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大佬的掌心宠》
1. 第 1 章
“都记住了,进去之后机灵点!”
昏暗的走廊,穿着情/趣/制服的男男女女排成一列,姜昭站在最后,忍着羞耻调整脑袋上的兔耳朵发箍,经理背着手继续嘱咐:“可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
“要是把里面的人伺候好了,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姜昭紧张地抠着腿边轻薄的布料,迈开步子的前一刻,经理侧身过来,“你一会儿就别凑热闹了,帮着给小乔递酒就行。”
言外之意,是让姜昭做陪衬小乔的绿叶。
星海岸是整个北河最出名的会所,一楼订个台最低都要五位数起,顶层更是被几个权势滔天的公子哥常年包着。
这样的场合是小乔这种台柱子的主场,和第一天上班因为缺人被临时调来的姜昭没关系。
姜昭点头,“我知道的经理。”
整个顶层都是这群身份尊贵的公子哥玩乐的场所,推门进去,几个人立刻就被调整着站成了一排。
四面八方的露骨视线扫过他们身上极具性/暗示的制服,轻挑的口哨声响起,“新衣服啊。”
姜昭半低着头,听见经理极为谄媚的声线,“为了各位特地定做的嘛,小乔!快去给……”
“急什么。”又是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插入,“得让傅哥先挑啊。”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随着这一声傅哥而变得火热。
尤其是小乔。
姜昭顺着他期待且热烈的视线往沙发上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双腿交叠着的男人。
很奇怪,这人坐的位置并不在正中,甚至是灯光都只能晃到一半的角落,从姜昭的角度,看得最清的是他唇边那根点燃了的烟。
但不妨碍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你们挑。”
“我就知道。”空气静谧了一瞬,紧接着就有人接话道:“傅哥眼光高,一般人可入不了他的眼。”
话音才落下,小乔扭着腰过去搂住出声那人的脖子,“那我呢?小池哥……看得上我吗?”
姜昭被这丝滑的动作惊得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跟上,经理已经先一步从后面绕过来推他的肩膀,“愣着干什么?”
声音压得低而急促,“去倒酒!”
姜昭:“哦哦,好、好。”
他脑子里谨记着进来时经理的叮嘱,倒酒时全程都半低着头,不说话也不乱看。
饶是如此,在靠近那位‘傅哥’时心跳还是紧张地加快了。
傅这个姓,在北河代表了至高的权势与地位。
而随着距离拉近,男人冷厉的轮廓变得清晰,姜昭刹那间就认出……这是傅家那位年轻的家主,偶尔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傅砚修。
姜昭靠近时,傅砚修指尖的烟恰好燃到末尾,正倾身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
姜昭连呼吸都放轻了,小心翼翼地捧着酒杯,手才刚刚往前伸,小腿就猛地被桌子尖锐的边角撞到。
“啊!”他短促地痛呼一声,惯性作用下,杯子里的水“哗——”地往前撒。
整个空间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冰凉的液体打湿了腕骨,还有一部分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打湿了裤腿。
傅砚修烦躁地“啧”了声。
彼时姜昭跌坐在沙发与酒桌的狭小缝隙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他抖着手去桌上拿纸,想替傅砚修把身上的水渍擦干,“对、对不起傅先生,我替您擦干净。”
话音才落,经理已经快步到了身后,“倒杯酒都倒不清楚?!”
他整张脸绷得很紧,想抓住姜昭把人拖出来,又碍于贵客在场不能动手,“还不滚?待在这儿碍傅总的眼!”
纸巾在姜昭手里被攥成一团。
他动了动仍在泛着尖锐疼痛的小腿,耳边回荡着经理卑微的道歉声。
什么“今晚酒水全免”、什么“马上就把他开除”……
然而傅砚修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
他拧着眉,神色不可避免地露出几分受到打扰的烦躁,在经理迫切的解释声中,冷冷淡淡回了两个字:“闭嘴。”
姜昭在这一刻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傅先生。”他忍着恐惧上前,用柔软的纸巾一点点吸附掉对方手背上的酒水,“我第一天上班,您、您大人有大量。”
低下头的那一刻,姜昭的余光不可避免地扫过周围人。
他能看到那些上位者的高高在上,也分辨得出同事的幸灾乐祸与旁观。
可他不能这么干脆地被赶出去。
星海岸卖出一瓶酒提成3000,是他们家两个月的生活费。他爸明天又要去医院开药,妹妹的幼儿园紧跟着也要交学杂费。星海岸是姜昭最后的救命稻草。
姜昭用一种极其卑微的姿势匍匐在傅砚修腿边,“傅先生,我、我可以拿回家……替、替您洗干净。”
“纯手洗!洗干净了我再拿熨斗烫平。”
傅砚修的视线因为姜昭的恳求终于往下。
包厢内灯光昏暗,却衬得姜昭露出来的后颈皮肤更白。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时,傅砚修只没什么兴趣地扫过一样。
也因此到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正面看着挺正经的制服,后头居然把整片背部都漏了出来。
而姜昭弯着腰,脊背勾勒出瘦弱的弧度,肩胛骨随着手部动作上上下下,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确实漂亮,但也勾引得……太低级。
傅砚修嗤笑了声,“滚。”
姜昭愣愣直起身,在做最后的挣扎,“傅先生,如果您介意的话,我、我也可以……”
事到如今,钱不钱的已经不重要了,姜昭只怕因为这件事被傅砚修记恨上,“我可以买一条新的赔给您。”
他这么一起来,两个人的距离就近了。
傅砚修于是就闻到了姜昭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带着股廉价的柠檬香,更没有那些昂贵香水所拥有的前中后调。
但姜昭望过来的眼神里,也没有傅砚修想象中那样直白的欲望。
……只有害怕,和堪称愚蠢的恳求。
天真地以为只要低三下四地求人,对方就一定会答应。
傅砚修大半张脸置于阴影下,视线从姜昭紧抿着的唇落到他忐忑的眉眼上。
傅砚修放肆又仔细地描摹过这张青涩又漂亮的脸,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
这场为了傅砚修组的局在凌晨终于散场。
姜昭收拾好东西从后门出来的时候还挺高兴,他是一贯的乐天派,虽然第一天上班就欠了笔不小的债,但好歹也算是转危为安,因此给姜明谦打电话的语气是雀跃的。
“马上就回家了爸。”来星海岸的事姜昭没告诉家里人,只说:“店里出了点事老板让我们临时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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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北河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
这会儿空中飘着些雪花,有几片落到了姜昭的头顶和睫毛上。他缩着脖子,把滑落的外套拉链重新拉到下巴处,“嗯嗯嗯知道了,一个小时内我肯定到——”
家字还没说出口,姜昭就猛地被人踹中了膝窝,掌心抓握的手机因为巨大的力道甩脱出去,他人也踉跄了两步,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谁?”余光瞥见有人大步靠近,“你们要干——”肩上背着的包在同一瞬间被用力扯下。
水杯、纸巾……零零散散的东西掉了一地。
而那张从经理手里得来的写着傅砚修助理联系方式的纸条被迅速捡起,然后递到了撑伞站着的小乔手里。
小乔打开纸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两遍,随后就对折起来紧紧攥在掌心,“第一天上班就敢抢我的客人,姜昭,你胆子很大啊?”
姜昭没说话,只撑着地板试图站起来。
他知道小乔是星海岸的台柱,在那些少爷之间很是吃得开,对方人多势众,往后又抬头不见低头见,姜昭此刻只想捡起手机走人。
可他的沉默落在小乔眼里就成了无声的挑衅与反抗。
通话还没挂断的手机在姜昭即将捡起的那一刻被踢得更远,电话那头姜明谦焦急的询问声随着手机受到撞击黑屏而彻底消失。
“赔钱!”姜昭也火了。
他再理智今年也才刚满18,一想到姜明谦会因为担心他在雪夜推着轮椅出来找人,姜昭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目标明确地一把抓住小乔衣领,“说什么我抢你的客人,那时候不是你先撞的桌子吗!”
姜昭当时其实看见了。
小乔闯祸之后匆忙站到了最远,而他当时处于风暴中心说什么都像是狡辩,那还不如扛下来,就当卖小乔一个人情。
“还不把他拉开!”小乔大声叫着。
他的神色其实是有些慌乱的,但在姜昭被几个跟班联手压在地上后就慢慢变得理直气壮。
姜昭大口大口喘着气,“我会告诉经理的。”
他说;“包厢里有监控,我……”
“有监控又怎样?”小乔沾了雪的坚硬鞋底狠狠踩上姜昭的手指,“你算什么东西,经理难道会保你?”
小乔看着姜昭憋得通红的脸,心想这张脸确实漂亮。
夜场里干了这么久,老板少爷们喜欢什么他一清二楚,姜昭这种漂亮的,又一眼看上去是个雏的,很难不招人喜欢。
所以才要一开始就扼杀。
“还是说,”小乔张开手心,露出那张写了联系方式的纸条,“你以为你即将攀上傅总,真要麻雀变凤凰了?”
“做你的梦吧!”小乔嚣张笑着,“这通电话我来打,傅总的身边人也该是——”
话声戛然而止。
周遭的一切仿佛被人强制摁下了暂停键。
姜昭蜷起被踩得破皮的手,他下意识想要寻找刚才的施暴者,视线内却陡然出现了一小片黑色的大衣。
傅砚修在他眼前半蹲下来。
保镖在他身后撑着伞,漆黑的伞面隔绝了头顶冰凉的雪花,与此同时,男人的手指隔着手帕抬起姜昭下巴。
傅砚修神情淡漠,居高临下地望下来像是在打量货物。
偏偏话里又含着隐晦的邀请:
“被欺负得这么惨,要我帮你吗?”
2. 第 2 章
姜昭保持着抬头的姿势愣了两三秒。
他是以完完全全的仰视角度望着傅砚修的,男人肩背宽阔,半蹲着的姿势轻松替他挡去巷口吹来的风。
姜昭:“傅、傅先生?”
一边疑惑着,姜昭一边单手撑地想要爬起来。但冰天雪地的他手脚都冻僵了使不上力,余光瞥见傅砚修的手还未收回,就握上去借了把力,末了还磕磕绊绊地道谢,“谢谢您。傅先生,你、你人真好。”
话音才落,身后就传来一句,“先生,这些人怎么处理。”
姜昭扭头望过去,一眼就瞧见了被高壮保镖制住的小乔几人。
他们早就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昂,双手反剪到身后,身子被狼狈地压在墙上。
彼时傅砚修正缓慢直起身,他半垂着眸,丝质手帕一下下擦着方才被姜昭触碰过的地方,“问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姜昭也不是真的软包子。虽然不知道傅砚修为什么突然出现英雄救美,但能狐假虎威一把谁不乐意?
姜昭捡起屏幕撞得稀烂的手机,摁了摁,确定开不了机了才径直冲到小乔面前,“赔钱!”
小乔脸被粗糙的墙壁蹭得生疼,“什么?”
姜昭语气生硬,“手机坏了,还有我手上的伤,你得赔钱!”
“2000!”
小乔:??
他差点没笑出声。
在星海岸上班的,是个人都知道不能给竞争对手任何往上爬的机会,这姜昭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在金主爸爸面前装纯,只要钱没仗着有人撑腰要把他开除。
姜昭不知道小乔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只是默默在心里核算了下:
手机是一千五买来的二手机,身上踢踹留下的淤青五百块买药擦绰绰有余,于是理直气壮地震声要求,“现在就去银行取钱!”
尾音在空旷的巷子里荡了几圈。
姜昭也不觉得尴尬,他看着小乔快速离去的背影,特别高兴地走向傅砚修。
“傅先生,我……”眼看着距离太近,姜昭及时往回缩脚。
他看出来了傅砚修有洁癖,但也没觉得被嫌弃有什么不对,反而还想着对方肯屈尊降贵伸出援手,是个顶顶好的人,“我替您洗衣服吧。”
傅砚修身高将近一米九,身形比普通的成年男性要高大许多体型差将他上位者的气势烘托得更强,“洗什么?”
轻飘飘三个字,吓得姜昭咽了咽口水,但眼睛仍然是亮的,“洗……我不小心弄脏的衣服。”
他看得出来,傅砚修现在身上穿的是全部换了一套的,或许在这些有钱人眼里,衣服脏了丢掉就好,但从姜昭的角度,那纯纯就是在浪费。
傅砚修却蓦地嗤笑了声。
他再一次用那种打量货物的视线将姜昭从头扫到脚,最后在那片没涂口红却颜色粉嫩的唇上停留,“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
成年人之间往往都是心照不宣。
在那样的声色场所高抬贵手,原因当然只有一个。
姜昭脸色一下子变得忐忑,“是要我……赔钱吗?”
傅砚修没说话。他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看着姜昭的双唇反复张合,最后又在他的注视下紧张地抿起。
男生的唇是鲜少像女生一样有唇珠的。
但姜昭上下唇都饱满,上唇往里收的弧度正好,两片鲜红的颜色挤压,有一种……暧昧的肉感。
傅砚修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摩挲着。
他们这个圈层的人,对于xing关系要比普通人开放很多。
大约在中学时傅砚修身边就陆陆续续有人开了荤,他们沉溺其中,还兴致勃勃地邀请他加入。傅砚修作为旁观者参加过几次类似的聚会。
那些人淫靡又放纵,像发/情的兽类随便抓住什么都能□□。
傅砚修看不上,但他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欲/望。
而姜昭就是那个难得的,能勾起他欲/望的人。
迟迟没等到答复,姜昭更慌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焦躁地抓住羽绒服下摆,“大概需、需要多少钱?”
傅砚修答非所问:“你是结巴?”
姜昭:“不是。”他深呼吸了几下,平复着因为低压气氛而加速的心跳,“和您说话我……紧张。”
傅砚修就微不可查地扯开唇笑了。
脱下星海岸那身充满暗示的制服,老土的羽绒外套将姜昭牢牢裹住,衬得他身上的青涩气息更浓。
看起来俨然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仔。
但怎么可能呢?
进星海岸的无非是为了两样,钱和傍大款。
傅砚修当然不信姜昭真的纯到什么都不懂。
只是被那双刻意伪装出的纯挚双眸盯着时,他也不免升起一种陪人玩玩欲擒故纵也行的想法。
于是终于正面回答:“你定。”
……
姜昭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老小区楼道里并没装声控灯,平时上下都是靠手机打灯,但今天手机坏了,姜昭只能挨着墙摸黑往上。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句轻轻的,“岩岩?”
姜昭脚步一顿,“爸?”
下一刻,漆黑的楼道里就亮起暖黄的光。
姜明谦手里打着电筒招呼他,“怎么这么晚。”
为了等姜昭,姜明谦的轮椅就停在楼梯边,姜昭上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着人往里进,“都说了老板让临时加班啦。”
“你当我是你小妹?”姜明谦就着这个姿势摸了把姜昭冻得冰凉的手,听见身后人“嘶”的一声,立刻皱起了眉,“和人起冲突了?受伤了?”
姜昭:“没有。”
他先前在几条街之外的烧烤店当帮工,只不过在应聘上星海岸后就辞了。姜昭没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因此只能顺着编个借口应付姜明谦,“就今晚生意好,我上菜的时候在跟你打电话没注意,被一个客人撞到了。”
为了证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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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谎言的真实性,姜昭还把自己摔了个稀烂的手机掏出来,“手机摔坏了,然后手背还不小心蹭到了墙。”
“但是!”姜昭故意停顿了下,在姜明谦疑惑的视线里从怀里抽出一把现金,“那个人给我赔钱啦!”
“我明天去店里问问手机还能不能修,能的话就能省下一大笔,小妹这两天不是一直说想吃草莓蛋糕吗……”
天花板上小小一个灯泡就能将狭小的客厅照亮。
姜明谦看着姜昭一脸幸福地畅想,直接打断,“手擦成这样了不买药吃什么蛋糕。”
“家里不是有碘伏吗,我擦擦就行,大男人那么讲究做什么。”姜昭嘿嘿笑着,低头揉肚子,“爸,我饿了。”
“大男人不会肚子饿。”姜明谦没好气地回。
他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手上用力调转轮椅方向往厨房去。
姜明谦从五年前开始坐轮椅,自那之后家里的一切都为了方便他而把高度降低。
从姜昭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半截父亲瘦弱的肩背,和高抬着去够冰箱里蔬菜鸡蛋的手。
“不爱吃鸡蛋。”姜昭说。
他抿抿唇,最后还是没把欠钱的事告诉姜明谦,家里已经够难了,他在星海岸多努努力应该也能还上。
姜昭故作轻松,“给我多放几根菜就行。”
-
星海岸的上班时间在下午四点。
姜昭特意早到了一个小时,就为了再找经理要傅砚修助理的联系方式。
怕经理质问为什么没好好保存,姜昭还特意想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但经理意料之外的没问,姜昭也乐得找个角落处理自己的私人情况。
他昨晚翻来覆去思考了一夜,才琢磨出傅砚修那句“你定”,是让他自己看着还。
这其实对于欠债人来说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但姜昭压根没往那上面想过。
他找傅砚修的助理,只是想问清楚傅砚修平时穿的衣服牌子,然后估个大致的价格,打欠条。
然而电话挂断的十分钟后,助理本人就赶到了姜昭面前。
彼时姜昭才刚在网上搜完价格,在欠款十万的欠条右下角抖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姜先生?”
听见声音,姜昭下意识抬头,他看着对方身上严谨的黑西装,猜测道:“文助理?”
“是我。”
姜昭:“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欠条我可以送到公司去的。”
文助理不接话,低头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蓝壳包着的文件夹。
“傅总希望您先看看这个。”
姜昭心想,是怕他打的欠条不够专业所以才起草了一份专业的文件过来吗?
他伸手接过,嘴上应着好,心里却在感叹不愧是大企业的老板,办事就是周到。
姜昭也拿出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
然后翻开第一眼,洁白的A4纸上印着四个大字。
——包养合约。
3. 第 3 章
姜昭“啪”地一下就把文件合上了。
清脆的声响在这片寂静的角落回荡,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文助理先开口询问:“姜先生是觉得这份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姜昭顶着文助理的目光,颤巍巍地答:“没有,我就是一下没拿稳。”
抖着手翻开文件夹,《包养合约》四个大字再一次以强硬地姿态进入姜昭脑子。
21世纪了,姜昭就算平时安分守己不乱搞私生活,也听说过如今同性恋群体越发庞大。
以前在外面四处做兼职,偶尔也会在街边看见牵着手姿态亲昵的同性情侣。
但是……那可是傅砚修啊!
那样冷肃正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直都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居然会想着要包养他???
姜昭不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想起昨天对方在包厢里高抬贵手,后又在小乔几人面前宛如神兵天降……原来都只是因为想要把他收做掌心的玩物。
尴尬的沉默中,文助理清了清嗓子做出解释:“合约为期一年,合约期内傅总将会支付您每月50万的生活费,期间所赠与的一切财产在合约期满后都将登记到您的名下,届时若不续约,还会为您购置一套首都房产作为补偿。”
每月50万,一年就是600万。
合约期间从傅砚修指头缝里露出来的一点东西最后折合成rmb,最少也有中八位数。
这还是不算上那套首都房产的前提下。
姜昭不自觉张大了嘴,“这都是……给我的?”
文助理点头,“您可以仔细浏览下具体条款。”
姜昭真的往后翻了一页往下看。
这份合约并不厚,总共也就三张纸,描述简洁,是连他这种对法律毫不了解的人也能看懂的。
文助理从西装内袋里抽出支笔,“没问题的话,您就……”
姜昭紧紧抓着页脚,盯着那白纸黑字写的50万/月。
如果有这个钱,他可以带姜明谦去最好的医院做复健,用最好的材料装假肢,可以让小妹去上环境更好的幼儿园,让他们一家都搬出脏乱差的贫民窟。
这样一笔巨款,实在是很难让人拒绝。
边缘锋利的塑料板割在手心,引起一阵钝痛。
却也把姜昭的理智拉回来了一些。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每一分钱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挣得干干净净。
“抱歉,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姜昭又一次把文件合上,“让我再……考虑一下。”
……
因为这个“小”插曲,姜昭一整晚的班都上得不安。
他本来就没干过这个,虽然来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会被某些客人乱摸,但当完全陌生的一只手触上腰间时,姜昭还是瑟缩了下。
而由于他的不适应,到下班时理所当然的一瓶酒都没卖出去。
姜昭却完全没心思焦虑这个。
他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把那份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客厅里小妹的笑声吵醒。
“哥哥!”姜暮今年五岁,才上幼儿园中班,周六不用上学她本来就开心,在看到小冰箱里的草莓蛋糕后就更开心了,“真的有草莓蛋糕!我要跟哥哥一起吃。”
穷人家的小孩似乎天生就会分享,姜昭只轻轻用嘴唇碰了下奶油,就摸摸姜暮的头让她自己坐到椅子上去吃。
“爸。”
“醒了?”听见声音的时候姜明谦正把锅里的菜盛到碗里,“刚准备叫你。”
父亲腿脚不便,姜昭在家时都会尽量包揽家务。
他先一步将饭菜端去窗边的小木桌上,回过身时看见姜明谦推着轮椅过来。
五年前姜明谦受伤截肢,当时的手术费花光了家里所有的存款,后来东拼西凑才买下了这架最低端的轮椅。
如果身后没人在,移动时只能靠伤者自己推。
五年下来,姜昭看着姜明谦手心的茧越来越厚,用力时小臂青筋凸起,自膝盖以下的裤管空空荡荡。
“爸。”姜昭舔舔唇,“还是去医院装个义肢吧。”
姜明谦想也不想拒绝,“浪费那钱干什么?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没有浪费钱。”
那份文件被姜昭放在房间的床头柜抽屉里,翻了太多次,里头的条款他早就烂熟于心,“你不用担心钱。”
这句话说得轻,却还是被不远处的姜明谦听到,他立刻就皱起了眉。
家里条件不好,姜昭高考完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
他刚成年,学历又不高,只能在附近的烧烤店帮忙,多少能挣点钱,但同样的,遇上的人也鱼龙混杂。
“是不是有人忽悠你了?”姜明谦问:“让你跟着他去外地赚钱?”
“那都是骗你的,你跟着走了转头就把你卖去缅北。”
姜昭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姜明谦却还是不信,他抬头望着姜昭的脸。
姜昭完全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皮肤白脸小,瞳仁黑而亮,连鼻尖也是偏女相的挺翘,他们这儿又是环境差,出了名的乱,姜明谦不止一次撞见有人上下盯着姜昭打量。
“是不是有人给你介绍工作,说很轻松来钱快?”现在这个社会,同性结婚已经合法化了,连带着那些夜场也不再限制性别。
在星海岸工作的事迟早都要暴露的,姜昭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是有人这么提过……”
姜明谦:“那是让你出去卖的!”
这句话没控制住音量,吓得旁边吃蛋糕的姜暮都抖了抖。
姜昭借着安抚的动作背过身,想法转变得很快,“但我没有答应!爸你放心。”
“我就是觉得烧烤店挺挣钱的,等我攒点钱也想开一家,到时候就有钱带你去装义肢了。”
姜明谦:“真的?”
他仍是半信半疑,“要真有人找你,你就想想之前我们隔壁栋那家人。”
两年前他们隔壁楼有家姓姚的,女儿长得漂亮,也是在夜场兼职时被大老板看中,一时间又是送车又是送房,他们全家人都仗了女儿的光。
后来被大老板的原配发现,当天房子就被砸了,女儿的脸被划花了不说,他们全家人都被逼出了北河。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馅饼砸头上?”姜明谦说:“靠自己努力挣来的干净钱花着才不亏心。”
姜昭白着脸,顺从点头。
他只注意到了傅砚修能给他带来的巨大财富,完全忘了高收益带来的同时也有高风险。
就算他能放弃自尊主动把自己送到傅砚修床上,可有权有势的是对方,这钱他能给,当然也能收回。
姜昭坐在桌沿,低下头扒饭,借此来掩盖自己的慌张与忐忑,声音也被满嘴的米饭堵得模糊,“我知道的。”
-
当晚上班前,姜昭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给文助理去通电话。
他是打算要拒绝的,可要怎么表述才能不让对面生气?他不想得罪傅砚修,不然、不然就把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说他身体有病,配不上傅先生之类的……
“哎哟!我的祖宗诶,你还愣在这儿干嘛?”经理的声音由远及近,“傅总今晚要来你不知道?怎么还穿的这身衣服。”
姜昭确实不知道。
但他转念一想,这也确实是一个能面对面和傅砚修说清楚的机会。
通过别人之口转达意思难免会有偏差,傅砚修被拒绝后是生气也好,想打他骂他也罢,只要能在今晚把气撒完,不让姜昭丢了工作,不威胁到姜明谦和姜暮……那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想是这么想,当姜昭真的在包厢里等到傅砚修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指尖发抖。
姜昭强逼着自己靠过去,“傅先生。”
“包厢里热。”他半仰着头,眼睛只敢落在傅砚修下巴处,“我替您把大衣挂起来。”
傅砚修淡淡“嗯”了声。
姜昭就伸手,帮人把外套从肩上往下脱。
距离一近,两个人的身高体型差就更明显,姜昭心里盘算着,在拒绝之前起码得先把傅砚修哄高兴了。余光瞧见人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立刻扭头跟过去。
他试探性地在离傅砚修一臂远的位置上坐下,主动倒了杯酒递过去,“傅先生,这款酒是今天刚到的,经理说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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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楼下被动感鼓点充斥的大厅,包厢内就显得静多了,但周遭仍被说话调笑声填满。
傅砚修掀了下眼皮,意料之外地没与姜昭对视,只看见了垂下来的刘海,和紧张抿起的唇。
“你说什么?”
姜昭张张嘴,“您、您尝尝……”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道不耐烦的“啧”声打断。
“你们到底会不会培训?这样的人也敢送到我傅哥这儿来。”
“喂酒都不会喂?”
姜昭下意识抬起眼,先是看到了依偎在出声男人怀里的小乔。
他柔弱无骨似的,额头抵着那男人的肩窝,嘴里含了口酒,再慢悠悠地勾了人的脖子,仰头送上去。
姜昭:!!!
他心跳瞬间就快了,眼睛也跟被针扎了似的快速眨了好几下,视线控制不住往傅砚修唇上瞟,在触及那双薄唇时又迅速收回。
太挑战了。
怎么能、怎么能那样……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姜昭的想象范围。
但他也没忘了在说正事之前要先把傅砚修哄开心,屁股往旁边挪近了些,想把酒杯靠到傅砚修唇边。
做这些时,姜昭的眼睛仍然不敢抬起来直视,他只是凭着直觉把手往前伸,再往前伸。
然后耳边蓦地响起一声轻笑。
傅砚修伸手接过,没让这杯酒撞到自己下巴上,“还想再洒一次?”
这一回终于四目相对。
傅砚修的轮廓和五官都像他这个人的气质一样,属于极端冷感。眉骨也比一般亚洲人要深邃许多。
投下的阴影将上半张脸覆盖住,就衬得那双眼愈发的漆黑深邃。
“不是。”这样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在姜昭这里就被解读成了对方要借题发挥。他磕磕绊绊地道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喂、喂……”
后面几个字太羞耻,姜昭没好意思说出口。
傅砚修极浅地扬了下唇。
他双腿交叠着往后靠上沙发,另只手看似随意地搭上靠背。
越是得不到回复,姜昭就越急。
手抠抠大腿,又揪紧衣角。
他本能地想要拉进距离来为自己辩解,又因为畏惧而踌躇不前。
于是整个人就毫无所觉的进入了傅砚修的包围圈。
今晚的衣服依然是情/趣味满满的大露背。
背部冰凉的皮肤在碰上男人温热的指尖时吓得姜昭腾一下站起来。
明明只是简短的相触,那一小块皮肤却好似有电流涌过。
周围人的目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凝聚在姜昭身上。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行为不妥,想要道歉,傅砚修却先一步望过来。
“慌什么。”他慢条斯理收回手:“穿这么少,不冷?”
室内开了暖气,冷是肯定不会冷的。
姜昭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傅先生。”
他想请人出去一趟,然而傅砚修的手机铃声先一步响起,姜昭追随着他推门离去的背影,咬牙跟上去。
傅砚修在走廊尽头和人通话。
出于礼貌,姜昭没有靠得太近,他一眨不眨望着傅砚修的背影,看见通话挂断手机远离耳边,立马快步上前。
“傅先生。”
“嗯。”傅砚修简短应了声。
他低头从烟盒里磕出支烟点燃,“跟出来做什么,有事找我?”
白色的烟雾在空中漂浮,遮挡在视线之间,让姜昭的脸变得有些模糊。
“对。”姜昭说。
能是什么事呢?
傅砚修猜,大概是为了那份合同。
想接近他,又想装清纯,那大约会说钱太多了他不要?
又或者,斥责包/养这种不正当关系?
傅砚修的视线从姜昭肩颈处缓慢上移,再一次落到那张饱满而红润的唇上。
那唇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勾引,反复地抿起又松开。
傅砚修另一只手抬起,往前伸的刹那,姜昭也防备地后退一步。
“对不起傅先生。”他说。
“那份合同我不能签!”
4. 第 4 章
傅砚修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住,他垂下眸,看着姜昭的发顶,“什么?”
姜昭一颗心跳得仿佛要破出胸膛,“您、您长相好,家世好,我这样的人怎么、怎么配得上。”
来前打的腹稿在真正面对面单独相处时被忘得一干二净,姜昭手心出汗,完全是靠本能把藏在口袋里的欠条拿出来。
“我查过了,那条裤子市面上售价十万,欠条上都写清楚了,我虽然……短时间内还不上,但、但我会努力还的!”
纸张被人从手心抽走,却又在下一秒,慢慢飘落到了地上。
然后一双黑色皮鞋毫不留情从上面踩过。
“姜昭。”傅砚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迈步上前,灯光下的身影随着距离拉近渐渐笼罩住姜昭,“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没玩够?”
点到为止是情趣,反之,就只会惹人厌烦了。
“我没有。”姜昭下意识反驳,“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们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姜昭抬起头的那一瞬,似乎都能闻到傅砚修鼻息间的浅淡烟草味。
他条件反射又往后退拉开距离,眉眼间的畏惧和慌乱清晰落入傅砚修眼里。
一个十八岁,还能称得上是少年的人。
真的会有那么好的演技吗?
如果姜昭真的想要通过欲擒故纵的手段来接近他,那么在做这一切之前,当然会考虑到引起他厌烦的可能。
即便姜昭真的蠢到思考不到这层,那么在面对危机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映照。
傅砚修心底的烦躁忽地就散了。
原先的姜昭在他眼里,就是个会玩点小心机的宠物,足够漂亮,于是心情好时可以多点耐心包容。
可他如果真的天真无邪,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一只纯挚无暇的白鸟,它身上的每一片羽毛,都可以被主人随意地染上色彩。
“傅先生。”傅砚修的思绪被姜昭声音打断。
后者已经退到了一米之外,在他掀起眼皮望过去时,猛地弯腰鞠躬。
“可能我的某些行为让您产生了误会,但我真的真的没有那样的意思。”
“欠您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上的,后续有问题我也不会再打扰您。”因为躬身的动作,姜昭的声音变得有些闷,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紧裤缝,“如果您实在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行。”
“只是……别让我丢了这份工作。”
面对未知的情况,姜昭最后几个字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意。
真的是很天真的想法。
傅砚修的视线顺着姜昭的脖颈一寸寸往下移,从骨骼明显的脊背缓慢落到细窄的腰间。
仿佛一只手就能罩住,皮肤也白得晃眼。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姜昭以为拒绝了他,一切发展就能回到正轨,怎么可能?
傅砚修意味深长地扯唇。
他随手摁灭已经燃到末端的烟头,没对姜昭做出提醒,只说:“我还不至于跟你计较。”
……
两个人前后脚出去,最后却只有姜昭一个人回来,推门进去时,姜昭能感受到四面八方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目光。
他低着头努力忽视,有需要时就谨慎地抱着酒瓶上去倒酒,没人注意他就站在角落里当透明人。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姜昭第一个回到员工休息室。
星海岸的员工是没有底薪的,收入全靠卖出酒后的抽成。
而姜昭如今还颗粒无收。
说不着急肯定是假的,所以他在想,反正下午四点才上班,要不要白天再找……
“砰”地一声——
储物柜柜门骤然被人推得关上。
还是姜昭反应快迅速抽回手才没被夹住。
小乔懒散地站在旁边,“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有什么烦恼是傅总不能替你解决的?”
姜昭看都没看他,自顾自戴好围巾,拉上外套拉链往外走。
小乔伸手拦他,“这么急着走做什么?谁不知道你现在靠着傅总成了星海岸的香饽饽,大家可都指望着你来拉高业绩呢。”
姜昭没办法对欺负过自己的人笑脸相迎,“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这儿和你互相奉承的。”
“傅总是傅总,我是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姜昭说:“也不存在走后门的可能。”
小乔听见这话并不生气,脸上反而缓慢爬上来点笑意。
“没有任何关系……那最好了。”
-
最让姜昭害怕的一件事解决,他心里轻松不少。回家简单洗漱过后倒头就睡,再睁开眼,是被姜暮趴在耳朵边喊醒的。
“哥哥是懒猪。”她说:“叫了好多遍才醒。”
姜昭这几年下来早就没了赖床的习惯,掀开被子坐起来,“几点了?”
姜暮从床沿爬上来,趴到姜昭背上,“爸爸已经在做午饭啦!”
房间门开着,确实能听见炒菜声,细闻还有青菜炒熟之后的清香。
姜昭就着这个姿势把姜暮背起来往卫生间去,边走边玩闹着把人往上颠,还问:“你今天几点起的?”
姜暮刚会走那会儿家里就突遭变故,她几乎是姜昭一手带大的,当然也和他最亲。
“七点就起床啦!帮爸爸折了盒子,还背了古诗,爸爸说我中午如果能吃一碗饭,就奖励我下午多看半小时电视!”
小孩讲话没有多余的修饰,都是简单平直的叙述,姜昭却最爱听这样絮叨的琐事,他嘴里叼着牙刷,“这么乖?那哥哥过两天再给你买蛋糕,这次换个口味,买……”
话没说完,玄关处就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姜暮扑腾着从姜昭背上滑下去,“我来开我来开。”
她小短腿往前跑得挺快,姜昭不放心,连忙漱了口跟出去。
……迎面就撞上了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的房东。
“青叔。”姜昭礼貌喊了声。
五年前姜明谦在工地受伤后截肢,因为是做的兼职没有签署正式的劳动合同,截肢的手术费医药费都不能报销,当时把房卖了又找人借了一大笔才度过难关。
搬到这里之后,作为房东的刘青帮了很多,整整五年,他体谅姜昭一家三口过得不易,房租一分都没涨。
“哎。”刘青把东西挨着墙放下,“岩岩今天没去上班呐?”
姜暮进厨房去叫姜明谦,姜昭倒了杯水让人坐下,“没到时间呢,吃了饭再去。”
他其实从刘青进门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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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租上一周刚交过,刘青平时就住在他们楼上,邻里邻居的来串个门也不会带着那么多东西。
“青哥。”恰好姜明谦推着轮椅过来,姜昭不安的视线与其在空中短暂相交,“吃饭没?我就差碗汤了两分钟能好,留下来一起吃点吧?”
刘青没应声。
他半低着头,双手在大腿上焦躁地来回磨蹭,“是这样的明谦,我儿子……要结婚了,女方那边的要求是得在三环内买套房。”
北河寸土寸金,三环内一套房的价格已经到了六七万一平。
“原本我们是咬咬牙把首付钱凑出来了的,偏偏前段时间我妈又病了一场。”
“……所以现在的打算是把这两套房卖了,我和你嫂子搬回老家住,你们也得、也得……”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还是姜明谦先冷静下来开口,“我理解的青哥,说到底不都是为了孩子嘛。”
刘青:“是、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把带来的那些东西提起来递给姜明谦,“哥也知道你难,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总之这些东西你都收下!”
察觉到姜明谦推拒的动作,刘青直接扭头塞给了姜昭,“海参是我儿子单位分的,鸡蛋是老家寄来的土鸡蛋,你都留着,给岩岩和小暮补补身体。”
伴随着话音落下,大门也咔哒一声重新闭紧。
不大的空间内只有姜暮好奇地发问:“青叔叔给了什么呀?”
姜昭打开袋子给她看,眼角余光感受到姜明谦投过来的目光,扯了扯唇。
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姜昭原先还没什么实感,如今在面临即将无家可归的困境时,才终于生出一点自己心理素质真强大的感叹。
毕竟悲伤没用,结果已经不能更改。
怨恨刘青一家赶尽杀绝?坦白说,他们是几年以来对姜昭一家最好最好的人了。
所以姜昭是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又或者说,是没空生气。他满脑子都在思索着要如何度过这个难关,想来想去,星海岸仍然是最佳选择。
“今晚必须得开单了。”姜昭深吸一口气,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大不了、大不了就随便给他们摸!”
大男人被摸几下又不会少肉。
开一瓶酒就能入账3000,这至少能支撑着他们尽快找到下一间房。
这么想着,姜昭换制服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加快了。
他才穿好上衣,身后突然呼啦啦从外涌进一大波人,余光扫过,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的笑意。
“真的吗?我也能去?”
“我来星海岸三个月还是第一次出外勤!”
‘出外勤’是星海岸的另一条隐性规则。
只有消费达到一定程度的VIP客户才能点人出去,价格翻倍。但同样的,被带出去的人当晚挣多挣少全凭自己本事,星海岸不参与分成。
钱是一方面,要借着这个机会飞上指头变凤凰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人在姜昭身后叽里呱啦讨论着。
小乔趾高气昂地走近,“哟。”他上下扫视姜昭,“我们姜少爷怎么不动啊?是傅总……”
“今晚没叫你吗?”
5. 第 5 章
嘈杂的换衣间骤然变得安静。
满打满算,姜昭来星海岸不过三天。像这样在本地被二代们频繁眷顾的夜场,内部员工自然也会划分出阶级。即便是小乔,当初也是在一楼卖了几个月的酒才被往上提的。
而姜昭在上班第一天就好运地在VIP客户跟前露脸,当然会惹人嫉妒。
四面八方含着杂乱情绪的视线落到姜昭背上,让他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傅先生是傅先生,我是我。”姜昭默默挺直了背,企图以此来隔绝那些隐晦的恶意,“他叫谁不叫谁是他的自由,和我没有关系。”
自以为撇清关系的发言落到小乔以及在场其他人耳朵里,俨然成了小情人被金主抛弃的信号。
毕竟傅砚修要是真看上了姜昭,这会儿应该正处于难舍难分的‘热恋’期才对。
“装什么清高。”有人率先发出一声嗤笑,“都是来卖屁股的,谁还不清楚你什么德行。”
“真把自己当成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小白花了?”
姜昭没理,自顾自抱着裤子打算出去找个厕所换。
然而才迈出去一步,就被人挡住了路,“聋了?还是哑巴了?”
姜昭声音很冷,“你们又在发什么疯。”
他说这话时,整张脸也崩得很紧,漆黑的瞳仁在灯光下显得更亮,里头的怒意也更明显。
客观来说,姜昭确实是万里挑一的漂亮,不管他是故作矫情也好,性格使然也罢,他身上那股子坚持和倔强,确确实实成了脱颖而出的加分项。
来这儿上班的说白了都是竞争对手,你吃饱了我就得饿肚子,谁都不想饿肚子,那当然只能把会打破平衡的人彻底摁死。
“也没别的意思。”小乔意味深长地笑着,“就是不想让你在这儿干了。”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伸手去夺姜昭手里的制服。
他们里三层外三层把人围着,推搡、争夺,在布料撕拉声响起的那一瞬,姜昭终于忍无可忍——
“砰!”
拳头落在离他最近的一人脸上,因为惯性,往后跌倒时那人还接连绊倒了几人。
“闹什么!”换衣间紧闭的门被人往里推开,“都把自己收拾好了?”
经理的声音在看见地上倒着的人时陡然变调,“谁动的手?他妈的上班第一天是不是就说了不允许打架!”
夜场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靠脸吃饭的,姜昭动完手就后悔了,在看到经理的身影时一颗心更是直接跌到了谷底。
小乔是早就算好的。
他没权限开人,就故意利用这种办法激怒自己去踩红线。
没有业绩,没有后台……被开除几乎是板上钉钉。
不行。
姜昭紧紧抿着唇,他不能被开除,“经理,我……”后面一长串解释的话被经理警告的眼神堵了回来。
他正忙着安排小乔那群人,二者交谈间还时不时瞟姜昭几眼,次数越多,姜昭心里就越慌,连带着手心里都出了层冷汗。
手边没纸,姜昭下意识在裤子上蹭了蹭,指尖滑过口袋,隔着布料触碰到正不断震动着的手机。
……
姜昭赶到医院时,远远地就听见有嚎啕的哭声。
大厅内人来人往,他循声望去,就见姜暮被一个女人掐着手臂,身子不断往后缩,毛衣都被哭湿了。
“你干什么!”姜昭快步冲上前,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女人长什么样,用力把人一推就把姜暮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哥哥……”
“——你还敢推我!”安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尖利的吼声打断。
姜昭这才看清人脸,是他爸从前工友的妻子,秦文琼。
“秦阿姨,”姜昭往前走了两步,张张嘴想道歉,“对……”
秦文琼深吸口气人就坐地上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她哭诉着,“欠钱不还还伸手打人了!”
高昂的嗓门把在安静角落沟通的刘青和民警都引了过来。
“岩岩。”刘青附到姜昭耳边,“是来你们家要债的。”
姜明谦出事那年姜昭到处借钱,冷眼受过,闭门羹也吃过,借到秦文琼他们家时虽然也受到了嘲讽,但对方到底是借了两万出来。
“对不起秦阿姨,我刚刚……没看清是你。”姜昭把姜暮放下,蹲下身想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我、我们现在确实是还不上。”
“还不上?”秦文琼一把拍开姜昭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有钱买海参没钱还债?那么一大袋的土鸡蛋啊!”
秦文琼双手比划出大小给周围的围观群众看,“我儿子长身体我女儿今年高三,我买一篮我都要精打细算,你们呢!”
刘青:“那是我……”
“别跟我扯那是你送的!你以为我信?”
“先冷静一下。”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民警只能出来活稀泥,“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的嘛,怎么说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打人?”姜昭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他接到刘青的电话时对方只让他赶快来医院,人到之后又被秦文琼拖着没空去思考其他,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始终没见到姜明谦的身影,“你对我爸动手了?!”
急诊病房就在不远处,姜昭一进去,就看见门边床位上昏迷着的姜明谦。
他脑袋上绑了一圈纱布,手肘处有明显的淤青,掀开被子一看,小腿截肢处居然都有鲜血隔着纱布蔓延出来。
姜暮扯扯他的衣角,“秦阿姨带了不、不认识的叔叔来,他们吵架,有人推、推我,爸爸生气了,他们拿东西砸……”
那一瞬姜昭的火直接冲到了头顶。
他冲出病房大步走向秦文琼,满脑子都是质问:
凭什么动手?
怎么能把人伤成这样?
然而距离近了,又听见被民警扶起来的秦文琼在哭诉,“谁家不难?我们家老李在工地干了十年了,一身的伤被迫下岗,全家就指着这两万块吃饭……”
姜昭脚步停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去秦文琼家借钱的那一天,他从早跑到晚水米未进,敲响他们家门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时秦文琼听说他的来意后骂骂咧咧走开,神色动作都透露出不满,可没过多久,又有个小女孩拿着馒头和水出来让他吃。
每一家都难,每一家都缺钱。
姜昭深吸了口气,但至少……他还有工作。
“好。”姜昭抹了把脸,多的话一句也没说,言简意赅道:“这两万块我会想办法,尽量一周内还清。”
-
答应了要还钱,姜明谦的住院费在民警协调下由秦文琼来付。
姜昭离开时,姜明谦仍在昏迷中没醒,他赶着回家收拾,就干脆把姜暮也留在了医院。
一切发生得突然,送医时家里的门都没来得及关,姜昭才刚刚踏进玄关,鞋底就踩到了锋利的玻璃碎片。
弯腰去捡的那一刻,耳边又忽然听到尖利的骂声:
“我刚刚不叫你上来你是不是还想替那小子收拾?”
“那家都砸成什么样了,他们当初搬进来时家具都还是我们给添置的!刘青你做老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老小区各项设施都老化,隔音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姜昭知道,这话是特地骂给他听的。
没人想和相处多年的邻居撕破脸,归根结底,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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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钱。
家具损坏,窗框和墙壁也有大大小小的破裂,修缮费用再加上要还给秦文琼的钱,怎么着也要到三万了。
而他们一家的存款满打满算也只有3000。
……最后还是只能指望星海岸。
等等!
姜昭动作一顿。
他扶着墙缓慢站起身,今晚发生的一切缓慢倒带,最后定格在因经理出现而变得寂静的换衣间。
“完了……”
姜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抖着腿跑下楼的,他全靠本能扫码上车,一路上都在试图给经理打电话,然而连着打了三通都被挂断。
公交车在最近站点停下,姜昭下了车就开始小跑,不知是他的霉运触底反弹还是虔诚祈祷终于生效,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经理的身影。
“经理!”姜昭喘着气,“抱歉我、我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我爸爸受伤住院了,当时太急了没能和您打声招呼,我不是故意要、要……”
经理冷冷淡淡地瞥过来一眼,“那你就回家照顾他去吧。”
这一句话语气拉得平直,听着没什么情绪波动,和姜昭想象中的指着鼻子怒骂截然相反。
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那、那我先走了?”
经理嗤笑一声朝某个角落抬抬下巴,“把你的东西也一起带走。”
今晚没下雪,但路面有些湿滑。
姜昭的羽绒外套被随意丢在地上,袖口和内胆都沾上了水渍灰尘,旁边还凌乱堆着他的水杯、纸巾……俨然是把储物柜里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丢了出来。
“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彼时经理刚接通电话,不知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高兴得他脸上的肥肉都起了褶,余光瞥见姜昭靠近,立刻摆手让保安把人赶远些。
姜昭就是再蠢,也知道他这是被开除了。
“经理!经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保证……”这里的保安不像小区聘请的那些六七十岁老大爷,全都是三四十岁的壮年,轻轻松松就能把姜昭拦住。
期间挣扎得太过激烈,他脚底打滑,一屁股摔在地上时,强烈的绝望感居然压过了从尾椎窜上来的尖锐痛意。
现在他也没有工作了。
家里的存款加起来只有3000出头。
姜昭喃喃,“怎么办?”
轮椅砸坏了要买新的,吃、住……方方面面都要花钱。
姜明谦还在病中,他得知了这个消息,会不会拖着鲜血淋漓的伤腿也要出去找工作?姜暮会不会像他一样,不去上学也要为家里省钱?
双手撑在地上,掌心压着零碎的石子,姜昭视线停在空中一点。
如果去卖血呢?200cc能不能卖一千?或者……卖/肾呢?卖出去是不是能让他们渡过难关了?
由远及近的谈笑声划破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姜昭抬起头,看见以小乔为首的几人穿着打扮都精致,正兴致勃勃地在门边等待着什么。
几分钟后刹车声响起,几辆轿车依次停下。
从姜昭的角度,能清楚看到眼熟的几个富二代推门下来。
他们周身萦绕着的轻松愉悦和姜昭割裂成了两个世界,连空气都仿佛是他们那边的更香甜一些。
姜昭抱着自己的东西,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
站起来的那一瞬视线上移,越过恰好降下的车窗,猝不及防对上了傅砚修冷淡幽深的双眸。
男人端坐在车厢后座,下半张脸笼在了阴影里。
他似乎只是随意一看,漫不经心地就要移开目光。
姜昭控制不住往前追了两步,脱口而出:“傅先生。”
6. 第 6 章
三个字轻易被掩盖在周围的谈笑声里。
姜昭愣愣在原地站着,嘴唇不安地小幅度张合。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突然开口喊傅砚修,只是从这个角度望着男人轮廓锋利的侧脸,心跳也不明所以地加快。
然而下一刻就被人攥住手臂向后拉,“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经理拧着眉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打扰了旁边融洽的气氛,“走,赶紧走。”说着,接收到经理眼色的保安第二次上前。
他们当然不会好声好气地把人请走。
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一前一后堵住姜昭,先断了他想冲出去的念头,再推搡着把人往远处带。
“我的……”挣扎时姜昭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我的杯子。”
他蹲下身想捡,肩膀上却紧接着传来被捏住阻挠的痛感。
混乱间,有道沉稳的脚步从远处迈近,姜昭指尖触到杯壁的那一刻,冷淡的嗓音从头顶落下,“这是在做什么。”
姜昭下意识抬头,先看见的是截笔挺的西装裤腿,再往上,才是傅砚修充满冷感且锐利的下颌。
经理立刻挡在姜昭身前,“傅总您怎么下来了?这儿地脏,没来得及清理,别弄脏了您的……”
耳边回荡着经理奉承讨好的声音,又因为迟迟得不到傅砚修的回复而逐渐变得小心忐忑。
姜昭握着水杯的手缓慢收紧。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权势吗?
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有压迫感,一言不发也会有人绞尽脑汁去猜测喜好,动动嘴皮子就能把姜昭开掉的经理在傅砚修面前……却连抬头直视他都没资格。
姜昭以前从没羡慕过这些特权阶级,但今天、今晚,他第一次渴望能像他们一样,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拯救家人于水火。
“傅先生。”姜昭手掌撑地,迟钝地站起身,“我……”
他的目光穿过经理肩膀,在与傅砚修对视的刹那,脸上扬起一抹僵硬讨好的笑,“我想和您……”
傅砚修迎着姜昭示好的目光,没接话。
他的沉默让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成了煎熬,姜昭不安地舔唇,顶着周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没说完的话更加难以启齿。
他想和傅砚修什么?直接问对方还愿不愿意包养他吗?
一片寂静中,傅砚修蓦地往前了一步。
经理自觉走开,于是他们之间没了阻隔,姜昭就闻到了傅砚修身上淡淡的冷香。
他扯扯唇,绞尽脑汁想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傅砚修的目光却层层往下,漫不经心开口:“手怎么流血了。”
……
因为傅砚修简短的一句话,姜昭在星海岸破天荒得到了贵宾级待遇。
给他准备了处理伤口的酒精和创可贴不说,还专门空出来一间包厢,让他和傅砚修安静地说话。
姜昭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也不敢抬头。
桌上放着的消毒酒精压根没心思去碰,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跟傅砚修开口?
只要签下合同,那他一个月就能拿50万。
有了这笔钱,他马上就能还完所有欠债,不仅能带着姜明谦和姜暮搬去更好的小区,甚至、甚至还能为姜明谦定做材料最好的义肢!
“傅先生。”包养两个字姜昭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尝试着迂回,“合同的事,现在还、还算数吗?”
彼时的傅砚修和他们初见那天一样,懒散靠在沙发里,头顶灯光从他脸上旋转而过,衬出那双漆黑幽深的眼。
他直视着姜昭,嗓音不咸不淡,“你不是已经拒绝我了么。”沉默半晌,又慢悠悠地反问:“反悔了?”
姜昭手指抠着掌心,紧张得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是。”
傅砚修双腿交叠着,嗤笑一声,“送出去的东西都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凭什么觉得拒绝了还能拥有第二次机会?”
话语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那一字字砸在姜昭耳边,像石子一样磕得他骨肉疼痛,“对不起傅先生,是我当时不识好歹。”
姜昭急迫地凑近,抓着傅砚修的手试图将自己的脸贴上去,“我脑子轴,很多事情短时间想不明白,我现在清楚能、能被您看上是我的荣幸。”
傅砚修却并不理会他笨拙的讨好。
往后一抽手,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厌烦,“求人可不是光靠嘴巴动动。”
“姜昭,这就是你的诚意?”
姜昭动作一顿。
提出包养,无非就是傅砚修看上了他的脸……和身体。
姜昭抖着手去脱衣服。
他上半身还穿着星海岸的统一制服,布料很薄,但穿着有些繁琐。卡在侧腰处的纽扣迟迟解不开,姜昭急得干脆动手去扯。
少年人的身躯就轻易地暴露在傅砚修眼底。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瘦削骨感,薄薄的肌肉覆盖在躯体上,腰线往里收,到了胯部又舒展开来。
姜昭脑子里回想着小乔曾经讨好那位池少爷的动作,深吸一口气,猛地上前跨坐在了傅砚修腿上。
手也顺势搭在人肩膀上,随后下定决心般壮烈闭眼,直直吻上了傅砚修的唇。
与其说是吻,不如用撞形容更为贴切。
姜昭没谈过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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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没接过吻。
这么一下撞得他口腔内壁也刺痛,却仍然紧紧贴着不离开。
傅砚修处于罕见的下位。
姿势的缘故,他和姜昭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男生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脸颊,卷翘的睫毛不安的反复轻颤。很生涩,却也无趣。
傅砚修伸手正要把人推开,下唇就忽然感觉……被轻轻舔了下。
触感湿润柔软,被舔到的地方泛起的痒意裹挟着电流在刹那间蹿遍全身。
下意识地,傅砚修把人推开。
姜昭不明所以,“傅先生?”
他现在整张脸都是红的,好不容易摸索出了讨好人的方法,才准备继续往下实施就被迫中断。
傅砚修半垂下眼皮,语气冷淡,嗓音却变得有些沙哑,“电话在响。”
姜昭这才发现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他急急忙忙掏出来,看见屏幕上闪烁跳跃的“爸爸”二字,想也没想就接通,“爸你醒了?头还疼不疼,身上难不难受?”
劣质手机漏音严重,距离又近,傅砚修轻易就能把两人对话听得清楚。
姜昭的资料在合同送出的当天就同步放到了他桌上,只是到昨天才有空翻。
残疾的父亲,年幼的妹妹,姜昭能为了他们主动上门献身,这会儿想必也迫不及待要去见人。
果然,通话一结束,姜昭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忐忑又畏缩。
一副想走又怕他不同意的模样。
傅砚修扯了扯唇。
他闲来无事也会跟朋友出海钓鱼,鱼儿咬上钩时,鱼线不能一味地收紧,要一放一松,对人当然也一样。
况且傅砚修不像那些精虫上脑的富二代,脱了裤子就能随时随地来一发,他有洁癖,这里不是他中意的场所。
“去吧。”姜昭听见傅砚修淡淡出声。
他看着对方的视线扫过他裸露的胸膛,目光似乎还在胸前两点停顿了下,才对着旁边抬抬下巴,“衣服拿去穿。”
姜昭这时候突然又聪明了。
他觉得傅砚修肯定不是关心他才把自己的大衣借给他穿,而是一种隐晦的答复——他可以借着还衣服的名义,和他继续见面!
“谢谢!”姜昭是真的高兴,短短两个字被他说得掷地有声,“谢谢您!”
他边说边爬起来往后退,大概是因为太激动了,脚落地时没踩稳,身子在空中一歪,手就下意识地按在某处做支撑。
同一瞬间,耳边忽地响起一声低低的闷哼。
姜昭往下一看,就见他的手好死不死地撑在了傅砚修……
双腿之间。
7. 第 7 章
怎么离开的姜昭已经完全回想不起来了。
他满脑子就只有傅砚修当时那声隐忍的闷哼,以及掌心下隔着两层布料都能感受到的粗/长和硬/烫。
都是男的,姜昭除了尴尬之外其实还有点……羡慕。
“岩岩,岩岩!”姜明谦连着喊了两声,见人回神了才继续往下说:“和护士讲一下,我今晚就出院吧。”
“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来的路上姜昭顺便买了两碗粥,已经十点过了,他怕吵到别的病人还特地跑出去把包装拆开了才端出来,“是秦阿姨缴的费。”
节俭惯了的人连脑回路都是一样的,姜昭怕姜明谦说出不住能退费之类的话来,先一步堵回去,“而且医生都说了轻微脑震荡最好住院观察一晚,要是现在回去了之后又发现身体不舒服,岂不是还得花钱?”
姜暮人小鬼大,嘴里还含着粥也跟着帮腔,“爸爸要听医生叔叔的话。”
姜昭摸摸她的头,等两个人都吃完了,才一把抱起姜暮,“爸我今晚带小妹回家睡,明天一早来接你。”
家里的客厅砸得不成样子,卧室却还是完好的。
姜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姜暮哄睡,然后又马不停蹄把狼藉的客厅厨房收拾好,忙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他定了八点的闹钟起床,出门前嘱咐姜暮乖乖待在家,又小跑着出门赶公交去医院。
推着轮椅进门时,姜明谦正靠在床头和隔壁床的病友聊天。
姜昭顺手把路上买的白菜豆腐包递过去,然后抽了纸巾蹲下身,把新轮椅容易积灰的角落又擦了一遍。
姜明谦自然也看到了这辆崭新的轮椅,他也想省钱,但旧的那辆砸坏了,不买新的他压根没法行动,只能说:“花钱买包子做什么,一会儿回家我下点挂面吃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昭背起来往轮椅上放,“我重新找了份工作。”
截肢的缘故,这几年姜明谦的身形一直很消瘦。
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需要姜昭扶着上下轮椅,后来他再也没让人帮过忙。因此直到此刻姜昭才恍然发觉——姜明谦居然这么轻了。
轻到他能毫不费力背起,轻到几乎是皮包着骨头。
“是城郊的那个电子厂。”选择被傅砚修包养就意味着需要长时间陪在金主身边,姜昭只能撒这样的谎,“工资挺高的,包吃包住,就是离得远,不能常回家了。”
姜明谦控制不住鼻子发酸。
他一直想让姜昭回去上学,为此四处找工作,也不让姜昭离家太远。可他是个半瘫,出去上班根本没人要,努力到最后反而离目标越来越远。
姜昭看出了姜明谦的欲言又止,故作轻松,“我十八了爸。”
“你以前不吹牛说自己未成年就出来打工,半年就能往家寄钱了吗?我努努力,”姜昭歪着头笑,“争取半年给你装上义肢。”
-
下午,姜昭就装模作样地拎着袋子出了门。
收拾东西时姜明谦真以为他要搬去厂里住,还试图把家里多余的棉被塞到蛇皮袋里,被姜昭手忙脚乱地拒绝了。
他嘴上说着这些东西单位给发,实际上是心底发虚完全无法预想接下来是什么样的发展,只能随便装了点零碎东西,再把傅砚修的大衣折好妥帖收进纸袋里。
姜昭原本的计划是用还衣服这个借口去傅氏再见傅砚修一面。
毕竟上位者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要他还是不要他,得有白纸黑字的合同才算数。
然而刚出巷口,姜昭就看见了等在车旁的文助理。
他眼睛一亮,立刻小跑着上前,“文助理,是……”边说眼睛边往紧闭着的车窗里飘,“是傅先生……”
“傅总正在公司开会。”文助理弯腰替姜昭打开后座车门,“我是来和您谈合同的事。”
时隔3天,姜昭又一次拿到了那份包养合同。
依然是薄薄的三张纸,他却不再觉得惊讶或尴尬,而是逐字逐句看得认真。
文助理在一旁解释,“合约期间,您需陪同傅总住在晚山苑的别墅内,随叫随到,一切安排以傅总为先。”
姜昭:“我知道的。”
在这一年内,他全身心都要围着傅砚修打转,以傅砚修的喜怒哀乐为先,做一只合格的、能哄他开心的……金丝雀。
姜昭向文助理借来了笔,在合同末尾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尽力写得工整,然而行驶途中车厢难免颠簸,最后一笔落下时横线往旁边划出一道。
“文助理,我能……”姜昭合上文件夹,指甲抠着外层坚硬的塑料,“我能先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吗?”
文助理:“您的工资是从傅总私账上走。”
言外之意,这得去问傅砚修。
姜昭只能偏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企图以此缓解内心的紧张。
将近40分钟后,车子终于驶进一处绿化极好的别墅区。
姜昭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北河人,但从小到大的生活条件都算不上好,在他的印象里,装潢最高级的地方就是市中心的商场。
所以当车子七绕八绕最终停在铁艺大门外时,他连车都不太敢下了。
最后还是早早守在门外穿着管家制服的人率先上前询问:“是姜先生吗?”
姜昭点头,管家于是双手接过他的包裹,恭敬的态度让姜昭受宠若惊,磕磕绊绊道:“谢、谢谢您。”
然后就再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大群人裹挟着姜昭往别墅内去,男男女女都有,脸上统一戴着口罩。
直觉拉响警铃,姜昭下意识挣扎,得来的却是严肃的一句,“我们需要为您进行全身清洁。”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全身就被扒光了。
从家里穿来的旧衣服被嫌弃地丢到垃圾桶里,粗糙的澡巾从脖颈搓到脚踝,随后又被按在浴池里泡了10分钟,紧跟着就是全身激光脱毛。
整整三个小时,姜昭整个人都被收拾了一遍。
过长的头发剪出造型,连眉毛都被仔仔细细地修成一长条,姜昭坐在椅子上,屁股都要麻得没有知觉了。
所以在听见楼下有开门声响,以及几声隐约的“先生”后,姜昭腾一下就往外跑。
他没穿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俨然是把傅砚修当成了救命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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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傅先生!”
三个字没控制住音量,在偌大的空间里荡了几声。
姜昭都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傅砚修已经抬头望了上来。
他手里慢条斯理地解着袖扣,那双漆黑冷淡的眼眸却一眨不眨盯着姜昭,明明没说话,但莫名让人后背发凉。
姜昭后退一步想躲,脚才抬起来,又强迫着自己往前,“我不是故意大声的,我就是想……”
他抿抿唇,面部肌肉僵硬地扯着嘴角往上,声音谨慎里还带着讨好,“想热情地欢迎您回家。”
相比起先前的那一声,姜昭这两句解释轻到几乎要听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搭在围栏上的那只手向内蜷缩。
傅砚修的目光于是就顺着腕骨渐渐往上。
在他的审美标准里,姜昭是长得漂亮不假,但大概是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漂亮之余还有股显而易见的穷酸气。
如今被上上下下收拾打扮,过长的刘海不再遮挡眉眼,黑而怯的瞳仁小心翼翼望过来——像带了把似有若无的钩子。
勾得人一步步靠近。
直到傅砚修停在身前,姜昭才真正感受到身高差带来的压迫。
他青春期发育不良,到现在也才勉强175,而傅砚修肩宽背阔目测裸高都要将近190,是完完全全的发育到了极致。
“工作一天应该很累了,您要先吃晚餐吗?”姜昭咽了下口水,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把金主爸爸哄开心,“饭后、饭后我可以帮您按摩,我跟老师傅学过手法,我爸说我按、按得挺好的。”
话音落下,傅砚修似是轻笑了声。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房间,佣人在外将门关上,门锁咔哒落下的那一瞬,姜昭没来由地手心冒汗,神经绷紧。
偏偏傅砚修还察觉不到他的异样似的,衬衫扣子随意解开几颗,“待的还习惯?”
男人边说边缓步靠近,姜昭小腿抵上床沿,没站稳往下跌坐,“习惯的,她们、她们……”
没说完的话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傅砚修带着薄茧的手从姜昭脖颈一路划到锁骨,另一只手从宽松的T恤下摆往上,顺着腰腹再到胸膛。
姜昭控制不住地全身都在颤抖。
他害怕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却更怕因为自己的抗拒而失去得之不易的机会。
“傅、傅先生,”姜昭强迫自己抬眼,他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和傅砚修对视过。
男人天生长得冷淡,连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也仍然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睥睨和矜贵,姜昭舔了舔唇,声音轻轻的,“一会儿可以……轻点吗?”
未经人事的少年根本不知道,带着撒娇意味的温言软语在这一刻只会成为最强效的催/情剂。
姜昭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掀翻,掐着后颈摁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微重的呼吸声喷洒在他后背,姜昭看不清身后人的动作,就只能死死抓住床单。
被傅砚修的气息彻底包裹的前一刻,姜昭禁闭着眼,脑子里蓦地冒出一个念头:
那么大的东西要塞进身体里……
他会不会死在这张床上?
8. 第 8 章
事实证明,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从傍晚翻来覆去到凌晨,姜昭从一开始还能哭着恳求轻点慢点,到后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全靠本能紧攥着掌心的床单,彻底失去意识前是真的从心底害怕会死在这张床上。
然而一夜过去,天光大亮。
姜昭还是顽强地从床上爬起来了。
他轻轻“嘶”了一声掀开被子往里看,腰间与大腿根部满是青紫的掐痕,微微一动,还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里往外流……
不做清理,下手时也不必珍惜,到了这一刻姜昭才真真实实有一种成了他人掌心玩物的感觉。
“——叩叩。”
敲门声响起,屋外候着的女佣推门进来。
姜昭愣了一秒,才匆忙捞起被子遮挡自己赤裸的身躯,“有有有、有什么事吗?”
能在傅砚修身边待着的人肯定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女佣垂着脑袋没往床上看,态度也冷淡得像是人机,“午饭一直在厨房温着,少爷要用吗?”
姜昭这才想起去看时间——他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从小就被教育要早睡早起勤奋努力的姜昭“腾”一下就弹了起来。
然而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酸疼的腰部肌肉,又“啪叽”一下摔了回去。
“好的,我,”姜昭连嗓子都哑了,“我洗漱一下就来。”
直到关门声响起,姜昭才又一次从被窝里艰难地爬出来。
这间房大概不是傅砚修平时睡觉的主卧,但面积也大得几乎能比得上姜昭的家。
他捂着腰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深色的被单从床头扒拉出来。一晚上过去,床单上的水渍早已干涸,只剩下白色的斑点。
姜昭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热气从脚底往上冲,他忍着羞耻,把床单一股脑塞到了浴缸里,前前后后又磨蹭了一个小时才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姜昭扫了眼,他能念出来名字的也只有一道上汤娃娃菜。
18岁得小男生正是饭量大的时候,更何况姜昭还‘运动’了一整晚。他风卷残云般把菜扫光又添了两碗米饭,才擦擦嘴端起空碗准备进厨房。
“姜小少爷,”才走出两步,身后就陡然传来一声,“这不是你该做的。”
姜昭扭头,发现说话的是昨天在别墅外等他的管家。
“您好。”出于礼貌,他先打了声招呼才往下解释,“总共也没几个碗,我洗一下很快的。”
管家笑着没说话,姜昭看见他只是眼睛往旁边瞟了一眼,就立刻有人上来接走了他手里的碗筷。
“这是他们的工作。你是先生带回来的人,不需要操心这些。”
姜昭其实能明白管家的意思。
养在身边的小玩意嘛,琢磨着怎么把金主哄开心就行,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吃苦耐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姜昭攥了攥空荡荡的掌心,把心底那点不适压下去。又悄悄捂着屁股,往前快走几步追上准备离开的管家,“我想问您点事。”
小时候看过的几部偶像剧告诉姜昭,像傅砚修这样顶级豪门出身的人,管家一定是从小照顾他到大的。想要投其所好肯定问管家最合适。
毕竟还指望着向傅砚修提前预支工资呢。
“傅先生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姜昭问:“或者、或者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他的长相一定是能入傅砚修的眼才会被挑中,可性格呢?对方又有什么偏好?姜昭是真的一问三不知。
管家笑着点了下头,一副非常满意姜昭‘工作态度’的样子,“不要干涉先生的工作,不说废话,也不要自作聪明。除此之外,先生对待我们是很随和的。”
姜昭:“……真的吗。”他怀疑这位老管家在糊弄他。
光是自作聪明这一项范围就大到没边了。
……
临近年关,天黑得越来越早。
姜昭在沙发上等到七点,才听见门外有引擎熄灭的声响。他长出了口气,迅速跑到门边,大门一开,就立刻仰起脸甜甜笑着,“先生,今天工作累吗?就等你回家开饭啦!”
傅砚修脱大衣的手一顿。
他垂下眸,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姜昭仰起的脸。嘴角往上牵,眉眼也弯着,但大约是幅度太大,就显得僵硬虚假。
姜昭压根不知道一个照面就被傅砚修看透了自己的伪装,他脑子里都还是下午临时恶补学来讨好金主小技巧,凑近了去接傅砚修臂弯里的大衣,擦身而过时,肩背从对方手臂上擦过。
——那一瞬,傅砚修闻到了浅淡的沐浴露香气。
他看着姜昭有些怪异的走姿,那被繁杂工作压在最底的旖旎记忆又翻涌上来。
姜昭皮肤白,而且是浑身上下都很均匀的白。
激烈运动过后关节处都泛着粉,眼角眉梢乃至微张着的唇更是颜色深到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说什么都像勾引,推拒也仿佛在欲拒还迎。
“先生?傅先生。”不远处,姜昭仍然在冲他讨好地笑,“我给你把饭盛好了。”
眼见着傅砚修“嗯”了一声迈步过来,姜昭很有眼色地在对方落座后才拉开椅子坐下。
“这是蒜香黄油虾。”姜昭介绍:“虾线是我下午帮着一起去的,还有、还有这份蛤蜊酿虾滑……”他心里算盘打得很好,想要借此来彰显自己对傅砚修的关心。
偌大的餐厅内,只有姜昭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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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砚修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成年之前他住在老宅,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餐厅吃饭,即便偶尔能和父母共进晚餐,席间也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
“姜昭。”傅砚修掀起眼皮,“食不言。”
声音戛然而止,姜昭讪讪抿紧了唇。
他就坐在傅砚修正对面,那双一贯冷淡的漆黑眼眸扫过来时,后背立刻就泛起了凉意。
不仅仅是对于傅砚修的畏惧,更害怕这样的行为会不会惹他不喜?
姜昭连咀嚼的动作都放慢了,生怕再传出噪音来惹得傅砚修不快。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氛围压抑。
期间姜昭无数次抬眼偷瞄,终于在傅砚修放下筷子的前一刻,精准把盛好的排骨汤放到了傅砚修手边,然后小小声地补充,“这个好喝。”
傅砚修的注意力却不在手边的碗抑或是姜昭说的话上。
他的视线顺着男生迅速收回的手慢慢往上,最后聚焦在了胸口。
姜昭自己带来的那些旧衣服早在昨天就被管家丢掉了,他现在穿的虽然也是简单的棉白T,但布料柔软,触感也丝滑。又因为刚才附身探过来的动作领口下垂。
——锁骨下方那块青紫的咬痕就漏了出来。
那是昨晚姜昭崩溃之际逃跑,被傅砚修扯回来时当作惩罚留下的。
那时他的表情崩溃、难耐,攀着他的肩膀小声小声地喘。但仍然是漂亮,且让傅砚修满意的。
他不需要会为了应酬晚归而歇斯底里的爱人,像姜昭这样养在家里,进门就会怯生生地笑,兴致来时一拉就能上床的。
就很好。
姜昭当然猜不出傅砚修的心路历程,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对面的人拿起调羹,慢条斯理把汤喝光。
这意思大概就是……被他伺候得还算满意?
姜昭觉得自己猜对了,于是在看见傅砚修进了主卧后,也噔噔噔跑上楼冲进客卧浴室。
书上说了,在金主爸爸面前要时刻注意外在形象。
先前在厨房帮忙时虾膏溅到了衣角,都坐着当然看不出来,一会儿要面对面谈事,脏脏黄黄的一块,那可不影响了傅砚修的心情嘛!
姜昭打算得很好。
然而当他擦着头发出来时,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换了新床单的深色大床,而是在那之上,同样也鬓发微湿的……傅砚修。
姜昭讷讷地,“傅先生?”
听见声音,傅砚修将展开的外文书随手搁到了床头柜上。
他偏头望过来,在看见姜昭长袖长裤裹得严实的身体时很明显地皱了下眉。
紧跟着就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脱。”
9. 第 9 章
有那么一瞬间,姜昭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屋内灯光大亮,自上而下地笼罩在两个人身上。
也将傅砚修脸上的表情照得更加清晰。
他神色很淡,显然是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但简短一个上下扫视的眼神动作,莫名让姜昭品出来了些许不悦。
就像是觉得他无趣,又或者是在不满他……不识时务。
姜昭抿着唇,抬手把睡衣扣子一颗颗解开。
室内开了暖气,即便脱光了也不会觉得冷。
可随着皮肤一寸寸暴露在空气中,来自傅砚修的深沉视线也感知得越来越明显。
他的视线仿佛要化作实质,在姜昭的每一寸皮肤上巡视然后再打下烙印。
对于上位者来说是理所当然,可姜昭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渐渐蔓延出浓烈的羞怯……与自厌。
在姜昭过往的人生中,挣钱养家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没想过要恋爱,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躺在男人的身下,像货物一样被审视打量,为此来换取对方从指头缝里漏下来的一丁点好处。
可偏偏,这一切又是他主动求来的。
耳边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姜昭只来得及扫到一片阴影靠近,下一刻,人就被扣着腰摁到了床上。
有钱人的房子当然处处舒适,连床垫都柔软得仿佛要陷下去。
但姜昭的第一次并没有被怜香惜玉,这么一下撞上去,疼得他龇牙咧嘴整张脸皱成一团。
“先生…傅先生!”硬生生忍过那阵疼,姜昭挣扎着起身小心攀住傅砚修的肩膀,“可以、可以轻点吗?晚点我有事想和您商量。”
一上一下的姿势,姜昭目光所及只有傅砚修。
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成年男性附身投掷而下的阴影里,四肢因为紧张而变凉,却又不得不强拉起嘴角,冲对方露出讨好的笑。
傅砚修却没答好还是不好。
他个子比姜昭高,手自然也比姜昭宽大修长。就这么随手放在人腰腹处,几乎就能完全挡住。
傅砚修轻笑了声,“紧张什么。”
很奇怪,姜昭的资料里,他明明是个为生计奔波的人,皮肤却并没在长年累月的打工生活中变得黝黑,反而仍然白皙。
像丝,像绸缎。
傅砚修屈尊降贵般在姜昭唇角落下一吻,嗓音低哑,“不是你先勾我的么。”
姜昭:??
“我、我没……”
……
最后还是一个字正事都没提,姜昭又一次扛不住晕了过去。
他心里装着事,即便身体累到不行一晚上却没怎么睡好。尤其是从走廊传进来些微动静时,姜昭一下就惊醒了。
他直觉是傅砚修准备出门上班,“腾”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周围的狼藉和身体上的酸痛,匆匆套了件睡袍就开门喊:“傅先生!”
傅砚修原本已经到了楼梯口,听见声音,停住脚步回头。
他穿着西装时,整个人的气质比夜间要严肃沉冷得多,简简单单一个回眸,就让姜昭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声音太大。
“早上好傅先生。”姜昭自觉降低音量,“我、我……”
他是想直入主题的,奈何刚“我”了个开头,就见傅砚修抬脚走近。
搬进来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姜昭就对傅砚修的靠近生出了本能的畏惧。
他看着男人越走越近,深夜崩溃哭泣却还要被死死缠住手脚沉沦的刺激又一次涌上大脑皮层。
姜昭连忙抓紧领口,弯腰含胸,磕磕绊绊的声音中还带着恳求,“不能、不能再来了。”
傅砚修神色淡淡,“刚才说什么,听不清。”他是满意姜昭没错,可对方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工作和消遣孰轻孰重,是个人都能分清。
姜昭愣了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自作多情。
他踌躇着松开手,感受到自上方投下来的视线,不敢拖延,“我想和您商量下,能不能先预支一个月的工资?”
“因为我家里有点困难,需要用钱,所以、所以……”
姜昭实在是怕傅砚修拒绝,他不敢去赌资本家所谓的善意,只能边说边慢慢抬头用祈求的目光望向对方。
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做好了一旦被拒绝,就抓人衣角软磨硬泡的准备。
好在设想中的困难都没发生。
傅砚修点头,转身离开时丢下一句简短的,“知道了。”
然后半小时内,姜昭的银行卡就收到了一笔50万的转账。
信息弹出来时他刚洗完澡在擦头,黑白条纹的毛巾盖在头顶,姜昭就这么顶着,在那儿数余额后面一长串的0。
“个十百千万十万……”姜昭越数,嘴角的笑容就越大。
50万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真的就是一笔巨款,把所有的欠债都还清,那也还能剩下40万,他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小区,让姜暮上更正规的幼儿园。
还可以……还可以联系医院用最好的材料为姜明谦定制义肢!
姜昭想着想着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了,他也顾不上肌肉酸痛的身体,匆忙换了衣服就出门联系中介看房。
……
只是找房看房到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昭节俭惯了,即便现在手里有了余钱也不敢乱花。一下午都没找到合适的,他只能把价格还有要求转告中介,让对方这几天尽快物色。
顺便还回了趟家。
进门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彼时姜暮刚帮着姜明谦把饭菜端上桌,听见声音一回头——
“哥哥!”
“岩岩!”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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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姜暮先扑过来抱住姜昭大腿,姜明谦推着轮椅停在两步外,“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虽是疑惑责备的语气,但姜明谦眼角眉梢却笼着笑意。
从小到大,姜昭就算是打工上学每晚也都会乖乖回家,两天没见着人,担心有,更多的却是思念。
“幸好我今晚多蒸了饭。”边说,姜明谦边调转方向进厨房,“快去洗手吃饭!”
姜昭应了声欢快的“好!”
他原本只是想进来看一眼就走的,但不是总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傅砚修的别墅住得再舒服,也远远没有在家人身边待着的安心和快乐。
姜昭几口下去就扒了半碗饭,“爸,我托人去帮我们找房子了。”
和傅砚修的事短时间内还不能告诉姜明谦。
他爸这个人姜昭清楚,极其的正直,对于包养这种事是不赞同甚至是厌恶的,被他知道了,这钱就怎么也留不下了。连带着房子姜昭都不敢找太好的。
“我找领导提前预支了一个月工资。”这个谎姜昭撒得半真半假,“我们平时都是早晚班交替着来,上12个小时,一个月不算绩效到手能有五六千吧。”
“那你提前预支,领导会不会对你有意见?”
姜昭脑子里蓦地浮现出傅砚修低垂眼眸时的严肃面孔,“不会。”
他顿了顿,“我们领导,人挺好的,也挺……照顾我,而且不预支怎么办呐?”
“再有一个多月过年了,刘叔让我们月底搬,也不能真的拖到那时候。”
谁都想过个好年。
姜昭不希望指桑骂槐的骂声再传进家人耳朵里。
一顿饭吃吃聊聊,将近八点姜昭才从家里出来。
他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坐上车时都还在回味饭间爸爸和妹妹脸上的笑,直到走进别墅大门,隔着落地窗远远望见独自坐在桌边用餐的傅砚修时,姜昭脑子里的弦才猛地绷紧。
他匆忙换鞋进去,一路小跑到傅砚修身边,还记得昨天才被训斥过食不言,连解释的声音都不敢大,“傅先生我是、出去看房了,您知道的我家庭条件不太好,房租到期了得赶快搬出去。”
傅砚修当然知道姜昭外出晚归的原因。
只是合同签了,姜昭的归属权理当是属于他。
他不在家时做什么都行,但进门的那一刻,人就应该守在门边。这才是作为花瓶的自觉。
所以傅砚修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他能感受到身旁站着的人越来越忐忑紧张,却还是一言不发,直到用餐结束。
傅砚修慢条斯理抬眼。
明明是自下而上的姿势,他周身的气势却分毫没有减弱,姜昭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呼吸都在那瞬间凝滞住了。
“姜昭。”傅砚修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明显的情绪,“没有下次。”
10. 第 10 章
含着警告意味的四个字,充满了资本家的冷漠和极强的掌控欲。
当晚姜昭是一个人在客卧床上翻来覆去度过的。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重复闪现傅砚修面无表情的脸。他直觉晚归是惹了人生气的,心里盘算着第二天早起献殷勤,偏偏前一天又睡得晚,匆忙下楼时只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车尾气了。
完了。
姜昭攥着手在客厅走来走去。傅砚修会不会扣他工资?又或者……让他把昨天预支的钱都还回去?
姜昭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焦虑,有那么几个瞬间都想直接去傅氏当面请求原谅了,脚步迈出去,又硬生生收回来。
“——好的,一会儿我找到文件了就马上给您送去。”管家接着电话从外头进来。
姜昭立刻屁颠颠跟上去,他压低声音问:“是傅先生吗?可以我去给他送吗?”问着,余光扫到才摆上菜的餐桌。
不差钱的豪门,即便中午只有姜昭一个人吃饭也是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这个点先生一定也还没吃饭吧,反正也要送文件,不如我把家里的饭菜一起打包送过去。公司食堂怎么比得上家里专业厨师做的饭菜呢!”
理由充分,且完美展现了对金主爸爸的关心。
管家看了姜昭一眼,原封不动把话转达给电话那头的傅砚修。
……好在没被拒绝。
姜昭就这么捧着精致饭盒和文件,由司机一路送到傅氏集团楼下。
傅氏总部位于北河市中心,8幢办公楼宇通过一层的连廊与地下车库和室外花园相接,从外到里要过3层门禁,前往总裁办公室需要搭乘独立电梯。
文助理提前开了权限,姜昭带着东□□自搭乘往上时,心跳随着楼层数字变化也在渐渐加快。
要怎么和傅砚修开口?直接向他保证下不为例吗?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姜昭深吸了口气牵起嘴角。
不管怎么说,先笑总是没错的。
然后前脚刚刚走出电梯,后脚办公室门就被往里拉开。
傅砚修大步迈出来,文助理落后他一步紧紧跟着。
两人边走边低声沟通,从姜昭身边路过时,文助理抬手抽走他怀里的文件,而傅砚修侧脸锋利冷峻,连多余的半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
姜昭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进了傅砚修的办公室。
和别墅一样,傅砚修的办公室走的也是黑白灰配色的极简风。
空间很大,有一整面能俯瞰集团园区的落地窗,还有设备齐全的茶水间和独立休息室。
姜昭把饭盒打开,掐着时间点送进微波炉,正好在傅砚修进来的那一刻,将温度适宜的饭菜摆到桌上。
“先生。”姜昭有点忐忑地抓着裤子,脸上的笑怯怯的,“我想着你这么忙一定还没来得及吃午饭,我、我想让你一回来就能吃上热的,所以才没走,如果您……”
后面的话姜昭没说完,他不安地停了两秒,见傅砚修站在门边没有一丁点要接话的意思,只能失落地说:“那我就先……”
“你吃了么?”
成年男性与少年人截然不同的低哑声线响起,姜昭愣了愣,“还、还没。”
傅砚修不动声色地将姜昭从头扫到尾。
他大了姜昭将近10岁,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不用思考就能猜到姜昭是为了讨好他而来。少年青涩的眉眼在两晚浇灌下已经带上了浅浅成熟媚色,自以为是可怜巴巴的讨好,望过来的眸子里却又藏着不明显的钩子。
傅砚修解开袖扣将袖子随意往上翻折几下,“一起吃吧。”
姜昭眼睛瞬间亮了,“好!”
幸好管家在打包饭菜时装的是两人份,姜昭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等到傅砚修放下筷子才开口:“先生晚上有什么想吃的菜么?”
姜昭也不是全无心机,知道抓住机会展现自己对金主爸爸的关心,“我记下来。”他边说边掏出自己带来的纸笔,“带回去告诉厨师叔叔,保证您一回家就能吃上!”
傅砚修顺势低头,就在纸上看见了一行【傅先生定制菜谱:】
几个字写得秀气又工整,像学生时代稳据年级第一的好好学生。
可在文助理递上来的资料中,姜昭在上学期间是个频繁逃课,成绩倒数的差生。
“不用了。”短暂的用餐时间结束,傅砚修径直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晚上有应酬。”
姜昭眸色暗淡,整张脸也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
他“哦”了一声,低头默默将饭盒收好,正准备和傅砚修打招呼说自己先回去了,就见男人百忙之中抽空抬头。
“你跟我一起去。”
-
姜昭想象中的应酬,是参加酒桌饭局,他在傅砚修身边当个低头吃饭的透明人就行,可临近下班,文助理送进来一套崭新的西装,还有造型师来简单替他抓了下头发。
眼看着车子停在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前,姜昭心脏就焦躁得跳得更快。
电视剧里常有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出入其中的要么是事业有成的老总,要么是家境优渥的富二代。
姜昭知道自己即便穿上了昂贵西服也与这群人格格不入。
说好听点,他是傅砚修的男伴,可事实是所有人一眼就能看清,他是个依附权贵、出卖色相的玩意儿。
就算事实确实如此,但也不代表姜昭愿意忍受他人的指指点点。
寒凉的夜风从远处吹来,将裸露在外的皮肤刮得冰凉。
“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吧。”姜昭站在车边,指甲焦虑地抠掌心。
他声音轻,在冷冽的夜风中原本就不甚清晰,恰好司机将车开走,尾音更是被发动机的轰鸣盖得彻底。
姜昭一抬头,就对上傅砚修不耐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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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愣着做什么。”
话里都是催促的意思。
姜昭不敢耽搁,只能小跑着跟上去。他走在傅砚修身后,眼睛虚虚落在前方。
……大不了,不要离开傅砚修身边就是了。
就算有人对他的身份鄙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冲上来挑衅。
繁复的雕花大门被侍者往里推开,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
里头的场景甚至是超出姜昭想象的奢华,挂着水珠的鲜艳玫瑰,柔软丝滑到不会起褶的鱼尾长裙,脖颈耳垂上的珠宝还会折射出五彩的光……
牙齿咬住嘴唇传来的尖锐痛感让姜昭勉强回神。
他下意识往前想跟随傅砚修的脚步,却在迈开腿的刹那被陌生人挡住了路。
姜昭往左,那人也跟着往左,往右,那人也同样往右。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怎么,急着去找傅总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姜昭看着面前举手投足皆矜贵的男生,强忍下心底对其反问语气的不适,“我们是一起来的,我得……”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话没说完就被对面男生打断。
熟悉的像是打量商品一样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姜昭,半晌,男生嗤笑一声,“用了什么手段勾引的?”
恶意已经明晃晃不加掩饰了。
可偏偏对方又和小乔不同,面对小乔,同样是来打工的姜昭还有底气还手。而这人能与傅砚修出席同一场合的当然非富即贵。
姜昭不敢和他们起冲突,也并不觉得傅砚修会为了自己出头。
然而对方却将他的躲避看作懦弱,轻笑间,同样几个身着华服的跟班将姜昭围住。
“不过去拯救一下你的小宝贝?”不远处,方浔冲傅砚修挑了挑眉。
那天众目睽睽之下傅砚修把人带走,当晚圈子里就炸了锅了。
向来眼高于顶矜贵冷漠的傅砚修带了个穷小子回家,连着两晚推掉聚会准时回家,俨然是一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沉迷模样。
“陈真追在你屁股后面那么久,怎么甘心被别人抢了先。”
陈真就是带头把姜昭堵住的那个男生。
以傅砚修的权势地位,有人死皮赖脸地追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如果不是方浔提起,他甚至都记不起陈真的名字。
身着燕尾服的侍者走进,低声恭敬地通知傅砚修:“威尔先生到了。”
来自英格兰的史密斯·威尔是集团新项目的接洽对象。对方不常来华,来参加这场酒会也是受朋友邀请。
如果今晚没有见上面,下周傅砚修就要出差远赴英国。
资本家嘛,当然要利益最大化。
傅砚修收回视线,完全没有要为姜昭出头的意思,甚至在与方浔擦肩而过时,顶着对方疑惑的目光,冷漠无情地丢下一句:
“不用管。”
11. 第 11 章
“穿什么衣服都盖不住你这种人身上的穷酸气。”陈真像只骄傲的孔雀,抱臂上上下下嫌恶地打量姜昭。
他自觉出身高贵,又得顾及在傅砚修面前的形象,当然不会像小乔那样在人前直接动手,而是施舍般,“傅总给你开多少,我出双倍。”
“拿了钱就滚远点,也不知道看上了你什么……”
“看上了我什么?”姜昭轻声重复。
上千万的金额从陈真嘴里说出来,仿佛晚餐吃什么一样的轻松。
可这钱的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都是他这样的普通人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
姜昭半低着头,面无表情往前走,“实在想知道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傅先生。”
话音才落,陈真的跟班就拦住姜昭把人推回了原地。
前者逼近,眉眼之间已经染上了被挑衅到的怒意,“装什么清高?你不是穷吗,这钱你不要,你家人也不要?”
姜昭猛地偏头,“你让人去我家了?!”
他这句话震惊到尾音都有点飘,却明显取悦到了陈真。
后者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你以为就我一个人盯着你吗,他们的价可没我开得高。”
单纯炫耀的一句话,对于姜昭来说却宛如当头一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占据了傅砚修身边的位置,那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
前有小乔陈真,那么往后呢?会不会有人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姜明谦,又或者……
姜昭不敢往下想了。
他低垂眼眸,只觉得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隐秘视线已经不仅仅是鄙夷,更多的是对他的评估。
如果能够证明他对傅砚修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那针对、驱赶就变得特别容易了。
甚至发展到最后他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连最需要的钱……都拿不到手。
姜昭深呼吸了下,指甲抠着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平复因焦躁而加速的心跳。
视线不动声色在场内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远处正和某位外国人交谈的傅砚修身上。
男人背对着姜昭,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一小截冷白的下巴。
而站在傅砚修对面的外国男人脸上带笑,频频点头,看样子是这场谈话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姜昭闭了闭眼,借着旁边一圈陈真跟班的遮挡,径直撞了上去。
“哗啦——”
陈真手里的酒杯倾倒,里头的液体洒了姜昭一身。
“啊!”姜昭惊呼一声,拍着胸前被打湿的布料,“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陈真皱眉沉着声反驳,“有病吧自己撞上来!”
姜昭不接陈真的话,自顾自说着:“我一进来你就堵我,说我是下等人不配进来这里,那请问随随便便动手就是你所谓的礼貌教养吗?”
姜昭声音不大,但因为陈真刚才的大声反驳,刹那间,几乎整个宴会厅内的人都朝这边看来。
“况且,”姜昭吸吸鼻子,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猛掐自己大腿,眼眶红成了倔强又不屈的模样,“我是傅先生带来的男伴,如果傅先生需要我……”
后半句话都不用说完,对于陈真来说就已经有了足够的威慑。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姜昭不指望傅砚修能撇下工作来英雄救美,所以在他这个简陋的计划里,只能把傅砚修搬出来狐假虎威。
姜昭扭头就往傅砚修所在的方向跑。
他都这么说了,就算不主动伸出援手,人跑到身边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保护一下吧?
然后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姜昭来不及停脚,就这么被人揽住肩膀,顺势扣进了怀里。
傅砚修的声音紧跟着就在头顶响起,“跑这么急做什么。”
姜昭愣了一下,他眼里还有未干的泪花,往上望的瞳仁里满是惊讶。
这还不是结束。
傅砚修的目光在姜昭被酒水打湿的下巴上停留了一瞬,随后抬手招来侍者,亲自捏着纸巾一点一点把酒液擦干净。
“傅总,这……”
旁边有人出声,傅砚修这才屈尊降贵般抬眼。
他直直望向跑过来又停在几步外的陈真几人,漫不经心发问:“谁泼的。”
话音落下,偌大空间内说话声都渐渐消失。
陈真眸色惊恐,整张脸布满了忐忑,“我、我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和他说说话,他是自、自己撞上来的。”
傅砚修没出声,只淡淡往旁边一扫。
陈真家里条件确实不错,但他上头还有个哥哥,家业轮不上他继承,这个酒会也是他听说傅砚修会来才磨着家里人带上的。
做生意的都会察言观色,这么一眼看过来,陈真他哥立刻就上去把人拽走了。
拉扯间还能听到难掩怒气的数落。
而陈真父母殷勤上前,脸上才扬起谄媚的笑想要道歉,傅砚修就带着姜昭头也不回走了。
……
车子一路驶回晚山苑的别墅,姜昭从后座下来时,腿都还是软的。
他第一次干这种冤枉人的坏事,面上装得可怜无辜,实则手心后背都出了层冷汗。
……又害怕傅砚修秋后算账。
“先生。”姜昭怯怯抬眼。
彼时傅砚修正大步往里走,照明用的暖黄灯光落在他脸上,削弱了五官轮廓带来的极致冷感,罕见的有点柔和。
“先去洗个澡吧。”
那杯酒虽然没真的泼到脸上,但里头的衬衫湿了大半,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确实不好受。
姜昭把这当成了消气后的关心,点点头就上楼进了客房浴室。
热水兜头浇下来,瞬间驱散了肢体上的寒冷,姜昭想,搬家的事确实得尽快了。
那个老小区什么都拦不住,换个设施齐全的,至少能保障生活安全。
他搓了把脸,“以防万一,待会儿得提前把出门的事和傅先生……”
未出口的话随着另一具炙热躯体的靠近卡在喉咙里。
姜昭身前是冰凉的瓷砖,身后是傅砚修精健的胸膛,热水自皮肤相贴处缓缓渗下,带起一阵酥麻战栗。
傅砚修在蒸腾的水汽里低头靠近,打湿的额发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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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来,从姜昭通红的耳垂上划过。
“……傅先生。”
听见这轻而怯的三个字,傅砚修蓦地扯开唇笑了。
从他第一次见姜昭,对方在他面前展现出的就始终是柔弱而漂亮的一面。不得不说,那确实容易讨人欢心——尤其是在床上。
但这样的性格带来的,还有扛不起事的懦弱。
有更重要的事在前,傅砚修当时确实是不打算去解救姜昭的。他这样的人身居高位惯了,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利益的盘算。
或许在谈完事后会姗姗来迟解救他的小宠物,但往后再也不会带姜昭出席类似场合,几周、几个月、甚至都等不到合约到期,姜昭就会被他彻底玩腻。
“抖什么。”傅砚修一只手环着姜昭的腰,手掌按在人小腹处,微一使力,就将人提抱得只有脚尖着地。
男生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控制不住地轻颤,轻而易举就让傅砚修想起宴会厅内姜昭跑过来时,眼里闪着的狡黠生动的光。
“你不是很聪明么,想让我来替你出头。”从来冷淡的嗓音里带上了听不出喜怒的反问,“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知道?”
完全背对着的姿势,让姜昭的视线范围内只有洁白的瓷砖。
他一张嘴,热水就顺着滴进口腔,猝不及防呛了下,脑子都还懵着,傅砚修已经不耐烦地拍拍他的腰命令道:
“腿分开,自己撑好。”
-
第二天醒时,毫不意外又是浑身酸痛。
姜昭想着早点出门,尽量今天能把房子定下。为此特地去找管家要傅砚修的电话想提前报备,却被告知“先生出差了。”
“来回大约要一周时间。”管家说:“先生出门前托我转告,这段时间您可以自由出行。”
姜昭眼睛像小灯泡一样唰地就亮了,“真的吗?那、那我今晚就回家住了。”
管家不置可否。
姜昭立马噔噔噔上楼,换了身舒适简便的衣服下来,出门前还心情大好地冲管家说拜拜。
但他也没能第一时间就回家。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和中介四处看房,最后加了点预算,才定下一套房龄偏大,但地段周边设施都好的小区。
回家时,姜昭一手提着卤肉,一手提着小蛋糕。
他这次提前打了电话通知,姜暮早早就候在了门边,看见他先喊哥哥,眼睛却粘在了蛋糕盒子上。
“哥哥你上班累不累呀,我好想你,这个、这个蛋糕是什么味道的呀?”
姜昭弯腰摸她的头,“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芒果味的吗。”
姜暮就扑上来,吧唧亲了一口姜昭的脸,“我最爱哥哥了!”
她亲完就提了蛋糕往里跑,没了小小身影的遮挡,后头姜明谦也推着轮椅上前。
“怎么又搞得一身脏。”姜明谦就着这个姿势给姜昭拍衣服沾上的灰尘。
姜昭眉眼弯着,迫不及待想分享喜悦,“我下午去……”
看房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姜明谦先“咦”了一下。
“岩岩。”他问:“你脖子上这个红印子是什么?”
12. 第 12 章
姜昭愣了下,“什么?”
姜明谦凑近了些,指腹摁上姜昭肩颈交接的一处,“虫子咬的吗,痒不痒?”
被这么一碰,姜昭瞬间想起这印子……是傅砚修留下的。
傅砚修那样的人,即便是沉迷情谷欠时神态也仍然是冷淡疏离的。前两回更不曾在姜昭身上留下充满暧昧占有欲的吻痕。
脖子上的这个,还是他昨晚挣扎太过,对方惩罚般啃咬留下的。
姜昭强装镇定,“没什么感觉。爸你知道的,这种集体宿舍多的是人不讲卫生,味道大了难免会引虫子。”
“正好。”姜明谦听完就推着轮椅翻找出了花露水,“这瓶还是今年夏天刚买的,才用了一半,你一会儿记得带走。”
姜昭应了声,等摆好碗筷一家人都围着餐桌坐好时,他才献宝一般,点开手机相册递到姜明谦眼前。
“晴天花园,离这里大概半小时车程,附近两公里内就有小学幼儿园,小暮以后上下学就方便了。”
姜明谦:“定下来了?房租贵不贵?”
这段时间他也在托人帮忙看房,只是预算低,发过来的照片往往都是老破小。
姜昭定下来的这个虽然也能看出房型老旧,但面积比现在住的要大,还是坐北朝南,阳光能从窗户直直照到沙发上。
姜明谦蓦地皱了眉,“房租多少。”这样的房子一定不便宜,就算姜昭现在工资高了,他们的经济状况也没到……
“两千。”看姜明谦的表情姜昭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房子以前有人自杀过,所以才挂得便宜。”
穷怕了的人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这房子的实际租金是告诉姜明谦的两倍,想让人同意搬进去,姜昭只能撒这样的谎。
果然姜明谦的态度软化不少,“两千也贵啊。”
“但是安全。”姜昭说:“我不住在家,要是再找一个连保安都没有的小区,您和小暮怎么办?”
老弱病残,家里占了俩,真出了什么事报警都来不及。
“况且小暮现在上的那个幼儿园经营压根不规范,什么年龄段的都有,老师也不管,天天都在疯玩打架。”姜暮曾经不止一次被人欺负了哭着回家,是姜昭后来亲自送她顺带把调皮的小孩恐吓了一顿才好了许多。
“而且现在小孩卷得很,都是从幼儿园开始打基础了。”
一提到学习,姜明谦望过来的眼神里就带上了浓浓的愧疚。
姜昭立刻就转移话题,“所以得尽快收拾东西了。”
“收拾什么东西?”一直游离在话题之外的姜暮插进来。
姜昭拍拍她的头,“搬新家!”
小孩对新鲜事物总是好奇的,一听说要搬家,姜暮特别积极地收拾自己的小玩具。
姜昭本想在家里住几天帮着收拾,结果8点刚过,姜明谦就问他,“明天也请假了吗?”
“哦……没有。”姜昭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份电子厂的工作,“那我就先走了爸,再晚公交该停了。”
往后几天,为了贴合自己早晚班交替上的电子厂工人人设,姜昭只能不定时回家待两小时,剩下的时间他也没闲着,把新房里里外外清扫了两遍。
就这么持续了四五天,姜昭在家吃过晚饭下楼丢垃圾时,蓦地被人拦住了。
漆黑的轿车堵在巷子口,身量中等的陌生男人问:“是姜昭姜先生吗?”
他的用词礼貌而恭敬,然而落在姜昭身上的目光却是高高在上,且不屑的。甚至也不需要得到是或否的答案,在敷衍的停顿后,就自顾自往下说:“我们夫人得知了您与少爷之间的事。”
像傅砚修这样出身的人,生来就是要被安排家族联姻的。
只是他从小就聪明独立,接手公司后更是大刀阔斧改革表现得暂时对成家没有欲望,联姻的事才被暂且搁置。
现在身边有人的消息传回主家,那当然该提上日程了。
而且……
男人的目光不加掩饰地上下扫视姜昭,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以傅家的权势地位,有大把好出身的人排着队给傅砚修当情人,实在没必要挑个这样的。
越是庞大的家族,越是在乎名声脸面。
男人没把心里对姜昭的评价说出口,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再居高临下地递给姜昭,“这里面是一千万,夫人希望您能离开少爷。”
……
一直到车子驶离很久,姜昭才在突如其来的犬吠声里回神。
夫人、少爷。
能用这样的称呼来指代傅砚修,那夫人是谁也不言而喻。
姜昭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银行卡。
小小一张,里面却装着……一千万?
比傅砚修给的还要多,而且是被他实实在在捏在手里,不需要忍着羞耻陪人上床,也不需要说话做事都小心谨慎,生怕惹恼了按月发工资的金主。
姜昭扭头就往家走,他步子迈得大且快,心脏仿佛也在迎合一般跳动得越来越剧烈。
这样的话他们就不能搬去新家了,得离开北河,最好、最好是到南方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又坏了,在渐渐往上的脚步声里一明一暗。
姜昭一抬眼,恍惚之间居然觉得阴影在楼道边勾勒出了一道模糊身形。
高大、沉冷,像……傅砚修。
惊恐之下踉跄撞到栏杆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声控灯再次亮起,光明驱散黑暗,刚才那一切不过是幻觉。
姜昭却盯着那处眼神放空,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激动与惊喜。
……他把傅砚修的反应忽略了。
对于傅砚修那样身居高位的人来说,一声不响离开,无疑是在挑战权威。就算姜昭明说是受了指使,可他也拿了好处,对面却是母子,是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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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都维系在一起的豪门家族。
姜昭咬着唇,尖锐的疼痛总算让充血的大脑清醒了些。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至少、至少得让对面保证他们一家能平安离开,不会遭受傅砚修的报复。
-
姜昭只能像平时一样按时回到别墅。
傅砚修母亲派来的人全程与他的交流不过短短几句,联系方式更是没有。姜昭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该怎么联系上对方,直到换鞋进入客厅,才猛地察觉到寂静压抑的气氛。
别墅内灯火通明,所有穿着制服的佣人站成一排,而管家捏着手机立在最前,眼神是和傅砚修如出一辙的冷淡锐利。
“——是,人我已经关起来了。”
“他什么都没拿到,您放心,别墅里的所有人我也已经仔细筛查过一遍了。”
电话挂断,姜昭还在愣神的空挡,管家已经偏头望过来。
“您回来了。”
姜昭半张着嘴,反应慢了半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管家“嗯”了一声。
他在傅家待了许多年,几乎是看着傅砚修长大的,在别墅里是除了傅砚修之外第二个说一不二的人。
管家挥挥手,让等待着的其他人离开,“负责打理花园的那个花匠,今天想进先生的书房。”
“被我发现后看管起来,往下查才知道,原来是被人收买了。”
收买、进书房。
两个举动串联在一起,不难猜出是想要窃取商业机密。
姜昭咽了下口水,没来由地觉得头皮发麻。
他想回到房间里躲开这难言的古怪气氛,但管家的眼睛牢牢锁着他,又不得不继续作出震惊担忧的模样,“没对先生造成什么损失吧!先生有说,打算怎么处理吗?”
“当然是移交警方。”
“以先生的脾气,就算他什么也没拿到,大概率也是要在牢里蹲个十年八年了。”
大概是姜昭的表情太过僵硬刻板,管家缓和气氛般笑了笑,“上回您不是问我先生的喜好吗,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个。”
话题转得太快,但到底没那么沉重了。
姜昭控制自己不去想傅砚修随随便便能把人送去坐牢这件事,配合地弯唇,“您说。”
“其实也就是件很小的事。”
“先生从小要学的东西就很多,太太和老爷不允许他沉迷玩乐浪费时间,整个庄园里先生唯一的玩具,是他参加比赛赢来的飞机模型,被用防尘盒小心装起来了。”
“后来有一次客人来做客,带来的小朋友好奇打开摸了一下,当晚模型就被摔烂了扔进垃圾桶。”
管家的声音在这瞬间忽然变得很远,尾音回荡在偌大的客厅,有种飘忽的诡异。
姜昭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先生说,他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
13. 第 13 章
这个东西当然不仅仅指代物品,也包括了……人。
姜昭眼神闪躲,第一反应是管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毕竟从他住进别墅那天起,两人之间的交流就少之又少。
今天破天荒说了这么一长串,话里话外又一直在透露出傅砚修对于自己东西的强烈独占欲,是在警告他……不要擅自做决定吗?
姜昭垂在身侧的手掐了掐掌心,勉强将神态维持得自然。
他一步步踩着楼梯往上,背对着管家时,又觉得不可能。
管家能那么干脆利落地处理那名花匠,要是真的知道他受了诱惑想要离开,进门的那一刻就该把他捆起来了。
那么,管家就是在敲打。
敲打他这个因为钱来到傅砚修身边,又极有可能因为钱而背叛傅砚修的穷人。
房门“砰”一声关上,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姜昭总算生出了点安全感。
他背抵着床沿瘫坐在地板上,脑子里的神经仿佛被人拽住了两端在反复拉扯。
他当然还是想走的,可傅砚修……
小时候就能因为玩具被人碰了而干脆毁掉,如今即便对方没有得手也能轻而易举把人送进监狱。
行事处处都透露这果决与冷漠,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父母的阻挠而放过他吗?
到最后,会不会不仅连钱也没有,甚至还会、还会拖累家人?
姜昭抱着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
他不敢赌。
-
之后两天,姜昭面上装得没事人一样,依然每天在忙搬家的事,来回跑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但他心里清楚,那张被他藏在抽屉底下的银行卡,正随着傅砚修归期的逼近,渐渐变成一颗能定时引爆的炸弹。
晚上七点,姜昭从公交站慢腾腾往回走。
晚山苑虽是别墅区,但地理位置并不偏僻,闹中取静,周围也有完善的公共交通设施。
但因为别墅区占地面积大,从公交站步行回去至少也需要20分钟。
姜昭脑子乱得很,全程都是低着头边走边思考,一直到在玄关换鞋,才猛地察觉到今晚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紧张压抑,和那晚的气氛如出一辙。
姜昭心跳漏了半拍,抬起眼时,正撞上傅砚修从楼上下来。
他大概是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没再穿严肃沉闷的西装三件套,上半身套了件深灰色羊毛衫,头发喷了发胶,随意往后抓了几下。
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昭垂在身侧的手抠着掌心,那那张卡要怎么办,直接、直接交给傅砚修吗?
他的全部思绪都被这两个问题占据,直到距离拉近,呼吸间又闻到了那冷淡的木质香,才如梦初醒般笑道:“傅先生,您回来了。”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欢喜。
傅砚修:“你似乎不是很想见到我。”
姜昭浑身的汗毛都被这句话吓得竖起来了,“怎么可能!我是忙着搬家,太、太累了!”
这几天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保险起见,姜昭换回了自己放在家里的那几套旧衣服,眼下就成了最有力的佐证,“而且要是早知道您回来,我肯定不会穿的这么……朴素。”
傅砚修垂下眼。
这身衣服在他看来确实是朴素且劣质的,但裹在姜昭身上,莫名把眉眼衬得更加青涩,像一株从砖缝里生长出来的,碧绿坚韧的小草。
原本抬起的手在目光触及手肘肩背的大面积白色灰尘时又默默放下,傅砚修侧了侧身,“去换身衣服,出去吃饭。”
金主爸爸的命令,姜昭当然不敢不从。
他生怕傅砚修等得不耐烦,花5分钟冲了个战斗澡,又从衣柜里匆匆扒了件卫衣套上身下楼。
和傅砚修一起坐上车时,姜昭一只手还揣在卫衣兜里,死死攥着那张催命符一样的银行卡。
私人时间出门,傅砚修没用司机。
寂静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姜昭偏头望着车窗上傅砚修的倒影,嘴唇无数次张合,终于下定决心挤出一点声音,“傅先生,我……”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姜昭想,他到底是没拿这笔钱,还很坦诚地全部上交,傅砚修没理由再冲他发作。
然而话才起了个头,电话铃声响起,傅砚修连上车载蓝牙接通。
“什么事。”
“傅总,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那王凡确实是被品胜收买了,上个月银行流水有一笔来自境外的转账,金额高达50万。”
“且除王凡以外的妻女也在收到转账的同一天回了外省老家。”
姜昭迅速收回视线,藏在口袋里的手默默攥紧了。
王凡,就是被管家抓到试图窃取商业机密的花匠。
傅砚修在此时淡淡“嗯”了声,“我和商局打过招呼了,他进去之后会有人好好‘关照’的。”
“那这钱?”
姜昭竖起了耳朵。
50万对于傅砚修来说算不上什么,王凡已经得到了惩罚,那他的家人会被放过的吧?
然而下一秒傅砚修就打碎了他的幻想,“找她们看看能不能再挖出有用的信息,不配合的话。”
前方红灯转绿,发动机的嗡鸣声里,傅砚修轻飘飘决定了一家人的生死,“一起送进去吧。”
话音落下,姜昭掌心后背顷刻间冒出了冷汗。
偏偏傅砚修挂断电话后还问:“要说什么。”
“我刚刚是想说,”姜昭紧张得头皮发麻,50万、1000万两个数字在脑海里交错出现,王凡没有得手家人都会被连坐,那他岂不是……
姜昭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竖着大拇指夸赞,“您开车的样子真帅!”
-
到了地方姜昭才知道,傅砚修带他来的是发小的生日饭局。
这样的场合,对于傅砚修来说是朋友间的消遣娱乐,姜昭却从踏进包厢的那一瞬就神经高度紧绷。
傅砚修在和方浔聊天时,姜昭得找准时机把空了的酒杯满上。
傅砚修视线略一偏移,姜昭还得迅速夹了菜放到人碗里。
导致这满桌没见过的高级菜色姜昭压根没心思去品尝,他只觉得自己宛如一名服侍皇帝用膳的太监,因为筷子不小心敲了餐盘一下,立马就得提心吊胆地道歉:
“这个好吃。”同样都是坐着,傅砚修仍然比姜昭高出了一截。他仰着脸冲听见声响偏过头来的傅砚修笑,“您尝尝。”
灯光下,姜昭的脸被映衬得更白。
他嘴里同样塞着夹给傅砚修的那颗蟹肉圆子,一边脸颊被撑得鼓起,漆黑瞳仁里只盛着傅砚修一个人的身影。
周围环境嘈杂,这种眼里只有一人的专注感轻易让人心情愉悦。
傅砚修“嗯”了声,随手替姜昭扯正背上的兜帽。
“诶。”结果手还没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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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对面就有人出声,“我记得你和这位……小姜同学,是认识的吧?”
今晚的主角明面上是寿星方浔,但也有人是为了攀上傅砚修而来的。
毕竟豪门也分档次,傅砚修又不像方浔那样好说话玩得开,想见上一面都得看运气。
而攀上大佬的最便捷方法,就是讨好他的身边人——吹枕头风。
“怎么这么没规矩!”说话间,这名陌生男人已经把他身边的人推起来,“不知道去敬杯酒?”
姜昭循声望过去,这才看见端着酒杯走过来的人是小乔。
他依然是那副充满情/色意味的打扮,脖子上戴着choker,深V衬衫恨不得直接开到肚脐眼,然而却不再趾高气昂地抬着头,反而瑟缩着肩,眼神闪躲。
从进来开始姜昭的所有注意力就都在傅砚修身上,这会儿看见了小乔,才发现席间几个陪酒的,都是星海岸的前同事。
他们一改往日的高傲神色,纷纷冲姜昭讨好笑着,甚至还有人伸出脚,故意去绊小乔。
“砰”地一声,酒杯碎裂的清脆声音还伴随着手肘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
姜昭下意识伸手想扶,小乔却已经没事人一般站了起来。
事实上从见到姜昭进来的那一瞬,小乔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就像他曾经仗着在星海岸的地位肆意欺辱人一样,姜昭如今傍上傅砚修,又是众目睽睽下护短,又是亲昵整理衣服,他今天不被压着送上门出气,也迟早有一天要被姜昭找上的。
“姜昭。”小乔一瘸一拐地重新拿了个杯子过来,“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
这行干久了,能屈能伸四个字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小乔仍然是嫉妒的,嫉妒自己穿着情/趣/衣服姜昭却能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未涉世的学生。但身份地位颠倒,他必须把这样的情绪死死掩盖。
“我先自罚三杯,你随意。”
话音落下,姜昭就见小乔将高脚杯倒满,仰头一口一口往下灌。
周围人在看热闹、起哄,嘲笑声充斥在耳边,姜昭心里却升不起一丝报复打压的快感。
他只觉得悲哀。
凭心而论,姜昭其实并不讨厌小乔。他在小乔身上看到了与自己同样被生活折磨的影子。
这个社会在逼着他们弱肉强食。
“别喝了。”姜昭说。
现在是小乔,那下一个被逼着在人前自轻的会不会就是想要拿了好处离开的他呢?
彼时小乔已经喝完一杯,空空的杯子被他倒置在桌面上,伸手要再去拿另一杯时,被姜昭伸手拦住。
姜昭看着小乔呆滞空白的脸,“我说别喝了!”
拦人的幅度太大,装了满满红酒的高脚杯摇摇晃晃“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酒液倾洒,连带着周围人包括傅砚修的目光都落到了姜昭身上。
四面八方,如芒在背。
“抱歉,我……”姜昭低低喘了一口气,“我去趟洗手间。”
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往外冲,却没去洗手间,而是一路下楼,直直到了门外。
冰冷的风也依然不能让姜昭变得清醒,他脑子里一会儿是小乔,一会儿仰头喝酒的又变成了自己。
真假虚实变幻,不知过了多久,姜昭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捏着抬起。
紧接着,就是傅砚修沉哑的质问:
“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
14. 第 14 章
傅砚修背光站着,阴影笼罩住他下压的眉眼。
男人指骨修长手掌宽大,随意地捏着下巴也让姜昭没办法轻易挣开。
他垂下视线,想避开这个话题,然而还没开口,就听见傅砚修说:“他不是欺负过你么。”
语气里充斥着高高在上的散漫,细品之下又带着点对姜昭不识趣的指责,“我以为你会高兴。”
“高兴?”姜昭重重喘了口气,脑海里一直紧绷的弦在此刻倏然断开,“高兴什么?我现在也能靠你的施舍凌驾于他人之上吗?”
“你一句话就能让人坐牢,你们看不上我随随便便就能让我走。所有的一切都合该围绕着你们上等人的想法来,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你今天高兴能捧着我,明天呢?看我不顺眼我是不是也要去坐牢,我的家人。”
“——姜昭。”情绪上头的反问在这极其冷淡的两个字里戛然而止。
姜昭惊惧抬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挣开了傅砚修的桎梏,而男人单手插兜,在触及他的视线后,居然罕见地扯唇笑了下。
“原来你对我意见这么大。”
“上等人?你这么厌恶的话,可以……”
姜昭没有勇气再听傅砚修说完剩下的话。
他往前两步,恳求一般地抓住傅砚修衣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我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姜昭从兜里拿出那张银行卡往傅砚修手心塞,“是前几天,您家里人…傅、傅夫人派人找到我,她想让我离开您。”
“我不想走。”事到如今找什么借口都没用了,“我一直想找机会把卡交给您。”
“是吗?”良久的沉默后,一听见声音,姜昭就拼命点头。
然而十八岁的男生依然还是青涩,背后的事实发展再怎么努力掩盖,还是被傅砚修轻易猜中。
那张折磨了姜昭好几天,对他来说极具分量的银行卡,被傅砚修宛如垃圾一般丢在地上,同时甩开姜昭的手,“我身边不需要存了别的心思的人。”
短短一句话,像是死亡前的最终审判。
姜昭一眨不眨望着傅砚修离去的背影,后者当真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他,握着手机拨打电话,像是要和先前在车上那样。
……随便找个人,来把他处理掉。
高档饭店,在用餐结束后是会为每位客人安排专业代驾的。
眼看着傅砚修坐进后座,姜昭也不知从哪儿爆发出来的决心,紧跟着也挤了上去。
“先生对不起!”姜昭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我就是、太害怕了。我不想我的家人也跟我一起承担风险。”
“那张卡我不要了,谁来找我我都不会再……”姜昭不知道自己手里还有什么筹码能打动傅砚修,只能把后路断干净来表达诚意,“我以后一定很乖,每天都会按时回去,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尾音消散在车厢内,只留下令人恐惧的寂静。
傅砚修的视线自上而下,从姜昭形状饱满的双唇缓慢下移到白皙纤细的脖颈。
刚才他确确实实是想要让人处理掉姜昭的。
但此时此刻目光描摹着那截脖颈,某些只属于深夜的旖旎记忆又开始慢慢往上翻涌。
姜昭在床事上确确实实是一张白纸,他不懂迎合,在强势的压迫下甚至会反抗。
但仍然不妨碍傅砚修享受这种在白纸上肆意作画,留下属于自己浓重色彩的……快/感。
姜昭大着胆子抬起眼,猝不及防与傅砚修对视。
他不再是以前对性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了,看着男人眼底逐渐蔓延上来的谷欠色,姜昭闭了闭眼。
前后座之间的挡板早在他上来的那一刻就自动升起来了,但依然掩盖不了座椅之上存在第三人的事实。
姜昭强忍着耻辱与羞耻,在傅砚修的注视下,蹲下身,颤抖着手去解人腰间的皮带。
……
所有的动静一直到车子停下很久才渐渐平息。
彼时姜昭声音嘶哑,嘴角泛着撕裂后的尖锐疼痛。
而傅砚修已经开门下车,他从头到脚都整洁矜贵,语调在餍足中又透着施舍,“记住你说的话。”
在他身后,管家沉默站着。
姜昭控制不住去想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是不是他们都在心里对他鄙夷又唾弃?
可傅砚修仍然在往下看,于是连这样的情绪也只能短暂出现后又强行压下。
姜昭撑着座椅爬起来,低眉顺眼道:“好。”
-
自那天之后,姜昭神经绷紧,不敢再做多余的事。到了要搬家那天,他也是得了傅砚修同意晚归的批准才收拾东西出门的。
家里真正能出力气的只有姜昭一人,他怕效率低,也担心搬运过程中对姜明谦和姜暮造成磕碰,为此特意花了大价钱请搬家公司的人来。
等姜昭到时,东西都已经搬上货车,只等着他来清点。
说是搬家,真正能够带走的也只有他们的衣物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东西只装了半个车厢,离开时,连姜暮这个小孩都生出了点离别愁绪。
姜昭摸着他的头安慰,“但是在新家你就可以单独住一个房间了,不开心吗?”
他们搬进原先那间老房子时,姜暮还是个只会喝奶的婴儿。
一室一厅的布局,主卧被姜昭强行安排给了姜明谦,他每晚带着姜暮睡在书房临时支起来的行军床上,后来姜暮断奶能睡整觉,才被他交给姜明谦。
现在小女孩年纪渐渐大了,就算是父亲和哥哥也不能总睡在一个房间。
果然姜暮一听就开始笑了,她手脚并用在那构思房间布局,姜昭听着好笑,抬起头想和姜明谦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盯着看好久了。
“姜昭,那么多钱你是从哪里来的。”
姜昭很少被直接喊名字,他愣了一下,“什么钱?是说这个搬家公司吗,我——”
“秦文琼那两万,刘青那一万。”姜明谦直接截了话头,“这么多钱,你怎么来的?”
“我不问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姜明谦一开始还能控制住音量,却在回想起刘青委婉提醒他姜昭钱的来路时越来越激动,“你是不是去借高利贷了!还是去卖肾了?又或者、或者……”
法律和道德之外,来钱的方法当然很多。
姜明谦自己都曾经想过去卖器官。他是半残的人了死了也无所谓,可姜昭不行,他以后还得上学,还得结婚生子。
短短几秒姜明谦脑子里就冒出了多种猜想,他直接伸手去掀姜昭衣服,“给我看看有没有刀口……”
“没有没有!”腰间还有傅砚修留下的青紫掐痕,姜昭匆忙拦住姜明谦的手,“我就是、就是……”
不止这三万,姜昭把这些年他们家欠的所有钱都还清了,纸包不住火,姜明谦迟早要知道。
“我是,找我们老板借的钱。”一个人能接触到的阶层是有限的,当初愿意借给他们钱的也都不是多富有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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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昭故意这么说:“他们这种大老板十万块压根不放在眼里。”
“不可能这么好心!”姜明谦不信。他这条腿就是在所谓‘大老板’身上吃的亏。
“是真的爸。我怕你担心所以才没说,”姜昭咽了下口水,临时编借口,“上次厂里有人闹事,我替老板挨了一下,是他说欠我个人情的。”
怕姜明谦又要掀衣服,姜昭连忙换了个坐姿,“就背上青了一块,我上过药了都好了。”
姜明谦许久没有说话。
他至今不敢去回想五年前他出事时姜昭是怎么一家一户借钱的,本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没想到兜兜转转,往事又一次上演。
“没事。”良久,姜明谦才又开口:“这钱爸能还上。”
腿是残了可手没有,他每天在家接点手工活一个月也能挣个一两千,“你的工资就自己攒着。”
姜明谦摸摸姜昭的头,“钱攒够了就去复读。”
“我们岩岩,以后也要去上大学的。”
-
晚上六点,傅砚修驱车往城郊去。
自他接手公司后,父母就搬去了城郊的庄园里,平时工作忙不常见面,除了节日外,往往都是打来电话来才回去一趟。
车程一个小时,迈巴赫S680驶入庄园,又由佣人接过钥匙停进地库。
庄园内比之晚山苑要更加沉闷寂静,傅承瑾位于上首,在动筷前问了几句公司近况。
傅砚修一一答了,随后餐桌上就只剩碗筷碰撞的轻响。
一顿饭结束,见没有别的话要说,傅砚修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有什么不对。
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如此,亲缘关系淡薄,回家吃顿饭也并不是为了交流感情,而是机械式地完成任务,以便应付外界对豪门关系的猜测。
从小到大,傅砚修都是这样过来的。
“砚修。”车子已经在外面挺好,下台阶的那一瞬,身后传来宋华的声音。
她肩上笼着披肩,走近了就开门见山,“那个叫姜昭的,怎么还没打发走。”
即便差了一层阶梯,傅砚修的身形也依然比他母亲高大许多。
“我有分寸。”傅砚修说:“您不用插手。”
精英教育的培养下,傅砚修的措辞礼仪都完美到挑不出错。
但话里藏着的警告意思还是让宋华恍了下神。
她蓦地想起傅砚修五岁前,每次见到她都会扑上来喊妈妈,向她撒娇课业繁重学的东西太多。
那时她是怎么回的?似乎是严厉斥责了傅砚修。因为她生产时身体留下了损伤,这辈子只能有这一个孩子,出于各方面考虑,傅砚修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现在看来,他确实足够优秀。
聪明、果决,从不会被多余的情绪干扰。
“那也该去见见其他人。”宋华说。
以前傅砚修身边干干净净所以他们不急,毕竟以傅家的地位,只有他们挑人的份。现在既然开了窍,那就更不能让他被随随便便的人勾着。
“你该成家了。”
傅砚修没接话。
被宋华这么一提,他忽地就想起早上出门前姜昭小心翼翼向他申请今天能否晚归。
得到批准的那一瞬,眉眼迅速弯起,远比这几天刻意维持出来的呆板的乖觉要生动得多。
垂在身侧的指节弯曲,傅砚修后撤半步,漫不经心道:
“再说吧。”
15. 第 15 章
就算得了批准,姜昭也不敢真的拖到深夜才回。
他拎着袋东西站在玄关处,目光所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反倒是侧边的小厨房传来压低的声音。
平时傅砚修的餐食都是在大厨房里由专业营养师做的,小厨房则是管家和其他佣人的用餐场所。
姜昭循声走近,顺着没关严的玻璃推拉门看见几道身影。
“小少爷。”才刚刚站定,里头的人就已经发现了姜昭。
原本轻松说笑的气氛当然无存,管家先站直身子,“您回来了。”
“那个,”姜昭有点尴尬,觉得自己打扰了他们的休息时间,又不好意思直接走,“先生…还没回来吗?”
管家点头,“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有事找先生的话您可以在沙发上等。”
姜昭抿抿唇,却没如管家所说退出去,反而提着手里的塑料袋又往里进了几步,“我看你们在吃宵夜,这是我爸爸自己炸的蔬菜丸子。”
“……要尝尝吗?”
这一大袋炸丸子还是出门前姜明谦硬塞给姜昭的。
“就算人家借你钱是还人情,但咱们也得把明面上的功夫做好。”
“也不是多贵的东西,送出去是份心意,表示你把人家记挂在心上了。”
——脑海里又浮现姜明谦语重心长的叮嘱。
可傅砚修怎么会吃这种东西?他平时的餐食严谨到就差没拿根银针试毒了。
回来的路上姜昭倒是早就想好了要把东西分给别墅里的众人都尝尝,只是这段时间住下来人人都谨言慎行,他怕送不出去自己一个人又吃不完,白白浪费了。
东西放在桌上却迟迟没人去动,姜昭只能拿碗筷装了几个,先递给管家,“里面就放了萝卜青菜和肉沫,用的也是新鲜的油。”
姜昭但凡回家,都会换上他自己的旧衣服。
深蓝色高领毛衣面料一般,袖口还起了球,却并不显得寒酸,反而像邻家少年一样,礼貌又亲近。
管家伸手接过,“谢谢。”
他一动手,旁边几个人也不再僵着。
老话都说吃人嘴短,况且这蔬菜丸子确实是好吃的家常味道。于是那些因规矩礼仪而产生的强烈距离感消散了些。
姜昭甚至还正式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说自己的名字是生姜的姜,司马昭的昭。
才说完,引擎熄灭的声音就顺着门缝飘进来。
所有人动作俱是一僵,姜昭反应最快,扯了张纸边擦手边往外跑。
“先生。”外面飘起了雪花,走进檐下的几步路傅砚修肩上就落了几片白点,“快进来,外面好冷的。”
傅砚修没说话,站在玄关处如往常一样将大衣脱给姜昭。
然后下一秒忽地停顿,“什么味道。”
话音才落,目光就已经落到姜昭油腻腻的唇上,“吃什么了。”
身居高位久了,一句普通的交流也显得像是质问。
姜昭想起为了迎合傅砚修堪称变态的洁癖,别墅早晚需各打扫一次,更不能有过重的食物味道残留。
“我一会儿肯定处理得干干净净。”自觉犯了忌讳,姜昭眉眼间又笼上了层忐忑。他又不敢直接催傅砚修上楼,只能硬着头皮邀请,“味道不错的,您要……尝尝吗?”
从傅砚修这个角度望去,小厨房内的所有都一览无余。
他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红色塑料袋。
袋口倾斜,露出里面小山一样堆着的黄褐色油炸丸子。
“不用。”傅砚修皱着眉解开袖扣。他对气味敏感,这股廉价的油炸味道反复涌入鼻腔,令人不适。
“把这些东西……”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姜昭小心上抬的眸子,顿了顿,出口的话就改了意思,“吃完都收拾干净。”
说完也不等姜昭回应就径直上楼。
从拐角往主卧去时,傅砚修的视线又控制不住往下一扫。
于是就恰好瞥见姜昭耸着肩对管家几人笑。他们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仍然有几道笑声传出来。
——噪音本来是最不允许出现的。
但在这一刻,交错重叠的人影划开寂静长夜,让这栋向来安静冷清的别墅拥有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热闹。
-
临近年关,别墅里的佣人陆陆续续都放了假。
一年中春节这个日子最重要,姜昭也不止一次收到姜明谦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能放假回家。
合同上没写相关规定,偏偏这段时间傅砚修又忙得早晚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有一天八点下班,却也待在书房迟迟不出来。
姜昭等得抓耳挠腮,最后只能切了盘水果硬着头皮敲门进去。
先听见的就是一长串带有专业名词的英文。
傅砚修戴着耳机,衬衫袖子往上翻了几折,眉心挤出几道褶皱。
“所以三个小时就改了这种东西给我?”
姜昭听着这声斥责,悄悄抬眼往屏幕上扫了下。
文件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上面几处被傅砚修标红发送,随后就是一句:“明天再交一份上来,年终奖翻倍还是减半,你们自己决定。”
“先生,”姜昭踌躇着上前,“电脑看久了伤眼,吃点水果休息一下吧。”
四格陶瓷盘分别装了车厘子菠萝等,傅砚修却敷衍得连半个眼神都没分过来,只问:“什么事。”
姜昭打量着他的神色,见男人脸上并没有被工作气到的愠怒,才说:“明天年二十九了,我可以回家过年吗?”
属于男生的清润嗓音响在耳边,字里行间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傅砚修挑了下眉,手里的笔转了一圈被随意丢到桌角,“那我要是不让你回呢?”
姜昭眼睛一瞬间就睁大了,“为什么?”他下意识反问,察觉到自己语气太重又攥着手强压下情绪,“大家都放假了,您也要回去和家人团聚的呀。”
“……怎么就留我一个人呢。”
一句话说得压抑又委屈,嘴唇张张合合又抿起,连带着唇角暗色的痂都挤压得变形。
狭窄车厢内的旖旎记忆在脑海中翻滚着上涌,傅砚修顺势起身,指尖从姜昭唇角蹭过去,“所以呢?又要跟我吵架吗。”
情绪上头的情况下,姜昭说的每个字于傅砚修而言都是挑衅。
然而几个礼拜过去,刻意伪装出的顺从和乖巧就渐渐显得呆板。他需要的是漂亮且足够生动的解语花,而不是提一下才动一下的木偶。
姜昭:“没有。”
他猜不透傅砚修心中所想,只是本能地因为男人旧事重提而感到惶恐。按理说这时候该识时务地表示愿意留在别墅内等待,但那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那、那您扣我工资吧,我请假。”
傅砚修轻笑了声。
他手掌撑在桌沿把姜昭困在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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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从上往下的角度,很轻易地就从宽松领口下看见大片莹白的胸膛。
上次做/爱似乎还是一周之前。
就像宋华评判的那样,傅砚修从不会因为个人情绪或谷欠望耽误工作,但闲暇之时,他也很乐于犒劳自己。
比如用一场激烈的性/事,来排解高压工作带来的心理疲劳。
姜昭还在满心忐忑地等回复,人就被推着坐上了书桌。
文件夹噼啪掉了一地,他条件反射想回头,下巴就被傅砚修扣着扭回来。
“乖一点。”傅砚修拍拍姜昭屁股,“不扣你工资。”
-
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整晚才睡着,姜昭实在起不来,睡过了午饭时间才哆嗦着下床。
他没什么东西要带回去的,换上自己的旧衣服后下楼,本想着和管家打声招呼再走,结果在拐角处就望见沙发上坐着个打扮雍容的女人。
管家就站在她身侧,弯腰恭敬地添茶。
——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姜昭落脚的力度都放轻了,几乎是靠挪的靠近沙发。
“夫人。”管家先开口提醒:“人来了。”
宋华淡淡“嗯”了声。
她微抬起眼,慢条斯理将姜昭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没像那些豪门电视剧一样上来就是挑刺和嘲讽,“先坐吧。”
宋华来了有半个小时了。
以姜昭的身份,原本是不值得她特地跑一趟的。但思来想去,傅砚修心里有数,却不代表姜昭这种从底层一步冲天的人能不生出妄想。
“砚修作为继承人,将来是要和门当户对的人选联姻的。”
姜昭端正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我知道的,合约到期后我就会离开。”
姜昭说话时,宋华琥珀色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他。
这在社交礼仪中表达着尊重关注和认真倾听,但实际上一句话的时间,宋华在心里就已经给姜昭打完了分。
清纯漂亮,但眼神闪躲,仪态畏缩。
更别提那堪称社会最底层的家世,按她的标准,连进这扇门的机会都没有。
但宋华没有明说。
她的鄙夷和厌恶藏在心底,面上甚至是微微笑着的,“既然如此,那希望你能真的恪守本分。”
宋华全程只说了三句话,和姜昭面对面的交流不超过五分钟。
她坐上车子才刚驶出大门,姜昭的屁股就迫不及待从沙发上抬起来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样的话无疑是警告,同时断了他们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想。
但在姜昭这里,不就等同于保证嘛!
保证他不会再陷入上次那样两难的境地,保证他能领着高额月薪,一年后安全离开!
光是这么想着姜昭就高兴的不行。
所以他迎面撞上送完宋华回来的管家时还招呼:“明叔我也走了哈,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管家:??
宋华来过别墅的事当然也传进了傅砚修耳朵里。
彼时他才从公司下班,所有的问题总算赶在放假前解决,回程的车上即便仍然寂静,但气氛是要比从前轻松的。
连带着傅砚修进客厅时都没反应过来,对着迎上来的管家问:“姜昭呢。”
管家微笑着:“小少爷回家了。”
“高高兴兴,蹦蹦跳跳走的。”
16. 第 16 章
管家的形容一点没有夸张,姜昭一直到进家门,整个人都还是兴奋雀跃的。
他不在的日子里,姜明谦和姜暮把新家逐渐装扮得明亮有生活气。
从前哪怕是过年,在热闹的表象下也还藏着点压抑,现在大概是对生活有了盼头,姜明谦居然破天荒的要和姜昭一起出门买年货了。
为了维持住自己电子厂工人的人设,姜昭回家的第一时间就转了3000给姜明谦,说是工厂发的年终奖。
姜明谦一开始不肯要,他觉得自己亏欠姜昭太多,因为他这个无能残废的父亲,养家的责任只能落在姜昭肩上。
但姜昭才不管,他懒得听姜明谦的推脱,推着轮椅径直进了电梯,姜暮主动按了楼层,等门关上又回头讨奖励,“可以买排骨吃吗?”
是真的在请求,而不是像其他孩子那样理所当然的索取。
过了年姜暮就六岁了,她裹着厚厚的棉袄,身形却是挡不住的瘦小,个子也不高,比同龄人要矮几公分。
姜昭知道,是从小缺营养的缘故。
他们家最难的时候,除夕夜也只有三碗菜。
清炒萝卜丝,西红柿鸡蛋汤,唯一的肉菜卤猪头肉……还是刘青送来的。
姜昭清楚记得,那年他攥着筷子,听见窗外不间断传来热闹的庆祝欢呼声,而他们家为了省电连春晚都不能看,只有客厅开着盏节能的小灯。
餐桌空荡,家里冷清,他当时死死咬着唇,还是没忍住掉了两滴眼泪。
麻绳专挑细处断,他不曾抱怨过自己的出身,也没想过要大富大贵,只是想像寻常人家一样温暖满足地过个年……居然也不行。
那会儿才三岁的姜暮坐在他怀里。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哥哥哭了要安慰,于是用自己的小碗扒拉了几勺萝卜丝喂给姜昭,断断续续说:“哥哥吃,这个好吃、好吃。”
“买!”姜昭笑了下,弯腰揉揉姜暮的脸,“再给你买鸡翅,买大虾!”
姜昭说到做到。
他这回不仅奢侈地买了两大袋食材,还外卖点了瓜果零食和饮料,并且除夕当天霸占厨房,奋战一下午做出了八菜一汤。
姜明谦:“做这么多怎么吃得完。”他语气听着埋怨,唇角却是高兴地扬着的。
而姜暮就比他表达得外放多了,“哇好香!哥哥好厉害!”
她踩着椅子抱住姜昭往他侧脸大力亲了一口,“我最爱哥哥了!”
声音之大,几乎要响彻整间屋子。
姜明谦听见佯装生气地掐姜暮的脸,“你昨天还说最爱爸爸。”
姜暮蹦跳着躲开,眼珠子机灵地转转,“那我明天再最爱爸爸,你和哥哥我轮流爱。”
这下连姜昭也憋不住笑了。
……
与此同时,傅家庄园。
傅承瑾那一辈算上他兄弟姐妹共三个,他能力出众又是老大毋庸置疑要继承家业,下面的两个每年靠股份吃分红,也没什么要争权夺利的心思。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亲缘关系单薄,每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聚聚。
傅砚修也和自己的堂兄弟不亲,那群人挤在沙发上热聊,他却静静坐在窗边,和傅承瑾对弈。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砚修。”
宋华笑着招呼他过去,“这是苏玉川,小川,还记得吗?”
“小时候你苏伯伯带他来过两次,今年他们夫妻俩还在国外赶不回来,让小川在我们家过年。”
傅砚修小幅度点头算作是招呼,视线在苏玉川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冷淡移开。
本以为这是父母做人情带来的无关紧要的客人,结果才开席,傅承瑾就先起了话头,“说起来,我和苏廉也很多年没见了。”
傅氏在当年傅承瑾刚接手时正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集团内部制度混乱,高层腐败问题严重。彼时傅承瑾极具前瞻性地盯准了房地产行业,却苦于现金流不足无法入局。
是苏廉以投资合作的名义向他施以援手,否则傅氏当年的路要更难走些。
苏玉川歪头笑着,“爸爸也常提起您呢。”
他们三言两语将两家之间的关系扯得紧密,最后又由宋华来做总结,“你们两个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呢。”
至此,这场以年夜饭为名的相亲局终于被提到明面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傅砚修,苏玉川餐桌下的手也默默收紧了。
他在来前就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务。
现在的傅氏如日中天,而他们家多年前移民海外,本想着能抢占市场快速收割,却因为苏廉的决策错误在逐年走下坡路。
如果不是当年的人情,傅砚修未婚妻的位置轮不到他来坐。
想要从傅氏得到好处,想要这个位置坐得更稳,他必须得讨得傅砚修欢心。
然而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傅砚修神色如常,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只在一阵极其尴尬的沉默后,意味深长回了两个字,“是吗。”
语调平平,听不出期待,也听不出疑惑。
苏玉川只能在饭后另找机会靠近傅砚修。
他从小在国外长大,言行举止受当地文化影响要比国人外放,但来前宋华特意提醒他,傅砚修喜欢清纯内敛,青涩活泼一些的。
苏玉川特意和在草坪上放烟花的小辈们打成一片。他手里握着两根仙女棒,隐晦地调整角度,在小小烟火绽开的瞬间,让自己精致柔美的侧脸展现在立于檐下的傅砚修眼里。
而后才装作才发现他的身影般惊讶回头,兴致勃勃地小跑过去邀请,“砚修哥,要一起玩吗?”
“我看你吃饭的时候一直兴致不高,是在担心工作吗?好不容易过年放假,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放松呀。”
苏玉川的声音有些尖,接连不断响在耳边,吵得人头疼。
但出于礼貌,傅砚修还是回了他第一个问题,“不用。”
谁料苏玉川上前两步,“那我在这儿陪你好了,一个人也怪孤单的。”
恰好一阵冷风吹来,有佣人抱着外套去给几个疯玩的小孩套上。
苏玉川也故作脆弱地“嘶”了声,手掌搓搓大臂。
找准时机示弱是拉近关系的第一步,察觉到傅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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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移视线,苏玉川仰起头,有点生涩地笑了下,“北河的冬天这么冷呐。”
这时候按照社交礼节,傅砚修该脱下外套借给他了。
然而傅砚修看着那张脸,却生不出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只觉得演技太差,连真正的意图都隐藏不好。
可明明姜昭一开始也是这样。
明晃晃的讨好,明晃晃地想要攀附他,从他这里拿钱。
……姜昭。
傅砚修忽然想起,今天满屏的新年祝福里,只有和姜昭的对话框安安静静。
在吃饭?还是在玩?他脑子里蓦地出现这两个念头。
苏玉川抿着唇,才试探性地上前一步,傅砚修就猛地后退。
他嗓音冷冷淡淡,“冷就进去待着。”
说完也不等人回复,径直往车库去。
-
吃过年夜饭,洗碗的工作被姜明谦强制包揽。
姜昭就牵着姜暮下楼,献宝似的,从一个隐秘角落拎出一大袋烟花。
北河市内有烟花管制,但他们住的地方并不太靠近市中心,管得不严,小区内专门划出了一块地方给小孩放炮玩。
“哇哥哥!”姜暮今晚开心得不行,扒着袋口脑袋往里探,“有这——么多!”
姜昭抽了两根仙女棒给她拿着,“你玩这个,别的哥哥放给你看行不行?”
姜明谦还没出事时,姜昭的童年过得还算是快乐的。
他被顶在肩膀上带去江边看过绚烂焰火,也像普通调皮的小孩一样,手里抓着打火机四处炸空掉的易拉罐。
可姜暮运气不好,出生才几个月妈妈就丢下他们跟别人跑了。小区里有的小孩性格又霸道,只是站在旁边看都不让。
姜昭买这么一大袋就是冲着给姜暮弥补遗憾去的。
烟花燃放的噼啪声响中,他回头想确认姜暮的位置,视线却越过小女孩瘦窄的肩膀,发现了立在阴影中……属于傅砚修的高大沉默的身影。
姜昭表情凝滞,慢了半拍站起来。
“哥哥?”
听见姜暮的声音,姜昭下意识把她拉向自己的方向。
“哥哥有点事,”姜昭侧身挡住姜暮的视线,不让她有机会看见傅砚修,“这些我们明天再放,你先上去找爸爸一起看电视好不好?”
姜暮闻言还有点依依不舍,被姜昭拍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往楼上去。
身后都是来来往往的大人小孩,姜昭攥着手,不太自在地抬脚靠近。
“先生,您怎么……”问句说了一半又咽回去,姜昭熟练地牵起嘴角,“新年快乐。”
傅砚修垂眸看着姜昭这僵硬勉强的笑。
他也不过才来了几分钟,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几分钟,姜昭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而且还是眼角眉梢都弯着,眼眸明亮,发自内心的笑。
可在看见他的瞬间,那笑几乎是瞬间褪去。
再走近时虽然又扬起来了,但……
脚底下的树叶被踩出声响,傅砚修绷着眼皮,从喉间挤出一声嗤笑。
“你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17. 第 17 章
姜昭立刻就摆手否认,“我还以为这时候您该和家人待在一起。”
鞭炮炸开的响声时不时响在耳边,可傅砚修垂下的沉冷眸子却仿佛将他们切割在了热闹之外。
姜昭不知道傅砚修怎么会突然出现,只是一旦他们单独相处,他就不得不进入时刻警惕的“上班”状态。
“春晚应该开始了,您不看吗?”
“这个时候出来,夫人会不会打电话找您呀?”
姜昭看似在一脸认真地关心,实则眼里的驱赶意味浓得简直要溢出来。
傅砚修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硬生生被气笑了。
“不看,不找。”四个字出口,姜昭脸上的笑都垮了一瞬。
下一刻又碍于当下情形再度扬起来。
如此迅速的表情变幻,勾得人突然就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傅砚修来时其实是有点烦躁的。
春节这种对绝大多数国人来说都有特殊意义的节日,在他这里却象征着枯燥。
小时候是别人家的孩子,见了面长辈只会夸他成绩好,让同龄的孩子向他学习,于是理所当然的没人再愿意和他搭话,而傅砚修自己又必须按照父母要求,时刻都要保持得守礼完美。
长大后则彻底沦为了社交节日,要反复听不同的人阿谀奉承,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像是戴了面具一般的刻板重复。
……今年更是先斩后奏,直接为他安排了一场相亲宴。
“你的假期结束了。”傅砚修故意这么说:“回晚山苑吧。”
姜昭:??
他反射性抓住傅砚修的手,“等等!”
在男人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姜昭嘴唇张张合合。
他想问为什么,想说不能出尔反尔平白缩短他的假期,可傅砚修只是这么看着他都让他害怕紧张,喉咙里只能挤出两个字,“但是……”
傅砚修能感觉到抓在他腕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收紧。
姜昭是男生,还是个为了生计干过不少粗活累活的男生。
他的掌心并不柔软,甚至比一般人要多了一层厚茧,单纯触在皮肤上有种咯人的糙,但微一摩擦,又有阵微小的酥麻电流往四周蔓延。
傅砚修眸色一暗。
姜昭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下,“能不能…明天再回?”
“我很久没和家里人一起过节了,我爸爸还在楼上等我回去。”姜昭试图打感情牌,“他身体不太好,我得回去照——唔!”
未说完的话被骤然压下的吻堵了回去。
下巴被用力扣着强行张开嘴的瞬间,姜昭眼睛都瞪大了。
即便他和傅砚修之间更深入的交流都有过了,但接吻完全是屈指可数。
上一次嘴唇贴着嘴唇,还是在星海岸的包厢里。
身侧似有脚步声靠近,姜昭头皮发麻,手掌推着傅砚修的肩——没推开。
反而还被掐着腰,后退两步抵上了墙。
属于另一个人的湿热舌尖在口腔里扫荡,姜昭呼吸凌乱,全身的感官都仿佛汇聚到了唇上。
热、麻,还有被啃咬后留下的轻微刺痛,复杂又刺激的感觉交汇在一起,搅得姜昭脑子乱成一片浆糊。
……直到兜里手机开始震动,默认的来电铃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空间。
姜昭猛地一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强行侧过脸。
他手指都没力气了,在口袋里抠了好几下才把手机摸出来,“先生,我、我打个出租送你回去行不行……”
亲吻中断,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近得不行。
才短短一天没见,姜昭身上的气味又变成了最开始闻到的廉价柠檬香。
傅砚修视线往下,落在那两片红润泛着暧昧水光的唇上。
在他曾经的标准里,接吻是一件比上床还要亲密的事。
发泄谷欠望的过程中他随时可以抽身离去,可唾液交换之后,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却会在身体里辗转流淌。
这不仅仅是洁癖了。
于傅砚修而言,更意味着出格。
可理智并没随着距离拉开而回归,反而因为初次深吻带来的强烈刺激让谷欠望彻底占据上风。
屏幕上闪烁跳跃的“爸爸”二字随着傅砚修摁下挂断键而熄灭消失。
“是你勾的我。”他推卸责任般说。
紧接着膝盖顶开姜昭双腿,在眼前人惊惧不服的目光中命令:“闭眼。”
-
姜昭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在家过完了整个春节。
回晚山苑时他特别依依不舍,毕竟这年头情人也不好当,时刻都要提心吊胆,还得防着金主爸爸因为心情不好,随口就能回收假期or扣工资。
但当天却没见到傅砚修,管家说:“大概是留在老宅庆生了。”
傅砚修的生日确实是在正月初七,然而事实却和管家猜测的有点出入。
——他是被苏玉川邀请共同庆生的。
彼时苏玉川站在楼梯下层,仰着脸笑得开朗且活泼,“砚修哥,愿意今年的生日和我一起过吗?”
以傅家的地位以及傅砚修身处的这个位置,将来势必是要联姻的。不是苏玉川也会是别人。
左右对未来的妻子不会产生感情,那么这个位置上待着的是谁都行。
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完成工作式的应付。
因此傅砚修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只是他才和苏玉川进餐厅,手机屏幕就一亮,来自姜昭的两条消息弹出来:
【生日快乐先生!】
【您今晚回来吗?】
男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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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停顿得有些久,苏玉川视线偏移,轻易就扫到了备注上的姜昭二字。
他对傅砚修势在必得,这几天当然也做了完善的功课。
姜昭是傅砚修的新宠,贫民窟出身的穷小子,为了钱把自己卖给金主。
资料上面洋洋洒洒三页纸,全是他过往的不易。
这样的经历很难不让人同情,可偏偏姜昭傍上的金主是傅砚修!人都是自私的,有姜昭在,苏玉川的路一定不好走。
“这儿可是我连着打了几天电话才约上的。”苏玉川装作没发现傅砚修的异样,自顾自说着,“听说他们的芝士焗蜗牛味道很不错!”
傅砚修淡淡“嗯”了声就熄屏把手机倒扣在桌角。
姜昭这时候发来消息,大概是从管家那儿得知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但傅砚修并不准备回复。
除夕夜的那个吻是短暂的谷欠望压过理智,事后想来,却是渐渐沉沦的征兆。
姜昭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的情绪,而这种情况放在一个决策者身上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所以傅砚修强行让自己投入进这场饭局里,“那就尝尝。”
有了傅砚修的配合,这顿饭在计划中渐入佳境。
苏玉川找了个借口离席,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黑金配色的丝绒蛋糕。
他弯着唇,眼睛笑得眯起来,“砚修哥,生日快乐!”
伴随着这一句祝福,苏玉川缓慢靠到了傅砚修身边。
“Jango的主厨最擅长做甜品了。”
这间西餐厅今晚被苏玉川包了场,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他和傅砚修二人。
白色的顶灯自上而下,随着距离拉近,傅砚修的面部轮廓细节也愈加清晰。
长相、身材、家世……整个北河,甚至是全国都找不到比他条件更优越的了。
宋华说傅砚修喜欢清纯内敛的。
这样平平无奇的性格特征极有可能是从姜昭身上总结出来的,可那又如何?只要傅砚修喜欢,苏玉川不介意装一辈子。
他有着姜昭八辈子都赶不上的家世背景,取代姜昭,不是轻轻松松吗?
气氛正好,苏玉川弯着腰,离傅砚修越来越近。
他相信傅砚修和自己一样都对未来的关系心知肚明,那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以一个吻作为开端……
“刺啦——”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在苏玉川震惊难堪的目光中,傅砚修蓦地起身。
礼仪在这一刻压根不起作用了。
从他闻到苏玉川身上的浅淡香水味开始,生理性的排斥就怎么也抑制不住。
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谁的靠近都能让傅砚修忍受。
他垂下眸,理智在这一刻给出了正确判断:
只有姜昭,还算勉强。
18. 第 18 章
回到晚山苑时已经将近九点。
和往常一样,傅砚修才一进门姜昭就殷勤地迎了上来。
从傅砚修的角度,略微偏移视线就能看到姜昭欲言又止的脸。
他大概能猜到姜昭想说什么,无非是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又或者是想知道他和谁待在一起。
回程的路上傅砚修思考了许久,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被姜昭影响下去。
他需要的只是必要时能够发泄谷欠望的情人或宠物,而不是能够主宰他的情绪,继而影响他决策的……爱人。
傅砚修刻意忽略姜昭的表情,想径直往楼上去。
然而步子才刚刚迈开,垂在身侧的手就被姜昭勾住。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勾着手,强行把人往餐厅拉去。
傅砚修前脚才跨进那片空间,后脚耳边就响起“砰”的一声。
彩色礼花自头顶炸开,哗啦啦落了一地。
一回头,姜昭捧着蛋糕高兴祝福:“先生,生日快乐!”
这时候他的表情看着不再怯生生了,黑色的瞳仁里盛着隐隐的雀跃和期待。
管家和他提他才知道今天是傅砚修的生日,想买礼物又觉得自己挑的一定入不了傅砚修的眼。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亲手做一个蛋糕最有诚意。
毕竟就算他在傅砚修身边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可再怎么说他也是拿了傅砚修的钱才渡过难关的。
姜昭当然还是感激他的。
“面粉奶油我都是买的最好的,糖份也特地减半了,上面放的车厘子、草莓也是平时您常吃的品种。”
至于蛋糕的外型,也是姜昭在网上挑了图片一比一对照做的,他忙活了一下午才端出这个成品。
姜昭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越看越满意,“好看吧!”
他满心欢喜等着傅砚修的赞美和接受,最后却只等来淡淡的一句,“我吃过了。”
姜昭:“吃过了??”
从未设想过的结局让他话声控制不住上扬,随后又迅速压下,“吃过了的话,那、那就不吃了吧。”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傅砚修留在老宅庆生那肯定是办的非常隆重了,他朋友又多,还位高权重,一定有很多人排着队给他送祝福。
“还好我做的不大,浪费了也不好。”
“您先上楼吧,我把蛋糕切了和明叔他们分分。”
傅砚修不置可否。
他往二楼去时,鬼使神差往下瞥了一眼。
——就看到姜昭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餐桌前,虔诚郑重地切下一小块,再慢慢送进嘴里。
所谓的心意在傅砚修这个阶层的人看来不过是穷人的借口,他们几千上万块花出去眼都不带眨。
所以他无法理解,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蛋糕,味道再好还能好过外面的米其林?有必要吃得像什么绝世美味一样么?
傅砚修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属于男人的低哑嗓音猝不及防响在耳边,彼时姜昭正捏着车厘子的梗,被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松手——
小小一颗迅速滚到桌角,在地板弹了两下又被捡起来一把塞进嘴里。
姜昭一边腮帮子撑得鼓起,他也没觉得从地板上捡东西吃脏,“原材料都这么贵了,那肯定好吃啊!”
抠抠嗖嗖的表现,让傅砚修忽然就想起先前文助理送到他桌上的姜昭过往资料。
白纸黑字不带任何情绪地概括了姜昭一个小孩为了生计摸爬滚打的那些年。
资料上写着,姜昭父亲在他13岁那年截肢残疾,而他也是从那年开始,一边上学,一边四处想办法挣钱打零工贴补家用。
傅砚修下了结论,“你没吃过蛋糕。”
姜昭过了年才19,正是爱面子的年纪,当即就反驳,“乱讲!我小时候每年过生日都要吃的!”
“…小时候…”
那真实情况大概是,从五年前那场事故后,姜昭再也没过过生日,也再也没吃过蛋糕了。
那一瞬,傅砚修的心情有点复杂。
纸张上的平直叙述远远比不上面对面的沟通与想象来得深刻。
姜昭连掉在地上的水果都能吃,那五年前连辍学去做童工都没人要的年纪,他是怎么挣到钱的?
捡垃圾?
卖纸箱?
在冷漠的理智回归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向姜昭靠近。
一站一坐的姿势让气氛变得尴尬,姜昭往前伸了伸手,客气地再次邀请,“真的不尝尝?”
本以为这句话问出去傅砚修会立刻转身离开,结果沉默几秒,男人却忽然来了兴致一般从他手里接过小碟,言简意赅地回:“好。”
-
隔天方浔又特意组了局为傅砚修庆生。
电话挂断后他下意识给姜昭发消息,让对方准备下晚上陪他出门。
上次那场饭局,多多少少还是给姜昭留下了点阴影。
他不太想掺和进这群富二代的聚会,可傅砚修发话又不能拒绝,只能在心里默默决定这回一定要紧贴在傅砚修身边,多的话一句不说,做个没人能注意到的透明人。
然而一进包厢,傅砚修就甩开他往方浔那儿去。
几个同样出身优越的男人凑在一起,谈笑间就是几十上百万的礼物送出去,光是听着就让姜昭头皮发麻。
幸好这包厢大,灯光又暗,姜昭迅速找了个角落窝下来。
不远处,方浔叼着烟眯了眯眼。
“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这个他指的当然是姜昭,“苏玉川也在,你就不怕两个人为了你打起来?”
说着,他似乎是脑补出了两个人互扯头花的滑稽场面,噗嗤笑了一声。
傅砚修神色淡淡,“忘了。”
朋友多年,方浔大多数时候还是能猜中傅砚修真实想法的,他挑了下眉,“怎么,不满意伯父伯母给你挑的未婚妻?”
“我可是听说人家昨晚特地为你包下Jango,多烧钱,多浪漫啊!”
夸张的语气并没引起傅砚修一丝的情绪波动,“我差钱?”
“哟!这话说的。”
方浔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抬起眼时恰好与正警惕打量四周的姜昭对视,于是大声喊了句:“姜昭!”
包厢内音乐声开得不大,所有人都被这一句引得全往姜昭那儿看。
“您好。”姜昭双手贴着裤缝,拘谨往前走了两步,“有什么事吗?”
方浔双手撑着台球桌:“昨天我们傅少过生,你最近可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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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宠。”
“送了什么特别的讨他欢心?”
不管多少次,姜昭还是无法忍受这种私密关系被提到明面上带来的强烈羞耻感。
他攥着手机,“不是什么特别的,就……”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骤然靠近的人夺走。
“这什么?”今天这场局上也有不少的少爷小姐,他们说话做事当然不用顾及姜昭感受,“蛋糕?”
紧接着就是一声不加掩饰的嘲笑,“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姜昭想应是,可这些人的神态动作都充满了对他的鄙夷,承认只会让他遭受更多的嘲讽,“外面店里买的。”
他说这话时表情倔强中又带点委屈,拙劣的伪装轻易就被人看穿,“自己做的还不敢承认了?”
“这么“用心”啊?傅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做的这破玩意也好意思送他啊?”
自己的心意被人肆意嘲笑践踏,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姜昭张了张嘴想反驳,音节都从喉咙里挤出来了,脑子里的弦又在刹那间绷紧。
……这群人他惹不起。
姜昭后槽牙咬紧了,只能跟过去试图抢回手机。
而这会儿,姜昭为了纪念而拍下的蛋糕图已经传阅到了苏玉川手里。
昨晚那个吻落空后,傅砚修虽然仍秉持着绅士风度把他送了回去,但苏玉川仍然被浓浓的愤怒和羞耻淹没。
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的,他没办法不迁怒到姜昭身上。甚至在见到姜昭跟着傅砚修进来时,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想把人赶走远离的念头。
在场的这么多人,除了傅砚修和方浔,大家的出身、地位都差不多。
换言之,他们都是这两人的玩物,都得竭尽全力地去讨好。
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指甲掐着柔软的掌心,尖锐疼痛总算让理智回归。
苏玉川想,这群人里说不定也有嫉妒他,想抢他位置的人存在。
偏偏所谓的未婚妻都还只是父母间的口头承诺,他和傅砚修还没到要举行订婚仪式的程度。
那么至少在傅砚修面前,他不能出丑,一定得维持住形象。除了清纯漂亮之外……还得足够大度。
苏玉川看了两眼,评价道:“看着挺好吃的。”
话音才落,果然听见有人遗憾叹气。
方浔才不管下面这些人的暗潮涌动。
他和傅砚修在对待感情问题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后者眼光奇高,冷淡矜贵,这么多年了身边也才出现一个姜昭。
而他自己早早开荤,真正做到了兄弟如手足,情人如衣服。
所以方浔是真的好奇,姜昭会用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来笼络傅砚修。
那张照片是完完全全的直男拍摄角度,拍摄效果勉强有实物的一半。
方浔兴致缺缺地把手机丢给傅砚修,“你喜欢?”
傅砚修略一抬眼,就看到姜昭在距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停下。
昨晚他没果断上楼无疑又是一种对姜昭的退让,事实上今晚的聚会他本来也不该带姜昭来。
傅砚修存了要冷落的心思,所以面对姜昭略带期冀的眸子时,他刻意嘲弄地勾起唇角,敷衍道:
“一般。”
19. 第 19 章
四周的哄闹笑声在这一刻骤然变大。
说不难堪是不可能的,可就算觉得屈辱那又能怎样呢?
在场的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摁死姜昭,一旦他按捺不住脾气生气反驳……
姜昭抿着唇,从傅砚修那里拿回自己的手机。
“先生,我去趟洗手间。”
包厢内是有独立卫生间的,但姜昭觉得里面的氛围压抑沉闷,尤其是在傅砚修说出那满不在乎的两个字后。
……似乎是在暗示引导着每个人都来踩他一脚。
越想姜昭就越生气。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礼物拿不出手,难道非要花大价钱买那种0实用性的装饰品才叫走心吗?
原本他想着,傅砚修不喜欢自己的礼物也正常,毕竟每个人的喜好取向都不同。但现在想来,傅砚修也看不上他自己做的廉价蛋糕。
否则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水龙头自动感应出水,借着哗啦啦的水声,姜昭才敢泄愤般吐槽:“没品!”
骂完他又害怕隔墙有耳,警惕地扫过身后,确认没人后才又补上一句,“全都没品!”
磨磨蹭蹭躲了十几分钟,姜昭才推开门往外走。
脚步刚刚迈出去,眼前就有黑影一闪,紧跟着就是浓烈刺鼻的酒味蹿入鼻腔。
姜昭手忙脚乱扶住倒下来的瘦高男人,“诶你、你谁啊?”
男人穿着会所内的统一制服,半眯着眼一张脸烧得通红,他神志不清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昭身上,“好重……你要不先、靠墙站着,我帮你喊人来。”
与此同时,苏玉川和傅砚修就在不远处面对面站着。
苏玉川费尽心思挤进这场聚会,当然不可能只为了来傅砚修面前刷个脸熟。
那个压在姜昭身上的酒保也不是凑巧,而是他在聚会开始前就安排好的人。
“砚修哥,昨晚……是我太着急了。”
苏玉川闭口不提姜昭的事,他只楚楚可怜地咬着唇,“我知道你对我的家世或者外貌,不太满意,但从宋姨带我回庄园见到你时,我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没有男人能抵抗住面容姣好的追求者的示弱。
就算傅砚修能,苏玉川也不怕。他故意提起宋华就是在提醒对方这场联姻双方父母都满意,况且每次见面,他都把姿态放得够低。
傅砚修指间夹着根才点燃的烟,“没事。”
他也有意弥补自己昨晚的失态,被尼古丁浸润得沙哑的嗓音听着没了先前极致的疏离,“听说苏伯父和伯母是下周的飞机,我会提前订好餐厅,到时候……”
话音未落,走廊另一头忽然传来些暧昧的声响。
傅砚修循声望去,一眼就瞧见了姜昭——在和一个瘦高男人纠缠。
那男人个子比姜昭高出不少,半弯着腰的姿势,整张脸都埋在了姜昭颈间。
手还亲密地搭在姜昭腰上。
白色烟雾在空气中飘散,将眼前场景勾勒得模糊。
苏玉川惊讶地捂住嘴,“这、这怎么……”
傅砚修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
指尖夹着的那根烟已经燃烧到了尾端,他随手摁灭在垃圾桶上,神态动作都没像苏玉川想象中的那样震怒。
“装什么?”
“你不是故意让我看到的么?”
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傅砚修直接挑明了苏玉川的计划,而此时姜昭也已经从那酒保的纠缠中挣脱出来,把人强行摁到墙边坐下,再摸出手机焦头烂额地拨打电话。
苏玉川伪装出的无辜和吃惊就这么寸寸碎裂,他顶着傅砚修重归冷漠的视线,仍在嘴硬地狡辩,“不是……”
傅砚修却再没耐心听他说话。
他这样的人掌控欲从小就强,接手集团后最厌恶有人在眼皮子底下自作聪明耍手段。
“苏玉川。”傅砚修的声音不大,字字句句却宛如重石砸在心上,“没有下次。”
……
回程的路上,姜昭还特地和傅砚修交待了下自己为什么拖了半小时才回包厢。
他心里没鬼,语气和眼神都坦坦荡荡。傅砚修半眯着眼,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姜昭以为今晚的风波就此过去,回到晚山苑时,他和往常一样凑近去接傅砚修的大衣。
然而才一靠近,就被一把甩开了手。
“——嘶。”
这一下没刻意收着,姜昭手背立刻就红了。
傅砚修站在他几步外,眼底没有丝毫的愧疚和心疼。
方才姜昭甫一靠近,他就闻到了似有若无的酒味。
聚会上傅砚修喝得不多,姜昭更是滴酒不沾,那么这股廉价的臭味……只能来自那个酒保。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连管家都能看出来姜昭就是个有点小心思小聪明的普通人。
傅砚修知道他不会也不敢背着自己和其他人乱搞,更何况这还是苏玉川故意设计的。
然而理智清楚是一回事,傅砚修仍然从心底觉得膈应。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他得知自己喜爱的模型被人打开包装翻出来。
“离我远点。”傅砚修紧皱着眉。
与姜昭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还有,把你身上的臭味洗干净。”
-
这通火发得莫名其妙,但金主爸爸的话就是圣旨。
纵使姜昭被骂得一头雾水,当晚他还是认认真真拿着澡巾把自己上下搓洗了三遍。
本想着再去傅砚修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有多乖巧听话,男人这几天却早出晚归,见上了面也是说五句不见得答一句。
就好像……是在刻意冷落。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瞬,姜昭本能地觉得惶恐。
大概就是一种缺钱牛马舍不得稳定的高薪工作的感觉。
可转念一想,他在傅砚修身边待了一个多月了,虽然才发了一次工资,但如今的存款也已经高达40万!
如果…如果傅砚修厌烦了他要提前结束合约,那这40万,也足够姜昭一家重新找个二三线小城租间小店生活。
等等!
姜昭强行让自己从幻想中抽离出来,他打开日历,从他和傅砚修签下合约的那天开始数起。
这么算来,距离下次发工资只剩不到10天了!
那可是又一笔5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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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昭立刻点开他和傅砚修的对话框,殷勤打字:
【先生,今晚加班吗】
【厨房炖了花胶海参汤哦~】
收到姜昭信息时,傅砚修刚从机场接到苏廉夫妻,正在驱车往餐厅去。
包厢订的顶层连接露天花园的那间,单面落地窗视野极好。
傅砚修的位置理所当然和苏玉川安排在了一起。
他们并排落座时,一高一矮的身影被对面的双方父母尽收眼底。
苏廉满意得不行,“算起来,我也有快20年没见过砚修了。”
“听承瑾说上次那个跨国并购案是你独立指挥完成的,办得真是漂亮啊!”
旁边候着的侍者为他们倒上暖胃的玉米汁,傅砚修礼貌谦虚道:“期间我也向父亲征求了意见的。”
“不像我家这个。”苏廉说着,佯装生气地瞪了一眼苏玉川,“当初让他报个管理类的偏不报,要去读什么文学。”
“这下好了,以后我老了,家里的公司怎么办?”
在场的都是人精,怎么听不出苏廉这话是在向傅家示好。
即便公司已经在走下坡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旦联姻傅家就能顺势把手伸向海外。
可偏偏这时候,苏玉川掉链子了!
他并没有顺势表现出对傅砚修的仰慕与喜爱,只勉强抬头笑了笑,言行举止不见亲昵,反而满满都是畏惧与疏离。
“怎么回事你,”饭后回酒店的路上,苏廉扭头训斥,“让你提前回来就是找机会培养感情的,先前你不还说对傅砚修很满意吗?”
苏玉川也委屈,“我怎么没找机会,可是他……”
那晚傅砚修短短几个字的警告实在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男人漆黑沉冷的眸子随便往下一扫,那种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气势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太凶,太严肃了,我、我压不住他。”
“他将来是你的丈夫,要掌控那么大一个集团,要为你遮风挡雨,他不凶、不够有威慑力,怎么出去跟人谈生意?”
苏母也跟着帮腔,“你从前不是说要找长得帅的吗?砚修这个外形条件你难道还不满意?”
父母说的道理苏玉川都明白,可最重要的一点……
“他在外面养了人!”
在苏玉川的记忆里,父母多年来始终恩爱,他很早就暗暗发誓将来也要找一个对自己专一的。
后来得知姜昭的存在,一开始也无法接受,他只能反复安慰说服自己,傅砚修快30了,成年男人总要抒发谷欠望的,他在姜昭之前从没传出过花边新闻,这还不够说明他洁身自好吗?
苏玉川想着,只要找机会离间他们,把姜昭赶走就行了。
“他根本不吃这套!把人护得跟心肝似的!”
寂静的车厢里回荡着苏玉川的哭诉。
苏父苏母互相对视一眼,后者先开口安慰,“至少他没真的排斥你,他能亲自来机场接我们,说明他对你,对我们家还是上心的。”
“至于你说的那个穷小子。”苏廉沉着脸,一句话就让苏玉川定下心来。
“别担心,爸帮你解决他。”
20. 第 20 章
姜昭当晚没得到傅砚修的回复也并不气馁。
打工人嘛,都是能混一天是一天的。
所以他在殷勤送完傅砚修出门上班后,又马不停蹄上楼换了身衣服。
春节才过完没多久,各中小学都还没开学,幼儿园就更晚了。
只不过他们搬了家,连带着姜暮也得转学,姜昭就得在开学前替她办好一切手续。
距离小区两公里内的那所学校是公办的,姜昭带着资料去时还特地牵上了姜暮。
园内的各项设施都比之前那所完善正规,姜昭办手续时,姜暮就一个人在游戏区玩。
滑滑梯、铲沙子…再到荡秋千,玩到最后都不愿意跟着回家了。
姜昭掰正她的肩膀蹲下身平视,“到时候开学了哥哥给你买个电话手表。”
“爸爸不方便出门没办法接送你,早上你就跟着邻居张阿姨和小弟弟一起来上学,晚上放学如果他们有事,你就打电话叫爸爸来接。”
现在小孩普遍早熟,姜暮的同龄人每天放学后都用电话手表联系,只有姜暮手腕上空荡荡,她没少因为这个被嘲笑。
“那我要把哥哥和爸爸的电话都存起来。”这么一说,姜暮立刻抓上姜昭的手乖乖回家了,“不能跟陌生人走,不能接陌生人给的东西。”
“爸爸教我的我都记得!”
姜昭就在路边买了个棉花糖当做奖励。
今天天气好,艳阳高照风吹过来都是暖的,小区楼下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玩,姜暮乖巧仰头,得到姜昭批准后才撒丫子往小伙伴那儿狂奔。
“里面环境怎么样?”回到家时姜明谦正在择菜。
姜昭洗完手搬了个凳子做到他对面,“挺好的,各个区域都划分得清楚,每个年龄段都分了三个班,老师说话也挺温柔有耐心。”
姜明谦点头,“我今天还买了不少的翅尖翅中和鸡胗,晚点卤好了你把这些和丸子一起送到对门去。”
虽然姜明谦说他要自己还上那10万欠款,但这到底是姜昭编出来搪塞他的谎话。
他现在手里有了钱,不可能再看着父亲妹妹紧巴巴地生活,好说歹说,才劝服姜明谦收下他每月固定转来的3000生活费。
“上次不是说你们领导觉得丸子挺好吃吗。”姜明谦指挥着姜昭把摘好的菜端到水池边,“到时候我再多留一份出来,你带回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昭打断,“不用了爸,留着咱们自己吃呗。”
“怎么不用?”姜明谦推着轮椅过来就是一下,“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这种人情往来不能省!”
“我们家穷送不了什么好东西,至少你得把诚意……”
可问题是,这人情压根送不到傅砚修手上呐!
别说送不到了,姜昭都怕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卤味油炸味混在一起刺激到傅砚修敏感的嗅觉系统,让他看自己更不爽,更冷淡。
所以他佯装担忧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刚才天气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飘起乌云了。”说着还扭头往客厅看,“小暮也没回来。”
果然,这么一打岔姜明谦的注意力也跟着歪了,“那你快下去把她带回来,等下估计要下大雨。”
姜昭应了声,擦干手就往外走。
然而等他到了楼下,放眼望去整片区域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影——全都不是姜暮。
喊了几声名字也只能听见回音,并没有人应。
姜昭拿了手机给姜明谦打电话,“爸,小暮回去了吗?”
电话那头否认,姜昭又接连找上几个邻居询问,得到的结果通通是没看到。
只有邻居张阿姨家的小男孩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复,“有个没见过的叔叔…和小暮姐姐说话。”
彼时姜明谦也在旁边听着,声音瞬间就变了调,“人贩子?”
姜昭也被吓得心跳漏了半拍,无意识后退一步,大腿后侧撞上尖锐桌角,疼痛让他的脑子清醒,“不可能。”
他们从前住的老小区治安混乱,姜暮从小就被教育碰见不认识的、打扮邋遢的成年人都要第一时间跑回家。
晴天小区治安即便没到出入都要盘问的地步,但保安也不会随便放眼生的人进来。
姜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先下去看看能不能调监控。”
这会儿早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倾盆大雨的缘故,天色看着比往常都要黑。
姜昭没让姜明谦跟着一起下来,里头只有两个穿着保安服的大爷在闲聊。
能在这儿干的大多都是户主或开发商的亲戚,好言好语请求没有被拒绝的道理。
姜昭把时间拉到他和姜暮共同进小区的那个时间点,不错眼地看着屏幕上几个画面,总算在一个小时后截到了个男人牵着姜暮走出小区的画面。
姜昭把画面放大,鼠标被他抓得咔咔作响,“这个人你们见过吗,是不是这里的户主?”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这我们就不清楚了,每天进进出出的人这么多……”
“——不认识你们也敢把人放进来!”姜昭声音一下子拔高,“他把我妹妹带走了!我压根不认识他!”
姜昭很少这么大声说话,狭小的保安室内回荡着他愤怒的质问。
而两个保安也回得很快,“什么叫我们放进来的?这里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难道还得每个登记询问?这可能吗??”
姜昭的大脑已经无法消化他们的反问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哪个男人到底是谁?姜暮会被带去哪里?为什么、为什么姜暮全程表现得不哭不闹?
撑在桌子边缘的手越抓越紧,姜昭眼前发黑,直到尖锐的来电铃声骤然响起。
“小少爷。”管家沉稳的声线先一步响起,“雨下得很大,需要安排司机接您回来吗?”
姜昭呼吸突然就加快了,他直起身子,双手像救命稻草一样握着手机,“明叔,先生、先生应该下班了吧,我有急事、很急的事找他!”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里姜昭都在冒冷汗,幸好熟悉的沉冷嗓音很快响起,“什么事。”
姜昭已经没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了,立刻接上话,“先生我妹妹她被人带走了,我刚查到了监控录像,可以看清侧脸。”
“我把图片截下来发给您,能、能帮我一起找找吗。”
电话那头,姜昭的声音焦急又带着恳求。
细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四五天没说过话了。
傅砚修确实是在刻意冷落姜昭没错,他原以为只要不靠近、不说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恢复到最开始单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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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体交易。
然而听见声音的刹那,傅砚修的情绪也跟着绷紧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来姜昭眉头紧皱,整张脸憋得通红的无助模样。
“嗯。”平时略显敷衍的短暂音节在此刻成了最有效的安抚,“照片发我。”
即便有了傅砚修的帮助,姜昭也不敢就这么坐着干等。
肯定还是要报警,警方有更严谨系统的搜查手段……
可110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屏幕上方先弹出来一串陌生号码。
直觉让姜昭摁下接通。
“耀光小区308号。”男声干脆而冰冷,背景音里,有忽远忽近的女童哭声,“想见你妹妹,一个人来。”
-
“咔哒——”
门锁拧开,枯坐许久的姜明谦刚抬起头,姜暮就嚎哭着扑进他怀里。
“那个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受伤了没有?”焦急又恐惧的询问回荡在房间里,听见姜暮抽抽搭搭地回答“没有”后,姜明谦板着脸把人翻了个个,巴掌用力扇在了屁股上,“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能跟陌生人说话有事要先回家!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因为疼痛,姜暮原本小下去的哭声又扯得大起来。
她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整个人哭得都要喘不上气。
姜昭大步过去把她抱到自己怀里,从喉咙里挤出的嗓音干哑晦涩,“爸,是因为我。”
在那间屋子里,姜暮确实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她哭只是因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待得太久,又见不到爸爸和哥哥。
他找到耀光小区时,姜暮漂亮干净的头发都乱成了鸡窝,下意识想要跑到哥哥身边,又轻轻松松被男人控制住手脚。
“我只是随口骗她说你哥哥上班很辛苦,她就傻傻跟着我出来说想要为你分担压力了。”
姜昭没理他,只不停安抚着姜暮,告诉她别哭,哥哥在这儿别害怕。
“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那事情就好办多了。”男人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小刀,试探性地在姜暮脸颊脖颈比划,“苏家要和傅家联姻,你的存在妨碍到了我们少爷。”
“那你们可以直接冲我来!她还那么小……”
男人嗤笑了一声,自顾自往下说:“这次是她,下次就可以是姜明谦。”
姜昭不知道所谓的苏家,但面前男人的这句话,确实让他整片后背发凉。
不管是宋华,还是苏家。
他们所处的阶层都是自己辛劳八辈子也赶不上的。
姜昭不明白,他只是想安安分分挣笔钱为什么这么难,但既然先后已经来了两拨人威逼利诱。
姜昭:“我知道了。”
男人这才松开手,“今晚,你们必须离开北河。”
……
事急从权,姜昭没工夫解释这迂回曲折的来龙去脉,他在房间里进进出出了两趟,把家里值钱的人东西都简单装在当初上学用的深色书包里。
他单手抱起姜暮,又推着姜明谦的轮椅走进电梯。
梯厢内反射出姜昭的模糊身影,他一直不敢低头和姜明谦对视,只好摸出手机,给傅砚修发了条短信:
【先生,我妹妹已经找到了】
【麻烦您了,我今晚得安抚下家人,先不回去了】
21. 第 21 章
傅砚修直到第二天出发去公司才看到这两条消息。
彼时他正和文助理电话沟通工作,停顿间隙傅砚修状似不经意问:“姜昭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文助理一愣。
傅砚修吩咐下来的事,当然不可能只把姜暮找到就算完。
他还得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整合归纳呈报给傅砚修。
偏偏最近工作又忙,每天不是在和各部门对接就是在开会,一大早的刚起床又有问题要汇报。
“您稍等,半小时后我……”
“不用了。”傅砚修出声打断,后半句话不知是说给文助理还是他自己听,“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事浪费时间。”
“十点左右我要接待苏总,没有重要的事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文助理:“好的。”
即便联姻是心知肚明的事,大家都是商人,苏家想要上嫁当然也得展现十足的诚意。
苏廉特地来这一趟,就是以观摩为由,向傅砚修展示自己手中的底牌。
“清洁能源可是未来国家发展的重点,你们傅氏虽没有涉足这方面,但相关报道砚修你应该也听过不少吧。”
傅砚修抿了口咖啡,“但前期开发不仅需要大量的研究人员,还得有大批量的资金投入。”
苏廉脸上的笑容扩大,“既然你关注这方面,那前段时间R国研究所公布的氢能相关理论实践成果应该也听说了?”
傅砚修确实知道。
这件事当晚就在业内掀起狂风巨浪,因为是私人研究所,有不少企业都纷纷投去橄榄枝,只是全被拒绝了。
所以……
“您是他们的背后出资人?”
苏廉:“说来也是巧,我和主导这个项目的研究员是大学同学,早年间他和我提起我就觉得前景不错。”
“只是这么多年投入下来,一直到最近才有了产出。”
对于苏氏的相关调查几天前文助理就整理好发到了傅砚修邮箱。
因为接连几个决策性错误,导致苏廉手里的几个重点项目大亏特亏。
他没有足够的资金再支撑无底洞般的理论研究,所以才急吼吼地抛出橄榄枝,想要拉傅氏入股。
毕竟傅氏百年前就是望族,后来因为战争销声匿迹,几十年前又乘着时代风口崛起,房地产、计算机……每个红火的行业傅氏皆有涉足,盘根错节,资金丰厚。
越是庞大的集团领导者越是要有前瞻性,这个项目傅砚修确实中意。
只是谈判要有技巧,再中意也不可能一口就答应。
傅砚修沉吟片刻,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办公室门先被人敲响。
文助理进门时视线不动声色瞥过苏廉,“傅总,郑华总监对于下季度的研发方向有内容要提报。”
傅砚修抬眼与苏廉对视,后者善解人意地摆手,“快去处理吧。”
然而等出了办公室,文助理却把傅砚修带至一间无人的会议室。
他神色凝重地反手锁上门。
“傅总。”文助理从旁边的柜子里抽出文件夹和一叠照片,“关于姜昭先生的事,我查出了点新的东西。”
……
傅砚修这一去就消失了半小时。
再进来时,苏廉正站在落地窗前和苏玉川通话。
苏廉扭头瞧见傅砚修的身影,语气拿捏得熟稔又自然,“玉川说他刚巧在附近,正好过来一起吃顿午饭?”
“他总说想来参观下你的办公室……”
言语之间,俨然是觉得傅砚修不会拒绝,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
傅砚修没接话,他半眯着眼打量苏廉,审视探究的目光从头扫到脚。半晌,才将从文助理那儿拿来的东西‘啪’一声丢在桌上,傅砚修面无表情,“不用了。”
苏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目光从桌上的东西扫过又克制移开,维持着笑意为双方找台阶,“也对,我听承瑾说了你最近忙。”
傅砚修却并不接他递来的台阶,直截了当道:“苏伯父,我不希望有人干涉我的私生活。”
都是在商场混的,各种场合会议早就磨练出了八百个心眼子,电话那头的苏玉川连声问怎么了,苏廉安抚了他两句,才不急不缓挂断电话。
“双方联姻,不可能我拿出了诚意,你们这边却连身边人都处理不干净吧?”
苏廉神色坦荡,完全没有事发后的慌张,“况且那就是个没钱没权也没势的穷小子,他能给你什么?只是空有皮相性格虚荣想从你身上套钱而已。”
空气在这一瞬陷入了寂静。
傅砚修低垂着眸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重复:“虚荣?”
仔细想想,他一开始的想法确实也和苏廉一样,觉得姜昭虚伪、有心机,用尽手段勾引他又想玩欲擒故纵,最后是因为足够漂亮会来事才把人留在身边。
可真正虚荣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撒娇卖乖,以色侍人,想尽一切办法巩固地位,用尽一切手段从金主身上榨出更多的钱。反观姜昭,真的只领着合同范围内的50万,讨好奉承的举动并不多,那一次费尽心思给他做蛋糕,却压根没有什么多余的目的,就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庆祝。
傅砚修嗤笑了声,“您又是以什么立场替我做下的决定?”
质问的语气,然而让苏廉眉间褶皱加深的是话里藏着的隐喻,“你什么意思。”
傅砚修将方助理打印下来的照片甩在苏廉面前。里头那个带走姜暮的高壮男人在苏廉身边做了多年的贴身保镖,姜昭的飞来横祸,绑架姜暮威胁他们的幕后推手——一目了然。
“目前我们在谈的,不一直都是口头约定吗?”
没有订婚宴,没有找记者向外发出通稿,甚至连一纸合约都没有,确实如傅砚修想表达的那样。
所谓的联姻、苏家臆想的订婚……摇摇欲坠。
“我最厌恶别人对我指手画脚,所以苏伯父,”傅砚修抬手取下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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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的外套,出于礼貌叫得仍然是敬称,但脸色却绷得极其冷淡疏离,“你们可以另找别家了。”
-
姜明谦的老家在远离北河近百公里的小县城。
因为太过偏僻,姜昭他们出了高铁站后又是打的又是坐大巴换乘。
期间他一直在避免和姜明谦进行各种意义上的交流。
从昨晚开始,天空就一直是灰蒙蒙的。
阴雨连绵,细细密密地往下飘,压得人简直要喘不上气。
姜昭抱着姜暮,只敢借着窗户上的倒影来打量姜明谦此刻的脸色。
从他说要连夜离开起,姜明谦都表现得异常配合。
他不问为什么,甚至还帮着摁住因为不安而反复扭动的姜暮。
越是这样,姜昭心里的愧疚就越浓。
他要怎么和姜明谦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拿了不该拿的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他们在北河生活了那么久,眼看着就要越过越好,连带着对未来也渐渐有了盼头,现在却因为他。
……一夜之间倒退回原点。
姜昭死死咬着唇,在嘈杂脏臭的环境里挤出一个字,“爸。”
声音很轻,轻易就被前排乘客的呼噜声盖过,但姜明谦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回过了头,“怎么了。”
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坦柔和,让姜昭一下子想起小学时候他被同学欺负却还强装着没事回到家。
那时的姜明谦也是像今天这样,没问他为什么眼眶含泪满身狼藉,而是蹲下身小心细致地替他拍干净衣服上沾的灰,才摸摸头问他:“怎么了。”
然后在听当年仅10岁的姜昭说完来龙去脉后,牵着他的手,一间一间找上同学家索要道歉。
种种情绪在心底纠结成团,压得姜昭在几个呼吸间就红了眼眶。
“我…我根本没有在城郊的电子厂上班。”
一旦下定决心要坦白,压在心上的重量仿佛都少了一半。
姜昭身侧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张了张嘴,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刺耳的刹车声和往前的惯性就吓得他没心情再去思考其他。
“没撞到吧?”姜昭摸着姜暮的额头,又探身过去问姜明谦,“爸你身上没磕到吧?”
得了二者没事的答复,姜昭才趴在窗边往外看。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但乡间土路被雨水浸得泥泞难走。
从姜昭的角度,只能看到一辆修长漆黑的车横停在大巴前。
车厢内此起彼伏地响着询问与咒骂。
就在姜昭收回视线的前一秒,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
身材高壮的两个保镖紧跟在他身后,而男人仅往前走了两步,就精准抬眼锁定住姜昭。
傅砚修额发被风吹得凌乱,眸子却在这阴沉的天气里被衬得更加深邃。
他一眨不眨盯着姜昭,薄唇微启,无声却有力地吐出两个字:
“下来。”
22. 第 22 章
姜昭就这么维持着趴在窗上的姿势僵了一会儿。
傅砚修……
怎么会在这?
他满脑子都被这个念头充满,愣愣盯着站在窗外的男人。
忽然刮起的大风将他的衣角吹了起来,难得的傅砚修处于下位,却不见他神态动作有丝毫的避让。
反而视线仍聚焦在姜昭身上,又重复了一遍“下来。”
对于上位者本能的畏惧让姜昭不敢再拖延,然而他才动了动腿,就被一旁的姜明谦按住了。
“别去。”姜明谦说。
他到底是比姜昭多活了几十年的长辈,即便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透过姜昭的只言片语和种种表现也能猜出这两天接二连三的异常都和车外的男人有关。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傅砚修的小半截身形,那种气势是隔着段距离都能隐隐感受到的,但姜明谦仍然说:“别怕,爸给你挡着。”
说完他就高声冲前面喊:“师傅!麻烦快点,我们这都赶着回老家呢!”
这一声出来,原本有些安静下来的车厢又开始躁动。
“就是啊!这天看着一会儿还要下大雨,走土路本来就危险。”
“到最近的村子至少还得两个小时吧?别耽搁了我可不想今晚在车上过夜!”
你一言我一语,司机师傅被催得不行只能松了安全带下车去交涉。
可几分钟过去,再上来的不是司机,而是傅砚修带来的黑衣保镖。
他们高壮的身形将本就狭小的车厢衬得更矮更挤,期间不断有人站起来想要反抗,却都被轻松镇压。
——直到走到车厢最后,与姜昭面对面。
“先生让您下车。”
伴随着这简短的一句,他们一人抱起姜暮,一人直接把姜明谦放到轮椅上往下端,逼得姜昭不得不跟着走。
土路难走,那两个保镖看着也不像是会小心避免把人磕碰的,姜昭追着去夺,却怎么也撼动不了分毫。
他才不情不愿地走近傅砚修。
才刚刚站定,眼前的男人居然先他一步开口,“跟我回去。”
熟悉的命令语气。
是通知,而不是征求意见。
姜昭的声音同样硬邦邦的,“不。”
来时傅砚修就猜到了姜昭会拒绝会抵抗,因此他也不多废话,就这么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盯着姜昭。
意思是不同意,那就这么耗着。
完全露天的场所,身后是挤满人的大巴车,头顶是随风飘动,越来越厚的乌云。
姜昭知道,傅砚修说耗着,那就一定是要在这儿跟他耗着。
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姜昭不想被威胁,但傅砚修摆明了是清楚他的软肋。
他一个人可以犯倔,可以扭头就跑,可父亲妹妹都被困着,车厢内还有一大群被他牵连的无辜者。
姜昭咬着唇勉强吐出四个字,“我们谈谈。”
……
最后只能在小镇上的宾馆将就一晚。
这里的条件当然比不上北河市区内的五六星级总统套房。甫一进门,傅砚修就紧紧皱起了眉。
他侧身朝姜昭望去,后者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推着轮椅,肩背绷得很直,俨然一副警惕防备的模样。
姜明谦的感知却比姜昭还要敏锐,他扭头直直对上傅砚修的目光,“您就是姜昭老板吧。”
“您和姜昭工作上的牵扯我不清楚,但欠的那十万块我们一定会尽快还上。”像他们这样的小市民,打一辈子工也不见得能见上傅砚修这种管理层一次,姜明谦知道对方不好惹,只是为了姜昭他必须强硬,“您这种大老板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何必拦着我们不让走。”
傅砚修没说话,只半低着头把玩手机,完完全全就是没把姜明谦放在眼里。
“那就只能报警了。”
“报警?”傅砚修嗤笑出声,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姜昭,“十万?”
姜昭心脏猛地一跳。
傅砚修并不清楚他在姜明谦面前撒的谎,但他毫不怀疑,被这样面对面的挑衅,傅砚修一定不介意当着姜明谦的面说出实情。
然后再居高临下地……羞辱。
“爸你别急。”姜昭蹲下身,在姜明谦耳边轻声说:“你先和小暮去房间里待着,我……”
姜昭迅速回头扫了眼傅砚修,后者眉眼间已经流露出明显的不耐,“我和他当面谈谈,很快。”
说完也不等姜明谦答复,就拉着傅砚修的手迅速上楼。
门“砰”地一声关上,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体型差带来的压迫感重新涌现。
姜昭讪讪松开手,不敢看傅砚修手腕上被自己大力抓握出来的点点红痕。
“跑了两天,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意味不明的沉冷嗓音响在耳边,吓得姜昭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半低着头没敢直视傅砚修,“后面一个月的工资我不要了,我爸说得对,您这样的身份地位,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
意思就是打定主意不准备回北河了。
傅砚修抬脚,在姜昭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俯身凑近。
属于成年男性的有力指节扣住下颌,鼻腔里满是木质调的冷香,“那你有算过,要赔多少违约金吗。”
姜昭呼吸一滞。
“不、不可能!”他立刻反驳,“合同上面根本没有这条!”
那三张纸曾经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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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姜昭好几个日夜,他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你觉得你说了算?”明明距离近到呼吸交融,傅砚修的声音里却不含情人间的亲昵,“违约金按多少倍算好,10倍?还是20倍?”
不管多少倍,都是姜昭打一辈子工也还不起的天文数字。
“你不是有未婚妻了吗!”浓浓的无力感席卷了姜昭,“你们门当户对,为什么还需要我一个外人来插足?”
未婚妻三个字,让傅砚修想起出发前文助理给他看的耀光小区监控。
模糊的画质里,姜昭冒着大雨踉跄往前跑——那是在去找姜暮的路上。
回想起来,姜昭确实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过家人。
只是傅家亲情淡薄,傅砚修从来都不能理解所谓家人之间的羁绊。
……直到今天。
傅砚修:“没有未婚妻。”
姜昭不信,“在你们眼里,碾死我、碾死我们一家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谁都可以迁怒我,我妹妹还那么小!我这次跟你回去了,那下次是不是就该轮到我爸!”
归根结底……
傅砚修说:“你不信我。”
在姜昭的视角,或许这是又一场骗局。
只是因为傅砚修还没玩腻,他就没有离开的权利,至于会惹怒谁,他们一家又会因此遭受什么样的打击……那不重要。
可在傅砚修看来,这已经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退让了。
他承认,他确实是还没对姜昭腻味。
但同时他也为姜昭放弃了一个重要项目,拒绝了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甚至还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亲自把人带回去。
手指再度用力,然而傅砚修一眼瞧见的,却是姜昭紧抿的唇,和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他手背上的滚烫泪珠。
不识好歹四个字被默默咽了回去。
手上力道也松了些,鬼使神差的,傅砚修抬手用指腹蹭过濡湿泪痕。
姜昭恳求般反握住他的手,“先生,你就当可怜我……”
被那样一双盈盈泪眼望着,一般人很难再说出拒绝的话。
即便是傅砚修,也没办法再拒绝得果断,“我会安排人在小区周边。”
不管是先前在大巴车旁,还是刚才在酒店大厅,傅砚修都能感受到姜昭对于他突然出现的恐惧。
可即便如此,姜昭依然努力把他们护在身后。
记忆里,似乎姜昭每次和他的争吵都和家人有关,甚至一开始愿意签下这份包养合同,也是为了要挣钱养家。
手背上那滴泪珠带来的滚烫热意仿佛要一路烧到心底,连带着傅砚修也罕见地升起不忍和怜惜。
他说:“不会再有下次。”
23. 第 23 章
姜昭勉强收拾好了心情才敢去见姜明谦。
他推开门进去时,姜明谦和姜昭正挤在小小一张桌子前,两人手边都放着碗白粥,只姜暮手里还握着个水煮蛋。
见是他,姜明谦弯腰从地上提起个保温袋,“是不是饿了?快来吃,还是热的。”
袋子打开,留给姜昭的是和姜暮一样的配置。
姜昭垂眸看着,“爸,你怎么不吃蛋。”
“我不是太饿。”姜明谦招呼他,“赶紧坐下,你都大半天没吃饭了。”
姜昭站着没动。
他心里清楚,姜明谦说的不是太饿完全就是扯来哄他的。除了姜暮,他们俩都大半天没进食了,这不过是他为了省买鸡蛋那两块钱编出来的借口。
人总是贪心的,曾经的姜昭在面临同样的情况会不由分说掰一半分给姜明谦。
但如今的他在想,明明他们可以一人一个,明明他有机会让家人过上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富裕生活。
“我们明天回北河吧。”
话说出口,回答姜昭的却是满室寂静。
姜明谦一言不发,直到被催促地喊了声“爸”才说:“不是你说的要回老家?”
姜昭僵硬地扯了下唇,“我和……老板谈妥了,回去有班上,还能多挣钱。”
“挣钱?挣的什么钱?”姜明谦这句反问让姜昭心跳都漏了半拍,他有那么一瞬还以为姜明谦已经知道了真相。
“你爸我是废了腿,但手没废。我能挣钱,能干活!”姜明谦音调拔高,一只手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我不需要我儿子在外面挣不明不白的钱!”
“姜昭!”姜明谦大喘着气,“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在外面替那个谁做不干净的事!”
否则对方会善心大发不要利息借他们十万?
否则以姜昭单纯善良的性格,会招惹来对家绑架姜暮?
姜昭嘴唇一张一合,“不是你想的这样……”
姜明谦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这次绝对不是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的。
“傅…老板他、他是干工程的,先前那段时间我在替他到处收款。”收款这种活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倒是能和姜暮的事联系上。
姜昭努力压下心底的慌乱,抬起头直视姜明谦,“但是老板他跟我保证了,让我以后当他的秘书,跟着他去应酬。”
没让姜明谦说出反驳的话,姜昭迅速接道:“这个家里总有人要辛苦的。我已经这样了,如果能让您、能让小暮以后过得更好,累一点我是愿意的。”
“而且我以后是坐办公室,夏天有空调吹,冬天雨淋不到,比以前四处打零工舒服多了。”
哪有这种全是好处的班。
当秘书,去应酬,光是想想都知道是要替老板挡酒的,但就像姜昭说的那样,这个家总是要有人付出的。
姜明谦想说抱歉,想说是他没用,但这种话在姜昭做的一切面前都显得无力且苍白。
他抹了把脸,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哽咽着嘱咐,“记住以后有什么事都回家跟我商量,在外面…身体最重要。”
-
这件宾馆房间小,连带着床铺也小。
姜昭没跟姜明谦他们挤一间,本想着再去开个便宜点的标间,手机却先收到了傅砚修发来的消息:
【过来】
简短两个字,象征着不容拒绝。
姜昭在走廊足足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才推门进去,然后……
就闻到了不属于这廉价小旅馆的高档香薰味。
距离他离开不过短短一个小时,这间简陋狭小的大床房就已经完全变了样,床单被罩换成了统一的深色纯棉料子,地毯从床沿一路延伸到紧挨着房门的浴室,偏头往里一看——才发现连泛黄的墙壁和瓷砖都变得洁白且焕然一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傅砚修,此刻正勉强坐在同样刚买来的崭新座椅前,对着偏远小镇的油腻饮食挑挑拣拣。
姜昭在心里感叹大老板就是出手阔绰,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和从前一样恭敬地低头走过去,“有什么事吗先生。”
乖巧到有些死板的样子让傅砚修无意识皱眉,“难吃死了。”
他“啪”地一声丢了筷子,“你吃了吧。”
姜昭顺势低头往桌上的打包盒看。
这几份菜大概是保镖在外面买来的,小县城自然也没有什么高级西餐厅,大部分菜色都重油重盐。
姜昭没喝那碗白粥,他接连和人争执了两场,所有的感知都被情绪耗空,那时候不饿,这会儿闻到麻辣鲜香的味道才觉得前胸贴后背。
“真的?”
傅砚修径直起身取了浴袍准备进浴室,与姜昭擦肩而过时漫不经心一低头,就见那人捧着塑料盒子,扒饭扒得快速而享受。
和其他那些富二代相比,傅砚修并不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本科研究生都是在国外念的,彼时傅承瑾为了锻炼他的自理能力,并没有随行指派营养师或保姆,后来回国接手公司,最开始也下过基层。
他见过在炎热午后光膀子蹲在路边吃快餐的农民工,他们的餐食就和今晚买来的几碗菜一样,油大、盐味重。
那是为了支撑长达几个小时的体力劳动。
而此刻姜昭不仅接受良好,甚至进食的姿势速度都和那些农民工如出一辙。
养家两个字,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具象化。
察觉到傅砚修停在桌边迟迟没动,姜昭不得不抬头询问:“怎么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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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了饭菜满嘴油腻,匆忙抽纸去擦,傅砚修却已经转身去了浴室。
等待途中姜昭还顺便将吃完的餐盒整理干净放到门外,生怕空气中经久不散的油腻味道熏到了傅砚修。
做这些的时候姜昭心想这一趟过来肯定不是吃顿饭这么简单,果然,傅砚修刚从浴室出来,就擦着头发叫他过去帮忙按摩。
……刚把手抬起来,不知道哪里又犯了规矩,被食指抵着手腕推开。
“先去洗澡。”
姜昭只能认命地进浴室把自己搓干净再出来。
他曾经和傅砚修说自己和老师傅学过按摩手法,这确实不是骗人的。
姜明谦身上不仅有截肢这处伤,还有许许多多因为长年累月干重活而积累下来的暗伤。
雨季常犯风湿,时常腰酸背痛……都是靠姜昭按摩缓解的。
“把衣服脱了吧。”姜昭说。
五分钟前傅砚修还只是单纯的想要姜昭按摩。
毕竟他匆忙撇下工作赶来,平时乘坐的商务车怎么也扛不住这种崎岖土路的颠簸。
可这时候见人边说话边撸起袖子走近,视线就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露出的大片白皙胸膛上。
浴袍是按他的尺码买的,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稍微一动连肩膀都要露出来。
姜昭没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正随着距离拉近而愈加暗沉滚烫,他一条腿跪上床沿,正准备请傅砚修趴下——(这里是准备按摩审核老师,没干别的)
嘴都还没张开,人就被仰面掀倒。
紧跟着就觉得皮肤一凉,有什么湿滑的东西被倒到了身上
姜昭皮肤白,前段时间又在晚山苑被精致养着,这会儿躺倒在深色床单上,触手温热腻滑,像一块素白的丝绸。
直到指尖滑到小腿某一处,触到了一块凸起纠结的皮肤(这里是在看伤疤审核老师)
傅砚修垂下眸,“怎么伤的。”
姜昭还处在骤然被掀翻的震惊中没缓过神来。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这样亲密接触过了,然而贫瘠的几次经验仍是给姜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是以前在工地被、被钢筋划伤的。”
他边说,边自觉隐秘地撑着往后退,又在稍稍拉远一些距离后被傅砚修扣住脚踝猛地拽近。
皮肤大面积相触,姜昭惊呼出声。
傅砚修的眸色也在这一瞬变得前所未有的幽深。
和他猜想的一样,姜昭从前确实在工地干过。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刹那,今晚尚未褪去的种种复杂情绪再度缠绕在心头。
与从小腹烧起的谷欠火一起,将傅砚修的理智吞噬殆尽。
他单手搂着姜昭的腰将人提抱起来,嗓音沙哑到像被砂砾磨过。
“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