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滋味真不错啊》
1. 暴风
它们畏惧力量,所以挖去了他的双眼。
它们憎恶真相,所以封缄了他的双唇。
它们痛恨死亡,所以将他推向刑台,以此祭奠故去的亡灵。
*
斑驳的青苔与爬山虎占据了灰白色台阶与墙面的半壁江山。圣洁而温柔的阳光披散在大地,同时驱散了笼罩在祭神台上长达数十年之久的阴霾。
祭台下人头攒动。
几乎一座城的百姓都来了,乌泱泱的人海被身着银白色铠甲的士兵们拦在祭台的阶梯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最高台,集中在雕刻有铭文的石门之上。
终于,铭文流淌起淡蓝色的光芒。
厚重的石门从内向外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领头的褐色短发骑士长率先从门走出,银白的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锋芒。他身后的两列士兵整齐划一地停下脚步,长矛顿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人们的视线却并未在英雄们的身上停留,而是穿过他们,捕捉到被包围在正中央的那道纤瘦的身影。
他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纤细的双手与双足被沉重的锁链束缚,每走一步,都会让拖曳在地的锁链发出粗糙的摩擦声。
他头上罩着一块粗糙的布,遮蔽了他的面庞,却遮不住垂在腰后和身前的,已经干枯的金色长发。
阳光倾泻而下,温柔地披拂在他身上,怜爱地抚摸着他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皮肤与发丝,在脚边投下一道孤寂的阴影。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愤怒咒骂,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注视,眼神复杂。
“安静!”
站在祭神台最高处,身穿着红色华丽礼袍的国王高抬手,厉声呵止纷乱的百姓。
那双灰褐色的浑浊的眼瞳扫过高台下情绪激昂的人们,顶着王冠的老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看啊!这就是我们曾经信仰的‘神明之子’!”
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手足皆被镣铐束缚的神明之子。
他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回荡在祭神台上,像一把锈蚀却依然锋利的剑,划破人群的喧嚣。
“祂降下瘟疫,我们献上祭品。”
“祂索要战争,我们奉上鲜血。”
“可换来的,却是一场血腥的屠戮!”
声声控诉犹如悲鸣,字字泣血。骚乱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有人与之共鸣,难以抑制地哽咽与呜咽此起彼伏。
形如枯槁的老者似乎也被带回那段血腥的记忆中,混沌的眼瞳被猩红的血丝与恨意包裹,他从身旁站着的年轻骑士长腰间拔出长剑,剑锋停在被破布笼罩的‘神明之子’面前。
“本该窥探命运的双眸,只用来看着我们的孩子被烈火焚烧!”
“宣告神谕的双唇,却用来命令信徒割开自己同胞的喉咙!”
他兀然转身面对民众,王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些伤痕,每一道都是一次背叛的见证!”
人群中有人呜咽出声。
“……杀了……”
“……杀了他。”
越来越多人加入声讨,最后所有恶毒的咒骂都融合成了异口同声的那一句:
“杀了他!”
年迈的国王随即高举长剑,直至上天,以王权立下审判。
“以人类之名……”
“以被焚烧的孩子、被绞死的母亲、被活埋的战士之名……”
“我宣判他,神明之子……死刑!”
百姓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浪潮接踵而至。他们振臂高呼,呐喊着:
“判他死刑!”
“用他的血平息亡灵们的怒火!”
“把他的头颅插在旗帜上!”
愤怒的呐喊与哭泣充斥整座祭神台,站在国王身侧的年轻的骑士长似乎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感染,燃起了心中复仇的火焰。他的心脏跳得极快,即将手刃仇人的兴奋像是一首正在进行的乐曲 ,已然到达故事高潮。
他低下头,从年迈的君主手上接回自己的几长剑,旋即转身走向狼狈的囚徒。
蒙着面的神明之子被身后押解的士兵一左一右握住肩膀,踉跄着推上一个台阶,以确保台下的所有百姓都能看清他头颅落地时的惨状。
粗暴地按压也有逼迫他屈膝下跪的意思。
可惜‘神明之子’的骨头太硬,无论他们如何施加压力,他都不曾有过一丝动摇。这样类似的尝试从收押‘神明之子’至即将让他上路的现在都未曾成功过一次,所以没有任何人会感到失落。
毕竟他的硬骨头最多也硬不过今日了。
踉跄着,手足布满细碎的血痕的‘神明之子’站上圆柱状的祭祀台。褐色头发的骑士长米希尔提着剑紧随其后。
因骨头硬而无法下跪也没有关系。身强体健的骑士长米希尔高举的剑照样能斩断他的头颅!
因神力护体难以斩杀也没有关系,他的剑上汇聚的整座王都的亡灵怨气,幸存者怒火与悲戚,足以撕碎他所有防御!
“杀了他!!”
气氛被逐渐推向顶峰,人们歇斯底里。
褐发的骑士举起剑,对准了敌人的脖颈。
兀然间,四周刮起了一阵风。
明朗的阳光被肉眼可见地噬入阴影。
敏锐的米希尔骑士长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不正常的阴影形状慢慢笼罩。
耳边响起一道破空之声!米希尔瞳孔微缩,抬手旋转身体,反手挥动那柄抵在囚犯脖子上的剑劈向上空!
“铿!”刀剑相撞的悲鸣震荡在空气中,米希尔的剑身竟凭空闪出一道火光!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与米希尔长剑碰撞出火光的地方,忽然延展出了一把乌黑的剑身!
犹如褪去的浪潮,透明的颜色飞速淡去,一个手持着巨剑与米希尔对峙的高大男人的身影浮现在众人眼前!
那男人像一柄出鞘的凶刃般劈开阳光。黑色皮革束带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未扣的银灰立领外套在风中翻飞如战旗,露出锁骨麦色的皮肤。
他单脚踩在祭台石栏上,巨剑压着米希尔的武器迸溅出刺目火星,乱发下绿色瞳孔收缩成野兽般的竖线。
风掀起他额前垂落的黑色碎发,将他红色的半肩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男人咧开了一个肆意张扬的笑,忽然发力将骑士长震退三步!
剑尖划过石面迸出幽蓝火花,巨剑在他手上就像轻薄的纸片,被挥出了虚影!几名距离较近的士兵被这骇人的攻势振飞出好几米,即见他手臂一展,竟揽过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明之子’的腰身,像扛着无生命迹象的麻袋似的,把人扛到了肩上!
骑士长米希尔虽不似他父亲一般是传说级别的英雄人物,却也能说出一些名堂,但此刻,他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男人一剑震退,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柄。
“什么人?!”米希尔厉喝一声,重新摆出战斗姿态,银白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张狂的男人没有回答,脸上笑意更盛,带着几分轻蔑的挑衅。
他单手扛着神明之子,另一只手随意地甩了甩巨剑,剑锋上残留的幽蓝火花仍未熄灭,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放下他!”国王怒喝,浑浊的眼瞳因暴怒而充血,“那是罪人!是亵渎神明的叛徒!”
“悠着点儿,我可没打算把国王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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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并带走。”男人将巨剑插入石砖地面,巨剑顶端就像切豆腐一般,顺滑地没入了好几寸。
要不是他撑着,估计巨剑能直接贯穿这豆腐渣工程,直接深入地下。
米希尔的视线旋即在那柄巨剑上扫过,脸色微微发青。
“暴风……”
显然,他看出了巨剑主人的身份。
听到这个名字,国王与士兵也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围观的百姓似乎也有人认出了他,人群中旋即出现了一样的骚动。
“暴风军盗团的暴风?”
“他怎么会来这?他不是只……”
“他是为了神明之子来的?难道当年的事跟他也有关系?”
“该死的!他不会是信徒吧!”
绿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像是某种掠食者的眼睛。他带着笑意,毫不费劲地抬起巨剑,旋即,他的身影骤然消失!
“锵——”
金属碰撞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米希尔被这一击震得连退数步,脚下的石砖竟被硬生生踩出裂痕!男人却已借力跃起,落在更高的石柱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
“别那么上火,老子劫个犯人而已,又不是来抢婚。”
他依旧潇洒,空出的那只手甚至还有余力拍拍肩头上神明之子的屁股,仿佛刚才的攻击不过是随手为之。
国王的脸色铁青,颤抖着指向男人:“杀了他!连同那个渎神者一起!”
士兵们蜂拥而上,长矛与利刃齐齐刺向高处的男人。可他只是冷笑一声,巨剑横扫,一道幽蓝色的剑气如浪潮般席卷而出,将冲在最前排的士兵全部掀翻!
“米希尔!”国王怒吼,“拦住他!”
男人终于收敛了笑意,眼神一凛。他单手扛着神明之子,另一只手握紧巨剑,剑身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暗红如血。
两柄剑再次交锋!
整个祭神台都在震颤,石砖崩裂,狂风骤起!台下的人群尖叫着后退,生怕被波及。
米希尔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
这个男人的力量实在远超他的想象!
而就在僵持的瞬间,被男人扛在肩上的神明之子,那具一直没有半点儿反应的躯体,忽然轻微地颤了一下。
随后毫无预警地,他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拽脱。伸手去够的暴风赫然发现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明之子身上居然连着大大小小数十根金色的丝线。
那是王庭为了防止重刑犯逃跑,专门让术士在重刑犯身上设下魂锁。一旦脱离固定范围,魂锁就会将重刑犯重新牵引回去。
他的身躯在高空坠落,像一片被风暴撕碎的金色羽毛。
狂风呼啸着掠过他的身体,掀起那干枯却依然璀璨的金色长发,发丝在气流中散开,如同破碎的光晕。他紧闭着双眼,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仿佛沉睡的神祇不愿再目睹这污浊的尘世。
他的衣衫早已褴褛,布料在坠落中猎猎翻飞,露出布满伤痕的躯体。
那些伤痕新旧交错,有些已经结痂,有些仍在渗血,像是某种残酷的仪式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
阳光争先恐后亲吻着他,为他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可这光芒却照不亮紧闭的双眼,也暖不了冰冷的皮肤。
下坠的姿态近乎优雅,飞舞的发丝与衣布散开,可怜的神明之子如一片凋零的花瓣,又似一只折翼的鸟。
直到一只手臂接住了他。
‘暴风’巴斯特催动巨剑,反手斩断了牵引在神明之子身上的魂锁,顺便把人揽进怀里,抱得严严实实。
瀑布般金色的发丝在他指尖流淌,巴斯特打量着怀里沉睡的陌生却漂亮的男人,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
2. 神明之子
不止是‘暴风’巴斯特,手握长枪长剑的士兵,包括数量足以围城的百姓,都看到了掀开破布后,露出的神明之子的面容。
喧闹似乎被紧闭双目的神明之子的平和呼吸所淡化。
亦或是不忍,不忍惊扰他的宁静。
场面竟有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不知是谁率先打破宁静,声音中带有一丝疑惑。
“这就是神明之子?”
神明之子被囚禁在地牢整整六年之久,却鲜少有人目睹他的真容。
有人说他丑陋,一如他的残暴与狠辣决绝的心肠。也有人说他有人说他恐怖,神祇之名却比恶魔更危险。但此刻,所有人都为之惊艳,哑然失声。
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圣洁。他的眉骨线条柔和,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即使唇色发白,因缺水而干裂,也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干枯的金色长发垂落在脸颊旁,像褪色的阳光,却衬得他更像一尊被信徒遗忘的古老神像。
米希尔的剑尖微微颤抖。他虽然是骑士长,几乎没有与神明之子有过任何近距离的接触,却也没有直视过他的面容。
从小听着神明之子的恐怖传说长大,他从未想过,这个所谓的“恶魔”看起来竟如此……脆弱。
像一件被摔碎后又精心拼合的瓷器,皮肤下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一碰就会破碎。纤细的脖颈上残留着镣铐摩擦出的淤痕,锁骨凹陷处积着未干的血迹,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锁链拖拽着他纤细的手腕,在那本就骨节分明的手上勒出更深的红痕。
他就这样安静地悬在暴风臂弯里,犹如一片融化的雪,一缕抓不住的光,所有美好却注定消逝的事物,催出遗憾,怜悯与……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的复杂的感情。
“不要被欺骗了!”
高台上的国王厉声喝道,及时唤醒了他险些被那张面容诱惑了的子民。
“你们已故的亲人,挚爱,就是被他这幅皮囊所蛊惑!最终成为他血肉神台的垫脚石,你们都忘了吗?!”
人们从暂时的分神中迅速清醒。怒火重新燃起,他们一个个叫嚣着,企图用咒骂作为武器。本来在拦截他们的士兵此时已无暇顾及城镇百姓,他们迅速转身,拔出腰上别着的长剑指向神明之子与暴风。
此时高台上的骑士长也回过了神,他收敛神色,纵身跳下祭神台。
‘暴风’巴斯特冷笑了一声,挥动巨剑转出一圈凌冽的空月,轻轻松松接下骑士长的劈砍。
骑士再度被他强悍的力道震开,正准备再度发起攻击,却见他头上忽然垂下来一截粗长的绳索。
巴斯特将巨剑抛起,漆黑剑身的巨剑瞬间被吸入他的身体。
喧嚣的风将他的黑发与他怀中沉睡着的美人的金发吹得纷乱,巴斯特嘴角勾着笑意,反手抓住了垂落的绳头。
米希尔这才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堪比城堡的巨大空中游船不知什么时候闯入了哈林城的上空!
太阳已看不见踪迹,头上悬浮着的只有一片看不尽的船底,使得阴影笼罩大地。
“天啊!那是军盗团的主船?!”
“结界呢?主城的防护结界呢?!”
骑士长米希尔神色也变了又变。要知道哈林城作为艾林姆帝国的主城,拥有最先进和最完备的结界防护魔法阵。怎么可能会被敌人悄然入侵到这个地步却一无所知?
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巴斯特身体瞬间腾空。
他单手拢紧了美艳惊绝的神明之子,让其老老实实地坐躺在自己怀里,看向米希尔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与怜悯。
“剑术很一般啊,骑士长大人!”他发出了两声豪迈的笑,声音在风中清晰可闻,“下次交手,别再全场乱飞了!”
绳索迅速收缩,两人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急速上升。米希尔猛地掷出长剑,银白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却在即将触及巴斯特时被突然出现的幽蓝屏障弹开。
地面上,国王的脸色铁青如尸。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天空,声嘶力竭地吼道:“弓箭手!魔法师!给我把他们打下来!”
但为时已晚。巨大的空中游船底部突然打开舱门,将两人身影吞了进去。
“追!”恼羞成怒的骑士长下达命令。
巴斯特回到船舱,毫不犹豫地将怀里的神明之子丢给站在一侧待命的麦丹娜。身高一米八七,身形魁梧,丰满美丽的女人像是抱小鸡崽似的接住了金发美人。
“治好他。”
不等麦丹娜回答,巴斯特转了转脖子,兴致勃勃迈步走向舱门。
“兄弟们!准备好了!”他一脚踹开房门,走到最上方的甲板,面对辽阔天空与震荡的风。
半肩的红色披风犹如一面飞扬的旗帜,俊朗而豪迈的男人站在甲板最前方,俯瞰着下方如蚂蚁般渺小的王城。狂风将他黑色的短发吹得凌乱,却遮不住那双闪烁着战意的绿眸。
“左满舵!”他振臂高呼,声音在魔法扩音下响彻云霄,“让这群井底之蛙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风暴!”
船身发出巨大的轰鸣,数十个隐藏的魔法引擎同时启动。船体两侧的装甲板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魔导炮。甲板上的军盗们发出兴奋的嚎叫,纷纷奔向各自的战斗岗位。
米希尔率领的飞马骑士团刚刚升空,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勒住了缰绳。那艘巨舰的船首像突然睁开双眼,雕刻的龙形雕像口中凝聚起令人胆寒的能量光芒。
“规避!快规避!”米希尔声嘶力竭地大喊。
但已经太迟了。
巴斯特高举右手,猛地挥下:“开火!”
一道直径超过十米的能量光束撕裂天空,擦着飞马骑士团的边缘轰向王城上空的防护结界。才生成不久的备用防护结界像玻璃一样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瞭望台上的观察员兴奋地挥舞旗帜:“结界已破!”
接着,‘暴风’巴斯特压下手掌,犹如堡垒的浮空游船便像一只振翅的巨鸟,乘在风的肩膀上,悄无声息却飞快地滑翔而出。
骑兵紧随其后。
‘暴风’军盗团擅长作战,逃跑自然也是一流的。哈林帝国实力强劲,一向腿快的‘暴风’军盗团居然花了整整六七日才把他们彻底甩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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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为船只充能,进入隐蔽状态,漂浮在高空。
被誉为‘暴风’本人的巴斯特这才终于闲下来,想起去见一见自己这次被追杀的主要原因。
近乎两米的身高让他的身形看起来像是一座人型巨山,压迫感十足。将医疗室外挤得水泄不通的手下们瞧见首领要来,都老实乖巧地给他让开了路。
于是这位‘暴风’走入医疗室内,熟练地撞掉门边高架上摆着的一块画板。
视线扫向安静躺在床铺上的金发美人,他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仰着下巴问麦丹娜。
“人怎么样?”
麦丹娜摇头。
“他受了很多伤,这些伤有些是陈年旧伤,有的是新伤,可以看出囚禁他的看守们并不温柔。”
“他的双眼被人挖去,喉咙也锁上了禁言咒,看样子,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麦丹娜说,“我为他治好了身上的伤,也解开了禁言咒,但他到现在也没有苏醒的迹象,可能还要再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巴斯特还没说话,挤在门外看美人的手下先开了口。
“他们怎么舍得这么对待他?这听起来怎么比我们还不像好人?”
第一个人开了口,第二个人就憋不住了。
“神明之子是男人还是女人?”
“废话,男人啊。如果是女人,那应该叫神明之女!”
“?是这么理解的?好像有点道理。”
“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嘶,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首领您真的没抓错人?这不会是国王的禁脔吧?!”
“吵死了!”巴斯特被他们吵得不耐烦,一脚踹上房门,把那群聒噪的玩意儿都堵在门外。
随后他屁股重新挨回椅面,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说他是神明之子吧?”
麦丹娜:“……”
不知道是不是你就抢?!他圣父的还被追杀成这个鬼样!!
深吸一口气,麦丹娜心里默念首领给钱给得很大方,开口解释道:“他有神力,虽然很微弱。他长时间没有进食,大概就是靠着身体里残存的神力在支撑。”
巴斯特点点头,拂了拂手,示意她离开医疗室。
麦丹娜明显有几分犹豫,但好在巴斯特虽然性格张狂嚣张,却对情色没什么兴趣。
……虽然保不齐他可能这会儿就兽性大发。
但想到首领拼死也要救下神明之子的原因,她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头头。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外传来一声麦丹娜强有力的怒吼之后彻底回归平静。
“好了。”巴斯特身体向后,依在沙发上,他叠着腿笑,“现在这里就只有你跟我,咱们好好聊聊,别装睡了。”
“不,应该说你一直醒着。”
话音沉落,医疗室便安静了下来,巴斯特难得充满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躺在床上始终安静无声的金发美人毫无征兆地动了。
伤痕明显结痂的白皙手臂摸索一般,缓慢抚到床边。
紧闭双目的长发美人指尖因施力按压而微微发白。
他坐起身。
3. 房间
为了方便治疗,麦丹娜将神明之子那一头长长的金发简略地收拢在脑袋一侧。
此时终于有了些许光泽的金色长发犹如淬了阳光的瀑布一般,因他起身的动作散开,缓慢地披在肩头。
始终没有睁眼。
作为被挖去眼睛的亲身经历者,他很明白自己即便撩开了眼皮也不会获得一点光明。他便干脆不做这个无用功,摸着床沿缓慢地转动身体,找准空余的方向让自己坐直在床边。
窗外是一片烧红了天际的余烬,从玻璃窗侵入室内的余光贪婪地舔舐神明之子的侧脸。
金发的貌美青年一半的面庞被烈焰云霞淬上了红影,另一半在房中逐渐黯淡的阴影中保持着平和。
光影交错,明暗交替,神明之子神圣的棱角竟染上了几分妖异。
巴斯特好像知道为什么国王行刑前会刻意蒙住他的脸了。
确实有蛊惑的力量。
“我应该感谢你。”
倏然,如人偶般安静的神明之子开口。
然后巴斯特又理解为什么国王会对他下禁言咒。
那优雅,温和的嗓音像是冰晶坠落在银盘上,清冷剔透中带着一丝空灵的回响。仿佛每个音节都带着神性的震颤,直击灵魂深处。
让人情难自禁地沉沦,着迷。
所幸巴斯特心性稳定。
他的视线在那张找不到任何瑕疵的脸上流转,片刻,喉间溢出一声冷哼,这个张扬狂野的男人嗤笑道:“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一句干巴巴的感谢。”
紧闭双目的神明之子脑袋微不可闻的偏移一瞬,表示疑惑。
似乎不明白这样一无所有的自己,还值得对方什么样的期待。
直到对方给予答复。
巴斯特说:“我要你复活一个人,一个故去已久的亡灵。”
神明之子缓慢地摇了摇头,肩头垂着的金色长发随之滑落胸前。
他道:“很抱歉。现在的我,无法实现你的心愿。”
不知道是禁言咒给他留下了后遗症,还是他本身说话的语调就是如此,神明之子的每一个吐字都有迟缓和停顿。
却又意外的好听。
或许是声音加分的缘故,脾气暴躁的暴风先生居然没有生气。双臂环胸,他懒散地坐在沙发上,豪放地活像一个土……
哦,他本来就是个强盗。
强盗‘暴风’先生的视线在神明之子身上流连,最终定个在那双睫毛浓密,眉形似远山的眼睛上。
“如果我找回你的眼睛呢?”
传闻中,神明之子的神力来源于他美丽的双目。而拥有神力的神明之子不会被人类普通的武器所杀,王为了杀死他,挖去了他的双目,将那双眼丢弃到很遥远的地方。
随后依旧囚禁着他,等待他的神力消耗殆尽。
消耗神力的时间非常漫长,整个哈林帝国等待了整整六年,方才看到处死神明之子的希望。
当然,也算是给了巴斯特捞人的机会。
果不其然,神明之子陷入沉默。他似乎在思考可行性,而面前的巴斯特则将沉默当做默许的信号,嘴角扬起一个自信张扬的笑。
“那就把这个当做交换条件吧,我帮你找回眼睛,恢复你的神力。你帮我复活一个人,目的达成,我们就两不相欠,你可以随时离开去追寻你的自由。”
犹如石膏神像一般平静的神明之子面上依旧没有波澜。于是巴斯特又等了他一会儿。
“好。”终于,神明之子颔首,每一个吐出口的字依旧慢条斯理。
“我答应你,如果你能为我夺回眼睛,我会尽力为你实现你的愿望。”
“这就对了!”暴风一拍大腿,站起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医务室。
房间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最先离开的麦丹娜去而复返。
她站在坐直身的神明之子面前,一改往日面对其他同僚的豪迈,态度十分温和地道:“醒了?正好,我现在带你去你的房间。”
她有搀扶神明之子起身的念头,但刚伸出手,那位穿着粗衣麻布的美人手已经摸到床沿,撑着身体,缓缓地站了起来。
即使他已经双目失明,大多数情况下,他也不需要别人特殊帮助。
有的人在有的方面就是死犟,麦丹娜表示理解,扭过头走在了他的前方。
不搀扶,她便用发声来引导对方。
“我叫麦丹娜·尼尔。你叫我麦丹娜就行。”她热情自我介绍,且是那种不需要回应的热情。
“我们这艘船……哦,首领有跟你介绍过吗?或者说,你有没有听过‘暴风’军盗团的传闻?”
神明之子的摇头在意料之中,麦丹娜点点头:“也是,听说你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起来了,能听过才有鬼。那就让我,‘暴风’军盗团首席医疗官麦丹娜为你介绍!”
“我们''暴风''军盗团,是这片天空最自由的飞鸟。”麦丹娜的声音里带着自豪,“我们的宗旨是劫富济贫,专挑那些欺压百姓的贵族和富商下手,所以在平民中,我们的口碑都是上乘的。甚至到了某些城镇,还会受到热情的款待。船上有一颗能源石,所以我们能在海洋和天空中行驶,整个世界都可以是我们航行的方向。”
“我们的首领,‘暴风’巴斯特·格斯更是声名远扬,哦,他就是刚才和你谈话的那个男人。”
“你别看他长得凶,但也长得帅……”忽然意识到神明之子看不见,麦丹娜话风急转,“虽然!咳,他脾气狂了点儿,有时候专挑人不乐意的事干,说话也粗鲁,没有礼貌。但他其实是个好人,讲道理,重义气,我们之所以愿意跟着他。”
“你放心吧,他平时最多也只会惹你生气,而且是故意惹你生气。但绝对不会亏待你。”
麦丹娜回头看了一眼漂亮的神明之子,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问出口。
“我有件事儿真的很好奇,二十一年前的惨案真的是你做的吗?你一个人屠了一座城?”麦丹娜发誓她真的只是想发声引导,不是故意要八卦。
跟在身后,那位步伐缓慢的金发美人并不在乎她真正意图。
“二十一年前,我……”
话还没说到一半便被忽然插入的男声打断。
“哟,神明之子醒了?首领居然还有让人立马清醒的本事?该不会是干了什么——”
神明之子听见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又被猛地撤远。
麦丹娜的声音带着不耐烦:“滚一边去!让你靠近了吗?”
“拽什么!你这个粗鲁的女人!”明显踉跄的两步,男人也带了些许不耐,“老子又没干什么!”
神明之子想说自己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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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么胆小,可麦丹娜女士的架势让他直觉这句话不适合现在说出口。于是老实巴交的金发美人乖巧地闭上嘴,等待麦丹娜女士带他突破包围圈。
果不其然,麦丹娜女士战力超群,没一会儿就把要来将神明之子当做珍稀动物围观的一二三四位同僚骂走,顺利将他带到一间禁闭的房门面前。
她停下脚步,神明之子也跟着驻足。
“到了,这是你的房间。”
神明之子听见她推开门,两人一起走入了另一个空间。
麦丹娜向他口头说明:“左手边是浴室,右手边是床铺,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两米。窗户在我们正前方大概十米的位置,窗户的右手边,就是我们现在的面向,那里摆着一张茶几和一张两人座的沙发。茶壶在茶几上,你知道怎么烧水吧?”
她觉得自己絮絮叨叨像个操心的姐姐,但在看到乖巧的神明之子点头之后,那种抵抗的情绪就又散去了。
真漂亮……说几次都觉得说不够,麦丹娜忍不住感慨,觉得自己好像在养一只等身人型人偶娃娃,心情莫名的好。
但是这只人偶太可怜了点。
白皙的身体留下了不少鞭痕,手臂,脚踝,脖颈,甚至脸蛋儿也有一些淡淡的痕迹。虽然已经在痊愈,却不影响麦丹娜表示强烈的谴责。
怎么下得去手啊!
他身上的衣服甚至都是破的!
哦不,这粗制滥造的款式,应该连衣服都算不上,只是一块勉强蔽体的布料罢了。
麦丹娜头一次觉得自己善良。
她叹了口气,说:“你身上的伤口几乎快愈合了,可以碰水沐浴,一会我给你拿些食物来。哦,床上有新的衣服,可能尺寸不大贴合,你先凑活着穿吧,明天停靠码头之后我再去给你买。”
神明之子温和地向这位善良的女士道谢。
在麦丹娜关上房门离开后,他脱下了身上满是血迹和尘污的衣物,顺着她介绍的方向慢吞吞走入浴室,他久违地碰到了干净的清水。
这在过去的那六年中是极为奢侈的事。要知道他连饱腹都不可能,更别说能有一份清水用来清洁身体。所以在带着温度的清水淋上肩头的那一刻,平稳如人偶的神明之子也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
水流之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身上那些正在愈合的伤痕。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金发,在肩头形成细小的金色漩涡。他仰起头,任由水流滑过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洗去六年积攒的尘埃与血迹。
浴室里渐渐升起氤氲的雾气,朦胧中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像一幅被水汽晕染的古典油画。
终于,水声停歇。
顶着一头湿漉漉金发的神明之子从浴室慢腾腾迈出步子。
他走到床边,伸手正欲摸索床铺上麦丹娜摆放好的衣物。指尖却在即将碰到某个人的身体时稍有停顿,缓慢地调转方向,准确无误地摸向衣服。
“呵。”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紧接着,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神明之子的手腕,后者猝不及防,踉跄着摔向前方,正巧摔进了一个温度有点高的宽阔怀抱。
腰侧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手,前不久才与他交谈过的声音,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再度突兀地响起。
“你不是看不见吗?”
巴斯特饶有兴致道。
4. “请放开我。”
巴斯特的体温很高,高到让长时间待在阴暗冰冷且潮湿牢笼里的神明之子产生被烫到的错觉。
他看不大清,只能感觉自己的额头好像抵在一块凹度明显的区域。
如果猜得没错,那应该是巴斯特的颈窝。
神明之子挣扎着想要起身,不想挣扎错了方向,又或是腰上按压的手使了一点力气,他反而越陷越深,整个人栽到了肩膀宽厚的暴风首领的怀里。
颇有些投怀送抱的味儿。
于是他干脆就不再动了,冷静地靠着首领的肩膀,低声开口。
“请放开我。”
湿哒哒的长发从神明之子的肩后滑到巴斯特肩后,还带着一些清雅的花香气。
视线落在被水润出了光泽的金色长发,他跟着水珠顺势向下。眼见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滴从神明之子脸侧的发梢滑落,落在他前胸的衣衫。
黑色的布料湿了也不明显,唯有巴斯特自己感觉到那一块变得清凉。
好看,越看就越想欺负他。
巴斯特坏心眼地捏了一下他的腰,用很不正经地口吻重复自己先前的问题。
“你不是看不见吗?”
虽受制于人,但披散着长发的神明之子依旧保持着稳定的情绪,似乎并未因对方的冒犯而感到愤怒。
他沉默,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巴斯特以为他会想之前似的沉思许久才回答,却见神明之子抬头。
在他的注视下,那双始终禁闭的眼帘缓缓抬起。
如羽毛一般绵密细长的睫毛挂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像碎钻一样闪烁。巴斯特却只注意到了眼眶内的一片空无。
没有想象中的什么人体组织或是内部构造,神明之子空掉的眼眶真的只是空了。
像是没有月光怜悯的深夜,亦或是失去了星辰的浩瀚宇宙。
“我失去了光明,但我没有彻底失去感知。”他缓声道,“我可以朦胧地感知到身边的人事物。就像是一块黑色的画布,所有的一切都被沾染了白色颜料的画笔描绘出朦胧轮廓。虽然看不清,却也足够不麻烦到其他人。”
说着,那对美丽的眼帘重新闭合。
他用身体力行证明自己,没有再多说什么。没过多久,神明之子感觉到腰上热度明显的那只手松了力道,他身上的禁锢随之消失。
金色长发的美人一直攥着衣服的棱角,在巴斯特松手后,他直起身,当着对方的面套上衣服。
他看不到款式,却能从上头透出的太阳温暖的味道,和柔软的触觉感知到,为他准备衣物的,是个细心的人。
以及……暴风首领的目光有如实质,他很难忽略。
然而他本身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否被其他人看见,所以即便知道对方很有可能在打量自己,神明之子也并无所谓,表现得非常从容。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穿上衣服后,神明之子走到床边坐下,平静询问。
暴风巴斯特保持着观察的姿态,双手抱臂,眼神打量他片刻后才说话。
“我打听了一下关于眼睛的传闻,最近一次是在半年前的北方雪国。传闻说那边出现过一个宝物,名为恶魔之眼。啧,最后好像是被一条恶龙抢走了。”
暴风其实算无神论者,所以他对待神明之子的态度就和他对待这艘船上其他人的态度没太大差别。
用来擦拭身体的毛巾在刚才的混乱中掉在床铺边,暴风本想无视,却又注意到神明之子垂着的长发还在滴水。他刚穿上的衣服和被单都被水珠晕出一圈深色,而他本人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一样,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
该不会是被关傻了吧?
还是因为关得太久,已经忘记了基本的生活常识?
巴斯特没想到答案,但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捡起了那条毛巾,并把它丢到了神明之子脑袋上。
神明之子的脑袋被暗算过来的毛巾砸得歪了一下,又很快摆正,像是个精致的不倒翁。
脑袋上挂着半边毛巾的神明之子看起来有点呆,难得露出了点活人味。巴斯特没掩饰,在边上贱嗖嗖地笑了两下。
很收敛了。
如果作用对象是其他人,他一定会叉腰大笑两声,非把人脸色气成赤橙黄绿青蓝紫才过瘾。
倒是不疼。
温和乖顺的神明之子知道他其实是好心,取下毛巾便顺势擦拭长发。
“你要与龙战斗吗?”
暴风冷笑一声,完全没把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龙放在眼里。
“如果真的在它手上,我不介意给兄弟们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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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这种古老的生物,身上每一个部件都很值钱,包括它的肉。听说吃过肉的人都能延年益寿,但这种传说级别的生物实在太过恐怖,如果不是抱着什么坚定的信念,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和这种恶魔生物硬碰硬。
除非他是超大杯。
很显然,听暴风的口气,他或许就是那个自认的或是公认的超大杯。
神明之子对外界了解不多,不清楚什么样的实力才能与龙匹敌。但他很清楚,能从一个守卫森严的主城手中抢出他的,必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正想着,神明之子忽然感觉到耳旁的呼吸近了很多。一颗脑袋赫然闯入他逼仄的感知空间,在他脸颊旁边停留。
神明之子知道他又是在观察自己。
在感知范围里,他看到那个朦胧而高大的身躯向自己倾斜,轮廓分明的手抬起在他脸侧。神明之子以为他是像其他人一样,想测试自己的眼睛。对方却只是动手扯了一下他头上的毛巾。
稍微扯下来了一寸,方便覆盖脑袋。
神明之子缓缓冒出一个:?
等对方将手撤回去后,神明之子确认他没有其他恶作剧的心思,才接受了他可能在释放善意的可能性。
巴斯特好像无事发生过一般,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能感觉的到你眼睛的存在吗?”
神明之子犹豫着,摇了摇头,又缓缓点头。
“我不能明确地感知到它所在的方向,但我知道它还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到达一定的距离时,我可以感知到它的方向。”
也行吧,好歹是个搜索方向。
雾黑色构成的视线范围中,身旁由朦胧的白色线条勾勒出的身影站了起来。而他起身的那一刻,神明之子觉得身边清凉很多,床垫子也往上弹了一下。
脚步声由近至远,房门打开又闭合,这个空间存在的另一个人的气息很快消散,神明之子静坐原地,低下头,开始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擦拭结束后,神明之子低下脑袋,似乎在做一些抗争。
好半晌,抗争得出结论,他伸手,慢吞吞侧过身,将巴斯特坐出一团混乱的被褥抚平。
眉眼松缓,长发的神明之子带着愉悦的心情和擦干了水的头发,默不做声钻入床铺。
5. 第 5 章
其实巴斯特猜得很对,他确实一直醒着。
不仅仅是从被他掳掠上军盗船开始。
被囚禁的时间太长,再加上失去双眼,他同时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力。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只知道自己度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囚禁他的人不在乎他是否能得到休息,而他自己,也无法真正地闭上双眼,有过一丝松懈。
这种精神摧残的刑罚极度消耗他的神力,可怕的是他逐渐习惯了这种折磨,让他获得了只要安静地待在什么地方,就可以短暂地恢复一点精神的技能。
但柔软的床铺吸引力强大,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的神明之子也为止动摇。
闭着眼的金发美人安宁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刚擦干的头发微微散开。蓬松的枕头将他脑袋半抱着,耳边窸窸窣窣,是发丝与枕面摩擦而起的声响。被褥似乎有些厚,带着一点绵软的重量,让神明之子意外地感觉到了安心。
不自觉蜷了一蜷,半张脸埋在被里,他的精神难得放松。
只是依旧不能入眠,他被囚禁到麻木的神经还未完全接受他已暂且获得自由的事实。况且,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不一定会比之前更好,但也大概率的不会比之前更差。
脑袋有些许混沌,神明之子知道自己应该停下思考。
于是他微不可闻地舒出了一口气,暂且放纵自己的意识浮于虚无。
由于视力受阻,神明之子无法用肉眼分辨白昼与黑夜。但失去视觉,他的其他感知更加敏锐,通过空气中的湿度、冷暖变化以及味道,他大概能可以判断时间。
房内的变化对比起那座只有阴暗潮湿的地下牢狱,可谓明显至极。
那扇禁闭的门后,交错的脚步声接二连三传来。神明之子在短暂的犹豫后缓缓起身,走向门口。
刚好开门迎上了准备敲门的麦丹娜。
轻轻倒吸了口凉气,上一秒还感觉很烦躁的麦丹娜感觉自己起床气都被神明之子的圣洁美貌一并拂去了。
“哇……”门外站着的不止麦丹娜一人,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香味判断,他面前至少站着三名女性。开口发声的正是除去麦丹娜的其中之一。
神明之子能模糊看到对方高挑的身材与双马尾的轮廓,结合她活泼的声线,大概感觉到对方是个很有活力的女孩儿。
“首领这是抢了个漂亮的夫人回来吗?还是神都长得这么好看?”
“神话应该说反了。”另一个个子较矮,但气场十足,在神明之子的画布里,她是短发的轮廓。
短发轮廓的姑娘摇晃手指,解释说:“神明的开场白都是‘别害怕,孩子’,如果真的长得好看,那为什么要劝这句呢?反倒是恶魔能够轻易地蛊惑人心,从正常的逻辑判断,恶魔才更符合人类的审美才对。”
双马尾的姑娘点点头。
声音倏然拉得很近,她身体前倾靠近神明之子,在他面前轻笑着说道:“那你应该是恶魔,屠了一座城的恶魔。”
神明之子犹如一座雕像,站在原地不曾给予更多反应。
麦丹娜把双马尾姑娘拉开,嗔道:“好了!”
“她们也是军盗团的伙伴,这位叫赛琳,这位叫维多利亚。”短发的赛琳和双马尾的维多利亚在介绍到自己的时候出声回应,让神明之子很好地对号入座。
“她们因为别的任务暂且离船,今天船只在码头登录才顺利汇合。听说首领成功救回了神明之子,特地过来见一见你。正巧,我们一块下船去逛逛,顺便给你买几件衣服。”
维多利亚发出了两声清脆的坏笑,提议道:“我那有衣服,我可以先拿来给你换上,穿着睡衣出门不好。”
麦丹娜白了她一眼:“他是男性,不适合穿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公主裙,不要打歪主意。”
旋即收敛语气,视线在神明之子身上转了一圈,她道:“去找件披风吧,你太惹眼了,如果就这样出去,走不出几步就会遇到一个麻烦。鞋子也得买,你暂且先穿我的。我跟你的鞋码可能差不多。”
神明之子没有异议。
所以他身上出现了一件披风,一块遮住面容的金属面具,和一双好像有跟的,底子很柔软的女士小皮鞋。
拒绝了三个姑娘搀扶的帮助邀请,包得颇为严实的神明之子与她们一同走出船舱。
凌冽的风瞬间拂面而来。
风语喧嚣,风里裹挟着淡淡咸腥的味道,清凉而舒适。
码头上人来人往,似乎是在搬运货物,神明之子那块视觉黑布上,有许多人正佝偻腰背扛着什么东西。
麦丹娜依旧热心肠,在下船之前,她特地为神明之子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这里属于灰色三角区,不归属任何国度管辖,但这个地方沉睡着一个古老的规则咒。任何势力都不能破坏这个地方的和平,否则都会死于非命。过往几百年间,这条规则咒一直存在,恰好的守护了这个码头的和平。”
这种规则有利也有弊。
如麦丹娜所言,规则咒能庇佑码头的百姓,也能庇佑登录码头的人,无论善恶。如此,只要犯了事的人潜藏到这座半岛码头,他就能收到规则咒的庇护,从而逃脱刑罚。
其实岛上的居民都心知肚明,但只要不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不会去管身边的人是不是个杀人犯。
维多利亚补充说:“为了避免大麻烦,首领也会用能量石将我们的军盗船伪装成普通游船。对了,你有人类的名字吗?我是说,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神明之子吧。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莱因哈特。”
神明之子忽然开口。
已经完全恢复了的声音一如雪山融化,沿着绵延山脉缓缓向下流淌清泉,优雅清透。
他语调温和:“我叫莱因哈特。”
三个女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她们似乎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所谓的神明之子其实并不是什么传说级别的,高高在上的生物。
他是一个人,一个样貌出众,却与她们别无差别的人。
虽然普通人类不可能做到连续那么多年不吃不喝还能存活。
“莱因哈特?”麦丹娜笑,“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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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听,比什么拗口的神明之子要好叫的对,以后我们就这么称呼你了。”
有了名字的神明之子,感觉距离跟她们拉进了不少。三个漂亮的女人就这么架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漂亮男人一路逛进了服装店。
维多利亚率先拿出一条长裙:“这件吧,他皮肤白,穿粉色的很好看。”
麦丹娜摇头:“黑色!搭上这头金发,看起来像皇室贵族。”
“我觉得白色也不错,像神话里的天使一样。”赛琳也取了一套上下分层的衣服。
三人各持己见,不停拿着衣服往神明之子身上比划。却忽略了神明之子看不见的事实。
别说颜色了,他甚至都不在乎款式。
出钱的不是他,反正只要能穿,其他的都无所谓。
但是有一个配饰,三人的意见却又出奇一致。
于是那款用于遮面的沉重的金属面具被取下,神明之子眼上多了一条白色的纱带。
关于衣服的款式和颜色,她们三人无法说服彼此,最后决定统统买下再去找首领报销。当然,要报销的东西也不止于此,活泼的三人组拉着神明之子整整逛了一个上午,才在腹中锣鼓敲得震耳欲聋地劝解下停脚。
“去吃饭吧,下午再逛。”
身后有人喊住了他们。
“嘿!”听起来是个男人,莱因哈特能感觉到他的瘦弱。他走到维多利亚面前,像是三人的熟识,很自然地打起招呼,“你们有看见马克吗?我看到了你们的船,但是一直没看见他人。”
赛琳解释说:“船一靠岸他就下来了,他没来找你吗?”
“我早晨不在家。”男人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懊恼,“算了,我再回家找找吧。”
“那是马克的情人,马克每次到这儿都会第一时间去找他。马克是我们的成员之一。”麦丹娜介绍说,“我们这艘船一共有三十二人,加上你现在是三十三。”
莱因哈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一个小插曲,谁都没放在心上。
简单用过午饭,她们仨准备去能给女性提供快乐的地方享受,便先把换了一身新套装的神明之子送回船上。
很久没有过如此剧烈运动的神明之子正巧也累了,需要恢复身体的能量。一口气从天明休息到天黑,直至遥远的传来谁的喊声,他才慢悠悠从床上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有人需要帮助也不一定。
首领暴风先生似乎和他住在同一层,神明之子慢悠悠开门出来时,他也正好从走道另一边走过来。
这位暴风先生应该在打量着换上新衣的他,神明之子能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和明显放慢的脚步。随后,耳畔漫来一声轻笑。
手臂抬起的动作很明显,他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神明之子眼上缠绕的纱带被一股轻巧地外力扯动。
紧接着,轻曼的纱巾从他眼皮和眼侧的皮肤滑过,瞬间远去。
轻盈的纱带迎风起舞,等莱因哈特扭头的时候,它已经随着风飘失在黑夜,再也看不见影了。
长发飘舞的神明之子默默冒出一个:……?
6. 气息
莱因哈特其实不大明白暴风首领忽然手贱这么一下是何用意。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这个举动并无恶意。
白线描边的身影擦肩而过,他看到暴风走向嘈杂声音传来的尽头。
莱因哈特本来打算回房,重新取一条纱带。但他想了又想,决定不浪费姑娘们的心意,去跟那位不知道哪根筋有问题的暴风首领索要他的纱带。
鞋尖方向一转,他跟在白色轮廓很远的这头,直到对方停下,距离才慢慢再度拉进。
巴斯特停留的地方大概是甲板,莱茵哈特看到那里站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距离下船口最近的,正是这晚夜色中所有噪音的制造者。
“马克不见了,他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是白天与她们搭话的那个男人。
声音带着细微地颤抖,他在努力保持冷静,向情人的老大阐述事实。
“我找了他很久,从白天找到现在。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您。先生!马克他从来不会这样,他只要一靠岸就会飞奔来找我!他……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险?他在船上的时候有哪里不对劲吗?”
莱因哈特走到巴斯特身边站定,能感觉到眼前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具有怎样的杀伤力,故而马克的情人说话停顿,莱因哈特也只把它当做对方在回忆和思考。
而视力尚存的两人瞧见的,却是一道视觉盛宴。
海浪的声音在耳畔起伏。
甲板安静了好一会儿,马克的情人恍然回神,继续坦露他的焦急。
“先生,他是您的船员,您……您帮我找一找他吧!至少让我知道他是平安的!”
巴斯特的眼睛也刚从长发飘逸的莱因哈特身上拔回来。眼睛在马克的情人脸上转悠一圈,他手掌一展,掌心登时多出了一枚形同指南针的钟表。
莱因哈特那由构成的视觉世界当即多出一块氤氲着白雾的圆盘。
他看见巴斯特的手在上面晃了一下,围绕在圆盘周围的雾气瞬间变得浓郁。片刻功夫,雾气忽然变成了古怪的,污浊的颜色,并同时凝聚成细绳的状态,径直往码头内陆的方向飘。
巴斯特和马克两个拥有眼睛的家伙却看不到雾气。倒是肉眼可见的指针转向与雾气一致的方向,为他们做出指引。
马克的情人眼睛都亮了,恨不得从巴斯特手中夺过那块指南针,自己去寻找马克。但他还是忍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巴斯特,希望能跟着他一起行动。
放在寻常时候,巴斯特其实懒得管。他们停靠码头修整,大概会留出七八日的时间让船员休息,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失联。但马克那小子出了名的好色,而且只好一个人的色,每回停靠码头都会迫不及待飞奔到情人家里,所以他情人提出的担忧足够引起巴斯特的重视。
巴斯特做事向来利落,确定方向,他扭头便要下船。但没走几步又停下脚,巴斯特侧头瞥向跟着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的神明之子,调侃道:
“睡不着就去换装玩,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带个娃娃出门。”
把他当换装人偶了属于是。
神明之子情绪不曾变化,语调依旧平静:“圆盘的气息很污浊。”
在神明之子看不到的地方,巴斯特挑起眉:“你能看得到?”
垂到腰下的长发在美人颔首时从肩头滑落几缕。
巴斯特盯着他身前摇曳的发丝若有所思,倒也是干脆,两秒的短暂思考结束后,他两步走到莱因哈特面前半蹲下身。
“上来。”
他知道神明之子能找到他的轮廓,所以没想过对方领悟不到意思。但显然神明之子对这些举动背后的意义了解得太过薄弱,面对巴斯特微微下蹲,略显宽厚的后背,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背上传来重量的巴斯特有些不耐烦扭回头。
正想要斥责一下神明之子的矫情,却在看见后者美艳的脸上流露出的,疑似疑惑的神态。
很淡,但眉眼松动,就是让人能感觉得出来他在思考。
神明之子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被三个审美在线的女人打扮得像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少爷,也不知道领口百褶花上的红宝石光彩夺目。
他只晓得衣服面料和鞋子很舒服,让他行动方便。
夜风吹拂他的长发,将他款式华丽的百褶荷叶袖吹成一朵迎风摇曳的花。
巴斯特看着他袖口飞扬的花,好像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
他确实喜欢欺负人,但欺负一个瞎子,并不在他的取乐范围内。
于是巴斯特翻了个白眼。
这个高大的男人重新站直身,又往身材纤细的神明之子那边走了两步。紧接着,纤细的身体忽然腾空,整个人直接被打包横抱了起来!
神明之子猝不及防,有些手足无措,在慌乱中手臂环上了巴斯特的肩颈。
巴斯特也很惊讶,他感觉自己完全没使劲儿,金发的家伙飞一下就跌进了他怀里。
大胆无神论者完全没有渎神的概念,手掌甚至亵渎到了神明之子的屁股上。捏了捏那没有几两重的肉,巴斯特眉头紧蹙。
“麦丹娜她们没给你吃饭吗?怎么能轻得跟纸片一样?”
莱因哈特平静地为三个姑娘申辩。
“晚餐很丰盛,是我的身体无法承受太多能量摄入。”
过去那几年他的身体完全依靠神力支撑,要忽然接受外界的丰富能量补给,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更何况长胖也不是朝夕就能达成的事。
巴斯特哼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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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莱因哈特真的太轻,还是巴斯特力量骇人。抱着一个他,巴斯特依旧健步如飞,如果不是顾虑到马克的情人身体素质跟不上,他现在可能已经起飞了。
……不过对莱因哈特而言,巴斯特和正在飞翔没有什么区别。
风声在耳畔匆匆略过,身体完全腾空的莱因哈特真如一只漂亮的陶瓷娃娃似的,安安静静躺在巴斯特的臂弯中。直至巴斯特和马克的情人狂奔到一处上山的十字路口。
“这条路,要向右转。”他忽然开口。
巴斯特低头看了怀里的人偶一眼,半信半疑摸出指南针。
果不其然看见指南针上的指针转向了神明之子口述的方向。
“不错嘛小子。”巴斯特动手又拍了拍神明之子的屁股,豪迈道,“你比我想象中有用多了!”
神明之子眉头微动,低声道:“请不要再对我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
巴斯特坏心眼,贱兮兮地捏了一下神明之子纤细的腰:“你要生气吗?气一个给我看看,让我看看神明之子生气起来跟凡人有没有区别。”
毫不掩饰他的愉悦,巴斯特在神明之子的沉默中哼笑出声。
逗乐并不影响赶路,每回巴斯特准备摸出指南针再确定方向时,神明之子都会提前抬手为他指明一个方向。
这么持续了两到三次,巴斯特干脆就把指引的权柄完全挪缴到了神明之子手上。
直至狂奔到陡峭山壁的半山腰。
巴斯特一手抱着神明人偶,一手拎着还算健硕的马克的情人,站在一个小小的墓碑前。
暴风首领缓缓蹙眉。
左手往上掂了掂神明人偶,好像是想把这个闭着眼的家伙摇醒似的,他说:“你确定是这儿?”
左看右看,这里唯一具有指向性的东西就是眼前的坟。
怎么个意思?是让他刨坟?
神明之子不理他,用沉默代替回答。
巴斯特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扔下已经体力不支的马克情人,伸手就去捏神明之子的脸颊。
成功换回神明之子不太高兴地蹙眉,他放下臂弯里的长发公主,示意他站远一些。
随后自己撸起袖子,哼哧哼哧挖坟刨坑。
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的马克情人仔细打量周围。
“这个地方,好像我也来过。”他神色微变,努力回忆道,“这儿好像是传说中的,一个什么贵族墓穴的入口。”
接着,他踉跄地走到距离坟墓约莫十米左右的位置,确认方向后,马克的情人指向紧靠山壁的荆棘丛,说:“那里就能进去!”
已经快刨了一米深的巴斯特:“……”
若有所思地挑着眉,他目光再度看向神明之子。
精致的神明人偶竟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在他看过来的同时,默默别过头去。
7. 墓穴
被荆棘丛与藤蔓覆盖的洞口狭窄而幽深,巴斯特跟着马克的情人从洞口挤进来时,闻到的全是植物腐朽混合着动物肉质腐烂的陈旧腥臭。
巴斯特抬手,大拇指镶嵌着绿色宝石的戒指中旋即浮现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光球,为他们照亮了整个空间。
洞穴道路并不规整,脚下石砾硕大,如果走动的快些,还会扬起一层薄薄的飞沙。很明显是人为开凿的隧道,通道两侧的石壁还残留着工具敲砸的痕迹。
“这条道其实是码头居民开凿的。”马克的情人走在比他们更前一点的位置,一边引路,一边说,“传说沉眠着一位古老家族的贵族。这个家族时代信奉神明,却借着神的名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神明震怒,降下天罚和诅咒,将那位手上沾满了鲜血的贵族处死在此。他家族里其他血亲也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被诅咒缠身。”
“但他们罪不至死,所以天罚降下后不久,他们便搬离了此处。”
巴斯特双臂环胸,冷嘲道:“说是神明,怎么听起来净干些杀人放火的事。”
“是啊……”马克的情人不清楚巴斯特等人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背后跟着的是个什么人。情不自禁感慨道,“诸神黄昏以后,神这个名词便变了味,似乎成了灾难的代言词。而且科技发展至今,神明是否真的存在也未可知,我反正是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了。啊……不过这个贵族纯属活该。”
忽的,他又联想到了前不久发生在遥远的彼岸的事件:“先生,听说你们曾经航行过西大陆,有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神明之子?他长什么模样?他真的被掳走了吗?”
见过。
不仅见过,人还就在你背后站着呢。
巴斯特坏心眼,忽然就想看看把身后那个漂亮小子拽过来后马克的情人会是什么反应。
自认为心善的巴斯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有趣的念头,他摇了一下头,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眼下。
“岛屿上的规则咒与这个贵族有关?”
“这个……我不知道。”马克的情人如是道,“听说规则咒确实是在贵族死亡以后出现的,但出现的时间很晚,至少是诸神黄昏以后了的事情了。”
“这里很多人来过?”巴斯特随脚踹开一块看似人体的骨头。
“……是。”马克的情人点头,“传闻那位贵族富可敌国,就算宗亲搬离,也带不走所有的财产。很多人都为了财富探索遗迹,我也来过,但是您想想也知道,这么多年,这么多人,这座遗迹早就被搬空了。从这边下。”
说着,他们已经走出了洞口。
光球的照明范围瞬间扩大,让他们轻而易举地看清一切。
洞口外的空间辽阔,像是掏空了半座山,底部横叠留着一些残桓断壁。
历史在这个空旷的深坑中散发着糜烂的味道,偶尔有不知道从哪里渗入的风,贯过它的厚重。
巴斯特笑了一下,很是嘲讽。
“比马克的兜都干净。”
看来来往的客人是真不少,再勤快点,地上的泥都得被搬空下陷一米。
他们所在的地方在整个洞穴的中腹位置,往外走出几步,便是沿着石壁向下凿出的石梯。
巴斯特往下看了一眼,半回过身去,朝身后那位伸出了手。
洞口高度不够,所以巴斯特没再抱着神明之子,只是放慢脚步,让他慢悠悠跟着。
但底下是楼梯,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踩空,巴斯特再怎么坏心眼儿,也不会任由一个瞎了眼的家伙在这块危险的地方独自前进。
可惜神明之子在迟钝的时候是真的很迟钝。他接收不到巴斯特释放好意的信号,只会静静地,乖乖地站在那,等待一个解释。
有点气人,可是谁都没办法对那张脸生气,即使他脸上还带着一点某报复心极强的首领故意捏出来的手指泥巴印。
啧,看着居然还有点可爱。
脾气烂得一匹的巴斯特觉得自己像是个操心的老父亲,大手一揽,他把长发公主又抱进了臂弯里。
动作过于粗鲁,神明之子又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
巴斯特到这儿才明白,这位金发公主不是性格沉稳,他是纯迟钝。
好好笑,跟个人似的。
马克的情人瞧着长发美人脸上的手指泥巴印欲言又止。
他很想提醒对方擦一擦脸,却又怕惹怒了故意留下泥巴印的主人,那些话就都噎在了嗓子里。
大概……大概是情趣吧,马克情人叹了口气,想见到马克的心情越发浓烈。
光球持续为您导航。
辽阔的空间不会阻碍光照,巴斯特往下走时,不仅能看清脚下的路,还能看见更远处的坎坷。可惜在莱因哈特的视角,这颗光球没有半点作用。
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
然而比起过往,又确实有所不同。他不需要摸索前行,在一片未知和荒芜中,随时可能遭遇意想不到的小小的危险。
尽管这个家伙举止粗鲁,言行无度,性格狂傲,还弄丢了麦丹娜等三位女士为他精心挑选的纱带。
但他至少对自己没有恶意。
莱因哈特安静地伏在巴斯特的臂弯里,感受到巴斯特行走时肌肉的起伏,以及那具躯体传递来的温度。
比常人略高,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慵懒却暗藏力量。
莱因哈特收回对巴斯特的观察,微微偏过头,认真地倾听洞穴深处的风声。
马克的情人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总觉得这对组合诡异又和谐。一个满嘴嘲讽、行事张扬的男人,抱着一个安静得近乎虚无的美丽生物,像是野兽叼着它的猎物,却又莫名透着一股保护欲。
这种怪异一直持续到三人走下石梯。
“到了。”
马克的情人停下脚步。
石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平台,与他们在上方看到的风景并无不同,地下只剩一些高大的,已然破损的建筑残余。巴斯特单手抱着莱因哈特大步走进这款沉淀着古老气息的领域,视线扫过雕刻花纹的石柱与破损的墙面,他唇角压着一抹不羁的笑。
“连骨头都不剩下,够贪的啊。”
也参与过寻宝的马克情人讪讪道:“毕竟……很多东西即便没有什么价值,只要存放的时间够久,也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巴斯特不置可否。
豪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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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伐走到空地中央,莱因哈特正想开口提醒气息已经延展到了这块区域的正下方,巴斯特的手却先他一步,又在他屁股上不礼貌地拍动两下。
莱因哈特常年保持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丝波动,至少在这一个瞬间,他产生了很淡的,从这家伙怀里跳下去的冲动。
臭流氓巴斯特浑然不觉,开口问:“哪个方向?”
不能又是地下吧?
随后,他听见这位温和的神明之子指向他脚下。
巴斯特低头看着他脸上被自己抹上的泥巴印:“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后者保持静默,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巴斯特盯着莱因哈特那张无辜的脸看了两秒,忽然咧嘴一笑,恶劣地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这次力道更重,甚至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行啊,小骗子。”他慢悠悠地松开手,把莱因哈特放了下来,“要是下面什么都没有,我就把你埋这儿陪那位贵族老爷作伴。”
莱因哈特:“……”
他微微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挣了一下手腕,示意巴斯特松手。
巴斯特挑眉,不仅没放,反而攥得更紧,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尖抵住地面,随意地划了两下。
马克的情人神色为难:“可是探索者来了不止一波,地面已经被他们挖空了,地下什么都没有啊……”
“火急火燎要找马克的是老子吗?”巴斯特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这可是山体中心,就算再往下挖十米也有空间能挖。
他蹲下身,又抬头瞪着马克情人,挑着眉冷哼:“怎么?真把老子当苦力了?”
娇弱的长发公主在一边儿站着就算了,这家伙凭什么?
马克的情人迅速回过神,大步上前,跟巴斯特一块蹲在地上刨起坑。
巴斯特刨得劲有点儿大,莱因哈特感觉自己的腿被刨出来的碎土砸了好几次。
他不着痕迹地向旁边退了几步,不经意绊到了个石块。
脚下趔趄,莱因哈特已经做好了摔上一跤的准备——就像被困在那座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时,他每次被强制推搡着前进,都会磕破膝盖或者双手一样。
却没想到手臂被人紧紧握住,他的身体从不受控地后仰到前倾,直直摔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金色的长发在空中掠过一帘璀璨的瀑布,他腰上手掌收紧,柔顺的发丝都垂落了回来,覆回腰后。
清凉而柔软的触感划过手背,巴斯特眼瞳细不可闻地动了动。他自己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嫌弃又无语的声音地叹出口气:“这位公主殿下,你怎么连站着都能摔跤?是不是要我找根绳子把你拴在裤腰带上才行?”
因为语气的问题,两人都没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暧昧。
而唯一一个在这方面感知正常的普通人还在挖坑。
巴斯特松开手,给公主安排了一个地势平坦的位置让他站着玩,扭头继续投身到挖坑事业。
暴风首领不仅在掠夺方面强势,连挖坑的技能都点到了满级,没挖多久,他身边就刨出了将近一米的深坑。紧接着,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丝凉意。
8. “敢抢老子的人!”
莱因哈特能清晰地看见洞底忽然涌出一股污浊的气息,绕过巴斯特和马克情人,直直朝着自己涌来。
它们幻化成形同触手的实质,顷刻之间缠绕住莱因哈特的脚踝,腰间。随后力道回撤,根本来不及避开的莱因哈特就这么被拽了过去!
巴斯特灵性很强,反应也极快,早在那东西接触到莱因哈特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它的存在。裹着半指皮质手套的手立即亮起灵纹,他伸手拉拽那坨污浊,却没想到手指直直从雾气穿过,根本碰不到半点!
莱因哈特身体腾空飞来,巴斯特伸出手臂拦截,雾气触手却灵活地抬起莱茵斯特,从石碑一样的拦路虎上方绕过。
柔顺的金发从微微张开的指节缝隙拂过,巴斯特视线跟着金发猛然回身,那位身材高挑纤细的神明之子,就这么眼睁睁消失在了他眼前!
我操!巴斯特彻底怒了……
“敢抢老子的人!”暴风首领啐了一口,面露凶光。
转眼间,一把两米长的巨剑瞬间被他握在手中。
愤怒的巴斯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
半岛码头虽是出了名的灰色地带,但有限制咒的存在,每个想要动粗动武的人都会死于非命。久而久之,这里闹事的人就少了很多,岛上和平非凡。
许多法外狂徒都很愿意将这里选做暂时的交易地点,或是旅途中的航行点。
从第一眼见到首领,见到马克那时起,马克情人就知道他们绝非善类。只是这种认知被与他们和平相处的日常覆盖,让他产生了其实他们是良民的错觉。
直到看见巴斯特拔出的巨剑闪烁的银光,和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狠戾气,让他真正意识到了一些事。
但恍惚只是一瞬间,巴斯特已然将巨剑插入地面。
烈焰从巨剑顶端迸发,地面登时碎裂出数不尽的蜘蛛纹路,以巨剑为中心点,烈焰沿着蛛纹迅速蔓延开。从来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马克情人脸上写满了惊惧,只看见烈焰燃烧出的蛛纹绕过自己,向后方延伸。
被无数访客洗洁一空的墓穴地面出现恐怖的凹陷,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厚实的墓地地面土崩瓦解,向下坠去!
那头因愤怒而暴力拆别人家,这头的莱因哈特虽然能通过地面传来的动静,感知到不远处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无暇顾及。此刻的他腰上,腿上,甚至是胸口,都绕着一圈黏腻。
过去的这二十一年里,他的生活与生活常识一样贫瘠无趣,所以他也找不出个很具体地说法来形容缠绕着自己的东西和什么相似,或者说,它是什么。只知道这东西绕得人很不舒服,让他快要喘不上气。
墓地的土地比想象中的松软,莱因哈特被强行拖拽了一阵子,才感觉到身体一空。
他被倒吊了起来。
从不完善的视觉感知中,莱因哈特看到两边陡峭的崖壁,中间镂空的地域无论是向下还是向上都看不见尽头。这似乎是个山壁的夹缝,中间空出的区域大概有三个暴风首领那么宽。
金色的发丝如瀑布倒垂,脸蛋上带着手指泥巴印的美丽青年偷偷在心里补充,还得是横躺着的暴风首领。
污浊的气息应该就是从这里满溢出来的,就在他的正下方,如同一滩烂泥。烂泥的周遭围绕着许多条状物,像是一根根木桩,莱因哈特看不大真切,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分辨出那些条状物事什么东西。他只觉得这附近很臭,比地牢还要腥臭,熏得人头晕目眩。
幸好莱因哈特没有眼睛,只有纯粹的头晕。
奇怪的是,他似乎在污浊背后,感觉到了另一种气息混杂其中。
那团污浊蔓延出的触手将莱因哈特倒吊在半空,好似很喜欢他似的,数不清的藤蔓幻化成型,又朝莱因哈特蔓延而来。
它们裹住了莱因哈特另一只脚踝,托起了他的腰背,束缚上他的脖颈。
触手从裤管与松散着的袖口钻入内部,紧贴皮肤。
上身扎进裤腰里的衣服也被胡乱地扯了出来,方便触手更有力地触碰。
触手不带一丝好意,所有的触碰都仿佛是在摄取莱因哈特灵魂深处的力量。
莱因哈特也终于明白,它为什么要绕过暴风来捕捉自己。
——它在渴求神力。
又疼又痒,莱因哈特努力挣扎。倒吊的金发在空中扬动,刚买的衣服也在挣扎间被撕破,那些触手毫无顾忌地在环绕着他的身体,甚至从裤腿里探入。
与暴风首领比起来冰凉至极的触手慢慢滑过皮肤白嫩的腰侧,末端落在脊骨尾部凹陷的腰窝,它缓慢地绕到前侧,环上距离莱因哈特心脏位置最紧的那一块略微柔软的地方。
收紧。
它们并不温柔,虽然那些疼痛不比他被囚禁在地牢时遭受的鞭刑一样疼痛,但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更讨厌的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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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除了渗入骨头的冰冷刺痛,还有让人抓心挠肝的瘙痒正在不断蔓延。
莱因哈特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脸色因疼痛变得煞白。
空余的双手努力挣扎想要撕扯藤蔓,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直接在手腕处束紧,将他捆绑。
可怜的神明之子逃脱不能,只得任由触手胡来。
另一只冰凉的,黏腻的触感从脖颈缓慢攀爬,像涂鸦一般,在神明之子的锁骨留下黏腻的痕迹,又侵掠性十足地抚向下颚。最终覆盖,擦拭掉了上一个邪恶人类留下的泥巴印。
还不如泥巴印。
被勒得几乎快喘不过气的神明之子想。
至少那些泥巴不会让他这么疼。
污浊气息不曾停下探索的步伐,转眼间,它抚上了神明之子的唇瓣。后者眉心紧蹙,咬紧了牙关才没让对方得逞。
污浊气息没撬开嘴,便干脆顺势摸向上,摸到了神明之子紧闭的眼帘。
显然,它摸清楚了哪个地方的神力更加浓郁。
莱因哈特用力闭紧眼帘,但触手已然爬到了眼帘周围。
忽的,他眉心微动。
莱因哈特那副勾勒着复杂又恐怖条纹的黑色画布兀然闯入一抹色彩惊人的烈焰。
轰鸣声从崖壁内部传来,越来越近。
污浊气息自然也感觉到了那股凌厉的气息正朝着它所在的方向奔来。它迅速做出反应,赶在那股气息到达之前收拢触手,想将莱因哈特完全吞进身体里。
可那股力量速度是太快,在触手收拢的这一刹那,烈焰就破开了崖壁,猛然冲出!
红色的火焰瞬间照亮整个空间,污浊气息像是一团遭受冲击的果冻,柔软的身体瞬间被爆破了一个角,连带着触手也一并被斩碎。
神明之子的身体被这股巨大的冲力扬起,犹如纸片一般被抛向半空。
紧接着,烈焰闪过。他的身体跟随烈焰一同飞到崖壁上悬空的一块突出的石台。
“你还真是抢手啊,一会儿没注意就又被抢走了。”
暴风首领毫不客气地开着玩笑,顺手将他从肩上放下,却没把视线放在神明之子身上,只关注着底下那一坨正在修复身体的,形同史莱姆的怪物。
但他手上提拎着马克情人,眼角余光注意到那家伙目不转睛盯着神明之子的方向。
蹙了蹙眉,他这才转过头去,望向神明之子。
9. 痕迹
美丽圣洁的神明之子身上那套华丽的新时装被不知名的污浊气息撕扯得不像话。前襟的纽扣尽数崩断,他的衣服和裤子都开敞着,露出身体上纵横着交错的,形态恐怖的伤痕。
一部分伤痕已然开始结疤,但有一部分则像是结了疤又被尝试破开汲血,红肿得不像话。
任何颜色在神明之子雪白的皮肤上都显得醒目突兀。
尤其那些红色的勒痕还环绕在脖颈,手腕这些显眼的位置。
很暧昧,但看起来更多的是疼,紧闭双目的神明之子疼得有些站不稳,身体摇摇晃晃。巴斯特下意识伸手揽过他的腰,让神明之子靠在肩上,却未曾察觉自己眉头已经蹙成了一座高山。
说不出是现在更狼狈一些,还是暴风首领刚把人救出来那会儿更狼狈。
神明之子倚靠在巴斯特的肩上,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碰即碎的薄瓷。他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唇色淡得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唯有唇角残留的一丝血迹,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刺目、妖冶。
那些伤痕狰狞地盘踞在他的身体上,却诡异地与他的圣洁交融成一种破碎的美感。
仿佛被亵渎的神像,越是残损,越让人心生战栗的怜惜。
巴斯特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衣物。
但他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夸张,神明之子喉间溢出一声压抑而错乱的呼吸。
凌乱的金发被冷汗浸湿,有几缕黏在他微微泛红的眼尾,仿佛被泪水沾染过。他的身体在无意识中微微蜷缩,像是试图保护自己,却又因为无力而只能依赖着巴斯特的支撑。
巴斯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粗鲁而产生过任何情绪,此刻却意外地有点无措。尤其他还注意到马克情人仍在一动不动地盯着神明之子瞧。
也不知道麦丹娜都在治些什么!
他们暴风军盗团是要破产了吗!那些好药都塞哪儿去了!怎么养了这么多天伤痕他还那么多!
登时烦躁起来,他干脆扒了自己的皮质坎肩夹克,反着面向给神明之子穿上。
完全密封的衣服背面正好能将衣物凌乱的神明之子完全遮盖。
他横了马克情人一个白眼,后者被杀气腾腾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收回视线。
形容史莱姆的污浊正在快速修复身体,这本该是进攻的最佳时期,但巴斯特考虑到自己身边这一个公主一个憨批都需要安顿、他便将进攻的时间用来给两人设立防护式的结界。
“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巴斯特拔出巨剑插在地上,冷声叮嘱。
风自下而上吹拂,巴斯特半敞的灰褐色衬衫在狂风席卷下恣意摆动,他的黑色短发被风撸成了狂傲的发型。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马克情人看着那把巨剑,又看了看那个脆弱又漂亮,雌雄莫辩的男人美丽的面容,黑色的瞳孔慢慢缩紧。
呼啸!
飓风骤起!
巴斯特的身影如闪电般掠出,巨剑划破空气的尖啸与污浊的嘶吼交织成一片混沌。他腾空跃下,光影交错的功夫便落到了污浊气息身上!
但是那个东西却没有真正的实体,巴斯特的烈焰撕碎那一坨聚合体,从中间将它劈成好几块!
却没想到污浊气息原本待着的位置压根儿没有托举的地方!
好在巴斯特实战经验丰富,他迅速将巨剑横向插入一侧山壁,稳住身体后,他单臂稍一用劲,便绕着刀柄直接飞身而起。
紧接着他一脚踹向山壁,将巨剑拔出的同时旋身朝上空劈去!
火焰从巨剑朝着天空的方向喷薄而出,刹那间照亮了半座山壁,暴风首领借机看清了地下全貌。
他不由得蹙紧眉心。
山壁两侧悬挂着不少形同木桩的柱体,之前因为没有光纤,巴斯特虽然有点感觉却没放在心上,此时借着火光,他才赫然看清那些柱体的真实模样。
竟然都是人干!
这些人干身上穿得大多都是和马克情人身上同款的衣服,当然也有区别于本地居民的,外来者的家伙。
估计也是从本地人口中听到贵族的传言,特地跑过来碰碰运气。
人干们都已经干瘪发黑,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像是被某种力量抽干了全部的生命力。空洞的眼眶大张着,嘴巴扭曲成无声的尖叫,仿佛在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更诡异的是,这些人干都被某种粘稠的黑色物质缠绕着,像蛛网上的猎物,又像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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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摆弄的傀儡,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悬挂在山壁上,随着污浊气息的蠕动而微微摇晃。
马克的情人看到这一幕,被山壁上挂满的人干吓得魂不守舍。
但他没办法挪开眼,对马克的担心战胜了恐惧,他祈祷着,颤抖着在这些人干中寻找马克的身影。他很害怕自己在一群人干中看到情人的影子,又迫切地希望能找到他。
终于,在不显眼的角落,他找到了马克的身影!
“他在那!”马克情人叫喊着指向对面崖壁一个飘摇的人干影子,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不会错的!那是马克的衣服,他身上还挂着自己送给他的鸟哨!
他还活着!虽然皮肤也被吸得干瘪,但他还没有完全死去!
巴斯特也正在找人,听到马克情人这么一句,他无视了在身旁翻涌的污浊,立即化做一道烈焰,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开玩笑,他来这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惩奸除恶斩杀邪祟!
烈焰破空,暴风巴斯特扛着破破烂烂的马克回到了他们所在的石台。
“马克!”马克情人流着泪扑到那个半成品人干身上嚎啕大哭。
彼时的马克确实还活着,但他被吸收了太多的生命力,已然成为了一颗枯朽的老树,生命即将逝去。
巴斯特也着急,他恨不得现在扛着人直接回船,让麦丹娜给马克嘴里塞药!
“暴风。”一直沉寂着不曾言语的神明之子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清冽的泉水瞬间穿透了混乱的战场。巴斯特猛地回头,只见神明之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苍白的手指仍紧紧攥着那件过大的皮质夹克领口。
神明之子的金发在污浊气息掀起的风中飘动,发丝间隐约露出他脖颈上那些未愈的伤痕。他的眼睫低垂,在火光映照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不知缘由的,巴斯特的心脏也有一丝颤动。
仿佛被那羽毛般的长长睫毛拂过。
“他还有机会。”美丽的神明之子脑袋侧向污浊所在的空峡,“地底更深处,那里能给你答案。”
巴斯特站起身,反手握住了巨剑剑柄。
“简单!”他说,“老子现在就弄死这个怪物!”
10. 石像
对暴风而言,战斗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得到神明之子的示意,他扛着巨剑便称重新跳回了深坑。
赤色的烈焰从狭缝中喷涌!
在神明之子匮乏的视觉画布中,烈焰的光辉将那根无趣的画笔野蛮地染上颜色。
像是被烫到一般,神明之子偏转过头。
暴风便乘着须臾,猛然掠过他的长发。
这片污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尽管它汲取了不少生命力,形态规模十分庞大。但在暴风的烈焰中,它依旧脆弱地像一张纸,很快地就被暴风撕成了碎片。
但对方并不是真正的生命体,即便被打散了也能继续充足。巴斯特在来回两次后发现规律,不再继续这无畏的战斗。
他将视线放到那些垂挂的柱体上。借助着巨剑身上喷薄的火光,巴斯特目光一凛,顺着污浊气息逆流的方向捕捉到藏匿在柱体海的本体。
巨剑的烈焰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而去!
随着火海燃烧的势头越来越小,污浊的气息也逐渐散去,最后,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从烧焦的人干身上掉落。
随着那东西化为灰烬,污浊的气息便也不复存在。
马克情人只是个普通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也超出了极限,在烈焰撕碎其他人干的那一刻,他就被吓昏了过去。
巴斯特扛着巨剑重新回到石台时,马克情人已经趴在马克身上失去了意识。
皮肤黝黑的暴风首领嗤笑一声没用,将巨剑收了回去,紧接着,便从大拇指上的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根长绳。
把这对难夫难夫绑在一起,他就像提着一只打包好的烤鸡,直接把两人提在手上。
重新掏出照明球,他侧过身朝神明之子伸出手。
面对迟迟没有回应的神明之子,他挑起眉,语气不善道:“我已经屈尊降贵给你当坐骑了大小姐,难道还要我请你上来?”
本来已经准备抬手的神明之子突然就不想搭理他了。
但暴风性子急,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又主动凑过来当坐骑,硬是拦着莱因哈特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坐稳了!”提示得还挺有当坐骑的职业道德。
暴风首领左手拎着,右手抱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石台上纵身跃下!
惯性的风扬起一切,包括神明之子金色的长发,很大一撮柔顺的长发被风拂到巴斯特脸颊。本来还在因风而感到愉悦的巴斯特眼睛不自觉偏移了一瞬,又迅速收敛回来。
裂缝似乎没有尽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形成了强大的推力,暴风首领飞落到更深处时,居然感觉自己在被向上推。
“再往下。”
神明之子的呢喃轻轻抚过耳畔。
暴风首领旋即收紧了环绕在神明之子窄腰上的手臂。
在空中调整姿势,他俯冲向下,脚底依然踩上了两卷狂风!
猎猎风声在耳畔呼啸,周身的温度也越发寒冷。
很快的,暴风首领便看见了底。他眉头微蹙,正打算调整回姿势双足朝下,然而此时神明之子却忽然抬起手抱住他的肩膀。
好似在做迎接撞击的准备。
首领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拔出巨剑,朝着底部劈砍而去!
又一道烈焰蔓延!本该是尽头的大地登时崩裂,随着一阵巨响,一片崭新的天地赫然出现眼前。
仿若神秘的东方流传而来的水墨画作,由黑至白。
神明之子与暴风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壑垂直闯入一片虚无的,无尽的白色旷野。
头顶的漆黑瞬间消失不见,暴风警惕着四周慢慢降落,随时准备要拔出巨剑。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乖乖窝在他肩头的大小姐忽然动了一下。
“放我下来。”他道。
握着莱因哈特腰侧的手掌紧了一下,脾气古怪的暴风首领侧首看向怀里的金发娃娃。
挑起眉,他带着薄茧的拇指在纤细的后腰位置摩挲片刻,暴风首领挑起眉,用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不正经语调逗着怀里人。
“求我啊。”
神明之子漂亮的脸蛋流露出一丝茫然。
回忆起马克是自家船员的暴风首领猛地意识到不对。
现在好像是他在求人来着。
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把人慢悠悠放下,居然嘴上还不忘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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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便宜。
“下次吧,下次让你求我。”
被放下的神明之子缓缓地深吸了口气。
身体显然还有些虚弱,暴风刚将他放下,后者便踉跄了一步,险些栽倒。
如果不是巴斯特的手臂还环在他腰上的话。
勉强站稳脚步,穿着乱七八糟的神明之子抬步缓慢前行。
仿佛他已有目标,并正努力朝着那个方向前进一样。
巴斯特不语,只拎着两只叠在一起的小鸡仔,默不作声跟在他的身后。
直至他们走到一座突兀的石像之前。
石像是突然出现的,在上一秒依旧空无一物的正前方,连巴斯特都没注意到异常。他下意识地要去抓走在前方的神明之子,但对方却好像早有感知,在石像出场之前便站稳了脚跟。
抬起的手又放下,暴风首领站在原地,观察并防备着,随时准备出手。
这座石像像是一位女性的半颗脑袋,从脖子位置截断,横躺在纯白平原。材质似玉非玉,表面呈现出一种被时间侵蚀的灰白色,却又在光照下泛着诡异的半透明光泽,如同蒙着雾气的冰层下封存着某种脉动的阴影。
石像非常巨大,光是这半张脸便足足有三米,突兀地出现在纯白荒原的中央,仿佛从虚无中凝结的古老谜题。
衣着凌乱的长发公……不是。
衣着凌乱的神明之子缓慢地走到石像面前,在暴风首领的注视下,他抬起手,缓慢地,抚摸上了石像的额头。
苍白而细长的指尖触碰在额顶,金色的长发因他垂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
他缓慢向前,像是一只柔软的小猫,贴近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石像,尽量地释放自己的善意。
开口第一句竟然是道歉。
“对不起,惊扰了您的长眠。”他低喃,“但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声音就像一片雪落在灼烧的灰烬上,转瞬消融。巴斯特的眼睛不自觉黏在他身上,发现他接下来的话更令人惊讶。
这位身体虚弱到连站立都十分困难的美丽青年居然开口祈愿。
“如果可以,请您帮助我,抽取我的生命力灌注到他身上。”
11.你自由了
暴风首领本来就在打量神明之子的深邃眸光又染上探究的颜色。似乎是对神明之子无私的祈愿存疑。
身为暴风军盗团的首领,巴斯特在营救神明之子之前,当然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除了屠城事件,他听到更多的便是神明之子擅长蛊惑人心的事。
似乎有不少人因为被神明之子蛊惑,尝试过带他逃跑,亦或是为他伸冤。
而这些事,最终都会以叛徒被处死作为结尾。
神明之子被下的禁言咒,也应该是出自国王的忌惮,所以巴斯特和麦丹娜知道的禁言咒存在时才没感到惊讶。
但如若神明之子真是如此无私而无畏的家伙,他又怎么会做出屠城的事,甚至被囚禁在地下囚牢,挖去刷眼,还被下了禁言咒。
是在演戏,想博取他的信任?
然后利用他?让他为自己报仇?
巴斯特微微眯起眼。
不过暴风首领之所以能成为首领可不只是因为他能力突出,战力卓群,更重要的是他有脑子,不会轻信谁的一面之词,即便所有人都声明这就是真相,他也依旧会在自己取得强有力的证据证明之前保持独立思考。
当然,前提得建立在他愿意去追求这个答案的情况下。
目前的他暂且对神明之子背负的血债和他的故事没兴趣。
他与神明之子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等事情结束,他们就会恢复成平行线,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暴风不言,只一味地凝视着那位瘦弱而美丽的神明之子背影。
视线扫过他的长发,扫过他被打扰得乱七八糟的衣着和藏匿在金发与衣布下若隐若现的红色伤痕。
虚无的纯白平原依旧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暴风首领本来就很缺乏的耐心在此告罄,他皱着眉头,想上前把神明之子扛回船上。
虽然马克的情况不乐观,但船上毕竟设备和资源齐全,还有个临时医生的麦丹娜,怎么着都比在这浪费时间强。
但他刚准备动身,却眼尖地发现死寂的石像上冒出一颗颗金色的小小荧光颗粒。
这些颗粒漂荡在纯白荒原的天空,又慢慢下沉,像一场正在坠落的毛毛细雨,却充满了松弛和柔软。
巴斯特注意到像一只温顺小猫,和石像贴贴的神明之子身体忽然一软。
他想也不想跑了过去。
手臂绕过腰背,暴风单手抱住神明之子,臂弯抬了一下,让神明之子自然地朝着他的胸膛方向歪倒。
“喂。”暴风后退了一步,冷眼看向石像。
另一只手还拎着那两只叠在一块儿的小鸡仔,暴风首领冷声道。
“如果只是生命力,抽我的也可以。”
神力他或许无法代劳,但如果是生命力,暴风首领觉得自己能量充足,并不比什么神明差劲。
用不着从这个虚弱的小子身上抽取。
然而那些金光完全没有理会暴风首领的意思,自顾自地在天空游走,又有规律地往马克的方向飘动。
“你是想要他死吗?!”没有得到回应,被无视的暴风首领已经有了生气的苗头。
所幸,石像在他怒气酝酿到顶端之前给予了回应。
“我并没有抽取他的生命力……”
没想到石像居然会说话,暴风首领抱紧神明之子,又向后退开半步,做足防御的姿态。
那是一名女性的声音,低沉,温柔,神圣而空灵。
不知是不是神明的通病,和神明之子一样,石像说话的语调也慢得慌。
巴斯特听她吐完最后一个字,才接上话茬。
“那他是怎么回事儿?”
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晕了!
颇有些子涵家长那味儿。
石像沉默。
好半晌,她才叹息般开口。
“他太虚弱了……”
从虚无浮现一条金色的光,化成一只纤细的手臂,慢慢抚向乖顺地躺在巴斯特怀中的神明之子。
她的语气中满是怜悯,抚摸神明之子漂亮脸蛋的手也满是温柔。
“他的神力所剩无几,他的生命力虽然正在恢复……却也虚弱得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指尖在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却美艳异常的脸蛋上轻轻抚过,她指腹在眼眶下方流连。
抱着神明之子的暴风首领不爽地侧了一下身,拒绝掉了她的抚摸。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不爽在哪里。
暴风首领冷着脸继续发问。
“不要告诉我这些金光是你的生命力。”
手的主人并未生气,而是直白地给予了回应。
“是。”她说。
暴风首领怔了一瞬,低头望向手里拎着的马克,发现瘦成人干的伙伴皮肤正逐渐充盈。皮肤从皱巴巴的垂吊状态变得饱满,色泽也从枯树皮往人类正常的肤色转变。
……真恢复了?
巴斯特想晃晃马克,看他真活了还是在微死着。但注意力还没被马克牵制太久,眼角余光就瞥见那只金手又摸向他怀里的神明之子。
他冷着脸睨回视线时,金手已经触碰到了后者。
就在暴风首领准备再次后撤的时候,他注意到神明之子被金手触碰过的伤痕处居然发生了一丝变化。
金发公主的皮肤可以称得上雪白,所以纵横在手臂的那一条条红痕都显得十分眨眼。
然却在金手的手指指尖轻轻触碰之后,那些刺眼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颜色,伤口瞬间消失无踪。
巴斯特手可比脑子快。
他将已经正在恢复的马克和他的情人打包丢到一边,迅速把裹在神明之子身上的夹克扒下。手扯上衣服下摆,巴斯特直接将他的衣服全扯了出来。
死直男巴斯特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反正只有他们两……
……
那两位晕的不算。
……
负责治疗的也不算。
四舍五入这里确实就他们两人,且还都是男人,就算光屁股蛋都没多大关系。
所以巴斯特非常坦然地扒了他的衣服。
“正好一起治了。”
想到神明之子腿上可能也有伤,暴风二话不说就要去扯人裤子。没想到裤腰带还没解开,怀中人就开始剧烈挣扎。
巴斯特有点不耐烦:“老实点!”
神明之子没有一点儿要听的意思,双手抓住暴风宽大的手掌死命扯开,就是不让他扯。
“又打不过我,你这样抵抗毫无意……”暴风脾气也快上来了,拧着眉正准备发火,却在看见神明之子脸色的时候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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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散着金发的神明之子身上那些纵横交错伤痕,在金手的触摸下好得七七八八。但他的脸色却依旧差劲,不,应该说比进墓之前还要差劲。
紧闭双目的脸毫无血色,他双手压在巴斯特要解开裤腰带的手上,努力推搡着,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巴斯特话音一顿:“你被欺负过?”
暴风首领没下过地牢,但他知道人性之恶,知道人在掌握到权力之后,不管大小,都会最大程度地为难别人。
尤其是男性。绝大部分的男性都是被精+虫驱使的无脑动物,如果说精+液标记领地的行为在人类社会能生效,那这个世界很有可能就会多出一批不穿衣裤的人形畜牲满世界乱晃。
更何况那是神明之子。
美丽,圣洁,在神明尽数陨落的这个时代唯一活着的遗迹。
……谁不想尝尝神明的滋味呢?
就在巴斯特烦躁的胡思乱想时,石像的女声打断了他。
“他没有遭受过那样肮脏的伤害。”她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怜悯,“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可以侮辱他。”
在处刑台上都能一直挺直膝盖的神明之子,在处刑台下,也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傲骨,从不为苦痛有过半分屈服。
暴风首领刚刚才烧起来的一小簇怒火慢慢平息。
他打量着这个漂亮家伙。
闭合的眼帘睫毛微微颤抖,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因为推搡施力而微微泛白,显得更没有血色。
金发在肩头散乱,像是金色的瀑布流淌而下。有几缕在主人纷乱的挣扎中与巴斯特纠缠在了一起,巴斯特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对方就因为疼痛而不得不倾斜身体向他靠近。
可他又是不甘愿的,宁愿扯断发丝也要挣扎地远离巴斯特。
暴风首领将他眉心蹙起的山峰和恐慌都看在眼里。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所谓的神明之子,似乎也只是个普通的,受尽了委屈的家伙。
神明之子和普通人类,除了好看得夸张,也没什么不同。
不知为何,胸腔里涌现出了一股古怪的情绪。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可能是同情,可能是怜悯,又或许是对对方过去产生了一点点好奇心。
这些古怪让巴斯特视线不自禁地勾勒起他的眉眼,唇峰,以及身上残余的伤痕轮廓。
……刚才还想着自己不会动摇的巴斯特不得不感叹传闻非虚,如果说这是神明之子蛊惑人心的手段,那他真的很有本事。
至少现在的巴斯特确实是松动了不少。
他之前可从来不会同情一个陌生人!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暴风首领既无奈,又无措。
把自己胡乱扒掉的衣服重新给人穿上,他手掌按住神明之子后颈。
思考片刻,暴风首领模仿小时候看奶妈安慰哭泣中的弟弟的姿势,俯下身把人压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没事了。”
他压低声音,动作有九分的生疏。
僵硬地动手拍了下对方的背,听到神明之子一声闷哼,意识到自己下手力道有点重,他又立刻放松了手腕。
一点一点,轻轻地,点拍着他的后背。
“没事了。”他僵硬地安慰,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柔软和怜悯。
“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