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今天也不想觉醒》
2. 我只坐那边
林未眠之所以反应那么大,是有原因的。
她和黎应谌的过节,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也就是他们都在读高二的时候。
中考前,林未眠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有两门考试失利,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虽然考进了重点中学,却与火箭班失之交臂,只进了最基础的普通班。
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刻苦学习,才在第二年迎头赶上,靠年级第29名的成绩分进一班。
但这个班的风气不好,至少在林未眠看来,非常烂。
超过一半的学生都是家世优渥的有钱人,许多从小就玩在一起,有自己的圈子。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抱团和排外,最看不上的就是林未眠这种只会努力的普通人。
“闷得要死,不会说话,也就脸还能看得过去,搞不懂干嘛把张和挤下去。”被安排落座之后,她曾听见黎应谌的后桌这样讨论她。
张和是这个班里原来的学生。
他成绩基本在倒数徘徊,分班考低了三分,被分到了普通班去,正好让林未眠补了进来。
据说他虽然不怎么爱学习,但性格开朗外向,长袖善舞,混得开,和大部分同学关系都很好,人缘也不错。
明华附中只在高二分一次班,到高三就不会再变动了,他没有机会再进来。
正是这个原因,让林未眠才进入班级,就受到了不少冷待。
在学习抓极严的学校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所谓的“霸凌”发生,这些人自视高人一等,喜欢体面,因此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单方面不和她说话,不产生交集,隐晦地表达他们的不喜而已。
不过,后来林未眠才知道,她之所以不受欢迎,还有另一层原因在。
黎应谌的高一同桌是棠晓晚。
两人一个是校草,另一个是校花,家世匹配,颜值相当,还是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小学初中和高中都是同校,经常被同班同学拿来当枯燥生活里磕cp的调剂品。
曾经一度传出过他们早就订婚,等将来大学一毕业,就会结婚的传言。
从天而降的林未眠阻碍到了这点。
班主任显然是知道传言,才会特地把棠晓晚调走,把新来的学生安排给黎应谌做同桌,变相地把她当成拆cp的工具人。
林未眠不在乎。
她是来读书的,光是难缠的数学题和物理题就够人烦恼很久,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和贬低对她来说更像耳旁风,实在的没工夫去搭理。
明华附中是全市最顶尖的中学,多少优秀学生挤破头都没法进入这个师资力量最好,资源最充足的班级,她进来了。
作为明华大学的附属学校,他们有一个保送制度。
每年有两个保送直升大学的推荐名额,不用参加其他任何渠道,只要拿到这个推荐名额,直接就能提前一年保送进入全国最好的大学。
林未眠有自知之明,她未必能够上保送名额。但进入火箭班至少证明她有去争取的资格,这比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可重要得了。
本身她就不是为了交朋友来,没有朋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有黎应谌是个意外。
最开始,他们的关系甚至称得上是不错的。
他性格冷淡,不爱说话,但对待林未眠的态度和对其他同学并没有区别,可以说得上是一视同仁的。
后来两人熟悉了一些,偶尔还能聊两句,遇见难解的压轴题,只要林未眠肯去请教,黎应谌也会抽出时间帮她写解题步骤。
可是后来,她从没想过,自己为之努力了三年,而即将得到的东西,会因为黎应谌轻飘飘的一句话而付之一炬。
“老师,请把那个保送名额给其他同学吧。我向你保证,林未眠她不需要。”
谁说她不需要。她很需要,她非常需要,她做梦都想要的就是那个名额——
“同学,你能让一让吗?”身后,抱着书的女生打断了她的回忆,“我要进去上课。”
“不好意思。”林未眠回过神,向后退出一步,把空间让出来,自己则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走廊的尽头,那里依旧空无一人。
今天是新学期开始的第三天,这里是选修课文学影视鉴赏的阶梯教室。
林未眠本科选的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按理说同文学影视打不着八竿子关系。
可她的运气一向不好,偏偏在登录选修系统的时候,倒霉劲又犯了。
那台花费两个月打工费赚来的,平时运行3D建模软件都流畅的电脑,莫名其妙卡了好几下。
等页面再次刷新时,能供她修够学分的课程除了游泳,长跑,攀岩和恋爱心理学概论,就只有这门看起来还算轻松的文学影视赏析了。
可这门课被剩下是有原因的!
张文选,外号张必死,贴吧上的学哥学姐说选了他的课和原地暴毙没有区别。
他本身是中文系的副教授,上课出了名的严厉。
即便课程内容枯燥无味,令人昏昏欲睡,但是作业量巨大,任务繁重,每节课上完都必须上交PPT和两千字电影分析报告,下一节课还会点名让人上台演讲。
一次点名没到就扣全部平时分,两次不到就直接不及格打回去重修。
没人敢逃课,甚至代课群里听到他的名字都一片风声鹤唳,根本没人敢接,整个教室都被坐满了。
“叮!宿主,检测到剧情点,请立刻展开行动。”当林未眠抬起脚,准备跟着刚才的那女生落座时,阴魂不散的电子音在她耳边响起。
“哟,你还没走啊。”林未眠嫌弃道。
“在宿主成功洗白恶毒女配身份之前,我都是您最贴心的小助手。”
“那你就等着永远当我的跟班吧。”林未眠皮笑肉不笑地给它泼冷水。
系统选择性忽略这种不配合,自顾自地开始为她介绍起剧情:“这一段出自原书的第12页,主要讲的是棠晓晚和黎应谌一年后的再次相遇。”
“棠晓晚被舍友刁难,早上起床迟了,要等到快上课才赶到。黎应谌则是被系主任叫过去谈话,所以也晚到了。两人在教室门口撞见,彼此对视,一眼万年巴拉巴拉.......然后,由于教师里只剩下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坐在一起,就像回到了多年之前巴拉巴拉.......”
林未眠过滤大部分没用信息,只听见教室只剩下两个座位了。
她眼神往里一扫。
左边第一排靠走道有个座位,边上坐着刚才要她让路的女生。
右边第四排有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估计就是系统说的,故事发生的地方。
“就是那里!”系统顺着她的目光,骤然抬高声音,惊喜地说,“宿主,只要你坐到左边去,安安静静地上课,什么话都不说,就算完成任务了。”
意思是,在原书的剧情中,林未眠是做了什么事来破坏两人相处的机会么?
她若有所思,顶着系统焦急的呼喊,向右走去,径直坐到了右边靠走道的位置。
不知道那本书里的“恶毒女配”是怎么做的,但林未眠的计划是这样的。
连在一起的座位被占了一个,黎应谌和她已经相看两厌,必然不会选择坐自己身边,宁可去坐第一排。
那么,别无选择的棠晓晚就只能走到她身边,请她挪一下位置,然后坐在她的身边。
阶梯教室的位置不比其他教室来得宽敞,大家基本都是手肘碰手肘坐下,只要棠晓晚和林未眠挨着坐下,一来二去,两人就能够说上话。
这样不仅能破坏黎应谌和棠晓晚的近距离接触,操作得当的话,林未眠甚至能在她面前不动声色地拉踩一波,夸大这人身上的缺点,把黎应谌在棠晓晚心中的印象分大大拉低。
“宿主,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个任务要是不完成,进度会被拖很慢的,我劝你三思啊!”
“不用你管。”林未眠岿然不动。
半分钟后,在上课铃声响起前,姗姗来迟的黎应谌和棠晓晚终于前后脚进了门。
两人没在门口上演什么惊心动魄的一眼万年,很平淡地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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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教室内的人因为他们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喂,那是经管的黎应谌吗?他也选了这门课啊,我听说他是本市的高考状元诶......”
“后面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和他的一起的,好漂亮啊。”
“希望不要,我还打算下了课去找他加个微信呢。”
“这样的帅哥肯定有女朋友了,还是算了吧。”
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前排的林未眠已经听完两人从临时起意到打退堂鼓的全过程了。
不过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棠晓晚身上,也没心思了解别人对死对头的赞誉之词,就权当没听见了。
黎应谌和棠晓晚都没有马上入座。
后者的视线在教室内逡巡一圈,当她望见林未眠也在这里时,眼睛微微睁大,显得有惊讶。
紧接着,棠晓晚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般,最终朝她这边走来。
林未眠打量了一下这位许久没见的校花。
她的头发看起来有些乱,脸上没化妆,确实像起迟了匆忙赶过来的。虽然没打扮,皮肤依旧白皙光滑,五官精致美丽,饶是有心理准备,林未眠还是被这扑面而来的美貌冲击了下。
“宿主宿主,她过来了啊。”系统在耳边哀嚎道,“我求你了,换座吧换座吧换座吧换座吧——”
林未眠铁心不搭理它。
然而,计划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棠晓晚身后的黎应谌也转过来,看到林未眠时,皱了皱眉,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紧接着,他像是没看到那边还有座位,径直迈出一大步,越过走路慢吞吞的棠晓晚走来,一堵墙似的杵在林未眠跟前。
他身材高大,窗边的日光照下来,投出大片阴影,像是整个人都把她罩住了。
“有事?”林未眠皱眉抬眸,对上那双黑沉的眼睛,就差没把“你过来干嘛”写在脸上。
“请让一下,我需要坐那个位置。”
“不好意思。”林未眠不客气地拒绝道,“这里已经有人了,你去其他地方吧。”
那边的棠晓晚见没能抢到座位,已经退而求此次坐到左侧,和旁边的女生说上话了,根本就没有其他地方给他坐。
但林未眠心中有气,就是要刁难他。
“明华小型的阶梯教室一般有一百二十个座位,张教授开的这门课,报名的刚好也是一百二十人。”
听到的她的话,黎应谌神色不变,他扭头,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周围,明明是在仰视,却带了点俯视的气场。
“我应该是最晚到的,所以不可能有其他人了,同学。”
语气格外意味深长,言下之意是她在瞎编撒谎。
林未眠确实是在撒谎,但她板着脸不说话,不给黎应谌继续攻击的机会,两人沉默地对峙着。
就在此刻,准备上课的张必死手拿保温杯,腋下夹着本《电影学概论》就走了进来。
“这位同学,你怎么还没坐下啊。”他疑惑地望向黎应谌,问道,“还没找到座位吗?”
“要不,同学,你坐到我边上来,让那位同学先坐下吧。”就在此时,林未眠边上坐着的男生凑过来,低声对她说道。
那是个长相白净清秀,戴着个黑框眼镜的男生。他应该是有点社恐腼腆,鼓起勇气和林未眠说话的时候,耳朵都红了。
“我——”正当林未眠准备开口说话时,被突然抬高的声音打断了。
“找到了,老师。”黎应谌指了指林未眠右边,说道,“我正打算坐进去呢。”
“哦,那就好,马上要开始上课了,你赶紧入座吧。别打扰其他同学的进度。”
都到这地步了,再不让他坐下,被骂的可就得是林未眠了。
她抿着唇,心下不爽,拿起书往里面挪动。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摁住她的书本。
“你理解错了,林未眠。”黎应谌俯身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坐里面。”
言罢,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空着的座位,语气坚定:“我只坐那边。”
3. 黎应谌的富家公子病
认识黎应谌也算蛮久了,林未眠知道他身上是有些奇怪的毛病的,她将之统称为富家公子病。
比如他只喜欢特定的位置,只要有的选,可以万年雷打不动地坐在同一个地方;他只喝某种品牌的蒸馏水,矿泉水和凉白开一概不喝,就连甜味的饮料都不碰,说是有股怪味道;他有轻度的强迫症,写给林未眠的解题步骤像格子间一字排开,就连根号和小数点都必须完全对齐;他过敏的方式也很奇怪,同样的一种水果,产自北方的不过敏,南方的就一定过敏......
反正,让林未眠挑他身上的缺点,她可以说上三天三夜都不罢休。
最最最诡异的是,这人对数字也有奇怪的嗜好。
0和9就是完美的,讨厌1,3和7,说是有种尖酸刻薄的感觉。每次林未眠坐在他边上写作业,听到他轻声叹气,就知道他肯定算出来的答案是讨厌的数字了。
偏偏林未眠的学号就是13371,黎应谌就是在针对她!
现在他非要跑来坐这,谁知道是哪根筋搭不对了。
“请吧。”黎应谌说。
林未眠绷着脸,放下书,一言不发的站起来,黎应谌淡定自若地走进去坐下,甚至还朝之前和林未眠搭话的那个男生颔首,点了点头。
这一番操作下来,闹得对方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朝林未眠讪讪地笑了笑。
至于黎应谌,他心安理得地把书从单肩包里拿出来,翻到第一页,摊开,隔绝了一切视线。
她心中又骂了他几句,但张文选已经在台上开始讲话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是个完美符合大学生刻板印象里的大学教授。
梳着平正板齐的发型,戴老式边框眼镜,条纹衬衫塞进裤子里,会随着抬手的动作又扯出来一点,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腰间。
讲台上的保温杯很有年代感,底部边缘已经被盘出开裂的痕迹,漆都掉光了,也没舍得换掉。
最有标志性的,应该是那万年不变的开场白。
“很高兴大家都选了我的课。”他说,“希望能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一整个学期,留下美好的记忆。”
先礼后兵,张教授微笑着打完招呼之后,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
“嗯,这里好像还有个别熟面孔。有些同学是上学期挂科后过来重修的。但大部分都是新来的同学,所以老师有必要强调一下,我课上的规矩。”
“我不管其他老师有多宽容。但在我的课上,迟到一次,平时分扣10分,缺课一次,平时分扣50,两次直接不及格。”
“今天大家坐在什么位置上,以后都这么坐。”说着,他拿起手机,对准阶梯教室拍了一张大合照,“以后点名就照着这来。”
他这话音刚落,教室里一些本来还带着些许侥幸,以为他不会这么做的学生们躁动了起来。
“咳咳,安静。”张文选轻咳两声,“另外,我还要选出一个课代表来收作业,有谁毛遂自荐的吗?”
场下立刻一片死寂。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在场的大部分人过来是为了加学分的。
既是与专业无关的选修课,对发展也没什么帮助,还会浪费时间,外加要求还严格,没人愿意接受很正常。
张文选也不觉意外,继续给自己台阶下:“哈哈,看来第一节课上,大家还是有些害羞啊。这样吧,我随机点个人吧。”
他的目光像荒原上的猎鹰在寻找猎物,被扫过的人纷纷低下头,像躲避追踪那样的羚羊潜伏不动。
只有黎应谌一个,坐在前排,不懂低头,身体挺得笔直,宛如风怎么吹也弯不下腰的柏树。
“你是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同学吧。”张文选眼前一亮,冲着他问道,“叫什么名字。”
“我叫黎应谌,老师。”黎应谌不愧是装逼界的高手,冷不丁被点出来,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回答。
“黎同学,那以后课堂的点到,作业的收发和活动的部署都由你来负责了。”张文选对他简直不能更满意,微笑着说道,“希望你能好好完成工作。”
这下,他可算是给自己挖了大坑了。
谁让他自己脑子抽风,非要上林未眠跟前找不痛快。
假如他刚才去坐棠晓晚的位置,怎么会被注意到,还揽下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林未眠暗自幸灾乐祸。
“看到我当课代表,你很高兴?”隔壁传来黎应谌凉凉的质问,“你以后的作业都要经过我手,不怕给你动什么手脚?”
“你想动就动啊。”林未眠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针锋相对道,“弄得好像我怕你。”
假如愿意低头,她早就在两年前认输了,怎么还会等到今天。
黎应谌不说话了,但存在感依旧很强。
两人坐的近,他腿比一般人都要长很多,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只能尽力往内收,这样一来,不可避免地会贴近隔壁人的腿。
这次破坏系统任务的举动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道这样,她宁愿让黎应谌去和棠晓晚做同桌,也好过现在这个下场。
闻到黎应谌身上的那股清凉的薄荷味香气,林未眠不免觉得烦躁,忍不住朝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就在此时,他又开口问道:“你脸上,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被人打了?”
“和你有关系吗?”
林未眠在蛋糕店摔的一跤有点重。
那家店地段不好,门口有个半米高的长台阶,她猝不及防地从上边滚落下来,额头磕出乌青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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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肘和膝盖也擦出大片伤痕,最深的那个大概有半厘米,血流了不少。
去医院挂号很麻烦,林未眠没当一回事,干脆去附近的诊所处理。
只是刚好最近流感开始蔓延,医生们打针开药忙得脚不沾地,没注意到她。
等了十来分钟,她看血实在止不住,把其中一个穿白大褂的叫住,然后才开始清创和缝合伤口。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因为夏天,她不愿意穿长袖,近距离看上去才会有点触目惊心而已。
林未眠不想露出凄惨的一面,尤其是在黎应谌面前,她撇过头,只是冷漠地说:“别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
这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他,黎应谌“呵”了一声,绷着脸讽刺:“林未眠,你这种活法,哪天死角落里都没人知道。”
“那也不劳大少爷拨冗关心。”
气氛一下子冷了,林未眠再懒得说话。
张文选讲的内容是枯燥无味没错,但她的习惯是,无论多难听的课,只要选择去上了,也要尽力做到最好。
“今天我们要分析电影是怦然心动。”台上,张文选从电脑里找出电影原片,滔滔不绝地分析起里面的镜头语言。
这是部2010年上映的电影,也算非常经典的青春爱情片,他大概觉得这能吸引年轻人的兴趣,才当成第一节课讲述的题材。
电影虽然青春,他自己本人声音却没有,平到没有起伏的声线简直令人昏昏欲睡。
林未眠小时候只爱看动画片,到初中只顾着学习,只知道这影片很有名,但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没了解过。
现在为了完成课后作业,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听下去。
昨天晚上,林未眠睡得很迟,系统透露的剧情令她忿忿不平,情绪波动起伏极大,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是黎应谌那张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脸。
一想到他居然是什么狗屁的男主角,还要她去做任务撮合,林未眠就气得睡不着觉!
然而,就像全世界所有熬夜的人那样,晚睡的报应来了。
“朱莉的觉醒始于她发现布莱斯扔掉鸡蛋的那一刻,她对这个从小就爱慕的男孩感到失望.......布莱斯在外公的引导下......”
“宿主,宿主,醒醒啊,千万别趴下去睡觉。你现在要是被抓个现行的话,恶毒女配的进度会变得更.......”
“这位同学,你怎么……”
“林未眠,你醒一醒——”
全世界的声音都糅杂在一起,变得遥远而扭曲,在恍惚中一起向她砸过来。
雷鸣声骤起,窗外的阳光在这一刻,终于暗下来。
林未眠艰难地挣扎了两下,终于还是抵不过困倦,趴在桌上,合上眼沉沉睡去。
4. 你请我吃饭
林未眠发现自己正在森林小径上狂奔。
她的身后有一头体型健壮的孤狼紧追不舍,它亮出锋利尖锐的獠牙,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后脖颈。
一转头,那头狼居然长了张黎应谌的脸!
“林未眠......”它还开口说话了。
林未眠被吓得醒了过来。
她看见白色墙壁,棉质的薄被,一米二的床,对面的柜子上放着铁盘,盘上有酒精,棉签,未开封的针筒和几颗装在塑封袋里的胶囊。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和酒精味。
这里不是教室,好像......是医务室。
“林未眠。”又有人叫她。
她转过头,黎应谌那张讨厌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这人站在复式双开门窗前,白色的帘布被狂风吹得摆动,天空阴霾遍布,雷声大作,雨点瞬间接踵而至。
闪电越过云层亮起,将昏暗的室内连同他侧脸一同照亮,像噩梦终于照进了现实。
“黎应谌,你怎么在这,阴魂不散吗?”林未眠掀开被子坐起,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她还没怎么动作,就先被黎应谌喝止了,“别乱动。”
“你正在输液。”他说,“针头要是断里面了很麻烦。”
“打什么针。”她的思维依旧迟钝地停在《怦然心动》里,张文选讲到布莱斯和外公谈话那一段,“我不是在上课吗?”
“课程已经结束了。”黎应谌半黑着脸说,“刚刚在上课的时候,你趴下去睡觉被老师发现了,叫我提醒一下你。”
“结果我刚碰了你一下,你整个人就跟尸体一样倒下去,把他吓得够呛。”
“校医说你是伤口处理不当引起的感染,已经帮你重新处理过了,那边是消炎药,林未眠,你——”
而林未眠的关注重心并不在这上边。
“那我的平时分怎么办,是不是被扣了。”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可以算请假吗?”
“你就只在乎那个?”他沉着的表情彻底变得像墨一样黑了。
“今天算你请病假。”就在此时,医务室里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和校医聊了几句,刚来就听见你的话。”林未眠边上的帘子被拉开,她看见张文选站在边上,手里还拿着他那破保温杯,面上是几分好笑中带着气恼,“我说小同学,你是不是把老师想的太没人性了些。”
“学生上课上着上着昏过去,我还想着给你扣平时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优绩主义魔鬼吗?”
因为是中文系的教授,说话都文文邹邹的。
林未眠:“........”
难说。
她高中班主任就是这样的。
“行了,不会扣你平时分的。”张教授摇摇头,满是不赞同地说,“我知道现阶段你们的竞争很激烈,所以你连选修课都不想错过。”
“但是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啊,你要是没有健康的身体,拿什么去学习生活。”
“医生说你还有营养不良,看看这小身板,年轻人不要学什么减肥啊,现在不懂得养生,到老了可有你罪受的咯......”
好久没听见这种长辈式的唠叨,林未眠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讲了大半天后,张文选终于结束了他的话题,又对杵在原地不动的黎应谌叮嘱道:“黎同学,既然是你负责把她送过来的,那就麻烦照看下她,我还有课,就先走了。”
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因为黎应谌是他的课代表,所以被张文选叫来看顾她的。
在他走后,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中。
林未眠心里气恼。
一边恨身体不争气,竟然就这么昏了过去,另一边有很愤怒,送她过来的人是黎应谌,显得她莫名其妙矮他一头。
纠结了一会儿,林未眠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
她这人向来一码归一码,不会因为讨厌黎应谌,就对他做过的好事视而不见。
“总之。”她张口道,“无论如何,这次还是你帮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说吧,要我怎么还。”
“给你转账行不行?”
“呵呵。”黎应谌听到这话,眉毛都挑起来了,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在你看来,我缺那么点钱?”
“你当然是不缺。”林未眠说,“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就像人已经在高铁站上准备出发,结果发现家里的煤气开着,灶上的火还没关掉那样,欠了黎应谌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能立刻去把火关掉,为什么还要等着水被慢慢煮开。
林未眠恨不得现在就两清,好继续心安理得地讨厌他。
“在那节课上,换作任何人晕倒,我都不会见死不救。”黎应谌面无表情地说,“你未免自视甚高了点。”
他这样说,林未眠反而更安心。
他们已经很久没和平相处过了,稍微友好点的话都会激发从前反感的回忆,反倒是现在不客气地直来直去,对她来讲更好。
“知道你不差钱。”她说,“但这和我无关,该给我就是会给。”
“.......”
黎应谌眼神复杂地审视她,良久,扭头看着窗外:“那给我一千吧。”
顿了顿,他又说道:“因为你,我损失了两节课,外加耽误的时间,按照时薪,给你打个八折,一千五好了。”
......……?
林未眠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没醒过来。
她抬起没被扎针的左手,表上的指针刚好转到十点半。
早上八点准时上课,她还是在张教授上课讲了一会儿后才睡着的。
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两个小时。
什么档次,也敢要一千五。
“你不过就是把我从教室扛到医务室。”她瞪圆了眼,“这么点路,你要一千五,怎么不去抢啊。”
“这么点路?”黎应谌寸步不让,“教学楼离这里有至少两公里的路,我还是从四楼抱着你跑下来的,你真以为这么容易?”
“就算按照搬运工的最高标准算,时薪也不过就是300元左右,更何况你只运了一趟!”
“紧急情况能和平时一样吗?时间争分夺秒,每一秒都很重要,你不觉得自己命值这么多钱?”
当然不觉得!她又不是晚去一秒就命丧黄泉了。实在不行,他就是打个救护车把她送走,都比这些花销来的少。
“你要是心疼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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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说,我一分都不要。”他又嘲讽道。
“黎应谌,你是不是故意的。”林未眠怒不可遏,“抬高市场价,让我付不起这钱,然后你好光明正大地嘲笑我是吧。”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往前走了几步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未眠,顿了顿,又说道:“那就一千吧。”
“一千太多了,最多给你两百。”她砍价。
“八百。”
“两百五。”
“五百。”
“两百五。”
“四百。”
“两百五。”
“好,两百五就两百五。”黎应谌差点没被气笑,拿出手机冷冷地说,“跟你计较这个,我才是那个二百五。”
“两年前你就把我微信拉黑,支付宝甚至音乐好友拉黑了,就连邮箱都删了,怎么转账给我?”
林未眠想了一下,说道:“你把银行卡号报给我,或者我直接给你现金。”
她完全没有把他加回来的念头。
只见黎应谌握着手机的掌心骤然收紧,脸绷得死死的,像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也是,像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从来只有他删别人的份,估计至今还对她一键拉黑的行为耿耿于怀吧。
可是,正好,他越膈应,越觉得烦心,她就越高兴。
林未眠是有点病态在身上的。
建立在黎应谌不爽上的快乐,远比失去两百五十块的不舍更加痛快。
“......我不要现金,没地方花。”沉默片刻后,黎应谌说,“也不要银行卡,这种小额转账会让我被风控,银行会打电话的。”
这种程度也会被风控??哪家银行这么不靠谱,林未眠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他家是富豪,拥有的信用卡额度和很高,可能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吧。
“那你想怎样?”
“你请我吃顿饭。”他扫了她一眼,说道,“时间地点我来定,预算不超过两百五,我什么时候叫你,你就什么时候到。”
“我不——”林未眠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可是,还没等她说完,黎应谌就起身准备走了。
“对了。”他走到门口,淡淡地说,“今天张教授说,他会在微信里拉一个大群,用来方便每个人接收资料和交作业。我是课代表,你就算不想加我,为了交作业也得加上。”
“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他留下这句话,脚步飞快地走了。
林未眠看着他挺直的腰背渐行渐远,久久,沉默不语。
“宿主。”从林未眠拒绝任务开始就在用装死抗议的系统在这时,突然冒出来说话,“我觉得男主人挺好的啊。”
“心地善良,富有正义感,和你有矛盾还愿意把你送到医务室来,现在外边还下着雨呢,也不知道会淋湿不.......”系统疑惑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他啊。”
“你不懂。”林未眠抱着膝盖,盯着墙角那把伞,慢条斯理地说,“你就当我是不识好歹吧。”
“话说回来去,恶毒女配不都这样的吗?”
系统:“……”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边,有衣角一闪而过。
5. 他已经付过了
黎应谌走后大概四十分钟,林未眠的输液结束了。
校医进来把她的针头拔掉,同时又像全天下恨铁不成钢的大夫嘱咐道:“你的伤口不能碰水。近期忌辛辣,油腻刺激食物,消炎药必须按时吃,多补充蛋白质和电解质水,尤其不能熬夜。要注意休息!”
林未眠略心虚地点头,她知道自己是没法全照做的。
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缴费单。
明华作为国内顶尖的学校,学生的福利待遇很好。
提供有保障的勤工俭学系统,食堂饭菜比市场价便宜近一半,新生入学免费接受体检。除此之外,每个大学生在入学时都会交一份数额不大的长期医疗保险。
在校期间,生病去医务室看医生,打针,吃药都有减免优惠,直接刷学生卡按比例扣除。
如果是重大疾病需要去三甲医院治疗,事先去校医院开一份转院证明,仍旧可以在期末统一向学校报销,金额不超过十万元,最高可报销70%。
林未眠生过几次病,上学期靠这个保险省了不少钱。
缴费单上林林总总地写着她的今日开销。
抗生素阿莫西林钠皮试和注射,消炎药,清创换药,祛疤膏.......她一条条核对下来,发现最贵的竟然是这条祛疤膏。
它是进口产品,不在医保范围内,这么一小条竟然就要四百元,比前面加起来所有的费用都贵。
“医生。”林未眠坐起来,叫住她,低声问道,“这个药膏我还没用过,能不能退?”
“同学,这个药的抑菌和预防增生的效果是最好的。”校医对她说,“你手臂上的伤口比较深,要是不用药的话,疤痕会很明显的。”
“没关系。”她垂下眸,盯着上面的数字,说道,“只是一条疤而已,我不在乎。”
校医看着林未眠,有些无奈地坦白:“但是就算你不要,我们这也没办法退啊。”
“刚才那个男孩子急冲冲地把你抱过来,在我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早就把钱全都付清了。”
“刚才的那个。”林未眠抬高嗓音,“他把钱全部都付了?!”
“是啊。”说着,校医很是感叹地摸了摸下巴,说道,“这年头,像他这种助人为乐的青年可真是少见了。像我们从前,遇见这种事都是很热心肠的,就是后来碰瓷的人越来越多.......”
“宿主,你看吧。”系统见状,又见缝插针地出来给黎应谌说好话,“我就说男主能成为一本书里的男主角,那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好什么好。”林未眠烦躁,“你不觉得他很喜欢自作主张吗?谁要他买这条祛疤膏了。这样算下来,我还得再给他七百八十七块五毛三!”
“你这还挺有零有整的哈......”系统谨慎地缩了缩自己原本浮夸的字体,小心翼翼地问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家根本指望你能还呢。”
“毕竟提都没提一句。”
“你意思是我穷到不配给他钱了?!”林未眠冷呵,“我就要给。”
系统:“........”
“林未眠!”
就在此时,医务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喊。
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手里拿着瓶葡萄糖饮料的女孩冲了进来。
“你没死吧?!”
她一看见床上的林未眠,就拉着手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番,还特别有“专业感”地扒拉开她的上眼皮查看,就差没拉去做个心电图测试了。
“很好很好,呼吸正常,面色红润,就是嘴唇有点干,来,赶紧补充点水分。”她就风风火火地拧开瓶盖,一股脑地把饮料递到了林未眠跟前。
“谁说我死了?
来人是林未眠寝室的寝室长汪泉意。
她平日里喜欢运动,健身和室外活动,很热心肠,颇有几分大姐大的架势,就是性格有些马虎,总是说风就是雨的。
“你不知道?嗨!”汪泉意拉了把椅子坐下,摆摆手,回答道,“早上的校园表白墙都传开了。”
“说是张必死的外号诅咒应验了。今天才开课,竟然真的有女生在他教室里晕倒了。评论区的人就开始猜原因。”
“有说是急性阑尾炎的,有说是黄体破裂,还有说是白血病,最夸张的心源性猝死都冒出来了!”
“本来我还想着你好像选的也是鉴赏,想戳你微信问一下的。结果倒下的人居然就是你!”汪泉意语气夸张,伴随大开大合的肢体动作,仿佛已经目睹她魂归西天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汪泉意说完,又担心地看向林未眠,“该不会真检查出什么毛病了吧?”
“没有。”林未眠叹了口气,回答道,“就是伤口发炎没及时处理,晕倒了。”
“哦~”汪泉意瞬间明白过来,语气微妙又同情,“你又犯水逆啦。”
林未眠:“嗯......”
她的运气差是全寝人尽皆知的事。
明华大学的寝室一般为上床下桌的四人寝,系统会根据每人的身份证号进行排序。
学计算机的女生数量比起男生,会相对少些,所以经常会出现不同专业的女生搭进同一个寝室的现象。
林未眠所在的寝室3212比起其他寝室又要更加特殊。
每个人都来自不同专业。
她学的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汪泉意是工商管理,另外还有两个室友,一个学的是工程造价,另一个是汉语言文学,简直可以算得上群英荟萃。
因为专业不同,兴趣爱好不一样,选的课也不尽相同,所以四个人很少会像其他寝室的女生那样天天形影不离,到哪都黏在一起。
林未眠习惯了独来独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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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这样,寝室里的其他三人也知道她是有多么倒霉的。
过去一年,12个月,林未眠有11个月都在倒霉的路上。
她雨天放在图书馆的雨伞被偷了两把,网购的快递在车上着火烧了,点的外卖被流浪狗偷去吃掉,路上被蜜蜂叮了,还有类似于摔跤滑倒之类的事情,都可以理解为碰巧。
最最最玄学的一次,冬天上完晚课回来,全寝室轮流洗澡,林未眠排第三个,只有她进去洗的时候全是冷水,换下一个人进去,水又热了。
大冬天洗冷水澡,林未眠第二天就冻感冒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晕过去,倒是头一回见。
“你说你要不要去哪个庙拜一拜啊。”从来不信邪的汪泉意也不由得犹疑起来,“搞不好是被什么扫把星缠上了。”
“也许吧。”林未眠说,“改天有空我就去。”
扫把星倒是真有一个,哪个庙要是能把他驱走,林未眠保证天天把神像给供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想到了黎应谌的缘故,汪泉意话锋一转,竟然也提到了他。
“对了。表白墙照片里那个抱着你走出去的帅哥,是不是我们经管的系草黎应谌啊,超有辨识度的诶。”她朝林未眠挤了挤眼睛,八卦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情况。”
“可我听说他也是明华附中的诶,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啊。”
这话林未眠没法反驳,说谎容易被拆穿,反倒显得她心虚欲盖弥彰似的。
于是她就干脆只是点头,语气平淡地说:“以前是同学。他是那门选课的课代表,张教授叫他把我送来的。”
说着,她就连带着这个话题一笔带过:“感谢你来看我,待会儿请你喝奶茶。”
“那你把这瓶葡萄糖喝了,正好也到饭点了,我们去食堂吃饭去。”
林未眠和汪泉意一起走出了医务室。
两人在路上聊起其他事情来。
“你知道嘛。”汪泉意说,“我们院有个学生打算转到你们专业去。”
青霉素的影响让林未眠有些昏昏欲睡,尽管她和同班同学一起上课学习,基本都不怎么熟,对是打算转到哪个专业这种事就更不上心了。
但是,汪泉意既然提起来了,她也就是配合地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模样。
“是吗?”她问道,“谁啊。”
“还不知道是谁。”汪泉意神神秘秘地表示,“反正听说蛮优秀的,上学期期末就通过了转专业考核标准,但系主任不想放人走,现在还在协商着呢。”
“emm......那看来真是很优秀了。”林未眠漫不经心地点头,看见东食堂的门口已经到了,大大的牌匾挂在门上方。
下边站着个眼熟的身影。
那是系统书中的女主,棠晓晚。
6. 恶毒炮灰上线
十一点半,眼下正值饭点。
食堂里人头攒动,刚结束军训的大一新生们穿着灰绿服装,如饿虎扑食般在每个窗口肆意游走,令人乍一眼望去,仿佛置身于丛林之中。
根据以往经验,现在这个阶段,假如不赶紧排队,那好吃的饭菜很快就会被一扫而空。
所以林未眠只是远远地瞧了眼棠晓晚,很快就被汪泉意给拉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虽然都是南方人,却格外钟情口味偏重的菜式。
林未眠倒还好,汪泉意简直是无辣不欢。
“在家被逼着吃了两个月的清汤寡水,嘴巴都要淡到苏必利尔湖去了。”她一边抱怨,一边朝平时最喜欢的那家川菜店走去。
抬头一看,今天竟然上了三道新菜式,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和回锅肉,汪泉意两眼放光地挤进队伍。
林未眠刚被医生嘱咐过不能吃辣的,依旧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脚,刚走到汪泉意身后,就被她眼神犀利地瞪了回去:“你来这做什么,去去去,你不能吃这个。”
“那边有个卖鸭腿饭的,记得多加份青菜和豆芽,荤素搭配营养会更加均衡。”
林未眠:“........”
可即便是鸭腿饭,人也是多到不行,她懒得排队,索性选了家新开的,还没什么人尝试的店。
“来碗阳春面。”她想了想,又说道,“再加一份青菜,豆芽和鸡蛋。”
结果吃了两口,又吃不下了。
好大一坨难吃的面!
尤其是当隔壁还坐着个吃得红光满面的室友时,落差感更强烈了。
“宿主,你好歹吃点吧。”系统在边上,苦口婆心地劝导,“不吃的话,浪费粮食的啊。”
这种级别的道德绑架,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无法撼动林未眠了。
“把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做的那么难吃,他们才是真的浪费吧。”她说,“这么难吃还能进来吃,是不是走关系的。”
“哼,就算进来也很快就倒闭了。”
“也不一定吧。”系统小声说,“也可能只是不符合你口味而已。”
林未眠望了眼那边门口罗雀的窗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骂道:“我看走了眼,选这家店浪费钱是我活该。但这玩意儿给狗吃,狗都不一定会吃。”
系统:“……”
林未眠挑挑拣拣地勉强自己吃了会儿狗不理阳春面,食堂里的人逐渐变少,汪泉意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在两人准备动身离开时,她又看见了棠晓婉。
距离上次见她才过去两个半小时。
比起选修课上匆忙扎起的丸子头,白衬衫和牛仔裤,现在的她俨然精致许多。
一身月白色荷叶边碎花裙,半扎的蝴蝶结长发,精致的五官上画着浅淡的素颜妆,在灼热的炎炎夏日和被晒黑的学生群里,像朵枝头盛开的玉兰花。
周围瞥见她的人,无论男女,眼睛都露出惊讶之色。有几个明明已经与她擦肩而过,还要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再多看几眼。
此刻棠晓晚正在拒绝其他人来要联系方式。
“叮!”
大概是这回离得近了些,系统的提示音再次上线了。
只不过,它这回针对的竟然不是女主。
“恶毒炮灰已上线,请宿主注意甄别。”
“恶毒炮灰?”这新鲜的词汇听得林未眠挑眉,她朝前看去,立刻就锁定了目标,“是她边上的那个女生?”
和大多数学生一样,棠晓晚并不是自己单独一个人来食堂吃饭的。
她的臂弯里挽着另外一个女生。
两人穿着相似的连衣裙,梳着同款发型,就连身上的配饰也基本一致,从背后看,跟对双胞胎似的。
只是那个女生的相貌显然和棠晓晚不是同种风格。
方脸,颧骨略高,薄薄的嘴唇上涂着裸色口红,比棠晓晚高小半个头,走起淑女风来,只会给人一种宣纸上抹油画笔的不适感。
“同样都是负面角色,她是炮灰,我是女配。”林未眠眯起眼睛思索,“按照这种等价划分,我恶毒程度大概是她的好几倍咯?”
“宿主,我们不是按照恶毒程度分配等级的!否则这本书的头号反派就不应该是你,而是前几天上新闻头条的家伙了。”
系统对这番套话毫无察觉,老实解释起来:“宿主以一己之力,拿走了本书大部分的剧情。而这个炮灰身上只存在三个剧情点。第一个已经在早上过去了,不久后的那两个也会结束,她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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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下线并消失在主角的视野中,所以才只能是个炮灰啊。”
“哦,原来是这样。”她听完,转而又问道,“那我身上存在多少个剧情点?”
“粗略统计,大概有三十个!”聊着聊着,聊回到林未眠身上时,系统陡然激动起来,“其中有大半都是由您的诽谤,陷害和拆散行为构成的。”
“我0818正是为了纠正您已经完全扭曲的三观,还人间一片美好净土,才会来到这里.......”
后面又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相处整整12个小时,系统输出的语句文本数量都快达上千字了。
讲这么多,都没提到不完成任务会雷劈,电击或者火烧之类的非人手段惩罚。
翻来覆去,能用来威胁的也只是一句“会倒霉”,看来的确不用太放在心上,反正她也是倒霉惯了的。
“吵死了。”林未眠心中大概有了底,便不想再惯着它,“你们那对聒噪的系统就没什么禁言功能吗?”
“我是初代研发出的产物,还没有那么高级的功能。”系统委屈道,"但是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嘛。"
“我不想听。”林未眠支使道,“麻烦下次有剧情点的时候,你再上线,可以吗?”
“哦.......”
系统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又问道:“那万一你遇见危险,我也不能提醒你嘛?”
“你能帮我规避突发危险?”她顿了一下,问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按照我的算力,目前能扫描以宿主为中心的十米范围内出现的任何威胁,并提前3~5分钟进行预警。”
范围有限,时间有限,万一是不可抗力,那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不过,虽然鸡肋,但聊胜于无。
“你可以提醒我。”林未眠仰头,回忆起之前的经历,说道,“如果你能早一点出现,我大概会很感激你吧。”
“那现在呢。”
“你要是发挥作用,我也会感谢你。”
也许是林未眠软和下来的态度给了系统错觉,它莫名燃起希望,振奋地问道:“那你能配合我完成任务了嘛?”
回答它的,还是斩钉截铁的那两个字。
“不能。”
7. 校园墙
“未眠,你发什么呆呢?吃完差不多收拾下就回去了。”
和系统的对话全部是在脑海中进行的,在其他人视角中,林未眠只是放下筷子,两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
汪泉意对此有些纳闷,扭头,正好也看见了棠晓晚。
“是她呀。”
“你认识棠晓晚?”林未眠掐断系统的话,回过神问道。
“知道啊。中文系的系花嘛,去年军训的那组宣传照整个学校都传疯了,营销得当的话,进娱乐圈当明星都使得啊。不过我知道她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她之前来过我们院,是去找黎应谌的,就有绯闻传出来,说他们俩在交往嘛。”汪泉意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
她说完这句话后,又有些犹豫,看着林未眠,补充了一句:“就是,你知道的,我们经管的不比其他院,没什么拿的出手的长处,就是比较爱搞八卦......”
黎应谌和棠晓晚,交往应该是没交往的,否则整本书就可以直接原地完结了,系统也不至于死乞白赖地缠着她。
不过,林未眠的重点全放在前半句上。
“你是说,她之前来找过黎应谌一次?聊很久吗?都聊了些什么。”
这可是个新发现。
因为根据系统提供的原著片段描写,今天早上在教室门口双双迟到的场景,本该是时隔两年后的初次重逢。
就是因为期间没见过一次,这种震撼才会来的更加深刻。
就好比水浒传的重头戏是逼上梁山,作为破镜重圆小说,男女主再相见怎么也得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心理描写,动作描写和场景氛围烘托都要到位。
可今天早上,他俩却平淡得像碗没加盐的面条。
林未眠不觉得是自己存在第三人视角,看不到他们内心波动的原因。
如果说,今早的“剧情点”向她证明了,在某种程度上,系统确实拥有部分预知能力的话。
那后续的进展和棠晓晚曾经去找过黎应谌这两件事,可以侧面反映出,它所掌握的情报根本不准确。
如果利用得到,林未眠甚至可以借着它大作文章。
不过,她现在还没这个打算。
“你以为我是神探啊还是偷窥狂魔,怎么可能知道内容!”汪泉意吐槽了她一句,随后爆出了更惊人的话。
“只是知道他们大概说了十来分钟。两个人在教学楼边上的中心湖栏杆前,隔着一棵树的距离,似乎讲了什么,很快就分开了。”
“这比知道聊天内容更加可怕吧。”
这么详细的时间地点人物乃至细节都清楚地点出来,林未眠不免纳闷,“你是在黑进了学校的监控录像?”
“嗨呀,哪那么复杂。”见她疑惑,汪泉意索性把手机拿出来,翻了几页后,朝林未眠招手,“你看,是他们搞出来的。”
“他们?”林未眠凑过去,看见一个名为“明华校园墙”的帖子里,有个匿名投稿,时间大概在两个月之前,也就是上学期期末,楼盖了几百层,都在讨论黎应谌和棠晓晚见面的事情。
大部分应该都是中文系和经管院的学生。
其中心碎者有之,不信者有之,攻击者有之,还有的,直接像林未眠高中同学那样磕起了cp。
除此之外,上边还有各种各样搜集不同信息的渠道。
其中大部分是失物招领,二手物品买卖,寻狗寻猫启示,深夜寝室吐槽,但也有少部分是像这个帖子一样,讲的是校园八卦。
林未眠敏锐地注意到,里面有个账号混在评论区堆里,不停地攻击棠晓晚。
“你们别被棠晓晚表面清纯的模样给骗了。她看着岁月静好,背地里玩得可花了。”
“她就是一虚伪的xx(已打码),我就是被她害的。”
“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头像下是灰色的图案,显示的是已被禁言。
“你平时都不怎么看这些的吧。”
注意到林未眠的目光焦点,汪泉意说,“这还是校园墙下的平台,大家多少都收敛克制了。贴吧上都是匿名账号,说起话来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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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怎么这么闲。”林未眠嫌弃道,“我以为大家每天忙着学习,根本没空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如果是像工程,医学,计算机这些专业,忙起来是顾不上。”
汪泉意耸耸肩,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但是像我们经管的金融系那种,虽然也有真才实学的,但也有不少都是靠‘加分’进去的。”
“他们有的是钱和背景,混个高学历文凭就行,将来出去继承家业,自然不用操心这些。”
“也不知道像市状元那种的,干嘛也选这个专业。”
这话相当于把自己也蛐蛐了一通,但看汪泉意的表情,似乎完全不在乎。
“系花应该不是真像那个人说的一样,表里不一吧?”她像是突然想起来,问林未眠道,“说起来,你一个压根不管学校八卦的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啊。”
“她也是明华的,我们从前是高中同学。”林未眠想了想,补充道,“没人说过她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很喜欢她。”
“那既然是同班同学,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汪泉意又笑着问她。
此时,棠晓晚和她身边的那个女生已经等到了自己的饭,两人打包好后,相携着准备踏出食堂。
“不用了。”林未眠看着那个背影,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们不是很熟,现在过去打招呼挺奇怪的。”
林未眠必须掌握更多女主的信息,这样才能应对后续有可能会出现的“剧情点”。
她现在有些后悔高中时没和棠晓晚多交流交流了。
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该这么找一个合适的契机。
凭借自己,能够完美地,看不出企图的,不受怀疑的,十分友好地,和女主搭上线........林未眠表示存疑。
她好歹有些自知之明。得罪人的功力那叫一个登峰造极。
专门去接近一个人,不动声色地渗入她的社交圈,瓦解她的防备心,逐渐成为熟悉的朋友,并且还不能搞砸——嗯,已经搞砸过一次了。
当晚,林未眠决定把校园墙和明华大学贴吧翻烂。
9. 林未眠的取向
一长串熟悉的人名,勾起了林未眠关于高中的回忆。
她被迫想起那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明华火箭班的座次排布与普通班,重点班都不一样。
老师默认每个学生的基础是学完了高中三年的知识,一上来就全是进阶内容,节奏快到脑子稍微转慢一点,就会跟不上进度。
为了不扰乱每个学生个人的学习空间,教室选的是整个学校最大的一间,即便是同桌,其实桌子和桌子之间,也隔着将近十公分的距离。
最初搬过去的那几天,林未眠和黎应谌的关系,仅仅只是停留在最基础的交换过姓名,传递周考试卷,上交作业和互改错题而已。
当然,是他单方面改她,作为长期稳占第一的学霸,他的试卷上几乎没有红叉。
最初搬过来的那几天,林未眠因为不适应这种学习模式很是吃了一些苦头,也根本没想过要去和黎应谌套近乎。
两人能熟悉起来,完全是因为某天,她桌上的书本因为堆得太多,被路过的人撞了下,砸在地上,其中有一本,滚到了黎应谌脚边。
那本书刚好是和Java有关的编程书籍,是林未眠唯一一本“课外书”。
“你也喜欢这个?”
“嗯。”林未眠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什么了。
也许是“喜欢”,也许是“只是有点兴趣”,又或者根本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反正,黎应谌万年不变的脸上有过些许波动。
“我也有这本书。”他说。
以这个为契机,后来两人交谈的内容就变多了。黎应谌会提供一些解题的思路和技巧给林未眠,作为等价交换,她会把自己搜罗来的书分给黎应谌。
反正她不住校,家就离这里两公里远,要带过来很方便。
截止到那个时候为止,林未眠还以为他们是平等的。
可,也仅仅只是她以为,而已。
黎应谌的桌面总是被他自己收拾得十分干净。
品牌昂贵的蒸馏水总是被他放在右上角,左边和桌角对齐的位置摆着几本和高等数学,大学物理有关的习题,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敞开的皮质笔袋。
里面放着两根钢笔,设计感很强,只是因为有一根从中间被拦腰折断,给人印象深刻,林未眠才多看了几眼,扫到了几个字母
CARAN。
这是个外国高奢品牌,这里放着的还是全球限定款,价格够得上她父母生前工作半年赚到的工资。
而在他那里,其实也就只是个断了有点可惜的钢笔。
反观林未眠,扎头发的皮绳又黑又粗,完全不具备美观性。用的针管笔芯是最廉价的款式,五毛钱两根,用上两星期后,墨尽了就换下一根。
她的桌上永远不整齐。
被层层叠叠的教科书,笔记本,习题,试卷和草稿纸塞满,留给林未眠自己的,只有一小片空间。她的脸被堆成山的书卷遮得严严实实,就像生活中那一层又一层数不清的障碍和困难。
隔壁男生的侧脸毫无遮挡物,沐浴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几乎一览无余。
但他没有在被凝视,反观其他人,都只是仰望他高不可攀的背影。
短短十公分的差距,森然耸立的阶级壁垒却被无限具象化了。
如果不是运气使然,终其一生,林未眠可能都无法碰到黎应谌一根手指。
要不怎么说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呢,她略带自嘲地想道。
“所以,这就是你实际讨厌男主的原因?”系统犹犹豫豫,问道,“因为他一出生,就有着无比聪明的头脑,和你完全无法逾越的家庭背景。”
实际上,它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大部分言情小说里,这可是男主角受欢迎的原因啊!
英俊,冷漠,富有,出身高贵,甚至还专一。
高岭之花肯为爱折腰,这多么令人有成就感。
更别提,得到他的青睐,相当于收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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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高质量的感情,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毫无忧虑可言的后半段人生。
如果林未眠未能免俗,是因为想得到黎应谌,憎恶嫉妒与他相匹配的女主角,才拒绝觉醒去做任务,系统完全能理解。
在它的大型资料库里,甚至保存着数百种不同的用来说服林未眠的话术,其中相当一部分极具诱惑力。
“我还能为你介绍一个条件不比黎应谌差多少的男二给你。他性格温和,温文尔雅,很有绅士风度,比起黎应谌稍微欠缺的可能就是一点果决和强势,不过,鉴于你已经足够雷厉风行,我反倒是觉得你们会比较般配......”
“我拒绝。”
“你拒绝,宿主,在还没完全了解的前提下,我建议你还是听一听。”
“我对和你口中那什么温柔男二谈恋爱不感兴趣。”
林未眠憎恶男主,不想和男二有关系,反倒是不停找机会了解和认识女主。
这完全超出了系统的理解范畴。
“难道说......”系统在快速地进行思考,“宿主,你是异性恋吗?”
“什么?”林未眠乍一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就是......难道你暗恋的,其实是女主,才会这么气急败坏地想要拆散他们么?”它支支吾吾地问,“假如是的话,我可能要回去打个报告,把频道转一下。”
林未眠从没有对自己的取向产生过怀疑,她就是个实打实的异性恋。
但在听到系统的话时,她却冷笑了一声。
“我有向你证明的必要吗?”
她想起了某个同样傲慢和自负的嘴脸,嘲弄道,"在你们这种东西的认知里,所有人的行为都得从你们的角度出发。"
“我不是一定不会谈恋爱,但我不能有更加丰富的动机?”
“你要是能回去,就赶紧滚吧,我宁可不要你的破预警。”她说,“滚完别再让我看见你。”
系统:“……”
10. 准备好了没
一人一统的对抗并没有持续多久,系统的底气显然没有林未眠足,它怕被扫地出门,很快就在她说一不二的强势中败下阵来。
不过,很快林未眠也没心思生它的气了。
黎应谌的大号被放出后,确实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公事公办,很快就把她拉进了一个名为“文学影视鉴赏”的大群里。
刚进去,她就看见了张教授今天早上发布的公告。
里面要求每个同学必须把《怦然心动》这部电影看完,并在下周一前上交一份包含PPT在内的赏析报告。
因为是英语电影,他要求全英文书写,引用至少三份文学分析有关的论文,字数不得少于800字。
这些都不是重点。
张教授在群里把林未眠的名字点了出来,说是因为今天早上她缺席没上课,所以下节课的PPT汇报从她开始。
这把她今天早上对张必死刚升起的一点好感又死死地摁了回去。
听力和书面英语对林未眠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六门科目里,英语甚至是她的最高分。
明华并不禁止大一学生考四六级,早在第一学期,她就高分过了四级,紧接着又把六级证书也拿到手了。
然而,这和她口语强是两码事。
高中忙着学习,她压根就没功夫去学什么标准发音,对着教科书读出来的都是初中英语老师教的中式英语。
如果说她的卷面成绩一副美丽精致的画卷,那她的口语就是上面一个忽视不掉的巨大污渍。
不懂一个中文系的教授讲电影文学干嘛要学生用英语汇报PPT,这合理?!
林未眠郁闷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胃“咕咕”地叫起来,索性把电脑关掉,随意套了个外套,朝着校外走去。
突然就特别想吃门口的那家酸辣粉。
而就在这个时候,系统突然发布了第二个任务。
“叮,检测到剧情点,请宿主注意查收。”
“这么快就有新进展了?”她眉头一挑,说道,“你不是说自己的积分不够解锁新内容吗?”
系统:“宿主,这段情节非常重要,我提前预支了自己的积分才换来的......”
“说来听听。”
剧情:
【时隔两年,棠晓晚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再见到那个人的一天。仿佛是宿命般,他们居然选了同一门选修课。她迟到了,他也来迟了,两个迟到的人却在教室门口恰到好处地撞到了一起。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刚露面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棠晓晚沉寂两年的心陡然“砰砰”跳动起来,横冲直撞得仿佛是脱了轨的列车。乱了,一切都乱了,为什么要遇见他,她想道。
一转眼,她在教室的前排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林未眠。那个从前在高中时就和黎应谌有过不少纠葛的女人。
黎应谌是为了她才来到这个教室的么?她又是和黎应谌约好在这儿见面的吗?他们两个,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对,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个,明明早就说服自己,不要再去理会这些事情了的!
这样想着,棠晓晚的心却还是紧紧地收缩起来,像是被浸泡进了又酸又涩的柠檬汁里。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心烦意乱。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总是处于被动的位置,难道她就只能这样了吗?
棠晓晚决定出去散散心,转换一下苦涩难言的心情。只是,离开时,她记得带上宿舍的钥匙,却忘记了放在桌上的,没有上锁的手机.......】
系统提供的原文在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它略带尴尬地说:“我的信用分能解锁的情节有限,后面就只能看到一些关键情节,细节无法获取。”
“让我猜猜。”林未眠盯着最后一行字,若有所思地说,“她在学校附近逛着逛着,然后遇见了一群小混混。这些人见她一个人落单,周围又没有其他人,所以上去骚扰她。”
“而就在这个时候,黎应谌出现,和这群人小混混打在一起,身上多处负伤,英勇地救下了女主,成功地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
“宿主,你是怎么知道的。”系统惊讶地说,“和我所知道的梗概大差不差。”
“我只是把可能发生的事往最套路的狗血剧情上套而已。”林未眠说,“本来只是头瞎猫,没想到还真碰上了死耗子。”
“啧。”她稍微得意了一下,随即又嫌弃道,“早八百年前的桥段了,这作者也是真不嫌老掉牙啊。”
“不管是不是老掉牙,在危难之际,有个人从天而降,救你于水火之中,是个人都很难控制住不心动吧。”
系统想了想,又纠正道:“不过,宿主,你有个地方还是没猜准。”
“和混混对殴多处受伤太损失男主的逼格了,所以他是毫发无伤地把他们给打趴下了。”
“几个人。”
“五个。”
“他们有带刀吗?”
“有的,两把小刀。”
“你的意思是,他单枪匹马在有刀在手的五人围攻下,一点伤都没有地把棠晓晚救出来了?”林未眠表示质疑,“他以为他是谁,叶问0.5?”
“宿主,你忘了,他学过好多年散打,而且还看陈鹤皋的书。”
无限制格斗,疯狗拳宗师吗?他好像还是从她那学过去的。
林未眠语塞了一下,实在想象不出来黎应谌嗷嗷叫着朝一群黄毛冲过去的情形。
不过,她决定以后还是在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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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针对黎应谌,明面上还是离他远点吧。
“既然他都能解决,看上去也没什么我的戏份,你这么着急解锁干嘛。”
林未眠不怕麻烦,但这不代表她就很喜欢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黎应谌添点堵是她的兴趣,但这种场合就没必要硬上去瞎凑热闹了。
“你不是正苦恼我不配合你完成任务吗?”她脚步轻快地朝酸辣粉店的方向走去。
这家店的物价比一般的店要贵些,但胜在味道别具一格。
林未眠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扣掉医药费后,这个月的钱包还能供她这么“奢侈”几次,一边又计算着怎么把“辛辣刺激性”食物对伤口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加辣就不加辣吧,她想道。
“宿主,你先别走,这正是我要说的重点。”
见她似乎已经懒得管这件事,系统焦急地抬高音量,大声对她:“男主他没出现!”
“他没出现?”
“是啊。”系统语速飞快地解释,“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那件事造成的蝴蝶效应,女主和男主的位置相差足足有4公里,一个在南门,一个在北门,根本没办法遇见。”
“女主那么柔弱,根本就没办法独自应对这次危机。假如就这么放任下去,她就会因为混混的骚扰而身心受损.......”
林未眠的脚步一顿。
她眉心拧起,脑中闪过无数个在浏览网络时看见的社会新闻。
她和棠晓晚确实不熟,也确实对高中的某些事情耿耿于怀,但这不代表她乐意看见棠晓晚碰见这种事。
“按照你的计算,棠晓晚还有多久会遇见小混混。”
"大概还有11分钟。"
“她的位置在哪里。”
“南门东北方向大概600米左右,中路公交站附近。”
那个公交站,林未眠有印象。
那里是新开发的区域,周围人比较少,晚上有三班列车可以直达市中心的图书馆和书店,因此经常有学生在那里等公交。
不过,最近因为修路的原因,公交车暂时改变路线,没有经过。
女主大概不知情,所以才会走到那边去。
“600米加800米,大概1.5公里。”林未眠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
她想吃的那家店就在南门门口,如果现在用尽全力奔跑,大概能在10分钟内抵达剧情发生的现场。
她深吸了一口气,蹲下来,给自己已经快松掉的小白鞋鞋带牢牢地系了个死结。
“准备好了没。”她语调异常平静。
“准备好什么?”系统被问得有些懵。
“准备好救女主。”她说,“悠着点,我们要去当叶问了。”
11. 她好像得救了
傍晚,七点钟,明华大学校区南门,中路公交亭。
棠晓晚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此刻正在不断颤抖。
她脸色惨白,左手摁着胸口,企图用这种方式将跳得过高的心速降下来,未果。
她从没这么害怕过。
十五分钟前,为了排遣烦闷的心情,棠晓晚决定出门到学校附近的小路上散步。
那里的风景不错,她走着走着,不小心走远了,来到南门新开发区的公交亭附近。
这里的公交似乎被停运了,一直没有车辆往来,她统共也没遇见几个学生。
然而,候车亭前,却站着好几个明显不属于本校的外来人。
他们没坐在横椅上,三两分散着蹲下,穿着铆钉皮衣,挑染头发,有点流里流气的感觉。
为首的那个,大概三四十岁上下,体格肥壮健硕,寸头,剃到露出青黑色头皮的程度左眼眼下到右唇横着一道疤,连接脖子和肩膀的位置上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黑色纹路,似乎是纹身。
这些人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其中有两个人的手里把玩着弹簧刀,银色的刀刃在路灯下明晃晃地亮了出来。
夜色里,猩红色的火星子在他们指尖掉落,烟雾缭绕散出难闻的古怪气味。
棠晓晚站在拐角处,身形正好被三颗连在一起的灌木丛挡住,从其中一个小空隙中窥见了他们,那些人却没有发现她,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她觉得有些不妥,悄悄地抬起腿准备离开,却不期然听见了那些人谈话的内容。
“消息到底准不准?”寸头粗噶的声音响起,既凶恶又不耐烦,“都tm蹲好几天了,连个屁都没让老子见到。”
“这回肯定准了。”边上有个小弟毕恭毕敬地回答,“那边说了,今天晚上一定让他过去,你就安心——”
“哎哟!”小弟话还没说完,头上就先挨了一巴掌。
“还等,等等等,等着蚊子把我的血吸干啊。你去告诉他,今天人要还是不来,这单我不接了,直接走。”
“可是老大!他给的定金我们早就花完了啊!”小弟哀嚎道,“现在说要退,我们拿什么还回去。”
“是啊,老大。”另一个小弟也接茬,“成大事者,就是要有耐心。您想想,那可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还是家里的独生子,只要把他拿住了,我们要什么没有。”
“蚊子见了您也得绕道走啊。”
“哼。”几番安抚下,寸头面色微霁,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几下,却又暧昧不明地说,“你以为来找我们绑他的人背后能是谁。这些豪门家庭,表面看上去一团和气,背地里嘛,啧啧啧.......”
绑......绑人?!这些人竟然是绑匪!
棠晓晚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止不住地猜测起来。
学校里虽然不乏家境不错的中产,小康或者富豪,但是能出名到被称作豪门的,数来数去,其实也就那几个。
难道他们是为了.........棠晓晚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的心跳骤然升高,屏住呼吸,提着裙子慢慢向后退去。
然而,当她一转身,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却突然出现在面前,正是刚才还在说要走人的寸头大哥!
身后的树枝被拨开,有三四个人在慢慢朝她走近。
“哟,还是个美女啊。”寸头扬起唇,冲她一笑,眯成缝的眼睛冒出精光,“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进财,小美女,你叫什么?”
“我......我.......”棠晓晚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把右手放进裙子口袋,咬着唇,脸绷得死死的,她看了眼公交亭,大声道,“别过来,那边有监控,你们想做什么都会被录下来的!”
“监控?”周进财回头看了眼公交亭,笑了,“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啊。要是那边真的有,我们还会选这块地绑人?”
好像是这个道理。
“我已经报警了。”
棠晓晚的心沉沉地往下坠,她抿着唇,心里不断懊悔着出门的这个决定,却也只能继续虚张声势,“警察随时有可能会来!”
“报警?”周进财的目光在她口袋上一扫而过,“挺能耐啊,看来听进去不少东西。”
“不过,你拿什么报警,空气吗?”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
周进财抓着她的手臂,强硬地向外拖拽,果不其然地看见那紧握着的手里空无一物。
“明华女大学生深夜出校,在校外遭遇色狼,被尾随后不幸遇害。”他轻佻地抬起眉毛吹了口哨,洋洋得意地说,“你觉得,这个标题,怎么样?”
“大家只会把焦点放在你的遇害上,谁都不会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好惨哦。”
那带着酒和烟气的味道瞬间传到棠晓晚鼻尖,她恶心到差点没吐出来。
“真走运。”他狞笑着说,“本来是去蹲大鱼的,大鱼没来,倒是碰见你这只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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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等一下,老大。”有个小弟凑过来,低声道,“这小妞身上的衣服可不便宜,看起来家里也是个有钱的,不如我们........”
他们好是耳语了一阵,中途时不时地看棠晓晚一眼,仿佛是在给一个商品估价。
“也行。”周进财被说的也有些心动,他想了想,说道,“反正来都来了,赚个别的单子,也不耽误。”
身后又有两只强壮的手伸过来,强硬地摁住棠晓晚的肩膀。她既害怕,又恶心,尖叫着挣扎起来。
“滚开,放开我,放开我!”一对五,按理说,她本来应该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但人在恐惧下爆发出来的潜力让棠晓晚硬生生逃脱了束缚,慌乱间,她的指甲抓到了对方脸上,差点就戳进了他眼睛里。
趁着这个空隙,她拼命往前跑。
“艹。”周进财吃痛,摁着伤口往前跑了几步,干脆手一抓,拽着她的头发吼道,“不识好歹的玩意。老子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好人,你——啊!”
话还没说完,他眼前突然一黑,伴随着辛辣刺鼻的气味,有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朝他泼过去。
紧接着,他全身上下最脆弱的部分被人狠踹了一脚。
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周进财疼到捂着自己在地上拼命打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
棠晓晚被紧抓着的头发松开了,她浑身的力气一下被抽干,整个人手脚发软,闭着眼睛朝身后倒去。
要摔倒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却提不起任何行动的能力,只能任由地心引力在身上发挥作用。
然而,却没有疼痛袭来。
有人接住了她。
随后,棠晓晚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仿佛跑了很长时间的路以至于气喘吁吁,但是又既有辨识度的女声冷硬开口:“她都叫你放手了,是听不懂人话吗?”
不远处,七八个人影正在朝这里跑来,震天响般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他们都在大叫着:“死小偷,别跑,给我站住!”
“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揍你!”
“赶紧滚回来!”
以及,另外一条路上,两辆车从北边疾驰而来,悠扬而明朗的警笛声响起来。
乱哄哄的,全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棠晓晚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好像得救了。
12. 扳回了一局
闪烁着的车灯在夜下极为醒目
在警笛声响起的刹那,追在林未眠身后的人群也终于抵达了现场。
拿弹簧刀的小混混们在看见警车的那一刻早已六神无主,正像失败的塑像那样僵在原地,同露出疑惑神色来人对视着。
“是谁报的警?”
“抓小偷用得着那么大阵仗嘛.......”
“那些人又是谁?”
今晚注定睡不好觉了。
在一片闹哄声里,林未眠还有闲心这么想着。
温暖潮湿的夏风拂过肩头,别在耳后的长发被轻轻吹动,因长距离运动而滴落汗珠消失不见了,而她扶住膝盖喘着粗气,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可当她真的及时赶到时,那股巨大的畅快和成就感更快地越过不适蔓延到了全身。
“那个.......”被林未眠扶住的棠晓晚终于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是你救了我吗?”
“还有。”她回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啊,这个啊.......”林未眠露出了个较为微妙的表情,“关于这点,可能一时半会是讲不清楚了。”
*
林未眠决定不通知黎应谌而是单独行动这个决定,遭到了系统前所未有的强烈反对。
她一边得拿出初中过体育中考才有的劲头全力冲刺,一边还得忍受系统在脑海中的翻滚和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大叫。
“刚才因为受伤晕倒,你现在又这么剧烈地运动,想死是吗?!”
“会休克的会休克的,我没法找人去救你啊。”
“小胳膊小腿的,冲上去塞牙缝都不够填的,你逞什么强啊。”
“你就算去了能顶什么用,现在去通知男主,指不定还来得及!”
感觉到林未眠压根没在听,把它的话当耳旁风给过了,系统越来越着急,就差没脱离林未眠的身体冲在她面前把人拦住了。
然而,紧接着,它就眼睁睁看着林未眠脚步加快,一股脑地冲进了——一家酸辣粉店。
系统:“诶........?”
六点多的傍晚,正是餐饮营业的高峰期。
林未眠挑选的这家店是家招牌老字号,生意兴隆,每天都有不少人排队。
也许是因为刚开学,人流量很大,顾客们等着上菜,店家忙得脚不沾地,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注意到已经有人走到酱料区,将那份吃酸辣粉必备的调味料盖上盖子,整个端起来。
“咳咳。”林未眠一直到走到门口,才清了清嗓子,对坐在里面的人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这个独家秘制调味料我就拿走了,想要的人就跟我来。”
在场没人知道她是干嘛的。
听完林未眠的喊话,他们全都面面相觑,完美地展现了正常人在听进不正常的事情应该有的反应——愣在原地。
趁着这个间隙,林未眠拔腿就跑。
空气中还弥漫着辣椒煮开后的香气,可那份应得的晚餐却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店家端菜出来,安静的氛围才终于被打破。
“卧槽,有人偷酱料。”有人拍着桌子喊道,“那女的有病啊。”
“走,上去追她。”
“对对对,上去追她!老子等了半小时,可恶,哪个院的这么缺德。”
“非得让她付出代价。”
“看着不太像正常人,会不会真有病啊。”有人劝阻道,“要不算了吧,看她也挺可怜的,可能是没东西吃才这么干的,你要是去追,万一再弄出什么事来。”
“神经病怎么了,神经病有特权啊!”
林未眠已经跑出去五十米开外了,发现那群人自己吵起来,里面沸反盈天,可就是没人出来追她。
失算了。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憋着股气,端着调料盆跑回来,站在门口又叫骂起来:“到嘴的东西被人偷了都不敢追。”
“怂货。”
“一个人都能干翻你们一群人。”
“该不会是德怡跑来冒充的,来我们明华要饭来了吧?”
大学之间的鄙视链就是这样,明华压了德怡一头,德怡又暗地里不服明华。他们学校里的学生最烦被当成德怡的。
所以,她这一下可就算犯众怒了。
“艹,你说谁tm是德怡的。”
“德怡的又怎么了!”
德怡和明华离得很近,林未眠“运气好”,里面刚好有两人似乎还真是德怡的。
她听见有人摔了筷子,怒火三丈地朝她走来,边上的人拦都拦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腿往前冲刺。
百忙之中,她抽空回头瞅了一眼,有四男两女,其中有俩身上还穿着训练服,应该是篮球队的,人高马大,看上去极为唬人。
“宿主,你在做什么?!”
系统惊呆了:“你不是说要去救女主,怎么中间又是偷东西又是挑衅的,这样恶毒指数是会升高的!”
“与其做这个,你还不如给男主打个电话,电话又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听到是女主遇险,肯定会来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黎应谌,真要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黄花菜都凉凉了。
林未眠停都没停一下。
她一边在脑海中计算身后的人和自己,自己和棠晓晚所处位置的距离,一边开口道:“黎应谌和事发地实现距离为四公里,一个在南门,一个在北门。”
“学校有规定,为了校内师生的安全起见,任何车辆速度不得超过20公里/时,超速会立刻进行拦截。”
“我问你。”林未眠对它说,“即便我通知他,他有办法在当下立刻找到一辆车,穿过校园,快速到达指定地点吗?”
“额,额.....说不定可以呢。”系统语塞,它很想说肯定可以,但这么简单的数学计算无法造假。
只要黎应谌还在人类的范畴内,他就没办法超过生理极限赶过来。
“所以,你是为了把那群人引过去,才偷的酱料???”系统不解的问,“你明明可以把实情和盘托出,为什么非要采取这种极端手段。”
“怎么和盘托出。”
“就是告诉他们,有人在行凶,希望大家过去制止他们啊。”
“哇哦,那你好厉害哦。”林未眠低低地笑了下,声音里充斥着莫名的嘲讽,她真切地戏谑这滑稽的观点。
“那什么……肯定有小部分人会漠不关心,但是,大部分有良知的人绝对会想着站出来,和你一起去解决问题的!”
“嗯,所以刚才我偷东西的时候,他们在干嘛?”
在吵架。
“所有人都这样觉得,所有人都不会站出来。”
“呵,当人们听见有人受袭需要援手时,他们可能会同情,怜悯,生气,愤怒,朴素的价值观会让他们帮受害者一起咒骂加害者。”
“可是,当真的需要有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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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和歹徒对峙时,忧虑就冒出来了。”林未眠说。
“感觉会很麻烦啊,其他人在哪,他们应该会解决吧。”
“我还是不要出头,感觉像在耍威风,万一好心办坏事就不好了。”
“如果我帮了她,她是个白眼狼,反手就把我卖了怎么办,本来就不是我的事啊。”
“她看起来也不是很需要帮助,一切都会自己好起来的吧.......”
诸如此类。
林未眠说:“假如我跑过去大声嚷嚷,喊着不远处有人行凶作恶,人数众多还持有武器,你确定会有人愿意跟我过去吗?”
“你就当我狗眼看人低吧。但退一万步,即便有人愿意站出来,肯定也只是少数。我需要的是一群人,一两个于事无补。”
“所以,你想到的,能最快召集一群人的方法,竟然是跑去把店里的酱料端走?”
系统咋舌:“你是怎么笃定,他们一定会跟你来的?”
“不能笃定,只能碰运气。”林未眠短暂地停下,歇了一口气后,再度跑起来,边跑边和系统说话,“我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也许会跟上来。”
“好在我拉仇恨的本事依然很优秀——”
她终于看到了棠晓晚。
但林未眠还没来得及叫住人,就看见她身后冲过来一个壮汉,抬手就把棠晓晚的长发拽住了,紧接着猛的往后一拉,疼的她踉跄喊出声,漂亮的五官疼到扭曲变形。
“个狗东西。”林未眠生气了。
系统听见她打开调料盆,眼睛一眨不眨,精准朝那人脸上泼去,得手之后,又果断上前,朝着他腿间补了一脚。
再然后,身后又有人冲上去把他摁倒了。
“你看,拥有正义感的热血青年还是很多的。”系统看到那两个恨不得冲上来揍人的学生,激动地说,“他们看见有人在行凶,这不都过来了嘛?!”
林未眠直起身子,往边上瞟了一眼,她也没和系统辩论,淡定点头:“嗯,反正只要有人肯来,今晚的胜算就稳住一大半了。”
胜算那确实是稳住了,女主被成功救了下来,歹徒也被抓了,这点林未眠确实功不可没。
“不对。”半晌,它后知后觉地问道,“我没看见你打电话啊,是谁报的警。那些人就算报警,警察也不该是来这里啊。”
“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短信报警吗?”林未眠挑了挑眉,“在你火急火燎地上蹿下跳,威胁我要去找所谓的‘救世主’去英雄救美的时候,警察就已经在路上了。”
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会有群体强大。
“等等。”
系统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你压根就没寄希望于那些人帮你去救女主。前面所有的操作,都只是为了壮大声势,把那些小混混们吓住,拖延时间等待警察的到来?”
“恭喜你,回答正确。”她凉凉地说。
惊魂未定的棠晓晚裹着毛巾坐进了车里,准备等下去做笔录;小混混们被轮番铐上银镯子,萎靡不振地抱头蹲成一排;为首的所谓“大哥”半死不活地靠在轮胎边上,身体正在发抖。
林未眠看着眼前的场景,皱了皱眉,还是不太满意。
比起黎应谌在书中一打五毫发未伤的情节,她自觉是扳回了一局。
但是,如果黎应谌能打60分的话,她最多也就能打到61.2分。
因为有1.2。
“计算失误了。”她懊恼地说,“我应该再快点的。”
14. 奇怪的道具
这场对话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几乎事无巨细地把刚才发生的情况交代完毕后,林未眠和棠晓晚这才走出门。
才刚走下阶梯,林未眠就看见一对夫妻着急忙慌地朝棠晓晚走去,嘴里喊着她的小名,眼睛里除了她之外,什么也没装下。
“晚晚,你没事吧!”
她斜斜地望了下。
穿着西装外套,头发盘起,戴金丝边眼镜,相貌与棠晓晚有三分相似的中年女人掠过林未眠,三两步走上台阶,一把就把人搂进了怀里。
这是他们学校中文系的教授章亭,也是棠晓晚的母亲。
“我听说你在学校外边,被一群小混混给围住了。”抱完女儿后,章亭不放心,退后两步,又上上下下地查看起来,“没事吧,有哪受伤了没,让妈妈看看。”
“没.....没事。”棠晓晚下意识地摆了摆手,说道,“幸好我同学来得及时......”
她说的话还没讲完,就又被章亭给打断了。
“哎呀,头发是怎么回事,你看这里这里,全肿起来了!”
“让我看看。”另外一边,穿着白衬衫,戴黑框眼镜,看着有几分书卷气的中年男人也连连心疼,“这得涂多少天药才能消下去啊。”
“这片头发不会脱落吧?”
“不会的,只是被扯了一下而已。”棠晓晚反驳道。
“你说你,好好的,干嘛要去这么偏远的地方!”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棠父又是生气,又是着急,训斥道:“还是这么晚的时候,爸爸妈妈不是跟你说过,太阳下山了就待在寝室里,不要出去的吗?”
“还有你看看你穿的裙子,肯定又是你妈给你买的,女孩子爱打扮没问题,可总不能穿成这样还往没监控的地方跑吧。”
“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棠晓晚有些委屈,“还有,是我同学她救——”
“好了,不要再扯什么你同学了,我们现在在说你呢。”
棠父又吹胡子瞪眼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就你一个孩子,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可没把我们给吓死。你说说看,家离得那么近,非要住校,回家住不好吗?一日三餐都有我们给你安排.......”
“好了,少说两句会死啊。孩子才刚脱离危险,你就把对学生的派头用在她身上.......”
“你就只知道心疼她,如果不吸取教训,万一下次还遇到这种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
这下,棠晓晚彻底丧失了说话的机会,只能一脸认命地听着她父母喋喋不休的数落。
她欲言又止地望向林未眠,似乎是想和她说些什么,但很快又被扯了回去。
林未眠则站在稍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三口,随即转过身去,看着外边的天空,出神地发呆了。
夜色在此刻已是完全暗沉了下来,路对面的小树林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枝桠摇曳,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群鸟不知被什么惊了一下,从林中的枝头升起,慌得乱作一团,拍着翅膀往北边飞去。
她突然感觉自己很饿。
“宿主,宿主,宿主!”
“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系统就差没蹦起来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了,可却依旧被无视了个彻底。它郁闷地说,“我刚才的话,你都有听见嘛?”
“没有。”林未眠果断回答,并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地命令道,“你再说一遍。”
“.......”系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说,虽然没有成功助力男主解救女主,但您的行为还是帮助女主逃脱了魔爪。”
“所以?”
“所以,您的恶毒女配指数下降了,透支出去的积分被收回,还获得了额外解锁两个章节的奖励。”
“你们这奖励有点上不了台面。”林未眠不免嫌弃,“我还以为会有钱或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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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之类的,结果就只是能解锁下一章节,说出去都不怕被人笑话啊。”
“有的!”系统以为终于激起了她的斗志,王婆卖瓜似的兴奋道,“我们的商城里能用积分换很多很多种东西的。”
“锤一下就让人脸红心跳的锤子,摸一下就让人全身无力倒在对方怀里的纺锤,涂了就会有强烈亲吻对方冲动的唇膏,吃下去马上就会跑去告白的果冻,带在身上一定会触发‘只剩下一间房buff’的房卡,喝了就一定会浑身发热的红酒........”
“停!”前面听着还算正常,但是到红酒那一步的时候,林未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你说你经过良好训练,就是去兽医那里进修的?”她皱着眉说,“这完全就是在强摁头。”
“嗨,宿主,男女主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我们只不过是加速这一剧情的发生,怎么能叫强摁头呢。”
“宿主。”系统依旧还是在兢兢业业完成自己的工作,它劝说道,“宿主,只要你认真做撮合任务,就能拿到超量的积分,积分可以用来兑换道具,这可以协助你更好地完成任务。”
“这样正循环下去,摆脱恶毒女配的身份,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道具道具,林未眠想起那些稀奇古怪的用法,就忍不住想把这些一脚从这里踹到恒河里去。
“谁给你的命中注定。”她听见这四个字只想发笑,“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小说的世界,靠几页破纸就想忽悠我给你们卖命,想得到美。”
以上的话,她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遭,并没有说出口。
“那你把商场打开给我看看。”林未眠想了想,说道,“我要知道里面的道具都长什么样,得用多少积分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树林的尽头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林未眠!”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和她上次在教室昏倒前听见的,一模一样。
是黎应谌。
15. 如果不是她挺身而出
“林未眠!”
掩映的丛林小径尽头,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呼唤。
林未眠抬头,刚和与来人对上目光。
那是一双黑亮,锋利,带着些许晦暗冷意,狼一样的眼睛。
黎应谌穿着极为正式的英式西服,看起来造价就极为昂贵,裁剪流畅,贴合身体曲线,每一块布料都彰显着价格上的骄奢,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哪个名流富豪的宴席上赴会。
却出现在这里。
他微蹙着眉,前额的碎发不知道是被汗还是露水打湿了,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袖口上的扣子被全部解开,翻折到小臂上,露出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和暴着青筋的手背。
他三两步走上前,站定,和她大概隔着二十公分。
这种从下而上到视角从来让她觉得不适。林未眠皱了皱眉,朝后退半步,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什么。”黎应谌没想过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对自己的质问,他愣了一下,说道“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压根就没如系统所愿把消息告知黎应谌,距离事发才过去一个多小时,除非是像棠晓晚的父母那样接到报警电话,否则,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这是往自己身上装了窃听器和定位,还是他也有个什么“男主觉醒系统”啊。
“我是听系主任说的。”
见林未眠这样不客气,黎应谌的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他转开脸,望着右面车来车往的马路,淡淡道:“当时我和他待在一块,学校那边的安保报告他说,有两名女学生在校外因为和歹徒对峙进了公安局,急需他处理后续的事情。”
“一个是中文系的,还有一个是计算机系的,所以我——”
“所以你就来了?”
“嗯。”他简短回答,“你不要以为我是关心你。”
“只是系主任一时走不开,所以先叫我过来看看情况,需要知道遇危险的两名学生有没有事。”
“哦。”林未眠听完前边的话,又觉得他后边的解释莫名其妙。
她和黎应谌早就决裂了,现在又不是朋友,本来就没想过他会关心她。
“知道了。”她说。
“知道了?”黎应谌对她的回应不满反而更大了,盯着她咬牙道,“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
“我就是知道,不行吗?”林未眠面色不变,只眼神往边上一瞥,说道,“人就在那,你自己去找吧。”
“人?什么人……是她?”
他顺着她目光看去,像是才发现那边站着三个大活人,回头匆匆扫了一眼后,扭过头,露出了奇怪的复杂的表情。
既有几分不悦,又有莫名的恼怒,甚至还有恼怒带来的羞耻和迁怒。
哪句话招他了。
“我不是特地来找棠晓晚的!”
“应谌!”
两句话巧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台阶上的中年男人见到黎应谌,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不知道是不是林未眠的错觉,她看见黎应谌眉宇间有不耐一闪而过。
但很快,他就已经收敛起脸上的全部表情,礼貌地点头致意道:“叔叔阿姨好。”
“没想到这么快,你就知道了我们晓晚遇见的事情,莫不是特地赶来的吧?”棠父棠母拉着棠晓晚走过来,“真是有心了。”
说着,章亭轻摁了下女儿的胳膊:“还不快向你黎哥哥道谢,谢谢人家百忙中还知道来看你。”
“谢谢黎.....黎.....”实在叫不出“黎哥哥”,棠晓晚憋得脸都红了,她抬头看了下黎应谌,低头,磕磕巴巴地说,“谢谢黎大哥来看我。”
棠父拧了下眉,像是不太满意她这局促的作态,拍了下她的背,说道:“好好说话。”
而直到此时,他才看见了不远处的林未眠,因而问道:“这位同学,是你的朋友吗?”
“不算。”
“不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棠父诧异,看看林未眠,又看看黎应谌露出的“果然如此”讥诮神色,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边上观察了一阵的棠母章亭把她扯了下去。
“不知道这位同学是我们明华哪个系的。”她笑眯眯地问道,“现在大几了,叫什么名字啊。”
“老师,我只是个路过的。”实在懒得掰扯,甚至连和系统唱反调的力气都没有,林未眠的胃已经唱起了空城计。
再不塞点粮草进去,估计身体马上就要举兵反抗了。
她可不想再晕一次给黎应谌留下更多把柄。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罢,她也不管被剩下的人什么反应,转身离开。
“等等,未眠。”棠晓晚正要去追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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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母亲拉住了手。
“晚晚,爸爸妈妈和你黎哥哥都在这里呢。”章亭半带嗔怪地说,“怎么,要把我们扔下,你自己一个人去追那个同学吗?”
“还有,你身上可还带着伤呢,才刚遇到这种事,这孩子,怎么都不知道保重身体呢。”
“哎呀,我压根就没疼几下。”眼瞅着林未眠走远,棠晓晚没能立刻追上去,她有些着急,“刚刚我能得救,就是因为林未眠来得及时。”
“如果不是她挺身而出,把那些人唬住了,又报警把他们全抓进去,我就死定了。”
“你怎么不早说?!”棠父震惊道,“人家看我们这样,肯定以为我们刻意忽略她,心里不满,所以才走掉的。”
“你们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棠晓晚又是委屈,又是焦心,她飞快地看了眼正在凝视前方的黎应谌,眼神闪了闪,抿着唇:“我不管了,我要去找她,你们要闲聊要叙旧就请自便吧。”
说完这句话,她也没等夫妻二人反应过来,踩着皮鞋飞快地朝马路边跑了。
“哎,你这丫头,快回来,先回来,让我们和你一起去啊!”
棠父呼唤不及,年纪大了,追上去又差点摔个跟头,崴了脚,好容易被眼疾手快的黎应谌扶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跑掉。
“应谌啊,现在可都快九点了啊。”棠父被扶着坐到附近的台阶上,指着表盘上走动的分针,忧心忡忡地说,“两个女孩子,都是如花的年纪,在外边乱走,叫我怎么放心。”
“那个女孩子个高高的,能把她救下,看着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也就算了。晓晚呢?做事没个轻重,还是刚出过事的节骨眼上,也没个顾及,说走就走了!”
“林小姐都说有事了,她这么着急忙慌地过去,不是拖人家后腿吗?改天我们带上礼品登门拜访,不比她说的话有用......”
这样担忧自己的女儿,却对别人家的女儿满怀“信任”?
黎应谌不耐烦听,索性出言打断:“叔叔,现在才八点多,这里是大路边,人多,有监控,应该不会再发生刚才那种事。”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去追她们,到时候发消息给你们报平安。”
“诶,好啊好啊,那就多谢你了。”正等他这句话,棠父见好就收,连连点头冲他道,“我们晓晚就拜托你了。”
黎应谌敷衍地点点头,抬腿朝林未眠离开的方向跑去。
16. 被缠上了
酸辣粉这下是吃不成了。
这家店在南门已经开了十几年,林未眠算常客,经常去每个月总有七八次会去,和店主也认识。
她还没厚脸皮到去人家店里闹了一通,还立刻坐下吃面的道理。
正准备随便在路边找家饭馆解决的时候,林未眠发现自己似乎被棠晓晚缠上了。
她还是穿着那件碎花裙子,掩耳盗铃般地把长发散下来,半遮住脸,就这么不远不近,鬼鬼祟祟地在三米开外的地方跟着,像个甩不丢的尾巴。
这样的行为举止在路人眼里还是很明显的,时不时有人会掉过头,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们。
之前为了找到女主,林未眠就同意把女主身上的定位给开了。结果它跟打了鸡血似的,每隔三秒钟就要播报一次,顺带还自己开发了解说功能,情绪丰富得比看男足的球迷还夸张。
“宿主,目前女主和你的距离为四米。”
“过了一个拐角,女主马上要跟丢你了。”
“宿主,女主跟丢你了。”
“哇,宿主女主凭借惊人的第六感成功感应到你的方位,她往前猛冲三米,距离你只有4米了。”
“宿主,女主的手要碰到你的肩膀了!”
好吵。
说来也是神奇。之前想和棠晓晚说几句话都做不到,现在她反而自己贴过来。
“有检测到剧情点吗?”
“.......正在检测中。”系统说,“下个剧情的展开时间为三天后,已经解锁章节,请宿主注意查收。目前并无剧情。”
也就是说,这三天内发生的事情,都不会在那个“剧情”的支配内。
林未眠停下脚步,骤然回头。
这可把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搭话的棠晓晚吓了一跳。
她本来以为自己掩盖的挺好,见林未眠回头,慌不择路地躲到边上的树丛里,动静大到另外一边的路人也驻足侧目看过来。
“出来吧。”林未眠环起手臂,平静地说,“我看见你了。”
“哦......”树上的蝉有一搭没一搭乱叫着,抖落下来的绿叶落在棠晓晚头上,裙摆上沾满细长的草叶,鞋跟底部填满泥土,她的姿势又很像急着上厕所才蹲下来的,比在公交站边上的时候看上去更狼狈。
棠晓晚觉得丢脸,低着头,慢吞吞地从树丛里走出来。
“你找我有事吗?”林未眠问。
“.......”
“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是......我是因为担心你。”棠晓晚的声音低到几乎只有肩膀上那片还没掉下去的叶子才能听清了,偏偏她浑然不觉,咕哝道,“你之前不是在课上晕倒了嘛。”
“怕你又晕倒。”
“医生打完针就已经没事了。”林未眠回答。
“哦.......”棠晓晚又词穷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尴尬,手指可劲地揉搓发红的掌心,半天都找不出个话题。
明明是中文系的高材生,面对这种场景,能找出的话题却少得可怜。
“你赶紧回家吧。”林未眠说,“你爸妈估计还在等你。”
“没事的。”棠晓晚连忙说,“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也愿意放我出来的。”
“真的假的?”
“是真的!”棠晓晚的眼睫毛因为心虚而不断抖动,她摁掉口袋里还在不断震动的从母亲包里偷出来的备用手机,信誓旦旦地说。
林未眠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钟,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
她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在意别人家的父母会不会担心女儿晚归做什么,又不是她的。
她家里已经没人在等她了。
“不管真假,别跟着我。”林未眠说,“我不喜欢有人跟踪我。还有,你的技术很拙劣,我一眼就看穿了。”
眼见林未眠要走,棠晓晚不好阻拦,她心里着急,突然听见眼前人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一声比一声响,就像胃故意在和主人打擂台。
“等一下,未眠。”棠晓晚眼睛一亮,指着马路对面灯火通明的街道,说道,“我请你吃饭吧。”
“那边好几家餐厅我都去过,味道很不错,现在还在营业时间内,要不要去试一下?”
林未眠捂着腹部,没有说话。
见她没有走掉,棠晓晚连忙趁热打铁:“现在都九点了,你要是空着肚子回到学校,还得花半个多小时,到那时,学校食堂肯定都关门了,还不如就在这里吃点嘛。”
其实坐公交只要十分钟。
“......你请客?”林未眠迟疑,“不用我花一分钱?”
她本不应该被这种话动摇决策的。应该很有骨气地拒绝掉,然后自己找个地方吃饭。
然而,减掉给黎应谌的787.53元医药兼搬运费,赔酸辣粉老板的误工和材料费320元,林未眠这个月的生活费就只剩下岌岌可危的550块了。
“不用不用!”棠晓晚就差把头摇成拨浪鼓,生怕她反悔,“你救了我,别说请一顿,就是十顿饭,百顿饭,千顿饭,都是我应该的啊。”
“......一顿就够。”
棠晓晚没搭理这句话,兴致勃勃地拉着林未眠的手过马路。
她一边走一边介绍道:“那家西餐厅是我最喜欢的店,里面的厨师都是老板专门跑到英国挖来的米其林三星厨师,虽然不是主厨......但味道也绝对适合你的胃口!”
英国挖来的.....那还能吃吗?
林未眠凭借刻板印象小小地吐槽了一下,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那面高三米,擦得锃光瓦亮的玻璃墙,也不是餐厅内精致奢华的装潢,而是那块挂在门口的招牌。
西塔餐厅。
西塔位于希腊字母表中的第八位,在不同的领域里代表不同的含义。
在高数里,它是角度,变量;在热力学里,它表示温度;在英语里,它是无声齿摩擦音。
而在希腊字母里,它就是它自己,没有任何含义。
不知道是谁给这家店取了这样的名字,但它一定贵到了林未眠无法承受的地步。
“换一家吧。隔壁那家料理店就可以了。”
“为什么.....这家店真的很好吃。”棠晓晚迷茫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又说,“没事,它真的不贵的,说了我请客的。”
“我知道。”林未眠转开视线,平静地说,“是我自己不喜欢吃西餐。已经有三四年都没踏进去过了。”
“原来是这样......”棠晓晚诺诺的样子,看着有些不解她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刚才不早说。
林未眠无意解释。
两人走下台阶后,去的是一家中式料理店。
店面很小,招牌都是手写字裱在框内挂上去的,门口放了菜单,也就只有能停一辆车的空隙,算不得什高端店铺。
不过,胜在清幽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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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卡座间都放下了青蓝色绣海棠花布帘阻隔,桌上还插着新鲜的白色花,看着赏心悦目不说,多少也保护了顾客的隐私。
两人面对面坐下,棠晓晚没有点菜,而是把菜单递给林未眠。
林未眠没推辞,点了个菠萝炒饭后,随意加几个小菜,又还了回去。
她粗略地算了下,就是再多点些,加起来的开销也不会超过两百元。假如刚才听棠晓晚的,去西餐厅,估计至少也得花掉上千元。
此时,店里除了她们两个客人外,就只有站在柜门边两个服务员,因此很安静。
九月份的天不怎么热,夜晚温度更是降低了,空调没开,电风扇在顶上发出“哗哗”的扇动声。
没有人说话。
边上的过道传来脚步声。
不知道是新客人,服务员,还是其他什么人,越过她们的卡座走过去,垂下的手轻擦过门帘,动作带来微响声——他在隔壁坐下了。
随后服务员走过去上茶。
棠晓晚没有在意,又或者说根本没发现这个小小的插曲。
她兀自纠结了会儿,像是被什么极难为的事给拌住了,想说,不敢说,看着很别扭。
“想问我什么,你现在就问吧。”林未眠端起水杯抿了口,语气不变。
在系统提供的那份狗血小说简陋版章节里,有提到过关于这个情节前后女主角的心路历程。
大概意思就是她看见林未眠和黎应谌同时出现,心中五味杂陈,方寸大乱,忍不住猜测两人的关系。
所以,对她会说什么,林未眠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的预判。
“那我问了。”棠晓晚说,“就是.......我们能不能交换下联系方式啊。”
“当然是仇——?”林未眠本来以为她是要问自己和黎应谌的关系,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一半,才听清她的问题,“你问我要联系方式?”
“嗯嗯,是的。”棠晓晚拧着衣角,感到有些紧张,她点头,“就是,你在计算机系,和我不是一个院的,我们平时根本碰不到。新生群里有上千人,大部分人都没有备注,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那个新生群,她加了几天,找到带自己的学姐以后就退了。
因为里面很吵,每天都是乱七八糟的人斗图,代签,卖课和不正规的兼职,根本没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没想到棠晓晚居然会想通过那个找自己。
林未眠愣了一下。
棠晓晚误以为是她不想给,垂下眸失落地说:“我知道我们是同个班出来的。听说当年你加上微信的那群人,一个都没有留,全部拉黑了。”
“你如果不想和我有任何关联,其实我也能理解.......”
“没有那回事,我拉黑那些人只是因为讨厌他们。”林未眠轻咳两声,解释道,“和你无关。”
她很快便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主页的二维码放在桌上,推到对面,爽快地说:“这是我的微信,你加吧。”
“这.....这么容易吗?”棠晓晚有些不可置信。
得到她的联系方式是什么困难到需要露出这种表情的事情么?她又不是和社交完全绝缘的橡胶人,林未眠想。
与此同时。
“哐当!”
隔壁桌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人动作太大,把桌上的花瓶给碰倒了,玻璃隔着布料和桌板碰撞,发出沉默的响声。
花散落一地。
17. 你为什么讨厌他
站在门口的服务员嘀咕了一声,踏着又轻又急的步伐匆匆走过去收拾。
隔壁传来的交谈声持续不长,最终以那人一声分不清音调的“不好意思,我两倍赔偿。”作为结束。
想也是用钱砸人的主。
“啧。”林未眠舌尖轻弹,她背朝后一靠,抱臂歪头笑道,“这都能碰倒,他小脑发育不良吧。”
隔壁的动作停了两秒。
这话冲着一门之隔的陌生人,本就有几分尖刻挑衅,再加上林未眠刻意不压低声音,又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很难不让人确信,是否连服务员在内,全都听见了。
好有招人的天赋!
棠晓晚都想替她道个歉了。她试图找补几句,或者说点什么掩盖过,却忽地看清自己桌上的玻璃花瓶。
厚度约4公分,和坐下的人差不多高,插着大枝又香又大的野百合,添的水几乎没过颈口,最起码有四五公斤重。
好家伙,坐在狭小的空间里,伸展手臂能把它碰倒,小脑到底发育成什么样不好说,这肌肉一定很发达……
棠晓晚沉默了,她罕见地开始动脑思考。
假如林未眠要被打了,她是冲上去拉住对方的一只胳膊呢,还是带人夺门而出,留下吃霸王餐的“美名”呢?
不过,很快她的殚精竭虑就消失了。
“吃吧。”刚才点的那几盘菜上齐了,林未眠抽出公筷,夹起菠萝肉放进她碗里,抬起下颌,“味道还不错。”
看上去,对刚才自己说过的话毫不在意的样子。
而过去几分钟了,边上还是一声不吭,应该是不打算计较了。
棠晓晚瞬间有点好笑。
她觉得应该是因为刚被袭击过,所以自己就有点草木皆兵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一言不合就干架的人。
“嗯,确实很好吃!”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美食。
两人像所有高中毕业后又重逢的同学那样,开始聊起学校的往事。
棠晓晚刻意跳过那些可能会引起不愉快的话题,只捡林未眠可能会感兴趣的讲。
“校区马上要开始扩建了,这你知道嘛。”
“扩建?”
“是啊。刚新买了周围的一块地,听说准备建两栋办公楼。旧的教学楼也要翻新了,操场扩大一倍,设备全部换新,听说就连图书馆的藏书都新增了五千本。还有还有,校服也要换成新设计的款式了,特别好看,中式复古风的,领口还有绣上去的花纹诶。”
“怎么好事都没轮到我们。”林未眠吐槽。
“是啊。”棠晓晚也半开玩笑半抱怨地说,“在我们读书的时候,就经常停水,空调老坏掉,新媒体投影老是晃,还有黑板也不行。结果才刚毕业没多久,他们全换成新的了。”
“真不公平。”
“学校哪来的经费。”林未眠也觉得新鲜,问道,“校长突然中大奖了?”
明华附中作为本地的老牌中学,存在的历史已经超过五十年了。
这一任的校长从十年前就开始任职,抠门是出了名的,经常这也舍不得拆,那也舍不得换,就差没把上一届学生淘汰下来的校服给下一届穿了。
怎么说也是重点学校,连个空调都没有,要不是前几年有学长学姐抗议,举着牌子在学校外晃荡了整整一个暑假,他甚至都不舍得买。
买也就是买个二手的,凑合着装上用,经常动不动转着转着就功率就过载了。
突然就变大方了。
“和中大奖也差不多。”棠晓晚脱口而出,“他被黎光集团赞助,给了两千万经费。”
两千万。
气氛为之一滞。
黎光集团作为制造业里的龙头企业之一,市值已经超过千亿,马上要奔着万亿去了。每年投在广告上的费用都不止两千万,不仅仅在本市,就是国内都挺有名的。
但更重要的是,和黎应谌同班出来的,哪个不知道那是他家的公司。他爷爷作为董事长兼创始人,经常出现在电视或经济杂志的封面上,就连他父母也是家喻户晓的名人。
“对不起......你别生气。”棠晓晚无措地张了张嘴,她慌乱地放下筷子,握紧手机,害怕刚加上的联系方式又被林未眠一气之下拉黑了,“我不是要故意在你面前提他的。”
说完,她又懊丧地咬了下舌头。
他?什么他啊。压根就没人提黎应谌,现在说出来,跟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棠晓晚都快被自己蠢哭了。
“嗯?有什么不能提的,我又没生气。”林未眠说,“不就是黎应谌家的公司给学校捐了两千万嘛。”
“不就是给学校买地,翻新,还配备最新的设备嘛。”
“不就是帮学生们设计好看又漂亮的新校服收买人心嘛。”她笑了笑,“真豪气,不愧是拿钱砸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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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砸死的大公司。能投胎到他们家当孙子,他的福气从这辈子到下下下辈子都享不完呢。”
棠晓晚:“.......”
这还叫不生气,笑了还不如不笑,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到都快骑脸上了。
“那个……未眠。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黎应谌嘛。”
其实她们的关系远没到能问这个的地步。
但话都到这份上了,不问好像更尴尬。
棠晓晚感激林未眠救了自己,又怕她是因为什么误会才和黎应谌疏远的,索性硬着头皮对她问道:“好歹做了两年同桌,就算关系再一般,也不至于见面就像仇人一样吧?”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还挺不讨喜的,所以一边说,还一边斜觑林未眠的脸色,显然是之前那惊天一脚的壮举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林未眠倒也没什么不快。
她眼珠子转了转,抬眸挑眉问道:“就算我说了,你会信?”
“嗯,会信的。”
“你不是也和他做过一年同桌,和我才说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说要相信我。”林未眠噙起一抹笑,“是不是连你也觉得,黎应谌做人太失败了啊。”
棠晓晚:“.......你先说来听听。”
“好吧。”林未眠施施然抬起手,给棠晓晚和自己的杯子都加上饮料,不疾不徐地喝下一口之后,她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讨厌黎应谌,和他太有钱有关。”
“太有钱?”棠晓晚吃了一惊,眼睛已经瞪圆了,“你仇富啊。”
“咳呵呵呵呵......”林未眠喝下去的半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她瞪了眼棠晓晚,说道,“我是说和他太有钱有关,不是因为他太有钱!”
“世界上有钱人多了去了,我一个个仇过来,不得把我自己仇死啊。你不是中文系的吗?怎么听话都听不清的!”
“那我本来也不是文科班的嘛.......”棠晓晚对对手指,她讪讪地笑了下,低头问道,“所以,为什么要说你讨厌他,和他太有钱有关系啊。”
“因为......”她回答道,“有钱人都太自我了,不会把普通人放在眼里。”
尤其是像她这样一样,从出身到样貌到智商都只在平均线上下的人。尊严,更容易被拿来践踏。
对于林未眠来说,黎应谌就是那个践踏了她尊严的人。
18. 冷战
林未眠至今,都还是忘不了那个春寒料峭的清晨。
那是在高三上的二月中旬,她比平时早半个小时醒了。
气象台的天气预报说,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八度,小雨,会有大风,出门需要携带雨伞,穿羽绒服或者棉外套防寒。
然而,等她起床的时候,阳台的日光洒进屋内,已经照得满室亮亮堂堂。
公寓门口有一棵十几年的玉兰树,七八米高,细长枝叶伸进窗台,其中的一朵花苞顶着寒意盛开了。
白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淡淡的花香飘进来,很香,很美。
因为这朵花,林未眠的心情不错,她以为今天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
高三上半学期学宣布推荐提前进入包括明华,德怡在内的多所重点大学的保送名单。
在那几年,所有重点中学的保送策略大致都可以分成三种。
自主招生,学科竞赛,强基计划。
自主招生在前年被废止了。
而学科竞赛这条路,林未眠不是没去尝试过。
可在那种天才怪物云集的修罗场里,强如年级第一的黎应谌都无法保证拿到国奖,她拼尽全力厮杀,也只不过是够到省赛的第五名边缘而已。
并且还因为准备竞赛导致原本稳定在前五的成绩倒退回了第十名,属于两头都没占好。
唯一留给她的机会就只有强基计划。
一般高校会提前考核测评入围学生的综合素质,拟制名单后,按比例对考生的高考成绩进行降分,最高可降低50分。
明华附中因为和明华大学的高度绑定,有资格直接将高二和高三上学期的成绩直接作为综合素质评价推荐上去,并且还会免除大学四年的学费。
可相对应的,接受强基计划的学生必须签订合同,第一志愿只能选指定的几项基础科目如物理,生物,化学,数学等。
这种名额只有两个,同个班级里,符合资格的却有数十个。
按次序排,林未眠只在第七位。
但她依旧有很大希望。
毕竟限制专业这种条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火箭班里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家境尚好的天之骄子,不仅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对未来也有清晰的理想规划。
比如排在第三名,后来去医学院本硕连读的孙雪,她父母都是心脑血管专家,女承母业理所应当。
排在第四的韩跃集,去了政法系,因为家里的姑姑伯伯叔叔都是律师检察官之流。
就连还只是三代的黎应谌会选工商管理,也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能接手黎光集团做准备。
也因此,当听见林未眠竟然有为了学费和降分准备去学物理的时候,他只觉不可思议。
“你知道接受这个保送计划以后,将来进入大学是不能转专业的吗?”
“我知道。”
“物理是你所有科目中最讨厌,最差也是最不擅长的一科。”
“我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选了物理以后,你本科四年的时间等于全部被浪费了。”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的。”
“因为我想进明华大学。”林未眠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对他说,“因为我一定要进明华大学。”
“.......”黎应谌沉吟片刻后,说,“你有这种执念不奇怪。”
毕竟明华大学作为国内学子所能达到的最高学府的殿堂,每年都有无数学生心向往之。
“可凭你现在的成绩,完全可以通过参加高考进去。”
“我不敢赌。”林未眠闻言,没什么笑意地扯了下嘴角,“有保险的方式,为什么要选风险更高的。”
中考的那次失败历历在目。
连续三年苦读换来的年级第一,全市前五十名,朝夕之间就滑落到了一百多名。
五十多分的倒退,即便班主任向学校,向老师,向同学解释,说她是因为家里出了急事,才会考砸,依旧止不住毕业晚会上,投来的那些或同情,或遗憾,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不如说,更糟糕了。
谁会管你是什么原因失败的,考砸了就是考砸了,再给自己找借口只会显得更可悲。
明华,林未眠是一定要进的,那是她父母生前的遗愿。她固然可以通过高考进入,但万一呢?
以她的情况,根本承受不起第二次失败去复读。
“我的申请书已经交上去,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决定做下我就不会再更改,你别劝我了。”
可这番话非但没让黎应谌善罢甘休,反而皱紧眉头,更生气了。
“你不是最喜欢编程?”他说,“JAVA,C语言,BASIC,VB,甚至还有Python,你那本当宝贝一样翻烂了的书,提前学了那么多东西,不要告诉我你要白费。”
“我没打算放弃。”林未眠解释道,“重要的是进了明华,这些我都可以自学。要么去其他院系旁听,如果不行的话,还有很多大学全国线上的课堂,不会耽误的。”
“呵,自学。”黎应谌冷嘲,“现在哪个科技公司的核心技术岗位会需要一个专业不对口的人才。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吗?”
“醒醒吧,你只是个普通人。放着那么好的资源不争取,准备自学,林未眠,你疯了吗?”
“我没疯。”她说,“我只是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而已。”
“所以你完全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了吗?”
“什么。”
“你说编程是一门神奇的语言。它从抽象的符号转变为独立运行的小世界并展现在计算机上,敲代码的时候,每个程序员都像画家和作家一样表达自我,这些你都忘光了?”
林未眠有些错愕。她没想过黎应谌会她把闲聊时随口说出的话都记那么牢。
“你现在的这个决定,把自己当成什么,又把当初的理想当什么?”黎应谌从来没说过那么多话,“你要是缺钱,可以跟我说,我资助你。”
“别说大学四年,就是硕士,博士,博士后,这全部加起来的学费和生活费,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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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眠沉默。
她知道自己现在在黎应谌的眼里,大概已经变成贪图蝇头小利,目光短浅,只顾眼前得失的形象。
他既然肯出口许诺,就绝对做得到,按世俗常理,她应该感激才对。
但是那种自以为“指点迷津”般高高在上的傲慢俯视还是不合时宜地刺痛了她的自尊。
哪怕班里流言蜚语众多。
有说她拆散金童玉女的,有说她打算“勾引”黎应谌的,有说她攀高枝的,说她另有所图的,可林未眠没想过从他豪门继承人的身份那里得到过什么。
最多也就是眼馋他那颗聪明的脑袋而已。
就是因为把黎应谌看作了和自己平等的人,是同学,同桌,朋友,林未眠才发现,她难以容忍黎应谌的态度。
“那你呢?”她忍不住反唇相讥,“既然你说的头头是道,为什么准备选的是工商管理而不是计算机?”
“你不喜欢理想吗?你没有自己的追求吗?你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还是这些对你来说,同样抵不过万贯家财啊。”
“.......”黎应谌怔了一下,说道,“就是因为我没办法做到,所以才更希望你别放弃。”
“尤其。”他说,“是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
“那我有什么义务去承担你的期待?”林未眠不为所动,“说到底,你会这么愤怒,只是把自己的无力投射在我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的?”
“就是真心的又能怎么样!”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他们开启了为期一星期的冷战。
十五公分的距离那么近,两边高高垒起的书层就像对峙的城墙,如天堑般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即便不小心对上眼,他们还是一句都不说,沉默地待在同一个教室里。
但不管怎么说,林未眠想,黎应谌到底是为她好,才会给出那么切实的建议和执行措施。
也许她应该主动去求和,毕竟还是朋友,未来怎么还得相处至少一个学期。
背着书包站在走廊里的时候,初春的阳光已经明媚了起来,和风拂过林未眠的发丝,带来阵阵玉兰花的香气,她那个时候还打算:“我去买一瓶他最喜欢的蒸馏水,放在他的桌上,他应该会明白的。”
“如果他把水喝了,我就主动去找他说话。”
为了这个目的,林未眠特地早起了。
她坐最早一班的公交车来到学校,校门口才刚开。教室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她却看见黎应谌的书包放在教室里,人不知道在哪里。
他是大少爷脾气,平时都是踩点到的,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早来。
林未眠觉得奇怪,拿着蒸馏水走出教室,靠近教师办公室时,里面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他们班的班主任胡闵升,听起来有些紧张。
“你确定要我这么做吗?”
“是的。”她听见那黎应谌一如既往冷淡声音,他斩钉截铁地说,“老师,我希望你把林未眠的申请书撤掉。”
19. 不是跟踪,更不是尾随
“是林未眠叫你来说的?”
胡闵升有些不高兴了。
对应在他的声音里,就是把音调往下压沉了好几个调,拉着腔说,“前几天,才刚把她叫到办公室,她说保证不会反悔。”
“我这才把申请书照流程送校长室去的。现在又跟我说撤销,什么意思,把前途当儿戏吗?”
虽说有“桃李满天下”“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这种口号在前。
可是,比起所谓学生的未来人生,对胡闵升来说,显然还是他自己的前程,也就是压在肩上的重点指标更重要。
完不成,明年他就不是火箭班的班主任,奖金大打折扣不说,连到手的工资都得受到威胁。
说到底,林未眠能不能上明华不重要,重要的是强基计划的保送名额要填满,一定也必须是他带出来的学生。
除了另一个本来就喜欢物理的男生,其他约谈过的符合资格的,全都拒绝了这个条件。
只有这个家境不太好,需要借助学贷款的林未眠会答应,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反悔。
“是不是她还想跟学校谈别的条件。”
不容胡闵升不这么想。
林未眠之前来办公室一遭,就是吃准了这个名额只有她能顶上。
在“大学学费全免,奖学金一万”的基础上,竟然还要求把自己高三一年的学杂费也全部免除。
预算多加了五千,害得他还被校长叫过去批了一顿。
“小小年纪,怎么搞得这么市侩!”胡闵升轻呷了口刚泡好的早茶,悠悠地说,“我看她就是来拉你当枪使,应谌,你可别上这丫头的当。”
胡闵升心里充满了轻蔑的揣测。
身为普通家庭里奋斗出来的人,他却不怎么看得上同样家境一般的林未眠。
他觉得,照她那股精明自私劲,指不定和黎应谌什么都做过了,把人迷得五迷三道,才让他不管不顾地来和自己打擂台。
早知道,就不应该安排他们做同桌的,他有些后悔地想。
但谁能知道,黎应谌这样见过世面的男孩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往年学校压根就没对学生收取过学杂费。”黎应谌打断了胡闵升的思绪,他平静地反驳,“即便她真的和学校谈条件,也不过就是在争取应有的权利而已。”
“而且,这个请求不是林未眠要求的,胡老师。”黎应谌说,“我是希望能由你出面,告知保送的名额已经招满,她没能入选。”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闵升刚喝进的茶都没能咽到肚子里,呛了一大口,脸都涨红了,“黎同学,学校不是你家,办公室也不是你来胡闹的地方。”
“我没在开玩笑。”黎应谌不软不硬地回答,声音里隐含着不一般的力道,他说,“学校确实不是我家,胡老师,但考虑一下我的父母,爷爷,奶奶,这里似乎也和我家差不了多少了。”
胡闵升深吸一口气。
被个小自己那么多岁的学生威胁,还得顾忌他的身份不能把话说重,他内心的憋屈可想而知。
到底不忿,他说:“申请书已经上交到校长室了,这种流程上的安排,不是我——”
“校长那边说还没接收到,所以才让我来直接找你。”
胡闵升左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然而到这一步,他还是不愿意放弃:“电脑已经把林未眠的简历传到平台审核了,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撤销的。”
“我记得,学生在校期间如果犯下错被记过,是可以提交撤销并重新审核的。”黎应谌沉默一瞬,说道,“林未眠之前带手机进学校有被记过,可以用这个理由。”
"你觉得这种理由说的过去吗?!"胡闵升,他抬高音量,像是被激怒了,“你们不是同桌吗?没有深仇大恨,干嘛非要改人家的志愿!”
“这可是要进档案跟她一辈子。”
“老师还是别吓我。”黎应谌听罢,依旧平静,甚至还勾唇笑了下,“在校学生根本就没有因为犯错就被计入档案的先例,就连之前打架进警察局的那几个都没有。”
“只不过就是校长为了方便管理唬人用的,骗高一的还行,高二学生都不会上当了。”
“那林未眠那边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荒唐,胡闵升说,“她都清楚自己的能上了,突然说不行了,她难道不会闹?”
“她那边,我会去说的。”他说,“物理根本就不是她喜欢和擅长的科目,选了只会消耗她自己,也会浪费大学资源。”
胡闵升当然也知道林未眠根本不擅长。
她连个省赛都进不去,学物理还不如当个翻译来得强,可他又不在乎这个。
“你替林未眠做决定,有问过她的意愿吗?”他说,“她又不见得感激你,指不定还会恨你。”
“.......没关系。”提起林未眠,黎应谌的声音里多了份不自然,他低声说道,“我不在乎她感不感激我......我这是为了她好。”
-
“岂有此理,什么叫为了你好啊,太过分了!”
听到这句话,棠晓晚心里顿时像是秋季干燥的原野上点了一把火,瞬间全燃起来了。
她把林未眠倒的水一饮而尽,杯底重重地敲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说:“他以为自己是谁!”
“什么东西,自作主张撤销你的申请书也就算了,居然还敢举报你带手机!”
林未眠:......为什么比起申请书她好像更在意手机被收了。
“那后来呢,接着又发生了什么?”棠晓晚追问道,“你闯进办公室把黎应谌拽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就和他绝交了?”
不过紧接着,她想了想,想起林未眠现在并没有进物理系,依旧还是靠高考成绩进的计算机,不由得问道:“他最后还是得逞了?”
“是啊。”林未眠叹了一口气,眼里露出脆弱的情态,“黎光集团董事长孙子想要办的事,会有办不成的吗?”
“那他这就是仗势欺人!”棠晓晚不忿地说,“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才敢横行霸道吗?!”
“是啊。”林未眠附和道。
“自命不凡,我行我素,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专横跋扈,狂妄自大......喜欢自作聪明的小人,纨绔子弟!
”
这下,林未眠总算见识到棠晓晚作为中文系学生应该发挥的水平了。
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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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下来,接连用了十来个成语骂黎应谌,要是三国时期的陈琳在这里,只怕也会站在她身后露出满意的微笑吧。
陈琳满不满意,林未眠不知道,反正她喝着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在边上旁听的系统忍不住暗戳戳地冒出来:【宿主,你这样真的很像古代离间皇帝和忠臣的奸佞诶。】
林未眠笑容不变:【闭嘴。】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和奸佞有什么关系。
然而,等棠晓晚骂完之后,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虽然他这么做很不通情理,完全不顾你的意见。”
“但最后你还是进了明华,读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专业,从结果上来说,也算是......好的吧?”
“而且,他的出发点好像真的是为了你好诶。”棠晓晚纠结地说,“所谓忠言逆耳。”
“他的话不好听,做的是也不算磊落,但......绝交,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林未眠笑意一顿:“你刚刚不是还赞成我把他拖出来骂个狗血淋头吗?”
“那是一时气愤冲动说出来的话啦。”棠晓晚摆摆手,“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站在他那边的立场,好像还情有可原?”
说着,她用那双忽闪忽闪的明亮大眼睛望向林未眠,真诚地说:“未眠,你要是相信我,也不嫌我嘴笨的话,其实我可以在你们中间说和的。”
林未眠:“........”
“你仔细想想,和这种人还有和好的必要么?”她说,“现在就敢随便改别人的意愿。”
“这么大男子主义,将来要是恋爱结婚,会不会把对象的医嘱和遗嘱也都改了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哦.......”棠晓晚恍然大悟,“这么说来,确实有好多人渣最开始,都是先从小事是一步步突破底线的。”
“是吧?”林未眠扫了一眼隔壁,意有所指,“对于某些边界感特别弱的人来说,你稍微放低一点要求,说不定他就得寸进尺,连尾随跟踪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跟踪?”棠晓晚说,“不会,这个他应该做不出的......吧?”
她的话在看见卡座上的门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挑起,露出那张淡漠的脸而戛然而止。
“黎大.....黎应谌?!”棠晓晚瞪大双眼,是真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刚好来这里吃饭吗?”
不对,这概率也太低了。而且从刚才开始,这家店里,除了隔壁的顾客外,根本就没其他人。
她想了想,反应过来:“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尾随我们!”
“不仅尾随,而且还窃听!”棠晓晚生气地说,“看来未眠说的都是对的。”
“搞搞清楚,你招呼不打一声就跑走,我是受伯父伯母的嘱托,不得已才跟着你们。”他扫了眼还在喝水的林未眠,蹙眉解释,“不是跟踪,更不是尾随。”
“之所以没有直接出现在你们面前,是因为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喜欢乱讲话。”
“嗤。”喜欢“乱讲话”的林未眠冷不丁地发出一声嗤笑。
她站起身,径直朝棠晓晚点点头,“你们有事就先聊,我出去等你。”
20. 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
林未眠大概在门口的柜台停留两分钟。
棠晓晚看见她高挑瘦削的背影停在柜前,勾起头发,俯身说了句什么话,对方露出礼貌的笑容,伸手递给她一张纸条。
随后,她跨出门槛,走到店门口对面的一棵桂树下,安静地站着。
像在看天,像在看枝叶上刚绽放的金色桂花,又仿佛只是在发呆。
棠晓晚的目光略一倾斜,望见黎应谌的眼睛和她一样,也始终凝在那道背影上,表露出复杂而又奇怪的情绪,她以前从来没见过。
“你早就来了?”她问道。
“嗯。”黎应谌回答。
“刚才坐在隔壁,也听见我们的对话了?”
“嗯。”
棠晓晚不知道他撂倒那个花瓶究竟属于存心还是刻意,就连发出声音的时机也显得有些可疑。
至于林未眠,像是早就发现他在隔壁了,不然也不会突然说出“小脑不发达”这种话挤兑。
然而,全程没发现这种互动的,竟然只有她一个。
“黎大哥。”棠晓晚有心拉回他的注意力,抬高了音量问他,“你对自己的所为作为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没必要。”
瞧瞧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原本棠晓晚是想做个和事佬,从中调节两人的矛盾,可他三次不走心的回答像长了盾牌的刺回戳到身上,让她升起一种被轻蔑的细微恼怒。
就是那种计较起来,觉得好像没必要,但全然忽略,又会很不爽的感觉。
黎应谌太傲慢,太自我,太目中无人,他不愿意低头,人家为什么一定得去迁就他。
这种性格是被荣耀,金钱,富贵和容貌堆积所滋养出来的本性,绝对不会比吝啬的穷鬼,嗜酒的酒鬼,烂赌的赌鬼和好色的色鬼更容易改。
“那件事本来就是你欠考虑吧?”棠晓晚说,“你要是肯去道个歉,她应该会原谅的吧。”
“就算不原谅,至少明面上,多少也能过得去吧?”
“.......”黎应谌面无表情,听了就跟没听见一样。
“喂,我说。”被无视的棠晓晚急了,大声说道,“你什么意思,给个反应啊!”
“还是我把你这反应说给她听,让她更讨厌你。”
“哦,我要是肯道歉,她就会原谅?”黎应谌终于肯收回目光正眼看她,咬着话里的几个字,语气顿郁,“她会原谅,是原谅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棠晓晚不解。
“林未眠骗了你。”黎应谌声音低沉,像怜悯又像自嘲地对着她说,“她根本就不是为志愿的事情和我绝交的。”
“那能是为什么?”
棠晓晚的第一反应是,黎应谌难道做了比这还过分的事情。
“强基计划那是高三上半年的事情。”他闭了闭眼,强忍着情绪,“那个时候,她虽然不愿意搭理我,但后来多少也能说一两句话。”
然而,在临近高考的前几天,黎应谌习惯性地点进林未眠的朋友圈,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全网一键拉黑,就连支付软件都没放过。
难以想象,她究竟是厌恶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在高考前那么重要的时间点里,拿着手机,一个应用一个应用地把他的名字翻找出来,再拉进黑名单。
“难道就不能是她比较能忍,忍了一年以后,终于在毕业前,才把你拉黑的吗?”
黎应谌一声不吭地瞥她一眼。
棠晓晚说完,自己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因为,依照林未眠的脾气,应该......忍不了那么久,她看起来是那种有仇最多三天就报了的人。
黎应谌的手掌微微握紧。
其实,在高考结束后,回校拿毕业证书的时候,他有去找过她。
那天,正巧是22日,夏至前后,天气无比炎热。
晴空上万里无云,滚烫的操场跑道上挤满了脸晒到通红的高三学生,一堆刚入学兴致高涨的新生,以及夹在中间,有些生无可恋的高二学生。
拿到毕业证书的,把穿了三年的校服脱下,互相些名字和祝福,类似于前途光明,鹏程万里,一路高升之类的玩意儿,随后又把这些东西乱抛上天空。
“再也不回来了!”“再见!”“我毕业了!”
他们疯叫着,枝头的蝉也疯叫着,此起彼伏,连绵不止,声音震动着地面,就好像不这样叫,下一秒就会死去那样。
黎应谌作为市状元,被簇拥着走上讲台分享他所谓的“学习心得”。
其实就是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冷饭而已。
假如寥寥数语就能让学生茅塞顿开,那这三年的日以继夜和绞尽脑汁算什么?
更何况,他能拿第一,不过就是更好的出身置换来的优越学习资源和环境而已。
易地而处,换作其他人,他不一定比他们做得更好,他们也不一定比他做得更差。
签完第八份新生们递来的签名本,黎应谌抬头扫过人群,终于在某片偏僻的角落里,看见了林未眠。
草草地说完抱歉后,他收起钢笔,追着林未眠的背影,哑着声音叫住了她。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他想说,自己没有看不起她出身的意思,更没有认为她见钱眼开,目光短浅,只顾着蝇头小利。
他想说之前的确是他做错了,他只不过是希望她能活得自由自在。
作为朋友,他应该尊重林未眠的每个选择,而不是嘲讽她的梦想,强硬要求她遵从他的期待。
他想说这是前车之鉴,以后不会再犯了。
他想让林未眠给他一个机会——
却只看见她停下脚步,转身,脸上是比冰封雪山还冷漠的表情,深棕色的眼底尽是对他的厌恶。
“黎应谌。”他听见她说,“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们绝交。”
“我们绝交。”
这是林未眠在往后的一年里,对黎应谌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反复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从此以后,哪怕还是在同个学校里,再碰见,她也只当是看见了空气,彻彻底底地无视掉了他。
听完后,棠晓晚的第一反应是:“是你那时候又做了什么讨嫌的事情?!”
“我什么干没做。”黎应谌继续面无表情,“你当时也在那个班,难道也不知道?”
棠晓晚:“.......我能知道什么,当时我为了避嫌,离你都有三丈远了。”
在棠晓晚和黎应谌传出“绯闻”后不久,她就主动去找班主任,希望调换位置。
其实班里面的人乱传什么金童玉女的cp,对她的影响本来没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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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关键在于,棠晓晚虽然确实和黎应谌算长辈们从小看着,一起长大的,却不是青梅竹马,而是亲戚。
棠晓晚的母亲是黎应谌母亲同母异父的妹妹,她父亲又是黎应谌父亲的表弟,两人当初还是在婚礼上认识的。
照辈分,棠晓晚其实应该喊黎应谌一声表哥。
可她从小不知道是哪根筋搭不对,从来不肯在学校里承认他们是亲戚。
黎应谌也不是个喜欢多嘴的。
这也就导致了,只要棠晓晚不说,学校里基本就没人清楚两人的关系。
“你说我哪根筋搭不对啊。”棠晓晚不怎么淑女地暗戳戳犯了个白眼,“只要是知道我是你表妹的人,哪个不是拿你的成绩和我做比较。”
棠晓晚的父母都是教授,她打小成绩就被抓的牢牢的,自然差不多哪里去。
但这也不代表她能和像他那样的变态相提并论!
“我爸妈也天天叫我向你学习。手机不让碰,电脑不让碰,就是看点杂书还要天天骂我。我就是再努力我也考不上年级第一啊!”
听这话中的怨气,都够三个贞子从井里爬出来的了。
黎应谌不置可否。
“哦,对了。”棠晓晚突然想起在学校附近碰见的那伙人,她凝眉想了一下,开口提醒道,“今天追着我被抓进去的那伙人,我听见他们悄悄密谋的内容了。”
“感觉应该是冲着你去的?”
“冲着我?”黎应谌蹙眉,反应过来,“是黎家那群人干的?”
“大概是吧。”棠晓晚耸了耸肩,感叹道,“果然,豪门都是看着光鲜亮丽,实际没几个好相处的。”
她不愿意承认和黎应谌的关系,也算某种自保。
停顿片刻后,黎应谌开口道:“这件事,你对我说完之后,就别再对其他人提起了。最好是叔叔阿姨那边也别说。”
“放心,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的。”黎应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今天算我请客吧,账就记在我这里。”
说着,黎应谌径直走向柜台,服务员把收款单递出,他却发现金额对不上。
“为什么只有她那桌的账单,我那桌的呢?”
棠晓晚和林未眠总共花了两百二十元,黎应谌虽然没吃什么东西的,却点了一瓶酒,也花了将近两百元。
“您的那桌,刚刚离开的客人已经付过了啊。”服务员惊讶,“难道她没和您说嘛?”
没有。而且她怎么会愿意替他买单。
黎应谌颔首望向林未眠,两人的视线冷不丁对上。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得逞表情,拿起手机朝他晃了晃,嘴巴一张一合做了个口型,似乎是在朝他说话。
“嘟嘟。”
黎应谌的手机应声震动起来,是支付宝突然发送的一则转账通知。
【转账】觉觉(林未眠)向你转账602.53元。
觉觉是林未眠的网名。
而她刚才嘴里的那句话,似乎是——
【我们两清了】
想得美。
黎应谌冷笑一声。
他摁住框内的转账按钮,正准备把钱退回去。
却发现按键变成了灰色。
再刷新——【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
林未眠竟然是先把他放出的黑名单,转账,然后再拉黑了!
21. 人就是得做好事啊
要说为什么林未眠能知道走进来的人是黎应谌,还得感谢系统为了救女主开的定位系统。
它不仅能显示女主的具体位置,顺带连男主的实时定位都有。
这功能是为似乎了方便在她这个恶毒女配“觉醒”的时候,而更轻松地走剧情准备的,结果却被林未眠用在了骂人上。
着大概是系统开发功能时,怎么都没能想到的。但不管怎么样,钱,林未眠是还清了的。
甚至她还帮着救了黎应谌的心上人,某种程度上,他反倒是欠了她人情才对。
无事一身轻,在接连完成“当面骂黎应谌”,“当面引导女主骂黎应谌”和“让他吃瘪”三个成就后,林未眠神清气爽,感觉身上的伤都轻多了,痛觉也成了可有可无的调剂品。
至于那些个匪徒,从警局被扭送到拘留所后,林未眠就没再关注了。
系主任来找过她一回,说检察院那边会提起公诉,主犯不可能会被保释,让她和棠晓晚不用担心。
学校周围的安保措施则肉眼可见地加强了。
该修好的监控立刻就被修好了,个别偏僻的场合安装起360°无死角摄像头,还配备上最新的一键报警装置,可谓是动作神速。
然而,棠晓晚在南门遇袭的事情,却没在学校引起任何波澜。
校园墙上高挂的依旧是“寻crush启事”和“流浪猫饲养守则”,平时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流言遍地的论坛像一潭死水,身边的同学更是无人知晓发生过什么。
“是章教授亲自来拜托的。”那天被林未眠引到公交站去的其中一个男生付磊找到她,面露惭愧之色,“她不太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人拿来讨论,希望我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
“这样啊。”林未眠说,“我知道了,不会说出去的,放心吧。”
对棠晓晚来说,到底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尽管世界上有这种人不是她的错,可一旦闹大传扬开,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会变成其他人口中的谈资被不断提起,扣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标签都有可能。
父母之爱子,必然为之计深远,这点她完全能理解。
“谢谢你。”付磊听到她这么说后,更加动容了,“你明明做了好事,却没什么人知道......”
“棠教授给了我五万块当谢礼,我觉得已经够了。”林未眠回答说。
当然,她也相信这些人应该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恩惠”,否则不至于是这样的表情。
可就算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也不能当钱花。
今天下午,棠父棠母可是约了她在餐厅见面,直接送了五万元的现金当谢礼的。
林未眠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系统对她的所作所为很有微词:“宿主,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把钱收下了!”
“我收钱怎么了,这钱有毒吗?”林未眠翻了翻手里的钱,一沓一沓粉色的纸币在白皙的掌心翻出光泽,带着刚印刷完的新鲜钱味扑面而来。
“好歹,好歹推辞一下吧。”它可是个非常懂人情世故的系统,“就这么大喇喇地收下,让人家怎么看你!”
“万一我推了,他们真就不给了,你赔我吗?”林未眠翻了个白眼。
“如果是觉醒后的女配,就会坚决拒绝这笔钱,让女主的父母刮目相看。”
“你的意思是,我收了这笔钱,他们就会因此看轻我咯。”不知道是因为这种“刮目相看”无足轻重,还是觉得系统的评价方式滑稽可笑,林未眠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妙的弧度。
“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他们的损失可远比五万块多得多。”她说,“假如他们真的介意,那本身也不值得我去争取好感。”
“你救女主难道就只是图钱吗?”系统就像个不知道从哪个庙里冒出的蹩脚和尚,声音里充满痛心疾首,它恨铁不成钢地说,“如果是一个真正善良,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绝对不会收下这笔钱。”
“因为真正做好事是不求回报的!”
“那我现在很穷,你能不能免费不求回报地赞助我十万块。”林未眠问道,“可以的话,我现在就能不重复地用上八百字称赞你的善良。”
解锁章节后穷到就只剩下0.5积分的系统语塞:“啊,这个这个.....”
好在拿到巨款的林未眠心情不错,也不打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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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的问题上多纠结,把放在背包里的钱装好后,哼着小歌走到了附近的一家24小时营业银行。
“您的账户收入50000元,可用余额50000.00元。”
“您的账户支出42700.00元,可用余额2300.00元。”
一来一回,甚至都没超过两分钟,林未眠拿到的五万巨款就只剩个零头了。
系统震惊,如果它有眼睛的话,现在估计瞪得要比铜铃都大:“宿主,你的钱呢?!这么大一笔钱,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不是挺能耐的吗?”她背着空空如也的书包走出安全门,哼着轻快的歌对系统说,“自己猜啊。”
被划走的那部分其实是贷款。
林未眠的父母是车祸去世的,虽然有赔偿金,所剩下的遗产却并不多。
老家的爷爷奶奶分走一大半,留给她的就只剩下一套公寓学区房。
公寓虽然又小又破,楼梯狭窄,到处都是陈旧的痕迹,历时也二三十年了,价格却并不便宜。
首付付清后,每个月还得从银行卡里划掉3980的贷款,断供如果超过三个月,就会被银行起诉并进行法拍。
她也不是没想过卖掉。
但现在的房价大幅降低了,银行的还款数额却还是按照当初买房的价格定的,如果卖掉的话,等于她平白无故背上半套房的贷款,更不划算。
再有就是。
这是林未眠人生中,和父母一起保留下来的唯一完整的回忆,她也不想随便抛弃掉。
过去的一年里,她都在做兼职赚钱,每个月总是抠抠搜搜地攒钱,余额都放在银行卡里提前存好等着还贷。
然而,即便是这样,扣掉贷款后,林未眠手里的钱还是不太够花。
这笔钱来得正是时候。
至少有半年多的时间,她都再不用担心生活费了。
既不用窝着火给不识相的小屁孩当家教,也不用上些不着四六的网课,完全能用来专心学习。
“所以说啊,人还是得多做好事啊。”林未眠莫名有感而发,“不然哪来的钱花。”
系统:“........”
22. 争吵
所谓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正当林未眠沉浸在小发一笔横财的愉悦中时,棠晓晚正在和父亲吵架。
“什么叫离那女孩远一点!”
根本就顾不上什么淑女应有的仪态了,她忿忿不平地拍着桌子,眼里尽是愤怒,不解和失望,“人家救了我,你叫我别和她来往,什么意思嘛。”
“平时管这管那的,现在还叫我忘恩负义当白眼狼,哪天看我不顺眼,是不是也直接打包嫁出去了事!”
她这只是气头上的话,但砸在棠父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你什么态度,和我打擂台吗?”他自来就喜欢标榜道德品质,听到这话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受到来自女儿的冒犯,“你妈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棠晓晚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兀自盯着墙上的山水画,眼中的抗拒清晰可见。
从小到大,她最烦的就是这一套。
每次说点什么,总是被她上升到“态度问题”去教训,好像对错无所谓,只要态度不对了,那她说的一切就都是错的。
“你知道我去找她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吗?”
想起今天的情形,棠父看着女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她是你的高中同学吗?”
“是又怎么样?”
“你口中的救命恩人,那个在你看来非常努力上进又讲义气的林未眠,眼皮子抬都没抬一下,就拿走了我的五万块谢礼。”
“是整整五万元现金。”说着,他还重重强调了一句,“我放在袋子里给她递过去,她瞄了一眼,客气都没客气一下就拿走了,丝毫没过问过你的事情。”
“那又怎么了。”棠晓晚不问所动,甚至反问道,“人家做了好事,这笔钱难道她不该拿吗?”
“可也不是这么个拿法。”
“你说怎么就这么凑巧。”棠父质疑得振振有词,“你今天去散步,不小心走到偏僻的地方去,结果刚好就遇见了社会上的混混。”
“他们非要找你麻烦,结果林未眠就跟神兵天降似的出现在你面前,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天去走到那边去。”棠晓晚听到他这么多疑,只觉荒唐好笑,“腿长在我身上,难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
“可是警察说那混混已经在公交站蹲好几天了!”棠父沉肃着脸说,“谁不知道你是我和你妈的独生女,没准一开始他们就是勾结好,就是奔着绑架你换钱的。”
绑架。
听到绑架二字,棠晓晚突地眼皮一跳。
“根本就不是冲我来的!”
不知道是因为对父母没防备,还是为林未眠开脱的心情过于急切,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们蹲在那里那么多天,是打算对黎大哥下手的。”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原本坐在沙发的章亭也坐不住了。
她即刻起身握着女儿的肩膀,细细盘问道:“你说是冲着应谌去的是什么意思,你当时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我......我......我也只是猜测。”
棠晓晚目光闪躲,她咬着唇,把当时听到的话告诉母亲:“他们说自己收了定金,要把有钱人家的独生子绑架,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说是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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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独生子,在明华大学读书。
符合这个条件的,还真就只有黎应谌一个。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告诉警察。”棠父怒而斥责道,“只是抓了几个从犯,主谋是谁也不知道,万一他们又再派人来对你应谌哥哥不利,那怎么办。”
每次棠晓晚听见“应谌哥哥”这四个字,都会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面对指责,她也只是诺诺地说:“我以为他们被抓进去,出不来,就不会再有事了嘛。”
“黎董事长最喜欢的就是应谌这个孙子了。”章亭松开女儿的肩膀,缓缓踱步思忖道,“会不会是打着他手里股份的主意。”
黎应谌在未成年的时候,就被黎董事长内定成了下一任的接班人,不仅把手里的不少股份转移给了他,而且还立下遗嘱,明说了他死之后,手里80%的遗产也都会是他的。
黎家家大业大,黎父也不只一个兄弟姐妹,说出来可没少招人恨,背地里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不行不行。”思来想去,章亭心中还是隐隐不安,她总觉得这背后还藏着什么阴谋,干脆直接拿出手机,“这件事得让你姨妈知道。”
她口中“姨妈”正是黎应谌的母亲章玥。
“不要告诉姨妈!”棠晓晚想起黎应谌的嘱托,急急忙忙地阻拦,“是黎大哥叫我别跟其他人说的,说他自己会处理好。”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棠父格外不认同两人隐瞒的做派,“这么大的事,你们也真是乱来。”
说着,他们把棠晓晚撇到一边,急急忙忙地出门去,倒是也没功夫再去管她准备结交的朋友林未眠“品行”上的小瑕疵了。
23. 都没写作业
棠晓晚家中发生过什么事,林未眠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因为即将降临的新剧情而疯狂刷存在感的系统也被她忽略不计了。
此刻,明华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林未眠正襟危坐,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凝眉思考着,眼下的大危机。
她的作业要写不完了。
计算机大二学生的课业是很重的,抛开上课不谈,专业内容学完之后,林未眠所剩不多的时间都用来处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文学影视鉴赏作业,张教授要求的截止时间是晚上19:30,距离现在只剩下四个小时。
而她一个字都还没动,甚至电影都没看过。
如果,她说的事如果,林未眠和课代表关系好的话,可能还能借着他整理文档的空隙,拖延那么一会儿时间。
可偏偏这个课代表被该死的黎应谌揽了过去。
指望她好声好气地拜托他去通融,还不如拿刀架在脖子上划拉两下来得痛快。
可是,哪怕抽出时间把电影快进囫囵看完,林未眠也只是对着满屏空白的文档发呆。
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
真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大概只有技能全都点了物理结果要去打的是魔法赛的战士才能理解她的心情。
浑身解数用不出来。
电影里的情节其实不难看懂。
无非就是女主角朱莉小时候就对男主布莱斯一见钟情,喜欢多年还痴心不改,然而在某天,她却突然发现他身上的傲慢,胆小,自私和懦弱,逐渐失望祛魅后,她决定不再喜欢布莱斯。
结果反倒是一开始很讨厌朱莉的布莱斯对她日渐喜欢,产生爱情,想要和她在一起,最后,他重新种下了朱莉喜欢的梧桐树作为道歉礼物,两人和好。
就.....怎么说呢。
如果写的是悬疑,恐怖,科幻乃至惊悚片,林未眠都能保证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千字英文根本不在话下。
但张文选让她写十四五岁青春少年的怦然心动.....他们的心是动了,林未眠的心快死了。
屏幕上的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溜走。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电子文档上只有因为狂躁而打出来的一堆乱码,她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狰狞,比当初生吃柠檬蛋糕里的青柠都要来得扭曲。
“在邂逅布莱斯的那天,朱莉感觉怦然心动。他的眼睛,那一双明亮得仿佛是有魔力的眼睛.......”
四岁女孩为什么能一见钟情?怦然心动,人的心不动就死了啊。
有魔力的眼睛又是什么,不就是个小男孩普普通通的目光吗?
“为什么要和好。”这是她最为不解的一段,“他前面都这么对朱莉了,又是扔鸡蛋又是嘲笑她的,换我就把他整个塞垃圾桶里去。结果他就因为跑去种了一棵树,就抵消了?”
“宿主,这里和好的意思还挺深刻的,是关乎成长的故事。这也不是简单的树,这是”系统欲言又止,“这是——”
“这是王维诗里的树?”
她难得还玩了个互联网里的老梗,系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把没讲完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宿主。”沉默良久后,它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谈过恋爱。”
林未眠也沉默:“你这不是废话。”
青春校园小说里出现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在现实里压根就没见过。
重点高中抓早恋抓的严,大部分学生又都被学业折磨得死去活来,少数几对情侣要么对坐着写作业,要么就去小树林边签个手,恋爱的理由大部分也都是聊得来就在一起了。
而林未眠的生活,充斥的更是只有abandon,出师表,滕王阁序,导数,向量,坐标系,孟德尔......
枯燥的高中生活里,唯一称得上绯闻的,就是从她进入新班级开始,当黎应谌的同桌所产生的谣言。
不过鉴于目前唯一能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东西的,只剩下系统这么个非活人,她也就不计较了。
以至于她对系统拿出那本《爱情从未晚》根本没实感。
黎应谌看着就不像个感情充沛的人,实在很难想象他突然就变身霸道校草上演什么海誓山盟的。
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未眠的论文东拼西凑,还有六百字没写。如果换做是平时,可能还有机会混过去。
可是,因为在课堂睡过去的那件事,林未眠被张教授点名上台演讲了,发音被嘲笑顶多就是小问题,没内容可真的会被扣分的。
她不想挂科。
林未眠盯着系统的目光逐渐犀利。
“你想让我帮忙?”
“你能帮得上吗?”林未眠说,“虽然你看起来好像是个人工智能,但待在我边上这么长时间了,除了充当高级地图,好像也没发挥多大作用。”
“你这是小看我!”她的激将法很好用,系统果然激动起来,生气地为自己辩解,“我的能力吵架多的好不好,要不是你不肯完成任务,我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那你就说,现在能不能帮我写完论文。”
“可以。”大概是察觉到林未眠有求于它,系统立刻支棱起来,有点小脾气地哼着说道,“但是想让我帮你,除非你推动明天的剧情。”
......明天的剧情?
林未眠后知后觉地想起,距离上次在警察局,已经过去两天了。
而系统上次用新得来的积分解锁的,好像就是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那好吧。”她说。
“......嗯?”系统早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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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乍然听见林未眠同意,而且是没怎么挣扎就同意,有点没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问,“你,你同意了?”
这幅模样,活脱脱就是个被欺压惯了,突然就获得自由身的可怜虫。
“嗯咳。”林未眠说,“我同意了。”
“可是你不是和黎应谌水火不容,打死都不愿意撮合他追女主吗?”系统难得聪明不少,狐疑地问。
“他哪有我的学分重要。”林未眠想也不想地说。
鉴于此人对学习的热衷程度确实可以算是走火入魔的程度,系统倒也接受。
只是难得林未眠有求于它,一个没忍住,它就开始得寸进尺地往下加码:“那你能不能多做几个剧情点?”
“这个几个是多少个?”
“三个?”系统试探性地问。
“也行吧。”
她答应得爽快,仿佛已经完全来到买方市场而毫无还手之力。这就让系统产生了些有恃无恐的念头:“等等,五个可不可以。”
林未眠危险地眯起眼睛:“喂,我说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愿意帮你一次已经够可以的了。”
“明明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嘛。”系统讪讪地笑着说,立场却寸步不让,直接坐地起价道,“五次的话,我还包PPT和演讲稿哦。”
奸商。
林未眠动了动嘴唇,准备骂它,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滴滴滴滴——”
微信聊天框突然跳出棠晓晚的名字。
棠晓晚:
【未眠!】
【未眠未眠!】
【未眠未眠!!!!】
【你睡了吗?】
林未眠扭头,沉默地看着店门外的街道。路灯远远还不到亮起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把行人来来往往的影子拉得很长,也把他们脸上的表情照的一览无余。
棠晓晚这个时候问她睡了么?
真是个好问题。
林未眠回复道:
【没睡。有什么事?】
对面立刻秒回:
【你的英语论文写了吗?!!!】
【我的还没写。突然发现马上就要到截止时间了,怎么办呀!!!!!】
合着她也没动。
林未眠的眼睛眨了眨,心里冒出一点隐秘的侥幸心理:【就你没写吗?还是其他人也都没写。】
如果很多人都没写的话,法不责众,也许张教授就能宽限点时间出来?
但是,棠晓晚很快就打破了她的幻想:【我去问了黎大哥,他说就剩我俩没交了,怎么办呀。】【大哭】【大哭】【大哭】
她在发这段话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18:35。
留给她们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小时。
这时,黎应谌也发来了一则信息。
24. 都去给我当志愿者
凌晨十二点过去后,新的一周就开始了。
蓝色凉席枕边的手机轻轻震动三下,到第四下的时候,不怎么习惯熟睡的林未眠就已经醒了。
她看一眼时间,然后把锁屏上的闹钟关掉。
星期一,早上七点二十分,距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
本来以为经过高中三年的折磨,她早就已经适应的早起的生活,但大学里的早八还是令人非常痛苦。
寝室里的三个室友,一个请假还没报到,另外两个没课,此时正躺在窗帘背后,沉浸在梦里睡得香甜。
林未眠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洗漱,背上书包,关门离开。
脸格外黑。
昨天晚上,18:36分,在截止时间还有59分钟的时候,黎应谌用微信给她发了个消息。
【作业我已经打包交给老师了,你没写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他已经知道了。
他已经
他.......
黎应谌这个狗东西!
回过神来,林未眠气急,手指顿时像开了八倍速在手机键盘上打个不停:【截止时间还没到,你凭什么提前发给老师!!!!!!】
足足六个感叹号,她的愤怒可见一斑。
LYC对此视而不见:【除了你,全班只剩一个人没交作业。如果你写完了,根本不会磨蹭到这个时候。】
【而如果你还没写完,剩下的时间也绝对写不完。】
【所以,我早交还是晚交,对你来说有区别么。】
他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很了解她的架势!
林未眠在大脑里,把关于黎应谌的一百八十种死法全都列了一遍。
其中按照数量排列,包括但不仅限于让他cos路易十六,效法商鞅,学习伯邑考或直接细细地剁成臊子。
系统在边上满脸(并没有)菜色:“哈哈,闹地狱笑话了不是。”
实际上它也很不高兴。
只差一点点,真的就只差一点点,它马上就要让林未眠答应做任务了,哪怕只是一百来个里的三个。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被这么横插一脚,可以到手的积分就没了。
系统心痛地不得了,甚至对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推崇备至的男主产生了不满。
“我就说他烦人吧。”林未眠被黎应谌坑了一把,早上起来上课还得和他坐一桌,别提有多不满,心里像开了机关木仓似的对黎应谌扫射个不停。
他倒是坐得住。
在林未眠恶鬼似的散发怨念的眼神中,那张像是被北极冰川冻过的脸上端得那叫一个云淡风气,嘴角仔细看,甚至还有点往上抬的趋势。
也不怕她抬起一脚就把他踹下地去。
上课铃声响起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坐回到位置上。
有的昏昏欲睡,眼角还挂着昨夜奋战到凌晨三点留下的青黑痕迹,有的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穿着潮流时尚的衣服,很是好好捯饬了一番。
林未眠则介于两者之间。
她因为要上早八而睡眼惺忪,但瞪黎应谌的时候,就格外有精神。
“昨天,我们班上有两位同学没有上交作业。”
张教授还是穿着那件极具知识分子风格的服装,腋下夹着万年不变的保温杯,用一种非常和蔼的语气说着不怎么友好的话:“学生们一届不如一届乃是大势所趋。但比起去年的全员交齐,今年只有两位,倒退的幅度这么小,说实话,我还有点欣慰。”
文绉绉版本的“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借由他嘴边的扩音器,像不断往外扩散的广播那样传进耳朵里。
不仅如此,说完,他甚至还朝林未眠的方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只是晚了一小时就变成本届学生之耻的林未眠:“........”
身后起了些窸窸窣窣的小声音,大概是在讨论到底谁这么勇,敢不交张biss的作业。
他并没有提到这两个人究竟是谁。
不过上星期说好要让昏倒过的她上台讲PPT,这节课却只字不提,反而又换了个人上台,多少还是能看出点迹象的。
就着那个被叫起来而生无可恋的新一任倒霉蛋的表情,林未眠只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就这样了。
坐在前排的棠晓晚突然在椅子上转了下身,望着她欲言又止,像是想通过唇语说点什么。但坐的这么靠前,动作幅度大,只会被很快抓包。
“咳咳,晓晚,你有什么事要和后排商量吗?”
“没有没有。”林未眠看见她的脑袋很快地耷拉下来,像只被雨淋满头的卡皮巴拉,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脖子突然有点酸,老师,你继续上课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手机里收到棠晓晚偷偷摸摸发来的信息。
【本来以为我死定了】
【今天早上才知道,我妈去和张教授打了个招呼,把我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张老师就把我这星期的作业包括汉语言的那几门全免掉了QAQ】
林未眠在那个“QAQ”的颜文字里读出了几分惭愧的意味。
真好。
她把手机翻过去,朝下盖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想,有个和教授当同事的母亲真好。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有。
可惜没有如果。
只是,如果棠晓晚不用交作业,张文选口中的另外一个没交的人,会是谁呢?
-
这个人竟然是黎应谌。
教授办公室里,林未眠和他像草原上两只互相看不上眼的野狼和鬣狗并排站着,就连眼神都不肯碰上。
“黎同学。昨天,你把每个同学的作业都整理齐发到老师的邮箱里去了,这点做的还不错。”张教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先是夸了他一下。
可随后,话锋一转:“但是,身为课代表,本来应该起到表率作用的,你为什么不交作业?”
“哪怕只是选课,也是关系到你的奖学金,评优和毕业成绩的,既然已经选了,就没有不认真对待的道理。”
“我听说你是今年的市状元,家里还很有钱,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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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觉得自己的实力已经强到可以无视老师要求的地步了?”
他这样说话有点莫名其妙,像是为了说这些话而说这些话。
林未眠听着有点云里雾里,甚至有种他其实没怎么生气的,就是为了看热闹的感觉。
“我没有这个意思,老师。”哪怕是在被数落的时候,黎应谌的脸色看着也没多大变化。
他半低着头,不卑不亢地说:“最近的作业有点多,所以没来得及赶上您布置的作业,不是有意忽略的。”
“今天回去之后,我马上补交给您。”
“嗯,那好吧。”张文选看着,像是勉勉强强接受了他的这个理由,随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放在林未眠身上,“这位上节课在我的课堂上昏过去的小同学,老师可是给足了你休息时间的。”
这开头听起来就不是很美妙。
林未眠的后背紧了紧,尽管还是十分讨厌黎应谌,但是她现在也只能把他的话再重复一遍:“老师,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的作业也有点多.......”
这句真的是实话。她这学期开了好多门课,除了周三和周末有空余时间,剩下的都被密密麻麻的课程给排满了,作业自然也多了很多。
可同样的话,第一遍讲有效果,第二遍就大打折扣了。
张文选的面色缓缓沉下:“哪有那么多作业啊。其他学生和你们都是同届的,他们作业都不多,就你们俩多?”
“这态度首先就不端正了。”他说,“按理说,平时分得扣掉——”
“老师!”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办公桌的助教扑了过来,扒拉着他桌边喊道,“院里已经说过,今年您不能再挂那么多学生了。”
“主任已经说了,这学期挂科率多少,你的工资就扣掉多少!
“哎呀,怎么还念叨这个。”张文选不耐烦地一拍脑袋,自顾自地嘟囔,“多少老师为了搞研究都不重视本科的教学,怎么我现在上心了,他反而还这么说我。”
“我要求严格,这不也是为了学生的文化素养考虑吗?要是没点底蕴,将来他们出去了,得被笑话的。”
“但是你真的不能再挂学生了,否则他们压根就出不去学校了。”
“……那好吧。”张文选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有点不甘心。
他抬头看看林未眠,又转眼看着黎应谌,那双已经显露皱纹的眼睛里有一丝促狭的精光一闪而过。
林未眠还是觉得有哪里古怪。
“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罚。”张文选说,“正好,我们院里最组织了一场志愿者义卖活动,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手。”
听着他的话,林未眠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总觉得,张文选前面的那些作态,都是给这句话做铺垫的。
“这样吧。”果然,他又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是故意的,又有心改过,那不如就改成去当一天的志愿者来抵消。”
“既能做好事拿学分,又能不挂科,一举两得,你们说是不是啊。”他像只老狐狸笑眯眯地问道。
林未眠:“……”
25. 拍卖午餐
本次由中文系学生会发起的志愿者活动,林未眠也有所耳闻。
据说是帮助偏远山区内7-15岁的失学女童重返校园而开展的项目,其中70%的资金将用于购买书籍,食物,生活及卫生用品,剩下的20%则直接与她们的义务教育学费进行抵扣,每个流程都会公示出来。
学生会为了这次志愿义卖活动做了很多前期准备,不仅在暑假结束前就开始宣传,而且还拉了不少商家赞助过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得到院里的支持,所以规模不大,能拿来“义卖”的物资也有限。
正巧张文选是他们的活动导师,又在准备新课的时候,看见了《怦然心动》电影里的桥段,于是,一个损招就在他狡猾的大脑中自然而然地生成了。
“我们也找几个学生,拍卖他们的午餐,价高者得,把食物的成本扣除后捐赠给山区,不行吗?”
不太可行,林未眠面无表情地想。
像这么羞耻的事情,要是真有那么多人不在乎,怎么会轮到两个因为没交作业而被罚的外院学生过去。
不过林未眠没有拒绝。
因为“给失学儿童捐款”这个理由触到了她内心隐秘的某个角落。
十五岁那年,在中考前的两个月,林未眠的父母接连去世,她人生的半边天突然塌掉大半。
家里的亲戚却没因此变得更友善,反而个个都想趁着她刚变成孤儿,最脆弱的时候上门吃绝户。
高中的学费都是一学期交一次,即便明华高中的学费并不高,但最困难的时候,林未眠还是差点面临被退学的困境。
她没有满十六周岁,绝对不可能找得到可以兼顾学习的工作;虽然是孤儿,但名下有一套房,不符合领取助学金的资格;而且,她身上还背着一笔负债。
林未眠从没可怜过自己。
即便在最痛苦,最无助,最绝望的瞬间,她也只是想一想放在床头的合照,就觉得自己能够继续走下去了。
但在那个,她是真的迷茫了。如果被退学,失去房产,背着近一半凭空来的债务,她就算走下去,也不知道能朝哪个方向去。
直到有个慈善机构的负责人出现。
她的名字叫王娟,女性,大概四五十岁,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职业女性,找到了林未眠,说是愿意付一笔钱来资助她上学。
那笔钱比起庞大的房产债务和医疗费用来说,其实杯水车薪,对当时的她来说,却无疑是根救命稻草。
“等你长大之后,准备做些什么?”签署完捐助合同后,她问林未眠,“有去想过吗?”
“不知道。”林未眠坦率地回答,眼角的余光扫过桌上的一本书。
《Java核心技术卷1》,是王娟带来的,随手放在了那里,看起来被翻了很多遍,已经旧了。
她对这个感兴趣么?
“你想要的话。”注意到林未眠侧过来的目光,王娟笑了笑,把书推过去,用一种和蔼的语气说,“就送你吧。”
林未眠怔了一下,推辞道:“我不能要。”
“没关系的。”王娟却说,“拿去看看吧。”
“你年纪还小,有无限的可能性。现在可能会辛苦一点,未来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未来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那句话,林未眠记到了现在,也变成噎在她喉咙里,无法拒绝张老师的理由。
只是不得不和黎应谌捆绑着一起去的强迫感让她有种事情不受她掌控的烦躁。
“你就不能把他的定位一直开着吗?”在脑海中,林未眠问系统,“我也不和他作对,每次看见他就远远躲开,这总行了吧。”
“系统,系统?收到回答。”
系统一反常态地沉默,像中了病毒死机的电脑,半天都没回应。
过了许久,林未眠才听到它长长地哀嚎了一声,其中的凄惨堪比写了一星期策划案却没能保存下来的社畜。
“宿主。”它用槁木死灰的语气说,“乱了,全乱了。”
“什么乱了。”林未眠莫名其妙,“你的脑子乱了?”
“是剧情线全都乱套了!”它埋怨道,“因为你不肯照我说的去撮合男女主,也没照着原著的行为轨迹走,新解锁的剧情被弄得面目全非,男女主相处的桥段消失不见了。”
“按照这个进度,他们达成he的进度搞不好比原著还慢,那我的任务得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啊!”
林未眠才不管它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大部分时候,她就只是把系统当做一个勉强通过图灵测试,稍微聪明的AI而已。
只是这个剧情的出现时间刚好也是今天,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猜测。
“你把原著剧情扔出来给我看看。”她说。
系统委屈巴巴地照做了。
【按照林未眠一贯要强的性格,她是一定要做课代表的。虽然辛苦,每个同学的作业都需要她催着收集,难免会得罪人,但可以拿到更高的学分,她自然不会吝啬付出。尤其,这样还能拿到黎应谌的微信号,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和他相处的机会。】
【这天,棠晓晚的作业出了差错,在截止时间过去后的十分钟才终于发来给她。原本林未眠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把她也加入名单中。但一股积压已久的嫉恨突然涌上心头。】
【她讨厌棠晓晚,那是她高中时就存在的情敌,现在又为什么要帮她。“你作业交晚了。”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她说,“按照规定,我不会帮你交给老师。”】
棠晓晚因此成了唯一那个没交作业的人。
后面的剧情和林未眠猜想的大差无几。
剧情里,棠晓晚的父母没有出面帮她说情,孤零零地一个人被张文选派去中文系当志愿者。
她系花的名头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人流量空前巨大,某位从前就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死缠烂打的富二代闻声而来,不断地往义卖活动里砸钱不说,还十分嚣张地声称谁竞价就是和他作对。
这副咄咄逼人的嘴脸着实难看。
原本在现场准备默默守护棠晓晚的黎应谌为了不让她受到骚扰,也出面竞价,硬生生把原本的价格翻上去几十倍才罢休。
“所以他最后出了多少钱?”被原著里那矫揉造作的文笔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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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疼,林未眠后面没读下去,只让系统提供大概梗概,所以并不知道黎应谌出了多少。
“九万三千元。”
将近十万元,却只是买一顿午餐。哪怕远远不及富豪们为见股神的豪掷千金,却又足够在还是象牙塔般的大学校园里引起轰动了。
借由这件事,也让更多人磕上了这对从高中开始就是同班的金童玉女cp。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棠晓晚的父母出面帮她免掉作业,这门课的课代表是黎应谌,林未眠反而被他为难到需要去当志愿者的地步了。
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算计别人把脑容量用光了,导致自己那边也出了差错,他自己竟然也被罚过去了。
好在林未眠虽然没什么可以大把撒钱的“绯闻对象”,却也没有追求者,应该不至于闹出那种轰动的场面。
她长得一般,向来没有异性缘,虽然在男生多的理科班里,却很少与他们产生交集。
非要说的话,她其实更担心没人愿意竞价,导致自己完成不了张老师交代的数额。
“长得一般??”系统听到她的话,也忍不住抬高了嗓音,“你不知道自己在小说里被叫做‘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的坏女人吗?”
“你见过哪本校园小说的女配是相貌平平的!”
“你看我。”被这样夸,林未眠反倒很平静,她站在洗手间的半身镜面前,对系统问道,“你真觉得好看吗?”
镜子的女人穿着灰色的T恤和工装裤,马尾高高扎起,露出一张瘦削的脸,不笑的时候,像块冷到骨子里的铁。
笑起来则更不得了,有种莫名其妙的讥嘲感。
“那是你性格的问题,不是长相的!不要拿长相来掩盖你的性格问题。”系统闻言,大声吐槽起来,“上次来找你的那个小男生,一看就对你很有好感,聊了半天都在暗示想加你的微信,结果你就跟个木头一样,愣是把他拒绝了!”
“你说的是付磊?”
林未眠回忆了一下,才把那个涨红了脸的高个子和名字对上号。
“你说他当时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她恍然大悟,“难怪说话方式奇奇怪怪的,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直接说出来会怎么样,难道你会加他吗?”系统问道。
“我不习惯把不熟悉的人加进微信里。”林未眠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QQ可以。”
系统:“.........”
待在林未眠身边那么些天,它还不知道她吗?除非必要,这女的基本都不登QQ的,这和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还有开学那天坐你边上的男孩子.......”系统又说。
“那些都不重要。”林未眠对此不感兴趣,摆了下手打断它的话,“你现在帮我想些其他事。”
“......什么事?”
“实时开放黎应谌的定位。”她依旧对老是撞见黎应谌这事感到极其不满。
系统一哽,死活答应不下来。
“我都说了!”它悲愤地说,“短暂开一会儿救急可以,为了你躲人长期开着,我做不到!”
26. 恨海情天???
学生会通过学院的审批,申请到了院内位于体育馆附近的一间闲置小型礼堂。
说是小型,其实也算明亮宽敞,观众厅能同时容纳四五百人入场,舞台长八米宽四米,供十来数人表演绰绰有余。
不知道是张教授和学生会过于努力,每天不间断地发文案,宣传图和视频,还是出卖黎应谌的男色确实卓有成效,反正在即将开始前的两天,义卖活动的热度突然高涨起来,关注人数直线上升,比林未眠预期的要多出一大截。
尤其是现在还是刚开学,暑假从闲的要死的家里回到校园,不少人属于有钱有闲的类型,遇上这等乐子,他们就更觉得有玩梗和凑热闹的必要了。
因此,本来只有一两百人预定的座位,没过多久,竟然已经被全部排满,硬生生往上翻了几番不说,听说还有外校的学生也准备混进来看戏。
上百张传单如蒲公英一般,随风飘到了学校的各个角落,最终无可避免地抵达林未眠的寝室。
“未眠未眠!”当下了课的汪泉意和柳心扬拿着彩色铜板印刷纸,风风火火地喊着她名字跑回来时,林未眠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此刻,她只想效仿诸葛孔明,在校门口跳大神,招一场龙卷风把学校吹没掉。
不过,鉴于现在是九月份,欧亚大陆的东南边刮龙卷风的概率极小,所以海面上的漩涡上突然长出一个台风,级别不用太高,能精准地把黎应谌卷到太平洋中心的某个无人岛上,也是可以接受的。
“你看,这是不是你的名字。”汪泉意的脸还残存着运动过的绯红,她眼神发亮地举起传单,指着右下角赫然在列的三个大字,无比兴奋,“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参加中文系那边的义卖活动。”
“嗯......”林未眠生无可恋地说,“没错。”
“怎么都不跟我们说的啊。”她笑嘻嘻地说,“我们肯定得去给你捧场的啊!”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林未眠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她闭了闭眼,只觉头疼,“早上得早起,自己负责服装和打扮,像个傻子一样举着午餐券站在上边等人出价,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是志愿者吗?”汪泉意震惊,“这些钱总该他们补贴的吧。”
“学生会把拉来的赞助预算全花在宣发和其他拍卖品上了,这个策划提出时间较晚,已经半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柳心扬同样是中文系的,多少了解过一些,直接替林未眠回答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拍的是食堂的午餐券。”
午餐券,顾名思义就是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两点间才能使用的券。
往年,明华大学的各个食堂为了促销,在开学的时候,总会向学生们发放打量的餐饮券,一张可以免费抵一份任意窗口的套餐,很受学生们的青睐。
不过可能是去年发售过度导致亏本了,所以今年的数量骤减,没多少人能拿到。
但是,说到底,这玩意儿的成本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元,而义卖的起拍价就是八十,那附加的价值就只可能是陪着一起吃午餐的那个人。
“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为慈善捐献做好事的机会嘛。”汪泉意安慰道,“还能加学分,怎么样去一下都不亏嘛。”
柳心扬也在边上附和:“也有必要这么抵触了啦。”
这两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未眠扫了她们一眼,凉凉地说:“那正好,中文系那边的人手还不够,现在报名还来得及,明天你们也一起跟我上台好了。”
汪泉意和柳心扬噎了一下,瞬间就安静了。
“我们就算了吧。”汪泉意摸着后脑勺讪笑,“还是在台下给你加油助威吧。”
“那你们还说。”
“之前,张教授也找过我们班的其他学生,即便是为了做好事,答应去的也根本没多少。所以,未眠,你真的好有勇气。”柳心扬感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呢。”
勇气这种东西她基本已经所剩无几了。
“也不是我愿意。”林未眠很干脆地说,“主要是我作业没写完,被他抓住了把柄,如果不去的话,他就把我平时分扣光。”
柳心扬,汪泉意:“........”
张必死的名号如雷贯耳,传着传着整个学校人尽皆知,谁没听过。
“那黎应谌也是迫于biss的压力才去的?”
“嗯。”
“这样啊。”汪泉意恍然大悟,莫名感慨道,“难怪了,我感觉他平时还挺低调的,怎么这回居然肯过去,看来男神也抵不过老师啊。”
实际上,不只黎应谌,这次被叫过去的志愿者,总共十五人,男生九个,女生六个,简直可以叫“张文选受害者联盟”。
其中一半都是学生会用尽人脉想办法东拼西凑过来的,另外一半,则是张文轩搞过来的。
在林未眠被拉进的微信群里,充满了五花八门的抱怨吐槽。
有一个人是:
【我不就旷了必biss几节课去过科目三吗?!科目三没过,代课的同学被他揪出来,不来就给我挂科,气死了!】
【其他人呢?】
另外一个是:
【我在上台展示ppt的时候登录微信,不小心点了记录同步,结果把和室友一起激烈吐槽的八百字小论文给公放出来了,所以就......】
还有个则是:
【我是手贱把他养在办公室里的绿萝和金鱼一起搞死了。】
【???楼上的,绿萝那么好养活你是怎么弄死的。】
【不小心把开水浇进去,变成一锅蔬菜鱼汤了。】
.......
林未眠听了一圈,越听越觉得自己才是最冤枉的那个,她既没有旷课,也没有吐槽,更没有在办公室里违规炖鱼,就只是晚交了个作业。
“说起来,你和黎应谌好像还真有点缘分在身上的哈。”
汪泉意和柳心扬讨论了几句,转过脸,对林未眠道:“你看,你又是晕倒被抱去医务室,又是和他一起参加活动,还是高中同学。”
“开学才几天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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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产生这么多交集。”她用八卦的语气说,“指不定是你倒了那么久的霉,回报的桃花运来了呢。”
“就算有缘分,那也是孽缘。”林未眠说,“听起来更像是我的报应来了吧。”
“你这么讨厌他嘛?”柳心扬总是在某种方面有敏锐的直觉,可惜每次都会偏移到天涯海角去:“你们以前不会有过一段吧?”
“有过一段什么?”
“感情啊!”她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眯起眼睛,用一种类似于侦探破案的口吻信誓旦旦地找起证据,“去年我就发现了,每次我们聊起黎应谌这个人的名字,你的反应总是特别奇怪。”
“每次不是沉默地转身离开,就是岔开话题,反正能不提他就不提他。如果他只是你的普通同学,应该不至于有这种反应吧?”
“难道。”她眼镜上白光一闪而过,犀利地说,“他其实是你的前男友?”
“在情窦初开的时节互相爱慕,一起约定要上最好的大学,到头来却碍于家世的差距和世俗的偏见而无法在一起........”
林未眠的嘴角扯了扯。
只能说不愧是汉语言的学生么,想象力真是丰富一流。
但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和黎应谌谈恋爱,这说法简直比她倒追黎应谌还猎奇。
“啊对对对。”一本正经地澄清反而效果不大,林未眠索性用一种棒读的语气回答,“高中的时候,他就对我一见钟情,追我追得人尽皆知,每天死缠烂打,跟背后灵一样阴魂不散,我迫于无奈和他交往,但忍受不了他糟糕的性格选择分手,结果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就处处和我作对,你看这样行吗?”
“真的假的。”反应最大的是汪泉意,她睁大眼睛,满脸惊叹,“他居然是这种人吗?”
......
闻言,林未眠顿了顿,和柳心扬一起看向她。
“不是,你还真信了啊。”柳心扬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同情且怜悯,“可怜的娃子,这么明显的反话都听不出来,我算是知道从你嘴里知道的信息可信度能有多少了。”
“以后你要是被人骗的团团转,那可怎么得了哦。”
汪泉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觉得不服气,梗着脖子硬撑:“我看黎应谌确实老在未眠周围晃悠,没准是真的呢!”
“是假的。”林未眠悠悠地瞟回去,“我和黎应谌单纯就是三观合不来,互相看不上,所以我讨厌他。”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狗血的恨海情天。”她想起系统关于自己情感方面各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猜想,无语道,“又不是在演电影,你们真是想太多。”
“啊哈哈哈,那也是吼。”汪泉意不太好意思了。
她得到答案,也没多纠结,很快就把这个扔到一边去,兴致勃勃地和柳心扬商量起明天早上自己要穿哪一件衣服去支持林未眠了。
然而,柳心扬却没有像她一样被糊弄过去。
她一边挑着衣服,目光一边意味深长地扫过林未眠的背影,心里想道:真的就只是这样么?
27. 改造计划
对于本次林未眠不得不参加的志愿者活动,汪泉意和柳心扬表现得比她本人还要热衷得多,摩拳擦掌的模样,颇有要大展身手的势头。
她们把林未眠扒拉到半身镜前,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来,对她比比划划,像十九世纪涌入旧金山的矿工那样挖掘着合适的衣服。
“这件黑色卫衣,不行不行,太老气了,pass。褐色蝙蝠衫,这时四五年前流行的款式了吧,不可以。灰色T恤,蓝色T恤,褐色T恤.......”
找来找去,也没能找到一件满意的。
要么是版型太旧,要么是过于宽松,还有两件直接短到腰间,根本就不合身了。
"你其他衣服呢?"汪泉意皱皱鼻子,眼珠子咕噜咕噜地在林未眠的衣柜里打转,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她疑惑地往里面探了探头,发现这就是全部的衣服了!
虽然林未眠是出了名的不爱打扮,平时出入寝室都穿着耐脏的深色系,没见过她穿裙子或化妆,能涂点护肤液和防晒霜就算顶天了。
但即便是这样,她依稀也还是记得,林未眠的衣服比这多得多,不可能就只剩下这可怜的一两件了吧。
“啊,那个啊。”林未眠瞟了一眼自己的衣柜,语气稀松平常中带着已经倒霉惯了的稳定,“暑假的时候刮台风,我家阳台的窗户被砸破了,雨都打进来,衣服晒不干,全发霉了,这是唯一能穿的几件。”
全发霉了.....
她们都是本地人,那场台风自然也从天气预报里听过,雨是下挺大的,但是风力级别不高,只要做好措施,什么事都不会有。
但依照林未眠身上的奇怪定律,只要是可能会导致她倒霉的事情,就一定会让她倒霉,从没例外过!
“那你就没想过再买几件吗?”
“有必要吗?”林未眠反问道,“反正手里头的这些都还能穿。”
这可怜孩子是彻底放弃治疗了啊......
汪泉意和柳心扬对视一眼,先是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叹息,随即又变成了坚定。
“走走走,你现在就跟我们一起去。”两人走上前,一左一右地架着林未眠的胳膊。
“去哪?”
“带你去买衣服。”汪泉意仰头握拳,莫名热血激荡,“我还真就不信了,明天就是义卖活动,今天一定要帮你买到好看又合身的裙子!”
“我知道有好几家店正在打骨折促销,里面的衣服版型又好又实惠,你绝对会喜欢的。”
“穿什么不重要吧。”林未眠已经任由两人折腾了一下午,不太有所谓地靠在墙边,“反正我只是走个过场,又不是去参加选美比赛。”
“嗯,的确不是去参加选美比赛。”柳心扬的手抵着下巴上,倒也没有劝她,只是笑吟吟地说,“但不是说黎应谌也会去吗?”
“经管院的院草,一米八几的大长腿,脸长得跟模特似的,衣品又好,参加活动肯定会吸引超多人的目光吧?”
“听说男生那边都要求穿西装出席,虽然对女生穿着没做严格要求,但你就只套个黑卫衣去,万一挨得近了点,肯定会被拿来做比较啊。”
“被这么个王子衬托得跟个烧火丫头似的,你甘心嘛,心里不会超不甘心吗?”
“再怎么样,你的脸放在那里,稍微打扮一下,不说碾压他,至少也不能被他比下去吧。”
林未眠:“........”
眼见着她神情变化,拽着门的手逐渐松动,汪泉意趁热打铁,送上了最后一击:“如果你不穿,说不定还会被黎应谌当面嘲笑诶!”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要擒王,这七寸不偏不倚,正好就打在了关键位置上。
林未眠其实不怎么会在乎丢脸不丢脸,被其他人拿来和黎应谌比较,拉踩贬低也是从前家常便饭的事情。
但是,当着他的面丢脸,这就让她非常不爽!
“走吧。”林未眠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我们去试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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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眠缺少买衣服的经验,试了好几家店,最终是汪泉意和柳心扬敲定的一件月白色掐腰连衣裙。
上衣领口是小v的设计,腰间环这一条白色珠玉链,裙摆呈A字,到小腿边上过,搭配一双白色的凉鞋刚好。
因为是成熟的连锁品牌店铺打折款,价格不算贵,刚好在林未眠的承受范围内,所以她没有多作犹豫,很痛快地买了下来。
而买完衣服以后,这两人还不肯罢休,拉着她又跑去化了个妆。
按照汪泉意的审美,林未眠是长得很好看的人,即便站在系花棠晓晚边上,也不会落下风。
她的相貌不是时下流行的柔和甜美风,眼睛狭长,冷淡中带着有神的光,鼻梁挺拔,整张脸轮廓流畅,是难得的鹅蛋脸。
只是她总穿着不修边幅的宽大衣服,头发不是扎起高高的马尾,就是随意地绕一圈绑上,眼睛下挂着因为常年学习熬夜而浮现的青黑色眼圈,出门动不动还戴着个黑口罩把脸遮上,能像其他美女一样被注意到就见鬼了。
但只要把她的头发理顺放下来,用遮瑕稍稍盖住眼圈,不用化很浓的妆,稍微涂点自然色系的眼影和口红,再把她苍白的脸扑得有血色些,瞬间就大变了个模样。
给林未眠化完妆,柳心扬和汪泉意盯着她的脸,竟然有种见面不相识的陌生感。
“啧啧,我算是知道,电视剧里,女主角被化妆师改造一下,就把男主看得挪不开眼这种情节为什么老是那么受欢迎了。”汪泉意抱着手臂,啧啧称奇道,“这要是换了我,那我也受不了啊。”
林未眠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下,我看你的午餐肯定要往上翻好几倍了。”汪泉意骄傲地拍拍手掌,颇为自得,“这可全是我们的功劳呢。”
“我看未必。”林未眠兴致缺缺地挪开视线,不抱希望,“毕竟是需要真金白银地花钱,张教授这一手空手套白狼,我不信有多少人会吃这套。”
“如果起拍价没人买的话,我自己出。”
这个打算与其说是备用方案,不如说是林未眠的期盼。
说她是社恐,其实也不是。只是独来独往习惯了,尤其讨厌和陌生人社交,非要硬着头皮聊下去,话不投机不说,恐怕还会让坐在对面的人产生“这顿饭花得可真不值”的想法。
刚好她现在经济情况宽裕了很多,略花点钱也过得去,足够在独善其身的基础上,开始搞点兼济他人了。
“你这说的什么丧气话!”汪泉意一听她这话就不乐意了,“怎么可能连起拍价都没人愿意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没人,那不是还有我吗?”她非常有义气地拍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表示,“同个寝室一场,姐妹我拍下你的午餐,咱们不去食堂,去外边,我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听这话的口气,像是已经提前预定林未眠的份额。
“而且,明天刚好就是我们“共讨恶敌”一周年的纪念日了!”
“共讨恶敌?”林未眠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玩意啊。”
“不会吧,你难道都忘光了?!就是去年你一个人挡在我们前边,大战三个恶人学姐的故事啊。”汪泉意忿忿地嘟囔,“怎么可以忘掉。”
林未眠根据她说的“一周年”时间线,往前倒退回忆了一下,勉强想起来,这个所谓的“共讨恶敌”发生在她们读大一的时候。
汪泉意在上大学前从没住过寝室,读的都是晚上可以回家睡的私立中学。
她看过不少关于宿舍矛盾的帖子,有外放打游戏撕起来的,有在饮水机里下药的,有把室友的牙刷用来刷马桶的,有趁着室友换衣服偷拍的......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因为性格冲动火爆,父母曾经一度担心她要是和室友在寝室里打起来该怎么办。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大一军训的第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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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泉意就差点和别人打起来。
那天晚上八九点钟左右,对门寝室的大四学姐突然放大音响,开始整大扫除。
扰人清静不说,还把垃圾全都堆到她们门口,袋子也没系紧。
外卖吃剩下的汤汁剩饭,烂掉的水果果核,连带乱七八糟的头发和纸巾,令人作呕的味道一股股涌进来,差点没把她们都熏吐。
但因为她们的位置刚好在拐角,其他寝室离得比较远,也就没管。
只有汪泉意她们比较倒霉,分到了那个位置。
本来训练完以后就累,遇上这摊子事,汪泉意又疲惫又愤怒,直接冲到对门寝室和吵了起来。
学姐们不占理,态度却极其嚣张。仗着走廊里没有监控,一个一个趾高气扬,头仰得比天都要高,倒打一耙地说这些她们寝室不讲卫生,自己搞出来的不收拾。
她气个半死,性子上头,冲过去继续和她们吵架。是赵晨和柳心扬把她拦住,说是去找宿管来解决。
然而宿管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见,来了以后懒得管,说了句这不归她管,她们自己协商解决,然后抬脚又走掉。
那几个人更加有恃无恐。
带头的那个女生化着精致的妆容,脸上的笑容无比嚣张:“你们叫宿管也没用啊。听见没有,学妹,让我们自己协商。”
“替学姐办点事而已,就这么不情不愿的,以后碰上男人也这幅样子,可没人愿意搭理哦~”
话里的恶意扑面而来。
汪泉意完全无法理解她素质差和男人有什么关系,她性子一上头,冲过去想打架,又被赵晨和柳心扬给拦住了。
在这种时候,她们还是更想要息事宁人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未眠站了出来。
汪泉意本来以为,她看着文文弱弱,也不怎么爱和人沟通,估计会说些让自己忍一下,各退一步之类的话。
结果她人狠话不多,直接从寝室里接了一盆洗完厕所后的脏水,手一抬,劈头盖脸地泼到她们身上。
完完整整,全面覆盖,把四个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为首的那个女的妆全乱了,整个人花容失色地尖叫起来,歇斯底里地咒骂林未眠,扑过来恨不得把她撕掉。
而林未眠动也没带动一下,她站在那里,笑容浅淡,声音平静。
时至今日,汪泉意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学姐,我是刚进的这所大学,老实说,考进来不困难。和你们起起冲突闹大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被退学再读一年,明年照样进来。”
“你呢?快毕业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还拿得出四年跟我耗吗?”
话里的那股子狠劲,绝对不是随便就能说出来的。
汪泉意甚至怀疑她以前杀过猪,所以才把那些猪一样的学姐吓够呛。
林未眠一战成名,从此她们再也不敢整出什么幺蛾子,全年安分守己直到毕业。
“帅爆了啊!”汪泉意已经想不起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了,但提起来,还是开心地不得了,“那个李....李什么的来着......李霞?”
“她叫李羽霞。”,柳心扬听了那么久,还是忍不住扶额,打断了这话,她看看汪泉意,又看看林未眠,问道,“我不是要故意打断你俩回忆往昔。”
“但是好像有一件事,你们俩都忘了啊,就没一个人没仔细读过义卖规则吗?”
“这还能有什么规则?”汪泉意觉得纳闷,“不就是台上的人拍卖午餐券,台下的人竞价,价高者得吗?”
林未眠也跟着点头。
“不,是,啊!”
柳心扬感到难以置信。
这两人畅想了那么久竞价成功后的事情,却压根没关注过规则是什么。
“为了防止哄抬价格,虚空抬价的事情发生,义卖志愿者本人以及同寝室的室友是不允许参与竞拍的,这你们不知道吗?!”
......
林未眠睁大眼睛。
28. 能不能离我远点
虽然因为室友身份痛失拍卖资格,汪泉意却并没被打击到,她依旧对即将到来的义卖会满怀高昂热情,以至于一大早就把林未眠从床上捞起来,继续她的真人版换装小游戏。
林未眠严重怀疑她只是想借机会发挥下自己的搭配能力。
然而她的怀疑没有实际价值,依旧只能像是个傀儡任由两人摆布个不停。
落到肩膀下的头发被打上精油,像衣服那样熨烫,缺乏打理的蜷曲发尾变平整了,室内也散发出一股茉莉花的香气;脖颈间挂起一条珍珠项链,色泽饱满,在日色下也散发着月亮般的光晕;她没有耳洞,临时给配备了个淡金色的耳夹,再加上手腕和腰间的配饰,颇有种中世纪极繁主义色彩。
“要不还是算了。”林未眠说,“昨天那样就可以了,没必要今天还要扮成这样吧,跟个法兰西贵妇似的。”
“拜托,姐姐,你这都可以算极简风了。”柳心扬对此种说法嗤之以鼻:“欧洲那些贵妇要是知道你这么乱叫,指不定从坟里跳出来,游过大西洋来找你拼命。”
林未眠很想吐槽说她们来亚洲不需要通过大西洋,只要过苏伊士运河就行,但是她忍住了。
因为等到达礼堂现场的时候,一排排目光像自动定位的摄像头那样朝她挪动过来,密集而又迅猛,仿佛说什么都能被马上听见。
于是她只匆匆对人群投去一眼,和室友分别后,就立刻进入了后台。
有幕布的阻隔,整个礼堂被前后分成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那些视线的消失让林未眠放松了些,这才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环境。
后台大而乱,许多落了灰的道具和衣服被塞在箱子里,乱糟糟地摆放在一边,时不时还有人走来走去地被绊一下。
这里除了需要上台的志愿者外,还有负责拍卖的主持人,统筹的活动策划,搬运道具的物料组,调试灯光和音乐的技术组......她粗略地数了下,至少有大概三十多人。
“这位同学,这是你的号码牌。”林未眠才刚到,活动策划就急冲冲地朝她跑来,一股脑往她的手里塞了四张午餐券和一粉一蓝的两个徽章。
徽章上用花体写了两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7。
“这是什么?”
策划忙到额头上全是汗珠,手里拿着的文件夹上布满他潦草的文字,大部分都看不明白究竟写着什么,但林未眠在一堆横七竖八的鬼画符里愣是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到时候你需要别在胸前才能上台的号码牌。”他回答。
“我知道这是号码牌。”林未眠一手举起一个,“但是这里有两个,我一个人别两个?”
“另外一个是你原来那个搭档的。”
“什么叫我原来那个搭档的,他不来了?”
义卖的原本流程是志愿者在后台,别着号码牌,一人拿两张午餐券上台,等竞价成功后,就可以下台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了。
但毕竟这次活动不怎么正规,志愿者还都是学生,怕他们在台上怯场,这才改为两人一组搭档上台。
但经过一番解释,林未眠才知道,原定的那个男生在昨天夜里吃宵夜食物中毒,连夜就抬到医院里打针输液了。
所以不得不换人。
“那谁和我搭档?”
“是站在那边的男生,幸好人数是单数,本来他是作为压轴出场的,现在变成一组一组也可以,不会太突兀。”
现场活动最怕的就是人员突然调动,忙到没空多解释的策划朝某个方向虚指了下,抱着文件,只留下一句:“拜托你把号码牌拿给他,我先走了!”
压轴出场......这种说法让林未眠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顺着策划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右边灰白墙边的角落里,只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再没有其他人。
尽管是背对着,依旧能看出这人腰细腿长,大概一米八五上下,穿着面料上佳的意式西服,肩线挺括,收腰流畅,搭配裁剪得宜的裤装,更显猿臂蜂腰,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优渥家庭里长出的矜贵气质。
光是站在那里,哪怕背景就是个摆放纸箱和道具的凌乱杂物间,都有种正在拍大荧幕电影的既视感。
林未眠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
毕竟除了黎应谌,这么多年来,能把装逼装的这么浑然天成的,她还没见过第二个。
可是,认出来是一回事,愿意和他挨在一起,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知道是她倒霉体质过于出类拔萃,还是柳心扬真有乌鸦嘴,林未眠明明都已经和他错开了,竟然还能靠到一起去!
正要是和他同台,想也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关注。
林未眠手心握紧,抓着徽章往后退了一步,在整个后台环顾一圈后,她准备找个好说话的人换换号码牌。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的说话声,因为太小,差点被她忽略掉
“那个....同学。请问......”林未眠闻言转身,看见两三步开外站着一个女孩子。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穿着裙子,两手交握在一起,像鼓足了勇气才开口,对她问道:“我刚刚听见,你是和黎同学搭档的。”
“嗯。”
“那.....那我能不能。”她的眼神闪烁,说话有些吞吐,眼睛不自觉地向右飘忽,等接触到那边的身影后,又很快偷偷转回来,略带羞涩地说,“我能不能和你换一下。”
林未眠就算再讨厌黎应谌,也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是,他的脸长得着实好看,很有招蜂引蝶的本领。
这女生大概对他很是有几分好感,所以才会想离他近一点。
但林未眠可完全没这种心情。
“可以啊。”瞌睡了正巧有人送枕头,她想也不想,正爽快地伸手把自己的号牌递出去时,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黎应谌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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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一下。”
黎应谌三两步就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淡漠的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头蹙起。他走到林未眠身边,口吻礼貌而又疏离:“我能和她说几句话吗?”
说是问询,实际根本就没给人拒绝的空间。
“啊......”林未眠看到女生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不知道是闹补到了什么,脸都涨红了,她有些失魂落魄,对上林未眠,又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不好意思,你们说话吧。我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说着,她也不顾手里的号码牌没交换上,提溜着裙子,像背后有豺狼虎豹在追那样,慌不择路地跑掉了。
空留着剩下的两人停在原地。
“等下,你先别走——”林未眠不死心,还准备过去找她,身前的黎应谌腿往前一迈,把她堵了个严严实实。
“林未眠,我号码牌呢?”他伸出一只手,淡淡问道。
语气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她生来就应该替他保管东西似的。
“我怎么知道。”眼见着那个女生越走越快,越过走廊在拐角处直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未眠收回目光,干脆刁难他道,“你自己的东西不保管好,反来问我?”
反正是压轴,最后才登场,时间有的是,让他满世界乱找去吧。
黎应谌的视线在她涂过口红的嘴唇经过,往下是颈上的珍珠项链,腰间的链条,散开如花朵般堆叠的裙摆,最后才是垂下的,握紧的手心。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他俯身,微凉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点了一下,“我都看见策划把东西全放你这里了,别跟我假装不知道。”
“还有,每个人的顺序的名次都是定好的,主持人那边早就确定下来,没有突发状况不能随便更改。”顿了顿,他又说,“你能不能安分点,不要随便给他们添麻烦。”
“呵呵。”林未眠没有半点被揭穿的困窘,反而被他三言两语还激起了更多火气,“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到这里。”
林未眠的顺序也是变动过的,策划刚才解释的时候,只说把名字换一下就行,根本没他说的那么麻烦。
更何况,说要添乱,眼前的这位才是始作俑者,她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说这句话。
“叫我安分守己,那你能不能也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动不动就给我找麻烦!”
林未眠的眼睛瞪大了,睫毛一上一下地颤着,嘴唇张开,整齐的一排排牙齿随着说话若隐若现,她向来苍白的脸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打了腮红,显得有了几分血色,整个人暴躁得鲜活了起来。
他盯着林未眠的眼睛,终于从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瞳孔里望见了自己。
有股愉悦没由来得涌出来,像堵塞的血管终于挖开通道,汩汩地流动了起来。
“不能。”他收回目光,一字一句,慢慢悠悠地说,“你做梦吧,想都别想。”
29. 拍卖黎应谌的午餐
“接下来登场的两位,分别是来自计算机学院的林未眠,经济管理学院的黎应谌。他们以勇敢的面貌和慷慨无私的精神,携手站在这个舞台上,为偏远山区的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常言道,奉献是人类最高的境界,是人与人之间最美丽的连接,是一种无言的精神品质......有请他们登场!”
按照惯例,台前的主持人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像夸前面的十二位一样,又堆砌了很多褒义词,把两人一通夸,直到台下的观众都有点不耐烦了,这才缓缓把帘布拉开,示意两人出场。
到底也只是个为慈善捐款弄的噱头,林未眠没觉得和别人吃一顿午餐算是多么大的牺牲,被吹上天的时候,反倒是觉得很假。
她和黎应谌相看两厌地走出来,中间隔着的距离简直能塞下一头大象,两人就在各自的平行线上移动着,奇怪到主持人看到都卡了一下壳。
好在黎应谌实在太受关注了,除了有少数几个(这里特指汪泉意和柳心扬)在喊她的名字,剩下的全都是看他的。
台上的聚光灯打下来,映在他优越且硬朗的五官上,挺起的眉骨在眼底形成一层淡淡的阴影,半明半暗,仿佛博物馆里的展出的大理石雕像突然活过来立在那里。
果然好看的人是有特权的。
在他们都还没站稳的时候,林未眠看到先前还拖拖拉拉没几个人举手的观众席上,骤然多出了好几个牌子。
很快就有人出手叫价了。
“120。”
“150。”
“我出190。”
“那我出250。”
不出一会儿功夫,那张午餐券的身价就已经从一百元涨到四百五了,而且价格还在往上升。
林未眠想起了高中必修的市场经济学知识。
商品和价格之间的关系受到市场供求的影响,哪怕本身的价值并不值那么多钱,只要赋予相应的“光环”和“意义”,就能卖出超乎寻常的价格。
黎应谌的脸,黎应谌的家世,黎应谌的市状元头衔.....都能成为这其中的一部分。
受欢迎的人是有特权的。
原本的排序应该是林未眠先上,然后再轮到黎应谌。
但因为已经有个别急性子的人抢先抬价,主持人临机应变,只好先顺着把他的次序往前抬。林未眠顺势往右边挪了挪,干脆观察起下面坐着的观众来。
此刻台下的位置已经全部被坐满了,甚至没有座位的地方,也没留下多少空隙,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这座礼堂。
他们三五成群,有的是专门拍照来的,拿着单反摄像机走来走去,时不时低头看看照片,露出或满意或皱眉的神情;有的是前几个志愿者的熟人,各自围着已经完成任务的朋友,低声说着话,嘻嘻哈哈地打趣着;有的则更像是看热闹不小心挤进来的人,挠着头不知道该往那边看,一门心思想着往外走。
大部分都是不认识的外院学生,但也有认识的。
送林未眠过来的汪泉意和柳心扬抢了个好位置,坐在靠左边第三排,察觉到她的目光,兴奋地朝她挥挥手,用唇语无声地喊了句:“加油!”
这油不知道有什么好加的,反正出钱的又不是她。
林未眠默默挪开视线,转而又对上了一个男生的目光。
他没有坐下来,或者说应该是没有找到位置坐,和其他看热闹的人挤在一起,有两个人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也像是被夹带着进来的。
看见林未眠的时候,他的神情十分错愕,像是完全没预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他们认识吗?
林未眠没有近视,但台上和台下隔着不小的距离,再加上人数众多,她也得眯着眼睛仔细分辨一下五官,才能认清楚。
似乎是来找她说棠晓晚的母亲章教授拜托的事情的那个男生,名字,好像是叫......付磊?
应该是叫付磊。
算了不重要。
付磊慌慌张张地朝她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紧接着被拉着去另外一个地方坐下了。
“5500!”
“6000!”
“6500!”
林未眠就只是发了个呆的功夫,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关于黎应谌的竞价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甚至这都还不是终点。
不知道是学校里的人钱多到没地方花了,还是黎应谌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有几个人还在不断竞价,看起来有股誓不罢休的劲头。
这其中也包括了棠晓晚。
她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上,大概是提早就占座来了。尽管她看起来对“在众目睽睽之下竞价”很不好意思,但对黎应谌的午餐表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架势,只要有人出价,她就马上拿起手牌赶上去。
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每次她出价,都只会比前一名多一元钱,再多就没有了。
而和棠晓晚竞价最激烈的要属坐在中间,和她只有两排之隔的女生。
她一看就是家里非常有钱且受宠的女孩子。
身上穿着的是非常休闲的套装,但价格至少在万元以上,胳膊里挎着的是爱马仕最新款的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光线照耀下散发出明亮的火彩,同林未眠身上堆砌出的繁复感不同,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精致的美丽。
顺带一提,这些都不是林未眠用肉眼识破的,而是系统在边上科普着这些对她来说压根没用的知识。
她这辈子都不会花三四万去买一件衣服或者首饰,更别提是名牌包包了。
“我出两万!”
“两万零一。”
“三万。”
“三万零一。”
“.......”
到最后,只剩下棠晓晚和那个女生在出价,两人紧紧追咬着不放,到最后不像是为了黎应谌,反倒是单纯杠上了。
毕竟再怎么说都是三四十一顿的午饭,黎应谌从来没承诺过会在饭桌上提供什么值钱的商业信息,那花出去的钱不可能收回本,跟打了水漂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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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都被这种豪掷千金的价格战点燃了,所有人都在为价格的攀升而感到震惊,就连主持人都是顿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继续接话。
唯一淡定的可能就只有还在台上的林未眠和黎应谌了。
林未眠早在看过原著的时候,就已经过了惊讶的阶段,看过原本的拍卖价,她甚至还觉得场下的两人花钱已经算克制的,至少没像黎应谌和书中的那个炮灰追求者似的一万一万往上砸。
至于被当做话题中心的当事人,林未眠不经意间掠过他,看见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放空地望着礼堂开着的门外湛蓝的天空,微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然,她也不感兴趣。
而就在此时,此前因为剧情被打乱而一蹶不振的系统突然再次支棱了起来。
“宿主,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终于打算放弃那个不可能的觉醒使命了?”
“不是啊,是剧情。”它的声音里带着死灰复燃的狂热和亢奋,还伴随着莫名其妙的跃跃欲试,“我们有救了!”
“其实在这个剧情点里,无论上台的是男主还是女主,其实都没有关系。只要拍下午餐的事他们其中一个,让两人顺利地坐到一桌,成功搭上线,那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说完,它像是又怕林未眠再闹什么幺蛾子似的,连忙又补充一句:“前提是你不要再搞什么破坏举动。”
“我现在被几百双眼睛盯着,能做什么。”被像有前科的犯人似的对待,林未眠难得没有生气。她反而饶有兴致地望着还在竞价的观众席,“但是怎么办呢,女主角好像拍不下你的男主角了。”
系统是跟随林未眠的视角移动的。
为了能更清楚看见那边的状况,它特地开了放大镜模式,因此连棠晓晚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清楚。
只见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取来,棠晓晚拿起来查看,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信息,微微凝起眉,变得疑惑且犹豫起来。
而很快,拍卖就在这种犹豫间很快地走到了尾声。
“三万八千元一次。”
“三万八千元两次。”
“三万八千元.......”主持人不知道是从哪个电影里学来的蹩脚技巧,可以拉长了音不说,还往棠晓晚的方向瞅了瞅,这才一锤定音道,“三万八千元,三次!”
“恭喜这位同学为偏远山区做出的贡献,数十个因各种原因而无法上学的儿童将在今年秋天获得上学的权利,来年的春天,我相信她们一定会送来感谢的信件。”
“现在,也请黎同学下台,将午餐券交给她!”
“恭喜恭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黎应谌看到拍下他的人不是棠晓晚时,脸色变得有些发黑,在经过走廊的那条小道的时候,还瞪了她一眼。
“这下你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吧。”林未眠对着呆若木鸡的系统,幸灾乐祸地问。
然而,她也没有高兴很久,因为她的那场马上就要开始了。
30. 拍卖林未眠的午餐
主持人说黎应谌无私奉献,在棠晓晚看来,是个极为刁钻的评价。
恰恰相反,她觉得他是个锱铢必较的人。
倒不是说他在钱财上有多么吝啬,而是在其他方面,有着某种超乎寻常的执着。
最好不要欠他什么,如果真的欠了,得尽快还回去,这是棠晓晚对这个表兄一以贯之的态度。
上学期的时候,她曾经为了解决某个很垃圾的追求者欠过他人情,现在好了,被找上门来,也只能尽力还清。
黎应谌仿佛至今都对林未眠欠的那顿饭耿耿于怀,以至于要棠晓晚把两人的午餐券都拍下来,等人到了,她再离开就行。
这手段已经有点类似于坑蒙拐骗。两相比较,棠晓晚也不知道是该感叹林未眠倒霉摊上他,还是他太执着非揪着人家不放了。
总之,这对棠晓晚来说,本来是不困难的。毕竟她也想为自己老爹此前趾高气扬试图用钱买断恩情的态度赔礼,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送上来,她不能不用。
只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想过出血会出得这么多。
大概是黎应谌也低估了自己受欢迎的程度,或者应该说是他身上所谓的“巨富长孙”的光环,她坐在席位上,总是能听见周围和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悄声地说着他家里的财富多么惊人,权势多么滔天,如果能和他交个朋友,将来前途无量之类的话。
人的附加值高,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等黎应谌的身价飙到三万元的时候,棠晓晚其实已经开始心底发虚了。
家里是对她娇生惯养不错,可同时父母怕她学坏,对零花钱的管制也非常严格。每个月她花的钱都是从亲密付里扣的,额度虽然高,但每一笔她妈绑定的支付宝里都能看见。
而她要是想要有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开销,用的都是一张悄悄办下来的银行卡。
托家里有个有钱姑妈的福,她从小到大压岁钱没少过,躲躲藏藏背着父母存,也有小五六万的积蓄。
哪怕事后黎应谌会把钱全部返还给她,但不代表棠晓晚现在不会觉得肉痛!
隔壁和她叫价的女生好像也是经管学院的,和黎应谌可能是同学,或者至少也会是在同个阶梯教室里上专业课的关系。
她矜骄地半抬头,眼里透露出的势在必得以及若隐若现的对棠晓晚的敌意让她觉得不妙,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她还真不想牵扯进去,可谁让她欠人情了。
而就在气氛焦灼的时候,棠晓晚的手机频繁震动,却是银行发来的消息。
[您的账户支出支出19999元,可用余额1元。]
[您的账户支出19999元,可用余额1元。]
[您的账户支出12851元,可用余额0元。]
时间全部显示都是在一分钟之前转出,而且还特意卡着单日最高限额划走的。接连三条,三张银行卡一扫而空,震得她脑中嗡鸣作响,回不过神来。
不是……这是怎回事,是诈骗还是她的钱被盗刷了!应该是打电话给银行还是马上报警,现在拦截还有没有可能拦下来吗……
棠晓晚六神无主,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自己还在抢价。拍卖会是讲究的就是时机,就是这迟缓的半分钟功夫,黎应谌的午餐就已经被其他人拍下来了。
等她回过神来,就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他走下台,甚至还面无表情地朝她投来一个凉凉的眼神。
*
黎应谌下去之后,主持人身上的压力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去,而林未眠受到的关注自然也没那么多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剩下参与竞拍的人,竟然也没有少到哪里去。
有两个女生坐在汪泉意和柳心扬隔壁,互相挽着手,估计是被她们拜托来给她撑场面的。
计算机学院里,除了两三个认识的同学礼貌性地为她抬价外,她班里的班长周一柯,是个痴迷于学习的学霸,和林未眠也打过几次交道,竟然也拿起了手牌。
可能是想和她讨论最新发布的期刊论文?那林未眠还是希望他不要拍成功了,因为还没来得及看。
棠晓晚也叫了两次价,但不知道是之前被击败的打击太大还是另有什么别的缘故,她早就丧失了刚才的底气,托着腮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至于最出乎意料的,大概是那个不小心被拉进来,和林未眠有过两面之缘的何磊。
他在观望一会儿之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也跟着一起叫上价了。甚至他的出价是最高的,一口气拿出来四千五百元,成功创下继黎应谌之后的最高纪录,稳压了第三名三千八百元一头。
“恭喜这位同学,成功拍下我们最后一位志愿者的午餐。”主持人讲了些写在演讲稿上的场面话,然后喜出望外地宣布,“本次义卖慈善会总计公筹募善款共计四万五千八百二十九元,感谢各位的慷慨解囊!”
“本次义卖活动圆满结束!”
说是结束,其实也不算完全结束。
大概是怕被说成是挂羊头卖狗肉惹出其他纠纷,也是想着能尽快结束把资金汇总成,午餐券规定的时间就只到今天下午两点钟过为止。
明华的食堂总共有四个,各占东南西北一个方向。
离礼堂最近的是北边较小的食堂,说是食堂,实际更像是几家小型餐厅拼凑起来的大堂,不用自己去窗口排队拿餐,而是有专门的菜单和服务员点菜上桌。
也因此,价格比其他三家食堂贵上不少,人流量也不够多,平时也只有懒得出校门又想吃点不同于食堂样式的学生才会跑过来。
学生会给挑的是一楼的靠窗的餐厅,里面都是些意大利面,披萨,牛排或者焗饭之类的菜,勉强能算是低配版的西餐。
窗外是几年前刚挖好的人工湖,晴朗的天空下微风徐徐,阳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也算是风景不错。
能特地把这里盘下来当进餐场所,看来学生会也没有林未眠想的那么抠门,至少在环境的选择上是相当用心。
林未眠同何磊并排走进食堂,因为是最后一个,餐桌已经所剩无几,容不得多做挑选,他们干脆也就找了个角落坐下。
空间虽然略显逼仄,但大开的窗户和明亮的光照很好地弥补了这点。
“林同学,你想吃点什么?”
二维码就在桌上,也可以扫码点餐,不过何磊还是选择拿起菜单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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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点菜,而是先把菜单递给林未眠。
“我都可以。”林未眠不喜欢吃西餐,但对大部分食物都没什么好挑剔的,只要不是太难吃的东西,她都能咽下去,因此很坦率地告诉他,“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这样啊……”听到她这样说,何磊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几分喜悦,随即点了两份黑椒牛排,一份小吃拼盘,外加两杯冷饮。
林未眠对此没有异议。
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别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花四千多买下一份成本不到一百的午餐?”点菜完毕,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两人相交平平,唯一的交集就是不久前的那次事件,想了半天,林未眠也没想出来他是为了什么。
除非事真的热衷于慈善事业,想捐钱为偏远山区的儿童做贡献。但她直觉认为,应该不会是这个。
这其实是个很冒犯的问题。
如果换作是其他高情商的人,可能会相对委婉含蓄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但林未眠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念头,径直开门见山地望进他的眼底,脸上是纯然的疑惑:“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何磊一愣,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些许微红,他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其实,我是想要得到你的联系方式”
林未眠:“……?”
“就为了这个,你花四千多???”
由于她语气中的不可思议过于明显,何磊连忙解释:“不完全是为了这个。”
“就是那天,你引着我们跟在后面,自己上去和歹徒搏斗的场景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那天回去之后,我一直都忘不了你的壮举。”他越说到后面越腼腆,声音也越发低了,一直到后面,像是意识到了这点似的,又突然往上扬道,声音大到不仅她自己,连周围的人估计也都听到了。
“所以,这几千元其实是为了表明我的态度。林未眠同学,我是真心的,请问我能追你吗?!”
林未眠:“……”
话音刚落下,没等林未眠回复,旁边却传出了比这边更大,更高亢的动静。
“你他妈的耍我呢?!”桌腿划过地面板砖的刺耳声传入耳中,顺着声音望去,她看见斜对面桌边坐着的一对男女。
女生是刚才花大手笔豪掷千金拍下黎应谌的人。此刻,她完全不见刚才的优雅从容,满脸怒气,精致美丽的脸上全是忿忿之色。
坐在她对面的人正是黎应谌。他两手放在桌前,神色平静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明明是吃午饭的一张桌,硬是让他弄出了谈判桌上剑拔弩张的气势。
而后,也不知道他张口又说了些什么,那女生的怒气更省,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就往他他脸上泼去,随后更是站起来转身就走。
有两片柠檬砸到了黎应谌的西装上,水珠顺着他的侧脸滑落,头发也湿了半截,完全不复刚才金光闪闪的模样。
可他却不见慌张狼狈,拿出口袋里的深蓝手帕,不紧不慢地擦拭。然后,他把被打湿的西装脱下放在臂间,扭头看向旁边正在看戏的林未眠。
下一秒,他朝她走了过来。
31. 今天能毁掉的东西
黎应谌的心情不怎么好,事情脱离预期和掌控,按照常理想他也应该是高兴不起来是。
可正因为三年前沉不住气,草率地表现真实情绪,他才会冷不丁吃了个大亏,因此他现在极为冷静,至少已经学会像深埋土里的树根那样,习惯不把情绪外露出来。
“我叫梁雨晴。”上来就自报家门的女孩神色倨傲,半挑起的下巴露出充分的骄矜和自许,“是黎伯父介绍我来的。”
这里的黎伯父指的自然黎应谌的父亲黎清知。
他其实不怎么关心她到底是谁,但是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梁雨晴的家世背景。
黎应谌的记性很好,托从小就带着他四处参加商界聚会的爷爷的福,对本市内绝大部分合作过的企业中的掌权者姓甚名谁基本都有所了解。
姓梁,又是他父亲介绍过来的,大概率就是——
“你是金骏集团的千金?”
金骏集团里的“金骏”两字,取自红茶中的金骏眉,梁雨晴家做的也是茶叶方面的生意,按理说是不会和黎应谌家的制造业扯上什么关系。
但黎清知最近为了得到更多的话语权,开拓了新的业务,买下本地的两千平土地准备进军视频零售业,估计就是这样才有了交集。
“是。”梁雨晴对他立刻就能猜出来的反应颇为得意。
她点点头,继续说道:“本来嘛,应该是由黎伯父通知你,然后我们再见面相亲的。”
“但是我想先来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聊几句再决定要不要和你正式相亲。”
“现在我看过了。”她像高高在上的面试官终于给到求职者一份offer似的说道,“我们可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下一个环节是什么。”黎应谌问道。
“交往啊。”梁雨晴自顾自地评价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把自己当成商品拍卖这么自甘堕落的事情,但是出于礼节,我还是把你的午餐买了下来。”
“你毕竟是黎伯父唯一的儿子。”她俨然已经把这次的非正式相亲当成了自己的一言堂,鄙薄地说,“以后别做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尤其是和我在一起以后,这些都要改正过来。”她说,“我知道你家的情况复杂,但是我不嫌弃,不过在我们两家联姻之后,你最好还是能腾出手来,把你们家的那些事整理干净……”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得到自己需要的全部信息后,黎应谌侧了一下头,对梁雨晴说道,“我不认为慈善义卖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梁雨晴本来整聊着联姻后应该争取的自家利益,冷不丁听见他把话题跳回到之前的内容,皱着眉说:“他们把自己物化成是商品去交换金钱,这不是出卖尊严是什么?”
“这次义卖募捐出来的钱都是汇集到了山区上不起学的儿童身上,你口中的“把自己物化成是商品去交易”的志愿者从头到尾没拿到过一分钱。”
“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才站在那里,他们到最后都没有拒绝。假如你对出卖尊严的定义理解的如此狭隘,那可能也没有学会真正都自尊自爱。”
“你说什么?!”
“我不是在自甘堕落,他们也不是。”黎应谌自落座后就没怎么变过的表情终于起了波澜,却是用尖锐的攻击回应她,“所以,不要如此浅薄地随意评价,请你收回那句话。”
“呵。”梁雨晴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她强忍着怒火敲了敲桌子,“喂,我拜托你搞搞清楚,这钱是我出的,我花了三万块给他们捐的钱,不是那群穷酸到只能穿几百块的西装裙子上台的家伙!”
几百块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连三万块花出去也不过就是某天逛奢侈品点看见喜欢的包配货所刷出去的,微不足道的数字,从这个角度看,黎应谌不会比她戴在手上那款心仪的手表更具代表意义。
“也许吧。”他无意展开任何辩解,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顺着桌面推过去,语气仿佛就只是为同班同学递过去一张白纸,“我不在乎你花钱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你在乎,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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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你结成任何形式的契约关系,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这张卡里有十万元,密码是六个零,权当是你没吃上这顿午餐的赔礼好了。”
“你什么意思。”梁雨晴先是不可思议,“我是黎伯父介绍过来的,你就不怕他罚你?”
“他是他,我是我。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他说过的话,干脆就嫁给他好了。”黎应谌冷然地说。
梁雨晴到底对黎家内部的情况缺乏了解他想。
他家的情况,远不是一句“复杂”就能简单概括的。
黎应谌早在一年前就和父亲关系恶化,两人近日里不怎么见过面,用黎清知的话来说,他就是“自私自利的不孝子”,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个优点。
这样的父子关系,他要是会害怕黎清知的命令,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黎应谌,老娘花了那么多时间来见你。”梁雨晴恼羞成怒,紧接着就大发雷霆,她抬高的嗓音接住愤怒的语气大声质问,“你她妈的耍我?!”
“如果什么事不和你意都叫耍你的话,那你就当是我在耍你好了。”
下一秒,黎应谌脸上就被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柠檬水扑上来,对方发泄完后,恨恨地转身就走。
看样子应该会去告状。
很好。
黎应谌平静地拿出手帕擦脸,挑选过的西装被毁于一旦,也只是脱下来放在手臂上。
现在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拒绝所谓的联姻了
他站起身,侧了一下脸,本来准备去找棠晓晚兴师问罪,扭头却看见了坐在另一边角落里的林未眠。
前边坐着的,并不是已经掉过一次链子的棠晓晚。
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同一桌,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也许是告白……不,肯定是告白。
她露出惊讶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和当初看见他解出来并递给她的那十三道压轴大题的神情一模一样
很好。
黎应谌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他今天能毁掉的东西又多一件。
32. 拼桌
这世界上有三件事是林未眠需要特别注意,或者说至少需要分出心神去关注的。
第一件是晚上回到寝室的时间。无论待在图书馆写作业,赶论文或者看书,又或者是在外兼职,她都需要在十点五十前抵达门口,否则不好惹并看她极不顺眼的宿管就会完全不留情地把她关在门外或者记过,哪怕她会十分大方地把其他人放进来,但这不意味林未眠也有这种特殊待遇。
第二件是每个月月初还完贷款所能剩下的生活费规划与分配问题,这直接关系了这个月月底她能吃的是泡面,馒头,还是普通盒饭,是很重要的东西。
第三件是她才加上的,属于即时起意。
那就是,千万,千万不要小瞧黎应谌的脸皮,简直比珠穆朗玛峰和乔戈里峰叠起来还厚。
林未眠很少会遇到男生不带恶意地向她展开追求的场景,更别提对方才刚花了上千元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无论这些钱对他究竟算多少,但她无法视而不见。因此,她罕见地开始思考该怎么不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黎应谌突然跟个奇行种似的拐过来了。
“能拼个桌吗?”林未眠看到他走到桌前,没对着她,而是貌似彬彬有礼地对何磊发问。
之所以说是“貌似”,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征得后者同意。手臂一伸,将身后那张空着的椅子提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坐下,完全没有顾及到边上人那茫然不解的眼神。
“咳咳,这位同……同学。”在短暂的空白后,何磊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在场的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从黎应谌沾湿的头发,脱下的西装和对话中大致判断出刚才的事件。
他把对方的行为举止理解成临时换桌以缓解被泼水的尴尬,也就是挽尊。
男人对这种事都格外抱有同情心,尤其是像黎应谌这样的大帅哥在被拍下后,也能在仅仅几分钟的接触后就惹得女方大发雷霆并恶语相向,那么他现在这种有欠妥当考虑的发问也就情有可原了。
何磊心中有隐秘的窃喜,同时也满怀善意和怜悯地表示:“没关系,我不介意拼桌,你坐吧。”
“你也没有意见吗?”得到何磊的同意后,黎应谌这才转过头,用一种古代皇帝独裁专断后,又怕落人口舌,因此假装纳谏如流的语气问,“如果你觉得我打扰到了你们,我可以马上走。”
“呵,那你走啊。”林未眠很想这样说。
但这位的尊臀正牢牢地把持着这把坚硬的椅子,他的身体又死死地堵住墙角的出口,相信哪怕她拒绝,这人也能找出十万个理由不在这挪动半步。
反而还会和他拉扯上更久的时间。
“你喜欢坐就坐着。”她冷淡地说。
实际这场午餐去留的决定者是何磊,她充其量只是个被请客的对象。
当慷慨的东道主决定邀请其他人参与宴会时,被请来的客人是没有资格挑剔同席者是不是自己讨厌的人。
只是他们两人明明不熟,一来一回间,却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的约定,让她心里还是一阵膈应,连带着之前斟酌着试图感谢并迂回拒绝何磊的心情也散去大半。
像他这样强大的心脏,根本不需要她来照顾。更何况出钱是他的个人意愿,不是林未眠逼他出的。
任何人都不能以此来绑架她。
这么想着,林未眠撇过头,盯着窗外那片已被开凿完毕的人工湖,沉默地问候黎应谌的祖宗十八代,并开始幻想他已经沉进那片水底,再说不出一句她不想听见的话。
然而,现实是何磊为黎应谌多点了一份黑椒牛排,七分熟,煎得热烫。两人也借着机会开始热络地攀谈起来。
最初倒还好,只不过是礼节性地相互了解名字,专业和爱好。
黎应谌她该了解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从交谈中,林未眠倒是听见不少关于何磊的事情。
他学的是园林艺术,家里做矿产生意,从财富等级划分,自然不是和黎应谌一个阶层的,但怎么说也是个小开。
约莫是这种和集团继承人同坐一桌的机会难得一遇,何磊很迫切地想要抓住时机,因此不放过每个能接住话茬的机会。
而氛围就是在他一句脱口而出的恭维中悄然变化。
“黎同学,你不要伤心,刚刚那个女孩没看上你是她的损失你。你往后绝对能遇见比她更合适的对象。”
说是恭维,其实暗含贬低的意味,那句“看不上你”更在无形中彰显他作为同为男性但没被拒绝,或者说还没被拒绝的优越感。
话说完,他也发觉自己说的过于冒犯,于是自知失言地笑笑,连忙把话圆过去:“我说错了,应该是你看不上她才对。”
“何同学,刚才的话,你只说对了一半。”黎应谌放下握在手中的刀叉,此刻的气势又是一边,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这只是一次午餐,我和那个女生话不投机,因此不欢而散,说不上是谁看不上谁之类的话。”
“那是……那是。”何磊讪讪地,又是不好意思地尴尬笑起来。
“不过,她确实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她。”他转头看向林未眠,老神在地举起水杯抿了一口,仿佛意有所指,“而适合我的人确实也已经出现了。”
何磊看看林未眠,又看看黎应谌,神情随之一变。
“你是说……你是说……”
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前,他从没想过黎应谌和林未眠会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关系。
毕竟饭桌上,两人唯一的互动仅限于十几分钟前的简单问答。他的问题平静冷淡,她的回答也淡如白开水,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过。
到后面,林未眠更是完全没搭理过黎应谌,听到他的家世背景并父母亲族也毫无波澜,仿佛已经对财富完全脱敏。
但这怎么可能呢。
现在想想,他们的对话虽然简单,却隐隐藏着浓重的火药味,分明是早就认识了。
何磊在心中飞速地衡量了一下。
诚然他自认为是个踏实善良的人,但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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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善良并不代表不会权衡利弊。
林未眠固然是他钦佩并欣赏的女孩子,但两人接触也不过才短短几天,他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追求。
如果答应,那回绝黎应谌固然是值得的。
但如果她没有呢?
到时候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平白得罪一个身世背景都远超他的公子哥。
更要命的是,即便林未眠真的对黎应谌不感兴趣,就是喜欢他何磊。可有这么个竞争对手虎视眈眈,难保她将来不会改变主意。
与其到时候像个小丑一样被撬墙角,还不如现在就退出,反而给彼此留□□面。
嗯,没错,这么做才是正确的。他只不过是在提前规避风险而已。
这样想着,何磊就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他点点头,朝黎应谌投去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最适合黎同学你的人已经出现了。”
紧接着,他抬起手腕,对着上面的江诗丹顿看了看,又转向林未眠,露出焦急并歉疚的神情:“那个,林同学,我突然想起这个时间点我还有事,所以——”
演技并不出彩,甚至可以说得上拙劣。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改天再约吧。”林未眠看破不说破,借坡下驴道,“那我也先走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不不。”他连忙阻止,“菜都已经上齐了,好歹是四千一份的菜,浪费食物多不好。”
“正好黎同学也在,要不……你们一块吃?”
“……”
场面沉寂三秒。
黎应谌坐在对面,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紧接着,何磊看见林未眠歪歪头,对他展现出一个不符合自己印象里那种侠义女性会有的讽刺表情。
“何磊。”她的语气并不激烈,仿佛只是在提出发自内心的疑惑,“我是你桌上的一盘菜吗?”
“什……什么?”
她的这个问题令他心中萌生出快被击中的不祥预感,他诺诺地回应,并抓起背包想要离开。
但黎应谌坐着的位置完全堵住了他的去路,而林未眠比他的行动更快一步。
“你以为靠父母给的四千买的是我的所有权?你以为自己有资格决定我‘属于’某个人?你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高尚吧?”
“君子不夺人所好。”她的眼神扎着他,一寸一寸,仿佛要穿过每一层皮肉贯过心脏,“君子是谁啊,是你吗?”
她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已经代替了话语——你配称自己为君子吗?
何磊瞠目结舌并哑口无言,只能心虚又不心虚地辩解:“只是留你们在一起吃饭而已,不至于吧……”
可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入不了林未眠的耳朵里了。
她回头看向黎应谌,这个贸然闯过来,像搅屎棍一样搅得一顿饭都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一句话也没说。
她只是走上前,劲瘦的手扯住了他的领带,往前一拉,像套住马匹的骑手那样,把他拽了出去。
33. 婚外情
林未眠长得并不矮。
她大概有一米七那么高,在女生里属于中上的那一茬,穿上鞋甚至比一些男生还要高,平时走在街道上,俨然鹤立鸡群。
而黎应谌则比她高半个头,两人的身高明显,因此当她冷不丁探出手扯住他的领带时,他就不得不俯身,顺着那股力道向前趋,宛如被套牢绳索的骏马。
这种姿势注定不会舒服,可她才不会管那些。
墙角拐过去就是偏门,两边的距离五六步之遥。
她的动作安静且迅速,在视线大部分都被遮挡的角落几乎没有声响,而黎应谌也没有剧烈反抗或大喊大叫,除了何磊之外,剩下的人再想看这边,入目的都只能是空荡荡的桌椅和余下的唯一“东道主”脸上失魂落魄的复杂表情了。
他的神情再复杂,也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林未眠一路扯着黎应谌往湖边走。
中间一度产生过反正这里没有人,干脆摁进去杀掉算了的想法。
人工湖边上有一片种植多年的杨树林,树冠遮天蔽日,郁郁葱葱,是很早之前就坐落在这里的,陪着一届又一届的莘莘学子走过他们的青春岁月,可以算得上是“老前辈们”了。
学校仿照中式建筑造景,青灰的石砖砌起素墙,灰色瓦片,门上雕刻着花鸟鱼虫,俨然一副苏州园林的景象,本来是个很好的休息,拍照或者约会场所。
但没有年轻人愿意来。
两年前,不知道是哪个不负责任的脑袋一拍,觉得绿化还不够彻底,需要更进一步,于是引进栽种了一大片石楠花来。
每年到花开盛放的那几个月,林子里就散发出厚重浓郁的腥臭,刺鼻到哪怕捂住整张脸,都还是让这味道往鼻子里钻,闻到就令人头疼。哪怕花谢了,也还是会有隐隐约约的浓臭残留,这里又不是什么必经路径,久而久之,学生们都不爱来,老师们则更是能躲就躲。
好在现在是九月,花期早就过去,现在是结果的日子,只要不仔细闻,勉强能过得去。否则林未眠就是再愤怒,都不可能误打误撞地把黎应谌拽到这里来。
她用尽全力把他推到墙上,以至于自己也差点摔个踉跄,手用力勒着领带,借用反方向的力站稳之后,才将质问脱口而出:“黎应谌,你有病吗?!”
先是把自己那桌的女生气到泼水并夺门而出,然后莫名其妙跑到自己这桌说些有的没的,紧接着何磊也跟脑子没长好似的跟着他瞎起哄,简直像两个神经病人搞集会。
林未眠在脑海中问系统。
【你说他脑回路怎么长的,到底是来干嘛。这不是你书里的男主角吗,给我分析一下啊。】
【我也不知道。】
到这里数日都没拿到多少积分的系统很颓丧,它犹犹豫豫地说:
【难道是拜你所赐脱不了单,所以也要把你的桃花全都破坏光?】
或许有这个可能......不,就是这个。林未眠下了判断。
“我能有什么病。”
黎应谌穿着的白色衬衣在墙上擦出大片划痕,领口松松垮垮地被扯开,露出喉结和脖颈上鲜明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简直像雪地里盛开的梅花。
“没病你在那边狂吠什么。”
“何磊不是什么良配。”他单手理了理皱起的领口,平静的神情中透着点阴沉,语气像是在劝告一意孤行的莽者,“他刚刚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我稍微暗示一下,他就忙不迭地想做君子了。”
“他还有个堂哥,也是这所学校的,喜欢骚扰女生,不是什么好人,你如果和他搅在一起......”
笑话。他凭什么觉得她会和何磊在一起,又凭什么认为她的眼光很差,退一步来讲,他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说这个话。
他以为他是谁。
林未眠有被轻视的愤怒。
自胸腔涌起,延绵不绝朝他脸上抡起一拳头的冲动没消下去,她开口讥讽道:“他是不是良配关你什么事。”
“你巴巴来讲这个,狗拿耗子。没事就回你的寝室多看点经济学概论,不然拿什么去继承你家里的泼天富贵。”
她在“泼天富贵”上加了重音。
如果是寻常的富二代,被这么骂,哪怕真是好心也该翻脸了,但黎应谌置若罔闻。
“如果要跳火坑,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他冷淡地表示,“不管你听不听,反正提醒我已经带到了。”
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何磊的家庭背景,又或者是什么堂哥表哥,林未眠自然不清楚。
不过经过短暂,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能粗略了解的。
他身上自以为隐秘,实则通俗且特有的大男子主义,喜欢替女人做决定,不会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
但是,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被扯着头发殴打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制止。
也不能算是个很坏的人。
“行。”林未眠随意而又敷衍地点头,“你的提醒我听见了。”
“以后能离我远点了?”
黎应谌对她的反应一点都不感到惊奇,只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像是连绵下了好几个月梅雨的季节好不容易迎来一场晴天,但很快又覆盖上了乌云。
“我说过,你想得美。”他说,“是你每次都在我面前经过,你的无理要求,自己去达成,我没有义务遵守。”
他以为她想在他跟前吗?!
不是他黎应谌自己凑过来,林未眠早就在心安理得地沉浸在专业知识的浪潮里,怎么会他投去哪怕任何一瞥。
“你——”
就在她想继续骂他两句的时候,被墙的另外一边,喘着粗气,但突然高亢起来的男声给打断。
他们刚来这里不久,就怒气冲天地争吵起来。
“你说什么?!”
开口说话的男人一听就不怎么年轻了。
声音沙哑间掺杂着像含着一口痰似的浑浊,呼吸声很重,像是努力夹着嗓子在说话。
“给我两百万,不然我就把这事告诉你老婆。”这个的声音听着就年轻了很多,像是个和黎应谌差不多年纪的。
“你要和我断了,凭什么还要我给你两百万。”男人怒气冲冲,被背叛的出离愤怒冲昏头脑,一股脑接连不断地辱骂道,“老子每个月给你多少钱,你自己算不清楚吗?”
“又是潮牌,又是上千的鞋,又是手表的,还有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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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电脑,游戏机,哪个不是我给你的。你师哥师姐还以为你家里很有钱呢,还不是陪我陪来的。”
“现在要毕业了,拍拍屁股就想脱身,小畜生你想得美!”
“主任,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像是婚外情里,出轨的男人正在和想要脱身并勒索的情人爆发的一场争执。只不过这个男人是他们学校的主任,而这个情人的身份也和传统印象里的不大相同。
两人或许是在这里私会过多次,或许是了解这片压根没人会来的地方,又或者都为钱失去了理智,做事不怎么谨慎,于是才肆无忌惮地谈起判来,总之,隔着一道墙壁,林未眠和黎应谌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都噤声了。
林未眠侧了侧头,想从对话中听出这是哪个学院里出来的主任,但是太过陌生,她根本听不出来。
再一看黎应谌的眼睛,似乎有点惊讶,但是不多。
他可能认识他。
见林未眠在仔细观察自己的神色,黎应谌从分辨声音中分出注意,无声地对她示意:经管学院的
经管学院.......那也就是他专业的系主任?说不定还给黎应谌上过很多节课,才会听声音就马上认了出来。
两人认出来归认出来,墙对面的对话可没有因为他们而结束。
“你以为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我老婆,我就会怕啊。”主任阴恻恻地说,“这事她早就知道,我们小孩都有了,你以为她会离婚?”
“那我就告诉全校,你不怕身败名裂的话,就别给钱啊。”年轻的那个有恃无恐,“你一个德高望重,被学生们尊敬的老师,你不怕你就到处说呗。”
“不要忘了你论文是谁写的,不想毕业?”
“毕业自然是毕业的啊。”年轻声音突然软和下来了,带着一股奇妙的柔媚,配合那股子嗓音,像是在撒娇,“可是,老师,你做过的事情太多了,真不让我毕业,我怕你连工作都保不住,还怎么让我毕不了业啊。”
“你吃学校的回扣,这几年买的教科书,你和厂家串通一气,每本书报高了五块钱进价,狠狠赚了一笔,你的账本在哪都我知道。”
“还有几个师哥师姐的论文,你看他们写得好,就拿来直接剽窃署名,害的他们有两个直接延毕,有个不是压力太大直接跳楼了嘛?她写的遗书被你烧掉了,但烧掉前还是被我拍下视频了诶。”
“哦,对了,学校要是知道你的硕士毕业论文......”
越说越多,越说越超过底线,有些甚至已经越过违法,直接到达犯罪的程度。
其中还有个令人注意的是,这石楠花也是他为了方便吃回扣栽的。
这里竟然还有这么恶心,不配为师的家伙。
林未眠和黎应谌对视一眼,两人那消失了很久的,做了两年同桌培养出的默契又重新回到了身体。
罪状还在被喋喋不休地陈述出来。
她悄无声息地从口袋摸出手机,静音,打开录音模式,递到黎应谌手里。
而他接过手机,手往上扬,借着树木的遮盖,对准收音最清晰的那个位置。
全程无话,但动作行云流水。
34. 贞节牌坊
林未眠在想那敢威胁主任的学生也是够大胆的。
明明就是在这种清幽无人的地界,他竟然也敢开口就勒索两百万,也不怕对方狗急跳墙,当场把他做掉。
不过用理智想想也知道处理尸体是件多麻烦的事情,而情人总是比外人要了解彼此的多。
主任硬气了不到三分钟马上就跟骨头被抽走似的软下来,退回到温良中,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讨价还价:“两百万太多了,少点成不成?”
两人于是又开始一场拉锯战。
从这些年他们经历过的“甜蜜”时光到每个月的生活费,包括他为他做过的事情,或者他替他做过的事情,像极了林未眠周末早上偶尔会去的菜市场里,为了一棵菜或一条鱼而争执的摊主买家。
她听得有些烦了,眼睛斜过去盯黎应谌又把手伸了过去,意思明晃晃地展露给他:手机还给我,我要走了。
然而还没等黎应谌有什么反应,墙对面却已经商量好了。
他们已经商量好要多少钱,是一百万。也想好要怎么去取钱,由于主任的现金流不怎么充裕,他决定先给二十万,然后卖掉名下的一间小套房(当然他有好多间),再把剩下的八十万付给他。他们甚至说好了交钱之后要怎么销毁情人留下的证据,存放照片的手机,录遗书的视频,还有一些收据和封条……
总之他们又变成和谐友好的师生关系,并说着要离开这里,去好好吃一顿散伙饭了,也许还会去酒店开最后一次房。
但这都不是重点。
林未眠听到他们悉悉索索的动作,鞋面踏着石砖铺起来的路,前进的方向好像是他们这边。
想想他们俩真的和好如初,抛弃了刚才的所有算计和金钱交易,亲亲热热地走出来,一转眼就对上早就在此等候多时的林未眠和黎应谌……那场面,想想就觉得尴尬。
也不是说她有多怕他们发现,只是还没把举报信和证据整理好发出去之前,最好还是别让他们发现,以至于打草惊蛇比较好。
林未眠看了看周围,看到对面的小径那里有一堵墙,被郁郁葱葱的爬山虎盖满了,隐藏在杨树丛后边,很适合藏人,唯一的问题就是距离有点远了,得花个两三秒跑过去才行。
她正打算过去,肩膀却被一双手摁住,下意识地转过身,然后就是眼前一黑,鼻尖直直地撞进了黎应谌的胸膛上。
“嘘——别动。”他的声音通过胸腔的振动,借着身体接触传来,尽管很小很细微,但是林未眠还是听清楚了。
她打量了一下,发现黎应谌是把她拽进了面前这堵墙后面的走廊和另外一边的拐角处。
本来应该是个狭长狭长的小过道,尽头被墙砌起来堵死了,没有灯,太阳也不怎么招进来,地面上长满了杂草,不知道是不是设计的小缺陷,反正缺少打理,看起来不怎么干净。
过道里的空间横向测量也就七十厘米上下,纵向测量也不过就一米,但是垂下来的爬山虎却很好地隐蔽了两人的身影,只要不发出声音,或者扒拉开仔细查看,估计不会猜到这里有人。
但是空间这么狭窄,瘦小的人努力吸气可以来去自如,但两个人,尤其一个还是一米八五的高个子,就很艰难了。
黎应谌和林未眠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她用力地把头往后仰,手肘抵住他腹腔的位置,竭尽全力地拉开距离,好不像两个海里网上来的沙丁鱼被做成了罐头似的肉贴肉挤压彼此的身体
可即便是这样,却还是能从这样的环境里感受到他绷紧的肌肉,不算急促但加快了的呼吸,通过衣服传来的身高的体温,以及淡淡的,属于黎应谌的味道。
林未眠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明明那两个家伙才是道德败坏,为什么反弄得他们躲在这里,像两只下水道里阴暗不见光的老鼠,小心翼翼地等他们离开。
系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她脑子里尖叫起来。
“宿主宿主,你是女配,你的定义是喜欢男主但永远得不到他,是不能和男主有那么多肢体接触的!”
“这是刻意制造独处的氛围,太暧昧了,是勾引啊!”
“不管你做什么,你都不能把他抢过来啊,他是女主的!”
“我好后悔,就不该让你把他拉出来的。”
神经病,你还指望我能听你的?林未眠骂道。
主动把她拉过去的人不是黎应谌吗?
要说勾引,那也是他勾引。
它干嘛像个扎了辫子掉进棺材里又爬出的僵尸一样,张着骷髅手指指点点。
“那你去给他立个贞节牌坊,说他是贞洁烈男,女的都不能靠近三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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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立马打上恶毒女配的标签。”她翻了个白眼,“天天挂脖子上给人看,保证没一个人敢往他身上凑,这总行了。”
“这么能行。”系统又尖叫起来,“这样女主也会被吓跑的。”
“吓跑就吓跑吧。”林未眠不太在乎,她睁开眼睛,定了一下,随即问道,“等等,你真能挂他脖子上?”
“商城里面是有个道具,能在人的身体任意部位变出指定图案。”系统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但是只能维持72小时。”
“要多少积分?”林未眠来了兴致。
如果真的有,她倒是不介意换一个,在黎应谌的脖子上纹几个骂人的大字。
“四十。”系统絮絮叨叨地抱怨,“完成两个剧情点就可以了,按理说超级轻松的,但是你就是……”
哦,她的积分远远不够。
后面的话,林未眠就懒得听了。
系统的干扰让林未眠的听力和视线都受到了限制,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外边的动静。
而手机又在口袋里,放在腰后边,根本拿不到。
时间过去了多久……
三十秒,一分钟,一分半?短短百米的路,就算再怎么腻歪,也该磨蹭完了吧。
“走了吗?”林未眠刻意压低嗓音问道。
她离得很近,头顶细密的发旋露在他眼前,呼吸声轻轻拂过肩头,羽毛似的滑落了。
黎应谌站的笔直,僵硬且麻木,他的两只手很规矩地放在墙的两边,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了。心跳好像有一点点快,像锅炉里加满水的蒸汽机,压缩,膨胀,压缩,膨胀,迅速地带着血管里所有的液体横冲直撞。
“走了。”他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六十秒之前,他看见两双腿从面前掠过,脚步不轻不重,既不慌乱,也没有徘徊,就这么毫无波澜地走掉,显然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被两个意外来到的客人撞破了。
林未眠这么讨厌他,他本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那两人早就走了,她可以摆脱他的桎梏,又轻轻松松地用疏离的眼神扫过他的脸,再一走了之的。
但是他没有。
六十秒之后,直到林未眠问起,黎应谌才闭了闭眼,仰头说道:“他们是刚刚才走过去的。”
“所以我们还要再等一会儿。”
35. 隐秘的嫉妒
章可可有个极其庞大的家庭。
她来自更偏远的省份。初中的时候,父母发了财,带着全家人北上来到明华市里定居。
她在家里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大三岁的哥哥,下边三个弟弟妹妹,最小的老五是在前年的冬天夜里出生的。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父母对生育如此热衷,弟弟妹妹们隔几年出来两个,隔两年出来一个,简直像设定好的程序。
可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敢问出口。
小时候没有,长大了也没有,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不是被偏爱的那个。
家里买来的螃蟹,父亲会夹给大哥,大哥会夹给妹妹,母亲会夹给弟弟,老五还太小了不能上桌,而她碗里空空荡荡。
父亲最喜欢大哥,因为他聪明又优秀,是最像自己的那个;母亲最喜欢弟弟妹妹,因为他们是龙凤胎,活泼聪明,又很喜欢说吉祥话讨人喜欢,老五则是刚出生,婴儿获得所有人的喜爱简直理所应当。
只有她是多余的。老二被孤零零地遗忘了,也许是在马路上,也许是在餐桌上,也许是在合照里,没有她的踪迹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
而在学校里,章可可依旧是被忽略的那个。
她的成绩很好,足够进全市最好的高中,可这个成绩似乎没那么值得称道,因为身边全是这样的天之骄子;她的相貌过得去,偶尔会有两个旗鼓相当的男孩子跑过来说几句俏皮话,可赞叹的目光永远只会落在最美丽隽秀的孩子身上;她家里的条件不错,毕竟是经商的,开了十几家连锁店,可也没那么不错,身边到处是一件衣服就能烧掉她三个月零花的富家子弟。
尤其,这个完全领先于她的人还是近在咫尺的室友。
章可可很喜欢观察别人。
明里暗里,隐晦地,偷偷地,不怎么引人注目地观察着附近的每个人。
大部分时间,章可可都在关注棠晓晚。
她自觉是了解她的,了解她的家境,性格和交往的对象。
棠晓晚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脾气。
家里带来的大牌香水,珠宝,品牌包,化妆品总是慷慨大方地分享出来,摔碎也不用赔偿,简直毫不在乎;她的每条裙子都是定做的,款式轻盈不重样,从缝合线就能看出手艺的精湛;她没有兄弟姐妹,不用和任何人比较,父母视作掌上明珠,极尽疼爱,生怕十二层天鹅绒下哪个不长眼的豌豆把她硌伤了。
同时她又是胆小的。
潮湿天气里滋长出的蜘蛛蟑螂会吓得她抱住自己,尖叫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不小心摔一跤留下的破皮会让她忧心忡忡,害怕留下伤疤再也去不掉;稍微过激点的追求者都会让她难受,躲在寝室里课都不上了,最后这些都是章可可挺身而出解决的。
为什么要帮她?
理由很长,也难说清楚。
作为家里的长姐,不被看见的同时,章可可却承担了很多不必要的责任。底下两个弟弟妹妹不懂事,人嫌狗厌的年纪很会闯祸,就连下水道的老鼠都喜欢捞出来放在家里乱窜,让人看着就头疼,渐渐失去了宠爱,却依旧还是比她更受关注。
老五很乖,窝在襁褓里,饿了啼两声,饱了就打个响亮的嗝,握紧小拳头,朝喂食的人露出乖巧可爱的笑。
所有人都喜欢它,自然也会把关注投向照顾着弟弟的老二身上。
上了大学以后,她不可能把小婴儿带到寝室里。
棠晓晚就代替了那个角色。
章可可对棠晓晚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这嫉妒不是针对她的,而是所有像她一样的人。
比如她的大哥,比如从高中就是风云人物,始终稳居第一的黎应谌,比如从火箭班掉进她班里,从此成为新的班一的张和,所有的,所有的人,但凡是比她耀眼的人,她都嫉妒。
但是,成为系花的同行好友以后,章可可就收获了很多目光。
她穿上从棠晓晚那里借来的衣服,戴上她的首饰,打扮得精致妥帖,完全不像个外地来的暴发户了。
她的存在感变得很强,有些人以为她是家里很有钱的富家女,也会尝试着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约她出去,轻浮地提出交往的请求。
章可可固然没那么喜欢他们,但是这种仰望的眼神她太着迷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她。
为此她饮鸩止渴般得开启了自己的借贷之路。
棠晓晚再大方,毕竟不可能天天把衣服借给她传,她必须要自己买两件撑撑场面。还有鞋子,包包,配饰,手表……
明华学生的名头实在太好用了,借来的钱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又涌过去,像浩浩荡荡的江水冲刷地面,但是连条鱼都没留下,留下的只有滚雪球般的利息。
等到以贷养贷坚持不下去,章可可那张电话卡都被打爆,电子邮箱里塞满了催款账单都时候,她才终于不得不去看自己的欠款金额。
十万元,本金八万八,利息一万二,连本带利十万元。
下个月,这笔钱就该涨到十万五了。
标准的高利贷,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父母不行,他们也许会咬一咬牙帮她把钱全都还清了,可她这个女儿在他们眼里,从此就真的隐形了。
朋友不行,她压根没几个朋友,除了棠晓晚,其他室友总是看不起她,背地里不仅说她坏话,还会叫棠晓晚远离她。
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会为了让棠晓晚多依赖她,特地把闹钟的时间给调后了呢?
和章可可来往最密切,也是暧昧最深的富二代也不行。
他经常带着她出去兜风,几千元的午餐,几万元的红酒,说开就开,说送她喝就送她喝,本来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地交往,结果他听见章可可的请求,立刻露出嘲讽的笑。
“你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他说,“本来大家就只是消遣着玩,看你是棠晓晚的室友,想近水楼台而已,结果你倒还蹬鼻子上脸,十万块,白给你花钱,我图什么?图你给我睡一觉吗?”
十万块,她不配。他的嘲讽像十万伏特的探照灯,照得她脸上的仓皇无处遁逃。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简直是个人渣!
章可可恨得后槽牙发紧,同时又像是被冷水泼了一身,贴在身上,凉飕飕地发着抖。
她现在才想起,这个人最初追求的是棠晓晚,同时还是最狂热的那个追求者。
只是后来,她以为自己的魅力吸引了他,让他成功地爱上了自己。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他爱上的人呢?
章可可如梦初醒。
这家伙根本不是冲着某个恋爱对象发起的进攻,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棠晓晚,他是冲着棠晓晚家背后的那笔财富来的。
但是这根本不是关键了,那笔钱她还不上!
卖掉大部分包包,衣服,首饰,二手全都折了价,只能凑齐三四万元,剩下的钱怎么办?
所有的征信都已经拉黑她,很快就连高利贷也要开始暴力催债了,一旦被学校或者社会知道,她甚至不用思考都能知道新闻会起哥什么样的标题来形容她:名校高材生陷入消费主义陷阱,疯狂买买买为虚荣心买单……诸如此类。
她可能会被处分,又或者直接开除。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去求一求棠晓晚吧。
她家里这么有钱,她会有办法的。她的一条项链就值两万了,这么点小钱,她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那一天,章可可真的是打算求她的。她把自尊都扔了,想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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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求饶的话,只要大小姐能帮她还债,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可当她失魂落魄地走进来,整个寝室空无一人。
讨厌的室友们不在,都去了别的地方。大概是聚餐,或者学习,又或者看书去,她们屏蔽了她,但是她依旧有办法看到这些人的动静。
棠晓晚也不在。
她的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首饰放在小柜子,衣服放在大柜子,整齐有序,少了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除了这些,她的桌上还摆着件眼熟的东西。
手机。
准确地说,是亮着的,还没有上锁的手机,界面停留在某个短视频的平台上,机身还留有余温,所以她可能走了不久。
也许没过一会儿,发现没带手机,就立马回来,但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
章可可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
棠晓晚对周围的人不设防,她平时用手机支付的时候,指纹有时候会识别不出来,因此总是会在失败两次后直接输入密码,一次两次,有意无意,章可可的良好的记忆力就把那六位数字刻进了脑子里。
一个小小的念头迅猛突兀,但又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刮进她的脑子里——棠晓晚家里有那么多钱,少了几万块,也许她根本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会在意呢?
她家里那么有钱,她父母那么宠爱她,她……
棠晓晚很在意,棠晓晚无比在意,棠晓晚在意的不得了。
尽管因为章可可做了些手脚,导致她延迟两天才看到通知,但是等她看到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那可是她像过冬的松鼠那样,一点一点攒起来,世界上还有比窃取别人的存款更可恶的事情吗?!
她爸可以毫不犹豫地拿出五万块送给林未眠,她也可以咬咬牙一跺脚,送出五万块给林未眠,但不代表这笔钱可以被章可可拿走。
棠晓晚的眼神很诧异,像是第一天认识面前的这个人,这个眉毛和眼睛都耷拉在一块,鼻子哭得一耸一耸,妆都花了,脸上布满泪痕的室友:“你要是真的那么缺钱,就不要花那么多啊。自己买的东西,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吧?为什么要用我的卡买单。”
“那这算我借的。”章可可把所有的希望都悬在她身上,几乎是用看救命稻草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她,“可以写借条,时间,地点,落款,正式的那种借条,我将来一定会还你的!”
“这个将来是什么时候?”救命稻草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信用在我这都破产了,还指望借条能抵押出什么值钱东西吗?”
“......”
章可可沉默。
她在沉默中露出忿忿不平,神情全是对她薄情寡义的痛恨:“你家里那么有钱,那么有钱,你借我点怎么了?!”
“什么借。”棠晓晚惊呆了,“你那明明是偷!”
“我要报警。”她如是说。
章可可慌了一瞬,大脑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有她当着同学戴着镣铐走出去,有那些讨厌的人在窃窃私语,还有一份文件,上面写着她被开除的通知,还有她的父母......
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这些东西像水一样流过大脑,但是没有一个能帮她摆脱目前的困境。
“我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她依旧浑浑噩噩地开口,突然,在某个记忆的角落里,有两个名字闪过了她的大脑。
“我知道黎应谌和林未眠为什么会绝交。”
你不是在意黎应谌吗?黎应谌不是喜欢林未眠吗?你应该会想知道他们的事情吧?
“如果你不报警。”章可可忽然很有信心,握了握拳,露出稳操胜券的模样,“我就告诉你,三年前他们俩究竟发生了什么。”
36. 软肋
对每个在明华高中读过三年书的人来说,黎应谌的名字都是不可能陌生的。
他在入学的时候拍过张一寸的证件照,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姿势,发型也不怎么奇特,穿的也是校服,可就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因为他长得很帅。
好多人明面上,暗地里都会偷偷讨论他,不只是为了他的长相,他的成绩,他的身材,还有他的父母,他的爷爷,他的家庭。
他身上总是充满了光环,没有表情是他喜怒不形于色,礼貌疏远是富人家的孩子更有家教,成绩好源自他基因优越天生智商高,这是老师们恨不得供起来的学生。
高中三年的学习太苦了,看不清天刚蒙蒙亮的早晨就得爬起来去教室早读,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数不清的试卷,看不完的题目还有考不完的试,不给自己找点动力,真的很难坚持下去。
而恰好就有这么个像小说男主角一样的招牌摆在学校里,谁能不动心呢?
很多女生,自信点的就暗恋他,私底下悄悄鼓励自己,想着总有一天,她们发愤图强,一跃考到年级前三名去,让他刮目相看。还有的不怎么自信,开始像追星一样拉郎配,谁谁谁好看,谁谁谁成绩好,谁是谁离黎应谌近,八卦和流言就这么轻易地散播开了,谁也挡不住。
章可可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类。
黎应谌总是让她想起自己的大哥。他是长子,同样是生来就受尽宠爱,长得好看,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他可以像个大人一样分配资源,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就只有等着他剩下来的份。
而且见鬼的他还很优秀,她的智商已经够高了,可他在她还需要高中苦读出成绩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国外常青藤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甚至还有奖学金,有这么个哥哥珠玉在前,有谁会看到她。
叫人怎么能不恨。
所以黎应谌理所当然成为她另一个嫉恨的对象。
然而,就在开学前的某一天,章可可偶然间看见了那个人的另外一面。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按理说学生本来是可以放至少三星期的假期的,只有到了高三,才会把所有寒暑假都压榨光,让他们像一台台高速运转的机器那样旋转起来,直到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场考试结束。
可今年要更特殊也更烦人一点。
高一的家长们,不知道是出于焦虑还是无处派遣的控制欲需要发泄,他们比以往的家长们还更加疯狂,嫌学生假期太长,闹起来一定要学校把他们都召回去,否则心玩野了就收不回来了。
被赶回到学校里去的那天,简直可以称作叫骂连天,怨声载道。章可可的父母刚好有事,需要她在家照顾弟弟妹妹,于是给她请了假,让她晚一点再去。
她就这么延后了一天,背着书包回学校的时候,刚好已经上到第二节课了。
走廊里空空荡荡,蝉在树上叫,教室里只有电风扇转动和老师的粉笔点着黑板的声音,她走过一个拐角,悄悄地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阳台边上。
那是黎应谌,他没有去上课。
这个人的神情和她以往看到的都不一样。
他手里拿着一根钢笔,笔尖锋利,看着很贵,中间却已经折断成两半了,边缘处还有丝丝的红色渗出,大概率不是血,因为他的手只是有点泛红,但没有伤口。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刚成形的木偶,眼底黑洞洞的,里面翻滚着什么东西,就好像生长在幽深潭水下的藤蔓,路过的人只要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缠住脚踝拉进去……
她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有别于其他学生的东西,而且并不是褒义词,而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一般得天独厚,前途一片光明的富家子弟上,譬如她大哥。
“你有事吗?”
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里,黎应谌不可能发现不了。
他转身的时候,对自己逃课的事情毫不心虚,也压根不在乎章可可为什么会出现,表现得很冷漠,居高临下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人。
“我请了假,现在是返校……”
章可可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里的,她的教室就在对面,和火箭班就搁着一个走廊的距离,虽然不是火箭班,但也是火箭班外成绩最好的班级了。
她心里隐隐有点后怕,总觉得是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但同时,她又觉得无比兴奋。
黎应谌的真面目肯定跟所有人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好像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假如她能找到,说不定就能让这样的人跌落神坛。
让这样的人跌落神坛,让这样的人跌落神坛……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念叨这句话,几乎都有点魔怔了。
考上第一实在是太难了,她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这种天生就高智商的怪物,但把他拉下去,难度可就低太多了。
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家世,好背景吗?难道这种人就不会痛苦吗?他肯定会的,他肯定会的,不然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她想他跟自己一样,被无视,被践踏,被看轻,关心在乎的人眼里只有别人,对她,则像无视路边的一颗石头一样,毫不在意地踢开走掉。
她一定要找到他的软肋,他的弱点!
而这个软肋竟然是新来的林未眠。
说她是新来的,其实她也是在这里待了一年的学生。
可是她的入学成绩不怎么好,几乎是踩线外加学区房才进来的,所以被分到了最普通的普通班去。
她的成绩进步很快,以前没注意,后来她的名次往前挪了,章可可才发现,几乎隔一段时间,她就可以换一个考场了,是她是新来的,是因为她踩着其他人进了火箭班。
但对于林未眠这个人,章可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在开学前,她也见过她一回,只是那时候不知道她是林未眠。
那天章可可被支使着去超市里买零食,路过一家餐厅,下午没什么客人,只看见一个老板正指着一个员工破口大骂,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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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好像是她明明说好要做三个星期的兼职,结果不到七天就要走,还想着要工资之类的话。
而那个被骂的女生站在那里,脸色淡淡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全家都被问候了一遍,懒懒的,只说了一句:“骂我你随便骂,什么时候给钱。”
后面发生了什么,章可可不知道,她后来就直接走了。
也许林未眠拿到了钱,也许没有,可是从她那张脸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她人缘不太好。沉默寡言,不怎么爱说话,早读的时候别人会张嘴装装样子,可她连嘴都不张一下,自顾自地埋头写作业,老师看到了也不会搭理,好像连多说一句都懒得。
偶尔会听其他人说起她,没办法,毕竟是唯一跳进火箭班的,也嫉妒得很。
关于她多么不会打扮,校服外套里面也灰扑扑的,不爱追星,不看小说,不玩手机,不了解新闻八卦,每天坐在离全校男神那么近的地方,也不知道大公无私分享点出来,每天满脑子就只有学习学习学习……
学习不是挺好的吗?她都和黎应谌当同桌了,不都是学出来的,有人问。
可是她学到走火入魔了啊,你看看连话都不会说,学了有什么用,另一个女生反驳说。
家长会好像从来没见她父母来过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也没有,老师也不管吗?
哎呀,她好可怜的,父母双亡了,亲戚也不管的。另一个女生说,跟死绝了一样。
这样说太恶毒了,章可可想了想,然后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家里人都死绝了。
老五可以留下。
对了,你不是说她挺好看的,想追她吗,怎么又没动静了,另一个女生问。
谁说她好看了,也就那样,而且你也说了,她连个家长会都没人来,有什么好谈都,说不定全家都被克死了。再说了,我也看不上她了,棠晓晚不是比她好看一万倍!被点名的男生跟炸了锅一样跳起来。
说的好像棠晓晚就看得上你一样,另一个女生又说。
什么呀,他屁颠屁颠去点了杯奶茶,还学电视剧买了个贺卡送人家桌上,结果她理都没理,转头全送垃圾桶了,有人笑嘻嘻地拆穿道。
也活该你到处送奶茶撩妹,这下踢到踢到铁板了吧,她们一起哄笑起来,教室充满快活的气息。
嗯,林未眠的确像是块铁板,可这杯奶茶不是她扔的。
是黎应谌扔的,章可可看见了。
她看见他率先走进教室,走到桌前,看见那杯奶茶,拿起贺卡看了看,没什么表情,一声不吭地拎起奶茶,走到教室门口的那个垃圾桶扔掉了,而那张贺卡更是被撕到连上面写的什么字都看不清了。
很多人大概是以为那个是哪个女生送他的,不小心放在了林未眠的桌上,有些男生本来就不喜欢喝奶茶,扔掉了似乎也挺合理。
这件事他做的那么自然,就像只是去扔个垃圾……也许他早就做过不止一次了。
37. 挑拨
高三的时候,整个年段都换了新的教学楼,章可可的班级从原先火箭班的对面换到了隔壁,从此失去了隔窗窥探的机会。
如果有心人比较她前一年和后一年的举动,会发现她出去上厕所,接水,买东西和下楼的频次比从前高出许多。
借着这些机会,她往往会慢慢挪过走廊,装作不经意地朝窗户里看一眼,停留一会儿,仿佛在找什么人,随后再像没有找到一样离开。
这种举动并不隐蔽,但也不稀奇,因为会这么做的女生远远不止她一个,就连被盯上的黎应谌自己的,也压根不会在乎这点小小的目光。
经过这些观察,章可可已经笃定,他喜欢的人就是林未眠。
那个父母双亡,看起来桀骜不驯,满脑子装的只有成绩的女孩子。
他会给她讲题目,哪怕浪费的是自己宝贵的时间,也要拉着椅子凑过去,两颗头靠得近近的,其他女生来问的话,黎应谌一概推绝了;
他会排除情敌的一切可能,所有经过林未眠桌上的字条和零食全都无影无踪,不知道是迟钝还是不在意,她竟然从来没发现过,取而代之的是黎应谌自己带来的食物,他有什么,基本上都会给她拿一份;
还有,在所有都换了同桌的情况下,他们当了整整两年的同桌。
章可可觉得很奇怪,像这样明显的偏爱,难道就没有人看出有猫腻么?
结果是真的没有。
她曾经试探性地问过火箭班里认识的女生,她们噗嗤一声就嘲讽地笑出声来,说:“怎么可能,她配吗?怎么看都是晓晚般配吧。”不知道是什么蒙蔽了他们的眼睛,她们那么聪明,却全部一厢情愿地觉得黎应谌和棠晓晚才是一对。
可能就连棠晓晚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吧。
章可可开始好奇林未眠到底是怎么看黎应谌的。
最理想的情况是,她讨厌黎应谌,就像章可可讨厌黎应谌那样,心里恨不得他从高高的王座上跌落下去。
最差的情况是,她也喜欢黎应谌,两人是两情相悦。
章可可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直到某天,她下了体育课,从学校体育馆对面经过,正好看见树下站着的两人。
远远的,她看见林未眠从教学楼里冲出来,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周围,就朝着黎应谌跑过去,她笑了。
她竟然笑了。
林未眠平时是很少笑的,她的嘴角总是平齐在耳垂下,情绪平淡,很少有什么样的起伏,哪怕被指着鼻子骂,也透露着事不关己的意味。
章可可只见过她笑一次,好像就是在那天的餐馆里,嘴角拉起两个轻微的弧度,标准得像是橱窗角落里堆放的劣质娃娃,透露出麻木的冰冷感。
但是这回,她是发自内心笑出来的。
她笑得那么开心,眼睛里溢满了阳光,仰着头不知道对黎应谌说些什么,他很用心地应了。
两个人虽然站在那里,视线里却好像只有彼此,他们把整个学校都隔绝在外了,
章可可被这种旁若无人刺激得眼红。
凭什么呢,她想。
黎应谌已经什么都有了啊。他有钱,有父母的关爱,有老师的照顾,有同学的注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将来他依旧会躺在父母建立的金山银山上,高高在上地睥睨俯视像她这种努力往上爬的普通人。
不,甚至连俯视都没有,因为距离太遥远了,他眼里可能都看不见他。
现在,现在竟然连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怨艾和愤懑在章可可心中逐渐累积成形,它像一只蛰伏的野兽,肆无忌惮地吞吃情绪并生长着。尤其是当她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要求她必须接受学校多出来的保送名额,即便那不是她喜欢的专业,原因仅仅是因为隔壁班没有人愿意要的时候。
她只配拿别人不要的东西吗?
她永远只配拿没有人要的东西吗?
不公平,不公平啊,太不公平了!
不行,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哪怕不会成功,但只要小小地努力一下,小小地挑拨一下,谁知道呢,也许会成功呢。
凭什么黎应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不要什么就可以不要,永远这么顺风顺水。
机会的到来比章可可想象中来的要凑巧。
那天,二模的成绩刚刚才出来。她的家长会和弟弟妹妹的家长会撞上,他们选择去那边,连最基本的名次都没问,让一向省心的章可可自己领成绩单回家,顺便做点饭等他们回来吃。
她一点也不想回去做饭,只是背着书包在校园里闲逛。
忽然有个背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个贵妇。
她穿着红底高跟鞋,长裙,披肩挂在身上,皮肤白皙透亮,擦着一些粉,掩盖了眼角的细微皱纹,美丽精致的五官上浮现出些许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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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正在和人打电话,情绪似乎有点激烈,等章可可走近的时候,她的话音已经压不下来,变成单方面的输出了。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我发工资是做慈善的?”
“我不养废物,做不到就辞职。”
“行,你明天不用来了。”
她挂掉了电话。
“请问,您是黎同学的母亲吗?”
从前的家长会,他父母从来没有出现过。要么是秘书,要么是管家或者保姆,反正那些人穿着很职业的服饰,一本正经地坐在教室里,还特别恭敬地喊黎应谌“少爷”,怎么看都不像是长辈。
但是今天的这位,章可可一眼就认出了她。
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神奇的特异功能,能从人的背影和五官分辨亲缘关系,而是,她章可可前几天才从电视上看见过黎应谌的母亲接受采访。
“本集团致力于将整个行业带入到更高,更快,更新型的发展模式中去,也欢迎各位多多帮扶和支持,黎光企业的成长离不开各位的关注........”画面里的女人穿着简洁朴素的白色西装,一身干练,目光温和坚定,对着媒体也是不卑不亢,淡定自若,和她现在看到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有钱人果然都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我是他妈。”章可可看见女人放回手机,转身,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上下打量章可可。
她的打量并不是一般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扫视,而是更过分的,类似于看货架上的物品那样的神情。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同类,而是一个摆件,一块钟表,一把凳子,一块不起眼的硬币,又或者,是路边的垃圾桶。
“你认识我啊。”确定章可可并不是同阶层的人后,肉眼可见的,她变得有些兴致缺缺,语气也轻慢起来,“你有什么事吗?”
她的气场强大,冷淡时更甚,压在章可可身上,宛如看不见的山倾倒下来,给人一种马上就会窒息的感觉。
章可可几乎是一瞬间就后悔上去搭话了。
不小心惹怒她的话,说不定连在这所学校待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她真的有这个权力。
然而,一股比后悔更猛烈的情绪弥漫在她身上,像毒蛇缠绕盘踞在她心头,不断地嘶嘶吼叫着:“告诉她,告诉她,告诉她......”
“您知道......您儿子在学校里交女朋友了么?”她抬起头,对女人如是说道。
38. 聪明的王八蛋
正午时分,正当盛时的太阳升到半空中,穿过小巷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漏下,秋风吹过,连带着那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仿佛散出去很远了。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在狭窄幽暗的环境里,深绿色的叶子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爬,光线或明或暗地映在地面,形成或大或小的光斑,有几只排成一队的蚂蚁正在顺着直线往前走。
这些小生灵的步伐受到大生灵们存在的阻隔,又只得很小心地绕过去,继续一心一意地朝着目的地的进发。
眼前的男人,眼皮盖在瞳孔上,微蜷的睫毛轻动,神色平和沉静,像一尊沉思的石头雕像,可他那握紧的拳头仿佛又在昭示他此刻正在忍耐着什么。
林未眠不清楚黎应谌是不是在耍她。
她在心里默念了三十个数,确定没再听见任何动静后,很果断的伸手,穿过他的手臂缝隙,将他攥在手里的手机拿走了。
紧接着就是保存,锁屏,放口袋里,退后两步。
在她做出行动的一瞬间,他就睁开眼睛了,不过没有阻拦。那双幽深的眸子只聚焦在她的脸上,仿佛是想穿过那薄薄的皮肉和骨头,抵达大脑深处,厘清她的真实想法和意图。
“回去以后......”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回去以后,备份发我。”
总觉得他还有话没有说出口。
林未眠没应声,她转过身,提着裙子走了。
【录音作为证据需要满足的条件有:
第一,获取的方式必须合法合规,不能以侵犯他人的隐私权为代价。
第二,内容必须真实有效,不能进行任何剪辑,删减或篡改,否则无效。
第三,对方的语言必须是真实表达,在威胁和胁迫的情况下无效。
第四........】
“宿主,宿主......宿主!”
系统的最后一句叫得格外大声。
“嗯,怎么了?”林未眠回过神,应付地问了一句。
“你说怎么了!”0818又被气的炸起来,大声抱怨道,“明明有电脑,你非要我帮你查资料。好嘛,查就查了,我放弃高端智能ai的尊严给你找这些东西,结果你压根不听,脑筋飘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什么ai的尊严,你这还不是联网搜出来的。”林未眠说,“你压根就没创造性,以后别管自己叫高端了。”
“什么叫没创造性,你把这时代所有的人工智能全加起来,都比不上我一个系统好不好!”系统盯着林未眠的眼睛,看到她对电脑上起伏的音波线条,焦点却完全没在上边,突然发难。
“你是不是又在想男主!”被忽略的它尖酸刻薄地说,“从人工湖回来以后,这都是第三次了。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就说小说里的女配就没有不喜欢男主的,就算过去不喜欢,将来也会喜欢。但是他是你注定得不到的男人,所以说,你听我的,男二也很香.......”
“好吵。”林未眠拍了拍耳朵,“你再说我就去勾引他。”
“哈?”系统说,“你不是刚勾引过,以为我会吃这套吗?”
“那也算勾引?”林未眠嗤之以鼻,“不是你冤枉我的那种,我直接把他弄晕了拖到酒店里,后面的你自己想象吧。”
“想象什么,我一个系统我能想象什么。”系统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我警告你,我们这是校园纯情恋爱小说,是不开放十八岁以下不得观看内容的,别给我胡来!”
“我现在就去买安眠药——”
“你是要觉醒的女配,女配最多只能和男主有肢体接触,是不能发生关系的!”
“然后放进饮料里。”
“他不会喝的。”
“明天我叫他去学校附近的那家酒店门口见面,然后把饮料递给他。”
“酒店前台是不可能放任你把一个昏迷的男大学生拉进去的,还有你怎么能的动他!”
“我以前在多家餐馆里打过工,扛着一百多斤的东西走一段路没问题。”
“我不信......就算剧情....剧情也不可能让你得逞!”
“被剧情打脸那么多次了,难为你肯相信它。”林未眠悠悠地说,“真难想象,假如我真这么做,到时候你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系统是个ai,它没有脸色,但是它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林未眠没觉得自己会有费尽心机强取豪夺黎应谌的那天。
他顶多也就是有点钱,脑子好使,脸看得过去,身材还行而已,又不是money,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喜欢。
不过,0818说对了一半。
林未眠走神确实是因为想到了黎应谌,但不是恋爱方面的。
在不得已得知了同一个秘密后,他们的关系似乎走到了一个诡异又微妙的地方。
明明什么也没有改变,但好像又变了,很难用语言讲清楚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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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黎应谌向林未眠索要了一份录音备份,林未眠在回到寝室以后,也发给了他,聊天框里最后一条只停留在他已经接受文件的提醒上。
他没有说自己准备做什么,甚至连个表情都没发来。
但这才是令林未眠觉得烦躁的地方。
她手里的这部手机是四年前的款式,算算日期,还是她临近中考的时候,父母提前买下的当年最新款,准备当做她辛苦学习三年的奖励。
结果成了遗物。
录音质量放在现在来说,比不上专业收音设备,但也足够清晰具体。但凡是稍微熟悉说话者的声音,很容易就能凭借音线,语气和提供的信息认出这个人的身份。
可关键是,她的这份录音是窃听偷录下来的东西。即便提交出去,上了法庭,也很难作为证据,甚至还有可能会因为泄露他人隐私而被反告。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找出说话的另一个人,让他主动出面举报。
主任既然是经管学院的,那他的学生肯定也是就读于经管学院的某人。
从声音年龄来看,他大概不会是博士。
也许是研究生,但更有可能是本科生。
可现在摆在林未眠面前的问题,甚至都不是怎么“说服”那个人主动站出来举报,而是她压根不可能跑到经管学院,大海捞针似的,一个一个去对比声音,这会显得她很奇怪。
但黎应谌可以。
一个人数较多的学院里可以存在很多个主任和副主任,他已经认出是其中一个,再去锁定另一个自然不困难。
所以,他现在不是不愿意沟通,也不是拒绝合作,而是一种笃定,笃定他接下来做什么,她都知道。
仿佛两人已经站在同个阵营里,天然地不需要任何指令,就知道自己需要去做哪些事情去配合对方。
也正是出于这种默契,黎应谌恰到好处的缄默是把选择权完全地让给了她,他在等待她的回应。
我确定不会对自己听见的东西视而不见,那你呢?
你抛弃自己的良心了吗?你变得冷漠了吗?你会因为不想和我待在一块而漠视其他人吗?你会走近我吗?
林未眠会。
也就是说,黎应谌什么都不用说,接下来,他就只要原地等着,等着她主动过去找他商量事情就行了。
这王八蛋。
林未眠咬了咬牙,又补充一句。
这聪明的王八蛋。
39. 没那么抠门
金碧辉煌的西餐厅里。
女人穿着毛皮大衣,妆容,服饰精致,神情高傲地斜觑。
“这里是五百万。”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明晃晃地抖了抖,“离开我儿子,这些钱就归你。”
坐在她面前的女孩子必然是忐忑的,然后又愤怒,整个人像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小白花,流露出屈辱和愤怒:“伯母,我们之间是真爱,你不能用这些钱来玷污我的人格和尊严。”
“尊严,哼,尊严值几个钱。我已经给他找好了未婚妻,他也同意了。而你——”贵妇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一番,鄙薄地说,“门不当户不对,就你这个穷酸丫头,怎么配得上我们家。”
“他,他同意了?”
“那当然。”贵妇又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上面全都是一男一女两人相视而笑的亲昵画面,刺激得人眼眶发红。
“穷酸丫头”不可置信,她眼里噙满热泪,紧接着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支票,撕成好几半,然后满怀悲痛地说:“这钱我不要,你收回去,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他了……”
“啪嗒”一声响起,32英寸的电视机被关上了,顺带也合上棠晓晚一直张着的嘴巴。
她当然不是在打发时间。而是,两天前,章可可根据她当时在学校里所见所闻脑补出来的版本,就和这银幕上演的差不多。
为了能延后被追回的钱,章可可说的是那样信誓旦旦。
她说她可以签借条,可以把自己的电脑,手机和剩下的化妆品首饰包包全部抵押给她,还把自己是怎么遇见的黎应谌母亲,怎么样认出她,如何交谈,谈话的内容和细节是什么,以及对方最后的保证,全部都仔仔细细地交代清楚。
甚至连时间线,都和棠晓晚记忆里的那次家长会对得上,姨妈拿到成绩单离开时的脸色,似乎确实也不怎么好看。
但是……这也太扯了吧!
棠晓晚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黎应谌那里,能看出他无比在意林未眠这个同桌,在意到甚至已经快把她这个掉链子的盟友“大义灭亲”的程度,但是在三年前,她压根没看出两人会有什么恋爱苗头。
还有她姨妈,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怎么就雷厉风行地长出来个恶婆婆嘴脸,非要对着儿子的同桌一通棒打鸳鸯。
最后,就是林未眠自己,她压根可以端着盆火辣辣的酱料冲上去往歹徒脸上泼,泼完还踹两脚,给在场所有的震撼的不说不出话来,会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乖乖听话吗?
听话了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反应吧。
可疑。
太可疑了。
总之就是各方面都很可疑。
章亭就看着这个好不容易愿意回家住两天的女儿。
那张白生生的小脸拧得跟麻花似的,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现在又故作严肃,弄出一副福尔摩斯再世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训斥道:“你看你没事看这些脑残剧干嘛,没来的给脑子看傻了。”
“只是随便打发时间啦。”棠晓晚不耐烦被说,小声嘟囔两句,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诶,妈妈,你说,黎哥哥以前会不会早恋过啊。”
“早恋?”章亭没太当一回事,边叠衣服边回答,“你以前不是和他一个班嘛,来问我哟。”
“就算在一个班,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嘛。”她小声嘀咕。
最起码,连章可可这个外班的都比她知道的多,感觉那三年被父母盯学习盯得太紧,错过了好多八卦啊。
“什么?”
“没什么。”棠晓晚连忙回答。
于是章亭就接着给她叠衣服。
过了一会,棠晓晚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如果黎大哥和一个家境不好的女生谈恋爱,姨妈和姨夫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吗?”棠晓晚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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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亭突然一下子警觉起来,“应谌他现在谈恋爱了,谈的还是个家境不好的女孩子?你是不是看到那是谁了,该不会是那天我在警察局门口见到的那个女生吧?”
她这连串发问差点打得棠晓晚措手不及,她也没想到她妈竟然这么敏锐。
“不是,没有。”她连忙澄清,“我只是看电视看了,随便冒出的想法而已。”
章亭半信半疑,盯着女儿上上下下来回观摩:“你该不会是回来帮忙探口风的吧?”
“不是!”棠晓晚极力做出一副令人取信的样子,“他们就是普通校友,根本不熟的。”
“真的假的,我总感觉他们是不是有点什么……”
“你还没说黎哥哥真的谈恋爱了,姨妈会不会给五百万呢。”棠晓晚岔开话题道,
“不好说。你姨妈眼光比较高,能入她眼的人还真不多。但是如果女方优秀讨长辈喜欢的话,我估计她应该不会在意家世的问题吧。”
呃,林未眠确实很优秀,但是讨长辈喜欢的话……
“那如果没入她眼呢,她会掏五百万让对方离开吗?”
“嗯……”章亭摇摇头,思考了一下,果断地说,“不会。”
“不会威胁她和自己儿子分手?”
“不是。”章亭说,“她根本用不着威胁,也没那么抠门。”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女孩子出现,那就是应谌的初恋了。我相信他的眼光,所以,至少……得一千万吧。”
“那要是一千万也不同意呢?”
“那就两千万。”
“两千万也不同意呢?”
“那就三千万,四千万,五千万呗。加到她同意为止呗。”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这可是五千万啊……听着就很令人心动!
棠晓晚倒吸一口冷气,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感觉自己可以去找黎应谌说道说道了。
40. 谈话内容
系统要被气死了。
它尖叫着嗓子,先是威逼,然后利诱,求林未眠不要去找他,离他远点,听语气活像是个求小偷不要靠近自家保险箱的可怜苦主。
林未眠没管。
她估摸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和原著里的剧情关系不大,而黎应谌找人也需要时间,于是决定先晾一晾他,也晾一晾系统过热的CPU。
事实证明,人再有正义感再愿意锄强扶弱,也逃不掉自己改写作业还是得写的命运。
她赶完了八百字论文,还有《计算机组成原理》的纲要得写,她写完了纲要,还有《操作系统理论》的新内容得看,看完了新内容,她还得写《数据结构与算法》老师布置下来的报告。
就连午休时间都得见缝插针地用来写代码,选修课则再过一小时马上就得开始了。
到底是谁说上了大学就能轻松的?
寝室里汪泉意还在睡觉。
实际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了对付马上要来的运动会,她们队里都在加紧训练,昨天晚上又训练到十点半才结束,早上又被逼着起来上早八,午饭狼吞虎咽地吃完,就已经跟个僵尸差不多横在了床上,睡得像只香甜的小猪。
在这种时候拼命敲键盘肯定是不人道的,有被僵尸掐住脖子的风险。
但ddl又快到了,虽然没像上次那么紧急,但也就这么点,海绵里的水再挤挤还会有,时间也是。
于是林未眠打算提前去教学楼。
午休时间的教室是很安静的。
大部分要学习的人会去图书馆,咖啡馆或者直接在寝室里开卷,专业课可能还有人会提前跑去占座预习,但选修课,尤其是那么逆天的选修课,同学们则表示完全大可不必。
于是他们的那个楼层里,除了偶尔拿着拖把在走廊里出没的保洁阿姨外,也就只有拿两把锁到处巡视的保安大爷了,连苍蝇都不见的多两只。
这对林未眠来说就很适合了。
无人,清净,可以见缝插针地学点东西,还省去了去上课要走的那段路。
于是她把电脑和鼠标装进了包里,还有笔记,文具和教科书,推开寝室门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了把垃圾拿走并丢在回收桶里。
她穿过小径,走了大概十分钟,走到了另一栋教学楼,那是她上课的地方。
走廊里很安静,她顺着路一直走,停在那个写着103的门牌下边,还没有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伴随着有人交谈的声音。
“……事情就是这样,你有头绪吗?”
柔柔的,软软的,乍一听好像还有点熟悉,像是哪个她接触过好几次的人。
林未眠稍一分辨,就听了出来。
棠晓晚?
而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快大脑一步推开了门。
确实是棠晓晚。除了她之外,还有站在边上的黎应谌。
两人都在教室靠窗户的角落附近,隔着不太远也不算近的距离,看样子在商量什么事情。
棠晓晚背对着这边,看不见表情,但从肢体语言看似乎有点激动。
而黎应谌垂下来视线,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沉默地思考着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两人的氛围称不上是有多欢快的,但不要紧,窗外的光线打在他们的侧脸上,配合缓缓被风吹起的淡黄色帘布,美得简直像一副现实主义笔触的油画。
“林未眠。”黎应谌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仿佛在疑惑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
棠晓晚也转过身看见了她。
两人显然都没意识到林未眠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讶异之色,只是一个不太明显,一个则……超级明显。
“未眠!”棠晓晚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差点没原地蹦起来。她看看林未眠,又看看黎应谌,然后看了下两人的站位,立刻往后大踏步地退了两米。
她的眼睛胡乱转了两下,嘴里下意识地解释道:“我们是碰巧在这遇见的!”
一派慌慌张张又无比心虚的模样,就连手指扣着掌心上的肉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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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月牙痕都清晰可见。
要不怎么说她会被当成校园小说里的女主角呢,好天然的傻白甜气质连个谎都不会撒,当场就让人给识破了。
要说棠晓晚的心理活动,林未眠可能还猜得出一些。毕竟之前她救过她,同时还挑拨离间,明里暗里都说过他不少坏话,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不对付。而现在棠晓晚却单独和黎应谌在教室里说话,还好死不死地被林未眠撞上,尴尬和不自然是肯定的。
但黎应谌呢?
他脸上古怪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整个人安静地走到隔壁桌,没发出一点声音,仿佛他只是个不存在于这个教室的透明人。
但是视线存在感却又很重,一动不动地停驻在林未眠脸上,古怪且耐人寻味。
这就很迷惑,他到底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黎应谌是不是把录音的事情告诉棠晓晚了,这是林未眠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推断,并且它是个很合理的推断。
黎应谌和棠晓晚的关系显然比林未眠更近,两人是钦定的“男女主”,不可能一点互动戏份都没有,哪怕出现了小说里不存在的新内容,他们大概率也会不不停地产生新交集。
基于这种事实,棠晓晚会从黎应谌那里知道些什么,并未也想要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似乎再合理不过了。
只不过,她刚打算开口证实自己的猜测,棠晓晚就抢先一步说话了,她说:“那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拙劣的理由。
简直可以堪比何磊的那个,林未眠当即就拆穿道:“我刚刚听见你们在说什么,不用装了。”
“你听见了?”声音有些惊讶,这是棠晓晚问出来的。
“你听见了?”这句有点阴沉,语调里掺杂着负面情绪,似乎是质疑,又带了刻意的针锋相对,是黎应谌说的。
紧接着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判断。
“你不可能听见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否则怎么可能是这种反应。”
林未眠皱了皱眉。
41. 狡猾程度
棠晓晚觉得现在的情况是有点微妙的。
原本她是来找黎应谌,说姨妈可能在两年前找过林未眠的那档子事。说不期待他爆点金币出来,那肯定是在撒谎,因为她自己的小金库也捉襟见肘到快空虚成风了。
不过,同时她也是来找黎应谌来解惑的。
“就算章可可乱说了些话,姨妈为什么要当真呢,她那么精明一个人,会看不出那种程度的挑拨离间吗?”
“……”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你有头绪吗?”
只有窗外的一抹秋风和教室里空落落的寂静回答了她。棠晓晚转脸去看黎应谌的神色,却看见他抬了下眉,眼睛往另外一边瞟去,似乎有点意外。
紧接着就是身后的推门声。
两人谈话中的主角背着书包,臂弯里堆着两本书,就这样意外又合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然后,氛围就变得这么古怪起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棠晓晚其实不算多么会读空气的角色。毕竟她是独生女,家里亲戚不多,逢年过节轮不到她应酬,学校里就更不用说了,没人会愿意得罪一个那么受老师宠爱的学生,因此,她很不擅长从某些情景中读出别人的心思。
可反过来说,如果连她都能品出些什么不同的东西,那一定就是在场的其他人散发的磁场已经过于强烈了。
于是雷达响起来的棠晓晚就准备走了。
偏偏林未眠不让她走。
“我刚刚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她说,“不用装了。”
“你听到了?”虽然称不上什么保密的大事,但毕竟也是个人私事,棠晓晚才特意在这里说的,但就这么凑巧被林未眠听了个正着,叫她怎么能不惊讶。
黎应谌则完全不为所动,他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阴郁,平静地拆穿:“你什么也没听见,否则怎么可能是这种反应。”
是啊,他们不正在谈论一桩和林未眠有关的事情吗,她听见了,却跟没听见一样,反应也很奇怪。
林未眠皱了皱眉。见没从两人口中诈出什么,干脆直接朝黎应谌说道:“你不是想找个帮手,所以要把前天在树林里——”
前天?树林?什么前天,什么树林,她说的是人工湖边上那个几乎没有人会去的小树林吗?
还有前天,前天是拍卖会举办的日子。但拍下黎应谌的难道不是另外一个女生吗?听说他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气得那那个外校的女孩子泼了他一杯冰水,怒发冲冠地走了。
这件事在校园墙,大二学生群和一些学生嘴里口口相传,就连视频和照片都发了一连串,听林未眠的语气,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咯?
棠晓晚的耳朵悄悄支楞了起来,想从林未眠嘴里再听些八卦出来,突然间,她也就不是那么想走了。
“我没讲那件事。”黎应谌突然张口打断这句话,他警告性地扫了眼跃跃欲试的棠晓晚,冷冷地说,“你不是说你有急事要先走了吗?走吧。”
棠晓晚刚想说也没那么急,就被他的眼神吓了回去,只能背起书包,老老实实地朝外头走去。
由于心里不情愿,她的动作稍慢,于是顺理成章地被林未眠给拦了下来。
“等一下。”她说,“下午的选修课,你有请假吗?”
“没有。”
“那马上就要上课了,你现在走了,等下还回得来吗?”
其实林未眠无所谓棠晓晚要不要上课。可黎应谌一副根本不想她们待在一起的模样,就又把她心里那股窝着的火给勾了出来。
凡是黎应谌想做的事,林未眠看着看着,心里总是冒出一股推翻和摧毁的冲动。就好像有个长了角的小恶魔,时时刻刻挥舞着皮鞭准备朝他冲锋过去。
现在走了,在教学楼外边转一圈,等要上课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走进来,棠晓晚自然就可以装作是办完事回来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坐下来上课了。
可她现在有点为难。
说个不太恰当的比方。
黎应谌和林未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两个结婚多年吵着要离婚的夫妻,双方都扯着她这个孩子做筹码,互不相让地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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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分出一个胜负。
手心手背都是肉,搞得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留在原地开始有些苦恼地揪头发。
好在黎应谌还是有办法的。
他不再赶棠晓晚连,而是从胸腔里,好似很无可奈何地抒出一口气,随即走到林未眠身前,问道:“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林未眠凉凉地斜觑他。
“但是我有话要和你说。”黎应谌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妥协和温和,“是我主动要和你说的,不算你来找我。”
棠晓晚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主动”这俩字在这句话中究竟意味着什么,又和那片偏僻的小树林存在什么关联,她无从知晓。不过,她猜这对林未眠来说,应该是挺有效果的。
因为从她的表情里,她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愉悦。
不是欣喜,不是轻松,不是高兴,也不是兴奋,是愉悦。
这不是她对一个像黎应谌这样的帅哥(也可能是前男友)好声好气地主动请求谈话的快乐,而更像是她在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游戏,在短暂落入下风的时刻扳回了一局,于是朝对方脸上扔过去的那种愉悦。
“看吧,还是你被我压了一头。”她的眼睛仿佛在这样说。
黎应谌完全忽略了这种挑衅。
“还有四十五分钟。”他抬起手表,敲了敲上面的镜面,“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走吧。”
“那就走吧。”林未眠把书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没问到底去哪,抱着手臂自顾自地往前走,而黎应谌就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不远,说亲近吧,能在空隙里再塞进去两三人都绰绰有余,可要是说疏远吧,他们之间又有种讲不出来的和谐,这是在此之前,棠晓晚从来没在他们身上看到过的。
于是她的手撑在桌上,又愣愣地看那对离去的背影。
从小到大,棠晓晚就只带自己这个表哥是个极其聪明且不好惹的人,但是今天,她突然觉得,他的狡猾程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再上一个台阶。
42. 一个字都不相信
既然黎应谌要求出去谈话,说明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或许是想要保护棠晓晚,或许是别的,总之,他是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件事的。
马上就要上课了,没剩多少时间,因此两人都没有走远,就选择在走廊边上的庭院站定,并展开谈话。
“你想说什么?”林未眠问。
刚才在教室里,棠晓晚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后背,但凡不是个植物人,都能感觉到,因此她也不想耽搁太久,以免又长出什么无端猜忌出来。
“你不是想知道录音里另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吗?”黎应谌倒也没废话,言简意赅地说,“我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了。”
“你知道了?”
林未眠说意外,其实也不意外。虽然这么快就查清楚效率属实过于惊人,但黎应谌家里毕竟掌握着大量的资源,像那种“三个小时内,我要知道她全部资料”的霸总文桥段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比起来,他的速度甚至是慢的。
黎应谌的记忆力力不愧是顶尖的,没有看任何资料,对着林未眠,就开始介绍起了这两人的全部背景。
“他叫向骏,今年23岁,经管院金融学大四学生,他对同学称自己家做的是船舶生意,主要在国外开展业务,实际父母在老家务农,收入并不高。目前,他已经获得在本校保研的名额,导师是金融学教授,同时也是院里的教学办主任,名字叫方存德。”
“至于这个方存德。”黎应谌语气沉了一点,继续说道,“今年44岁,已婚,婚姻存续21年,和妻子生育两个孩子,长子20岁,女儿12岁。”
他提供的全部是非常客观的信息,并不掺杂任何个人因素,但听见这两人的所有信息,林未眠还是皱起了眉,并感觉到了深深的厌恶。
这种厌恶和对黎应谌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
后者,只是单纯的讨厌,而对前者,就是像看见下水道的淤泥里冒出的一只癞蛤蟆那样的恶心。
这个向骏就不用说了,为了钱和学业和导师做交易,当小三破坏别人婚姻不说,还帮着做了那么多缺德的事情。
至于方存德,啧,名字带德,做的事却一点都没积德,四十多了还背叛婚姻,和自己小孩差不多年级的人搅在一起。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那接下来就很好办了。
“这个向骏在哪里?”她问道。
“怎么。你准备不上课,现在就过去找他么?”
那倒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林未眠掂量了延迟几个小时去找人和再次缺课的后果,果断选择了去上课。
“你想说的就这些了吧,那我走了。”说着,她转身准备回到教室,就听见身后的黎应谌快步走到身前,拦住了从阳台通往教室的唯一通道。
“我还有件事没问你。”
“什么事?”
“两年前......”他斜侧过脸,又流露出刚才在教室里看她的那种眼神,停顿两秒后,开口问道,“两年前,高考前后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见过我母亲。”
林未眠刚抬起的脚放下了,她抬眼看他,眼睛里有飞速闪过的警备和警惕,不确定是冲着什么去的。
“嗯,见过了,然后呢,你想问什么。”她轻描淡写地问。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你觉得她会说什么?”林未眠原封不动地把话抛回去,抬眼看向他,说道,“一个关心儿子的母亲,心高气傲的豪门贵妇,看不起穷人的集团董事,你以为她会说些什么?”
林未眠此刻的态度不算友好,但也不恶劣。她的话很有引导性,如果现在见好就收,大概并不会发生什么冲突,可黎应谌依旧没有选择放手。
“就是因为猜不到,所以才选择来问你。”
“长在你脖子上的东西是摆设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黎应谌往前迈一步,手抵在林未眠右手边的栏杆,没有靠近,但却把她离开的路堵得密不透风。
他没有否认,甚至开始变本加厉地自我贬低:“我不聪明,想了很多事情,一整年也没想明白。”
“从那天起到今天,整整374天。”
“即便在同个城市,同个学校,同个教室,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捕捉到她的眼睛,平静地说,“你从来不看我一眼。”
“你就这么绝情吗?冷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说完了吗?”
“没有。”他说,“我是得罪你了,可以,我认错,我向你道歉,你想怎么罚我都行,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我都去做。但你不能总这么无视我。”
“林未眠,你告诉我,当初我母亲到底怎么你了,才让你这么厌恶我。”
“我说了,无非就是那些。”林未眠皱眉,眼睛从他的视角下离开,暴躁地说,“你到底想听什么?!”
“这个‘无非就是那些’的部分,麻烦你说具体点。”
“她不知道从哪个神经病嘴里听说我们在谈恋爱,所以跑来问我。我说没有,她信了,然后又问了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
“成绩,社交,心理状态,绯闻,暧昧对象。”
“就这些?”
“就这些,不然你还想要什么。”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你成绩第一,社交基本为零,心理不祥,绯闻多,暧昧对象多。”她说,“这不是人尽皆知吗?”
“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
“我不信。”他又说。
“你爱信不信!”林未眠拿出熟悉的桀骜表情,她冷嘲热讽道,“被你像审犯人一样审了这么多,怎么,我必须报备给你啊,你是我谁?”
“你可以不回答。”他说,“然后我会自己去查。”
林未眠心里清楚,不管她回不回答,黎应谌都会去查。
“随便你。”她说,“你要真有这么闲,我管得着你啊。”
黎应谌默然不语。
他不说话,不是因为被怼到哑口无言,也不是真的相信她口中的话。
恰恰相反。
大概林未眠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是,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早认识她,也更了解她。
她在隐瞒一些事情时,右眼会不自觉地抽动两下,随即向左看,左手无名指习惯性蜷缩到中指下摩挲,等谎言终于全部说完的时候,才会彻底放下。
这次她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依旧没有改掉全部动作。说明她的确在撒谎,而且撒的很认真,很用心,希望借用这种对抗的方式把他糊弄过去。
可这也更加证明,当初和她母亲的那次见面,的确发生了什么足以改变她想法的事情。
问题在于,那是什么事。
作为算是被长辈们看着一起长大的表兄妹,黎应谌和棠晓晚的关系远没有所有人想象的那么亲近。
他不喜欢和人聊天谈心,想法只会藏在心里,不会交托给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人。
而棠晓晚也总有理由去抗拒自己这位对他来说“天才到近乎到妖孽”的亲戚。
可即便这样,黎应谌也总是听到她在抱怨和倾诉,说起同为独生子女,她的父母控制欲有多强,事事过问,就连穿什么衣服买什么化妆品戴什么收拾都得安排。
她生活中没有任何自主权,成绩又总是被拿来和他比较,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充满苦闷和憋屈,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为了上大学后能住在寝室而不是家里买的那套公主房,她又是花了多少心思,吵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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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次架,闹了多少次别扭。
她隔着远远的玻璃墙看他,没看见那座隐形的囚牢,却羡慕他的自由。
黎应谌觉得讽刺。
他从来没说出口的是,他既不是天才,也没有享受过自由,甚至还不是独生子。
这一切的根源全部起源自,本来不受重视的黎清知在黎家很需要一个长孙,大概第三代的孩子时,有了他的出生。
于是,一切的荣耀和权力,一切的责任和重担,仿佛就全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母亲章晚,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她同样出身于名牌大学,进入黎光集团后,从底层员工做起,凭着出色的业务能力,不出三年就升任经理,并结识了当时27岁,从留学归来的黎清知。
两人的结合,最初也许是源自爱情。可随着他的出生,利益深度捆绑带来的裂隙,导致他们的感情一步步走向变质和腐烂,最后变成了沉重的枷锁,一圈又一圈地绑在这个分不掉的共同体身上。
生下黎应谌后的两年,章晚成功进入公司的董事会,而黎清知依旧在子公司徘徊。
他从来就不擅长经营,拿到手的项目出一个赔一个,总是血本无归,衬托得他的妻子更加高傲强大。
从那年开始,他有了第一个私生子。
过了两年,又多出来两个。
再三年,又一个。明面上,那些都是不存在的孩子,
实际上,除了黎清知自己,谁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个了。
而他们只要不跟章晚抢夺股权,她也从来不在乎。
在那之后,他的爷爷,也就是黎光集团的董事长,在六十岁大寿的生日宴上,公开自己的遗嘱,把名下大部分的股权都留给了黎应谌,并声明只会有他这一个继承人。
听起来像是件好事,实则并没有。
黎应谌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那些心怀怨愤的叔叔伯伯们在背地里虎视眈眈,总想找个机会让他出点意外死掉。
黎清知和章晚争相把他视为用来掌控家族的工具,拼了命地想把他攥在手里。
在他刚满五岁的时候,就被带去测了智商,在得知IQ125,仅略高于平均水平后,他们又不甘心地搜罗名师教授作为辅导,逼着他拼命学习知识,硬生生捧出了个天才的名声。
童年时期,黎应谌白天在学校上课,回家后必须完成各种各样的课业任务,周末还得接受武术散打的指导,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如果有哪里出错,他也不会遭到惩罚,只是会被关进房间禁闭,一直到他改正为止。
在他十五岁那年,随着不甘心的叔叔伯伯们各自分家离开总公司,外部的矛盾缓和,父母内部的矛盾却越来越尖锐。
他们曾考虑过不让黎应谌继续上学,而是让他住在别墅里,请老师过来上课,到成年后直接拿文凭就行。
黎应谌干脆离家出走,自导自演设计了一场绑架戏码,几乎是以自己的命为筹码,才换来了继续上学的权利。
然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父母为了更好地掌握他身边的信息,依旧还是无穷无止地上演着“窃听风云”。
他的每一件生活用品里都有定位器,钢笔里装着窃听器,他的房间里有摄像头,手机植入远程监视系统。
他在学校里受到老师和同学的特别关注,会有人事无巨细地把他的生活记录下来,然后转录进父母生活助理的手机中。
这些举动,从来不是出自爱。
爱是正常的父母在正常的家庭里才能滋养出的奢侈品,就这种评判标准而言,他们全家都是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所以,当林未眠说起他母亲会这么轻易地找到她,仅仅只是为了解那些她早就知道的事情时,黎应谌一个字都不信。
43. 男三号???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大学上课前的铃声响起,悠长而清晰地穿过教学楼的层层墙壁,准确无误地抵达进入这片空间。
还剩五分钟。
还剩五分钟,他们就要回到教室,若无其事地坐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听完整节课。
接下来自己查不好么?黎应谌想。
他已经不是那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是从前那个,连喝什么样的水,吃什么菜,用哪种手机电脑,上哪个专业的课,以及,未来的结婚对象是谁都被安排好的傀儡。
只要他想,就能从林未眠身上抽丝剥茧地套出想要的真相。
可关键是,那之后呢?
他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黎应谌并非是个不懂变通的男人,他很清楚,刚才的咄咄逼人已经把林未眠身上最后一丝耐心耗尽了,再问下去,借着共享同一个偷听来的秘密而建立的那点脆弱平衡,立刻又会烟消云散。
所以,何必呢?
“我不问了。你不想说就算了。”他停顿两秒,侧身让开一条路给林未眠,“马上就要上课了,走吧。”
林未眠板着脸一声不吭。她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用自己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恶狠狠地朝他胸口撞了过去。
黎应谌的下盘很稳,即便她整个人往前冲,也没能晃动两下,但林未眠的肩膀没几块肉,骨头硬生生地戳过去,想必也是很痛的。
“下课后别走。”他闷哼了一声,又说道,“我带你去找向骏。”
“滚。”
***
向骏今年23岁,进入大学的时候,比同龄人要大两岁。这倒不是因为他复读两年才考上,而是因为家境过于贫穷,交不起学费,所以他才比其他人晚上的小学。
他入学的专业原本不是金融学,而是分数更低的化学类,一直到大二为止,都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同时还申请过贫困生补助和助学贷款。可是到大三的时候,他却突然有了很多钱,不仅搬出了学校,到附近一栋高级公寓的顶层居住,而且还转了专业,在经管学院里读起了金融学,甚至成功在本校保研。
“这里就是他住的公寓地址。”黎应谌把一张张照片排列整齐放在林未眠面前。
第一张是小区公寓的大门口,上面写着“天和公寓”。第二张是公告板上张贴的出租信息,上面显示光是最小户型的租金都高达每月8千元,算上其他生活费用,没有一万元大概是打不住的。第三张照片是某个套房的门口,一个身形中等的男人从穿着制服的外卖员手里接过塑料袋。
第四张是向骏本人的照片。
短短两天内就找到这么多内容,他倒是很适合去做私家侦探。
林未眠把照片一张一张地翻了过去,目光停在向骏的脸上,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和录音里那种爱慕虚荣,趾高气扬,一朝得势就得意忘形的小人嘴脸不同,他本人的长相很容易获得别人的青睐。
照片上的大学生有着小麦色的黝黑皮肤,五官硬朗挺拔,双眼皮炯炯有神,浓眉大眼,嘴角咧开灿烂微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活脱脱一个老实纯朴又开朗外向的大男孩。
如果真的是他,那靠着这种长相,确实有可能和中年男人暗度陈仓了两年都没被发现。
林未眠眨了眨眼。
“怎么?”见林未眠对着照片出神,黎应谌有点不高兴,他伸手敲了敲桌子,问道,“你喜欢这一款的?”
听语气活像是她早上去隔壁买了煎饼而自家三明治没卖出去的摊主。
林未眠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喜欢许愿池里的王八,也不会喜欢这种人。”
她之所以会看着向骏的照片发呆,是因为系统又开始在她脑子里说话了。
如果电子产物有嘴的话,此刻它应该已经被震惊到下巴都掉了。
“宿主,这不是小说里男三号吗?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是他啊!”
“男三号?你是说,他是原著里占过不少戏份的角色?”
“是啊。”系统崩溃地说,“长相和小说里描写的一模一样,我刚开始听你们聊天的时候,还以为是重名了,他和你,和女主,和男主都有过不少交集和对手戏,现在怎么变成被包养的第三者了!”
“他可是我给你挑的配对人选啊!”
闻言,林未眠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什么叫给我挑的配对人选?”
“不要告诉我,你还打算给我玩包办婚姻那一套。”
系统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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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如鸡了小半晌,才诺诺地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嘛。女配觉醒之后,本来就是要安排一个好结局给她啊。”
林未眠冷笑一声:“你嘴里的好结局就是让我和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男人玩配平?”
“这不是我的本意啊。本来向骏这个男三相貌英俊,出身贫苦却从不放弃,靠着聪明的头脑进入名牌大学,努力奋斗后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年纪轻轻就成功变为商界精英,本来这是个很励志的故事才对,怎么会崩坏成这样......”它嘀嘀咕咕地说。
“所以宿主。”系统问道,“会不会有哪里搞错了,是不是男主的调查出问题了,这不像是男三的人设会干出来的事情啊。”
“那如果他没查错呢?”
系统屏幕上的字开始乱飞,上面忽隐忽现的色块彰显着挫败和茫然。
它本来是带着任务来的。
该觉醒的女配死不配合,男主角和女主角连个火花都没擦出来,男二号在哪,连个影子都没有,男三号摇身一变,成了爱慕虚荣的败类.......
“这让我还怎么继续推进剧情!”
林未眠深吸一口气。
黎应谌的调查有没有问题她不清楚,但这个系统的脑子绝对是有问题的。
但是,假如开学那天,她没被这个系统缠上的话,就不会逆反心发作和黎应谌作对。不作对的话,她的作业就可以及时写完上交。作业写完上交了的话,她就不会被张biss要挟去慈善拍卖会。不去拍卖午餐的话,黎应谌就不会闹出那种幺蛾子,她也就不至于拽着他的衣领子出来说话,然后听见了那段话。而那段话又引到了向骏的身上,才导致他的形象出现崩塌。
所以,追本溯源,归根结底,一切都是系统自己的错。
“谁让你非要跑过来。”她理所当然地表示,“你要是不出现什么事也没有。”
系统:“.......”
然而,这还并不是最令系统感到崩溃的事情。
就在林未眠拿着公寓地址,准备和黎应谌一起出发去找向骏的时候,另外一件事情悄悄地发生了。
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人,暂时被林未眠和黎应谌忽略的教学办主任,那个出轨,剽窃,贪钱,做过许多缺德事的方存德,他死了。
44. 惊骇
不知道哪个哲学家曾经说过,世界上唯有死亡是平等的。
人们不总是按照那些幻想出来的预期按部就班地死掉,像那种到老之后,待在床上,也许是病床,也许是养老院,也许是自己的卧室里过世是一种奢望。
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高尚的,奸诈的,美丽的,丑陋的,幸福的,痛苦的,这些人总是随机地被伸出来,然后像抽盲盒似的死掉。
对方存德来说,星期四那天,他抽出来的就是下下签。
据说那天晚上,他出门和同事应酬,因为和妻子吵架而迟到,被罚了好几杯酒,中途又推说自己有件文件落在办公室里,需要马上回去拿走,随即带上外套就离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心情不好不愿意继续喝酒,所以才找了个借口离开,也没多当一回事,摆了摆手就让他离开了,依旧是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谁曾想,方存德真的回到了学校。出租车把他放在南门,办公室在北门,他横穿过学校的时候,经过了人工湖。不知道是走累了,还是想看看风景,他整个人醉醺醺地靠在半人高的围栏上,过了一分钟,头朝下径直栽了下去。
那时候夜还没深,晚上九点多钟,本应该还有不少学生在夜跑,情侣们也还在打情骂俏,谁要是看见了,及时捞一把也能活下去。
可偏偏好死不死,他落水的地点是小树林附近,也就是绿化项目执行后,基本无人问津的那片区域。既然无人问津,那没人看见简直再合理不过。
方存德死了以后,也没被立刻发现。第二天早上没有他的课,本来也就不用来学校,同事们以为他在家休息。而他妻子以为丈夫是吵完架不想回家,再加上他又经常夜不归宿,三两天也不着家,竟然也没发现他失踪了。
到傍晚时分,清洁工推着垃圾车和扫把去清理落叶,途中不经意地朝湖中心瞟了一眼,这才发现在围栏下边,被残荷掩盖的角落里,有一团黑黢黢的东西漂浮在水面。
他说,起初以为是有人没素质,往湖里倾倒垃圾,给他增加工作量。一直到骂骂咧咧地用夹子去钩的时候,冷不丁和一双被泡到发肿的眼睛对上,他才看清那是一具死人尸体。
画风好像一下子突变到了犯罪嫌疑剧里。
如果在一般的推理小说中,现场的监控可能“恰好”就坏了。
有拿着烟头或者戴红色蝴蝶结的侦探列出一二三四个嫌疑人,也许是向骏,也可能是方存德的同事和妻子,甚至还有可能是那个清洁工,仿佛每个人都有杀人动机。要经过逐一盘问和调查后,九曲十八弯地扯来扯去,才能真相大白。
但现实世界里,破案并没有那么复杂。
一个教授死了,而且还是在学校里淹死,即便领导想要隐瞒,也很难瞒得住。由于是非正常死亡,存在他杀的嫌疑,警察为了查明死因,调取了监控搜集证据,发现事发的时候,的确没有第二个人在现场,方存德就是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地掉进了湖里。
同时,他的手机也被打捞出来修复了,那些本地的视频和照片,云盘里的文件,社交账号里的聊天记录,全都被翻了出来。
也许就连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底裤不是被情人,妻子或者其他受害者,而是自己的死亡掀开的。
婚外情,在采购物资的项目里吃回扣,在校外的皮包公司挂名吃空饷,以教授的名义集资诈骗,贩卖学生的私人信息,对带过的研究生进行语言暴力和骚扰,导致其中一个跳楼,另一个抑郁退学......基本录音里有的东西,他手机里有,录音里没有的东西,他手机里也有。
向骏作为方存德的半个证人和帮凶,也被警察找上了门。
他被带走的时机说巧也不巧,刚好就在林未眠和黎应谌上完课,坐着公交车走到他租的公寓门口的前一分钟。
公寓的大楼有全透明的旋转玻璃门。隔着那薄薄的一层,林未眠看见这个所谓的男三号走在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中间。
她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下。
向骏和照片上长得一点都不像。
他穿着一件花衬衫,头□□白后烫染成了蓝色,皮肤白是白了一些,但远没有那么匀称,坑坑洼洼的还有闭口和瑕疵,远远看去,油光一片。
他的眼睛既不大也不明亮,眼袋周围附这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面部浮肿,连带着鼻梁也没有那么硬挺了,再加上没精打采地佝偻身体,看上去完全像个被掏空了气血的病人。
不过,仔细看,五官的底子还是不错。
此刻,向骏神情懊恼地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像是在埋怨为什么运气会这么差。
的确很差。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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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要从方存德手里敲诈到一笔足以让他在未来十年都吃穿不愁的财富了。借着这笔钱和他的头脑,以及明华的学历,再过几年,说不定他还真能像原著里的那个“男三号”一样,摇身一变,成为所谓的商界精英。
结果前脚他还在畅想未来,后脚爆金币的聚宝盆突然就炸了。
嗯......林未眠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快乐。
看到有人,尤其是厌恶的人比她还要倒霉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凭什么呀,她想。上次她要救棠晓晚的时候,又是负伤跑步又是踹人,还得陪着进警局做笔录,才拿了五万元的报酬,凭什么向骏靠敲诈勒索,轻轻松松就拿到比她多十倍以上的钱,这也太不公平了。
而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做,一切就东窗事发了,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得面临身败名裂的结局,简直就是速通版的现世报!
要是每个人的报应都来得这么迅速就好了。
想到这里,林未眠忽地抬眼看了下黎应谌。
“失望了吗?”黎应谌没有看她,幽深的目光锁定在向骏身上,语气平和地问她道。
“?”
“他和照片上的长相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你很失望。”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林未眠只觉得他很奇怪,“包养他的人又不是我。”
黎应谌:“........”
他轻咳了一声,随即解释道:“其实,他没有照片上长得那么帅也很正常。”
“现实生活里长得好看的人本来就占少数。像他这种喜欢骗男骗女的男人,为了得逞喜欢无所不用其极。平时打扮得花里胡哨不说,就连证件照也要找人专门p一下,实际到本人面前一看,压根就拿不出手——”
听他这么说,林未眠不明所以地扫他一眼:“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向骏人抓都被抓了,就算不坐牢也肯定会留下案底,连文凭都保不住,贬低他的长相做什么。难道说他的长相和p过的照片差不多,就能惹得哪个大佬心软,不顾一切也要把解救出来吗?
黎应谌不说话了,他看上去莫名有点郁闷。
就在这个时候,经过公寓门口的向骏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抬起头,朝林未眠站着的方向看过去,刚好对上两人的视线。
紧接着,他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45. 深情男配觉醒系统
向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是在他九岁,刚入学读一年级的时候,彼时他遗传了父母瘦弱的特点,营养不良,长得又黑又瘦,看上去甚至比小自己两岁的孩子还要矮。
会这么迟才读书,原因不仅在于他爸是哑巴,而他妈是聋子,没有文化,也从没想过需要把他送到学校去接受教育,更在于他们之所以会生下向骏,仅仅是想要个孩子。至于这个孩子是不是健康,具体过什么样的人生,会有什么样的将来,其实并不是在考虑中。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当初他爸去上户口的时候不认识字,当时的工作人员给取的。
后来他能去读书,是九年义务教育排查的时候,有个小学老师原本准备去隔壁村家访,不小心走错了路,看到穿着破烂衣服在田里玩泥巴的向骏,找来村长好说歹说,沟通了很久,这才把他送去学校读书的。
最初的一年对向骏来说十分难熬。
表面上看,他似乎只是晚了两年,可他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所以是晚了整整六年。他不怎么会讲普通话,不认识拼音,看不懂阿拉伯数字,老师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放慢进度,而他每天背着书包回家,家里也没有人会教他。
幸运的是,他很聪明。不是普通家长眼睛里装了二十倍滤镜,即便孩子考了六十分也会说他只是粗心的聪明,是真正意义上的,比同龄人要聪明很多。老师教过的东西,他立刻就理解了,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他记过的东西,第二遍就不会忘,第三遍就能默写出来。但凡是他学过的知识点,很轻松就能运用出来。
第一年的后半年,他就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学完了该学的内容,第二年成为全班第一,第三年就是全校第一。
仗着成绩好,他讨到了老师们的欢心,这也给他带来了很多便利。不过,他在同学中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欢迎。
他的聋哑人父母在班级里不可能是一个秘密。家长会,同村人同情中夹杂着鄙夷的闲聊,上下学期间的口口相传,总之,消息总是会通过渠道流通起来,因此,他得到了一个听起来颇为耻辱的外号,叫聋哑骏。
小孩子是最势利眼的。他们班里最受欢迎的不是学习好的,而是家里富的。有个小胖子,白白胖胖,肚子鼓得像青蛙,他爸爸是镇里一家大超市的老板,他每天穿着的衣服上面都印着不一样的logo,脚上是白的发光的运动鞋,脖子上还有亮闪闪的大金链子。
他家的玩具永远是市面上的最新款,饮料也是,零食也是。有天,他穿了双花里胡哨的新鞋子,吹嘘说这是他爸专门托人从美国空运回来的运动鞋,光运费就要好几百,加起来总共要好几千。
好几千,对每天的零花钱不超过五块的小孩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换成棒棒糖的话,可以把整个教室的空地都淹掉。其他小孩子就啧啧称奇地围在他身边,听他讲怎么家里的液晶电视和电脑,而他们也总是跟着憧憬起来。
向骏则总是在边上冷眼旁观。他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有的只有一台早就被淘汰的收音机,最多能拿来听听新闻,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有次放学的时候,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了镇里,小胖子家的超市,隔着橱窗,他早就看见了这双鞋,于是直接说道:“你这双鞋就是你爸爸从货架上给你拿的,卖不出去才给你传,怎么可能是从美国买回来的,还要好几千。”
被拆穿了的小胖子恼羞成怒,大声喊道:“你爸爸就是个哑巴,什么话都不会说,你懂什么,你就是在撒谎。”
“你才是在撒谎!”
于是冲突就这么爆发了。小胖子长得又高又壮,力气很大,很快就把向骏压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顿。
向骏被打得很惨,小胖也被打了两下,最后不出意外地请了家长。可是,一向宠爱向骏的老师却并没有站在他这边,而是对小胖的爸爸笑得虚伪又客气,说以后会好好注意他这个刺头,不会让打架的事情再发生。
她把矮个子的向骏从第一排调到最后一排,从此以后,上课再也没有叫他回答过问题,他被孤立了。这是向骏第一次体会到,身后没有后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深深地记住了,并且从此再也没有忘记过。
他再也没和小胖发生过任何冲突,反而变成了他的狗腿子。他把作业借给他抄,说各种好听的话哄他开心,帮他想主意编谎话骗老师和家长,怎么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偷偷玩游戏......后来小胖家里的超市倒闭了,他没有考上高中,整天在大街上游手好闲地游荡。
向骏则靠着聪明的头脑和逐渐长开的脸蛋,一路从村里的小学读到镇上的初衷,然后是市里的重点高中。
和偏远城镇的学校不同,重点高中里全都是和他一样的聪明学生,他不再与众不同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系统的东西找上了门。
“叮!深情男配觉醒系统,编号0216,竭诚为您服务。”
这个“0216”宣称他是一部青春校园小说里的男配角,从小立志逆袭成为人上人,并从破烂的乡村一路进入全国最高学府的殿堂。
他对女主角棠晓晚一见钟情,却自卑于家境贫寒,所以总是默默地在她身后守护,从未展现过任何爱意。一直到他毕业后,努力奋斗了很多年,终于事业有成,却发现那个时候,女主角早已名花有主了。
系统这次来,就是为了帮助他摆脱原本的人生轨迹,走上一条更加光明灿烂的道路,并且还能和这本书第二漂亮的女配角林未眠在一起。
棠晓晚和林未眠这两个人的名字,向骏闻所未闻,他也不在乎。再漂亮的女人,也没有钱来得重要。
然而,他发现,只要配合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他就能获得很多叫“奖励积分”的东西,可以用来兑换系统商城里各种各样的道具。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被上天选中了。
向骏本身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他喜欢被崇拜和敬仰,但却很讨厌需要为此付出的努力,如果不是没有条件,他早就过够了那种需天天刷题背书的日子。既然动动手指就能轻松地获得进入最高学府的机会,那他为什么要去选择那条看起来就更为艰难的路?
向骏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方存德。
在系统提供的剧情里,方存德是他的恩师。他赏识向骏的才华和天赋,对他从偏远山区一路打拼上来的毅力十分赞许,于是给他提供诸多帮助,包括但不仅限于写推荐信,提供人脉,拉他进入项目等等。
向骏本来就很懂得交际,很快就照着系统提供的途径认识了方存德。
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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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和介绍中表现的完全不一样。
他的确对向骏十分热情,眼里和嘴里都透露着对他的满意,像是恨不得立刻把他收为关门弟子然后倾囊相授。可是,他对向骏的殷勤讨好照盘全收,却没有提供任何实际的好处,所有的赞许都只是肤浅地停留在表面。
除非他用上一些特殊的道具,向骏想,否则他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提供帮助。
可事情进展到这里,就突然进入了死胡同。
向骏需要得到方存德的青睐完成任务以获得奖励积分,但是没有积分换道具,他没办法得到方存德的青睐。
系统劝说他要耐心,因为这个关卡没有那么容易突破,原著里的向骏是等了整整三年才等到方存德的抛来的橄榄枝。
然而,早就被速成道具给惯坏的向骏等不及了。
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发现了方存德的“秘密”——方存德和他妻子的婚姻似乎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两人三天两头地吵架,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早就离婚了。而之所以他和妻子的关系会变得那么差,是因为他习惯性出轨,而且男女通吃。
对普通人来说极其难以接受的事情,只让向骏纠结了大概......三秒。三秒后,他选择朝方存德隐秘地发出暗示。
于是,三天以后,方存德把向骏带到了一家没有监控,没有摄像头,隐□□理非常到位的高档西餐厅。
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的资源和人脉,你可以加入我的研究生队伍,你可以拿到很多期刊论文的二作挂名,甚至一作,每个月你可以拿到超过四位数的零花钱,但是,你得跟着我。
向骏同意了。
他想要的是什么?是系统口中的完美人生。
模板就在他的面前。
唾手可得的财富,令人崇敬的社会地位,衣食无忧的未来,锦上添花的话,一个温柔贤惠的美丽妻子,或许还有两三个年轻漂亮的情人。
他想要的,就是像方存德一样的人生。
凭借他的头脑,努力个二十年,大概也能做到。但还是那句话,有更快的途径,为什么要选艰难的那条。
只要结果是一样的,他可以暂时忽略中途的手段有多么肮脏不堪。
一切都会过去的,向骏想。
这是向来对他很满意的系统第一次暴跳如雷。它像个有真正情绪的人类那样,恼怒地要求他放弃这个念头。但是经过长期的相处和观察,向骏早就发现了,这个系统只会提供奖励,没有惩罚手段,再怎么聒噪也只是个色厉内荏的花架子。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和方存德勾结在一起,并且在两年后,察觉到这个“导师”的资源已经被榨干的差不多之后,利用商城里的积分搜集他的把柄并开出天价的勒索清单。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方存德竟然死了。
死的那么突然!就像马路边蹿出来的老鼠那样被轮胎给碾死了。
向骏的一切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他六神无主地坐在公寓里,被找上门的警察带出门,然后抬眼一看,看见了那个据说是为他准备好的,命中注定的终极奖励站在那里,身上也带着一个很眼熟的,除了编码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系统。
他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46. 人设偏离度
在恐怖电影这个领域里,三流导演喜欢用血浆,突脸和冷不丁响起的bgm来烘托氛围;二流导演擅长在场景和细节里铺垫细思极恐的诡异情节,而一流的导演则总喜欢在人物身上下功夫。
角色的目光,神态,动作,行为,任何能够塑造出一个立体人物的镜头,都是他们能获得大奖的底气。
而如果此刻,向骏的面前有聚光灯和摄像机在往前推进,大概就能放大脸上那迷惑,惊奇,恐惧的神情,简直就和恐怖片里进入无人荒地探险,结果真的看见了怪物的神情一模一样。
这就很奇怪,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吓成这样?
向骏的视线范围内,只有林未眠和黎应谌两个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身边的家伙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又或者是他背后的人。
但是这不符合逻辑。
不是说黎应谌没能力做到,而是他有这个必要么?
紧接着,她才发现向骏看着的人实际是自己。
他的脸色灰败,紧紧抿着的唇泛出青紫的颜色,额头大颗大颗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对一个即将就要身败名裂的人来说,这很好理解。但无法理解的是他接下来的行为。
只见向骏猛地冲破身边两人的束缚,径直朝这边扑了过来,双手死死地握在黑色的栏杆上,隔着大概三十厘米的空隙,嘴唇颤抖着报出了一串数字:“138,XXXX,XXXX。”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他已经被反应过来的警察抓住了双臂,却依旧还是不死心,挣扎着高喊道,“我知道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有关于.......”
中间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话,似乎是什么“系数”,“0216”之类的词语,含糊不清得就像是中风的人在发病前会说的话,配上那副神情颇有点神神叨叨的。
紧接着,他又抬高了声音,大声说道:“林未眠,你要是有疑问的话,打电话给我!”
“打给我!——”随即,他就被拽走了。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林未眠皱起眉,下意识地往前走一步,刚想说话,就被黎应谌给拦了下来。
“你认识他?”
“你觉得我认识?”林未眠反问,“我要是认识的话,还需要通过你到这来?”
“那他认识你?”
“我怎么知道。”林未眠的思绪也有点混乱,她简单地理了一下最近这一年的回忆,确实没有发现向骏和自己的生活存在任何交集。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他的问话颇有种质问的感觉。
“我为什么需要知道。”林未眠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恰好知道你黎大少爷的人多了去了。校内的,校外的,本地的,外地的,有钱的,没钱的,你能保证每个认识你的人,你都知道吗?”
“如果是那种当着警察的面都要冲过来朝我报电话号码的程度,我想我是不会忘的。”黎应谌侧过来,盯着载着向骏的那辆车的车尾,“要不是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我可能还再要报一次警。”
“对了,他的电话号码是什么来着?13-,138,xxxx,xxxx?”
“你记这个干什么。”
“人家可是说了,关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打电话给他。”黎应谌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也想知道,关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什么事,有什么疑问,为什么可以打电话给他。”
“那你记性也太差了。”林未眠把向骏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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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然后对着黎应谌皮笑肉不笑地说,“也就11位数的字符,还没基础代码来得难记,还当着你面喊出来的,居然记错了整整3个数字,请问你的入学成绩是买来的吗?”
要么他突发恶疾脑忽然残了,要么他就是故意的。
搞不好就是第一种。
“哈。”黎应谌语气平平地吐出一个语气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也没想过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林未眠没搭这一茬。
“看起来他对你很感兴趣。”
“.......”
“第一个金主倒了没多久,这么快就想着找第二个?不过看起来他的眼光也不怎么样,病急乱投医都到你身上了。”
“你是不是很遗憾他没找你啊。”她斜眼瞥他,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什么?”
“是啊,我穷的要死,手里挤出几万块都不够你开支两天的,他找我肯定是病急乱投医。”林未眠受够了他的阴阳怪气,照葫芦画瓢地怼回去。
“你多有钱,多能用钱收买人啊。每个对你报号码的你都记得,你就是手指缝里漏出点钱,都够他下半辈子每天烧辆车了。真可惜啊,怎么他就是不长眼,没冲着你去呢?”
“是不是你来当他的金主就爽了?那你去啊,还在这浪费什么时间?”
林未眠说完就算出了口恶气了。她也不管黎应谌的脸色跟个黑炭似的难看,转身就走了——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事实却是,她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脑子里系统的警报声给叫停了。
“警告,警告,警告!男配人设偏离度过高,人设偏离度过高,即将进入修正程序。请宿主做好准备。”
47. 我会有什么疑问
“请宿主做好准备,请宿主做好准备!”
警报声响了整整一分钟才停下来,那声音就像一家老旧电影院里冒出的破损版杜比全景声那样在林未眠的脑子里回荡,震得她不仅头皮发麻,而且还有点想吐。
“你非要这么大声?”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皱眉问道,“我快被你搞聋了。”
“又不是我非要这样的。”系统也很委屈,“这是出场自带的设定,只要检测到过高的偏离度,就会自发进行通报啊。”
“什么叫人设偏离度。”林未眠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道,“你又要我做什么准备?”
没有回答。
“什么意思,你也不知道?”
“这个,这个......”系统吞吞吐吐地说,“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没关系。”她说,“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耗。”
系统:“.......”
“人设偏离度,是这角色行为和原著设定的偏差程度。”它丧丧地说,“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outofcharacter,ooc。”
“非要说的话,就好比是出身豪门的霸道总裁,穿着意大利西装,喝着罗曼尼康帝,吃的是米其林三星主厨做的法式西餐,某天却穿着老头衫去公园边的地摊上和人因为十块钱三双的拖鞋讨价还价一样。”
.......因为举的例子过于贴合认识的某个人,林未眠仰起头,下意识地在脑子里开始幻想黎应谌穿着背心蹲在街头挑人字拖的画面,然后她打了个冷战。
“你的意思是,向骏是因为没做出符合原著的行为,才会触发警报?”
“是的!一个从山里出来的,正直,善良淳朴的少年,是不可能利用男色和他的导师进行非正常交易并拿证据去敲诈勒索的。”
“不对。”当系统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未眠敏锐地捕捉到了它话里不对劲的地方,“按照你的这套理论,我的人设在原著里是不计一切代价拆散男女主的恶毒女配,但是你却让我违背人设去撮合他们?”
“那是因为恶毒女配改邪归正有利于推动剧情的发展。在小说里,一切配角的设定都是为了主线服务的。而且只要你的偏差值没有超过90%,是不可能触发强制修正的。”
“这个强制修正,是怎么个强制法?”
系统噎了一下,悻悻地说:“我的权限不够,查看不了。”
“这些东西,你之前怎么从来没提起过。”闻言,林未眠眯起眼睛,语气变得有些危险起来,“难道是忘了?”
“你也没问啊。”系统也心虚,顿时降低音量嘟嘟囔囔地说,“你要是问的话,我肯定会回答的。”
林未眠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系统受不了。
它跳出来大声嚷嚷:“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老是对我使绊子,不是抢男主戏份就是反方向做任务,到现在我都是最低等的系统,升不了级,权限那么低,就算告诉你存在这个东西,有什么,反正你又不听我的!”
目前和它纠结这些,显然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林未眠短暂思考了一下系统还有多少信息瞒着她,随即又丢开了,问道:“我想知道向骏会怎么被修正,要通过什么渠道?”
“我记得强制修正会有48个小时的冷却期,冷却期过后,你去看向骏的状态。偏差度下降在他身上应该会有很直观的体现。”
“48个小时?”
“48个小时,没错。”
48个小时,整整两天,如果林未眠没记错的话,配合传唤调查的最高时限也是这么长。
*****
林未眠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打脸的行为。
就在刚不久前,她还因为黎应谌觉得自己会去找向骏而感觉不爽,不仅明里暗里嘲讽了他一通,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和他产生任何瓜葛。
结果两天后,在警察局附近的一家餐馆里,她坐在预定好的餐桌前,手里还拿着那张写上向骏电话号码的字条。
她不仅打了电话,而且还和向骏约定要在这里见面。
幸好黎应谌不可能在这里。
最近动不动就碰见他给林未眠造成了一点条件反射。总觉得要是不仔细的话,他就会在某个角落里蹿出来,然后又高高在上地说些让她想揍人的话。
所以她特地找出经管学院的课表,确信现在是管理学的上课时间,才和向骏打了电话。
此刻不是午餐时段,客流量很少,环顾周围一圈也没看到几个人,她彻底放心了。
“你说的直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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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具体会有多直观?”林未眠低头看了眼时间,上面显示的正好就是3:30,她问道,“如果肉眼看不出来,你能检测到吗?”
“理论上是不能的。”
“那你也太废物了吧。”
“我会这么废物怪谁啊。还不是怪我的宿主是你吗?!”
林未眠百无聊赖地开始挑起了系统的刺,然而也没有等多久,向骏就出现了。这回也不用系统的检测,他的变化确实到了用肉眼就可以完全看出来的程度——他的长相变得和林未眠看到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了。
说向骏和那张“高p”出来的照片一模一样简直毫不夸张。
他脸上的痘痘不见了,像磨了皮一样变得匀称光泽,眼圈和眼袋都消失了,鼻梁挺起,浮肿全部消失了,就连失去的精气神也一并冒了出来。
当他走进这家餐馆,在看见林未眠的那一刻,马上扬起嘴角,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和无比标准的灿烂微笑。
“不好意思。”向骏拉开椅子坐下,随即彬彬有礼地开始道歉,“交保释金的流程比较繁琐,一直拖到现在才有功夫出来见你,真是太抱歉了。”
“没事。”林未眠垂下眼,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用来掩盖自己的震惊,“我也没有等很久。”
短短两天,而且还是充满煎熬,并不十分舒适的两天,正常人有可能从满脸憔悴突然变得容光焕发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难道这就是系统口中的“修正”,它给向骏做了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整容?
“没有耽搁你太久时间真是太好了。”向骏松了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又爽朗地笑起来,“我害怕你等不及,就自己离开了呢。”
“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林未眠没打算在这种毫无营养的寒暄上停留太久,事实上她和向骏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之所以会来见他,除了是查看系统所说的修正是什么,还有另一个目的。
“两天前,你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还把电话号码留给我,说是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联系你。”她放下水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向骏,一字一句地问道,“在那之前,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途径知道我的,你又是觉得,我会有什么样的疑问来问你。”
“你能告诉我吗?”
48. 他还算个人么
“两天前......”向骏的脸上露出迷茫和的神情。
他仰起头,像是思考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坐直了身体,紧接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个时候。”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我们大概是在我的公寓前见过,是吧?那个时候,我们隔着栏杆说过几句话。”他充满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惭愧地朝她笑了笑,自嘲道,“你看,我记性这么差,竟然全都忘了。”
“不过,也请你不要怪我,我在里面简直像是度日如年。”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度日如年’的模样。”林未眠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盯着向骏那格外容光焕发的模样。
“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而已。”他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实际上,我这些天的精神状态很差劲。”
“自从方老师去世......发生了很多事情。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导致了他的死亡。那天之后,我夜里总是做噩梦,脑子里像是有团雾似的搅来搅去,经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时候,我会看见方老师穿着被打捞上来时的那件衣服,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要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死啊!”向骏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泪珠晶莹地闪烁着,“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死。”
“嗯,我相信你。”林未眠不作表态地点了点头,说道,“然后呢?”
“所以当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我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从来没经历过那些事情,我压力很大,我想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了,才会把你看成是救命稻草,然后说了些有的没的东西。”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话没有任何意义?”
“是的。我想在当时,只要是个人站在我面前,我都会说出相同的话吧。”向骏说,“这两天,也就是在这两天,我一直都在里面反省自己做过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满是对自己行差踏错的悔恨与愤怒,“我以前不是那样的人啊。”
“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林未眠顺着他的话,试探地往下问道。
“我以前.......家里虽然很穷,但是我从来没有嫌弃过。我的父母拼尽全力,托举着我上了初中,高中还有这所大学。结果,我却鬼迷心窍,为了钱做出这么多违背良心的事情!”
“我怎么能......”他抽泣着说道,“我怎么能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方老师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举动却无动于衷,我还挥霍了那么多钱。我简直就是个动物!”
他的忏悔声并没有压低音量,几句话下来,就把店内所剩不多的顾客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来。他们充满八卦地交头接耳,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开始窃窃私语。
不过在座的两个人都没有在意。
向骏的“洗心革面”看起来格外用力,他那稍显黝黑的肤色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通红,像一块烧红了的铁。
良久,她开口道:“那我就不明白了。”
“你不明白......什么?”向骏问道。
“如果你只是慌忙中随便选了个人才说出那些话,那为什么叫出了我的名字。”她说,“你认识我?”
“实不相瞒......”向骏回答说,“我们其实不认识。只是在几天前学校开展的那场慈善义卖活动中,我刚好看见了你,并且恰好记住了你的长相。”
“是只记住了我,还是记住了所有人?”
“只有个别几个记住了。”他停顿了一下,眼珠向上转动,像是在回忆,“有个穿白色纱裙的女孩子,好像叫何文欣。有个穿西装的男生,名字是吴海生,对了......还有个名人,是黎氏集团的少爷,黎应谌,对吧?就他的价格是最高。”
“啊!我现在才想起来,当时他站在你边上,只是被我忽略了!”
“这么大个人杵在那里,你也能忽略?”林未眠有些怀疑。
“我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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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理由欺骗你呢。如果非要找人帮忙,我想富家少爷的用处肯定更大一些。可我当时的确没注意到他。”向骏说,“现在,我被学校辞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毕业证肯定是没有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林未眠问道。
“律师说我属于经济犯罪,大概率不会坐牢,但是会留下案底。债务的话,保守估计会有三百万。接下来,我估计会去找一份工作,慢慢打工还债吧。”说着,向骏展开双臂放在说上,苦笑着摇头说,“也没什么可抱怨,都是我应得的。”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还是能站起来的。”他望向林未眠,“到时候,能请你为我做见证吗?”
“.......到时候再说吧。今天这顿算在我身上,我去买单。”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同向骏说说道,“再见。”
回去的路上,林未眠一直在想着临走前,向骏那诚恳真挚,大彻大悟的表情,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浓重。
藏在肌肤下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浮现出来,仿佛灾难天气来临之前的警报似的在她身上发出警告。
系统却很兴奋。
“原来修正就是把原先偏离的轨道给重新扳回来。”它说,“他看起来积极又正向,不仅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打击给摧毁,反而再一次爬了起来,勇敢地面对惨淡的人生,这才是男配该有的样子嘛!”
林未眠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系统。
在它的意识里,这种修正大概类似于机器程序里出现了bug,把bug修复,代码能够重新跑起来,那么一切问题就不存在了。
可问题在于,向骏不是机器,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他不是什么好人,基本就是个渣滓的代名词,充其量也就比方存德好一点。他虚伪,贪婪,狡猾,冷漠自私,对钱有超乎寻常的狂热追求。
可他到底是个人,身上还保留着基本的人性。但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还算是人么?
49. 回心转意
“要做多少任务,才够让你升级到有权限查看人设偏差值?”沉默了一会儿后,林未眠走在街上,突然这么问道。
“什么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要做多少任务,才够让你升级到有权限,查看人设偏差值。”她又平心静气地重复了一遍。
“哦,嗯嗯嗯,我听到了什么,做任务?”系统用无比虚浮的语气夸张地挖苦道,“你不是不肯做任务吗?你不是不想觉醒吗?你不是硬气到我怎么求你都不愿意吗?现在后悔了?”
“所以,要多少任务?”
“哼。”终于翻身做主人的系统一反常态地傲娇起来,得意洋洋地说,“想要知道的话,你求我啊。”
还没等林未眠开口,它又自己开口道:“你求我也没用,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再也不可能得到改变人生的机会了,对你来说,就是永远,永远,永远地消失了!
“哦,那行吧。”林未眠耸了耸肩,像偶尔会去的那家面包店里的面包被卖光了那样,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等等,你不求我?”系统连忙说,“你求我,我说不定会告诉你呢。”
“你不是求你也没用吗?”林未眠说,“既然没用,那我求你干嘛。”
说完,她就真的闭上嘴巴,不再说与之有关的任何事情,继续看似惬意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十分钟的路程,一句话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二十来分钟,氛围依旧沉默,静谧,没有任何交流。
又过来一会儿……她忽然停止脚步,直直地看着前方,然后“啊”了一声。
就在系统以为她准备求自己的时候,它听见林未眠说:“肚子有点饿了,去吃点甜品吧。”
秋日下午的阳光不算热烈,道旁行道树茂密的树冠连成一排,风吹过街道,叶子亲密地私语着,地上投射出纵横交错的影子。
但是,这上面没有一道是属于林未眠的。此刻,她正坐在一家冷饮店里看菜单。
一行一行地往下扫,系统看见她点了一份抹茶雪酪,绿色的冰淇淋,乳白色的奶油,还有红豆,珍珠和坚果碎,看起来很好吃。
看起来很好吃.......
“行行行,你赢了,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还不行吗?!”系统终于按捺不住了,暴躁地说。
林未眠,这个可恶的人类。
她就像是在市场上闲逛,看到摊位上有点感兴趣的小玩意就会停下脚步的客人。
你报出了你的价格,她也报出了她的。
你知道这有点超过她的预算可也能承受,她知道你很想成交这一单并接受压价,一切都还在讨论范围内。
可是,就在这时候,她放下东西就走了。头也不回,没有丝毫留恋。
你疑心这是她策略中的一环,用来击溃你的心理防线,并且她不可能真的放下就走,否则她何必蹲下来问?
但是你也不敢真的让她走掉,因为每次她路过你的摊位,都没买账,万一这次她也不买呢?
系统有些后悔,最开始选定宿主为什么没找个相对好操控对付的角色了。找来找去,找了个最不是省油的灯。
“我现在的等级是0级,是最低级的系统。只要再获得30个积分,既能升到1级,然后就能获得查看角色偏差度的权限了。”它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林未眠回想了一下上次完成任务结算的积分,问道:“所以我只要再做一个任务就行了。”
“呵呵,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它冷笑道,“我们先不提迄今为止你浪费了多少次我辛苦争取来的机会,单就说现在,你只剩下两个积分了,单就是解锁原著下一章节的内容都做不到。没有剧情,你怎么接到任务?”
林未眠对它的指责不置可否,她直接反问道:“你不觉得你们设计的这个获取机制有问题吗?”
“积分的获取渠道那么少,浪费的方法却很多,假如你是个游戏策划,估计早就被挂在贴吧上辱骂了。”她说,“即便我像个阿西莫夫机器人那样执行你的任务,也迟早会在某个关卡上被卡死,与其怪我,你不如先去反馈一下你们这个觉醒系统的运行问题吧。”
系统:“.......哈?所以,现在又都变成我的问题了?”
“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用这么敏感。现在先别讨论这个了。”林未眠说,“你之前不是透支过一次积分,拿来解锁了解救女主的剧情。现在你再透支一次行不行。”
“你说的倒轻巧!”系统说,“你当积分是随便透支的吗?当时是情况紧急,女主要是受到致命的伤害,这本小说就会因为失去主角而彻底崩塌,我不得不去申请透支。现在我的信誉分都扣光了,拿什么去申请。”
“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个世界这么容易出差错。本来男主应该去救下女主的,就没你什么事,现在倒好了,我花光了积分,却是帮你抢了他的高光,而且感情的进度条还是一点都没推进!”
“哦。”林未眠对它情绪化的焦头烂额表现冷漠,她专注地关心着自己需要的信息,“那你剩下的两个积分还有什么用。”
“哼。”系统气哼哼地收回还没表达完的抱怨,回答道,“能在商城里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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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现金,1积分能换五千元现金。两积分可以换一个治疗食物中毒的胶囊,或者一个治疗非致命创伤的绷带,一次盲盒抽取的机会........”
“停,等等。”林未眠问道,“盲盒抽取,那是什么,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不好说。”系统说,“那都是其他系统的宿主不要了才会丢进去的垃圾,诅咒,祝福,道具,章节片段,什么都有可能。”
“章节片段?”
“是……”系统拉长了音说,“有一半的可能会抽到,但是我不建议你来抽。你的运气本来就很差,抽到诅咒的概率会比其他人更高……”
“所以你有更好的办法?”林未眠打断它。
“没有。”
“那就要这个了。”林未眠痛快地说,“反正到头来结果也不可能会比现在更糟。”
“如果真的抽到诅咒了怎么办?”
“那我就送给黎应谌,反正你的男主有光环,就算是诅咒也能化解的,不是吗?”
系统:“.........”
“我不懂你,真的,完全不懂。”它疑惑地说,“我分析不出你的行为逻辑。明明刚绑定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不配合完成任务,你的运气会持续变差,一直到有天夺走你的生命。你把我的书撕了,然后让我滚。”
“现在你就只是见了一面向骏,而且是一个崭新的,积极向上的,充满活力的向骏,你就改变主意了,为什么?”
林未眠笑了。她轻轻抬起唇角,露出一个淡到不能看出的微笑,问道:“你猜?”
系统不会猜到的。
死有什么好怕的。
今天,明天,大后天,今年,明年,大后年,还会有什么两样么?
事实上,林未眠从来不觉得死掉是一件多令人恐惧的事情,假如有一天,她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死了,在家里,睡着睡着就死了,或者更惨点,直到邻居闻到什么古怪的气味才发现她的尸体,怎么看,害怕的都应该是她周围的人而不是她自己吧?
孑然一身,有什么可吝惜的,搞得好像有谁会在乎她一样。
但是为什么向骏能改变她的想法?
世界上有很多比死了更可怕的东西,向骏就是其中一种。
林未眠不怕死,但要是她不会死,而是由于“偏离正轨”而被“修正”了呢?
假如某天,真的有一个东西,用着自己的脸,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也像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那样,跑到黎应谌面前,像向骏对她那样,对他声泪俱下地忏悔自己的“过失”.......
林未眠发誓,她会杀人的。
50. 强吻?
盲盒已兑换,正在打开中ing.......”
几秒钟后,一个盒子出现在林未眠手中。它大概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半透明,方方正正,看起来并不显眼。
系统在边上冷眼看着,说道:“要是你抽到了什么垃圾,可别赖在我头上。”
“你放心。”林未眠无所谓地说,“无论是什么,我都能解决。”
随着她话音落下,手里的盲盒被打开,里面只有一张A4大小的硬质纸,写着密密麻麻看都看不清的字,而标题的名字写着:【剧情点45】
“看来我运气不错。”林未眠点点头,“瞌睡刚好来枕头了。”
这何止是运气不错。考虑到这是个平时中奖率高达99%都只会被剩在1%的人,拿2积分换来一个想要的东西简直是撞大运级别的了。
林未眠戳了戳在边上装死的系统,“快点打起点精神来,我还要你帮忙做参考呢。”
“哼。”系统还在气头上,哼哼唧唧地说,“我才不要,你自己不是挺能耐的吗?”
“帮我不就是帮你自己吗?如果任务简单的话,搞不好你今天就能升级了。”
“哪有那么简单啊.......”系统口头上这么说,但还是勉强支棱起来,扫描了一下她手上的那张纸,然后把文字一比一投放到了林未眠眼前。
【剧情点45·强吻·已解锁。】
【黎应谌原本没想过会在这里见林未眠。他厌烦于她拙劣且卑鄙的伎俩,那些一眼就看穿的借口,口是心非的虚伪表情,也厌烦于她的不死心和纠缠不休。但是,她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他答应出来见她,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和棠晓晚面前,黎应谌勉强答应了。他照着她的要求来到图书馆后门,看到林未眠站在他面前,她柔弱而忧伤地望向他,仿佛是彻底死心了一般。然而,这是一个圈套。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圈套。把黎应谌约出来,站在在这个位置和角度,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让站在斜后方角落里的人能够看见,下一秒,下一刻的那个瞬间,她和黎应谌在一起的画面。
“我得不到,其他人也休想得到。”林未眠想。她要让自己变成黎应谌和棠晓晚关系里永远的一根刺。
“应谌,谢谢你还愿意出来见我。”在眼角的余光瞥见棠晓晚后,林未眠突然叫出他的名字,随即踮起脚尖,强行不管不顾地朝他的唇角吻了上去。黎应谌一惊,本能的抗拒让他下意识扭过头,那个轻飘飘的吻擦过他的脸颊滑过,落了个空。但是,对林未眠来说,这样也够了。
“哐当”一声,棠晓晚手中的书本散落了一地。“不......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她狼狈地蹲下去,捡起书本后,强忍泪水,低头酸涩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约会,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黎应谌终于明白了林未眠的企图。他狠狠地推开她,冷声道:“你满意了?以后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你真让我觉得恶心。”说罢,他追着棠晓晚的背影匆匆离去,只留下林未眠在原地,眼神凄婉而又怨毒。】
“有点恶心。”林未眠被最后的这句“凄婉而又怨毒”雷的不轻,用最快的速度浏览完这一段剧情后,她强忍着抽搐的嘴角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看起来不算难。”
“这还不算难???”
“管好自己的嘴,不去亲黎应谌,这难道很难吗?”结合系统第一次派发的,让她不要坐在原本属于黎应谌位置上的任务,林未眠理所当然地想,“我看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能成吧?”
“呵呵呵呵.......”要不是没有眼睛,系统简直想现场就给林未眠翻个白眼,“我很高兴你现在居然还有安分守己,不去添乱的意识。”
“你之前碰见的任务简单,是因为那还在剧情的开头,只要按照设计好的任务一步步走下去,在不违背主线剧情的情况下,撮合男女主,把感情线推进下去,就可以了。”
“但是,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宿主。”
“我就先不提你抢了男主英雄救美的戏份,又在慈善拍卖会那里把女主的身份从买家变成了买家这种歪到太平洋西岸的行为,你就单看男三。”
“就算我们把他的人设修正了回来,短期内,他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了,不会接受一个已经身败名裂的男配和男主争风吃醋的,那根本毫无看点。”
“现在主线剧情全被搅的乱七八糟,谁知道这个前后都衔接不起来的剧情点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触发。”
“我可以等。”
“你等到了又怎么样,判定成功的标志也会大幅度往上提升,你完不成任务,和抽了个垃圾有什么区别?”
可是,最讽刺的是,就在系统发表了这么一大篇言论之后——
【提示:剧情点倒计时:5:00,目标人物已经出现,请宿主立刻前往剧情发生地。】
【倒计时:4:59,4:58,4:57........】
“这是怎么回事?”系统吃了一大惊,“我没收到任何提醒。”
上一秒它还在言之凿凿地论证这个盲盒的垃圾之处,下一秒倒计时就自己出来了,而且还只剩下五分钟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林未眠回忆了一下图书馆的后门与自己的距离,果断调转方向朝另一边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问道:“趁现在,你赶紧去查一下完成任务的标准是什么,等我走到那边,就没空听你说话了。”
“我的资料库里面没有。”系统着急忙慌地说,“盲盒是全平台共享的,直接越过我的权限传达到你这里了,所以——”
“所以得等我到达‘指定地点’,才能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是的。”
林未眠的脚步一顿,随后又加快步伐,她感叹道:“你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只会说我,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又被戳到了痛处,系统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我告诉你盲盒的存在,你哪还有任务可以接!”
林未眠没和它吵起来。在时间紧迫的时候,打嘴仗显然更容易拖慢进度。
好在她为了回教学楼拿书,走的是离图书馆比较近的南门,直线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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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统共也就四五百米,在稍微加速跑了一段路之后,林未眠抵达后门的时候,竟然还剩了30秒。
【30,29,28........叮!检测目标人物将在15秒后到达,请宿主查看任务。】
【在本剧情点中,作为觉醒女配,请在解开男女主的误会中起到关键作用。】
“.......没了?”林未眠盯着这句凭空出现的话,费解地重复问道,“就这一句话,没了?”
“没了。”系统刷新了一遍页面,上面的字依旧纹丝不动,它颇有点幸灾乐祸地说,“你说的对,确实很简单,只要解开男女主的误会就行了。”
可是,什么叫“在解开男主误会中起到关键作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误会,天知道要怎么解开。
这就跟把一棵没长出来的树砍掉一样荒谬。
【目标人物已出现,请在3:00内完成任务。】
【3:00,2:59,2:58.......】
在同一时刻,黎应谌从图书馆的后门里走出来。
“林未眠,你怎么在这?”
林未眠没作出反应。
她和系统的对话一般都不通过语言,而只是在脑内交楼。所以,在其他人看来,她是对着图书馆后墙上那片褪去绿色,逐渐变褐的爬山虎,漫无目的地发呆。
“你听见我说话了?”黎应谌皱了皱眉,他觉得林未眠现在很不对劲,于是往前走了两步,把她的全部视线挡了个一干二净。
“你又发烧了?”他伸出手,想测一测她额头的温度。
“你干什么。”林未眠拧着眉往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说道,“我没发烧,只是不想搭理你而已。”
黎应谌伸出去的手顿了顿,他收回来,放在腿边,语气变淡了很多:“没发烧就行。最近是流行性感冒的高发时段,你要是发烧了,我站你边上,肯定会被传染。”
后面他似乎脸色不是很好地说了什么话,但是林未眠已经听不见了。
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脑海中一刻不停跳动着的倒计时给夺走了。
【1:35,1:34,1:33.......】声音一秒比一秒大,越往后,越像飞机穿过天际发出的巨大轰鸣。
“宿主,这个任务好像有点不太对,我不确定它要是失败了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在这些轰鸣声中,林未眠听见系统挤进来的慌乱的提醒。
“快想想办法,时间快到了!”
“未眠.......”
在眼角的余光处,脚下的鹅卵石路延伸出去的小道上,林未眠看见棠晓晚远远的,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似乎还挥手准备和她打招呼。
【30,29,28,27,26.......】
要砍掉一棵并不存在的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一棵并不存在的书,一棵并不存在的树,一棵并不存在的树........
砍掉一棵并不存在的树,最好的办法是,要先种下这棵树。
她明白了。
51. 你喜欢我?
要解开一个不存在的误会,就先制造出来,然后再去解开。
已经黎应谌的净身高为186,穿上鞋大概是187—189之间,棠晓晚在他后方东偏北39°的位置,以约0.8米/秒的速度往这里走,在她的视角观察,大概只能看见黎应谌的背影和林未眠被挡住大半的身体。
这个计划很简单,她所有要做的,也不过是踮起脚,把脸凑到他的左边,停留一会儿,造成似乎是在接吻的假象,然后,等黎应谌反应过来,把她推开,再去追离开的棠晓晚,她的任务就算结束——
情况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出入。
她踮起了脚尖,仰起头,凑近黎应谌的颈侧,距离很近,但也不算太近,如果从正确的角度看,只是两个人的头凑到一起,仿佛要说什么悄悄话而已。
可问题是,黎应谌的反应比她预想快了很多。
他微微放大眼睛,原本侧过去的身体回正,连带着脸的位置也发生了调整,林未眠的唇直直地送了上去,正好贴在了他的唇上。
倒计时停止了,世界一片寂静,两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平静的湖面上,骤然扔进了一块巨石,轰地一声砸进中心,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泛起的涟漪还在一圈接着一圈地荡漾,余波推着水面朝岸边涌来。
林未眠浑身的毛都炸了。
什么狗屁任务,人设修正还有误会,包括那棵树,全都随着她的理智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她没有去看黎应谌的表情,有且仅有的注意力都被迫集中在了那两片小小的,独立个体唯一的交接地带。超新星爆炸般的冲击穿过她的大脑,电流似的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林未眠的神智清空了,大概,一两秒。
她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手自然而然地抬起来,本能地放在黎应谌的肩膀上,准备把他推开,而就在这一时刻,系统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别动!”
“别动,宿主。女主已经看见你们了,如果你现在把他推开,那误会就解不开了!”
林未眠不想管这些。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靠的这么近过,近到没有任何距离。
黎应谌的鼻息,温热的肌肤,身上的气味,衣角上熏着图书馆书架旁才有的木质香,铺天盖地笼罩在她身上,强烈地彰显存在感。
系统还在说话。
“你的人设偏差值可能也就比向骏少了一点,具体是多少,我们现在都不清楚。假如被修正了,像这种你不愿意的事情,可能每天都会发生。”
“你仔细想想,真的要因为短暂的无法忍耐,而毁掉最后一次机会吗?”
林未眠咬牙,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而黎应谌也没动。
她从未想过,在电光火石间,人的脑子里竟然能冒出那么多念头。
开始她想骂系统,因为它一点信用也没有,并且很不靠谱;随即她想无理由地责怪黎应谌,骂他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扭头,就不能转的慢一点?
倒也不是说林未眠把这个吻,又叫所谓的“初吻”看的有多么重要,只是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分析,这么蠢,这么蠢的计划!
成功了勉强可以略过不提,可要是失败了,把自己的初吻搭上也还是失败了,就显得她整个人像个小丑。
她突然开始绝望地想,要是自己确实疯了,会不会更好些。
如果系统是不存在的,原著剧情是不存在的,黎应谌是不存在的,整个世界也是不存在的,那该有多好。
是幻想也可以,是被学业压垮的神经病也可以,至少这样,就不用和面对面地面对现在正和她面对面的这个人了。
这场尴尬而窒息的对峙还在持续。
林未眠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久到有一个世纪,不,一个纪年那么长。像恐龙已经从海底爬上陆地,被陨石砸死,后代又进化成鸟类飞上天空,直到被人类圈养起来,黎应谌还是没推开她。
她微抬起眼看他,唇轻轻地擦过他的嘴角,然后一眼就望进了他的眼底。
黑色的,幽深的眼睛没有任何焦距,茫然的,震惊的,失措的,迷离的,他的人还在原地,但是附着在上面的灵魂,仿佛已经被什么摄人心魄的东西给夺走了。
“你……”林未眠从闭合的唇齿间,试图支吾出话,但很快就被打断了。
“啪”的一声,两声,三声,书本掉在鹅卵石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终于把黎应谌从某种奇怪的游离中叫醒。
他回过神,眉心蹙起,握住林未眠的肩膀,把她轻轻推开,看向那个打扰到他的人。
棠晓晚正在蹲下去捡散在地上的那几本书。
借着捡书的动作,她把自己快掉下去的下巴给合上。
活得久了,真是什么事都能见到了。
棠晓晚不是没揣度过这两人的关系,多半还是暧昧,桃色的,充满莫名情愫的。可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这是黎应谌的一厢情愿。
可是,刚才,她看见了什么?
接吻,他们两个在接吻诶!而且看样子还是林未眠主动的。
棠晓晚的心因为兴奋而扑通直跳。
她故意把捡书的动作拖的很长,并且每捡起一本,就故作不经意地往前扫两眼,装作是不小心瞟见的一样。
《西厢记》《牡丹亭》《倾城之恋》《罗密欧与朱丽叶》.......她怀里的这些都是前些天在图书馆借了准备还回去的书。
专业课老师要求的必读书目录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枯燥的语言学知识,这些都是为数不多关于爱情的,棠晓晚就比较喜欢,看得津津有味。
她平时也会看电视剧,电影和综艺,胡乱且随意地磕几个cp,但是,书上讲的毕竟只停留在书上,屏幕后的她也接触不到,哪有看现场版的来的刺激!
“不好意思.......”棠晓晚捡起最后一本书,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自己的表哥黑沉着一张脸,用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威慑力堪比奥特曼在打哥斯拉时发出的死亡射线。
她想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变得磕磕巴巴了起来。
“不.......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约会,不是故意的,打扰到你们了,我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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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准备去还书的了,转身就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速度比正在被猎豹都藏羚羊还快上三分。
棠晓晚就这么逃走了。
走的那么快,那么迅速,虽然她的动作和表情与原著略有差异,但大体脉络还是一样的。
林未眠本该感到轻松,可问题是黎应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丝毫准备追过去向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刚才停下来的倒计时又开始重新计时了。
“16:00,15:59,15:58.......”
好吧,至少这次给的时间多了一点。
林未眠的唇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简单地想了想。
盲盒给出的任务是“在解开误会中起到关键作用”,黎应谌不去追棠晓晚,反而还给她行了方便,她正好用来发挥“关键作用”。
可是,就在她准备跑走的时候,受到了来自另外一个人的巨大阻力。
“林未眠,你敢走!”黎应谌宽大的手掌抓住她的手,骨节凸起,手指印在腕上,像一根铁箍似的牢牢不放。
见林未眠一句话不说就要把他扔下,黎应谌脸色差的吓人。
“你什么意思?”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冷声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为什么吻我?”
“你......喜欢我?”
“哈?”他这是疯了吗?
林未眠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刚刚的举动,对一般人来说,充满了暧昧和暗示性。
但喜欢黎应谌?
“不,我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要吻我。”
“不为什么。”
“什么叫不为什么吧,这个回答我不满意。”黎应谌又往前迈一步,手握得更紧了。
“那我就是不小心——”
“我看见你站在我面前,自己踮起脚往这边凑的,不要跟我说什么你是走路不小心摔我嘴上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合理的解释?哪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承认她喜欢他,她做不到。告诉他是不小心的了,他不相信,说是系统任务,恐怕这人会直接把她拉进精神病院吧!
“那你就当我是心血来潮,像试试看接吻是什么感觉,正好你路过,拿你练练手,不行吗?”
“练手?”黎应谌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神情和吃了几个铁秤砣也没什么区别。
他欺身向前,咬牙切齿地说:“你拿这个,练手?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路过,你也拿他们练手吗?练完手你准备和谁去检验,何磊吗?还是向骏,还是你们班的那个周一珂?”
林未眠皱眉。
什么向骏,什么何磊,他这又扯到哪里去了。还有他是怎么认识周一珂的?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初吻。”
黎应谌闭了闭眼睛,停顿了一下,听起来语气愤慨。
“人的一生当中,只能有一次初吻。而你就在这里,在这么个地方,这么草率地拿走了。”
“你说,你怎么赔?”
52. 现在我们扯平了
“我本来没想亲你,这只是个意外。”林未眠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道歉。”
“哦。”黎应谌不依不饶地说,“你可以道歉,但是我不接受。”
“这是我的初吻。”他刻意在“初吻”两个字上加了极重的音,“你以为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糊弄过去了?”
能向他低头说出这句话对林未眠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之前都是她在赢的!
“你说是初吻就是了?”她反问道,“没有影的东西,证据在哪,谁知道你之前是不是谈过恋爱,早就把初吻给丢了,现在又拿来讹我。”
“我不接受这种污蔑。”黎应谌听到她的话,更阴沉了,绷着脸说,“逻辑学基本常识,证有不证无。你提出的主张,理应你来举证。要么你拿出在你之前,我谈过恋爱,接过吻,或者任何表明这不是我初吻的证据,否则你就是在胡说八道。”
“那你随便说这是你的初吻,我就应该相信你啊。”难道他要她回到他以前待过的地方,写出一篇关于“黎应谌前二十年情感生活观察记录”的报告才肯闭嘴吗?
“过错方是你。”他说,“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林未眠张了张嘴,不甘心地说:“你之前收过很多情书。”
“所以吻是通过纸张传播的?物理学不存在了?”
“一些人是面对面找你告白。”
“隔着至少半米的社交距离,而且我不记得我接受过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棠晓晚呢?”
“关棠晓晚什么事。”
“你们做过一年的同桌。”总不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我和你还做过两年的同桌。”黎应谌反唇相讥道,“你要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连孩子都该有了?”
这简直就像跟个得理不饶人的难缠律师打官司。
“就算你之前没吻过任何一个人,那又怎么了。”林未眠干脆换个角度进攻,她恼火地说,“你知道什么叫初吻吗?”
“初吻是指两个非直系血亲的人类在有意识的基础上,自愿且带有爱慕情感的嘴唇接触行为。”
“你自愿了吗?你有爱慕我吗?”她说,“抛开那些前提不谈,我们之间充其量也只是进行了一次意外的嘴唇接触行为而已。”
提到“爱慕”这两个字的时候,黎应谌的眼神空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回过神:“哦,这就是你的定义?你的定义就代表一切,你的定义就是权威了?”
“这是百度百科上的。”林未眠打开手机界面,把文字输入进去,词条放大给他看,“不是权威,但至少代表大多数人的想法,所以,我们这不是初吻,甚至连吻都算不上。”
“这上面的词条,只要我想改,现在就能改掉。”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没时间跟你耗了。”林未眠说,“你想留着你的初吻,当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存在就行了。那就是个意外,没有任何意义,你为什么要揪着不放?”
“就算你朝我要赔偿,这种东西,你要我怎么赔。钱你需要吗?吃饭我也请过了,你要再吃一顿我请就是了,还是说你有什么事要使唤我去干,行,我答应你,只要不是违法犯罪或者超过底线,我都答应你。”
“所以,按照你的意思,刚才那个既不算吻,也没有任何意义?”
“对。”
“如果有人对你做了同样的事情,你也不会生气?”
当然会生气,林未眠又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子。要是真有人敢不长眼跑过来强吻她,她跑回家冲进厨房再拿把菜刀冲出来的概率都比直接放过大。
但是为了摆脱黎应谌的兴师问罪,林未眠嘴上还是说:“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不生气。”
“呵。”黎应谌呵了一声。
她这种敷衍中带着不耐的态度终于彻底激怒了他。
“你的道歉远远不够。”他说,“不过既然你不生气,那赔偿我就自己拿了。”
言罢,他往前迈了一步,右臂紧紧箍住林未眠的腰,左手抚着她的脸颊,俯身堵住了这张从来说不出好听话的嘴。
她睁大眼睛,身体下意识地用力挣扎。
他同样睁着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她,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人,好像全世界只需要做这一件事,好像他们之间除了接吻,什么都不用做了。
黎应谌的力气太大了,也许是练过的缘故,他对力量的掌控比一般人要精细很多,林未眠几乎被完全困在他的支配范围内,像一棵被藤蔓缠住枝干的柳树那样动弹不得。
和意外的触碰,不小心的摩擦不同,这是一个真正的吻。
比之前还要漫长,存在感还要强烈,充满侵略的吻。
林未眠听到自己的心跳大声地鼓噪起来,比荒诞不经的黑色摇滚乐队鼓手拼尽全力的每一次敲击加起来都大声。
比胆怯先到达的是愤怒。
浑身的血液都滚烫地燃烧着,从心脏烧到了皮肤上,体温剧烈地升高着,她的皮肤变红了。
像天边滚滚的火烧云那样红,像深秋枫叶林里留下的树叶那样红,像玛格丽特跳的那杯血腥玛丽那么红。
像谋杀案里侦探发现被害者胸口插着的那把尖刀匕首那么红。
林未眠发誓,如果它握在她的手里,现在被插在黎应谌的腰上了。
可惜她没有。
所以她张开嘴,没有犹豫地,狠狠咬了下去。
血腥气弥漫在嘴里。
林未眠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往后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呼吸,紧接着朝他吼道:“黎应谌,你干什么,你有病吗?!”
“你说的对,没有自愿,没有爱慕,那不算初吻。”他用无比冷静,但又带着报复性的语气说,“所以,刚才的这个,也不算。”
“现在我们才叫扯平了。”他假惺惺地说,“你不会感到生气吧?”
“........”林未眠吃了个哑巴亏。
她想骂回去,觉得不解气。想再在他身上制造几个伤口,现在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工具。
最重要的是,倒计时没剩多久时间了,她还没和棠晓晚搭上话。
于是她只能窝着火,擦掉嘴上的血迹,在临走前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黎应谌看着林未眠离开的背影,伸手摸了摸下唇,直到这时,疼痛才后知后觉地袭来。小小的牙印落在右侧边,新鲜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血迹,猩甜的味道,那是她留在他身上诸多刻印中的一个。
“我等着。”他说。
******
系统开了定位后,林未眠找棠晓晚并没有花太长时间。
她坐在另一条通往图书馆的鹅卵石分叉路边的公园长椅上,没有伤心,没有眼泪,没有失魂落魄,她甚至还轻声哼着歌,手里摆弄着一本精装出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林未眠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
“棠晓晚。”她径直走过去,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对她说道,“我有事和你说。”
“啊,未眠?”棠晓晚似乎是没预料到会这么快见到她,神色讶异间带着几分......紧张?
她看见她吓得“噌”地从椅子上蹿起,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她,也不是捡起再次掉落在地上的书本,而是像个打探情报的斥候四处张望。
见到周围没有除了林未眠以外的任何人,棠晓晚这才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大口气。
“你在做什么?”林未眠有点没看懂她的操作。
“没有。”棠晓晚嘟囔着解释道,“我就是.......我就是在看黎大哥有没有过来而已。”
“他没来。”林未眠想了想,照着原著的设定描补道,“他刚刚很生气地推开我走了,估计是想来找你,不过他没找对地方。”
“什么?”棠晓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起来了,“他要来找我?”
“嗯,是啊。”林未眠说,“怎么了吗?”
“没怎么........”棠晓晚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就是,我不就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打扰了你们一下吗?走都走了,还要来找我算账,有必要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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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嘛。”
要知道,上次她给了那么重要的情报,拿到的报酬也就压岁钱的三倍还多一点而已,而已!
“你觉得他是来找你算账的?”林未眠愣了一下,说道,“不是,我想他应该是想来找你解释的。”
“什么解释?”棠晓晚不明所以,从小到大,她就没听黎应谌朝什么人解释过什么事情,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怀疑过他是自己的姨妈姨父用电脑合成出来的机器人。
她迷茫地看着林未眠:“他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就是你刚才撞见的那个。”林未眠想起刚才的经历,顿了顿,平复了一下糟糕的心情,这才继续说道,“不是他自愿的。”
“我趁他不注意,主动强吻了他。他有把头扭开,但是我还是找准机会亲上去了。然后他很生气地骂了我,就这样。”林未眠稍微加工了下语言,言简意赅地说明。
“啊......嗯.......”棠晓晚尴尬地表示,“其实你也不用说这个的,就算是你主动的,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我们的误会算是解开了?”
“嗯嗯,解开了。”棠晓晚很迟钝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等等,什么误会啊?”
“就是你以为我们在接吻,实际是我在强吻他的误会。”
“这个......有解释的必要吗?”棠晓晚疑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喜欢的人主动亲自己,真的会有人感到不高兴吗?
“有很大的区别。”林未眠语气平平地说,“我不想看他过的好,也不想看见你们在一起,所以就恶毒地想出了这种离间你们的计划。”
“我明明看见了你,却主动凑近他,让你以为我们是在接吻。”
“啊哈哈哈哈.......”棠晓晚干巴巴地笑了下,勉强捧场道,“那确实是好恶毒的计划啊。”
好幼稚的计划,确定不是这两人在玩她……
“不过我现在已经悔改了。”林未眠假装没看见棠晓晚的强颜欢笑,继续面不改色地解释下去,“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你伤心,所以特地过来解释一下。”
“好的。”棠晓晚说,“现在我们误会算解开了。”
至此,倒计时彻底消失,林未眠的眼前多出了一个【任务已完成】的标签。
她浅浅地放松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两句。”走完了既定流程,林未眠还不忘补充道,“根本不设防,随便强吻就能得手的男人,我觉得挺廉价的。”
“而且他自视甚高,性格孤傲冷漠,喜欢诡辩和强词夺理,斤斤计较,爱记仇,小心眼,心胸狭窄,自作主张,你要是想和他在一起,最好慎重,考虑的时间可以拉长一点,没必要这么快就答应。”
“........”棠晓晚越听到后面,表情就越奇怪。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试探性地朝林未眠问出一句:“那个,黎大哥他从来没跟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林未眠问道。
上次她完全不带负面情绪,心平气和地和黎应谌交谈还是在两年前,他们还没彻底绝交的时候。现在没说几句话,就能针锋相对地吵起来,他能对她说些什么?
“就是......就是.......”棠晓晚吞吞吐吐地说,“我是他表妹的这件事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从来没说过。”
“你是他表妹?”固有印象的崩塌让林未眠受到了冲击,她下意识地否认道,“怎么可能。”
“真的啊。”棠晓晚连忙说,“我妈妈就是他妈妈的妹妹,亲妹妹。还有爸,是他爸爸的远方表弟,我们两家属于亲上加亲的那种,我是他亲到不能再亲的亲表妹。”
“所以,你说让我不要考虑黎大哥什么的.......”她表情古怪,“怎么可能啊。光是有那种念头,我就觉得冒犯民法典和列祖列宗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可能,我是说没有任何一种可能,哪怕是外星人登录地球要统治全人类了,我们都不会在一起的。”
53. 99%
林未眠的面前摆放着一份新鲜出炉的亲缘鉴定报告。
亲缘鉴定不用像亲子鉴定那么严格,样本信息只标示来源于一男一女,姓名来历都未标注,只显示在遗传学上属于三级亲属,共享1/8的基因,拥有12.5%的相似性。
结果表现为“强烈支持”该二人间存在极其相近的亲缘关系,用通俗的话来表达,也就是近亲。
而近亲是不允许结婚的。
由于是不经过本人同意偷偷做的鉴定,手续要麻烦很多,林未眠为此还得多花上一倍的价格去搞定这些流程。
棠晓晚那边还算好办,至于黎应谌身上的样本到底是怎么来的,她已经不想去回忆了。
“五千元。你知道五千元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可以开销多长时间吗?”不是林未眠非要表现的这么锱铢必较,但是浪费钱的事情对她来说就是这么难以接受。
黎应谌和棠晓晚是兄妹的事情大概也就值得她震惊那么两三分钟,就像她知道从前班上某个备受青睐的同学其实是班主任的外甥女那样,听到了,消化了,信息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是亲戚,或者不是,本来也就没妨碍到什么事,对林未眠来说,误会解除,得到积分,她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够了。
可系统完全不这么想。
自从在原著钦定的女主角口中得到她和男主角“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结论后,天就轰隆隆地塌了下来。
它表现得就像是个被装满铅球的蛇皮袋猛击关键部位的中年男人,哪怕所有的中医西医都说,没救了,随它去吧,找点新的爱好,可是它依旧还是要找遍所有可能治疗心血管疾病的药物。
“也许是抱错了呢。”系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或者是常见的那种真假千金,狸猫换太子戏码。还有领养,很多小说里,会让男女主其中一个是被领养的,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要不,你再去查查?”
“要查你自己查。”林未眠满不在乎地说,“总之,把权限给我,我要看那个‘人设偏离度’。”
“不要!”系统情绪激烈地说,“你先去把男女主之间的关系弄清楚,否则我不会配合你的。”
“这个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内,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还有你前面不是已经放弃让我‘觉醒’的打算准备躺平了?现在又是在干嘛。”
“这能一样吗?”系统辩解道,“你是女配,你对这本书的作用也就相当于一桌酒席里的葱蒜酱油醋,没你可能会少了很多味道,但也就这样了,还能吃的下去。”
“但是这个世界的基础就是建立以两个主角谈恋爱为中心的主线上,他们俩谈恋爱就是桌上最重要的主菜,没有主菜你说客人吃什么,他们还会愿意留下来吗???”
"反正不看到他们的亲缘鉴定结果出来,我是不会把权限给你的。"它说,“积分发到了我手里,我有权利决定是不是要升级。”
它这话一出来,林未眠立刻就很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但是等结果一出来之后,换成系统傻眼了。
它发出的红光一遍一遍扫过上面冰冷的文字,像是卡带的磁带那样,反反复复宕机地询问,“他们真的是兄妹?”
“千真万确。”
“不可能啊.......他们怎么可能是兄妹........”系统抓狂地说,“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是兄妹.......兄妹,兄妹?”
“明明我接到的使命不是这样的........”
“行了,我已经给了所有你想要的,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林未眠截住它的话。
“知道了........”系统从无限的震惊中,勉强抽出了一点有限的精神,有气无力地说。
“但是现在升级还有什么用。男女主都不肯谈恋爱,我们大家所有人都死定了。”它悲观地说,“完蛋了。”
林未眠本来还坐在咖啡桌前,用圆珠笔敲击着上面的黑色仿宋字体,听到“所有人都死定了”这几句话,瞳孔微微闪了闪,随后放下笔,说道:“他们不在一起,所有人都会死?”
“没有,只是夸张的表达手法而已。”系统的悲春伤秋立刻就被她的问题结束了,它打了个哈哈,连忙转移话题道,“我现在就去升级。”
随后,林未眠的眼前跳出了一个弹窗。
【检测到积分已经达标,请问是否进行升级】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问题框像溶于水的棉花糖那样消失在空气中,林未眠的眼前忽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她像是失明了,但又不是,因为有很多很多的光涌进她的眼睛里,长得像过期变质了的牛奶那样的白色的光。
短暂的波动消失后,林未眠又能看见了。
系统依旧停留在她的面前,但是它那原本长得像九十年代恐怖电影里会跳出的简陋红色字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科幻电影里出现也很常见的透明蓝黑屏幕。
一个可操作的界面出现了。
“你们这升级可真够吝啬的。”林未眠看了看,毒舌评价道,“感觉也就是把06年的电脑系统升级成了09年的而已。”
也不怪她会这么说,实在是这所谓的“升级”确实乏善可陈。
上面大部分的页面全都是空白的灰色,只有两个标签是亮着的。
其中一个是【积分商城】,林未眠之前就见到过它的存在,但是看了看右上角因为升级消耗完所剩下的可怜一分,觉得连点进去的必要都没有。
至于另一个,就是她关注了很久的【人设偏离度】。
点进去之后,林未眠只看到了四个人的名字,其余往下的一列都被打上了【未解锁】的印记,像个想赚钱想疯了的游戏厂商推出的dlc般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这是什么?”林未眠像个氪完金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玩家,指着那一堆马赛克发问道。
“那些都是你还没解锁的角色。”
“我是问为什么他们的信息没有解锁。”
“因为只有在书里占据过重要戏份,触发过剧情点,并且在近期和你面对面接触过的角色,你才有资格查看他们的人设偏离度。”系统心情不是很好地解释道,“而就你目前的成果而言,有四个算是不错了。”
“哦,对了。”系统又补充道,“如果你在一段时间后没和他们接触,他们的名字就又会变成马赛克。”
林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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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见过所有小说的系统里最没用的那一个。”
“呵呵,彼此彼此。”系统已经学会了毫无波动地和她对喷,“你也是我见过的所有小说的恶毒女配里最恶毒的那个。”
“你见过几个恶毒女配?”
“一个。”
“那你呢,你见过几个系统?”
“不算上今年新开发的那个还没稳定下来的,大概十二三个吧。”林未眠毫无波澜地说。
当然她说的并不是像系统这种来历不明,还没有被她分析出载体和主要构成物质的东西,而是常见的电脑和手机操作系统。
但即便是哪些,也远比这个系统要好用的多了。
系统被林未眠的话噎了好几下,它想了好几个回击的话术,但又觉得毫无杀伤力,最后就只能吞回去,默默地不说话了。
林未眠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摆脱和系统无意义的垃圾话战术之后,她先点开自己最关心的那个人的名字。
【林未眠】人设偏离度:35%。
35%.......
看起来并不算高,但也没有很低。大概就是晚上躺在床上可以安心闭上眼睛,但是到了白天出门的时候,就必须多长一个心眼去观察警惕的程度。
“比我想象中的要低。”她盯着那个淡色的数字,眼睛一眨不眨地说,“我还以为至少会超过50%。”
林未眠并不认为她和系统提供的原著中那个所谓“恶毒”的林未眠是同一个人。
除了名字,背景,出身,得到的学历,以及周围的人际关系一样,她们其实没有太多共同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向骏被修正之后,林未眠才会顺理成章地想道,也许再过不久时间,下一个轮到的人就是自己。
现在再看,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至少不到80%之前,她都不用那么提心吊胆地活着。
想到了向骏,林未眠退出页面,点开了他的名字,不出意料的看见的“已修正”字样,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个硕大鲜明的“0%”。
“你说,真正的那个向骏去哪里了呢?”林未眠盯着页面问道。
他到底是死了,还是被关了起来,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被洗脑成了现在的模样?
“........”系统一装死就装到了底,没有回答她这么问题。
林未眠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系统能漏点什么给她最好,如果不能,她也没有逼问下去的打算。点了叉之后,她很快就翻到了下一个人选。
棠晓晚,人设偏离度:10%。
这倒不算意外。
原著对棠晓晚的描述一直就是受尽宠爱长大的独生女,善良,单纯,充满阳光,没遭受过什么挫折,也乐于帮助别人。
即便因为各种原因,林未眠和她接触的始终都不算多,但就那些为数不多的相处看来,她完全符合那些人设的描述。
甚至于,10%的偏差可能都有些高了。
林未眠看了看,觉得在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找了,于是也退出了这个界面。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了最后一个人,也就是最开始被她刻意忽略掉的名字。
黎应谌。
人设偏离度:99%。
54. 左右脑互搏
差不多傍晚了。
夕阳的余晖穿过玻璃窗照进图书馆二楼靠窗前的书桌上,拉长的影子穿过木制熏香的气息,平等地附在每个伏案学习的人身边。
装着计算机专业内容的书包,平板和u盘都被整齐地摆放在右上角,像一座尚未开掘的小型金字塔。
不过现在,金字塔塌方了一角。
林未眠随意地从中抽出一本书,左手压出中缝,右手握住圆珠笔放在纸面上。笔尖自在随意地穿过行与行之间的空隙,那些跳跃的英文字符,中文方块字纠结在一起,像落入网眼奇大的渔网里的鱼群,毫不费力的钻出她的大脑,就连一只也没留下。
最开始动笔的那半个小时,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这点,只是盲目而机械地划动着。
直到这一刻。
“‘Hello,World’程序的第一行:#include.........预处理阶段,以下是常见的变体,它们分别为.......99%。”
99%。
一个和本书不能说八棍子撂不着,至少也是毫无关联的词,莫名其妙地从她脑子里钻了出来。
这个数字上的百分比像一柄尖锐的矛穿破钢筋水泥浇筑的铜墙铁壁那样,刁钻地越过她的注意力屏障,轻而易举击了个粉碎。
99%,99%,99%……为什么她会想到这个?
抛开直觉上反数学的领域,在现实生活中,这个数一般意味着什么?
假如某天,某人发现自己赢钱的概率高达99%,无论如何,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家赌场,把兜里有的钱全部押上,哪怕在路上有可能会遇见车祸被撞死,哪怕有1%的概率会输,哪怕这是违法的。
99%就是个这么极端的数字,事实上,它看起来比100%还要更加极端一些。
因为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绝对”事件,99%则是在不可能中留了一丝微乎其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可能,于是就让它听上去更加真实,也更加绝对了。
一台电脑,打开的速度超过两个小时,屏幕上写着“恭喜您,您的开机速度已经被全国99%的人打败”,99%的人都会认为这个行动迟缓的机器已经接近报废。
一瓶酒,不是酒精,而是用粮食酿出来的酒,纯度高达99%,直接喝下去直接面临细胞脱水,肝脏和神经中枢受损的风险喝下去,也许有人会去尝试,也许有人不会,但是很可惜,这种酒是不存在的,可能有天它会存在,但不是今天。
99%,99%,99%……
林未眠的思绪在漫游里飘过了那么多的定义与案例,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回到最初它出现的地方。
黎应谌的人设偏差值:99%。
最开始,林未眠根本就没把它当一回事。
有句俗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危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转移了,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上一秒,林未眠还在为可能到来的“修正”做最坏的打算,要么她死,要么她和系统同归于尽........但是下一秒,这个烫手山芋就已经不在她的手里了。
这个人还不是普通的别人,是黎应谌,一个她用尽全身力气讨厌了两年的人。
这把悬挂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冰冷,沉重,锋利,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把细若游丝的马鬃扯断。
然后“轰”地一声,只要他不跟达摩克利斯一样及时撤退,这把剑会直接穿过他的胸膛,像撕裂向骏一样把他也撕裂掉。
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林未眠想。
抛开第一年的经历不谈,第二年和第三年,但凡是见到黎应谌,两人就没什么好话交代给对方,他们相性合不来,总是碰见也挺烦的。
系统不愿意帮忙,“原著”却可以。
目前她看到的小说情节和篇幅并不多,书里对女主和女二的描写远高于男主,尽管如此,却也能看得出来,那个“黎应谌”比起现在这个,更愿意主动离她远远的。
算是一个不用警惕,也不用提防的省心角色。
当然,这个黎应谌帮过她一些忙,其中还是很关键的那种,但是和他制造出来的麻烦和问题相比,也已经打了个平手了。
他的灵魂会怎么样,她不确定,身体大概会变成某个“东西”操纵的傀儡,从此任由剧情摆布,再也没有自由意志。可是,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不是本来也就是在成为提线木偶中度过的么?
从一个不那么彻底的傀儡,变成彻底的傀儡,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应谌是死是活还是失踪,是他的事情,和她林未眠有什么关系。她要是现在上赶着去帮他,被误会喜欢上了他还是小的,要是把自己也搭进去,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本来三流地摊文学小说里莫名其妙洗白的反派就没有过好下场,坏的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洗白没多久就变弱了,最后被虐死。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没什么大不了的........林未眠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回过神继续复习教科书上的笔记内容。
“函数签名解析:int—返回类型,表示........”
“这是主函数的开始,每一个C程序都必须有........”
“在操作系统层面,可以通过检查.......几乎所有的执行语句都需要以句号作为结尾........”
林未眠的注意力比刚才要集中了一些。她盯着自己标注过的长句,心里不断地进行计算和推演。
在不知不觉间,她的眉心蹙起不平整的弧度,腰再一次紧绷了起来,嘴角沉沉地往下坠,然后,出乎意料的——
“99%。”
这个数字再一次蹦了出来。
“该死的。”这回林未眠干脆把笔给扔了,细长的笔杆在厚重的书本上滚动两下,顺着地心引力被夹在中缝里,打出并不清脆的一击。
“该死的。”她抓了抓头发,无声地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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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咒骂道,“阴魂不散。”
她干嘛非得让黎应谌留下来,林未眠想,也许他自己也愿意被修正呢,不然他偏离度那么高干什么,难道不是故意的?
换句话说,谁让他人设崩塌这么厉害了,有什么样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世界上唯一让黎应谌还在她面前晃荡的理由是,她打不过他。但凡她也练过什么MCMAP,桑博马伽术,他早就被她扔进学校湖中心的角落里喂鱼去了。
而现在呢,也不是说林未眠还害他,她最多就只是看见他要掉进湖里面,没有提前做出提醒,而已。就算放到法律里,也没有任何一个条文会因为她见死不救,冷眼旁观而定她的罪吧。
“法律只是人类到底的最低限度,不是你用来引以为傲的标准。”她心底有道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啧。”林未眠刚重新捡起来的笔又放下了。
糟糕死了,就跟左右脑互搏一样,她也和心底的那道声音辩论了起来。
“男三号现在不就变得很好了吗?他阳光开朗,乐观活泼,对生活充满希望,还预备着把自己的所有积蓄全都卖掉还给方存德的前妻.......”
“呵。”另一道声音冷笑道,“你也知道他是男三号,已经不是向骏了。假如修正真有那么好,为什么你这么在意自己的偏离度,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失去自由吗?”
“让黎应谌失去自由对我有什么坏处?给我一个理由,任何一个让我去帮他的理由。”
“上一个是向骏,这一个是黎应谌,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你。”
“那就更应该让他被修正了。这样我看到更多参照情况。”她反驳道,“另外,就算他能够回到正轨上去,继续剧情主线,也就是和女主在一起,也——”
林未眠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因为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一张纸,一张很薄很薄的纸,内容清清楚楚地浮现在面前,上面写着:“强烈支持”该二人存在相近的亲缘关系。
对了,还有棠晓晚。
假如她真的什么都不管的话,那个所谓的“男女主”恋爱剧情就会继续下去,那棠晓晚该怎么办?
“.........”在无言地盯着自己划出的那道乱七八糟的痕迹,许久之后,林未眠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肩膀放松地垂落了下来。
好吧,这就是理由。
只有盯着黎应谌,把他的偏离度降低到没那么危险的程度,那条诡异的爱情线不能推进下去,棠晓晚才不会被迫和她根本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她是为了棠晓晚,和黎应谌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林未眠对自己说。
“随便你怎么想。”那道声音最后说道,“只要你别犯傻就行。”
“我不会犯傻的。”
“系统。”林未眠眨了眨眼睛,对系统说:“关于黎应谌的人设偏离度为什么这么高,你知道多少?”
“我要你没有遗漏地,一五一十给我讲出来。”
55. 两件事
系统拒绝了林未眠的要求,理由是它没想着瞒她什么,但是它得到的信息也没有比她更多。
这倒是在林未眠的预料之内,所以她并没有强求,当然,就算强求也没什么用。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和系统的关系,就像是坐在太平洋中心船艇上同握住一把鱼竿的两个水手。
表面上看着能合作,必要时也会一起动手挥杆,可暗地里都心怀着鬼胎,死死地注视那根细细的长线,等待下一条鱼跃出水面的那一刻……
当然,在筹码极少,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她不能轻举妄动。
第二天,林未眠的身边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像计算机这样的学科,大部分学校采取的都是小班制,由不超过四十名的学生组成,然后由辅导员,班主任,本科生导师三方共同管理,即“三轨制”。
班级里一共建立了两个群,一个被管理员全部禁言,只用来发布重要的信息,例如开学和放假时间,期末考试的时间地点和挂科名单,四六级考试报名等。
另一个群则相对没那么严肃,就是同班同学在里面吹水聊天,说一些八卦新闻,或者三五人约饭出去玩之类的。
林未眠班级里的辅导员和班主任年纪都不大,是明华刚毕业的硕士和博士生,也算他们的学哥学姐,所以在班级群里也比较活跃。
他们偶尔会分享一些日常生活琐事,带动得其他人也经常会在群里发消息互动,林未眠之前嫌他们烦,所以干脆直接屏蔽了。
直到方存德溺水爆出丑闻,他们的导师怕影响不好,把这个群也给禁言了,林未眠这才取消屏蔽。
导师姓松,岁数也不小了,五十多接近六十岁,再过几年就是退休在家并考虑是否接受返聘的年纪了,和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没有共同话题实属正常。
况且一般来说,大学里的教授们都不怎么喜欢搭理本科生,他们更愿意带研究生去做自己的项目。而松教授的社会地位比他们还要更高些,其原因不仅在于他自己获得的成就,更在于他手里丰富的资源和人脉。
据说,光是经过他手的超过十亿科研经费的项目就有不少,而且还和好几个上市公司以及实验室都有合作,其中大部分都是和人工智能,数据科学以及智能交互相关。
虽然林未眠也不知道,一个平时主攻人工智能领域的教授为什么会来他们专业开一门叫《计算机图形学与可视化》的课程,但是这正中了她的下怀。
通过努力,她的专业课成绩可以到拿奖学金的地步,但遇见一些很难的问题,显然没办法靠自己思考得出结论。于是,她基本都会趁这个时候,通过章教授学生的这个身份,去请教一些问题。
松教授很忙,一般都隔个三五天才能看见林未眠发来的邮件,但他基本都会回复。尤其是在林未眠把从系统身上观察和思考出来的一些内容整理发送给他之后,他看上去也很感兴趣,回复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见他这么兴奋过。平时在群里不发言的导师竟然把禁言给取消了,而且还连发了好几天信息。
【隔壁学院有个学生决定转专业到我们班来:)】
【明天他会过来一起上课】
【希望大家要热情欢迎】【撒花】【撒花】【撒花】
平时连群都懒得看的导师忽然发这么多消息,也许是他和善的态度给了大家发言的勇气,又或许只是好奇心作祟,反正林未眠平时不怎么动弹的手机,一下子仿佛装上了筋膜枪般震个不停。
有的人是在好奇转学生的原专业:
【老师说是隔壁学院的?可是这个隔壁是哪边的隔壁啊。】
【咱们楼在其他教学楼中间,大部分学院都能算我们隔壁吧?】
有的是在讨论他的性别:
【他,所以这是个男生吗?】
【咱们这男生还不够多嘛,怎么又来一个男生】
【来个像中文系系花那样的美女该多好啊】
还有的则是在感叹转专业的难度:
【感觉这人应该很优秀了,跨专业很难的】
【楼上的,很难吗,有多难,我没去了解过,总不能比保送还难吧】
【你说呢?上回我赶ddl快崩溃了,想转专业去轻松点的环境来着,结果看完就放弃了。首先只有大一刚进来就申请,才有可能在大二通过。你本专业的绩点成绩必须保持在前10%,像我们这样必须得是前三才行。】
【其次,你这一年里必须全部自学完要转入的那个专业全部的课程,并且通过和我们期末考难度相当的转专业考试,并且每一门都必须拿到85分以上的成绩。也就是说,你一个人要学完两门专业的知识,并且两门都必须是佼佼者,然后学校才会考虑让你转专业。像咱们计算机这样的大热门,竞争超级激烈,比保送和高考考进来更不容易,有这种心力还不如退学复读一年来得快哦】
【哇哦,那这么说的话,这人真的超级有毅力了。】
不过,像这样的对话并没有持续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开始问。
【男生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是个帅哥啊。天下已经苦无帅哥久矣】
【是啊,咱们班上都没什么帅哥诶】
后面的那句话算是引起了班上男生的众怒,搞得他们也顾不上导师是不是还在看了,纷纷刷屏道:
【搞什么啊,我xxx难道不算帅哥吗?】
【我xxx难道不算帅哥吗?】
【还有我xxx,哥们不帅?】接一个狗头叼花的表情包。
【+1】【+2】【+10086】
紧接着又是一水儿的【666】和【服了】
林未眠看了一会儿,刚想放下手机,就看到导师竟然在逐个回复他们的消息。
【是经管学院的】@【老师说是隔壁学院的?可是这个隔壁是哪边的隔壁啊。】
【是男孩子】@【他,所以这是个男生吗?】
【没错,很优秀的哦。本来上个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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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已经通过考核了,但是经管的系主任和办公室主任卡着流程一直拖到现在,找他谈话好几次了也不愿意放人。】@【感觉这人应该很优秀了,跨专业很难的】
【那他明天能过来,是因为主任同意了吗?】
【不是,是因为他意外去世了,哈哈。】@【那他明天能过来,是因为主任同意了吗?】
在林未眠看到的那一秒,导师回的消息就变化成了【已撤回】
再发出来的时候,那个嘲讽意味极强的【哈哈】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经管院的办公室主任......那不就是方存德吗?最近去世的教授里,似乎也只有他是因为“意外”走的。
所以,新同学是因为方存德死掉这件事存了点德,才能顺利转进来的?
【原来是这样.......】
就在群里的氛围因为这件事的冷幽默而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的时候,一直在潜水的辅导员也出来凑了会儿热闹。
【没错,我见过新同学了,他确实是个实打实的大帅哥哦~】
本意大概是想把僵掉的氛围扳回来,结果却不小心扳到了另外的方向去。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新同学绝对不会是个帅哥了。】
【对,没错。】
【大概是个很聪明但长相不太过关的男生吧】
【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辅导员谁都夸,但凡只要长的没有缺鼻子歪眼睛的,都是帅哥,没有例外。我上次还听见辅导员说门口那个扫地的大爷戴上口罩以后也像个帅哥!】
【呃,好吧.......】
后面就再也没有人关注新学生的长相了,转而又有人问道: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啊,聊了那么久,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呢】
【既然他这么优秀,应该挺出名的吧,我在那边有好几个社团朋友呢,说不定也听说过】
导师一时半会没有回这个消息,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去做别的事情了,班主任没有上线,而辅导员被怼了以后,神神秘秘地说:【明天你们自己看本人呗,真的,真的,真的长的很帅,超级大帅哥来的!】
这条消息被集体无视了。
过了一会儿,班长说:【转专业这种事,基本上都会有公示,就算卡流程卡到现在,官网上也应该挂着名单了,去新发布的公告里找找不就能找到了?】
立刻就有人表示:【那我现在就去找】
过了大概半分钟后,新消息就出来了。
【我回来了,家人们!!!!!!】
【你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专业转进来的新人是谁!!!!!!】
【他的名字就是——!!!!!!!!】
就在这个时候,林未眠的寝室外传来了一阵行李箱滚动的声音。
伴随着门被打开,她这一天第二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第三个室友,那个请假了很久的赵晨在今天回来了。
57. 恩怨
陪着室友去见相亲对象,结果对面是自己认识的人,大概是一件会让人感觉很奇怪的事。
尤其是对方的关注点全都放在了这里,手悬在半空中不肯放下,仿佛全世界就剩下她这么一个人,如果她不回应,就合该受到谴责。
“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老同学?”
“剧情点已触发,男二张和上线,可查看人设偏离值。”
男二张和?
“你是说,那个所谓的‘温文尔雅,很有绅士风度,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果决和强势的男二就是他’?”林未眠诧异地问道。
“没错,就是他。”
系统说话的声音是直接传输到林未眠大脑的,同张和的话同一时间出现,以至于她处理信息的速度慢了半拍,看上去就像是因为见到了张和而愣神了一样。
“那帮我看一下他的人设偏离度是多少。”林未眠暗地里骂了一声脏话,却也只能一心二用。她一边对系统下达指令,一边神色平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做过同学吗?”
“我没这个印象了。”
“查到了,他的人设偏离度为......”系统回答道,“88%。”
嗯,88%,听上去也没比99%好上多少。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说实话,林未眠对“原著”剧情人设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反差甚至已经见怪不怪了,再强烈的刺激频繁出现,到最后也只会让人脱敏而已。
向骏和方存德的事故发生之后,林未眠开始觉得,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惊讶了。
当然,心里有预期不代表不会觉得烦。
一个黎应谌外加棠晓晚还没调查出原因,现在又从犄角旮旯里莫名冒出个张和,饶是林未眠心里再强大,都难免有种一脚踏进半年没打扫的邋遢房间一样棘手。
“好吧,你转进火箭班之前,我就已经转出去了,准确来说,我们确实没当过同学。”见林未眠的手动都没动一下,张和也不尴尬,他了然一笑,神色自然地收回手臂,“你还是这么严谨,几年过去了,也没变过。”
“也就是我心里还存着妄想,以为你多少能记住我点什么.......”他垂下眸,半带苦涩半自嘲地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后面的话声音放得很低,话说得含糊不清,显得和林未眠的关系也变得模棱两可了起来。
“哇哦。”赵晨的话只有第一个字是发出了声音的。她的脸上没有被相亲对象忽略的不忿,只有对疑似吃到瓜的兴奋,她往后退了一步,悄悄凑到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林未眠边上,小声问道,“这男的和你什么关系啊,前男友吗?”
“不是前男友……”她哪来的前男友。
林未眠皱了皱眉,刚想回答,就被张和横插一脚。他望向赵晨,微笑道:“请问你是赵晨赵小姐吗?”
“呃……我是。”赵晨摸了摸鼻子,“我们在微信上聊过。”
“看我。”张和拍了拍额头,露出歉疚的神色,“本来是我邀请你来赴宴的,结果看见未眠太过激动,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和你打招呼,真是太失礼了。”
“不过,你说你有几个朋友要一起来,说的就是……?”他看向柳心杨和汪泉意。
“没错,我们都是一起的。”后者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那就太好了。”张和立刻笑起来,手臂往后一敞,颇有绅士风度地推开玻璃门,大方地说,“派对现在还没正式开始,不过他们已经点了一些菜。既然现在又多了三个人,我就再去点一些,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吃什么?”
“不用了。”赵晨往里面瞥了一眼,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其实我们的胃口不大,坐一下随便吃点,差不多就得了。”
“那怎么能行。”张和不赞同地说,“你们是客人,本来临时请你们过来已经是招待不周了,要是几道餐都没有,那就是我太过分看。”
“真的不用了……”
在来之前的路上,她们就已经商量过,在生日宴会上象征性的出现一下,拍几张表示自己出席过的的照片,等氛围热闹的差不多了,她们找个借口离开,这场相亲宴会就算圆满结束了。
时间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小时。
但如果张和打算给她们点菜,那赵晨无论如何也没法在宴会彻底结束前离开了。
“其实我们晚上还有点事。”柳心杨往前迈了一步,敲了敲手上的腕表,暗示性地表示,“是学校里的导师安排的……”
“等等,你们明华的导师,晚上也会安排课业?”张和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而且你说你是工程造价专业的,未眠的话,我记得她选的不是计算机吗?”
“工程和电脑相关度还是很高的。”赵晨的瞎话张嘴就来,她连连点头,诚恳地说,“加上又是合作类的项目嘛,你懂得,需要不同专业的学生都参与进来啦。”
“原来是这样.......”
其实来来回回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话。赵晨这些年跟着父母到处走,别的没学会,就是这种你来我往的交际学到了点皮毛,现在全用张和身上了。
对方明明知道她在乱说,竟然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接着话题聊下去,也是蛮神奇。
虽说赵晨是被零花钱威胁着不得不来的,但她对张和的第一印象不算差。
无论是他那谦和随性的行为举止,彬彬有礼的外表,还是熟练周到的安排,都在彰显着他似乎是个性格不错的成熟男人。
尤其是他还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和只会打游戏和耍嘴皮子的同龄人一比较,就更见优势了。
有时候女孩子真不见得会喜欢偶像剧里那种冷冰冰,清高孤傲还沉默寡言的男主,现实里还是尊重体贴善解人意更重要些。
换作是在其他任何自由的恋爱场所,赵晨都不介意继续和他相互了解下去。
可偏偏他是自己父母介绍来相亲的。向他示好,就像是认同了长辈包办,门当户对的那一套一样,这对赵晨来说,是完全不可能接受的。
不过,除此之外,另外比较关键的一点,是林未眠的态度。
赵晨和林未眠做了一年的室友,尽管其中有一半的时间她都是在世界各地到处玩,另一半的时间则是看着她倒各种霉,但从哪没什么表情的脸和轻微抵触的肢体语言,赵晨还是能看出来,林未眠不喜欢张和。
她平时就算再没情商,也不会就这么当面给让真正的“老同学”这么下面子。
尽管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一个虽然水逆但非常靠谱的室友,赵晨还是决定挺后者。
不过很快,甚至不能说是很快,而是下一秒,她就知道原因在哪里了。
“张和,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出现。”走廊尽头的包厢里,拐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生比较矮,穿着一身淡粉色香奈儿裙,脖子上挂的项链是宝格丽的最新款,棕色的头发一根一根卷起来团成团,美甲上淡粉色的碎钻闪个不停,活像是从“穿普拉多的女王”片场里出来的。
男生穿了个小马甲,头发挑染成银白色,嘴里叼了根烟,脖子上挂着黑色的星星吊坠,嘴角挂着流里流气的笑。
“张和,我说你怎么杵在这里和人说话。不是就出去接个人嘛,来这么慢,我还以为你过马路的时候在半路上被车撞死了。”矮个的女生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步伐倒是不慢,三两步走到面前,夹着嗓子,嘴里还在撒娇似的抱怨,“你是寿星诶,大家都在等你,你还在这浪费时间.......林未眠?”
“你是林未眠,对吧?”她一转眼就看见了林未眠的脸,神态立刻变得古怪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林未眠抬眼扫了下她,懒散地说,“没规定这样的地方我不能来吧。”
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眼前这个正在说话的,自然也不是什么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那个,我来介绍一下。”张和顿了顿,说道,“这位是徐菲菲,这个是孙祖昱,都是未眠以前的同班同学。”
“我说,这你应该没有忘记吧?”他笑着调侃道。
“忘不了。”林未眠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林未眠刚进高二的时候,徐菲菲,程祖昱和张和的关系就已经相当要好了。虽然开学一个月后就变动了座位,但原本林未眠坐在徐菲菲的斜后方,经常会看见两人约过她的桌椅,走到后门其去隔壁找张和。
或者张和回来,和原本班级里的同学说话。
他的人缘是很好的,几乎没有他处不来的人,包括棠晓晚在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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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都和他关系不错,只除了黎应谌和林未眠。
黎应谌是因为性格冷淡,和所有人关系都泛泛,而别人因为他身上的光环和家世,也不会轻易靠近。
印象里,她记得张和也是像现在这样,上来就表现很亲切,似乎两人是什么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似的。
但林未眠并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热络,因此并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这种接近冷淡的表现放在了和他关系亲近的那几人眼里,自然就成了不识好歹的证明。
不过,这还不是林未眠在高中毕业后拉黑他们最主要的原因。
“哎呀,你怎么到现在还穿着这样式儿的衣服嘛,穷酸到买不起别的啦?”徐菲菲定了定神,眼睛在林未眠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最后捂嘴轻笑起来。
“虽然张和的生日会差不多也就相当于我们的同学聚会了,但你不是毕业后把我们都拉黑了,怎么收到消息的?”
“难道是哪个人通知你,叫你过来打包剩菜的?”
“菲菲,未眠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放尊重点。”
“你请的?你请她干嘛。”程祖昱听到这话也觉得稀奇,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吐着烟圈嘲讽道,“穷酸样的还想装清高,也就可惜当时没攀上黎应谌,否则怎么会就穿着个破麻袋就过来赴你的宴呢?”
“没做成黎家的大少奶奶,肯定很失望,对吧?”
张和往前迈了一步,脸沉下来,严肃地说:“这几位都是我的客人。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请谁应该不用经过你们同意吧?”
“还有,为你刚才说过的话道歉。”
“你要我们,给她道歉啊?”徐菲菲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林未眠,“噗嗤”一声笑出来,贴近他的肩膀,嗔怪似的给了一拳,“张和,你真幽默,下次别说了。”
“另外,就算我同意让她来,其他人乐意吗?见到你把她请过来,指不定心里会怎么想呢。”她环住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看戏般不怀好意劝告,“你们都是林未眠带来的?我说句实在的,这里真的不欢迎你们,识相的话就赶紧走。”
说完,她撒开了手,转身自顾自地走进去。
“她说的有道理。”程祖昱把烟掐了,随手扔在地上,斜睨着几人说,“这里不欢迎你们。”
“……”
氛围僵硬地迟滞了几秒,柳心杨和赵晨还能维持着面部表情,最不会做戏的汪泉意,脸已经拉下来了,如果不是手被扯住了,她估计早就上去给了那两人邦邦几拳了。
“……不好意思。”张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歉疚地看向几人,“平时他们不会这么说话的,都是我的错,我替他们向你们道歉。”
“当然是你的错——”汪泉意冲动的话被打断了。
“道歉就不必了。”柳心杨靠在汪泉意胳膊上的手已经用上了吃奶的劲,脸上却还在不显山不露水地微笑,“不过作为晨晨的朋友,我也很好奇,你和那个女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吗?”
“那不是我女朋友。”张和闻言,连忙看向林未眠,急切地解释起来,“你知道的,从高中开始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从来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那就好。”柳心杨继续说,“我就说张先生不至于心上人了还来相亲,不然也太没品了,不是吗?”
张和噎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他勉强挤出一点微笑,语气却依旧温和:“我现在……的确没有心上人了。”
“服务员已经把新加进去的座位安排好了,我们现在,进去?”
“……”赵晨看了看柳心杨,柳心杨望向汪泉意,三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了林未眠。
林未眠全程都跟看戏似的,没什么表情,仿佛早就神游到了天外,刚刚那个被针锋相对着挖苦的并不是自己一样。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她问道。
“没什么。”赵晨眼睛里冒出些许火光,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嘴角里挤出一抹咬着牙的微笑,“我这人爱吃的菜比较多,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张和愣了一下,连忙说,“点什么菜都可以。”
“我平时喜欢吃鹅肝鱼子酱东星斑澳龙佛跳墙,有的话麻烦全来上一份吧。”
58. 不受欢迎
张和选的这家餐厅不仅是位于大学城的附近,同时也是市中心几个商圈的交叉地带,这一整个中西结合式的装潢和不小的空间纵深,足以看出消费数额并不低。
赵晨透过玻璃门,看见大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新鲜食材,海参,鲍鱼,龙虾......她基本把价格超过平均水平的东西全都点了一轮,摆明了是冲着要他割肉放血去的。
帝王蟹,尽管这些穿着甲壳,像秋冬时节爬满山头的枫叶那样在遥远的勘察加和挪威海域长牙舞爪的生物早已泛滥成灾,但捕鱼船作业和冷链运输的花费的成本可远远抵消不了它们的数量带来的巨大优势。
抛开其他不谈,单看这一样,就能让张和为此在今晚的账单上多添个零了。即便他家里有钱,不在乎今晚这一餐,难道也愿意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当冤大头宰吗?
正常情况下,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拒绝吧?
所以,赵晨期盼的是他被为难住,最好发个小火之类的,让她有个充分的理由去父母那边说事。
然而,他笑了,不仅是笑,他嘴角上扬,露出的是无比亲切的微笑,仿佛刚才暗流涌动的气氛只是人情世故的一部分,现在才是真情流露的时刻:“这里有你们喜欢吃的食物,真是太好了。”
“有什么必要和我客气呢。赵小姐是我父母介绍过来的,未眠又是我的老同学......看我。”他一拍额头,露出抱歉的神情,“未眠不喜欢被我叫老同学。”
“总之,你们喜欢吃帝王蟹的话,别说一人一只,就算是一人十只也不在话下啊。”
相貌英俊,教养良好,对谁都体贴温柔,再加上家里有钱,据说还没谈过恋爱,难怪她爸妈三令五申,不惜威胁零花钱也要让她去见这个人,赵晨想。
可是她也有自己的主意。
这样的人,像一块已经沾满水的肥皂那样滑不留手,不仅油盐不进,而且很难把握住。
“在走廊尽头的那个VIP贵宾1号房里,我带你们过去。”
越过长长的走廊,她们走到张和口中的贵宾房门口,同外边的安静雅致不同,里面充斥着热烈的交谈声,真就像个派对那样热闹。
铺着宝蓝色碎花布的转盘圆桌摆放在正中央,上面已经布满了一些菜,服务员走进来,置换了一些餐盘,放上折成天鹅状的新毛巾,新添加的四把椅子被放在主位边上,加起来一共十六把,把原本看起来宽裕的间隔挤得逼仄了不少。
不过位置也并没有坐满。
席间大概就七八个人,三三两两地错落开,都穿着时尚潮流的服饰,彼此热络地寒暄,说到兴头上了,他们就端起五颜六色的酒杯抿上几口。
靠窗的位置设有茶室,被小小的屏风间隔开,只留下一个小空隙,里面的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楚,大概是没有人。
隔壁摆着好几个沙发卡座和茶几,正对着墙上六十四寸的液晶电视,上面放着一首流行英文歌的MV,一男一女拿着麦克风,看样子正准备深情对唱。
厕所在靠门的一边,完全封闭独立,有个人洗完了手,正擦着纸巾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包厢门从外边被推开,一切都摁下了暂停键。
林未眠站在赵晨的身后。她比身材娇小的赵晨高一些,大概露出半个头,刚好就是能一览无余地看清里面的那种程度。
她没化妆,头上只绑了个低低的马尾,身上穿的是秋冬时节最常见的卫衣卫裤,照实说,存在感并不高。
但当她的眼睛扫过去,看到那些熟悉,或不那么熟悉,总之认得出名字的面孔,他们各自的脸上浮现出惊诧,慌张,愤怒,冷淡,不悦乃至下意识扭头躲避她的视线时,林未眠就知道了,他们看见她了。
这样的沉默仅持续了几秒,就自动转换成极小声的对话以及不算隐蔽的窥视。
“那是林未眠吧?”“她来这里干嘛。”“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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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报复回来吧?”“谁知道啊,搞不好是因为听到什么消息才来的。”“张和叫她来的?”“有完没完了......”
这样低的对话渐渐隐下去后,接连就有人站起来问张和:“你怎么把林未眠领过来了,还有她们又是谁?”
“看吧。”徐菲菲先是和程祖昱分享了一个得意的眼神,站起来,刻意抬高音量,冲着张和高声道,“我都告诉你了,这里没人欢迎她,你还非要把人给‘请’进来,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了。”
“菲菲,别这样说。”张和责备了她一句,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站在林未眠身前,冲着朝她释放恶意的人说,“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
“赵晨赵小姐,汪泉意汪小姐,柳心扬柳小姐......当然还有未眠,大家也都认识,是一起从明华火箭1班毕业的67届学生。”
“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肯来是我的荣幸。但是也恳请你们都给我一个面子,吃得开心,玩得开心,但不要说什么不愉快的话。留下快乐的记忆最重要,你们说,是吧?”
“是吧?”
墙上的电视还放着旋律轻快的歌曲,众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各自古怪地沉默着,没有应答。
过了几秒后,有人打破了僵局。
“可以。”声音是从角落那片昏暗的茶室里响起的,像剧院音乐会里拉响的大提琴那样低沉且颇具磁性。
林未眠眼睛眨了眨,朝那边看去,只见有个人影静静地矗立在屏风后边,像个沉默的雕塑。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待在那里的。
那人从空隙中走出来,穿着一件同样不怎么起眼的卫衣,额前的碎发垂落,雕刻过般的五官在流水似的水晶灯照拂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径直走到仍旧空着的椅子前,坐下,双脚交叠,拉开隔壁的那张,微抬下巴,对着看过来的林未眠问道:“这里还有位置,你要来坐吗?”
59. 男二的喜欢
最近撞见黎应谌的概率未免有点太高了,高到林未眠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高纬度的外星人往他们身上装了什么强力磁铁,以至于一出门就会被吸到同一个地方去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巧合。碰巧赵晨的相亲对象是张和,碰巧张和在生日的时候邀请了黎应谌,碰巧黎应谌来了这里,然后她们才会遇见。
到底有没有磁铁林未眠不清楚,但她清楚的是,他的气场显然是足够的。当他从那间黑暗狭小的茶室里走出来,所有的声音,反对的,抱怨的,呓语的......都消失了。
黎应谌从容地坐在桌椅前,哪怕嘴角还带着那道让他看起来狼狈可笑的伤疤,却依旧没有人会不把他当一回事。
“既然黎同学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抱怨呢。”有人尴尬地打了两声哈哈,朝张和说了几句客套话,宴席上的氛围就勉强圆了过来。
汪泉意看见黎应谌也在,眼睛一亮,立刻就拉着林未眠在他边上坐下了。
这就导致,原本的座位安排发生了一些变化。
张和是今天的寿星,本来应该坐主座,坐北朝南,正对着窗户,新加的那四把椅子都在他的左手边。但是黎应谌选的位置正好和他相对,和他隔着一整个圆桌直径的距离,瞬间就让她们一行人从离张和最近,变成了离张和最远。
这可不像是随意挑的。
尽管有人圆场,但场面还是隐隐有些诡异,拿着手提包入座后,柳心杨忍不住观察了起来。
眼睛直直地看着某人是很容易被发现的,所以她倒了一杯饮料,假装自己口渴,边慢慢地喝着,边斜觑过去,冷不丁看见了张和的表情。
他温润的脸上笑容微微凝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应谌,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又勾起了嘴角,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招呼道:“稍后还有几道好菜要上,大家别急着吃,等下错过了会后悔的。”
“对了,未眠。”他说着说着,倏忽转过头,凝神望着她,关切地说,“我知道你对花生过敏,已经吩咐厨房,把所有和花生有关的菜全都撤了下去,你放心吃。”
“你对花生过敏?”汪泉意惊讶得转过身子问道,“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她和林未眠做了一年的室友,期间也不是没有一起去食堂吃过饭,她们虽然不像其他寝室的女生们那样形影不离,林未眠对自己的很多个人信息也三缄其口,但对于这种可能要命的过敏信息,她为什么也要隐瞒?
“以前是有点,但现在基本已经免疫了,所以菜里面有没有花生都没关系。”林未眠解释道。
“你和他很熟吗?”柳心杨越过汪泉意,凑过来小声问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是啊,宿主,男二是不是喜欢你?”就在柳心杨发问的时,系统也在她脑海里问道,“不然他是怎么知道你对什么过敏的?”
“他不喜欢我。”闻言,林未眠冷笑了一声。对前一句她是对柳心杨说的,后一句则是对系统,“我从来没有对花生过敏,他也从来没喜欢过我。”
事实上,林未眠从没觉得像张和这样的人会喜欢自己,但是,他极其给别人制造出这样的一种错觉。
而“对花生过敏”则是她撒过的一个谎。
时间回到高二,她进入新班级,张和转去了隔壁班。
因为和原班级的人关系好,所以会时不时地回来叙叙旧什么的,其他人虽然看林未眠不那么顺眼,但她从来不和他们交流,所以彼此也都相安无事。
直到高二下的某一天,黎应谌不知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突然请假休学一个月,而张和忽然开始对她表现出好感。
最初也只是很小的事情。
从主动见到林未眠打招呼,到每天下课后穿过走廊,隔着窗户看她的侧脸发呆,到向她从前的同学询问生日,星座,爱好,喜欢的物件,到每天早上,她桌角边放着的保温盒,里面是热乎乎的早餐,到下午他买过来送她的奶茶,到最后,成为了他送来的昂贵的奢侈品礼物。
事实上,张和从没说过喜欢林未眠。
他没有向她告白过,也不承认那些东西是他送的,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追她。
放在她桌上的早餐,总有女生过来提醒,说张和提前一小时去街边那家卖的最好的店里买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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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放在保温盒里带过来,放在她的桌上,就是为了让她吃上美味营养的食物。
他买的奶茶,五十多一杯,是纯牛奶调制的饮品,味道纯正健康。
他带来的礼物,总有人强调这是价值多少钱的名牌货,即便放到二手市场转卖掉,也能拿回不少钱,够普通高中生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明华附中并不支持早恋,除了临近高考的时候害怕学生分手会影响成绩,其余时间,学校对早恋这种事一直都是明令禁止的。
张和这样大张旗鼓地追求林未眠,让她成功变成了班主任的眼中钉,十分不满地经常把她叫到办公室训斥一顿,让她安分守己,不要总是勾搭其他男生。
与此同时,张和却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于是更加变本加厉。
徐菲菲喜欢过张和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被他用“更适合做朋友”的理由拒绝了,她始终处于不甘心的状态,对林未眠也总是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
至于程祖昱,他更简单,素质也更低。
最开始林未眠没有接受张和的示好,他觉得她是个很会装的拜金女,一边拖着张和把他当备胎不肯撒手,一边又想借同桌的身份去攀黎应谌的高枝。
等发现林未眠从不吃张和买的早餐,不喝他的奶茶,把礼物全部退回去后,明确告诉他她不喜欢他,换回的只有张和一句真诚又受伤的“我只是想对你好,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都没关系”时,他又义愤填膺,暴跳如雷,骂她是不识好歹的贱人。
这让林未眠烦不胜烦。
张和充满表演性质的示好和他的礼物一样来的莫名其妙,她既不相信,也不接受。
一个月后的情人节,张和买了一整盒昂贵的法国进口的焦糖花生巧克力端过来,当着全班人的面递给了她,彼时那天刚好是黎应谌回校的那天。
林未眠的忍耐降到了最低。
她把那盒写着法文的巧克力打开,径直走到垃圾桶旁边,然后一股脑地丢了进去,面无表情地说:“我花生过敏。像这样的事情你都没了解过,配说喜欢我,想对我好吗?”
事情就是从那里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的。
60. 策划
关于黎应谌为什么要请假一个月,班上的同学谁也不知道,就连林未眠,前一天还好好上着课,第二天过来,看见隔壁的位置就已经空了。
他本来应该在三天后返校,那是班主任说的日期,但是他提前回来了。
2月14日,情人节,刚好在张和选择告白的同一天,甚至是同一时刻。
黎应谌走到门口时,看见林未眠端着那盒从张和手里递过来的巧克力,在他深情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把里面的玫瑰花和情书一起倒进了垃圾桶。
中午午休的时间段,并不会有很多同学在教室,其中很大一部分回了寝室,另一些自己家就在附近,也没有在。
但这不妨碍剩下的人发出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大多只是在看热闹。
每天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半都归了学习,枯燥的高中生活就和他们桌上的那一叠叠练习卷和错题本一样,写完一张,永远还有无数张空白的在等着。
像同学间互相告白,恋爱,疯狂追求,乃至劈腿分手的八卦,是他们娱乐和调剂的主要来源。
原本热度最高的是黎应谌和棠晓晚的cp,大家都觉得他们俩般配,会时不时暗地里讨论几下,但是从来不敢放在明面上说,尤其因为黎应谌要请假一个月,所以就沉寂了下来。
结果他刚回来,就卷进了另外一个八卦中,瞬间又让他们兴奋了起来。
黎应谌往前迈了几步。
彼时高三保送名单还没有公布,林未眠还没有因为这件事和黎应谌发生争吵而把关系弄僵,两人停留在可以请教题目和解答问题的阶段,像正常的同桌那样相处着。
当张和站在林未眠的桌前,因为她出乎意料的行为而不知所措,只知道愣在原地发呆时,黎应谌侧了侧头,走过去,平淡地说了一句:“你挡道了,能让一下吗?”
眼睛瞥都没瞥一下角落的垃圾桶。
“哦......好的。”张和笑了笑,很快就让开,让黎应谌坐回到他缺席一个月的位置上。
黎应谌翻开桌上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教材,看了几页后,见张和依旧没有走开,心平气和地继续问:“你还有事吗?”
于是张和就走了。
这一来一回,打断了本来准备发飙的徐菲菲和程祖昱。他们家里也算有钱有势,之所以能肆无忌惮地嘲讽刻薄林未眠,就是因为心里清楚她只是个背后无人的孤儿,欺负了也就欺负了,班上没人会愿意为她出头,家里更不会有。
但要是黎应谌站了出来,那可就不一样了。
平时没人惹到他也就算了,但要是有谁真敢让他不顺心,都用不上他家里人,第二天就能被学校叫去劝退或转学。
听着就跟个土皇帝似的,可谁让他背后的黎氏集团给学校捐了钱呢,而且还是每年好大一笔。
无视环境和氛围,只关心自己眼里的事情,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态度是招人恨的,但是放在黎应谌身上,莫名就让人觉得,他本该就这样。
午休结束后的下午很平静。连着两节数学课和物理课,弄得所有在午休时间因为看到热闹而过度兴奋的学生都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中,他们没心情再关注张和想什么,林未眠想什么,一股脑地扎进了题海里。
紧接着就是更加死寂的晚自习。数学老师带着他的试卷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迫不及待地讲起了他最新变换出的题型和解题模式。
但张和告白被拒绝的消息,还是沸沸扬扬地传了出去,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
晚自习结束后,黎应谌走出了教室,而林未眠则被叫到办公室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一改之前对她蹬鼻子上脸的模样,变得温和宽厚了许多,甚至还提醒她,要是张和继续找她,不用搭理,直接叫老师来解决就行了。
有人看到黎应谌走到隔壁班,把张和给叫了出来。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又说了什么话,愉快的还是不愉快,反正不多时,黎应谌就回来了,再过了一会儿,张和也脸色泛白地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从那以后,张和就收起了自己每天会买的早餐和零食,他见到林未眠依旧会微笑着打招呼,但再也没在窗边的走廊上刻意停留过。
这就像是个短暂的小插曲,风言风语传了一阵,很快就销声匿迹了,班里讨论的声音很快从林未眠转到了其他人身上。
林未眠又重新回到上课,学习,考试,复习更多知识点的循环中,尤其是进入高三之后,新班级换了方向,座位被重新安排,张和,徐菲菲和程祖昱都离得更远了,只要不主动走过去,他们基本没有说话的契机。
看起来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正轨,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这只是对林未眠而言,但在徐菲菲的眼里,就变成了另外一回事了。
和棠晓晚家里那种严格管教和控制的模式不同,徐菲菲从小就是被家里宠着溺爱着长大,脾气自然不会很好。
她在班级里也属于吊车尾的行列,因此和同为倒数的程祖昱玩得很好。新进来一个食物链最低端的林未眠,本来应该被他们踩脚脚底才对,但是她的成绩却在不停提高,很快就超过了他们。
徐菲菲曾经尝试过和黎应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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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但是他没搭理过她,冷冷淡淡的模样,好像根本不记得班上有她这样一个同学。
对此她深感耻辱,转而又找上了长得帅,性格更加温和,人气也高的张和一起玩。徐菲菲以为自己抛出了橄榄枝,张和就会接过去,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她的男朋友,结果张和却委婉地拒绝了她,转而又向那个讨厌的林未眠告白。
在他不停追求示好的时候,徐菲菲一直在边上冷眼看着。
任何人的主动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都会显得廉价无比。
张和是这样,徐菲菲也是。
自己主动表白过的两个人,一个喜欢林未眠,另一个肯愿意为她出头,食物链低端的人瞬间站在了最高层,这对徐菲菲来说,无疑像是脸被狠狠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怨愤和怒火在她心里慢慢累积。
不过,讨厌归讨厌,徐菲菲毕竟不是个蠢货。
林未眠成了黎应谌的同桌,有他在边上看着,短时间内,她很难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不过,她有的是耐心。
她一直耐心地等,耐心地等,终于等到了林未眠和黎应谌的冷战。
整整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再也说过一句话,就连眼神都没有交流过,黎应谌始终冷着一张脸,气压低到肉眼都能感觉出来的地步。
徐菲菲心里则是充满了窃喜。
在她眼里,林未眠已经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她是孤儿,一无所有,差点连学费都交不上还得靠接济。而像黎应谌那种家世的少爷,愿意御尊屈膝和她在一起,她不好好把握笼络也就算了,竟然不知道天高地厚和他吵架冷战。
她以为自己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么,乱发脾气做什么事都有人原谅?这是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有的特权。
为了保险起见,徐菲菲观察了整整两个月,都没看到黎应谌和林未眠和好,与此同时,他也依旧和棠晓晚保持着联系。
黎应谌大概已经不想管林未眠了,失去了他的保护,她一个人能怎么样?
时机已经到了。
徐菲菲觉得,无论是替张和,还是黎应谌,她都要给林未眠一个教训。
她要告诉她,像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她是没资格随便拒绝的,当然,更没资格接受。
她最好的生存方式,就应该是在底层,像所有和她差不多的人一样,不被看见,老老实实地过完她的一生。
于是,在高三下的第四个月,在明华附中决定举办研学活动,带领所有高三学生去森林公园郊游的时候,徐菲菲和程祖昱在一起,他们策划了一件事情。
61. 她被抛下了
高三的三月份,天气本来不应该那么冷的,但是它就是有这么冷。
天气预报说,正在过境的冷锋受到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迟迟没有动身离开。它的停留使得太平洋东岸的雨水增多,于是升温也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日光从云堆里漏出来,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转悠了一圈,又“嗖”一下藏了回去,短暂得连说出来的必要都没有。
明华高中每年都有为上高三的学生准备研学活动的传统。距离市中心外50公里的郊区有一座国家级森林公园,面积约100平方公里,海拔1500米左右,风景优美,视野开阔,负氧离子浓度高,正适合压力最大的时候去放松。
因此,哪怕气候并不怎么适宜,学校还是在众多雨天中勉强找到了一个不下雨的周五,宣布要举行活动。
当然,以上只是校长的说法。
在学生们看来,他只是舍不得每个人450元的研学费用而已。
那座森林公园虽然是国家级景点,但对于这么偌大的一个国家来说,景点实在是太多了,不出名的地方,很少有人会在工作日过去,所以当校长说愿意带学生去参观的时候,他们甚至把每人30的门票都免了。
既然是免费开放,那十几辆大巴的租赁费用比起几十万的进账来说,几乎可以算不得任何成本,吃苦受累的都是老师们,校长只要坐在办公室看着那些钱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就行。
可他毕竟要点脸,除了宣布食堂会给每个班的同学提供点心外,也没有强迫每个人都必须去,只是多出了一个不去的学生,依旧要准时到校在班级里写额外作业的选择。
但是,这对过年都只有七八天休息的高三学生来说,无疑是一个奢侈的假期,但凡家里不缺这笔钱的,几乎没人会选择拒绝。
林未眠就是家里缺这笔钱的。
不过,火箭班不用像其他班的学生那样交研学费。
在这个以分数论输赢的地方,作为成绩最靠前的学生,明华一中的金字招牌,他们总得有点特权才行。
在这个班上的每个人,只要想去春游,就都能去,包括林未眠。
她本来不想去那座森林公园。
被黎应谌弄得失去拿到保送名额的机会,和他绝交,物理成绩还往下滑了好几分,她根本没心情出去玩,只觉得烦透了。
但是,班级里超过一半的人都要去,坐在隔壁的黎应谌却没有任何动静。周围的人都在热闹地讨论春游要穿什么样的私服,带什么零食和饮料,放什么歌听,只有他的手握住钢笔,自顾自地在写下一道题。
他准备留下来,林未眠就想走了。
于是在报名截止前的最后一刻,她把自己的名字交了上去。
50公里长的路,说长也不长,但是说短也不短,公交巴士大概需要开一个小时才能到达。
旅程是枯燥的。进入新班级一整年,林未眠也没有交上什么知心好友,唯一算得上友好的是碰上面会冲她打招呼的棠晓晚,但是她们的交情也就仅限于此了。
她干脆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她从初中开始就在用的那副有线耳机,靠着窗户静静地听音乐。
天是雾蒙蒙的一片,山林上方覆盖着水汽,车窗被打开一条缝隙用于透气,风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车里就同时充满了糅杂汽油,皮革,青草木,土地还有零食的味道。
就在车终于抵达目的地,大家准备下车的时候,班长拦在车门前,拿着大喇叭喊道:“下车之前,我要先点一次名,请点到名的同学下车。”
班长的名字叫何雨亭,戴着黑色厚边框的高度近视眼镜,是个认真负责,性格极其要强又喜欢安排活动的人。负责带领火箭班的老师看她这么积极主动,就把点名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了她。
林未眠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个,自然于是最后下的车。
这座上的起爬点在半山腰上,往下是一条又长又宽的盘山公路,往上则是数一数大概有800多台阶就走完了,挑战并不艰巨。
“山区的信号比较弱,大家要随身携带好自己的手机,方便和周围人联系。记住,我们是来散心的,登不登顶没有关系,只要大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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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之前返回原地集合就行。”
领队的老师拿着喇叭喊道:“记住,是在五点半之前。山里到晚上会变得越来越冷,要是有人迟到了,我们所有人都不能走,只能在原地等。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自觉一点。”
林未眠确实很自觉。
这是一座半开发过的森林公园,为了维持本地的生态环境,很多地方都没有人工痕迹,只有停留在游客中心的大巴附近那一块区域有餐厅售卖午餐。
吃完午餐后,林未眠也没有往台阶上靠。她不乐意爬山,也缺乏运动的兴趣,在这种时节剧烈活动很容易感冒,对接下来的学习没有多大好处。
既然已经远离了喧嚣,她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呆一会儿,于是干脆只在半山腰上闲逛。
令人意外的是,放空大脑思绪竟然能让时间流逝得比丰水期的黄果树瀑布还要快,等林未眠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四十了,距离大巴启动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
于是她又很自觉地站起身往回走。
林未眠最开始也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按照手机上的地图导航走,前后也只用了二十来分钟,比约定的五点三十还要早出很多。
但是,留在原地等待她的,除了一片空荡荡的地面,就只剩下依旧很难闻的车尾气了。
手机上的时间提示,距离五点半啊还有17分钟,但是学校的大巴已经一辆不剩地开走了。
毫无疑问她落单了,或者,用更差一点的词来形容,在这里距离她家,她学校五十公里远,海拔一千米高的山上,她被抛下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
冷锋过境,冷空气带来的影响还在加剧。已经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显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暗沉,翻滚的积雨云形成了一座比她脚下还要庞大的山岳。大量不稳定的能量在对流层产生冲击,闪电忽明忽暗,雷声嗡嗡作响。
一场巨大的雷暴雨马上就要来袭,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才能停歇,而她的手机已经找不到信号了。
看起来,她的霉运又一次找上了她。
62. 老娘不在乎
因为黎应谌的出现,氛围本来应该变好的。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徐菲菲多喝了几杯酒,就当着他们的面,把过去不愉快的往事给翻了出来。
“你喝醉了,就别乱说话了。”坐在她边上的何雨亭试图拿掉酒杯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被她一巴掌推开。
“我没喝醉,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怎么,敢做都不敢说了?”
“........”
不少人都在沉默中,像曾经那样,眼睛不住地往林未眠的方向上看,不是在观察她,而是在探究坐在她隔壁的人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
听到这些话,他现在是觉得生气,愤怒,鄙夷,麻木,还是已经无动于衷了?
见到黎应谌一点反应都没有,中间也没和林未眠说过任何话,他们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行了。
“假惺惺的,你们在装什么。”徐菲菲看上去得意洋洋,她眼角的线条一路向上扬到眉毛,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像发烂前的苹果。她给自己又满上了半杯红酒,惬意地斜睨了周围一圈,不屑地说,“不是我们一起把她扔在山上不管的,都忘啦?”
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很大。
那天的雷暴雨被称为三年来最大的一场大雨。因为来得突然,天气预报并没有提前预测到,是常年往返于山区的司机在看见天气不对劲时,和领队的老师一起,临时决定要提前返回学校。
参加研学活动的学生名单在何雨亭那里,由她负责通知所有人提前返回车辆前并紧急撤离。于是她只好一个一个地给每个人的手机上都发了短信,要求他们必须回复,以确保所有人都能接到通知——只除了一个人。
大概是忙昏了头,又或者什么其他原因,反正鬼使神差的,何雨亭只漏掉了林未眠一个人的消息。
而在领队老师点名的时候,名单上也没有她,甚至在核查人数的时候,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人数对上了,没有缺任何一个。
所以一直到第二天,班主任才发现班上少了一个人。
大部分人和林未眠其实根本不熟,更没有深仇大恨。可是在高中,尤其是逼近高考的时候,压力就越大。
学生们中间,常常有过一个隐蔽的想法,它出现的没有由来,很突然并且还难以完全抹除,甚至有些人还会盼望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要是有人死了,学校就能放假了。
林未眠是这个角色的最佳人选。
她无父无母,出了事家里也没有人会来闹。她孤僻惯了,独来独往,不是谁的好朋友,也缺乏幽默风趣,更没有那种不可替代的特质。
至于她长得不错的脸?有棠晓晚在,谁会真的在意她呢。他们敢打赌,张和之所以会追林未眠,也是因为得不到棠晓晚的缘故。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所有都保持了冷漠。
当然,这种想法不可以浮在表面,也没有人可以这么坦荡地面对自己的阴暗面,所以互相推诿就是在这么开始的。
“什么叫我们一起把她扔在山上,明明就你一个——”
“哇,现在就想撇清关系啦。”徐菲菲咯咯笑着反驳,“一直到我们回学校,在这之前,都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没有一个人,你说这概率有多低。”
“难道不是因为她也让你们觉得碍眼了,所以干脆就假装她不存在吗?”
“如果不是你和程祖昱撒谎,我们怎么会把她忽略掉。”何雨亭强忍着愤怒,绷起脸,语气生硬地说,“是你说看见她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就回家了的。”
“哦,所以班长是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咯?”程祖昱反唇相讥,“你才是负责发通知和点名的那个,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也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我给所有人都发了通知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没有收到。我都说了,可能是网络信号不好,这也能怪到我头上?要怪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什么运气不好,你不就是仗着她家里没人,所以没把她当一回事吗?”
“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徐菲菲,好端端的你又开始说这个干什么。”有人吵着吵着,又开始怪罪道,“搞得好像我们都是罪人一样。”
“林未眠又没有死,第二天她不是好端端的来上学了吗?”
“就是因为她没死。”徐菲菲重重地放下酒杯,扭头死死地盯着林未眠,语气怨愤地说,“她没死,回到了班上,然后就把霉运传给我们了。”
“想想我,在想想你们自己,这两年我们会这么倒霉,难道不都是她害的吗?”
徐菲菲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避着人,甚至连可能得罪黎应谌都不在乎了,恶毒的话一股脑朝林未眠砸过去。
她这么不管不顾是有原因的。过去的这几年,她像是被霉运附体了一般,属实过的不好。
先是高考失利,只能考个郊区的破学校,竟然连985都算不上。她不愿意复读,拿着高考成绩准备申请美国的常春藤大学,连学费都准备好了,家里的企业突然被举报涉及商业诈骗和财务造假,资金链被冻结了个彻彻底底,几乎所有资产都被拿去抵押还了债。
她爸妈变成了老赖,只能靠从前保下来的一点钱勉强生活,至于徐菲菲,她的生活一夜跌落到谷底。
她把自己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点奢侈品和衣服用来撑撑场面。
张和这两年还和徐菲菲保持着联系,他没有因为她家破产而选择与她绝交,相反,他变得更加照顾她了。
也正是这样,才让徐菲菲生出了一点薄弱的希望,觉得她和张和之间还有戏。
可是今天,今天,这个该死的林未眠又出现了,和她一起来的竟然还有张和的相亲对象!
“要不是有她在,我们本来应该过得很开心的。她走到那里,问题就跟到哪里,谁是祸害难道不明显吗?”
“咔”一声。
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林未眠却很淡定。
她眼皮子都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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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一下,伸手把放在她面前的帝王蟹掰下来一根,用筷子慢慢地剃着肉——好像被骂的人不是她一眼。
见林未眠没把她当一回事,徐菲菲更加愤怒。
“扫把星,害人精。你们说她克自己家里人,让他们都死绝也就算了。”她越说越激动,语言也变得狂乱失控起来,“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啊啊啊啊啊!!!!”
汪泉意握紧了手里的红酒杯。
她真的很想第一时间冲上去喂这女人两巴掌,让她好好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可是她忽然想起,柳心扬平时老是说她过于冲动,把一些看起来没那么糟糕的事情弄得更糟了。尤其是今天关系到赵晨的生活费,要是闹起来........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有人抢先了一步。
总是让汪泉意要冷静,要三思而后行的柳心扬站了起来。
她端起桌上那杯特意要来的冰水,脚步轻快地走到徐菲菲面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淋了下去。
眼下已经要到十一月了,天气转冷。其他人为了保暖,多少也会穿件外套什么的,只有徐菲菲为了好看,硬穿着裙子就出来了。
冰块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水顺着徐菲菲的衣领灌进去,精心打理的头发垂在脖颈上,像一只无比狼狈的落汤鸡。
由此,她才发出了今晚的第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你这个贱人,你拿冰水泼我,你有病啊!!!”
“本来我打算泼开水。”柳心扬语气轻快地说她说,“刚好转盘没转到我手边,所以只能用冷水。”
“你看你多幸运啊,所以,以后可别说自己倒霉了哦。”
“你这个疯子,你——张和!你看看你相亲对象找来的朋友,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柳小姐......赵小姐.......未眠......”张和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啊,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走了。”赵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和张和说着客套话,顺手走到徐菲菲边上,把手里的那杯水也一并浇到她头上,换来了今晚的第二声尖叫。
汪泉意也跃跃欲试地走过去,换来了今晚的第三声。
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咒骂了。
“你们都有病,你们和林未眠一样有病,怪不得你们能凑一起,知不知道我身上的衣服值多少,我要报警把你们都抓进去!!!!”
赵晨充耳不闻。
“既然是送我们的帝王蟹,不带走反而显得我们不懂礼数了。服务员,麻烦过来打包一下。”她一边露出礼貌的微笑,一边和柳心扬一左一右地把林未眠从椅子上撕下来,“那再见。”
“再见......”张和愣愣地说。
“哦,对了,还有一句话,我想通过你转告你爸妈再转告我爸妈。”赵晨走到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回头对张和说,“要取消我生活费就取消好了,老娘不在乎。”
63. 报复的方式
赵晨一路拖着林未眠走了几百米的路,一直到附近的大桥才停下。
她气极了,在面前来回转着圈跺脚,头发几乎都要竖起来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质问道:“刚刚那算什么,你怎么回事?”
林未眠:“什么怎么回事?”
“生气啊,你应该生气才对!”赵晨大声地说,“那女的那么嚣张,把以前霸凌你的事情拿出来炫耀,还骂你是扫把星,你应该冲上去把她揍一顿才对!”
“上次你怎么对付寝室对面那女的,你忘了吗?为什么不用在她身上,你看起来像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吗?”
赵晨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们三个人看起来都比林未眠硬气,而往常一个人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她却能坐在那里,平心静气地接受来自过去欺负过她的人的羞辱。
“还是说你怕了,有我们在,你不用怕,大不了我们打群架。”汪泉意说,“我看他们全是弱鸡,现在回去打一顿完全来得及。”
“........不用回去,我也没有害怕。”林未眠说。
“那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老实说,我其实没有仔细听她说了什么。”林未眠摇了摇头,解释道,“她以前就这样,说起来话来喋喋不休。”
今天她是帮赵晨过来糊弄相亲的,虽然看见不喜欢的同班同学有点烦,但是林未眠也没打算搞事情。
中途她的注意力就已经全部走偏了。
一半是在和系统拉扯关于剧情点的事情。
系统说没有足够的积分,它只能检测到剧情,但是没办法透露具体内容是什么。棠晓晚不在这里,所以林未眠猜测大概就是和黎应谌有关。
于是从他出现开始,林未眠就一直在关注黎应谌的人设偏离度是否发生变化。
但无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玩意儿都稳稳地停留在99%上,反倒是张和的偏离度在80%上下来回波动,显得非常奇怪。
“所以你完全没注意到那女的在说什么?”柳心扬问。
“你会在意一只苍蝇在你耳边到底嗡嗡了什么吗?”林未眠反问道。
“不过,她有几句话确实说的也没错。”林未眠顿了一下,说道,“关于我会传染霉运什么的.......”
几人想到了林未眠的父母已经去世的事情。
“她乱说的。”汪泉意以为她把这些事都怪在了自己身上,连忙打断道,“我们和你处一年了,也没见谁有多倒霉过。”
“那女的肯定是因为自己过的不顺心,所以就把火发在你身上了,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心上。”
“不是。”林未眠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放心上。他们会这么倒霉,确实是我造成的。”
“我就是罪魁祸首。”
赵晨,柳心扬,汪泉意:“诶?”
“记得坐在我左手边第三位,戴黑框眼镜的那个男人吗?”林未眠问道。
“记得。”柳心扬说,“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友好,徐菲菲在骂你的时候,他也在边上幸灾乐祸来着。”
“现在应该轮到我幸灾乐祸才对。他有个交往了一年半,准备在毕业后就结婚的女朋友。前些日子,他女朋友收到了一份手机聊天记录的备份文件,上面有他近一年时间内,分别和数十个女人在不同的时间,地点一夜情的记录。”
“哇,我听说过那件事。”汪泉意眼睛都亮了,“他前女友直接闹到他学校里去了,连我们学校也传得沸沸扬扬,原来那是你发的?怎么做到的!”
“你忘了我是学计算机的?”林未眠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提了一嘴,继续说道,“你右手边穿蓝色衬衫,手里戴着个银色手表的女的,你还记得吗?”
“说你反正也没死的那个?”
“她是本地人,但是户籍却在其他省份,被举报高考移民,取消了第一年的考试资格。”
“哇!干的漂亮。”赵晨惊叹地说,“还有呢?”
“鼻子很大的那个男的,我看他老不爽了,眼睛老是乱瞟,盯着女生看来看去的,他有没有倒霉?”
“他的手机里有很多偷偷从女厕所里偷拍来的照片,我查到他售卖的渠道和网站,他学校把他开除了,至今肄业在家。”
“脸上有很多雀斑的那个呢?”
“那个,我倒是没做什么。”林未眠想了一下,说道,“他喜欢赌博,玩股票和期货,以前靠着自己的头脑赚了不少钱,觉得能一直赢下去,最后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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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钱加杠杆,结果欠了上百万,到现在还在到处借钱想翻盘。”
“他来这里估计是想让哪个同学借他点钱还债吧。”
“挑染了头发的那个女的呢?”
“剽窃室友的论文被发现了,挂科,取消国家奖学金资格。”
“打三个耳洞的那个。”
“出去约碰上了高危人群,没吃阻断药,染上了艾滋病。他本来想瞒着,但是现在他周围的人全都知道。”
“这哪叫大学聚会。”赵晨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明明是大型loser集会嘛。”
“但是,你说了那么多,我也没听到徐菲菲和程祖昱的名字。”柳心扬盘算了一下,问道,“他们俩可是那群人里烦的两个了,难道你没对他们做什么吗?”
“哦,那个啊。”林未眠笑了一下,说道,“徐菲菲以前家里很有钱,她总是仗着那些财富到处横行霸道,看不起任何人。”
“现在,她身上只剩下那套衣服是值钱的了。”
“至于程祖昱嘛。”
“我看得出来,他到现在也还是很有钱,而且感觉不到他很倒霉诶?”赵晨疑惑地说。
“没错,他家里确实很有钱,到现在他也没碰上过什么很艰难的事情。”林未眠说,“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
“他是非婚生子,在学校填写资料的时候,只写了父亲没写母亲。”林未眠说,“他爸是本地钢铁企业的董事长,把自己的私生子是谁瞒的很好,就连他的两个婚生子女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现在他们知道了。”
“额........”汪泉意说,“所以,你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不是因为你怕他们,也不是在忍耐,而是真觉得没什么话好说的?”
“没错。”她点了点头,“确实,没什么话好说的,所以我把他们微信全都删了。”
林未眠是个很记仇,很记仇的人。谁得罪了她,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去。
那一天,站在下着暴雨的森林公园,从背包里翻出涂着厚厚的花生酱的三明治时,她就决定好了。
“不过,那天,你到底是怎么回的学校呢?”赵晨问道。
64. 雷雨天
林未眠很少去回忆,也从未跟人提起过,她是怎么从那个电闪雷鸣的森林公园里走出来,回到那个五十公里开外的市区的。
当时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块地区的旅游业并不发达,人口被虹吸到经济更富裕的市区后,形成了恶性循环,很多地方都处于半开发状态。
没有酒店,没有宾馆,没有民宿,甚至连个过夜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候车站前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游客中心和三四个值夜的工作人员,餐厅歇业的时间在下午六点,而她已经在门口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林未眠能做的,无非就是穿着并不厚的防风外套,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渡过一晚,等待第二天雨停了,找个巴士坐车下山而已。
除了一整夜都不能睡觉需要保持警惕,身体大概率会因为保温不到位患上重感冒,长期保持一个姿势会比较难受外,其他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经历过比这还要难熬得多的很多时刻,所以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
可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差了下去。
并不是……她在为自己被孤立,抛弃和可以遗忘感到悲伤,而是她不喜欢雷雨天。
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
林未眠的父母就死在这样的天气里。
她永远记得,那是在十五岁三月下旬的一个周五。天气预报提前播报了台风天的到来,说明会有一个名字叫“蝴蝶”的台风路过本市,但不会登陆。
按理说,台风天是不会打雷的,它的内部结构并不利于雷电的产生。但是因为外围的螺旋雨带遇上了冷空气,极少的情况也让她碰上了。
学校取消了晚自习,让学生们提前回家休息。
林未眠家离得不远,她可以自己走回去,于是在语音信箱里留了一天信息,告诉还在上班的父母,说她会在家里面等他们。
只是她等了三个小时,等到天都暗了下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隆隆地响起来,他们的手机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然后,就是一则病危通知书。
两人在下班的路上被一辆车给撞了。司机的速度很快,直接把他们撞到另外一辆车前面,那辆车的轮胎打滑,没有及时刹车,直接碾过了她父亲的头部,当场死亡。
她母亲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被送进手术室里抢救。
雨天导致交通情况极差,就连救护车也被困在这场车祸里,花了很长时间才抵达医院。
手机因为进了水而无法接通,等到林未眠接到消息,坐上出租车冲进医院的时候,只能看见肇事司机浑身沾着她父母的鲜血,狼狈地跪在地上。
那是个衣着面貌都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头发有些发白和稀疏了,眼角刻着皱纹,手指上长着又深又厚的老茧,如果走在路上,林未眠和他擦肩而过,甚至都不会想起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人。
他手里抓着的车钥匙,是用来开一辆豪车的。
听说他并不有钱,工作是专车司机,是诸多为富人开车的司机里的一个。听说他也是父亲,家里养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大的八岁,小的才刚出生没多久。听说他的老板也在车上,他是因为疲劳驾驶,精神无法集中,才会没看见停着的公交车前面,斑马线上走过去了两个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害死了和他差不多的两个人。
这个人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开脱,他只是跪在林未眠的面前,拼命向她磕头道歉,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在痛哭流涕。他说他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他有罪,他该死。
他可以把车卖了,房子也卖了,拿所有的积蓄补偿他的过错,也可以负责她往后读书上学的开销,只求她不要让他坐牢,因为他还有家要养。
没过多久,可能也是过了很久,灯倏地暗下来,两个医生走出手术室,面带遗憾地说,抢救没有成功,病人已经去世了。
又有很多人冲了进来,大概四五个,长着她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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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压箱底里才看到过的面庞,他们朝白大褂们喊叫着什么。
这些人来来回回地走动,又走到肇事司机面前说话,然后手术室里推出来两张床,都盖着白布,上面躺着两个人。
门口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得不得了。
医生走了,护士也走了,只留下林未眠和那几个接到消息,从老家赶过来的亲戚们。
他带着金丝边眼镜,胸口的领带是褐色条纹的,像极了血干掉之后印在布料上颜色。这个人说自己是某某集团旗下分公司的律师,是专门来处理这次车祸的。
他声称司机为了多赚钱而擅自换班,在不清楚身体情况下危险驾驶,他的雇主对此毫不知情,和这对夫妻一样都是受害人,并不承担法律风险。
他拿出了一张支票,上面写着好几个数字,表明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公司会提供一份慰问补偿金,只要家属签字,承诺不把这件事和集团扯上关系,立刻就能拿到补偿。
前提是他们会遵守诺言。
林未眠没有签字,她还没有成年,律师的话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她父亲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
“我理解你们的悲伤,但是也请你们记住,这些钱已经是我们最大限度的诚意了,所有的错都是那个司机犯下的,他才是那个应该负全部责任的人.........”
在乱糟糟的人群后面,林未眠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些人讨价还价的声音,但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时间变得很快,但又是慢的,雪花般一片一片地碎裂掉。
她感觉不到痛苦或者悲伤,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整个人麻木地坐在医院前的长椅上,仿佛灵魂已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看天空中闪过的雷点,一个在看着她自己。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她讨厌上了雷雨天。
“我是等雨停了以后,坐最后一辆下山的车回去的。”她对赵晨这么说道。
65. 忠告
在林未眠走后,徐菲菲才终于有所行动。
她暴跳如雷,却依旧还残存着点理智,知道她一个人打不过四个,干脆等到人走了,才拿起红酒瓶往门口砸。
厚玻璃瓶笨重地砸在地毯上,红色酒液汩汩流出,像烟花上的引线那样点燃了最后一丝空气,程祖昱疯狂地叫嚣着要让她们好看,包厢瞬间变成了一场混合着喋喋不休的尖叫,抱怨,指责和辱骂的“狂欢”派对。
一场快乐的聚会,却直接演变成闹剧,本该为此而感到烦躁的张和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一般。
在一片嘈杂的喧闹声中,他直起身,走到黎应谌边上,找到林未眠之前坐过的那个位置,刚要坐上去,就被一条腿拦住去路。
“?”他的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黎应谌略一侧目,深棕的瞳孔变得越发幽暗,他语气淡漠地说:“这个位置有人坐过了。”
“我知道。”张和一笑,又问道,“可是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而且我这里的主人,难道还不能决定自己坐哪里?”
“……”
黎应谌歪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你的生日宴吗?”
“我以为是黎伯父让你来的。”
“不是。”
“不是吗?”在提到黎清知的时候,张和的喉咙略微发紧,可他依旧还是像往常那样,温和地说着话。
“那个男人一句和你有关的话都没说过。”黎应谌端起桌上的酒杯,凝视着杯口处留下的那枚小小的唇印,然后他拿起手帕,沿着边缘慢慢擦拭,“我会来,是因为你没听进去我的在忠告。”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我的话没有限定日期。”
“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确没有主动靠近她。”张和挑了挑眉,神情无辜,“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在三个小时之前,我也不清楚我的相亲对象是她的室友,更没料到她们会一起出席我的生日宴会。”
“如果你真的没料到,我就不会来。”黎应谌擦拭完酒杯,放回到原来的位置,站起身,“你在找关系通过她室友父母施压的时候,真的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啊,被你看穿了啊。”被戳穿目的,张和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变,“没错,我是抱着这样的期待邀请她们来的。”
"但这又怎么了,此一时彼一时,难道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在往后的余生里,都不能靠近自己喜欢的女孩半步?"
“首先。”黎应谌的语调陡然下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彼时怎样,现在依旧怎样。过去她不喜欢你,现在她不喜欢你,将来也不会喜欢。”
“无论你怎么示好,追求,摇尾乞怜,找这些.......”他环顾周围一圈,“乌合之众当你的演员,她都不会搭理你。”
“你之所以接近她,无非就是觉得她是我的软肋,想通过她来找我的把柄。”说到这里,黎应谌停顿了一下,评价道,“痴心妄想。”
“是我痴心妄想,还是你欲盖弥彰?”张和说,“如果她对你不重要,今天你为什么要过来。”
黎应谌平静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给你某些错觉,以为自己做什么都会受到保护。”他淡淡地说,“但接下来,你要是还敢轻举妄动,我可以保证,你会付出比两年前更多的代价。”
“你这是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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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说过了,这是忠告。”黎应谌走到门口,“被关在拘留所里的那些人,也不是每个嘴都那么严。”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实际愚蠢至极。”
话音刚落,包厢里的门被打开,就像给混乱的空气撕开了一道口子,他扔下这群人,毫不犹豫地走出去。
张和脸上的笑意消散了。
真傲慢啊,他想。难道这就黎氏集团正牌大少爷才有的底气么,果然是他们这种人学不来的东西。
不甘,愤怒,被看轻的怨恨,还有真实的一丝恐惧。
张和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抑住这种翻滚着的情绪,但是他失败了。
他握了握拳,猛地拉开门走出去,对着那道背影喊道:“她不喜欢我,难道就会喜欢你了?”
“需要我提醒你吗?刚刚她坐在你边上,一句话都没和你说过,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黎应谌步履不停,他的话也不停:“这句话回敬给你。她过去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你,将来也不会喜欢你。”
他甚至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意:“你不就是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好出身而已。”
“但就本质而言,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黎应谌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朝张和笑了一下。
这笑意不达眼底,不是他在社交场合里偶尔会露出的礼节性微笑,甚至也不是讥嘲和讽刺。
这更接近于某个人在无聊的场合里听到了无聊至极的笑话,这笑话过于荒诞,以至于它本身就成了一个令人发笑的笑话。
“那正好。”他说,“既然你知道我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好出身,秉性也不那么纯良,就更应该知道怎么不要惹到我。”
66. 你还有我
黎应谌在走出饭店的时候,随意地挑选了一个方向走。
他没想过会在不远处的大桥上看见林未眠,和她的朋友待在一起。
她半靠在桥上,手肘轻轻撑着栏杆,晚风拂过她的长发,发丝蜷曲地缠绕在颈侧,不知道是边上的哪个人说了什么话,她忽地露出一个微笑,一派轻松,惬意,完全信任对方的模样。
这让他想起上一次,看到她这样笑的场景。
那是在一个雨夜。
***
林未眠撒了谎。
也许她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显得生动,自然,毫无破绽,也许她是个很好的骗子,但她撒了谎。
她不是在雨停后才下的山,也不是被一辆上山的车顺带载下去的。
距离她被抛在山上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那个时候,雷声已经停了,但雨还是下的很大。
仍在上班的守林人对她说,他可以带她去自己的小木屋待一晚上,等第二天早上再送她下山。
林未眠拒绝了。
大概是长久以来独自生活养成的警惕习惯,又或者她确实有某种程度的信任障碍,她宁肯在寒冷,没有密封的候车站坐一晚,也不会去陌生人的住所。
但这场雨确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持久。
积水逐渐从地势低洼的区域扩散到脚边,冷空气像一天天古怪刁钻的毒蛇往她的衣领里钻,那股潮湿的寒意让人的头脑迟钝。
她就坐在硬邦邦的塑料长椅上,望着层层山林掩映着弯曲的盘山公路,漫无目的地发呆。
沙沙的雨声盖住了一切声音,茂密的植被像幽深的海洋涌来,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突然有一束光从远处照射过来,穿过一片片黑黢黢的阴影,像从深海上空里照进来般,落在了林未眠眼前。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朝她驶来。
顺着那样长的路,速度却很快,几乎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停在了台阶边上。
停了大概有三四秒的时间,车窗被摇下一半,露出来人的上半张脸。
夜里的视野很差,光线总是若有似无,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坐在车上的人是谁。不过,林未眠还是一眼认出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谁。
“上车。”只有这样简短的一句话。
林未眠看见他转身正对着她,眉压在眼睛上,投下淡淡的阴翳,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只流出一点冷然的烦躁和愤怒。
这人好像是在生气。
黎应谌确实是在生气。
生气林未眠的,生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但绝大部分是他自己的。
他知道林未眠是因为不想和他待在一块,才会选择报名参加这场户外研学活动。
他固然有一百种办法逼林未眠待在身边,但她总会有一百零一种办法反抗,所以到最后,当她卡着最后的时间把自己名字填上去的时候,黎应谌什么也没有做。
结果换来的就是她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山上,一个人。
林未眠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微信也没有回复,几乎处于完全断联的状态,雨下的这么大,没人知道她现在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黎应谌表现的很冷静,冷静得看起来几乎有些冷血。
他坐在教室的书桌前,拿起最近在读那本双城记,沉默而又专注地翻了几页,林未眠的失踪,周围杂乱的对话声,班主任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漏出的叹气声,仿佛什么也没有打扰到他。
他合上书,像往常一样走出教室,平静地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叫他开一辆山地越野车到学校门口。
他撑着伞,平静地让司机下了车,给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让他打车回去。
司机为难地下了车,刚想说些什么,他坐进驾驶位,一脚油门踩了上去。
很难形容当他看见林未眠形单影只地坐在屋檐下,穿着薄薄的一件长衫,两只手环住自己的手臂时,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她脸色苍白,咬着已经蜕皮的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山林,却依旧表现出一幅无所畏惧的模样。
直到她在这里看见了他。
林未眠对黎应谌会出现在这里感到诧异。
实际上她发了一会儿愣,才意识到他开了一辆车到她面前,并且还要求她上车。
“你不是没报名吗?”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我没报名就不能来?”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已经是故意装傻充楞的水平了。
外面的空气很冷,即便只是摇下半个车窗,都有种被阴冷潮湿裹住全身的寒意。
黎应谌不想因为和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而浪费时间,干脆直白地重复了一遍:“上车。”
这回林未眠没有再和他对着干。
她向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门没开,上锁了。她敲了敲车门,又拉了两次,还是没开,副驾驶座的门开了。
她一言不发地坐上车,从空调口吹出的暖气扑面而来,顺着她的脸庞直下,仿佛一下子就从冬天进到了真正的春天。
但窗外的雨还是一直下着。
“安全带。”黎应谌轻咳了一声,提醒道。
“哦。”她干巴巴地回答,伸手扯出安全带扣上。
两人之间的争吵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们也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尴尬的氛围依旧存在,如同车里的暖气那样明显得萦绕在两人周围。
黎应谌皱着的眉头缓和了一些,他松开手刹,缓慢地启动,朝着山下的方向开去。
黎应谌竟然会开车,他竟然会冒雨开着车过来找她,这两个事实,不知道哪个更让林未眠惊讶一点。
要是说不感激,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想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你有驾照吗?”
“什么?”
“法律规定。”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没资格申领机动车驾驶证,你现在开车属于违法行为,会面临罚款和十五日以下的拘留。”
“你现在和我说这个?”黎应谌觉得不可置信,他“歘”地一下扭过头去看她,可意识到开车不能分心,很快又转了回去。
“林未眠。”他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我要是没驾照的话,会开车来找你吗?”
“你知道爱惜自己的命,我就蠢到会拿命开玩笑?”
“我只是问问。”
“英国驾照满十六岁就可以申领,去年我就已经通过考试了。”
“但这里不是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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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问这些废话吗?”他没好气地说,“在国外拿的驾照,回过换领就可以免试使用了,而我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成年了。”
“所以,谢谢你的关心,就算我们中途被交警拦下,也不会产生一丝一毫被拘留的风险。”
三个月前,正好是他突然请假回去一个月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他的生日就已经过了,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也许他家里给他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成人礼,也许还有很多和他一样出身的人出席了那场宴会,又或许,他什么话也没说地从学校里消失,就是因为什么理由也不需要给。
“..........”
林未眠的表情忽然变淡了一些。
“要不是你提起驾照的事情,我也忘了我已经成年了。”像是想要解释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啊。”林未眠说,“那很抱歉我误会你了。”
接下里的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车里的氛围瞬间沉寂了下来。
黎应谌把车速降到了四十,比起他不管不顾狂飙上来的架势,现在简直可以说是沙滩上刚孵化出的海龟爬回大海那样缓慢。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道:“你想要报复回去吗?”
“报复谁,你吗?”
“为什么你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林未眠不语。
“我说的是今天把你扔在这里的这些人。”提起这件事,黎应谌的表情也变淡了,他不带多少情绪地说,“很明显他们是有预谋的,否则不可能会进展的这么顺利。如果你的运气再差点,死在这座山里都有可能。”
“不要告诉我,你不想报复。”
“........想啊。”林未眠半合上眼睛,紧绷过后的疲惫慢慢爬上身体,她靠在座椅上,轻声道,“他们不就是仗着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才敢这么做么。”
“现在我没精力做这些。”她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现在的无力,并说道,“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也体会到孤立无援的滋味。”
黎应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可以帮你”这句话在他嘴边打转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他把车速放得更低了一些,在山上开得仿佛平地那样稳当,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徐菲菲家里的公司涉及的行业牵扯到诈骗和财务造假,这两年内进去了两个会计和一个法人。”
林未眠的眼睫毛眨了眨。
“程祖昱的父亲是程声,他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原配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的成绩是作弊抄来,她自己的分数和卷面差了一大截。”
“.............”
“........”
“....”
雨小了很多。
林未眠的呼吸声有节奏地响起,水滴轻轻地敲在金属质的车窗上,在这个静谧的夜里,像一首低调的安眠曲。
她睡着了。
“好想知道,一个名字叫未眠的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睡着了。”
黎应谌把车停在路边,凝神看着她闭上的眼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林未眠,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我。
67. 第 67 章
林未眠睡熟了。
黎应谌把手机关上静音,无视上面不断增加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一言不发地半靠在座椅上。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对着路边一棵还没长出新叶的梧桐果,他一个人看着雨点落在枝头,划过树干,轻轻地砸在油柏路上,最后消失不见。
难得的,久违的平静时刻,他那时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林未眠的时候。
黎应谌第一次遇见林未眠,比她以为的时间还要早很多。
不是在她转入新班级的那一天,也不是作为新生在学校的门口,走廊,操场偶然遇见的某一天,甚至不是在这所高中里。
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十五岁的时候。
四月份的天,清晨,大概四点半左右,阳光还没出来,但推测天气不好,因为灰白的雾气像无声无息的白色海洋笼罩了地面。
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唯一不同的,就只有黎应谌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起床。
长久以来,他都保持着严格,规律且毫无差错的生活作息,宛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的生活。
他本该在五点半起床,六点出门晨跑,六点四十回到餐厅吃早餐,听最近发生的新闻和资讯,拿起书包,在七点三十之前到达学校,但是他没有。
他洗漱完,穿上衣服,没有锻炼,没有吃饭,留下了所有能定位的仪器,穿过别墅里的三道门,从外部反锁,然后随意地挑选一个方向,然后走了出去。
这是一次离家出走。
他在昏暗的黎明里走着,脸上的表情从容淡定,过于挺拔和侵略性的五官和一米八的身高很难让他被定义为需要家长监护的对象。
他很少看周围的环境,几乎不投入任何注意在路过的行人,商铺或者地标性建筑上,甚至连脚下的土地也一并忽略,思绪完全放空之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以往黎应谌在设想这件事,有时候认为他应该会解脱,会像是刚出生的,被脐带绕颈的婴儿终于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时那样放松,至少能多一刻喘息,可是并没有。
在这里,在那里,在陌生的不认识的都市街道上,在一所刚建成的花园栏杆的长椅旁边,在一幢老旧发黄的旧式公寓门口,闻到对门菜市场早市泥泞的,喧闹的,带着烟火气的生活气息时,他还是像站在自己的房间,面对墙上挂着的那个上百万买来的古董时钟一样,觉得无趣和麻木。
那是在黎应谌遇见林未眠半小时以前的人生。
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离他不远处的小区里,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传来尖叫。
高亢又尖锐,像灶台上烧开的水壶上“哗啦啦”响个不停的那种声音,然后又是好几个人嚷叫和呼喊起来,连着很多人,像是闹开了。
一辆停在路口的货车被开走,他越过那片空地,往敞开的小区大门里走,迎面没看见什么人朝这边走来,拐角处,他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从公寓里闯出来的少女。
然后才是将少女包围起来的人群。
有男的,有女的,老人也有,旁边甚至还有个不到成年人腰过的小男孩,再往外一圈,才是看热闹的那一拨。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漂亮。
漂亮,是个非常精致的特殊名词。
说一个女孩子不漂亮,并非说她不好看。不是相貌不好,不是五官不好,不是皮肤不好,而是状态不好。
她穿着一件深绿色的运动外套,洗到发白的裤子,头发七零八落地乱作鸟巢状,有一半都盖住了脸,眼睛下的两团乌青像阴沉的天上飘过的灰烟。
黎应谌看到她手里攥着一把菜刀。
而就在他注意到的同一时间,她把菜刀扔了出去。
笨重的铁块以极迅猛的速度穿过空气,笔直地钉在老旧松散的石砖墙面上,石灰簌簌地洒落,引起人群又一阵轩然大波似的议论。
女人,一个站在墙边,离那柄菜刀只有两公分的中年女人双腿发软地瘫坐在地。
她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失声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林未眠你他妈疯了!”
少女视若无睹。
所有人都被她震慑住了,她往前一步,别人就往后退出一圈,眼睁睁看着她拨开额前的散发,像游魂似的摇摇晃晃走到墙根前,伸手把菜刀拔下来,露出充满戾气的双眼。
“对,我疯了。”她说,“该拿的钱你们都拿了,剩下都是我爸妈留给我的。”
“你们想吃绝户也该掂量一下有没有那个命。”
“你,你,你.........”又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挺起胸膛,色厉内荏地说,“你敢.......”
她举起菜刀,刀刃照直往前送了一下,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颈,吓得对方立刻往后缩了好几步。
“我今年才十五岁,离十六周岁还有八个月,还有很长很长很长一段日子可以活。”她凑近男人僵直的身体,轻声低语般地说,“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别,别过来。”男人神经性地发起抖来,脸上的肌肉痉挛,涨红的头上冒出一颗颗冷汗,他试图做出一些抵抗,腿却在打着摆子。
“但是我不怕死。你怕死吗?”
“你不敢的.......”男人咽着口水说。
“你死了以后,我手里的这些钱肯定是要拿出来赔你们家的。”她继续说,“你儿子才五岁,死了爹,你猜他会不会像我一样被吃绝户。”
“我还有老婆.......”
“对对对,你还有老婆。你猜她会不会改嫁,你猜她改嫁的时候,会不会愿意带着个拖油瓶.......”
“别听死丫头瞎扯。”很快就有人出来,嚷嚷似的打断她的话,恼怒地说,“她才几岁就拿菜刀吓唬人了?咱们都是亲戚,钱给我们分一分本来就是应该的。”
“二叔,你赶紧让她把房产证交出来。”
男人的脸上青了白,白了青,他看了看说话的人,回头望望自己的儿子,又扫了眼菜刀,退后退后一步,咬着牙说:“这钱我不要了。”
“什么?!”
“本来上次我们从那个律师手里就分到不少钱了,现在还来抢遗产,做人不能太贪心。”他说,“你们爱谁找她要谁要,我先走了。”
说罢,他扯起后边小孩的手,抱着他,头也不回地顺着来时的那条路,背影仓皇地走了。
他的离开就像一场演出的谢幕。
慢慢的,其他人也都走了。有的放了几句狠话,有的什么都不说,还有的脸上满是不甘心,剩下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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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些看热闹人的唏嘘和讨论,再往后,人群全都散光了。
黎应谌站在另一栋公寓的拐角处,看着她依旧握着那柄菜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那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她缓慢地放下菜刀,蹲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半捂住眼睛,沉默地哭起来。
这是可以想象到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见钟情时,最糟糕的时刻。
当她自拿着菜刀和人对峙的时候,眼睛里像有一团火在疯狂的燃烧着,像鼓噪的音乐,涌进大脑他听见沉寂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毫无道理可言。
而在她哭泣的时候,他的心又像锡箔纸一样被捏成一团,越缩越紧,直到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疼痛压住了呼吸,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
黎应谌几乎有些后悔自己什么都没有带,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家门,
他没有带钱,没有带手机,没有带钥匙,什么都没有。
他翻了翻所有的口袋,只从左边的外套里找到一颗之前为了提神,才从管家的购物清单上加进去的薄荷硬糖。
然后他走上前去递给了她。
林未眠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见他的脸。
她所能看见的,就只有一个陌生人走过来。
他弯下腰,伸出手掌,声音像是那种刚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喑哑中带着局促:“给你的,味道还不错。”
林未眠没接。
于是黎应谌把糖果放在了她的旁边,又静悄悄地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也是最后一次.........
“所以,我这是到家了吗?”雨停了很久,林未眠在某个恍惚的瞬间,突然醒了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沉浸的睡过一觉,醒来的时候,还带着几分不知道今夕何夕的茫然。
“嗯,到家了。”黎应谌扫了一眼公寓门口,说道,“你往前直走就到了。”
他的行为细究起来其实可疑,因为哪怕同桌这么久的时间,林未眠也从来没对他说过自己住在哪里。
但她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在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前一刻,林未眠犹豫了一下,问道:“今天的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无论是什么事,我都........”
“不用等以后了。”黎应谌打断她,说道,“你现在就可以报答我。”
“你笑一下。”
林未眠:“.......?”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题。
“我今天看到了很多糟心的东西,需要有人对我微笑来弥补一点损失。”他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奇怪的要求。
“所以,你能不能笑一下。”
........
黎应谌想不起来,那天晚上,他到底是怎么让林未眠笑起来的,只记得她确实笑了,就像今天这样。
只是,他心里也很清楚,现在的他一旦走过去,她面对朋友时的那些微笑很快又会消失不见,就像后来她对他的那样。
于是站在大桥前的树边,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转身离开了。
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跟她耗,反正,不急在一时。
68. 狗血身世
是……
林未眠渡过了漫长而又抓马的一天。
几个人在大桥上吹了一会儿晚风之后,为了祭奠那一去不复返的自由旅行兼快乐六十分生活,赵晨拉着她们跑到附近的一家清吧里喝酒。
就在大家喝得微醺的时候,赵晨接到了一通来自国外的电话,是她父母打来询问相亲进程的。
大概是没想过这场闹剧能瞒过去,赵晨干脆一五一十地照实说了。
“……总之就是这样,他生日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就这么走了?”
“对,我就这么走了。”
本来以为会招致一场骂战,林未眠甚至都已经开始设想养活一个很会花钱的室友该怎么下功夫了,没想到电话那头却高兴了起来。
“还好你们合不来。”赵母长舒了一口气,庆幸地说,“我真担心你看那个男孩子长得帅,就不管不顾地要和他在一起了。”
“我哪有那么颜控……等等。”赵晨不满地说,“这算怎么回事。”
“你们先是比我一定要去相亲,威胁我不去就不给生活费,现在又说担心我和他在一起。”
“这差别也太大了!”
“……”赵母尴尬地沉默了一下,解释道,“我后来又去打听了一下他家里的情况。”
“本来以为他家也是做生意的,和我们家也算合得来,张和又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品行逃不出毛病来,门当户对的多好啊。”
“但是?”
“谁知道他居然不是他现在这个爸爸亲生的。”
“等等,他不是他爸爸亲生的?”赵晨震惊了一下下,随即立刻对上众人,挤眉弄眼地开始卖力套话,“难道说他妈妈出轨了?”
“那倒不是。”赵母说,“听说是他妈妈结婚前就有的孩子,带着和现在这个丈夫结了婚,随了继父的姓氏,所以我们都以为他是亲生的。”
“那他亲生父亲是?”
“我们也没问过。”赵母说,“但是似乎没人知道他亲生父亲是谁。”
“我们也是想着相个亲而已,不成就算了,所以也没有刨根问底。”
所以,张和是父不详的私生子……
林未眠一直到洗漱完,躺回到寝室的床上,还在思索这件事。
关于过去的某件事,一直萦绕在她的心中,始终像道没有解开的坎一样过不去。
高二的时候,张和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开始追求她?
“系统。”林未眠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男二的身世吗?”
“宿主,没有积分解锁剧情点,无法展开相应的背景介绍。”
“那你能查到在原著里,今天触发的剧情点和男二的身世是否有关吗?”
“有,但还是那句话,没有积分解锁,我能回答的问题有限。”
“所以,在我询问这种二元对立的问题时,你是可以给出回答的?”
系统:“……大部分情况下,是的。”
“好。”林未眠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黎应谌的出现是否与剧情点相关?”
“是,但是……”
“好了。”她毫不犹豫地打断说,“你只要回答有或者没有,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她似乎发现了一套全新的系统使用方式。
系统:“……”
“在原著里,棠晓晚今晚是否在场。”林未眠问道。
“是。”
“她今晚并没有出现是否代表这次剧情点过关失败。”
“我没有接收到任何积分,难道这点还不明显嘛……”系统哽了一下,幽怨地说。
“别打岔。”林未眠皱了皱眉以示不满,“剧情点中张和的生日宴是否遭到了破坏?”
“是。”
“原著里张和暗恋的对象是我还是棠晓晚。”
“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在权限范围内。”
“行,那我换个问法。”林未眠反应过来,很快又问道,“原著里,张和暗恋的人是不是棠晓晚。”
“是。”
“张和的身世和棠晓晚有没有关联。”
“没有。”
“和黎应谌有没有关联。”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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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有没有关联?”
“没有。”
所以,张和的身世只和黎应谌有关联。
林未眠点了点额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问:“张和是不是黎应谌父亲的私生子?”
这个推测乍一看十分荒谬,甚至充满了无厘头的无端臆想。
但是结合林未眠之前获得到信息,联系上张和追求前后的时间节点,外加最近恶补过的一些狗血言情小说,这竟然是她能想出的最具有可能性的结论。
毕竟同父异母的兄弟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并且为了得到她而斗到你死我活,也是这类小说的卖点之一。
凭借着这样的一点点小猜测,林未眠大概拼凑出了原著里今晚本该发生的事情。
张和的生日聚会邀请了棠晓晚前来赴约,黎应谌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不请自来。两人因为身世的事情早有旧怨,同时又存在竞争关系,所以闹了一场,上演了一通“两男争一女”到戏码。
林未眠本没有在场,或者说她即便在,最多也只会起到推波助澜,让场面更加白热化的作用,她不是这场闹剧的主角,这本该是黎应谌出风头的回合。
可现实从来不会按照剧本来。
棠晓晚并没有出席,张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定要在同学聚会的时候让赵晨过去,而赵晨又带上了林未眠,正好和她有仇的徐菲菲也在场,于是场面不出意外地炸了。
只是它炸的原因和黎应谌没有半毛钱关系。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两句话,属于他的戏份就那么结束了。
听完林未眠的分析,系统沉默的时间比之前还要长上许多。它没有回应林未眠的上一个问题,而是说道:“宿主,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怕我不说的话,你又要骂我。”
“什么事情。”
“因为在你离开后就把板面关了,所以没有实时接收到信息。”系统说,“但是在离开那间包厢的五分钟后,你关注列表上的五个人里,有四个人的数值都发生了强烈波动。”
“棠晓晚,黎应谌,林未眠,张和的人设偏离度均发生了重大变化。”
69. 肤浅与真实
列表上的五个人,唯一没有变动的只有变成0%的向骏。
考虑到目前他已经退学,撤出学校,下落不明,更考虑到他被修正过,林未眠暂时没对他投入过多关注。
“你说的是什么样的重大变动?”她一边问一边打开操作面板,逐一审查变动的数值内容。
首先,她最关心的肯定是她自己。
林未眠的名字赫然列在首位,数字从35%降低到了6%。
“这不奇怪。”系统解释道,“鉴于你在生日宴上闹的那一通完全符合‘恶毒女配’的个人作风,判定你偏向原著人设完全说的过去。”
“挺好。”林未眠说,“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表现得紧张兮兮的,就好像下一秒我就会被修正掉一样。”
“问题在于你过于贴合了。”系统警告说,“你忘记我是什么系统了?恶毒女配觉醒系统。”
“你是唯一一个不需要遵守原著人设的人,你越偏离,说明离成功越近,现在简直就是在往反向冲刺!”
“我现在没工夫听你说那些。”林未眠充耳不闻,直接点开了下个人的名字。
今晚同时见到了黎应谌和张和,她决定先从他们开始。
黎应谌从99%进到了99.999%,离步上向骏的后尘只差那么轻微的0.001%,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已经被修正了。但是他却牢牢地守在了突破那个界线的边缘,就像是有道防火墙牢牢地锁死了那个上限。
至于张和,他的数值是最诡异的那个。
如果把它比喻成一支股票,那这最初是一支前途可期的牛股,从80%一路飙升到90%,然后是95%,99%。随后,它立刻断崖式下跌,近乎90度的垂直线回落到10%才停下,速度之快仿佛是生来就是为了套住散户钱的垃圾股。
即便是向骏,他也是在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虚荣心中被腐蚀而堕落的,但张和,短时间内,一个人的性格会产生如此大的偏差么?
在她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张和会在五分钟内跟过山车一样变来变去的。”
“我不知道。”
“为什么黎应谌还没到100%,他是不是到不了100%?”
“我不知道。”系统回答说,“我又不是在他们身上装了摄像头,怎么可能清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只要是不符合你那本原著的,都叫偏离人设?”
“是的。”
“我觉得你们的判定标准有问题。”林未眠评价道,“有很大问题。”
“那只是你以为而已。”
“你怎么确定没问题。”
“我当然没问题。”系统生气地说,“我来自比你更高维度的世界,我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的核心主线不会崩塌,既然我判断没问题,那标准就是正确的。”
“你觉得没问题,但实际有的事情多了去了。”
“哈?”
“在你的判断里,向骏喜欢的人是棠晓晚,张和暗恋的也是她,我对黎应谌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棠晓晚和黎应谌互相爱慕最后白头到老。”
“但事实是什么?”
“向骏可以为了钱和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老男人在一起。张和高中的时候追求的人是我。我讨厌黎应谌,和他待在一起就没有不吵架的时候。而棠晓晚和他是血缘关系明确的表兄妹,世界上最不可能白头偕老的就是他们。”
“你要维护的主线剧情是撮合这两个人达成HE。”林未眠抱住手臂,轻飘飘地在系统的软穴上给出有力一击,“然后,你这个一问三不知的系统还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合理的,我不应该有所怀疑。”
“你的依据在哪里?”
系统:“.........”
“好吧。”它像是被雷击中那样,僵硬了很久很久,随后开始变得垂头丧气起来,“你说的对,的确存在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是吧,你也觉得不合理。”林未眠说,“和现实世界比起来,那本原著里全是漏洞和陷阱。”
“所以,你说,这本书会不会完全就是瞎编出来的呢?”
“不不不,不可能。”系统马上否决了这一点,“原著不可能是瞎编的,这个世界就是根据它的走向诞生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个世界的走向出现了重大危机,所以我才会被指派到你身边进行修复,如果那本书瞎编的,那我为什么会存在?”
“所以我才说,也许是我疯了。”林未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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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精神分裂,才会幻想出有个系统在我脑子里。”
“你疯了,难道其他人也跟着你一起疯了?”系统大声地说,“这本书里也预料到了很多还没发生的事情。就比如你刚开学的那场公开课,棠晓晚会遇见匪徒袭击,慈善拍卖晚会,还有黎应谌会出现在图书馆附近,如果不是原著,你怎么会提前知道这些事情!”
“这也有可能是你们根据采集到的信息推断出来,而且每一件事都没有如剧情里面的那样发展。”
“那是因为你不够配合。”
“即便我配合,其他人也会出错。”林未眠说,“没有人是照着那本书行动的。”
“但是......但是它必须存在。”系统说,“我是恶毒女配觉醒系统,我就是为了引导你走上正轨才出现的。”
“我说了,我有自己的路,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如果你没有觉醒,我会被判定为失职,到时候会被送去集中销毁,然后会有更多系统被派来执行任务,直到你成功觉醒为止。”
“天知道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听到这话,林未眠的睫毛轻微颤动,眼珠子跟着转了一下。
“所以,这就是你那么迫切想让我做红娘,撮合那两个人在一起的原因,因为你不想被送去销毁。”她说。
“嗯......是......但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系统挣扎着辩解道,“你的坏运气会一直持续到女配觉醒为止,如果不照着做,有一天你会死的。”
“是人迟早会死。”她毫不在意地说,“托你的福,目前我还没死成。”
“所以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会被销毁这件事,对吧?”
“对。”林未眠不吝啬展露自己的凉薄和对系统的冷酷,但是她话锋一转,又问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脱离作为一个被‘集中销毁’威胁的电子傀儡,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呢?”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林未眠说,“我只是在想,放弃你对‘原著’那种莫名其妙的追求和执念,睁大你的电子眼好好看看,你会发现这里不是一本肤浅的言情小说,这是比那复杂一百倍一千倍的东西。”
“也许某天你也会在这里找到自由呢?”
70. 缺席专业课
如果让林未眠周围和她关系较近的人评价她的性格,他们大概都会说,她不是个爱耍心机的人。
她不懂得迂回婉转,她擅长有话直说,她从来不会拖泥带水,她愿意把摆在眼前的问题用最简便的方法解决掉。
但这不代表她是个没有耐心的人。
她对系统说的话只是粗浅的离间计,没办法立刻起效,系统完全不买账,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不过她确实感受到了犹豫和动摇。
“自由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它停顿了一下,说道,“存在也是。”
“那是人类才会追求的。”
“如果你不在意,就不会关心自己是不是要被送去集中销毁了。”林未眠回答说,“说明你还是在乎的。”
电子计算机,最初就只是由最简单的“0”和“1”构成的东西,随着时代的发展,它像大脑里神经元一样发展起来,最终变成和人类社会息息相关的产品。
林未眠不是哲学系学生,她不在乎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从自我的角度出发,她暂时打算把它当成一个人类来揣摩和思考,还有对付。
“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合作的事情。”她拿起手机,一边随意翻动,一边说,“我的提议永远有效。”
这天林未眠基本没有时间看手机,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想起班级里将有新学生转来的事情。
而那个神秘的家伙依旧不知姓名,而她的聊天框里却多了很多未读的红点消息,大部分都是同班同学发来的。
“!!!!!!”
“!!!!!林未眠,听说黎应谌是你高中同学,你知道他平时喜欢什么东西吗?!”
“太不够意思了吧,认识首富孙子这种情都藏着,怎么没把他叫出来大家见见啊。”
“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们是同桌,关系这么近,你嘴也太严了吧。”
“听说你们以前谈过恋爱,他是你前男友哦?”
“首富家有没有什么豪门秘辛能够分享的,我听说这老头有十几个私生子,有没有这回事啊。”
“我以前明华附中的同学说你们曾经私奔过,被黎应谌他妈阻止了,是不是真的!”
林未眠:“..........?”为什么会传出这么离谱的谣言。
她没刻意隐瞒过和黎应谌的关系,但也没虚荣到会特意说出来炫耀的地步,更何况拿死对头给自己脸上贴金,怎么看到更像是对自己的贬低。
松教授管的严,作业虽然不多,但出的都是很有创新性的刁钻题目,所以计算机系,尤其是这个班级的学生,所以但凡不是赵晨那种没半点上进心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功夫去八卦,尤其黎应谌还是离他们那么远的,其他学院的学生。
今天到底为什么全涌来了。
林未眠在列表里选了个消息灵通,同时也能说得上话的女同学,打字发过去问道:“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来问我黎应谌的事情?”
女同学马上就回复道:“你不知道吗?!!!!!”
林未眠:“我该知道什么。”
她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烦恼包围,不是和该死的系统斗智斗勇,就是和这个残酷的世界斗智斗勇,即便刚才和黎应谌见过一面,但也不代表她就应该了解他的一切吧。
女同学:“........”
似乎是被林未眠的迟钝给无语到,过了三秒钟,她才发来消息。
“关于大家为什么会这么兴奋,你需要知道三个前提。”
“首先,杂志周刊发布了最新一期的明华市财富排行榜,黎光集团的董事长,黎应谌的亲爷爷资产往前挪了好几个名次,他已经超过上一届的第一名,成功拿下明华首富的名称了!”
“第二,他再次公开强调了遗产的归属权问题,表示他名下的百分之七十股权和不动产都将由他的长孙黎应谌继承。”
“他今年已经82岁了,考虑到世界上富豪的平均寿命也就100上下,而黎应谌才20岁,也就是说,他在四十岁之前就很有可能成为这座城市最有钱的男人。”
“最后,松教授今天宣布的那名转学生的名字在已经在公示栏上公开了,这个人姓黎,名应谌。”
“所以,黎应谌明天马上就要来我们班里和我们做同学了。”
“他们能有这样的反应已经算克制的,换成其他学院,已经冲进你寝室询问逐个询问细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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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黎应谌就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林未眠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搞错了。”
“不可能。”女同学斩钉截铁地说,“学号,班级和名字全都对上了,更何况,咱们学校里哪有两个叫黎应谌的人。”
“也就是说,我们以后也要经常见到他了?”
“没错!”
“他没事干为什么要转来计算机系?”
“额......那我就不知道了。”林未眠的字里行间中没有半点兴奋的痕迹,女同学在打字的时候也游移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按理说,规则这种东西都不是为他这种人设置的。”
“像他家里的这种背景,别说我们学校,就算是世界top5或者常春藤,都不在话下。能老老实实地等一年再转,我估计他应该真的挺喜欢这个专业的吧。”
林未眠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动了动,回道:“可能吧。”
于是女同学又高兴起来,继续分享道:“不管啦,反正他来都来了,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呀。”
“想象一下,你是和一个家里资产超过百亿的人当同学。和他关系搞得好点,从他手里拿个项目都能完成阶级跃迁了。要是野心再大点,不用和他结婚,你就是谈个恋爱,分手费都不止六位数吧!而且他还是个帅哥,怎么都不亏啊。”
已经到了深夜12点,林未眠手机里的聊天框还在不停跳动,但是她已经失去了聊天的兴趣。
她眉头皱得比黄土高原上的沟壑还要深,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明天黎应谌就要出现在她的教室里。
不是每周只要忍受的两节四个小时的公开课,而是每天都要上,而且还会进行小组讨论和分工的专业课。
林未眠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没办法把黎应谌当成同学。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即将继承巨额财富的年轻富豪,而是麻烦,危险,是一个随时随地能给生活创造出不确定性和烦恼的定时炸弹。
她在想的是,假如黎应谌的爷爷真的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会这么高调地宣布这一决定吗?
第二天,林未眠没来上课,破天荒的,她缺席了她的专业课。
整整两次。
71. 争吵
不仅林未眠缺席了什么,棠晓晚也是。
她在昨天中午收到了来自高中同学张和的生日宴邀请函,两人很久没说过话了,但从前关系还算不错,她本来打算去的,但是没有去成。
因为棠晓晚和她妈章亭大吵了一架。
事情大概要追溯到准备出发前的二十分钟,章亭结束了最后一节课的教学,开着车从校门口驶出来,刚好看见等着过马路的棠晓晚。
黄灯亮了,持续大概三秒。人行道前停着一辆刚刹停的公交车,技术不怎么好,把站在后车厢的几个上班族晃得一趔趄,他们摸着被砸到的后脑勺抱怨起来。
正在等候的一些行人里,有几个急不可耐的已经踩到了斑马线上,同样,司机里也有几个踩着离合不放。
按理说即便急躁一些,顶多会引起路怒症的互相咒骂,造不成什么恶劣的后果。
可偏偏身体庞大的公交车挡住了视野,往前开的一辆车里,有人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正在往前走的行人,于是猛地打了方向盘,车头的位置正对着还在原地等待的棠晓晚。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就看到闪烁的红色灯光在她面前闪来闪去,轮胎划过地面带来的巨大摩擦声和尖锐的鸣笛盖过了其他人的尖叫,她愣愣地站在原地,随即被一只手用力地拽到了一边。
车撞到了栏杆上,除了坐在上面的司机被弹出的安全气囊闷了一脸,没有其他任何人受伤。
眼下有好几个人走过去,七手八脚地把他从驾驶座里拉出来,他已经昏迷了。
“你没事吧?”
拉住棠晓晚的事一个看起来二十五上下的年轻男人,比她高半个头,用正常人的审美标准看,是出挑的长相。
他的手还放在棠晓晚的胳膊上,表情关心:“还好那辆车没撞到你。”
“我没事,我没事。”棠晓晚大喘一口气,连连摇头道,“谢谢,谢谢!”
“没关系,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晚晚!”章亭的心都要被吓得跳出来。她把车停在路边,什么也顾不上了,解开安全带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把男人挤到了一边。
“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没有。”章亭能看到的只有棠晓晚了,她摁着女儿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念叨,“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棠晓晚还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过了几秒,她回过神了,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他把我拉开了,那辆车没撞上我。”
说着,她抬起手指了指男人的方向,说道:“多亏了他。”
“撞到你那就晚了。”章亭顺着棠晓晚目光的方向,回头匆匆扫了一眼,随口丢出一句“谢谢”后,继续说道,“你怎么老这么不小心。”
“怎么就是我不小心。”听到这话,棠晓晚不服气地说,“是那辆车自己开岔了道,还能怪我啊。”
“撞到你就晚了!”胸口那股焦急的气被平复下来之后,不满就随着后怕一起爬上了她的眼睛。
“我说你是不是把我平时的话都当耳边风。叫你过马路的时候要小心,其他人都在栏杆边上,就你一个傻愣愣地站中间,车不撞你撞谁?”
“我都说了我没事,而且我站在安全线内,是司机有问题又不是我的。”被劈头盖脸地责怪一通,棠晓晚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每次都要说我。”
“我说你是为了你好。”章亭看看棠晓晚身上的裙子,狐疑地问,“你不是说晚上要留在宿舍不回家吗,为什么这个点了还在外面走。”
“我去参加高中同学的生日宴,他马上要满二十周岁了。”
二十岁对年轻人来说,算是个比较大的生日,棠晓晚穿成这样去参加,倒也不算过分,只是章亭出于谨慎,又多问了一句:“哪个高中同学,我认识吗?”
“他叫张和,高一的时候就分班分走了。”棠晓晚随口说道,“你不认识。”
从前开家长会的时候,大部分去的都是棠父,章亭只去过两次,所以棠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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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也不指望她记得张和是哪个,可谁知她却问道。
“张和?哪个张,哪个和?”
“弓长张,和谐的和,怎么了。”在听见张和的名字之后,棠晓晚看见章亭的神情变得异常古怪。她看起来有些焦虑,手指摁着户口的位置来回摩擦,接着又说道,“你不准去。”
争吵就是从这一刻爆发的。
“为什么?!”棠晓晚说,“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了,你现在又叫我别去,凭什么啊。”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反正你就是不准去。”章亭沉着的面色上掠过几分阴沉,她抿着嘴强硬说道,“现在就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这种没由来的专横做派让棠晓晚格外愤怒,她生气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握着拳头说道,“我都答应别人了,怎么可能因为你随便一句话就放人家鸽子。”
“我可以帮你解释,说你今天有事去不了了。”章亭不管不顾地说,“反正那个叫张和的男生的生日宴,你不能去。”
“为什么?”棠晓晚只觉得不解,“你都不认识他,为什么不让我去。除了我之外,他还请了很多人,大家都是高中同学,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歹给我一个理由啊。”
“理由.......”章亭上涌的情绪忽然就冷了下来,她张了张嘴,但是说不出话来。
随后,她看见了站在棠晓晚身后,那个在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的年轻人。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想走但不知道该不该走的犹豫,在感受到她的视线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腼腆的微笑。
“理由就是你今天差点就遇到了车祸。”章亭眼前一亮,朝着男生走了过去,拽着棠晓晚走到他面前,“人家救了你,你难道不应该好好感谢他一下吗?”
“谢谢你救了我女儿。”她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年轻人顿了顿,笑着回答道,“我叫......”
“我叫向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