排刺客,可臣妾并没打算对母后动手,只打算对付乔知夏一个人。” 她的话令乔知夏怒火中烧:“那晚冷宫的黑衣人,也是你派来的?” “什么?”秦芳烟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接着道:“那次真的不是臣妾,臣妾完全不知情。” 乔知夏高声喝道:“还想狡辩!” 秦家人抵赖的本事,还真是如出一辙。 黑衣人自尽,没了人证,就拒不承认? 此时此刻,她真想冲上去,打她一顿出出气。 “皇上,您消消气,别为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 裴景珩忽地走过来,挽住乔知夏的胳膊。 低头对上秦芳烟的视线,他还冲她挑了挑眉毛。 秦芳烟充满恨意地望着他,下唇都被咬出了血。 乔知夏这个贱,人,要不是她,她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她紧握双拳,强迫自己低下头去,压住心里的怒意。 “皇上,嫔妾愿意以死谢罪,只求您放过嫔妾的家人。” “你买凶行刺,是谋反重罪,不光是你,你们秦家,都得死。” 乔知夏冷着声音告诉她这个事实。 秦芳烟心中的希望完全破灭,倏地掩面大哭起来。 裴景珩心中涌出几分戾气,这个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令他烦躁,恨不得马上提剑捅死她。 可是不行,他现在是乔婕妤,随便出手只会让别人起疑。 不过,他有个更好的法子,叫做杀人诛心。 裴景珩捏着乔知夏龙袍的一角,轻轻摇了摇,那双杏眼雾蒙蒙地望着乔知夏,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皇上,臣妾看着秦昭仪如此伤心绝望,实在于心不忍。”他的声音娇滴滴的,“要不,咱们还是早些送她上路吧。” 秦芳烟哭着哭着,听到她这句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恶狠狠地瞪着裴景珩。 这个贱,人,就这么巴不得看着她死? 乔知夏也想赶紧让这个杀人凶手伏法,就冲李忠使了个眼色。 李忠端着个托盘,走到秦芳烟面前:“昭仪娘娘,您选一个吧。” 秦芳烟那双泪眼在毒酒、白绫和匕首上掠过,最终拿起了匕首。 她哭的身子一颤一颤,匕首倒拿的挺稳。 乔知夏带着几分怜悯,看向这个将死之人:“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秦芳烟重重磕了个头,抽抽噎噎道:“臣妾拜别皇上,祝皇上龙体安康,福寿绵长!” 乔知夏不由看向裴景珩,秦芳烟虽然做了不少坏事,可对裴景珩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裴景珩像是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秦芳烟,直接转开了脸。 “……还有,乔婕妤……” 她说到这里,蓦然抬起头来,两道凶光从眼中激射而出,歇斯底里道:“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从地上弹起来,挥舞着匕首直奔裴景珩脖颈处袭来。 乔知夏面露惊愕,不曾想过秦芳烟竟然会狗急跳墙,她回过神,大喊一声:“小心!” 几乎就在同时,裴景珩动了。 他放开挽着她的手,向右疾行两步,拉开与乔知夏的距离。 然后便如疾风闪电般,瞬间擒住她右边手腕。 两人力量相持不下,匕首一会被推向秦芳烟,一会又被推向裴景珩。 乔知夏心急如焚,裴景珩现在用的是她那副不中用的身子,力气有限,加上秦芳烟又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她真的很怕裴景珩会吃亏。 正要冲上去帮忙,眼前寒光一闪,还没等她看清,秦芳烟的脖子就被匕首划破,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秦芳烟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就没了呼吸。 第59章 你能抱着我睡吗? 乔知夏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尸首,只听到心脏在胸膛内疯狂撞击的声音。 下一瞬,一个温温热热的身体撞进她的怀里。 “臣妾刚才好害怕!” 裴景珩靠在她的胸膛,小手轻轻在她背后安抚。 裴景珩的动作让乔知夏回过神来,她握着他的肩膀,把人来来回回仔细打量一遍,担心地问:“你没受伤吧?” “臣妾没事。” 裴景珩声音娇娇怯怯的,心里却想,秦芳烟如此丧心病狂,就这么让她死了,还真是便宜她了。 “没事就好。” 吐出这几个字,乔知夏把裴景珩紧紧搂住,那力道大得出奇,像是要把他嵌入怀里。 危险发生的时候,乔知夏浑身上下的血液,就像被冻住一般,忘了流动。 直到此刻,笼罩在她心上的恐惧才渐渐退去,整个人也慢慢放松下来。 裴景珩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腰,撒娇道:“皇上,您抱得太紧,臣妾都喘不过气了。” 乔知夏动作一僵,连忙把人放开。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又要看向地上,眼睛却被裴景珩的小手捂住。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皇上别看,别叫这些腌臜东西污了您的眼。” 话音未落,他拉着她转了个方向,这才放开遮挡她视线的手。 主子们亲亲热热,李忠不敢打扰,心中却觉得乔婕妤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别说看见秦昭仪死在眼前,就算让皇上亲自动手杀了她,皇上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就连他,在皇上身边服侍久了,看惯皇上动刀杀人,再看见死人,内心都没有多大波澜了。 眼看着两位主子走出门外,李忠喊来两个人,叫他们把尸首处理干净。 夜深人静,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乔知夏。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白天那一幕幕扣人心弦的画面。 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床顶的雕花。 “睡不着?”身边倏尔传来裴景珩的声音。 “嗯。”她转头看他,声音细如蚊蝇,“你能抱着我睡吗?” 她在冷宫见过死去的黑衣人,并不怎么害怕。同样,她也不害怕秦芳烟的尸体。 她是在担心裴景珩的安全,为他的劫后余生感到后怕。 白天他的拥抱,成功地安慰了她,或许被他抱着,感觉到他活生生地待在自己身边,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裴景珩的眸子刷的一下,对上了她的。 在黑暗里,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一样,闪着细碎的亮光。 “你确定?”裴景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问。 “嗯。”乔知夏鼓起勇气直视他,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 裴景珩眸中泛起一丝涟漪,唇角一勾:“好。” 他支着胳膊,朝她那边靠过去,想像上次那样,躺在她肩膀上。 “等一等!” 裴景珩动作顿住,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你想反悔?” 裴景珩咬牙看着她,声音凉飕飕的。 下一刻,却见面前那人侧过身子,面对着他。 “没有。”乔知夏一看暴君要变脸,马上解释,“上次你压得我肩膀疼,这次咱们换一个姿势。” 裴景珩呼吸猛地一滞,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 这个女人说的话好奇怪,他的心跳都被她扰乱了。 还没等他说话,乔知夏就伸直了右边胳膊,左手在上面拍了拍:“快来,躺我胳膊上。” 裴景珩默了默,顺从地过去,躺在她拍的位置上。 “嗯,”乔知夏开心地说,“这下舒服多了。” 看着她亮晶晶的凤眸,裴景珩又往她身前凑了凑,把手搭在他结实有力的窄腰上。 乔知夏长臂一伸,揽住他的纤腰。 两人无声对视,床帐内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彼此的呼吸听起来格外清晰,一种暧昧的气氛流淌在两人周围。 随着呼吸,少女身上那淡淡的清香不停钻进她的鼻翼,腰上也不时传来似有若无的触感。 乔知夏清楚地感觉到,下腹猛地升起一股热流,刷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鼻子里面忽然有点痒,她正想伸手去揉,裴景珩忽然道:“你流鼻血了。” 乔知夏:…… 她一下子仰头坐起来,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天太热,一定是上火了。” “你先睡吧,我去一趟净室。” 没等说完,乔知夏就打开门冲了出去。 李忠他们习惯了不在门口候着,只在净室里准备好沐浴用的水,另外再备些热水放在旁边,供主子取用。 乔知夏身子热得厉害,直接脱了衣服钻进浴桶,那些热水连动都没动。 她撩起凉水,来回洗了好几次脸,才止住了鼻血。 用手捂住脸,乔知夏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谁懂啊,她一个黄花大姑娘,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谈过恋爱,却占了一个男人的身体,还感受到了他的欲望。 她泡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回去。 屋子里点起了灯,裴景珩正坐在床头看书,掀起眼皮看她。 乔知夏干巴巴地笑笑:“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 裴景珩的话让乔知夏心跳慢了一拍,看着他娇艳的脸蛋,想起方才自己羞人的反应,不禁老脸一红。 她赶快移开视线:“早点睡吧,明天我还有早朝呢。” 乔知夏朝床边走了几步,又转了回去,吹熄了灯火。 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乔知夏心里也自在了些。在他的注视下,她总觉得,自己的一切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摸黑爬到床上,刚躺好,就感到裴景珩在朝自己这边挪动。 “你要做什么?”乔知夏大惊失色,好想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裴景珩挑起眉毛:“不是你叫我抱着你睡?” “不不不,不用了!天气太热,咱们还是睡远些比较好。” “你要食言?”裴景珩眸光阴暗,语气中带上几分危险。 “怎么会呢?”一听他声音不对,乔知夏马上堆上笑脸,“我说话绝对算数。” 她眼珠一转,道:“主要是咱们抱在一起太热了,我根本睡不着。要不这样,等我睡着了,你再抱我,你看行吗?” 暴君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第60章 淑妃可有不满? 一夜无梦,一睁眼,就看到裴景珩那张放大的脸。 他与自己离得极近,但却没有抱着自己,反倒是她的手臂,大喇喇地搂着人家的腰。 还有她的腿,不知什么时候,挂在裴景珩的身上。 乔知夏老脸一红,赶紧把胳膊和腿全都收回来。 裴景珩睫毛动了动,下一刻就睁开了眼睛。 “早上好!”乔知夏刷地一下坐起来,“我去洗漱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一溜烟似的出了屋子。 凝视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裴景珩唇角微抿,陷入沉思。 总觉得昨晚的她和今早的她,都有些反常。 他顾不上多想,起身洗漱收拾,准备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未央宫离慈宁宫不远,这一次,没用多久就到了。 “臣妾参见母后。” “起来吧,到哀家跟前来坐。”太后的手指的是宋锦玉惯坐的位置。 裴景珩遵从太后的吩咐走过去,就听外面传来太监的通传。 “淑妃娘娘驾到!” 裴景珩眸光一闪,动作优雅地在椅子上坐下。 宋锦玉踏上台阶来到门外,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脸上优雅的笑容险些挂不住,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 “臣妾给母后请安。”宋锦玉欠了欠身子。 “快起来,赐座。” 宋锦玉朝裴景珩那边看了一眼,声音柔软,说出来的话却暗藏锋芒。 “乔婕妤怎么坐到本宫的椅子上来了?莫不是升了位分,就忘了尊卑?” 裴景珩一动不动,表情不变:“淑妃娘娘说笑了,您的椅子,应该摆在琼华宫才对。” “在母后面前,如此强词夺理,你眼里可还有规矩?” “在臣妾眼里,母后就是规矩。”裴景珩的声音不卑不亢。 太后原本是看乔婕妤来的早,想和她离得近些说话,却没想到宋锦玉一进来就不依不饶,兴师问罪,心中顿时有些不快。 她沉下声音:“是哀家让乔婕妤过来坐的,淑妃可有不满?” 宋锦玉不情不愿地低头:“臣妾不敢。” 裴景珩皮笑肉不笑道:“那便委屈娘娘,坐在臣妾对面了。” 在太后眼皮底下,宋锦玉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表现出来。她二话没说,过去坐着。 宫女给她们上茶的功夫,林美人也来了。 见人来齐了,太后便切入正题。 “想必你们也听说,秦昭仪被赐死的事。”太后在她们脸上扫视一周,“对于此事,你们怎么看?” 自从上次进香回来,太后便卧不安枕,经常做噩梦,梦见那天发生的事。 她以为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却没想到操控这场刺杀的人,竟然出在后宫里,就在她身边。 皇帝明察秋毫,将秦芳烟一家绳之于法。太后也打算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番这几位嫔妃,让她们恪守本分。 宋锦玉率先开口道:“启禀母后,臣妾一直与秦昭仪交好,将她视为知心好友。却没想到她单纯直爽的背后,竟然包藏祸心。” 她一脸悔恨:“要是臣妾早知道她要谋害母后,一定会告诉母后和皇上,不会让母后深陷危险中。” 太后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太过单纯,才会被秦芳烟给蒙骗。” 宋锦玉是太后看着长大的,性格最是温柔善良,加上又是太后的外甥女,怎么可能置太后的安危于不顾? 听了太后的话,宋锦玉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秦芳烟人虽然蠢了些,却是个讲义气的,答应过她的事,果然没有食言。 见识过表妹的真面目,再听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裴景珩只觉得十分可笑。 可眼下,母后如此爱重表妹,有些话就算他说了,母后也未必会相信。 轮到裴景珩说话,他掐了下大腿,眼眶立刻红了。 “那日,臣妾与母后一同坐在马车里,看着刺客提刀前来,臣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现在,臣妾每每想起还觉得惊慌恐惧,夜不能寐。” 说到这,他看了看太后,从她脸上看到了认同,才继续道。 “秦昭仪认罪伏法,臣妾心中只觉得畅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奸犯科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直直盯着宋锦玉,好像是在说给她听。 要是宋锦玉能吸取秦芳烟的教训,在后宫之中安分守己,他也不会为难她。 可她要是继续和未央宫过不去,找他和乔知夏的麻烦,裴景珩也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宋锦玉面上不显,指甲却狠狠掐进手心。 到了林美人,她战战兢兢道:“臣妾最是老实本分,臣妾绝不敢做出对皇上、对母后不敬的事来。” 各宫嫔妃都表了态,太后觉得还算满意,就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来。 “你们入宫已有月余,也差不多是时候找太医请个平安脉了。” 太后想了想,又道:“眼下只有乔婕妤一人承宠,就让太医先去未央宫吧。” “母后,臣妾才来过月事,这平安脉,就不必了吧?” 上次因为不知道女子月事而闹出乌龙,裴景珩翻了几本妇科医书,对于月事与怀孕有了基本的了解。 “那也要让太医看看,给你开些补身子的药,让你更容易有孕。” 裴景珩只好应了声“是”。 宋锦玉的心就像被架在火上烤,自己的位置被她占了,现在连太医请平安脉,都要先去未央宫。 乔知夏的位分明明在自己之下,可事事却都要压自己一头,宋锦玉怎能不恨她? 好在她心里,已经有了扳倒乔知夏的法子。 等她布好棋局,定要让她从此一败涂地,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乔知夏散朝回来,就看见太医垫着软布给裴景珩把脉。 她赶忙走过去:“你身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太医替裴景珩回答:“回皇上,臣是在给乔婕妤请平安脉。” 乔知夏松开紧绷的神经,这平安脉,应该和定期体检是一个意思。 太医把完脉,说乔婕妤一切正常,还开了温补的药方。 乔知夏心念一动,假装不经意道:“来都来了,给朕也把把脉。” 太医搭上她的脉搏,过了一会,道:“皇上血气方刚,内热偏盛。” 乔知夏心道,和自己想的一样:“那你快给朕开点清热去火的汤药。” “这不是什么疾病,只要您多行几次房事,自然便会好了。若是强行用药物压制,反而会有损龙体。” 乔知夏:…… 太医,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乔知夏的头低下去,根本不敢看裴景珩脸上的表情。 “那,那你就给朕开些食疗的方子。” “皇上,……”太医还想再劝,要知道,太后那边还盼着抱孙子呢。 乔知夏瞪起眼睛:“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让你开就开!” 第61章 你大可以试试 太医走后,裴景珩冷哼一声:“血气方刚,内热偏盛?” 怪不得开始还说要他抱着,后来就改了主意。 乔知夏脸色发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咳了一声,道:“我又不是正人君子柳下惠,做不到坐怀不乱。” “你是不是对我动心了?” 裴景珩盯着乔知夏的眼睛,语气中不由得带了几分紧张。 “怎么可能?”乔知夏眼神飘忽,“这就是身体的正常反应。” 她想了想,表情严肃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咱们要保持距离,减少肢体接触。不然,等我兽性大发,你的清白就保不住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你大可以试试。” 他话音一落,她的太阳穴重重跳了一下。 她从裴景珩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危险。 男主为女主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要是被她毁了清白,不杀了她泄愤才怪。 也许还没等她脱完人家的衣服,就被他一刀捅死了。 想到那个画面,乔知夏身子狠狠一颤。 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试! “我,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她结结巴巴道,“我现在就去把药膳方子给小厨房送过去。” 她刚把桌子上的两张纸拿起来,就听裴景珩道:“我的那张,不要送去。” 乔知夏一想也对,就算他喝了,也不会怀孕,干嘛还要每天喝那么难喝的药。 “那我帮你丢了吧。”省的他看着心烦。 裴景珩默了默,道:“先放桌上。” 乔知夏拿不准暴君的意思,出门就朝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这点小事,原本可以交给芙蓉或李忠来做,可乔知夏觉得和裴景珩独处有些尴尬,就亲自过去,顺便透透气。 送完东西往回走,远远望见两个女子朝她走来。 那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正是芙蓉。而另一个,背着包袱侧耳倾听的,不是冬梅又是谁? 乔知夏心花怒放,脚下生风地走过去:“冬梅,你回来了?” 几天没看见这丫头,乔知夏还怪想她的,假如她现在不是皇帝,肯定冲上去给她一个重逢的拥抱。 两个宫女俱是一愣,尤其是冬梅,皇上对她如此关心,亲自上前来询问,这简直令她受宠若惊! 她带着芙蓉一起行礼,口中答道:“回皇上,奴婢探亲回来了。” “家里一切还好吧?”乔知夏又问。 “一切都好。”冬梅低垂着头,没有人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见她明显有些拘谨,乔知夏也没多问,直接带着人见裴景珩去了。 毕竟他现在是她们名义上的主子,冬梅回来,自然要去拜见他的。 裴景珩坐在桌边,正在读手里的游记,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 冬梅低着头,恭恭敬敬上前:“奴婢冬梅,给主子请安。” “嗯。”裴景珩淡淡应了一声,又将视线落在书册上。 乔知夏:…… 就“嗯”一声就完了?他的态度也太敷衍了。 冬梅眼神暗了下去,看的出来,心里不大好受。 乔知夏赶紧打圆场:“那个,朕还要批奏折,你们先下去吧。冬梅,你旅途劳顿,今日先休息一下,把东西收拾收拾,明日再来上值。” 冬梅脸上并未露出开心的神色,和芙蓉规规矩矩行过礼,就出去了。 两人一道朝着下人房走,芙蓉忽然问道:“冬梅,你家里,真的一切都好吗?” 冬梅愣了愣:“为什么这么问?” “回去探亲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你脸上,半点笑容都看不见。” 刚刚她对冬梅说了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在那想着自己的心事。 冬梅露出几分愁容:“我的小侄子染上风寒,眼下还没退热。” 芙蓉为她感到心疼,冬梅这人处处都好,就是太过懂事,她没跟皇上和主子说,应该也是怕他们担心。 “竟有此事?可找大夫看过了?” 小孩子生了病,又不会说自己哪里难受,只会用哭来表达,让人看着更为揪心。 “看过了,已经开了药,应该很快就会好。” “既然这样,你也别太担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芙蓉便去主子那边伺候,只留冬梅在屋子里整理东西。 冬梅一个人待了一会,就出门避开侍卫,朝着琼华宫去了。 得知冬梅求见,宋锦玉连忙把人请进来。 “冬梅姑娘,你可来了,叫本宫等了好久。” 宋锦玉语气亲切温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多么好相处的人。 冬梅福了福身子:“多谢娘娘慷慨解囊,解了奴婢家中的燃眉之急,奴婢愿意为娘娘效力。” 她回家打听过,哥哥从来没去过赌坊,那日之所以会去,是被人灌醉了带去的,三百两银子是怎么输的,欠条又是怎么打的,他清醒之后什么都记不起来。 冬梅不用细想便知道,哥哥这是被人做局陷害了。 她本来就在纳闷,淑妃长住深宫之中,怎么会对她家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现在看来,此事很有可能就是淑妃谋划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为她做事。 别说她家里根本拿不出三百两银子,就算解决了这次的危机,淑妃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或许还会想出更加阴狠的法子来对付她的家人。 她不怕死,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出事。 面对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的哥哥,和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嫂子,冬梅很快有了决定。 她把淑妃给她的银子放在家人面前,说自己伺候周到,得了主子的重赏,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两。 兄嫂都知道,妹妹在宫里伺候不容易,不想用她的银子。可现在他们已经陷入走投无路的绝境,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就这样,哥哥用这三百两银子还了债,冬梅回宫之后,也只能来找淑妃。 淑妃扬起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心道这贱婢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声好气同她商量,她却偏偏不领情,非要自己用些手段,她才能乖乖听话。 第62章 既钦佩又喜欢 “既然答应为本宫效力,就要对本宫绝对的忠心。不然下一次,你家里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淑妃用长长的指甲抚了抚鬓边的发丝:“本宫的话,冬梅姑娘可明白?” “回娘娘,奴婢明白。” “本宫有个问题要问你。” “娘娘请问。” 冬梅的声音平平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似乎只有不去想,不去感受,才能不被心底的愧疚和绝望击垮。 淑妃眼中亮起奇异的光,她走近冬梅,低声问道:“乔婕妤与顾大人之间的私情,有多久了?” 冬梅呼吸凝滞,像是被人失了定身术,完全忘了反应。 再开口时,语气中有几分激动:“这完全是莫须有的事,还请娘娘不要乱说,诋毁乔婕妤的清誉!” 宋锦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事到临头,她还要帮乔知夏遮掩。 “你敢说他们两个素不相识,毫无瓜葛?” 宋锦玉拔高声调,乔知夏上吊寻死,就是为了顾晏之,这事后宫的人都知道。 “乔婕妤从小与顾大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入宫之后,就顾忌男女大防,没有见过面。” “冬梅姑娘还不打算对本宫说实话?” 淑妃面色阴沉,声音中带着威胁。 好一个男女大防,好一个没见面,那她上次看见的是什么?是鬼吗? 冬梅扑通跪在地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宋锦玉面色缓了缓,自从上次在御花园看见两人私会,她就派人去查过,可什么也没查出来。 冬梅的把柄尚在自己手中,不大可能对自己说谎。 现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乔知夏瞒过了身边的宫女。 这女人真是好本事,不但胆大包天背着皇上找男人,还能瞒天过海,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乔婕妤曾经与顾大人在御花园中私会,还被本宫亲眼见到。所以,他们之间,一定有私情。” 宋锦玉的声音中带着冰冷:“本宫要你回去好好盯着他们,找到他们私通的证据。” 冬梅在主子身边伺候多时,对她性格最是了解,她胆小怯懦,又怎么敢做出私通这样的事? 她不敢违背淑妃的命令,只好先答应下来,反正清者自清,到时候没有证据,淑妃也拿自己没办法。 时候不早了,宋锦玉就叫冬梅先回去,并叫她五日之后再来找自己。 秦放一家被送去问斩。 听说游街的时候,百姓群情激愤,不停向他们身上丢石块、烂菜叶,最终送去法场斩首时,围观的人也直呼大快人心。 第二日早朝,乔知夏向文武百官重申了为官清廉的重要性,又翻开裴景珩帮她找的法典,把贪污受贿要受到的惩罚,给他们仔仔细细念了一遍。 “贪赃枉法无异于自掘坟墓,望诸位爱卿以此为戒,规范自己的行为,做廉洁奉公,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众人齐声应“是”。 乔知夏点点头,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金銮殿。 “口说无凭,吏部已经拟好保证书,承诺为官清廉,遵纪守法,如有贪赃万两以上者,自愿承受斩首和株连九族的惩罚。” 说着,她便让人下发文书:“朕要你们当着朕的面签字画押。” 人群里有几位两股战战,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乔知夏语气缓了缓:“诸位之中,或许已经有因一念之差犯下错误的人,朕也愿意给你们这些人一个机会。” “只要你们愿意勇敢地站出来,承认错误,上交脏银,朕愿意从轻发落,只罢官,不砍头。” 她语气森寒:“否则,要是被朕查出来,秦放一家就是你们的下场!” 话音落下,立刻有两位官员跪在地上,向她请罪。 乔知夏让赵成武带人去审问,她目光如炬,在剩下的官员脸上扫视。 只要发现心虚冒冷汗的,她就暗暗记下名字,回头叫人暗地里调查。 宣王裴景玉同朝臣一样,在保证书上三两下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上手印。 看着龙椅上年轻的皇帝,他心里又冒出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有违法乱纪的人,裴景珩向来是杀之而后快,可这次,他居然能想出这种恩威并施的法子,兵不血刃就让两位官员自首。 乔知夏不知道他的想法,散了朝,她就叫李忠带着奏折和一沓保证书,春风得意地进了未央宫。 屏退下人,乔知夏得意洋洋地向裴景珩邀功:“怎么样?我这个法子,不赖吧?” 昨天睡前,她忽然冒出这个点子。在她生活的时代,就会让公职人员签订承诺书,保证奉公守法,这个办法,正好可以拿到古代来用。 她坐起来和裴景珩商量,裴景珩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两人想好保证书的内容和格式,然后乔知夏连夜召来吏部的官员,让他们加班加点抄写妥当。 如今这保证书也签了,还牵涉出另外两个贪污的官员,真是一箭双雕。 裴景珩伸手揉揉她的头:“皇上可真厉害!” 乔知夏想了想,又道:“秦家的财产悉数充公,国库一下子有了数万两银子的进账。那两个自首的官员,应该也能交出不少脏银。” “另外就是那几个心虚的,再好好调查一下,还会有收获。我早就同你说过,查贪官污吏,既能充盈国库,又能安定民心。” “这样,百姓们就不必再额外上交赋税,日子也能过的好些。” …… 乔知夏如数家珍地说着,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和自豪。 明明只是一个深宫女子,却总能想到精妙绝伦的点子,这次的保证书,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担心的是国库是否充盈,而她在乎的,却是百姓是否能安居乐业,平安喜乐。 裴景珩从书里读到过:“得民心者得天下。”可他从没想过,要怎么样,才能得到民心。 这件事,却被乔知夏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裴景珩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杏眼如黑曜石一般熠熠闪光。 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乔知夏,既钦佩,又喜欢。 第63章 快被气冒烟了 这一日,李忠送来了一封烫金的请柬,上面说宣王府三日后要设立赏花宴,邀请皇上以及后宫嫔妃与百官同乐。 上次在御花园见过宣王裴景玉,乔知夏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她在朝堂上经常暗中观察他,但此人行事低调,平日里连奏折都很少递,看上去就像个闲散王爷,叫人挑不出错处,看不出深浅。 眼下却大张旗鼓地办宴席,乔知夏总感觉有些蹊跷。 她问裴景珩要不要去。 “当然要去。”裴景珩不假思索道,“不去怎么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赏花宴当日,宣王亲自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迎接皇帝和嫔妃的到来。 “今日皇兄驾临,真令臣弟这宣王府蓬荜生辉。” “嗯。” 跟在裴景珩身边久了,乔知夏学会了一招,面对不想搭理的人或事,就用这个字来回应。 面对她冷淡的态度,裴景玉也不以为意,继续笑着和她身后的嫔妃行礼打招呼。 等乔婕妤路过身边的时候,他特意对她使了个眼色,可对方却根本没往他这边瞧。 裴景玉咬了咬牙,这么天真愚蠢的女人,竟然能在后宫中活下来,还能得到皇帝的宠爱,也算是个奇迹了。 皇上到了,赏花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环节,自然就是赏花,裴景玉没有娶正妃,只纳了一个妾室陈氏,就由她带着大家逛宣王府的花园。 面对满园争妍斗艳的鲜花,乔知夏起了几分兴致,她和林美人跟在那陈氏的身后,听她介绍这些名花。 而宋锦玉和裴景珩的心思,很明显都不在这里。 裴景珩原本和宋锦玉并肩而行,却明显察觉到她的步子慢了下来,不由侧目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闪了闪,难得向他解释了一句:“本宫帕子掉了,去去就来。” 裴景珩轻蹙一下眉头,很明显宋锦玉是在找借口,什么金贵的帕子,还要堂堂淑妃亲自去寻。 只要她不兴风作浪,裴景珩也懒得管,他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面赶上来,走在他旁边。 裴景玉带着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乔婕妤觉得本王花园里的花如何?” “甚美。” 吐出这两个字,裴景珩就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刚进门时他的眼神,被裴景珩尽收眼底,可裴景珩假装没看到,就是等他找上自己。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裴景玉还在怀疑乔知夏的皇帝身份,想从自己这里套话。 裴景玉忽然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思绪。 “偌大一间王府,百花争艳,却独独少了能陪本王赏花的那个人。” 裴景珩暗暗捏紧拳头,面上却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王爷的妾室陈氏,既懂花,又爱花,是陪您赏花的最佳人选。” 裴景玉:…… “本王说的是,本王的正妻,王府的女主人。” 这个女人真是不解风情,一同她说话,他心里的火就蹭蹭直冒。 裴景珩看了看他,故意问:“莫不是王爷看中了哪家贵女,想让臣妾从旁说和,请皇上下旨赐婚?” 裴景玉伸手压了压额角的青筋,刻意放低了说话的声音:“本王心悦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女人的傻,不像是演的。 要不是看她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女人,独得皇帝宠爱,他才懒得同这样一个傻子说话。 裴景珩眨眨眼,恍然大悟道:“原来王爷对陈氏情有独钟,想让她做您的正妃。” 他面露感动:“王爷生的潇洒俊朗,却是个专情之人,实在难得。” 他又想了想,有些为难道:“本宫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这事,但皇上会不会答应,本宫可不能保证。” 裴.难得之人.景玉:…… 他心里的小火苗像是被人浇上一勺热油,腾地一下烧的更旺。 他娶王妃,不看容貌,也不看德行,最重要的就是娘家在朝中的权势,只有这样,才能助他爬上更高的位置。 原想对乔婕妤打一番感情牌,谁知道这人就像听不懂人话,还要把他的妾室提为正妃,他都快被气冒烟了。 那句“我心悦的人是你”哽在嗓子里如何也说不出口,他默了默,道:“感情之事,本王自己会解决,就不劳乔婕妤费心了。” “好吧。”裴景珩似乎有些失望,“王爷要是有用得到本宫的地方,尽管开口。” 裴景玉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说到这个,上次本王让你留意的事,可有结果了?” 裴景珩心里冷笑一声,这人绕了一大圈,终于切入正题了。 她用真诚且无辜的眼神看着裴景玉。 “本宫上次已经同王爷说的很清楚,皇上就是货真价实的皇上,不是什么歹人假扮的。本宫也没发现皇上有任何不妥之处。” 裴景珩觉得她说的没毛病,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能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经过今日,他彻底放弃了拉拢乔婕妤的打算。 “听了乔婕妤的话,本王就放心了。” 裴景玉又敷衍了几句,就快步朝前走去。 反正他自有办法,试出皇帝的真假。 淑妃低着头,假装找东西,逆着人流往回走,直到看见一道温文儒雅的身影,才停住步子。 顾晏之走在队伍末尾,目光从没落在身边的鲜花上,而是不由自主地去追随前面那一道倩影。 淑妃唇角勾起,顾晏之看乔知夏的眼神如此深情暧昧,若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她绝对不相信。 她的眼神在顾晏之身上划过,随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穿着青色的长衫,腰带上挂的那块温润如羊脂的玉佩,格外显眼。 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乔知夏送他的东西,竟然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挂在腰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倒也好,省的东窗事发后,她还要辛辛苦苦去找这物证。 淑妃轻笑着迎上去:“顾大人看上去怎么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有人搭话,顾晏之回过神来,连忙行礼。 “听说你与乔婕妤是旧相识?” 话音一落,宋锦玉明显看出,顾晏之的身子僵了一下。 她笑着继续问道:“不知在你眼中,乔婕妤是个怎样的人。” “乔婕妤秀外慧中,品行高洁。” 虽不知淑妃为什么刻意等在这里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想到她和小夏妹妹的敌对关系,顾晏之还是挑了一个最稳妥的答案。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都这样了,还敢说品行高洁。 从他这没套出话,淑妃也没多留,又说了几句,找个借口离开了。 第64章 学到他的精髓了 赏过花,裴景玉带大家来到凉亭休息。 等众人吃过点心,饮过茶水,他摆摆手,下人送上文房四宝。 “听说新科三甲不光文采卓绝,画工也非同凡响,本王提议,今日就让他们三人用园中景色作画,皇兄以为如何?” 乔知夏:…… 东西都端上来了,还问她意见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过这个小小的要求,答应了也无妨。 她点点头:“宣王府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就请三位才子即兴作画,来展示美的意境。” 三人立刻应了声“是”,同时执笔,认真作画。 乔知夏好奇的眼神落在他们的画上,状元画的是牡丹,榜眼画的是芍药,而探花郎顾晏之,画的则是紫薇花。 他手中的毛笔,如蜻蜓点水般,轻巧地落在纸上,画纸上的那些线条,就像被赋予了灵魂,变成朵朵美丽的花。 看他画画,真是一种美的享受。 乔知夏正要再看,裴景珩娇小的身影忽然立在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是什么花?看着好生新奇。” 他一靠近,顾晏之的呼吸瞬间乱了,目光全然被他吸引。 裴景珩心道不好,光顾着挡乔知夏,差点忘了,面前这人是个痴情种。 他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晏之,仰头看着乔知夏,一脸娇憨地问:“皇上可知道顾大人画的是什么?” 乔知夏:…… 方才陈氏介绍的明明白白,是他自己不认真听,现在又来问她。 她不敢把暴君推开,老老实实回答:“这种花叫紫薇。” 裴景珩道:“这花如此漂亮,名字也这么好听。臣妾想去摘几朵,皇上陪臣妾一起去,好不好?” 淑妃咬紧了一口银牙,敢支使皇上陪她去摘花,乔知夏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其他朝臣看着这位新得宠的乔婕妤,心里也为她捏了一把汗。 她面前的,可是人称暴君的景平帝啊! 年纪轻轻就惹了暴君,搞不好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了。 接着,惊掉众人下巴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暴君皱了皱眉头,却应了一声“好”。 淑妃:…… 朝臣:…… 离开众人的视线,乔知夏苦着脸问:“干嘛折腾我来采花?” 在凉亭里喝喝茶吃吃点心不香吗? 裴景珩收起笑容:“你在亭子里,会影响顾晏之作画。” 乔知夏气鼓鼓道:“影响他的人是你好不好?” 她只是规规矩矩在旁边看着,是他非要凑过去的,怎么还好意思怪她? “要不是你一直盯着他看,我也不会过去。” 裴景珩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乔知夏看顾晏之的眼神,心里就会升起一种烦躁的感觉。 他放缓语调:“你现在是皇帝,这么盯着人看不合适。” 乔知夏暗暗腹诽,你这个婕妤,凑过去就合适了?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裴景珩这才满意,摘了些紫薇花,让乔知夏给他戴在头上。 两人回去的时候,作画已经完成,正在人们之间传阅点评。 “请皇兄为这几张画作赐墨宝。”裴景玉忽然抬高声音道。 看着他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乔知夏心里打了个战。 宣王的目的并不是让这几人即兴作画,而是让自己当场写字,来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皇帝。 她下意识地朝裴景珩那边看去,他轻轻点了下头。 乔知夏心里顿时有了勇气,不就是写字吗?她又不是没练过。 她定下心神,大笔一挥,刷刷刷在纸上写了起来。 众人在旁边看着,脸色渐渐由好奇转为震惊。 皇上在每张画上写的都是同一个字:阅。 他们面部的肌肉有些抽搐,不是应该写句诗,或者写几句赞美的话才对吗? 哪有人题字像批奏折似的,就写个阅的? 乔知夏可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她目前练好了这个字,就只能写这个字,要是写别的,就露馅了。 放下毛笔,周围鸦雀无声,乔知夏扫视一周,点了裴景玉的名字。 “宣王认为,朕的字提的如何?” “皇兄的字还像从前一样气势磅礴,臣弟佩服。不过,臣弟想请问皇兄,为何在三幅画上,都只题了一个阅字?” 乔知夏轻轻嗓子,开始硬找理由。 “几位才子的画各有千秋,不分伯仲,朕不想因为题字不同而影响了他们的画作,因此,就一碗水端平,题了同一个字。” 裴景玉眼中还存着怀疑,就算要题同一个字,“好”或者“妙”不是更合适吗? 乔知夏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不能服众,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别的办法。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她一把抽出旁边侍卫腰上的宝剑,苍啷一声,宝剑的寒光映入众人眼底。 乔知夏冷笑着看向裴景玉:“朕是皇帝,爱题什么字就题什么字。谁要不服,上前说话!” 裴景珩在旁边看着她演戏,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这女人,这眼神,这气势,真是学到他的精髓了。 众人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心道冤有头债有主,话是宣王说的,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暴君要是不开心,就捅宣王出气好了。 饶是城府极深的裴景玉,脸色也白了几分。 他见过好几次裴景珩当众杀人,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命保住要紧。 毕竟命没了,他就什么都没了。 “皇兄息怒,臣弟绝对没有不服您的意思。皇兄题的这个阅字,意境深远,臣弟心服口服。” 裴景玉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却一直控制着声音,生怕一个不留神惹怒暴君。 乔知夏的目光又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周。 众人低头异口同声:“臣/臣妇心服口服。” 乔知夏面无表情地收回宝剑,心里都快笑翻了。 裴景珩这一招虽然简单粗暴,可是真管用啊! 第65章 同乘 皇上圣心不悦,提前摆驾回宫,大臣们也不敢再留下来饮宴,纷纷找借口告辞。 好端端的宴席,竟然如此收场,宣王脸色不好看,却无可奈何。 乔知夏带着裴景珩一行人正朝大门口走,身后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留步。” 这声音她很熟悉,正是原主的父亲,乔若谷。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原主的母亲赵氏也在。 乔知夏蓦然想起上次裴景珩受伤的时候,乔若谷提出入宫探望时,脸上那担心的表情。 两人行过礼,还没来的及说话,乔知夏就抢先开了口。 “乔婕妤曾多次同朕说过,入宫之后,一直惦记家中二老。今日难得见面,朕就给你们一个叙话的机会。” 两人一听,连忙谢恩。 乔知夏又道:“朕带其他人先行回宫,待会你可要把乔婕妤安然无恙给朕送回来。” 乔若谷连连答应。 乔知夏瞧了眼裴景珩的表情,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带着人走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没有底。 乔若谷支持过太子一党,是裴景珩的政敌。他登基后曾想过除掉他,看在他为官清正的份上,才改变了主意。 他把乔家唯一的女儿召进宫来,也是存了报复乔若谷的心思。 让裴景珩和乔家人见面说话,乔知夏也不知道自己这决定对不对。 踏着脚蹬上了车,她悄悄掀起车帘,朝裴景珩那边看。 乔家二老背对着她,拉着裴景珩嘘寒问暖,他一改往日的冷漠无情,挂上腼腆羞涩的笑容,乖巧地站在一边答话。 亲眼看到这一幕,乔知夏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她又看向后面的马车,宋锦玉和林雨柔迟迟没有上车,正站在那和车夫说话。 反正她也不急着走,就放下车帘,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刚放下茶杯,外面就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皇上,臣妾的马车坏了,可否与您同乘?” 乔知夏心里叫了声苦,口中波澜不惊道:“上来吧。” “谢皇上。”宋锦玉的声音中含着欣喜。 车帘被人撩开,两人提着裙子,一先一后走进来。 宋锦玉自发坐在乔知夏身边,林美人则坐在她们对面。 乔知夏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了挪屁股,在两人中间,让出很大的空间。 “好端端的,马车怎么会坏?” “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听车夫说是铆钉松了。”宋锦玉微笑地向她解释。 对面的林美人又向下低了低头。 马车根本没坏,是淑妃叫车夫这样说的,她还叮嘱自己别说出去。 林美人哪敢违抗淑妃的命令,就这样乖乖跟她过来了。 淑妃说完,见乔知夏面前的茶杯空了,就提起茶壶为她倒茶。 “表哥上次明明答应锦玉,要常到琼华宫来的,锦玉天天等,日日盼,怎么表哥都没来?”她的声音里含着委屈。 宋锦玉一直觉得,表哥需要的,是一个温柔贤惠,识大体的皇后,所以在表哥面前,她总是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 可今天看着恃宠而骄,支使表哥去摘花的乔知夏,宋锦玉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要是再这样贤良淑德下去,表哥就让乔知夏这个狐狸精抢走了。 宋锦玉觉得,自己应该放下矜持,多主动一些。 乔知夏扶了扶额头,裴景珩不让她去,她哪还敢去? 她一本正经答道:“朕公务繁忙,等空闲下来,就去看你。” 宋锦玉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公务繁忙不过是个借口,表哥日日都去未央宫,还在那里留宿。 见宋锦玉又要开口,乔知夏立刻看向对面的林雨柔:“林美人可会唱曲?” 林雨柔闻言一怔,自打入宫起,她几乎没跟皇上说过几句话,这还是皇上第一次主动同她攀谈。 “回皇上,嫔妾学过一些。” “那就唱一首给朕听听。”乔知夏眼里流露出几分兴味。 闻言,林美人低头想了想,道:“臣妾就为皇上唱一首《梦江南》。” 说罢,她就轻轻唱起来,声音清越婉转,如黄莺出谷,在车厢中萦绕不绝。 乔知夏用手指点着桌子为她打拍子,心道唱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慢点唱,千万别给宋锦玉说其他话的机会。 宋锦玉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先是容貌惑人的乔知夏,再是声音动听的林雨柔,表哥的眼里,什么时候才能有她? 可她也知道,不能打扰皇上的雅兴,让他不悦,就静静坐着,做出欣赏曲子的样子。 一曲唱罢,乔知夏用力鼓掌:“乔美人的歌喉,简直是天籁之音,朕都沉醉在其中了。” 林美人老老实实道:“谢皇上夸奖。” 淑妃面不改色地跟着夸了一句:“姐姐竟然不知,妹妹有这么一副好嗓子。” 不知为什么,听了她的话,林雨柔只觉得身子发寒。 “朕觉得意犹未尽,还想再听。”乔知夏笑着看向林美人。 淑妃:…… 于是,林雨柔又唱了一首。 唱完之后,乔知夏喊了一句“好”,叫她再唱一首。 就这样,林美人一连唱了五首曲子。 乔知夏时不时地掀起车帘,等第五首曲子唱完,马车已经离宫门很近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心道皇上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应付后宫嫔妃的争宠,容易吗? 面上却分毫不显,还露出赞赏的笑:“林美人唱的好,回去后朕要好好赏你。” 林美人面露喜色地谢过皇上,察觉到对面淑妃的眼神,她又把唇角的笑压了下去。 接着,就看见皇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把刚才淑妃倒的那杯茶,推到自己面前。 耳边响起皇上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唱了一路,你辛苦了,快喝点茶润润嗓子。” 林美人垂下眼,几乎不敢去看淑妃的脸,可皇上的话,她更不敢不听。 只得说了句:“多谢皇上。”然后,颤巍巍地端起茶盏,把那杯茶喝了下去。 马车一停,乔知夏如释重负地下了车,接着是淑妃,她深深地看了林美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66章 告发 裴景珩回到未央宫的时候,乔知夏正一边喝着银子莲子百合汤,一边看话本子。 她看得太过入迷,才喝两口,就不知不觉放下汤匙去翻书。 就连他的脚步声,她似乎都没听到。 裴景珩在她身边坐下,端起那碗汤,用汤匙送入口中。 乔知夏后知后觉感到旁边坐了个人,一抬头,便惊叫一声:“那是我喝过的。” 他要是想喝,干嘛不叫厨房端一碗新的? 可裴景珩已经喝完了,他抹抹嘴唇,不以为然道:“朕都没嫌弃你,你叫什么。” 乔知夏:…… 虽然但是,她和裴景珩的关系,根本没有这么熟,好不好。 喝都喝了,也不能再让他吐出来,乔知夏也就没再纠结这事。 她轻声问:“父亲母亲说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关心乔婕妤在宫中过的好不好,叮嘱乔婕妤好好服侍皇上。”裴景珩长话短说道。 乔若谷夫妇拉着他聊了半天,无外乎就是这些内容。 “你现在还那么讨厌我父亲吗?”乔知夏小心地看着他问。 裴景珩眉头舒展,眼神里也少了往日的凌厉。 “谈不上讨厌,只是从前立场不同,如今又……”裴景珩没接着说,反而道,“若是他能对朕忠心,朕不会亏待他。” 乔知夏长舒一口气,看他的眼神闪闪亮亮的。 裴景珩曾经签下契书,答应不伤害她的家人,看来契书被烧毁,也不会改变什么。 “你还喝不喝了?我再叫下人给你盛一碗。” 看着这女人殷勤的笑容,裴景珩勾着唇摇了摇头。 她的家人在乎她,她又何尝不在乎她的家人。 有了在乎的人,就有了软肋,就更容易被控制和拿捏。 他的思绪很快又被乔知夏打断:“你走之后,淑妃和林美人就上了我的马车。” 裴景珩面色严肃:“怎么回事?” “她们说马车坏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乔知夏向他吐苦水,“淑妃还问我为什么不去琼华宫呢。” 裴景珩目光一沉,宋锦玉没事怎么总往乔知夏身边凑? “你怎么说?” “我就说公务繁忙,没等她再说,我就岔开了话题。” 乔知夏把让林美人唱了一路曲的事给裴景珩讲了一遍,着重给他讲了淑妃那一肚子气还要强颜欢笑的表情。 一想到宋锦玉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她就忍俊不禁。 看见她说话时那灵动的表情,裴景珩的黑眸中,也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又过了两日,冬梅依照约定来找淑妃。 宋锦玉道:“你可发现他们私会的蛛丝马迹。” “回娘娘,不曾。”冬梅的答案和上次一样。 宋锦玉看着冬梅,忽然笑了。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没发现也无妨,本宫现在已经有了物证,只要你愿意做本宫的人证,就一定能告得乔知夏再也翻不了身。” 冬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娘娘的意思,是让奴婢诬告我家主子?” 诬告?宋锦玉冷冷一笑,都什么时候了,乔知夏身边的婢女还坚信她是清白的。 宋锦玉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是不是诬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八月十五这日,宫中设宴,不但皇室出席,百官也携家眷参加。 宋锦玉特意挑了这一天,上演了一出好戏。 刚一开宴,她就往地上一跪,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 “臣妾要告发乔婕妤与顾大人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犹如一道炸雷响起。 周围一片哗然,众人心道莫非琼林宴上的猜测是真的,探花郎当时看得,就是乔婕妤? 无风不起浪,淑妃娘娘亲自告发,没准这事是真的。 乔知夏心里咯噔一下,淑妃是不是疯了?这样子虚乌有的事,她也敢随意捏造。 太后面上看不见半分笑容,她看着裴景珩,严厉地问:“乔婕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人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裴景珩垂下长睫,遮住眼中的寒光。 他立刻走过去,跪在淑妃旁边。 “求母后和皇上明鉴,臣妾根本不知道淑妃娘娘在说什么。臣妾自问与顾大人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逾矩之事。” 顾晏之也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一旁道:“请太后和皇上明鉴,臣冤枉!” 乔知夏赶紧道:“母后,朕几乎日日都呆在乔婕妤的未央宫,她又怎么可能与旁人私通?” “皇上,您被乔婕妤蒙蔽了。”宋锦玉忽然来了一句。 乔知夏狠狠瞪着她,真想对她喊一句:蒙蔽你大爷! “口说无凭,你说他们私通,有何证据?”她气呼呼地问。 宋锦玉从容一笑,似乎就在等她问出这句话。 “臣妾恳请太后宣人证上来问话。” 什么?居然还有人证? 乔知夏心头涌起几分不安,宋锦玉伪造这么多证据,裴景珩岂不是百口莫辩? “宣人证。” 乔知夏随着众人的目光,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奴婢未央宫宫女冬梅,见过太后,皇上,各位娘娘。” 乔知夏目眦尽裂,惊讶到几乎要失去声音:“冬梅,你,你……” “冬梅,你且将你所知道的,一一说来。” “乔婕妤入宫前,与顾公子曾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入宫之后,对顾公子也非常思念,日日以泪洗面,还寻过短见。” 太后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就说他二人之间,可曾有过苟且之事?” 冬梅脸色白了白,嘴唇也微微发抖,却还是开口道:“确有此事。” 此话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宫闱之中,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丑事,而且,还是发生在皇上最宠爱的乔婕妤身上。 乔知夏心里乱成一片,冬梅明明那么忠心,怎么会帮宋锦玉做伪证? 宋锦玉心中得意,面上却正气凛然道:“母后,冬梅是乔婕妤身边最亲近的宫女,她的证言,自是十分可信的。” 裴景珩面沉如水,盯着冬梅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件死物。 眼里却忽然落下泪珠:“冬梅,你我主仆数载,亲如姐妹,你为何要这样害本宫?” 乔知夏急忙道:“母后,单有一名人证,说明不了什么,这刁奴定是被旁人收买,要来陷害乔婕妤的。” 宋锦玉不慌不忙道:“皇上,臣妾还有物证。” 第67章 信你个鬼 “把物证呈上来。”太后的脸色愈发难看,似乎相信了淑妃的话。 宋锦玉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由宫人交到太后手中。 “这是冬梅在未央宫发现的信件,请母后过目。”她面上笑容更盛,“另外还有一样证据,就是顾大人身上的玉佩。” 乔知夏闻声,注意到他腰上的玉佩。原来裴景珩她酒后摔坏玉佩,是在骗她。 可乔知夏不明白,淑妃为什么会说这块玉佩是证据,那封信又是什么。 顾晏之也是一脸茫然,他解下玉佩,交给宫人,和信件一同呈给太后。 乔知夏站到太后身边,与她一起浏览信件。 信的称呼是小夏妹妹,落款是晏之哥哥,开头一堆肉麻的话,诸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类的,然后才进入正题。 简而言之,就是顾晏之感动于乔婕妤送给自己的玉佩,说自己见到此物就如同见到乔婕妤,他会好好爱惜,日日都戴在身上。 乔知夏看着看着,松开了紧皱的眉。 字迹虽然和顾晏之一模一样,可乔知夏一眼就能看出,信是伪造的。 顾晏之与原主都是含蓄腼腆的性格,从来没有在原主面前说过这么直白的话,更别说写在纸上。 那日在琼林宴,顾晏之多看了裴景珩几眼,都把裴景珩隔应够呛,这封信要真是写给他的,早就被他撕碎了,烧尽了,还能留到现在? 信里的内容也有明显的漏洞。这玉佩本来就是顾家的传家宝,何来赠送一说? 见太后脸色铁青,身子都气的发抖,乔知夏赶紧扶她坐下。 “母后莫要动怒,且将此事交给朕,孰是孰非,朕定然查个水落石出。” “顾晏之,朕问你,你这玉佩从何而来?”她明知故问。 “回皇上,这玉佩乃是臣亡母所赠,是顾家的传家玉佩。”顾晏之坦然答道。 乔知夏还没说话,宋锦玉抢着道:“顾大人,事到如今,再狡辩也于事无补,本宫劝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顾晏之正气凛然看着她:“淑妃娘娘,臣所言句句属实,顾府上上下下,皆可为臣作证!” 宋锦玉狐疑地打量顾晏之,虽然书信是自己伪造的,可这私相授受的玉佩总是真的,为什么顾晏之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仍是如此淡定从容? 还有地上跪着的乔婕妤,除了委屈落泪,也看不出心虚和害怕。 乔知夏叫宫人骑着快马去顾家请人,一面又问冬梅:“你可认字?” “回皇上,奴婢不识字。” “既然不认字,你又怎么知道这是顾大人与乔婕妤私下往来的信件?” 冬梅答不上来,宋锦玉咬了咬牙,心道上次自己的宫女就栽在不识字上,这次皇上怎么又问同样的问题。 “朕再问你,这封信又是由谁人带入宫里,交给乔婕妤的?” 冬梅手心里全是汗,这封信本来就是淑妃找人伪造了顾大人的字迹后交给自己的,眼下皇上问的这么细,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还要问,你说乔婕妤与顾大人有苟且之事,你可亲眼见过?能说出具体在何时何处吗?” 冬梅被问得哑口无言,垂着头什么也说不出。 那些污蔑主子清白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宋锦玉赶紧道:“皇上,冬梅是证人,不是罪人,真正的罪人,您还没审呢。” 乔知夏斜眼看她:“书信真伪难辨,顾晏之又说玉佩是传家之物,你这人证战战兢兢说不出话,依朕看,不用审了,就是有人要给乔婕妤泼污水。” “母后,皇上一味偏袒乔婕妤,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您觉得呢?” “朕什么时候偏袒乔婕妤了?” 乔知夏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可偏偏太后看到这几件人证物证,心中的天平早就倒向了淑妃那一边。 她开口问道:“淑妃认为应当如何审?” 这句话真是说到淑妃心坎儿里去了。 她忙不迭答道:“依臣妾看,犯下私通外男的重罪,乔婕妤自然不敢承认的。不如用些刑罚,严加审问一番,或许……” “不必审了!” 打断淑妃的,是从方才起就一直没出声的裴景珩。 只见他抬起头,泪眼婆娑道:“臣妾和顾大人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淑妃眯着眼睛,唇角泛起冷笑:“你又如何证明?” 裴景珩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杀气,提高音量道:“臣妾还是处子之身,守宫砂尚在!” “若是母后不信,可以找人给臣妾验身!” 淑妃的笑僵在嘴边,万万没想到乔知夏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太后当场愣住,回过神来,才叫身边的嬷嬷把裴景珩带到一处屏风后面,验证他胳膊上的守宫砂。 没过多久,那嬷嬷先一步走出来,冲着太后点点头。 裴景珩紧随其后,泰然自若地看了乔知夏一眼。 太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证明了乔婕妤的清白,就说明皇帝的身体…… 在场众人都把目光放在皇帝身上,其中有惋惜,有怜悯,还有一言难尽。 皇上几乎日日都翻乔婕妤的牌子,对她宠爱非常,眼下她还是处子之身,那皇上会不会是……不举? 乔知夏:救命啊!社死了! 裴景珩也真是的,这事能随随便便往外说吗? 考没考虑过她身为男人的尊严啊(bushi)! 她清清嗓子,道:“曾经有一位先贤说过,喜欢是占有是放纵,而爱是珍惜是克制。朕深以为然。” 她深情款款地看着裴景珩:“朕与乔婕妤两情相悦,但毕竟相识的时日尚短,还没到水到渠成之时。” 她的目光扫向众人,用诚恳得不能再诚恳的语气道:“朕的感情,诸位爱卿可明白?” 在场的人连连点头,心里却道,信你个鬼! 此事涉及到天家脸面,最好还是顺着暴君的意思来,不然把他惹急了,他们可就成了剑下亡魂。 乔知夏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在敷衍自己,她一着急,差点把自己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事说出来。 幸好在她开口之前,顾家的人到了。 第68章 严惩 顾晏之的父亲顾博文,带着顾府管家及几个亲信之人,一同上前行礼。 太后举起玉佩:“这块玉佩你们可认得?” 顾博文抬起头来,只看一眼便道:“这是爱妻赠给小儿的遗物,是我顾家传家的玉佩。” 其他几人的说辞也和顾博文一模一样。 太后点点头,第一次用生气的目光看向宋锦玉。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裴景珩使劲嚎了一声。 “臣妾平日里谨言慎行,却没想到淑妃娘娘会如此污蔑臣妾的清白,臣妾颜面尽失,无颜苟活于世,臣妾不想活了!” 说着,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乔知夏:“皇上,今生无缘,咱们来世再做夫妻。” 乔知夏马上心领神会,上前同他搭戏。 她冲过去一把搂住要往柱子上撞的裴景珩:“爱妃,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要是死了,朕还怎么活?” 裴景珩转身投入她怀中,放声大哭,惹人心怜。 太后心地仁善,看到这一幕也觉得于心不忍。 “乔婕妤,莫要做傻事,一切自有哀家为你做主。” 裴景珩等的就是这句话,那眼泪就像自来水一样,刷地被关上了开关。 太后疾言厉色地看着宋锦玉:“淑妃,眼下真相已经大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宋锦玉温柔贤惠,是太后最信任的人。今天她一开口,太后几乎就相信了她的话,可谁知,整件事都是她自编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场闹剧,不但污蔑后宫嫔妃,还泄露了皇帝的……隐疾。 今日这一出,将前朝后宫,搅得乌烟瘴气,太后甚至开始后悔当初让她进宫封妃的决定。 宋锦玉从刚才就一直处在震惊中,从乔知夏的处子之身,到顾晏之的传家玉佩,全都出乎她的预料。 她准备了那么久,原以为能让乔知夏一败涂地,却没想到,到头来,一败涂地的,竟会是自己。 要是不想让太后对她感到愤怒和失望,她必须想个办法脱罪。 宋锦玉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跪在旁边的冬梅,忽然有了主意。 她红着眼眶,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母后,皇上,臣妾错了。” 她啜泣几下,道:“臣妾不该单凭冬梅的一面之词,就怀疑乔婕妤的清白。” “淑妃娘娘,您在说什么?” 冬梅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淑妃卑鄙,却没想过淑妃竟然如此卑鄙。 明明是她胁迫自己诬陷主子,事迹败露后,却赖到自己头上。 “太后,皇上,奴婢是受淑妃娘娘威胁,才不得不帮她陷害乔婕妤的。” 冬梅再也忍不下去,她把淑妃是如何三番两次找她,又以家人的性命相威胁,让自己帮她做伪证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冬梅说,她家发生的事,村里人都知道,都可以做证。 冬梅含着眼泪:“奴婢犯下滔天大错,只能以死谢罪,只盼太后能严惩淑妃娘娘,莫让蒙冤的人心寒。” 话音没落,她就撞死在了旁边那棵大树上。 乔知夏:…… 裴景珩方才是在做戏,而冬梅可是动真格的。 一直伸长脖子看戏的文武百官:好么,连这宫女也是被淑妃胁迫的。她以死赎罪了,淑妃的罪又要怎么赎? 裴景珩在乔知夏怀里又嚎了两声:“冬梅与本宫情同姐妹,本宫就知道,她会诬告本宫,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嗓音凄然,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求母后严惩幕后主使,为臣妾做主!” 乔知夏也道:“求母后严惩幕后主使!” 文武百官:“求太后娘娘严惩幕后主使!” 这一次,淑妃真的慌了,她跪在地上,流着眼泪,不停磕头。 “母后,锦玉知道错了,锦玉不该因妒生恨,陷害乔婕妤,锦玉愿意向乔婕妤道歉,并在琼华宫闭门思过一个月。” 乔知夏哼了一声:“道歉有用的话,要王法干嘛?” 一句道歉,加上禁足一个月,就想抹平这么大的错误,她想的倒是美。 太后陷入矛盾之中,一面是自己的亲儿子和蒙受不白之冤的乔婕妤,还有当场撞死的宫女。另一面,是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 在文武百官面前,她必须给出公正的判决。 太后想了一会,心里才有了决定。 “宋锦玉争风吃醋,扰乱后宫,贬为婕妤,罚俸三年。在琼华宫,禁足一个月,抄经反省。” 乔知夏有些不服气,犯了这么大的错,不是应该打入冷宫货直接赐死吗? 裴星珩瞳仁漆黑,望向自己的母后,他知道,这已经是母后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宋锦玉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接受。 经历过这样一番惊险刺激的事,太后面上露出几许疲惫。 “哀家身子乏了,诸位今日就散了吧。” 众人连忙应“是”,刚有人血溅当场,他们都吓得要命,哪里还敢接着吃吃喝喝。 众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太后却把皇上留了下来。 众人走后,乔知夏问:“母后有何吩咐?” 太后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望着皇上,欲言又止。 乔知夏:? 太后:…… 乔知夏:“母后有话但说无妨。” 太后:“皇上的龙体乃是国之根本。待会回去,叫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为你看看,开些补药。” 乔知夏:…… “母后,不必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皇上还年轻,总能治好的,不能讳疾忌医。” 乔知夏心道,裴景珩这家伙,可真能给自己惹麻烦。 好不容易靠着食疗治好了流鼻血,现在又要看太医,吃补药。 补来补去,要是把这身体补出问题,可怎么办? 可她无法拒绝太后,不然她又要念叨子嗣的问题,也只得先答应下来,好让她安心。 太后这才满意地放她离去。 宋锦玉一个人,缓缓走在官道上。 平日里,官员的家眷一看到她,就争相凑上前来,同她寒暄说话,可今天,躲她就像躲洪水猛兽一般。 忽然从后面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她原本不想搭理,谁料那人在她身后叫了声:“宋婕妤。” 那个声音娇俏中带着一丝清冷,还是一如既往地令她讨厌。 宋锦玉掐紧了指甲,缓缓回头。 第69章 朕给你呼呼 身后站着的,正是宋锦玉最不愿意见到的乔婕妤。 宋锦玉不再摆出温柔得体的笑容,而是一脸恼怒地盯着裴景珩。 “看到本宫被贬,乔婕妤似乎很得意?”她语气阴冷道。 裴景珩面带讥诮道:“看某些人作茧自缚,一步步降低位分,确实还挺有趣的。” 他向前一步,恶意满满道:“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要不了多久,你就要向本宫请安了。” 裴景珩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温柔贤良,都是宋锦玉伪装出来的假象,心狠手辣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要是能老实本分些,裴景珩看在母后的份上也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偏偏与自己和乔知夏作对,还想出这样一个恶毒的法子来污蔑自己的名节。 她是他的表妹没错,可那又怎样? 从前的太子和二皇子,都是他的兄弟手足,不也一样成了他剑下的亡魂。 宋锦玉害他在先,就别指望他会对她心慈手软。 “就凭你?”宋锦玉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一个小官之女,真以为自己能当皇后不成?” 宋锦玉方才已经想过了,等解了禁足,她就日日陪在太后身边。太后最是心软,多在她耳边说几句,她就会找机会把自己的位分提上来。 到时候,她照样压在乔知夏头上。 裴景珩心里冷哼一声,皇上他都当过,当个皇后,有什么难的。 他故意露出妩媚的笑:“要真有那一日,本宫还要多谢宋婕妤吉言呢。” “你!” 宋锦玉的脸涨得通红,就像全身的血液都冲进脑袋里似的,一时冲动,口不择言。 “皇上与你日日同床共枕,却连碰都不愿意碰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只听“啪”的一声,一道耳光重重地落在她脸上,留下鲜明的指印。 她被打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 “你,你敢打我!” 她从小就受尽宠爱,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 “贱,人,我跟你拼了!” 她气的失去理智,朝裴景珩扑过去,想用长长的指甲,把这个贱,人的脸划花。 看着宋锦玉一脸疯狂地向他靠近,裴景珩眼睛都没眨一下,抬起脚来又快又狠地踢在她的膝盖上。 宋锦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瞬间,就跪在了裴景珩面前。 宋锦玉气急败坏地站起身,还没说话,刚才还一脸狠厉对自己动手的人蓦然嘤咛一声,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裴景珩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依偎在乔知夏的肩膀,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襟。 乔知夏刚才在后面早就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宋锦玉肿起来的左脸的衣裙上的泥土,心里觉得十分解气。 脸上却换上严肃的表情,冷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裴景珩抢在宋锦玉前面告状:“宋婕妤骂臣妾是贱,人,还要对臣妾动手,臣妾的脸差点就被她毁了。” “表哥,是她先对锦玉动手,还打了锦玉一耳光。” “她说皇上有隐疾,藐视皇家威严,臣妾气不过,才同她动手的。” 裴景珩嘟着嘴抱怨:“臣妾的手,现在还疼呢。” 乔知夏暗笑裴景珩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什么时候还学会撒娇了。 宋锦玉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她什么时候说皇上有隐疾了? 她开口争辩:“表哥莫要听乔婕妤胡说,臣妾……” “朕不信乔婕妤,难道要相信你这个满口谎言,颠倒黑白之人?” 乔知夏不耐烦地打断了宋锦玉的话,她拉着裴景珩的小手放在面前,一脸心疼地看着发红的掌心。 “朕给你呼呼。” 话音一落,裴景珩愣住了,接着,就看见她的脸凑近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向着手心吹气。 她清浅的呼吸就像一根又轻又软的羽毛,似有若无地落在他的掌心,那触感就像一股电流,瞬间传遍他的全身。 裴景珩呼吸快了几分,脸上泛起热意,明明知道她只是在宋锦玉面前做戏,仍然控制不住自己急促的心跳。 乔知夏吹了几下,松手时满意地看见宋锦玉一张清秀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嫉妒和愤恨。 明明是她挨了耳光,表哥却一直在心疼打她的乔婕妤,她怎么能不委屈,怎么能不嫉妒? “表哥,臣妾的脸……” 她左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乔知夏飞快地在她脸上看了一眼,看样子,裴景珩用了不小的力道。 可她不是圣人,无法对害她的人产生同情。 她的语气十分敷衍:“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回去用鸡蛋滚滚就好了。” 宋锦玉动了动唇瓣,还要开口,乔知夏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 她冷着声音道:“今日之事,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从今往后,切莫再说诋毁朕和乔婕妤的话,否则,朕绝不轻饶。” 说完,就搂着裴景珩,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宋锦玉一个人留在原地,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走出宋锦玉的视线,乔知夏立刻收回放在裴景珩细腰上的手。 “玉佩的事,你似乎还欠我一个解释。” 裴景珩眸中闪着暗光:“怎么?我把你的定情信物还回去,你不高兴了?” “倒也不是。” 乔知夏本来就打算把玉佩还给顾晏之,现在想来,这事由裴景珩来做,确实更好一些。 “我不高兴的是你说谎骗我,盟友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是你骗我在先。”裴景珩眸光沉沉地盯着她,“要是你真的信任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玉佩的事?” 他朝乔知夏逼近一步:“而且,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她的心砰砰直跳,他不会连自己穿书的事都发现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她移开视线,抬脚往前走,“你别太敏感多疑了好不好?” 身后,裴景珩黑漆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对他这个盟友,乔知夏还不能完全信任。不过,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着她一点一点信任自己,对自己敞开心扉。 第70章 不许哭了 回到未央宫,正巧遇到芙蓉。 她面带疑惑道:“主子,方才冬梅说有事找您,就去了御花园那边。您看见她了吗?怎么没同她一道回来?” 乔知夏眼睫颤了颤,就听裴景珩道:“冬梅已经一命归西了。” “这,这怎么可能?” 芙蓉实在难以相信,刚才还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的冬梅,说没就没了。 可她也知道,主子绝不可能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芙蓉眼里很快蓄满了眼泪,她哽咽地问:“莫不是,冬梅得罪了哪位贵人?” 乔知夏默了默,还是将冬梅受宋锦玉威胁,当众污蔑自己主子的事讲了一遍。 芙蓉愣愣地听着,就像在听天方夜谭,半晌才愤愤不平道:“出宫买话本那日,那个宋婕妤就试图收买我们,我和冬梅都严词拒绝,却没想到,她仍然没死心。” 芙蓉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当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主子。 “这不是你们的错,无需自责。”说话的是裴景珩。 乔知夏鼻子酸酸的,强行压住上涌的泪意。冬梅死了,她心里也很难过。 可在人前,她是皇帝,只能把这份难过压在心底。 面对伤心哭泣的芙蓉时,那些心酸和难过一股脑地往上涌,压都压不住。 对上她湿润的眼睛,裴景珩愣怔一下,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 “冬梅的尸体,只能在宫中安葬。你替本宫出宫一趟,送些抚恤金给她家人,至于死因,就说她是暴病而亡。” 背叛主子的名声实在不好听,还是不要让她的家人知道为好。 乔知夏含泪望着裴景珩,眼里充满感激。 裴景珩能为一个背叛过他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不容易。 等到芙蓉领命离开,乔知夏压抑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脑海中不停播放原主与冬梅相处时的回忆。 凝视着那双流着泪的凤眸,裴景珩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泡进她的眼泪里,也跟着变得酸酸软软的。 他想让她止住眼泪,露出笑容,可又不知该怎么做。 垂下眼睫想,她一向胆小,或许吓她几句能管用。 于是,他调整了表情,恶声恶气道:“不许哭了!” 乔知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抽抽噎噎道:“对……对不起,可我实在……忍不住。” 看着自己那张五官深邃的脸上,流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裴景珩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就像有一根细细的小针,在以一种极轻极慢的速度,刺进他的心,带起一丝丝的疼。 他上过战场,经历过许多伤痛,可此时此刻,却觉得这种疼,竟然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裴景珩叹了口气,收起凶狠的表情,认命地钻进她怀里,小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想哭就好好哭一场,朕命令你,哭完后必须打起精神来。” 乔知夏弯着身子,抱住裴景珩娇小的身躯,把脸埋进他纤细的肩膀。 泪水打湿了他肩上的衣料,那温热的感觉,似乎落进了他的心里。 过了许久,乔知夏终于止住眼泪,抬起头,说了声:“谢谢你,我好了。” 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裴景珩伸出手,擦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水。 细腻的手指触到脸上的那个瞬间,乔知夏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裴景珩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面无表情道:“好了就快去洗脸,哭的像只花猫似的,脏死了。” 乔知夏:…… 严重怀疑刚才那片刻的温情只是她的错觉。 洗过脸回来,裴景珩已经伏案批起了奏折。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道:“你是练字,还是看话本子?” 乔知夏:??? 往日暴君都是冷着脸要求她练字,今日竟然主动在练字后面加了另一个选项,可真是稀奇了。 可想而知,她选的是第二个。能选择看话本,谁会选练字? 见裴景珩没有反对的意思,她就捧着书本在他旁边坐下,静静地看着。 裴景珩看上去很专注,似乎丝毫没有受她影响。 只在停笔蘸墨的瞬间,悄悄抬眸,看她一眼。 她看起来好多了,鼻头的红已经消下去,眼眶周围也只余淡淡的红。 果然做点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还是好的。 就这样,两人各干各的,互不干扰,室内的氛围一片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李忠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 “皇上,太医院的太医们求见。” 乔知夏:…… 裴景珩:…… 太医们?不会真像太后所说,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吧? “朕前几日刚请过平安脉,不必再看。”乔知夏果断回绝道, 她刚刚哭过,明眼人一下就看的出来,这时候可不能放太医进来。 再说,一群太医看病,得看到什么时候,多耽误裴景珩批奏折呀! 外面安静了一会,又响起李忠的声音:“太后命令太医们,今日必须为您诊脉。” 乔知夏推了推裴景珩,一脸哀怨地问:“现在怎么办?” “让他们在外面候着,等我批完奏折,再放他们进来。” 乔知夏的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稳妥起见,还是多等一会的好。 乔知夏就按他说的,说自己在忙国事,让太医在外面候着,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把人放进来。 太医们轮番为她诊脉,最后得出了一个一样的结论:皇上的身体,一切正常。 血气方刚,内火偏盛的症状,比上次有所缓解,不过依然存在。 若是未婚男子,会有这种症状,倒也不奇怪。 可奇怪的就是,皇上宫里有嫔妃,身边又日日伴着天仙下凡一般的乔婕妤,怎么还会出现这个问题。 太医们走得时候,一个个眉头紧锁,好像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他们一路上还在讨论,要如何向太后复命。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太医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皇上的身体没有问题,而他一直没有宠幸嫔妃,会不会不是因为身体,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众人齐声问。 那人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道:“因为他不懂。” 第71章 你可以宠幸我 太医们陷入沉思,不约而同想起几年前的事。 每位皇子成年的时候,都会安排专门的宫女为其开解人事。 可偏偏,给皇上安排的宫女是一名刺客。她行刺不成,当场被斩于剑下。 当时的皇上,屈居太子和二皇子之下,不受重视,此事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就不了了之。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导致皇上不擅此道。 太医院院首捻着胡须,在心里斟酌,待会向太后禀报的时候,该如何旁敲侧击地提一提这件事。 太医走的时候,只说皇上龙体康健,一切正常,根本没提补汤的事,乔知夏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还是心烦意乱,就连心爱的话本子,都看不进去了。 “怎么了?”裴景珩问。 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想不发现都难。 “如果咱们一直换不回来,你就无法宠幸嫔妃,没有子嗣,以后皇位谁来继承?” 裴景珩好笑地看她一眼,这女人,操心的事还挺多。 他故意逗她:“我无法宠幸嫔妃,但是你能,实在不行,只能由你替我了。” 乔知夏老脸一红:“这可不行,我喜欢的是男人!” “我就是男人。”裴景珩捏着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可以宠幸我。” 他的眸子又黑又深,像一片表面宁静,实则深沉的海,乔知夏不知不觉就沉溺其中。 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扒拉开他的手。 “跟你说正事呢,能不能别开玩笑?”她面红耳赤道。 “我没开玩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会出此下策。” 裴景珩忽然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着,让人看不出眼里的情绪,说话的声音带上几分失落。 桌下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摩挲几下,似乎想留住她脸上那温热的触感。 乔知夏勉强扯了个微笑:“你先别太悲观,咱们再等等,没准什么时候,奇迹就出现了呢。” 裴景珩没再说话,心知有些事,还是要徐徐图之。 乔知夏揉了揉乱嗡嗡的脑袋,觉得眼下的情况,简直是一团糟。 她穿的这本书名字叫《宠后》,虽然没怎么读过,乔知夏也能猜到,主要情节肯定是女主宋锦玉怎样步步为营,得到男主裴景珩的真心,一步步走上后位的故事。 现在可倒好,她和男主互换了身体,她当了皇帝,男主做了婕妤,女主的满腹心机,全都用在对付男主身上了。 对付来对付去,不但没当上宠后,位分反倒从淑妃降到婕妤,又是罚俸又是禁足,半点好处没捞到。 刚才裴景珩还亲手扇了宋锦玉一巴掌,这样下去,爱情的火花没擦出来,仇恨的火焰倒是快要燃起来了。 而她这个皇帝,不但要天天上朝听政,还要替裴景珩担心子嗣的问题。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换回身体,让事情都回归正常的轨道呢? 就这样,她在思绪万千中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散朝后,李忠传话说,太后邀请皇上去慈宁宫用午膳。 乔知夏闭了闭眼,太后在子嗣方面,还真是执着。 她一脸严肃:“你去慈宁宫走一趟,就说朕国事繁忙,今日实在抽不出空。” 李忠迟疑一下,道:“方才听慈宁宫的铃兰说,乔婕妤也被太后请去了。” 乔知夏:…… 不早说! 乔知夏立刻收回刚才的话,说了句:“摆驾慈宁宫!” 李忠扶着乔知夏上了轿辇,心道皇上可真疼乔婕妤,怕人受欺负,就立刻赶过去撑场子。 下了轿,乔知夏没叫李忠通传,直接大步朝里面走。 宫里的画面宁静祥和,太后正一边转动着佛珠,一边听裴景珩给她读经书。 听到脚步声,两人抬头的动作非常一致。 “给母后请安。” 太后免了乔知夏的礼,让她坐在裴景珩旁边。 她递给裴景珩一个疑问的眼神,后者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看样子也不清楚太后叫他们过来的目的。 太后叫了声上茶,门帘被人撩起,来人穿的是水粉色的锦缎宫装,衬得皮肤雪白,容色艳丽。 她端着托盘,莲步轻移,婀娜生姿,那双白皙的小手,将茶盏依次摆在几人桌上。 乔知夏是颜控,见这姑娘生得令人赏心悦目,不由得多打量几眼。 太后见了,唇边溢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用不经意的口吻说:“这是刚到哀家宫里的海棠。海棠,快来见过皇上和乔婕妤。” “奴婢参见皇上,乔婕妤。” 乔知夏点点头:“起来吧。” 小姑娘不但人美,名字也美。 海棠轻轻柔柔说了一声谢皇上,就移步站在太后身旁。 裴景珩没出声,望向太后的眸光幽深。 太后没提子嗣的事,只聊了些轻松的话题,乔知夏也渐渐放松下来。 等宫人摆好了午膳,三人入席,海棠悄悄朝乔知夏那边走了几步,拿起玉箸,像是要朝他碗里夹菜。 裴景珩优雅却迅速地站起身,挤进她和乔知夏中间,笑容娇媚,声音体贴:“臣妾为皇上布菜。” 接着,他又善意地“提醒”道:“海棠,快去为母后布菜。” 海棠愣了一下,回到太后身边。 乔知夏只当裴景珩要在母后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就由着他去了,反正他夹的菜她都喜欢吃。 太后看了看埋头用膳的皇帝,又看了看立于皇帝身侧的乔婕妤,她既有眼色,又体贴周到,难怪能得到皇帝宠爱。 皇帝宠她护她,太后是知道的,可为了皇家子嗣,有些话,她作为太后不得不说。 “皇上觉着,海棠这丫头怎么样?”太后语气中带着试探。 乔知夏微微一愣,看来太后这里,倒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咽下口中的食物,她实事求是道:“母后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海棠不光人美,服侍也尽心。” 听了她的话,海棠垂下螓首,面上浮现出一丝羞意。 太后又问:“乔婕妤觉得呢?” 裴景珩:“回母后,臣妾与皇上看法一样。” 太后眉目舒展,再一次开口:“哀家想让海棠去未央宫伺候,皇上意下如何?” 第72章 这妃位岂是说给就给的? “母后这是何意?”乔知夏没听明白,索性问道。 太后是觉得未央宫里少了一名宫女,想让海棠补上空缺吗? 裴景珩就站在旁边,想往未央宫派人,应该直接问他才对呀,为什么要来问自己? “海棠是哀家特意从敬事房选来的人,她受过嬷嬷调,教,哀家想叫她来为皇上开解人事。” 太后原打算把人放在乾清宫,可皇帝日日在未央宫流连,倒不如直接安排在未央宫妥当。 未央宫的冬梅没了,补上个人,也合情合理。 开解人事?这几个字乔知夏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她却有些听不懂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裴景珩长到二十多岁,难道还没有开解过?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忽地感觉一只小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她的小腿。 不明所以地抬起凤眸,正对上裴景珩寒光凛凛的眼睛。 他眯着圆溜溜的杏眼,唇角也紧紧抿着,脸上写满了威胁。 似乎在说,敢收你就死定了。 乔知夏缩了缩脖子,答道:“朕不需要她,还是让她留在母后身边照顾吧。” 话音落下,海棠脸上的害羞瞬间变成了失落。 “皇儿长大了,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 太后的声音听起来又伤心又失落。 乔知夏看了看面沉如水的裴景珩,又看了看眼圈泛红的太后,觉得自己夹在这对母子之间,真是太难了。 她沉吟半晌,有了主意。 “母后心疼儿子,儿子心里是知道的。海棠的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皇帝想如何商量?” 乔知夏咽了咽口水,顶着裴景珩利剑般的眼神,开口道: “昨日在御花园,乔婕妤当众被诬陷,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才过了一天,母后又要往她宫里塞人,可考虑过她的心情?” 想到乔婕妤当着众人的面,哭着说不想活了的时候,太后眼底闪过几分疼惜。 那么好的孩子,却被她的外甥女陷害成这样,要不是处子之身证明了她的清白,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是该好好弥补她一下。 太后想了想,道:“皇上说的有理。要是哀家做主,提一提乔婕妤的位分,皇上可愿意收下海棠?” “母后认为,封她什么位分比较好?”乔知夏不答反问。 “就封昭仪,如何?” 昭仪比婕妤高了一个等级,一个小官之女,又没有诞下子嗣,已经是破格册封了。 乔知夏摇摇头,故意道:“要是母后同意册封她为惠妃,朕就勉为其难,将海棠带回未央宫。” “母后若是不愿,朕也不忍叫母后为难。海棠的事,便就此作罢。” 想怎么样就交给太后去抉择,反正不管太后选哪个,她和裴景珩都不吃亏。 太后面露为难:“这妃位岂是说给就给的?” 乔知夏收起笑容,放下筷子,作势要走:“那便没得商量了。” “好,”太后一咬牙:“哀家答应你!” “多谢母后成全!”乔知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用过午膳,乔知夏见裴景珩那张脸仍然阴云密布,果断选择和他坐一顶轿子回去。 顶不住他威压的目光,乔知夏开口哄人:“你也看到了,我拒绝的时候,母后多伤心。我也是没办法,才把人领回未央宫的。” 她笑嘻嘻地看着他:“领回一个宫女,连升几级位分,这买卖多划算。” 裴景珩直直盯着她,目光森寒:“你真打算让她为你开解人事?” “开……” 裴景珩气的要命,伸手就要去掐她。 “开什么玩笑!”乔知夏心头大惊,赶紧一口气把话说完。 他的手将将在她脖子前停住,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手,拉了一下没拉动。 她立刻表态:“我明白,你的龙体不容玷污。你放心,回去我就叫海棠去外院打扫,不让她踏入内院一步,免得在咱们面前碍眼。” 裴景珩终于松了力道,任她把手拉下来,口中冷哼一声:“碍眼?你眼睛都快粘在她身上了。” 乔知夏:…… 她一个女人,多看几眼漂亮小姐姐,怎么了? 她敢怒不敢言,把暴君的手握在手里,还要找理由哄他。 “我是觉得她的衣服颜色粉粉嫩嫩,显得人年轻。想好好研究一下,回头叫尚衣局给你做一件。” “真的?” “千真万确。” 回去她就叫尚衣局安排。 裴景珩拧着的眉这才松了松,乔知夏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今天又是没被暴君掐死的一天。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以前没开解过人事吗?” “为我开解人事的宫女,是个刺客,被我杀了。” 乔知夏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点生理知识都不懂。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应该安慰裴景珩几句。 毕竟二十多岁,还是处,男,发生在古代皇帝身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想了一会,说:“没关系,我那有几本压箱底的避火图,回去借你看看,你自然就会了。” “你哪来的避火图?”裴景珩狠狠瞪着她,声音很轻,也很危险。 “入宫前一天晚上,我娘给的。怎么了?”乔知夏理直气壮地回答。 原主的娘倒是疼她,避火图都准备了,只可惜原主根本没有承宠的意愿。 裴景珩愣了愣,周身的气焰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进了未央宫,乔知夏当众宣布了裴景珩被升为惠妃的喜讯,又把海棠交给芙蓉,让她把人安排到外院,做个粗使丫头。 海棠面上表情不知所措,声音听起来,也带着几分可怜。 “皇上,太后叫奴婢贴身服侍您。” 眼看着裴景珩的面色又要冷下去,乔知夏忙道:“未央宫里只缺粗使丫头,要是你不能胜任,现在就回太后的慈宁宫去。” 海棠眼圈立刻红了:“奴婢不敢,奴婢就做粗使丫头。” 乔知夏又敲打她:“你既然到了未央宫,就要知道谁是你的主子,要是敢对惠妃有二心,朕绝不会轻饶。记住了吗?” 海棠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讷:“奴婢记住了。” 第73章 你的脸好红 琼华宫里一片狼藉,宋锦玉把能摔的东西全摔了个遍,屈着膝盖坐在床上,呜呜大哭。 她的计划明明那么严密,却没伤到乔知夏分毫,自己反而从高高在上的淑妃被贬为婕妤,还要禁足罚俸。 乔知夏把她的脸都打肿了,表哥却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那个贱,人,还把她训了一顿,宋锦玉怎么能不生气? 哭着哭着,隐隐约约听到,门似乎响了一声,接着,有一道脚步声朝自己走来。 她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没好气地斥了一声:“不是说过不许你们进来吗?” 抬头却发现面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什么下人,而是宣王,裴景玉。 宋锦玉满脸泪痕,诧异地望着他。 裴景玉轻轻一笑:“怎么,宋婕妤不认得本王了?” 宋锦玉愣愣地问:“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天色已晚,琼华宫又处于封闭的状态,他一个外男是怎么进来的? “本王担心宋婕妤伤心垂泪,郁郁寡欢,特地过来看看。” 宋锦玉谨慎地打量着宣王:“谢过王爷关心。” 自己与他平日里并无交集,他专程来到自己的寝宫,是何居心? 对她的态度,裴景玉丝毫不以为意,径自开口道: “你在宫里禁足抄经,可乔婕妤却被封为惠妃,风光无限。本王真是为你惋惜。” 听说乔知夏又提了位分,宋锦玉心里酸涩得厉害,眼中重新泛起泪意。 “如果王爷是来重提本宫伤心事的,那您还是请回吧。”她深吸一口气,下了逐客令。 “宋婕妤误会了,本王今日来,是想同你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宋家执掌兵权,要是娘娘能说服宋大人扶持本王登上皇位,本王愿用性命担保,待登基那日,就亲手将皇后凤印,送到你手上。” 宋锦玉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你要起兵造反?” “没那么麻烦。皇帝没有子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皇位自然就禅让给本王。” 宋锦玉浑身发冷,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裴景玉满不在乎地笑笑:“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裴景珩的皇位,不也是抢来的吗?” 从前他费尽心思想证明皇帝是个冒牌货,现在却想明白了,皇帝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他死了,皇位就是属于自己的。 宋锦玉想劝他收起野心,不要铤而走险,可想想现在这憋屈的处境,那些到了嗓子眼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自从与先太子定下婚约,她就一直在心底憧憬自己风风光光当上皇后的那天。 先太子被表哥斩于剑下,她又打起了表哥的主意,在姨母面前哭泣卖惨,换来表哥召她入宫为妃。 不成想一步踏错,连降几级,倒是与皇后的宝座越来越远了。 经过这件事,姨母和表哥是否还会待她像从前一般,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她的妃位,这些事宋锦玉都没有把握。 裴景玉的想法虽然有些疯狂,但真的令她难以拒绝。 她的眼里闪过矛盾和挣扎,最终对着裴景玉点了点头:“要是王爷愿意立下字据,本宫愿意帮你说服父亲。” “一言为定。”裴景玉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把袖中的匕首往回收了收。 又过了一日,尚衣局派了一位嬷嬷,带了好几块衣料的样子,供惠妃娘娘挑选。 芙蓉的目光在深浅不一的粉色中看了一遍,纳闷地问:“嬷嬷是不是弄错了?” 她家主子打入宫之后,就不再喜欢这些鲜嫩的颜色,而是偏爱一些更加老成的颜色。 那位嬷嬷笑着说:“错不了,李总管亲自过来传话,说皇上想给惠妃娘娘添几件粉色的衣裙。” 既是皇上的意思,那就不奇怪了。 芙蓉赶紧挂上笑脸,把人领进来。 嬷嬷给乔知夏和裴景珩行过礼,就把料子摆在桌上,任裴景珩挑选。 裴景珩随意扫了一眼,就被各式各样的粉色弄的眼花缭乱。 他转头看向乔知夏:“皇上觉得,臣妾穿什么颜色好看?” 比起裴景珩敷衍的态度,乔知夏倒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用眼睛看了一圈,又伸手在几块料子上摸了摸,帮裴景珩选了桃花粉和玫瑰粉。 嬷嬷又道:“劳烦娘娘随老奴到后面量身。” 裴景珩蹙着眉头,给乔知夏使了个眼色。 乔知夏立刻心领神会,暴君一身的毛病,肯定是不愿意让别人触碰他的身体。 她端起架子,道:“惠妃正在陪朕批奏折,东西放下,等宫女量完,自会送到尚衣局。” “是。”嬷嬷行礼退下。 乔知夏叫了声:“我叫芙蓉来帮你量。” 裴景珩一记眼刀扫过来:“叫她做什么?这是你的身体,朕要你亲自量。” 对暴君的话,乔知夏可不敢有任何异议,只得拿起嬷嬷留下的软尺。 裴景珩表现得倒是很配合,没等她说话,就跟过去站好。 乔知夏看了看那前凸后翘的身体,突然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正在发呆,裴景珩已经伸开手臂:“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乔知夏拖着步子过去,先帮他量了肩宽,袖长和腿长,一一记在纸上。 “还剩下胸围、腰围和臀围。”怕暴君突然掐她,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提醒道。 “嗯。”裴景珩淡淡应了一声,腰身挺得更直,好笑地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乔知夏走近他,将软尺从他腋下绕了一圈,拿到前面来,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收紧。 一不小心,手指碰了一下前面软弹的地方,她的动作马上僵住,一动都不敢动。 忽地,一只小手抚上她的脸:“你的脸好红,没事吧?” 乔知夏心跳停了一拍,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热。这样下去,怕是又要流鼻血了。 她猛地抓住那只调皮的手,让他握着软尺的两端,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收回来。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欲盖弥彰地在脸旁边扇了扇:“没事没事,就是天热的事。你自己量吧,我来帮你计数。” 见乔知夏顶着一张大红脸,走到桌边灌了好几杯茶,裴景珩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明明是她自己的身体,却害羞成这样,她怎么这么可爱! 第74章 学骑马 经过几天的暗中观察,乔知夏觉得,新来的海棠手脚还算麻利。 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每天自己上朝回来,都能在外院碰见她。 有时候是在扫院子,有时候是在浇花,还有的时候,是在搬东西。 见了乔知夏,她就袅袅婷婷地弯着身子行礼,用那清悦的声音给她请安。 开始乔知夏也觉得是巧合。可巧遇了几次之后,她就明白过来,看来这姑娘还是没死心。 她答应过太后,要与这姑娘慢慢培养感情,也不好直接拒绝,怕把人逼急了,去太后面前告状。 她把这件事告诉裴景珩,问他应该怎么办。 裴景珩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轻飘飘道:“这还不好办?” 他把芙蓉叫过来,当着乔知夏的面道:“那个叫海棠的,你让她去后院洗衣服,省的没事总在皇上面前晃。” 芙蓉一走,乔知夏立刻竖起拇指,笑着说了句:“皇上圣明!” 裴景珩勾了勾嘴唇,就听李忠道:“皇上,赵统领求见。” 乔知夏面带疑惑,有什么事不能在朝堂上说,还要到未央宫私下求见。 既然来了,就见见吧,反正有暴君在旁边,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没过一会,赵成武就跟在李忠后面,进来请安。 “你来找朕,有什么事?”乔知夏一脸严肃地问。 赵成武拱手道:“请皇上屏退左右。” 乔知夏一摆手,李忠抱着拂尘退了下去。 赵成武抬头看了看端坐在一旁的惠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眼看着裴景珩面色沉了下去,乔知夏连忙道:“朕与惠妃亲如一人,没有秘密。有话但说无妨。” “是。”赵成武压下心中的惊讶,向皇上说明来意。 “您叫臣组建的龙腾军,目前已经集结了一万人,臣想请皇上到京郊大营阅兵。” 乔知夏穿过来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龙腾军。 她下意识地看向裴景珩,后者冲她点点头,她就答应下来。 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裴景珩主动道:“龙腾军是朕叫赵成武从军队中抽出的精锐部队,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们只对朕忠诚。” 乔知夏目光中带了点崇拜,暴君在定国安邦方面,还挺有一套的。 接着,她就听到裴景珩说:“你会不会骑马?” 乔知夏:“……不会。” “这几日朕亲自教你,到时候你骑着马去阅兵。”裴景珩又想了想,道:“今晚咱们回乾清宫住。” 乔知夏点点头,心道裴景珩早就盼着回去,是时候满足他这个愿望了。 两人用过晚膳,带着芙蓉简单收拾过的衣物,回到乾清宫。 放下东西,乔知夏就想去泡温泉。她这么久没回来,都快忘了泡温泉的滋味了。 裴景珩却拉着她往外走:“骑完马,回来再泡。” 夜深人静,裴景珩带着乔知夏巧妙地躲过宫中的侍卫,来到后面的马厩。 马厩里拴着几匹马,月光洒在它们身上,更显出矫健的体态。 “踏雪。”裴景珩一出声,其中一匹马立刻睁开了眼睛。 它的身体呈棕色,但马蹄附近的毛色却像雪一样白,看上去十分特别。 它的目光落在裴景珩身上,就那样看着他慢慢靠近。 裴景珩伸出手去,顺着毛轻柔地抚摸它的耳朵,又在它的背上拍了两下。 一瞬间,踏雪就温顺地低下了头。 裴景珩望向乔知夏,见她怯怯地站在那,出声唤她。 “过来,跟踏雪打个招呼。它与朕最为熟悉,到时候你就骑它。” 乔知夏站在裴景珩旁边,露出腼腆的笑容:“你好呀,踏雪!” 踏雪把头偏向一旁,看都没看乔知夏一眼。 乔知夏:…… 这匹马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对裴景珩就温顺,对自己就冷淡。 裴景珩差点被气笑,他拉过乔知夏的手:“不是叫你说话,是用抚摸来打招呼,表示友善。” 说着,他带着她的手,按照方才的顺序,摸摸踏雪的耳朵,然后拍了拍它的后背。 “就是这样,记住了吗?” “记住了。”乔知夏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开心。 感受到她的善意,踏雪抬眼看看她,似乎也不像方才那样高冷了。 裴景珩把它牵出来,道:“下一步,我教你上马。” 话音未落,他踏着马镫向上一跃,眨眼功夫,人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看懂了吗?”他居高临下地问。 乔知夏摇摇头:“能不能慢一点?” 他动作太快,她根本没看清。 裴景珩默了默,从马背上下来,一点一点给她示范。 乔知夏拍拍胸脯:“放心吧,学会了。” 她一只脚踩上马镫,另一条大长腿却打起了哆嗦,迟迟不敢迈过去。 心里也开始发慌。 糟了,高兴早了,眼睛学会了,身体还没有。 “你在干什么?”下面传来裴景珩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害怕!”她这句回的倒是挺大声。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双手,扶住了她的两条腿,将她用力向上托举。 她的身子一下子稳了不少,不再左摇右晃,砰砰乱跳的心也似乎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手的主人是谁。 “握住缰绳,把腿迈过去。”裴景珩的声音清楚地传来。 乔知夏似乎找回了些许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然后将重心集中到一条腿上,另一条长腿试了两次,终于跨了过去。 她坐在马上,重重出了一口气,扬起笑脸:“裴景珩,你看,我做到了!”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喜悦,裴景珩缓缓漾开一抹微笑,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的笑容镀上一层美丽的光辉。 乔知夏愣愣地看着她,耳边传来自己的心跳声。 一道黑影从面前掠过,怀抱里落下一个温热的身躯。 乔知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发现,怀里的正是裴景珩,她的心似乎跳的更快了。 他把小手放在她的大手上,头也不回道:“抓紧了。” 说完,一夹马腹,踏雪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第75章 想让她抱就直说 乔知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见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的身体随着踏雪的奔跑而上下颠簸,一颗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慢一点,我快掉下去了!” 她提高了嗓音,声音中带着惊慌失措。 踏雪已经带着他们离开院子,来到一片小树林,她说话的时候也没了顾忌。 裴景珩贴着她的胸膛,察觉到了她剧烈的心跳。 急促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烫得他面红耳热。 裴景珩唇角轻轻一勾,让她左右握好缰绳,拉着她的右手,圈在自己的腰上。 “害怕就搂紧些。” 他侧着头,仰着脸去打量她脸上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愉悦。 乔知夏的手被他牢牢按在腰间,动弹不得。不过她根本顾不上害羞,只瞪大眼睛,眼里全是惊惧。 “裴景珩!”她颤着声音叫他。 他的小手在大手上拍了拍,轻声安慰她:“嗯,我在呢。” 他面上从容潇洒,暗地里早就心旌摇曳。 此刻,她正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叫着他的名字……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竟然如玉石相击一般动听…… 乔知夏勉强分神看他一眼,就看见这人一脸陶醉地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心跳的更加厉害,要不是两只手都腾不出空来,她真想直接动手,把他的脸转回前面去。 “前面有棵大树!” 眼看着踏雪载着两人,离那棵结实粗壮的大树越来越近,乔知夏大声喊了出来。 裴景珩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收回旖旎的心思,没好气地说:“放心吧,撞不上!” 他转过头去,不慌不忙向左边拨动一下缰绳,踏雪就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像一阵风一样,从那棵树旁边跑过去。 “好厉害!”乔知夏看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才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刚刚有一个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就要像寓言里那只愚蠢的兔子一样,撞在大树上,一命呜呼了。 “来,我教你。” 裴景珩放慢骑马的速度,握着她的左手,引导她去感受,自己怎样操纵方向。 渐渐地,乔知夏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心跳恢复了正常,脸上也露出笑容。 她尝试学着裴景珩的样子,控制踏雪向左向右偏头。 “我学会了!” 月光下,那双如宝石般澄澈的眼睛,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裴景珩一回头,正好撞进那双勾人心魄的眼中,他直直地凝视着她,好像听到心底冰雪消融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马上下来,裴景珩忽然嘶了一声。 乔知夏忙问:“你怎么了?” “你这副身子太过娇弱,骑个马,大腿里侧就磨破了。” 夜晚光线昏暗,遮住了裴景珩脸上的红晕。 乔知夏心道活该,都告诉他慢点慢点,他就是不听。 念在他教自己骑马还算上心的份上,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关切道:“我扶你回去。” 话音一落,裴景珩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唇角抿成一条线,用黑沉沉的眸子瞪着她,把手臂从她的臂弯中抽了回来。 乔知夏:??? 好心扶他,他怎么反倒生气了? 难道,他不愿意在自己面前示弱,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回去? 反正他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她也只是象征性的问一句,他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他还在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乔知夏便顺着他的意思道:“那我陪你慢慢走。” 话一出口,他的脸色更黑了。 “乔知夏,”他连名带姓的叫她,“朕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走路?你想让朕痛死吗?” 乔知夏:??? 就擦破一点皮,哪里算得上严重的伤?暴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裴景珩的声音凶巴巴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膝盖受伤的时候,你都是抱着我走的。” 乔知夏:…… 上次他两个膝盖都肿了,这次只是一点小擦伤,能一样吗? 不过,她倒是听出暴君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人真够别扭的,想让她抱就直说呗,拐弯抹角绕这么大个圈子。 见暴君还站在原地,一副她要是不抱他,他就站到天荒地老的样子,乔知夏赶紧跟他赔礼道歉。 “是我不好,想的不够周到,我这就抱你。” 裴景珩没说话,唇角悄悄往上翘了翘。 乔知夏手上一用力,将他公主抱起来,一步步朝前走。 裴景珩窝在她怀里,伸出柔软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 乔知夏身体一僵,上次抱他的时候,他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次倒像是适应了她的怀抱,怡然自得。 可被他这样搂着,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心跳似乎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她一面走,一面祈祷,自己的心跳,千万不要被暴君听到。 一不留神,脚上被什么东西绊住,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惊呼一声,快速反应过来,稳住了身体。 “你没事吧?” 脖子上的胳膊紧了紧,裴景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没事,只是被绊了一下。”乔知夏故作镇定道。 想不到裴景珩的下一句话,让她气的牙痒痒。 “小心点,别把朕摔了。” 乔知夏狠狠磨了两下后槽牙,真想把他扔到地上去! 暴君说的这是人话吗? 搂紧她的脖子,裴景珩心里想的却是,这女人真没用,抱他都抱不稳,等以后换回身体,一定让她好好体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公主抱。 两个人各怀心事回了乾清宫,裴景珩又缠着乔知夏给他上药。 乔知夏:…… 以前的暴君,都是避她如蛇蝎的,怎么这段日子,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乔知夏的目光在他衣裙上打量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你伤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还是自己上药的好。” 她把玉容膏放在桌上,转头就往门外走,只留下一句:“我去泡温泉了,你自便。” 裴景珩幽暗的目光落在她落荒而逃般的身影上,心道,躲吧,看你能躲到何时。 第76章 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连着几个晚上,乔知夏都偷偷跟着裴景珩学骑马,与踏雪熟悉了不少,也掌握了一些基本知识。 时间仓促,能练到这个地步,她已经知足了。 反正她已经同裴景珩商量好,阅兵的时候,让他陪自己来参加。 有他陪她一块骑马,她的心里才能有底。 转眼便到了阅兵的日子,两人坐着御用马车,一路来到京郊大营。 看见皇帝带着惠妃一同骑上踏雪,赵成武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他大声道:“皇上,所有龙腾军将士已经准备好。” 按照裴景珩教她的,乔知夏也用洪亮的声音道:“开始阅兵。” 战鼓声声,号角齐鸣,裴景珩催动踏雪,缓缓前行。 乔知夏坐在马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整整齐齐的士兵方阵。 每走到一个方阵,人们就用气吞山河的声音齐声呼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呐喊声让乔知夏心潮澎湃,全身上下热血沸腾。 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裴景珩,有这么多人愿意信任你,尊重你,保护你,你一定要努力做个明君,给他们一个繁荣盛世。” 裴景珩轻声笑道:“朕的身体都给你了,做不做明君,全凭你做主。” 乔知夏脸蛋又开始发烫,他的身体都给她了,这话听起来怎么让人那么羞耻呢。 骑着踏雪在军队中巡视一周,乔知夏带着裴景珩登上高台,对士兵们训话。 “今日,对朕来说,是一个毕生难忘的时刻。从诸位将士身上,朕看到了你们的一腔热血,赤胆忠心。” “朕愿意同诸位一道,开创景国的繁荣盛世!” 话音一落,将士们的声音响彻云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国繁荣盛世千秋万代!” 在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乔知夏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 裴景珩乌黑的眼眸愈发深邃,如展翅翱翔的雄鹰,浑身散发着傲然天地间的气势。 乔知夏心情极为激动,坐上马车要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掀起车帘,回望那些士兵。 “看,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她看着裴景珩,嬉皮笑脸道。 裴景珩冷冷睨她一眼。 乔知夏立刻老实了:“好吧,是你为朕打下的。” 她苦兮兮地叹口气:“不过,有句话叫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这最难的事,最终还是落在我头上了。” 裴景珩先是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下一秒,突然就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道:“真是辛苦皇上了,来,臣妾给皇上捏捏肩膀。” 说着,作势就要把那双爪子搭在乔知夏肩膀上。 乔知夏吓了一跳,后背紧紧贴住马车侧壁,连连摆手。 “不辛苦,不辛苦,为国为民,都是应该的。”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裴景珩最近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反常。 他明明不喜欢与旁人有身体接触,可一会要她上药,一会又要她抱,还要给她捏肩膀,这人是不是中邪了? 虽说互换了身体,可他们只是普通的盟友关系,并没熟悉到那个地步,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看着自己,裴景珩倒是没强求,只淡淡说了句:“开个玩笑,瞧你,怎么吓成这样?” 一听这话,乔知夏心里更觉得惊悚,暴君从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什么时候还学会开玩笑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裴景珩吗? 从京郊大营回来,乔知夏带着裴景珩,直奔未央宫。 在乾清宫住了几日,她都开始想念未央宫的小厨房了。 两人同步朝里面走,却看到雕花月亮门旁边的桂花树下,立着一个温婉婀娜的身影。 乔知夏定睛一看,又是海棠。 裴景珩显然也看见了,眉头紧紧蹙起,一脸不善道:“不是叫你去后院洗衣,为何在此处躲懒?” “回主子,奴婢今日的衣服,已经洗完了。”海棠的声音柔柔弱弱。 乔知夏求助地看向裴景珩,她性别女,爱好男,真的不想被一个小姑娘这样纠缠。 裴景珩眼底一片阴冷,一个小宫女,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他的人。 “今日本宫想吃桂花糕,正好你闲着没事,就上去帮本宫采些桂花糕吧。”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手脚利落些,要是笨手笨脚从树上摔下来,本宫就把你送回慈宁宫去。” 这个小丫头诡计多端,难保不会用苦肉计博取乔知夏同情,他得防患于未然。 海棠瘪了瘪嘴,看上去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皇上……”她颤着嗓子叫了一声。 乔知夏有些于心不忍,想开口替她求情,可知道裴景珩也是为了帮自己,神色就有些犹豫。 裴景珩可不给她心软的机会,他牵着乔知夏就走,口中说道:“走了那么远的路,皇上一定口渴了,快随臣妾进屋喝杯茶。” 在阅兵之后,乔知夏又度过了一段忙碌的时光,才迎来了自己的好日子。 每年秋天,皇室成员和一些重要臣子都会去南苑进行秋猎,对乔知夏来说,这样不用上朝,出去度假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当然,也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宣王裴景玉也会去,又比如,曾经的淑妃,现在的宋婕妤,禁足期满,也要随同前往。 本来还有一个林美人,可她不知怎么,染上了风寒,就不能同去了。 一行人分了好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抵达南苑行宫。 这处行宫占地很大,依山傍水,每天一出门,就能欣赏湖光山色,亲近大自然。 本来以为这会是一次放松身心的好机会,谁料到这里的第一天,她的好心情就被宋锦玉给搅和了。 事情的起因是,裴景珩收到了一封宋锦玉的亲笔书信,说有件十分重要的事,只能和他一个人说,单独约他去湖边见面。 裴景珩赶到时,就看见宋锦玉一个人,面对波光粼粼的湖面而立。 听到脚步声,她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笑。 “乔知夏,你来了。” 第77章 又是你干的好事! 听到宋锦玉口中的称呼,裴景珩眼底现出几分冷意,被禁足这么长时间,她的气焰还是这么嚣张。 他冷傲地睨她一眼,抚了抚鬓边的发丝。 “一个月不见,宋婕妤把尊卑礼节忘得一干二净,随意提本宫的名讳,可是以下犯上。” 他伸出手掌:“要是你想不起宫规,本宫倒是不介意好好教教你。” 宋锦玉大惊失色,下意识退后几步,同时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蛋,一双眼睛又警惕又愤恨地盯着面前的人。 不知为什么,宋锦玉越来越觉得,在乔知夏面前,自己的气势就是矮她一截。 想到今天的来意,她忽地放下了手,把脸伸到惠妃面前。 “惠妃娘娘想打就打吧,只要您能出气,嫔妾就算挨耳光,也心甘情愿。” 要是能让她对自己动手,并留下痕迹,她的计划没准能进行得更加顺利。 “你在胡说什么?”裴景珩放下手,皱起眉毛望着她。 宋锦玉是不是疯了,怎么大白天说胡话? “有什么事快点说,别耽搁本宫的时间。” 他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应付这个不正常的女人。 宋锦玉微微一笑,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温婉大方的女子,只不过,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嫔妾请惠妃娘娘过来,是要向您诚心诚意地道歉。上次的事,是嫔妾不好,希望娘娘莫要与嫔妾一般见识。” 闻言,裴景珩眉间褶皱更深,宋锦玉的真面目,他早就看的明明白白,无论她如何伪装,他都不会再相信。 不过,她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态度,一瞬间就温声细语,好像换了一个人,如此反复无常,令人不得不防。 裴景珩环顾四周,只见一行人沿着小路朝这边快步走来,后头跟着的是几个侍卫,走在前头那人,正是乔知夏。 他登时明白过来,宋锦玉这是又打算在乔知夏面前做戏了。 他冷着脸,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表演。 宋锦玉说完,见乔知夏只是盯着自己看,没有别的反应,就大着胆子,伸手去拉她的袖子。 “惠妃娘娘,求您原谅嫔妾这一次。”她言辞恳切,似带着满满的诚意。 裴景珩侧身避开,就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说话就说话,莫要动手动脚。” 宋锦玉咬咬牙,这女人如此警觉,她的戏都快演不下去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悄悄挪了一步,缀着珍珠的绣鞋踏进泥里,口中骤然惊呼一声。 “我要掉下去了,快拉我一下!” 宋锦玉故意做出一副慌乱的样子,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无助。她就不相信,乔知夏能对自己无动于衷。 果然,面前的人迟疑一下,拽住了她的袖子。 得逞的笑容出现在宋锦玉脸上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可还是被裴景珩暗暗看在眼里。 宋锦玉抓住时机,迅速一挥胳膊,借着这股力道,身体使劲向后仰,眼看着整个人就要跌进身后的湖中。 这一次,她要让皇上亲眼看见乔知夏把自己推进湖里,到时候,看皇上还怎么维护这个贱,人。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衣袖那里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把她整个人向前一提,她被拉着前行两步,才稳住身形。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就是乔知夏慌张中带着愤怒的声音。 “宋婕妤,本宫好心扶你,你为何要推本宫入水?” 宋锦玉心头一跳,缓缓转身,就看见在水中浮沉的乔知夏。 紧接着,就听见她在水中大声求救。 “救命啊!宋婕妤杀人了!” 宋锦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紧要关头,那乔知夏竟然硬生生把自己拽了回来。至于她是怎么掉进水里的,宋锦玉更是完全没看清。 乔知夏声音这么大,肯定会把皇帝引来,到时候她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宋锦玉顾不得多想,心一横,闭上眼睛就要往湖里跳。 可后面的领子被人牢牢抓住,让她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皇帝那森冷的声音传入耳朵:“宋锦玉,又是你干的好事!” 宋锦玉还没来的及解释,又是“扑通”一声,皇帝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水里。 看着面前起伏挣扎的裴景珩,乔知夏大脑一片空白,全身血液似乎都在逆流。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他! 她奋力地朝他那边游过去,他却似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整个人渐渐沉了下去。 乔知夏速度又加快了几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有事! 她很快就游到裴景珩附近,潜入水中找到他的身体,毫不费力地将他带出水面。 湿漉漉的发丝贴在他脸上,那张小脸白得就像失了血色。 裴景珩双眼紧紧地闭着,看上去似乎失去了意识。 看到他的样子,乔知夏只觉得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缓缓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裴景珩,你要撑住!听到没有!” 她凑近裴景珩的耳朵,在背后慌乱地叫着他的名字。 “我没事,都是演给他们看的。” 他没睁开眼睛,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说出这句话。 不就是做戏?他也会。 乔知夏的心脏这才回复了正常跳动,她眼圈一红,在湖水的掩盖下,对着他的肩膀来了一下。 “演戏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 岸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乔知夏也没再和裴景珩说话,让他面部朝上,托住他的肋骨,带他游向岸边。 抱着人往岸上走,乔知夏霸气十足地冲那些侍卫喊话:“都给朕转过身去!” 侍卫们听话地背过身去,宋锦玉的视线,却一直没从两人身上移开。 “惠妃娘娘,您怎么样了?” 她快步迎上去,打量皇上怀中的人。 惠妃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宋锦玉的心,也跟着高高提了起来。 虽然她巴不得乔知夏去死,可现在不行。那么多人都以为是自己推乔知夏入水,要是她有事,自己也难辞其咎。 乔知夏板着脸,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心里却想,他这戏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第78章 你还没帮我渡气 乔知夏把裴景珩放在平地上,背对着宋锦玉,像模像样地双手交叠,为他做心肺复苏。 按了几下,裴景珩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真的昏过去了一样。 乔知夏咬了咬呀,假装观察他的情况,俯低身体,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怎么还不醒?” 裴景珩用气音吐出几个字:“你还没帮我渡气。” 乔知夏:…… 他又不是真的昏迷,渡什么气,怪难为情的。 乔知夏加了点力气,又按了两下,轻声道:“差不多行了,快醒过来吧。” “不行。”裴景珩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宋锦玉会起疑的。” 乔知夏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宋锦玉一眼。 起疑?她能有那脑子吗? 宋锦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正救着人,皇上突然转过头看自己,是几个意思? 她带着恐慌,结结巴巴问:“皇上,惠妃她……莫不是……” 乔知夏一看就知道她想歪了,没好气地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是什么是?没看见朕正在救人吗?” 宋锦玉立刻乖乖闭上了嘴。 乔知夏面无表情地转回去,耳朵却悄悄红了。 她小声和裴景珩商量:“咱们借个位,就当是渡气,行吗?” 裴景珩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你不渡气,朕就不起来。” 乔知夏真没想到,堂堂皇帝,还有如此无赖的一面。 她凶巴巴地看着裴景珩,用命令的口吻说:“渡一下,你就得睁开眼睛,听到没?” “好。” 裴景珩悄悄把眼皮掀开一条缝,欣赏她脸上的表情。 乔知夏捏着他的脸颊,将他的双唇慢慢分开,然后,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乔知夏只觉得心跳越来越不受控制,就像要跳出胸膛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薄唇轻轻碰上他的嘴唇,下一秒,就如蜻蜓点水一般,迅速离开。 在这一刹那,裴景珩觉得就像一阵温暖的春风,吹过冰雪初融的心湖,令他格外熨帖。 可惜时间太短,他还没好好感受她的滋味,就被她逃了。 浅浅的绯红爬到乔知夏脸上,她拍了拍裴景珩的脸,大声道:“爱妃,醒醒!” 从她的声音里,裴景珩似乎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皇上,”裴景珩拖长声调,一下子扑进乔知夏怀里,声音中带着委屈和凄楚:“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乔知夏拍着他的背安慰道:“说什么傻话,你还要陪朕一辈子呢。” 过了一会,乔知夏转过头,道:“宋锦玉,你故意推惠妃落水,该当何罪?” 裴景珩也一脸控诉地看着宋锦玉:“宋婕妤,本宫到底哪里惹了你,你为何几次三番加害与我?” 宋锦玉:这次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皇上,臣妾并非有意推惠妃娘娘入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 “你的解释,朕一个字也不会信!” 她端着架子道:“来人,传朕旨意,宋婕妤心肠歹毒,德不配位,从今日起,位分降为美人,钦此。” 说完,她连看都没看宋锦玉一眼,抱起裴景珩,大步离开。 宋锦玉跪在地上,任泪水模糊了双眼。 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扎进掌心,她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 这些疼,比起她受的委屈,又算什么? 她虽答应与宣王合作,心里却对表哥抱有一丝期望。 毕竟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小时候她与表哥又总是在一起玩,因此她才谋划出这场苦肉计,陷害乔知夏的同时,也想让表哥对自己产生几分怜惜。 没成想,掉进水里的人成了乔知夏,自己也被降了位分。回想起表哥对乔知夏那担心在意的样子,宋锦玉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既然表哥不能给她她想要的东西,那就别怪她不讲情分。 乔知夏抱着裴景珩大步朝着行宫走,一边走一边问:“刚才你和宋锦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裴景珩还扇了宋锦玉一个耳光,从武力值上看,应该远胜于她,又怎么会被她推进水里去? 裴景珩窝在她怀里,懒洋洋道:“她想跳湖陷害我,我便将计就计,让她也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乔知夏听得目瞪口呆,又一次被暴君的心机折服。 “你今天的戏演的太逼真,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她嘟着嘴抱怨,“下次演戏之前,能不能给我点暗示?” 望着她的嘴唇,裴景珩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刚才的那一幕。 回忆起她双唇柔软的触感,他的眼神霎那间,变得幽深莫测。 乔知夏专心看路,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兀自说着。 “话说回来,我自作主张,给宋锦玉降了位分,你不会介意吧?” “随你开心。” 在他心里,宋锦玉不再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而是一个愚蠢至极不停作死的敌人,对这样的人,他当然不可能心软。 要不是看在宋家对自己还有一点用处,他早就不会让宋锦玉在这个世界上苟活了。 与他比起来,乔知夏可真是善良太多了。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行宫。芙蓉早就收到侍卫送来的消息,提前备好了热水。 “主子,您没事吧?” 听说主子掉进水里差点淹死,芙蓉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没事。”裴景珩淡淡道。 “这个宋锦玉,真是害人不浅,皇上,您可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对她这个害人精严加惩罚。” 乔知夏眯着眼笑了笑,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芙蓉也不像从前那样害怕自己了,偶尔也敢对自己说几句话。 裴景珩板着脸,说了一句:“芙蓉,不得无礼。” 芙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皇上赔罪。 乔知夏摇摇头,道:“无事。” 芙蓉站在原地,看着暴君抱着主子走进里间,心里升起一丝迷茫。 从前她总觉得暴君是个冷酷无情,不近人情的人,可与他接触久了,却渐渐改变了对他的印象,有时甚至觉得,暴君比主子还好相处些。 或许是因为,主子是暴君在意的人,在她面前,暴君也想展现出自己温柔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