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仙君竟是前前任》
1. 报仇
“魔尊,属下拿到追魂草了!”
霍乘风推开清宁殿的门,熹微的阳光倾泻而入,缓和了殿内凝重的气氛。
殿内靠墙摆着一张雕花拔步床,一少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性命垂危。
床边坐着一位容貌精致清丽的女子,床前站着三名男子,四人望着少女,均是愁颜不展。
听见霍乘风的声音,几人看向他,露出惊喜之色。
女子起身接过霍乘风递来的冰绡,打开后,才舒展的眉头又是一皱:“就一株?”
“禀魔尊,玄淮仙君他把追魂草交给我时已经包好了……”霍乘风迟疑,“难道不够?”
“勉强够用。”女子冷嗤一声,“这个玄淮,一会再和他算账!”
说罢,她坐回床边,着手救治那位昏迷不醒的少女。
霍乘风又和另外三人交换眼神,点头示意。
他们四人同为魔尊季寻月的护卫,感情很好。
“青延,别担心,青黎不会有事的。”
季寻月没有回头,手中掐诀,对其中一人说道。
那人听了她的话,紧绷的神情稍缓,却没敢出声惊扰。
他是少女夏青黎的哥哥夏青延。
昨日傍晚,夏青黎在林中修炼时误入迷瘴陷入昏迷,夏青延束手无策,急忙请来季寻月。
季寻月为青黎压制瘴毒抽不开身,便派了霍乘风去神界借取解毒的追魂草。
结果霍乘风传回消息,神界暂缺追魂草,他在仙界等玄淮仙君重新炼制。
这一等,就是一夜。
而青黎被瘴毒折磨了一夜,性命岌岌可危。
季寻月定了定神,抛却杂念,于指尖凝出纯粹灵力,往空中一划,追魂草顿时从根部自燃起来,化成一滴又一滴血红的水珠滴入夏青黎口中。
眼见少女紧拧的眉逐渐放松,苍白的脸泛起红润,季寻月放了心,但手上动作仍不敢大意。
半个时辰后,她抬手收招,摸了摸夏青黎的额头,这才舒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你们放心,青黎没事了。”
身后四人原本看得大气都不敢出,此时纷纷发出欢呼。
季寻月起身,让夏青延守在床边。
片刻后,夏青黎悠悠转醒,虽还有些失神,但第一眼就看向夏青延,沙哑着声音低低唤道:“哥……”
夏青延向来稳重,此刻竟激动得落泪:“哥哥在这呢,你没事就好。”
夏青黎抬手想为他擦泪,却使不上劲,夏青延忙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魔尊……”意识逐渐明晰,夏青黎眼眸微抬,喊了声季寻月。
季寻月冲她温和笑笑。
“朱绍、齐坚——”
季寻月忙打断少女:“青黎,你身子还没恢复,没必要把我们都叫一遍。”
其余三名护卫不约而同点头,示意她先休息。
夏青黎扬起嘴角,笑容虚弱:“让大家为我费心了。”
恍惚间,季寻月想到了妹妹季泠茵。
若她神魔之战中也能救下阿茵……
季寻月有些怅惘,交代完静养事宜,便出了清宁殿。
其他三名护卫见状,也跟着她出来了。
——————————
夏青黎喜欢桃花,在庭院里种了几棵桃树。
暮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花枝随风摇曳,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季寻月抬手接住空中飞舞的花瓣,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堆积了一夜的疲惫逐渐消散。
好在青黎有惊无险,要是再晚一点……
玄淮!
想到这个名字,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正是他的拖延,让青黎命入危途。
季寻月捻起花瓣于指尖摩挲,沉声问道:“乘风,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乘风回讯数次都说还在等,她又派了朱绍齐坚过去看看,两人回来也说玄淮在闭关炼药,还设了结界不让外人进入。
霍乘风道:“我说明来意后,玄淮仙君就说他尽快,但没告诉我要多久,我就只能一直等着。”
“我呸!我看他就是骗你的!”朱绍先一步开口,忿忿道,“他一定是想等着青黎撑不住了,再装模作样卖个人情,要不然怎么就只给一株!”
齐坚疑道:“人命关天的事,玄淮他敢这么做?”
朱绍提高声音:“你们别忘了,玄淮这家伙挑衅了魔尊快一千年,他怎么可能好心帮忙!”
提起往事,其他两名护卫都噤了声,看向季寻月。
季寻月冷笑一声,没有发话。
她同样不相信玄淮会真心帮忙。
和玄淮第一次结怨是在一千年前,她想看妖界蜃渊花开,结果等待她的却是一地残花。
看守蜃渊的小妖告诉她,是玄淮强行催开了花。
虽然下次花开是在一千年后,但她以为是场误会,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在此之后,玄淮就再没停下对她的挑衅。
她想学习炼药,玄淮直接送来一个废弃炼药炉,讽刺她学也是白学。
她想训只妖兽玩玩,结果扶霜林的妖兽都被玄淮揍得像小狗一样对着她摇尾乞怜,搞得她兴致全无。
玄淮就这样阴魂不散地给她添了一千年的堵。
最莫名的是,她根本不认识玄淮。
每次季寻月气得想找玄淮要个说法,却又被理智劝阻。
上古时期部分神族脱离神界后自封为魔,从此神界仙界和魔界妖界之间战争不断。
自上一次神魔之战结束后,两边虽然和平相处了四千年,神界仙界中依旧有人憎恨魔界昔日所为,视魔界为隐患,说不定玄淮就是为此想让她难堪。
她一直不与玄淮计较,就是因为他的挑衅说到底,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没必要闹大。
朱绍见她沉默,急道:“魔尊,您又要放过玄淮?他一再藐视魔界,您大度能忍,属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了!”
齐坚拉住朱绍:“你有没有想过,魔尊拿这件事去问责,且不说玄淮能找出多少理由开脱,仙界神界那些敌视我们的人会不护着他?到时候他们就会说成仙界送药救人,魔界却恩将仇报!”
他说得不错,这就是季寻月一直没有跟玄淮计较的理由。
朱绍哑口无言,又气急败坏道:“那怎么办,就一直随他去吗?”
齐坚看向季寻月,恳切道:“以前的事也就罢了,青黎危在旦夕玄淮都见死不救,魔尊,我们再忍让下去,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连向来温和宽容的齐坚也看不惯玄淮作为了。
季寻月冷嗤一声:“我当然想找他算账。”
只是没有合适的报仇机会,让她憋屈得很。
难道这次又要忍气吞声?
见霍乘风欲言又止,季寻月问:“乘风,你有话要说?”
霍乘风略有迟疑,小心翼翼道:“魔尊,仙君把草药交给我时,还让我给您带句话。”
“说。”
“他说……魔尊要是想要更多草药,就要亲自去取。”
还没计较他延误救人的事,他反倒先嘲讽起来了?”
季寻月不怒反笑,笑中杀意凛凛,她轻抬指尖丢出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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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柔软的花瓣竟直直插进地面,看得三名护卫一惊。
魔尊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时,一道女声远远传来。
“玄淮真是这么说?霍乘风,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声音清脆悦耳,缓和了众人心头的愤懑。
季寻月看向来访者,又惊又喜地迎上去:“阿婵,你怎么来了?”
好友玉千婵亲密地握住她的手,担忧道:“寻月,青黎怎么样了?”
季寻月摇摇头:“已经无碍了。”
玉千婵松了口气,露出歉疚的笑:“抱歉,我一直在忙点仙大典的事,这会才知道你派人来找过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情况。”
玉千婵是神尊第四女,季寻月多年的挚友。
这次派霍乘风去找玉千婵帮忙,想不到没遇上。
“原来如此,这不怪你。”季寻月宽慰道,目光落在她的装扮上。
今天是三月初一,玉千婵为出席仙界的点仙大典精心装扮了一番,锦绣华服衬得她明艳动人。
点仙大典每三百年举行一次,仙界会向凡界落下登仙梯,受仙缘指引的凡人如果成功踏上仙界就能拜仙者为师,通过修炼飞升成仙。
季寻月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报仇的好计划。
玉千婵看向朱绍:“玄淮又惹你们了?”
朱绍向她行礼,气愤难平:“帝姬,这玄淮实在可恶!他拖着不给草药,差点害人性命,请您一定要严惩他!”
玉千婵有些意外,正想开口,季寻月却问:“阿婵,玄淮这次收徒吗?”
她想用凡人的身份拜玄淮为师,伺机报仇。
用魔尊的身份行事有诸多限制,可如果她是个普通人就简单多了,只要抓住玄淮的罪行并公之于众,至少也能让他身败名裂,还不会牵连魔界。
可玉千婵身为神界一员,她会同意吗?
只见好友若有所思:“你想拜在玄淮门下找他报仇?”
季寻月正色道:“对,我怕再放任不管,指不定他以后又要使什么绊子,这个办法不会牵扯太多人。”
玉千婵弯唇一笑:“听起来有点意思。”
朱绍一惊,立即反对道:“魔尊,您怎能拜在他门下!这不是辱了您的身份!”
“假身份罢了,我根本不在意。”季寻月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他不是要我过去吗?那我就亲自会会他这阴魂不散的冤家,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见朱绍还想劝阻,齐坚忙抢在他前面开口:“魔尊放心,属下一定帮您把魔界打理得井井有条!”
说罢,又给朱绍使眼色。
朱绍垂头丧气,只得接受这个计划。
玉千婵提醒道:“寻月,点仙大典即将开始,我们要赶紧了。”
季寻月点头,吩咐些琐事后,与玉千婵一同离开了。
而霍乘风自玉千婵来后,便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仔细回忆着什么。
直到二人身影渐远,他才一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仙君的原话是:云星宗草药种类繁多,魔尊若有其他需要,可尽管来取。瞧我这记性!”
朱绍和齐坚听完,面面相觑。
齐坚又惊又疑:“这……难道有误会?”
朱绍却是一脸困惑:“我怎么听着像一个意思?”
齐坚:“……”
霍乘风挠了挠头,好像是一个意思,又好像哪里不对。
他记得,玄淮仙君珍而重之地把草药交给他时,脸色苍白面带倦意,却真挚诚恳地请求他带话,完全不像针对魔尊的样子。
不过不重要了,魔尊这不就去见他了?
2. 拜师(一)
一个时辰后。
季寻月换了副容貌,又隐去内力,混在修仙者的队伍里。
接过仙姬分发的断尘丹,她登上搭载众人前往点仙台的渡船。
断尘丹能够让凡人忘却尘缘,专心修炼。
季寻月自然用不着,随手就把丹药捏成了齑粉。
待登仙梯收起,此次纳新宣告结束,渡船腾空飞起,向点仙台飞去。
一路上,身边的人兴奋谈论着飞升成仙,不时为下方云雾缭绕的仙界之景发出阵阵惊呼。
季寻月觉得聒噪,便到船尾求个清静。
她看着仙界的风景出神,又琢磨起分别时玉千婵说的话。
两人方向不同,玉千婵只说这次的事可能有误会,让她有空去琼华宫详谈,便和她告别了。
手下亲眼所见的事,还能有误会?
但她同样信任玉千婵,只得暂时压下疑虑,等有空再问个明白。
到了点仙台,季寻月正要下船,却见旁边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一动不动,怔怔望着下船的队伍,满脸愁容。
小姑娘矮她半头,生得十分俊俏,一双灵动的杏眼像极了季泠茵。
季寻月不由关心道:“怎么了?你不下去吗?”
小姑娘如梦初醒,循声望去,只见一年轻女子看着自己,她相貌清丽,梳着简单的发髻,神色淡淡,举手投足间带着贵气。
年轻女子的关心令她心生感激:“我……我有点害怕,总感觉在做梦。”
说完,她又不安地低下头。
见状,季寻月轻笑一声,温和道:“不是梦,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小姑娘绞着手指,有些惶恐:“可我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知道做什么的话,你先跟着我吧。”
“真的吗?谢谢你,姐姐!”小姑娘眼睛一亮,“我……我叫钟灵。”
“钟灵毓秀,人如其名。”季寻月夸道,飞速想了个新名,“我叫叶锦月。”
钟灵腼腆地笑了笑,甜甜唤道:“谢谢你,锦月姐姐。”
竟连笑容都有几分相似,季寻月有些失神,又很快反应过来,含笑点头。
二人下了船,踏上点仙台。
点仙台是一座白玉铺就的圆形平台,台前上方悬浮着数百云座。
此时,赶来的神仙们逐渐落座。
钟灵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神仙,连连惊叹。
季寻月抬头,就看见坐在最高处的玉千婵冲她眨眼,不由会心一笑。
这时,身后一股充沛灵力靠近,季寻月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清逸出尘的美男子从她身旁走过。
男子身形清瘦修长,一袭白衣胜雪,眉目清冽透着疏离。
察觉到季寻月的视线,男子看了她一眼。
那个眼神很轻很淡,如蜻蜓点水般从她身上掠过,却又在她心里激起圈圈涟漪。
季寻月一时失语,注视着男子走上前,踏着虚空而上入了座。
仙界竟有此等美男?
魔界不乏容貌俊美之人,但与这位仙君相比还是逊色不少,以后定要打听一下他的名字。
又过了一会,人全部到齐,点仙大典终于开始。
仪式由玉千婵开头,再是仙界几位长老发言,季寻月听得昏昏欲睡。
钟灵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问题一个接一个:“锦月姐姐,神和仙不一样吗?神界和仙界,又有什么区别?”
季寻月悉数解答:“神族是上古神的后代,而仙族则是得仙缘修炼飞升的凡人,神界居住着神族和受拔擢的仙族,普通仙族就居住在神界下方的仙界。”
钟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怎么神族就来了一位?”
“神族虽然统领仙界,但仙界的事很少露脸,这位帝姬就作为神界的代表出席。”
钟灵由衷佩服:“锦月姐姐,你懂的真多。”
季寻月十分受用。
几番发言过后,终于到了择师环节。
二十四道门出现在上空,等众仙族都选择了一道门进入后,二十四道门又变换顺序,落在修仙者面前。
最初没有分流,修仙者们总是优先选择仙界名门,而名门亦挑选资质好的弟子,引发诸多不满,改规则后增加了随机性,也更公平些。
钟灵疑惑:“怎么感觉仙者人数更多,这分配得过来吗?”
玉千婵向季寻月使了眼色,季寻月心领神会,向第三道门走去,一边为钟灵解释:
“其实仙者总数比这还多,这次参与大典的都是有收徒想法的,但能否收到徒弟还是要看双方选择。”
凡人踏上修仙之路后,会失去生育能力,这是长生的代价,因此不少人通过收徒纾解乏味。
钟灵跟在她身后,担忧道:“那会不会没有人想收我……”
“怎么会?”季寻月忽然停住脚步,犹豫看着钟灵,“你……也要选这道门吗?”
她带着目的想拜玄淮为师,可钟灵跟着她进了这道门,不知会遇到什么。
钟灵不假思索地点头,杏眼透着期待:“锦月姐姐,我能跟你一起吗?”
一声声姐姐喊到心坎里,季寻月不由动容,展颜一笑:“当然可以,我们走吧。”
二人穿过门,进入一条黢黑的通道,钟灵紧张地拉着季寻月衣袖。
“我……我有点害怕。”
季寻月牵过她的手,安慰道:“跟着我就好,别怕。”
少女的手略微冰凉,还有多处老茧,想必是吃过不少苦。
钟灵先是下意识抽回,又随即握紧。
黑暗中,她的声音清亮悦耳:“谢谢你,锦月姐姐。”
走了一会才见出口,出来就到了一座宫殿门口。
门口的仙君仙姬分别领着对应的修仙者去两边偏殿,换上统一的弟子服。
弟子服以白色为主,衣料上透着银色的纹理,随光线强弱若隐若现,素朴大气,颇有遗世仙风。
二人换完出来,钟灵道:“锦月姐姐,你穿着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虽说不是本来面貌,季寻月依旧听得心花怒放,见钟灵头发有些乱,伸手替她整理:“你这丫头嘴真甜。”
钟灵抬眼看着她手上动作,面带羞涩,眼里含笑:“谢谢锦月姐姐。”
季寻月笑道:“客气什么,好了,我们进去吧。”
刚踏进主殿,季寻月就一眼看到之前那位美男子,惊喜之余又颇为惋惜。
拜美男为师还能养眼,真怕玄淮不止心丑人更丑,倒她胃口。
季寻月扫了一遍殿上肃然危坐的三十几位仙君仙姬,没有一位认识,仙君中也看不出来谁是玄淮。
钟灵小声问:“这么多人,我该拜谁为师啊?”
站的地方离殿上太远,季寻月看不出那些仙者的实力:“待会都会介绍,你挑个合眼缘的。”
“那我可以跟你拜同一个师父吗?”
季寻月一惊:“不,你要认真选择,这决定了你以后的路。”
钟灵黯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季寻月心中不忍,还想安慰两句,殿门关上发出的声响打断了她。
殿内鸦雀无声,她便没再开口。
所有修仙者选择完毕,一共十三人选择了第三道门。
负责主持的司仪岳衡仙君走上前,简单讲了几句,开始介绍坐在大殿上的仙者们。
季寻月仔细听着,大多是修为在两三千年以下的散仙。
只剩那位清逸仙君和几位仙姬没介绍时,季寻月还没听见玄淮的名字。
是玉千婵指错了路,还是她会错了意?
季寻月没想到她怀揣雄心壮志想要搞垮死对头,结果会出师未捷。
那就只能先拜他人为师,再接近玄淮了。
既然如此,那位俊逸仙君不错,不论他修为如何,胜在养眼。
下一个就是介绍他,季寻月翘首以盼,洗耳恭听。
岳衡清了清嗓子:“玄淮仙君,证道登仙已逾两千星霜,剑道通玄,炼药济世。”
季寻月:“……”
才听开头两字,她便已目怔口呆,愣愣盯着玄淮。
他竟是玄淮?挑衅她千年之久的冤家?
她想象中的玄淮应当是道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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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然之辈,怎么可能有这般超然脱俗之姿?
而玄淮的视线正好扫过来,季寻月慌忙低下头,怕她的反应令他生疑。
一想到之前还对他颇有好感,季寻月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钟灵见她局促不安,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锦月姐姐,你没事吧?”
季寻月冲她微微摇头,随后收敛神色装作无事,再抬头,却对上玄淮的目光。
虽然离得很远,并不能确定他到底在看谁,但凭直觉,玄淮似乎看的是她。
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只凭他两千年的修为,怎么可能?
她有绝对的自信,整个仙界都无人能看出她的伪装,这次恐怕是巧合。
仙者介绍过后,修仙者可以开始择师了。
第一位修仙者走上前,接受着场上仙族审视,他虽有些惊慌,但好在很快镇定。
他资质普通,主动选择资历最高的仙君被拒,最后被一位仙姬收为弟子。
钟灵在第七位,季寻月的前一位。
到了第四位时,钟灵已经神色不安,紧张得颤抖起来。
季寻月知道她资质不错,小声道:“钟灵,别紧张,你资质很好,只要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一定会有仙者想收你为徒的。”
钟灵点点头,但轮到她时,她还是没能做到。
“我……我叫钟灵。”钟灵走到大殿中央,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就卡了壳,怯生生地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
“小姑娘,抬起头来。”一位仙姬柔声提醒。
钟灵听了,咬着唇战战兢兢抬头,她拧着眉,强迫自己看向殿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仙者,杏眼里溢满迷茫无措。
然而等待她的,是长久的寂静。
一些仙者交换着眼神,神情有些无奈和遗憾。
心性软弱之人,很难捱过漫长的修仙之路。教导成仙势必要费上更多心思,教不好更是丢宗门脸面,这样的难题使他们望而却步。
钟灵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头又低了下来,两只手紧紧交握,十分无助。
季寻月急得不行,只恨自己不能上场收徒。
落选之人,虽然不会被遣回凡界,但是无人教导,只怕连跨入修仙的门槛都难。
岳衡仙君见状,缓和气氛问:“钟灵,你可有心仪的师父人选?”
钟灵看向岳衡,讷讷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什么。
岳衡犯了难,和几个熟识的仙者交换眼神,后者都纷纷摇头。
季寻月看着钟灵尴尬窘迫的样子,十分心疼。
干脆她去找玉千婵说情,把钟灵带回魔界自己教。
僵持之际,殿上忽然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既然没有心仪的,你可愿来我门下?”
声如冷玉,却又透着温润,抚平了季寻月心中的急躁。
循声望去,竟是玄淮?
感激之情才涌上心头,又迅速被更多复杂情绪掩盖。
她原本只当玄淮是跳梁小丑,但他现在居然出面没让钟灵继续难堪。
钟灵呆呆看着玄淮,似乎难以置信。
岳衡提醒道:“钟灵,你可愿拜玄淮仙君为师?”
钟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我愿意,谢谢你……不,谢谢师父!”
季寻月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懊恼。
钟灵拜玄淮为师的结局,多少受她影响。
可想到钟灵最初茫然无措的模样,她实在做不到漠视不管。
钟灵被领到另一边,频频看向季寻月。
她笑得纯真,眼睛亮如星子,透着成功拜师的喜悦,脸上窘迫留下的绯红还没完全褪去,反而衬得她格外可爱。
季寻月也回以微笑。
事已至此,她会保护钟灵。
这时,岳衡唤道:“下一位。”
季寻月定定神,走上前,恭敬行了一礼:“弟子叶锦月,拜见众仙者。”
她的从容不迫自然得到不少点头称赞。
正想继续说,殿上一人却抢先一步。
“不错,是个好苗子,拜入我衍明宗如何?”
3. 拜师(二)
突生变故,季寻月循声看去,只见出声那人手执一把折扇,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是名门衍明宗的方轻尘仙君。
修仙者飞升成仙后,可选择自立门户,或留在原门,时间久了,一些仙门规模逐渐扩大,成为有一定话语权的名门大派。
殿上散仙居多,听到方轻尘开了口,有几人面露不满,但都没提出异议。
岳衡问道:“你可愿拜入轻尘仙君门下?”
季寻月没想到自己如此抢手,倒也不慌,拱手行礼:“多谢轻尘仙君抬爱,只是弟子已有心仪人选,还望仙君恕罪。”
场上气氛顿时冷了几分。
季寻月毫不在意,看向玄淮,诚恳道:“弟子,想拜入玄淮仙君门下。”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看向玄淮,方才几位不满的人露出看戏的神色。
玄淮静静看着她,神色自若,没有应答。
方轻尘将近四千年修为,在这些仙者中排在前列,又师出名门,被拒绝了本就十分不快。
听到玄淮名字,他更是面色不善:“哦?在下自认条件不输玄淮,更何况加入衍明宗能拥有更多修炼资源,你居然不愿?”
季寻月很快就想出应对之法,歉道:“轻尘仙君有所不知,我与方才那位钟灵姑娘一见如故,想在漫漫修仙路上与她结伴,弟子自知任性妄为,还望仙君成全。”
阴差阳错,钟灵竟成了她拜玄淮为师的借口。
方轻尘冷哼一声,折扇轻敲另一手掌心:“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只是师门不同,又不会禁止你们私下往来。玄淮仙君,你说呢?”
玄淮却垂了眸,似有顾虑。
方轻尘的咄咄逼人有些出乎季寻月意料,玄淮的沉默更让她紧张起来。
方轻尘盯着玄淮,语气又重了几分:“玄淮,你已经收了一个徒弟,不如把她让给我?”
玄淮闻言,看了眼方轻尘,又望向季寻月,眉峰微蹙,终于开口:“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拜我为师?”
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寻月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琢磨不透他想听是或不是:“弟子……”
玄淮没等她想出答案,对方轻尘道:“轻尘仙君,她们二人相识便是缘分,历来择师也都以弟子想法为先,你我何不成人之美?”
方轻尘一嗤:“都由弟子决定,其他人就别想收徒了?”
玄淮平静道:“倘若我也想收她为徒呢?”
这话摆明了要和方轻尘对着干,不仅是季寻月,殿上众人听了都是一惊。
方轻尘脸色难看,打开折扇轻摇,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强求了。”
一波三折,总算尘埃落定。
季寻月舒了口气:“多谢轻尘仙君成全,多谢师父!”
方轻尘瞥她一眼,喉咙挤出一声冷笑。
玄淮则淡淡看了看她,就收回了目光。
季寻月刚走到钟灵身边,钟灵已经喜不自胜,笑眼弯弯:“锦月姐姐,不对,应该叫你师姐!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修炼了!”
季寻月忍不住捉弄她:“你比我入门早,我才该叫你师姐。”
“什么……”钟灵呆愣住,急道,“这怎么行!锦月姐姐,你就别为难我了!”
“好好好,不逗你了。”季寻月笑笑,与她并排站着,继续看后面的修仙者如何拜师。
轮到最后一位修仙者时,她选择了方轻尘。
而方轻尘被拒绝后,心情一直不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你资质太差,我看不上。”
那姑娘竟当场哭了起来,铁了心要拜方轻尘。
岳衡劝她无果后,转而劝说方轻尘却同样遭拒,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想看方轻尘笑话的人纷纷加入劝说行列,好说歹说才让方轻尘点了头。
季寻月看着场上闹剧,也算瞥见仙界明争暗斗的一角。
所有修仙者选好师父后,岳衡令每人奉上一杯敬师茶。
钟灵小心翼翼递上茶,怯生生道:“师父。”
玄淮淡淡应了声,饮下她的敬师茶。
钟灵退下后,季寻月端着茶走到玄淮面前,对上他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玄淮生得实在好看。
面部轮廓流畅完美,眉目俊朗,鼻梁挺拔,而他苍白的脸色似乎昭示着一夜未眠的劳碌。
这人真是她千年的冤家?
莫名有些心虚,季寻月低头避开玄淮的眼神,沉声道:“师父,请喝下徒儿这杯拜师茶。”
原本觉得拜玄淮为师会十分别扭,结果却出乎意料的自然。
茶托一轻,季寻月又忍不住抬头。
玄淮揭起茶盖,垂眸饮茶,纤长的眼睫投下阴影,遮盖住他眼中情绪。
余光之中,他看见季寻月盯着他出神。
玄淮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却情绪翻涌。
季寻月并不知道,虽然她换了容貌又隐去内力,可点仙台上相遇的第一眼,玄淮就认出了她。
他知道,她早就忘记了一切,不管她来仙界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见她和那位叫钟灵的少女关系亲密,为钟灵拜师着急时,他还是忍不住出手相助。
可季寻月看向他的眼神中,只闪过一瞬的感激,更多的是探究、猜疑,甚至还有……敌意。
本以为和她的交集到此为止,却听见她说,她想拜他为师。
明明不记得他,为何还要拜他为师?只是因为钟灵?
明明忘记了过去,为什么还记得叶锦月这个与他初识时用过的名字?
他怕自己自作多情,又不住多想。
但至少,他终于再见到她了。
玄淮放回茶杯,见她发呆,微微勾了勾唇角,声音掩盖了他几不可闻的叹息:
“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
是夜,神界琼华宫。
“这么快就来了?”
玉千婵看着突然出现的季寻月,却并不意外。
季寻月已经卸了伪装,大大方方走到茶桌旁坐下,支着脑袋一脸气定神闲:“帝姬邀约,我怎敢怠慢?”
玉千婵挑眉,轻笑一声,挥退殿外候着的仙姬,然后坐到季寻月旁边:
“心情这么好,你看着不像是来报仇,而是来度假的。”
季寻月歪头轻笑:“难道报仇就必须整天苦大仇深的?对了,你见过钟灵吗?她是我师妹,有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师妹,我心情当然好。”
“上午见过。你这一路过来,不会暴露身份?”
“我做事你还用担心?”季寻月笑着反问,“放心好了,玄淮在闭关炼药,我看钟灵房里的灯熄了才过来。”
点仙大典结束后,玄淮带她们回了云星宗所在的沧星洲,熟悉了一下宗门环境,便闭关忙那批追魂草去了。
他还交代说追魂草要炼上十二个时辰,这批全部炼完要九天。
像是特意告诉她一样。
追魂草是神界新培育的品种,季寻月确实不清楚其炼制方法。
既然要十二个时辰,他又如何一夜就炼制出来了?
果然是谎话连篇,差点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季寻月坐直身子,正色道:“早上你为何跟我说可能有误会?”
玉千婵却似有难言之隐,先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
然后她才缓缓开口:“先说说神界为何会缺追魂草吧,前几天六弟想研究新药把追魂草都拿走了,霍乘风去的时候,追魂草已经全被六弟糟蹋没了。”
季寻月皱着眉,冷嗤一声:“我就说,取个草药的事怎么生出这么多波折,原来是玉千舜这小子!”
玉千婵叹道:“我已经罚他去思过了,还好青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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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然我都没脸见你了。”
见好友自责,季寻月岔开话题:“为何追魂草在玄淮那里?”
“他擅长炼药,承担了神界不少炼药任务,所以新摘的一批追魂草昨天送到了他那里。”
季寻月讥笑道:“原来如此,草药都在他手上,怪不得他有恃无恐。”
玉千婵却摇摇头:“寻月,以前的事我不清楚,但这次不是你想的这样。”
青黎憔悴的面容浮现眼前,季寻月语调上扬,忿道:“误会?你是不知道,他拖到早上才给,再晚一点青黎就性命不保了,而且他就给了一枝,分明是存心不想救人!”
玉千婵无奈笑道:“看来你不了解,追魂草要炼上十二时辰才能祛除其苦寒之气。好在玄淮精通炼药,费了不少心力缩短一半时间,青黎这才有惊无险。”
季寻月惊道:“当真是十二个时辰?!”
他甚至还想办法缩减了时间,如果真要十二个时辰,青黎绝对撑不到那时候。
季寻月顿时心有余悸,迟疑道:“所以我真的误会他了?”
得到玉千婵肯定的答复后,季寻月沉默不语。
仇家变恩人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如此看来,玄淮还算分得清大是大非,没有因为过往仇怨耽误救治。
“可是……”她仍有疑虑,“他最后跟乘风说的话……还有从前种种,总不该是误会吧?”
玉千婵狡黠眨眼:“以前的事琢磨再多也比不过眼见为实,反正你已经来了,不如趁此机会,亲自会会你的仇家,到时候咱们魔尊大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季寻月失笑,拉长尾音:“看起来帝姬比我更期待?”
玉千婵弯唇一笑:“千年的冤家见面,当然有意思了。”
玩笑过后,季寻月喝了口茶,犹豫开口:“阿婵,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我?”
原本她一怒之下想找玄淮算账,可现在冷静下来,发觉这个计划多有不妥。
她一向行事求稳,不愿多生事端,但为一己私仇进入仙界,不知日后会产生什么影响。
玉千婵深得神尊信赖,分管仙界不少事,可她竟然没有阻止自己。
玉千婵看出她的担忧:“怎么,担心你的介入会影响其他修仙者,改变他们的命运?”
季寻月点了点头:“比如钟灵,如果不是我,她也许不会拜玄淮为师。”
玉千婵笑了笑:“我倒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在我看来,修仙者得仙缘入仙界,凭机缘突破飞升,都离不开一个缘。成仙之路本就坎坷,修仙者有缘无缘,全看自身造化,遇见你也只能算作他们历练的一部分。对钟灵而言,也许是个转机。”
“缘?”季寻月若有所思,“我记得你说过,天缘难测,你我皆在天道之下。”
玉千婵又接着道:“另一方面,我也希望你能了结和玄淮的仇怨,虽然你一直拦着,但你的手下已经对仙界颇有怨言,现在还没什么,就怕以后闹大了不好收场。”
季寻月了然轻笑:“帝姬真是煞费苦心。”
玉千婵摩挲着茶杯,忽而认真道:“寻月,我有五字箴言,你愿不愿听?”
玉千婵是现今神族中唯一觉醒上古神族灵视之力的人,这份力量虽不完整,但时常能让她看见别人模糊的未来。
而她受这份力量限制,只能作些微不足道的提醒。
季寻月不由紧张:“阿婵……你看到了什么?”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劝你遇事少出头,真怕你哪天把仙界拆了,旧仇没解,又添新乱。”玉千婵忍俊不禁,揶揄道。
季寻月笑着反驳:“可照你的话说,就算我毁了仙界,那也是仙界的缘。”
得到好友支持,季寻月这才放心。
既来之则安之,她这次定要亲手了结玄淮的事。
饮下杯中茶,她起身与好友道别。
4. 师门(一)
“师姐!你醒了吗?”
钟灵敲着门,声音急切。
季寻月迷迷糊糊被叫醒,刚想勾个手指给她开门,才意识到灵力都被封着,只得起身,打着哈欠给钟灵开了门:
“怎么了?如果是喊我一起上早课的话就算了。”
钟灵叉起腰,不满道:“师姐,太阳都快下山了!”
“我睡了这么久?”季寻月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这清晨和傍晚还真是难分辨啊。”
睡眠可以调理内息精进修为,所以她总嫌睡不够。
钟灵见状,气鼓鼓道:“师父闭关炼药,师姐整天睡觉,咱们师门迟早完蛋!”
季寻月被她逗笑:“这不是还有你嘛。”
今天三月初十,是两人拜入云星宗的第十天。
点仙大典结束后,玄淮就把自己关在炼药房忙那批追魂草的事,一直不见人影。
钟灵则每天早起参加仙界为他们这批修仙者设立的讲课,早课每次半天,持续两个月,介绍修仙的基本情况和一些修炼道心的方法。
这些内容师门自然也会教,早课主要是为修仙者提供和同辈交流的机会。
季寻月陪钟灵去过一次,差点睡倒在课堂上,之后便索性翘课天天睡到昏天黑地。
反正早课又不强制参加,她偷懒不求上进丢的也是玄淮的脸。
“师姐,你睡一整天都不饿吗?”钟灵无奈又担忧,“我做了晚饭,快来吃点东西吧。”
听到开饭,季寻月顿时眼神一亮:“你先进来坐,等我梳洗一下。”
修仙者刚脱离凡界,需要修炼几年才能实现辟谷,身体也尚未能适应增补内力的灵材,因此仙界会分发凡间的食材供他们果腹。
季寻月领回来一堆食材,从来没想到会在做饭上犯难,好在钟灵轻车熟路,三下两下就能变出些凡间的家常菜,虽然普通但十分美味。
洗漱完毕,季寻月和钟灵出了房间,穿过走廊去膳厅。
弟子的宿舍在云星宗东侧,厨房和膳厅等设施一应俱全。
二人并排走着,季寻月看着矮自己半头的小师妹,不由感慨:“师妹,你才十三岁,怎么什么都会。”
经过十天相处,她越发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了。
钟灵脸颊飞红,忙摆手:“师姐,你怎么每天都要夸一遍,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就说,你比我入门早,勤奋好学,还什么都会,这师姐应该你来做。”季寻月打趣,“我除了年纪比你大,什么都比不过你。”
“师姐,你胡说什么呢!”钟灵涨红了脸,“我只是会些家务罢了,其实什么都不懂,都是师姐教我,我才是被照顾的一方!”
“好好好,不闹你了。”季寻月捏了捏她的脸,忽然停下来,看向主殿的方向,“你有没有听见声音,主殿来人了?”
钟灵一愣,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听见。”
季寻月依稀听见有人在喊玄淮的名字:“走,去看看。”
二人进了主殿,却见一陌生男子正往后殿炼药房走去。
见男子修为不低,季寻月出声提醒:“敢问仙君尊名,为何擅闯云星宗?”
那男子闻声回头,眼神扫过一脸戒备的季寻月和紧张的钟灵,欣喜道:“你们俩就是玄淮新收的徒弟吧?”
季寻月稍稍放松警惕:“仙君认识师父?”
这人从容淡定,对云星宗轻车熟路,似乎是玄淮的熟人。
男子相貌清俊,笑得爽朗:“那当然,我们可是多年好友,在下时渊。”
“见过时渊仙君,弟子叶锦月,这位是师妹钟灵。”季寻月反应很快,钟灵跟着怯生生行了一礼。
“不用这么客气。”时渊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玄淮人呢?不会又在炼药吧。”
“师父的确是在炼药房。”季寻月点头。
“老朋友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时渊啧了一声,又问,“你们入门这么多天,他就一直把自己关着,没管过你们?”
季寻月又点头。
“这家伙怎么当师父的?”时渊替她们抱不平,“别担心,我帮你们把他叫出来。”
“不必了。”清冷的声音自后殿借内力传来,“时渊仙君来访,不敢怠慢。”
玄淮居然出关了。
季寻月惦记着钟灵做的菜,忙道:“那弟子们就不打扰仙君和师父叙旧,先告退了。”
时渊道:“我就是来看看玄淮新收的徒弟,你们别走啊。”
吃饭的大事岂能被他耽误?
季寻月直言不讳:“还请仙君见谅,弟子们劳碌一天,实在是饿得不行,能否让弟子们先填饱肚子?”
时渊却喜出望外:“哦,你们做了晚饭?是凡间的食物吧?我都好久没尝过了,你们拿过来,我们到玄淮那里一起吃,咱们师门一起聚聚。”
咱们师门?这家伙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可是,份量恐怕不够,要不要再去做点?”钟灵小声问。
“那敢情好,去吧,不着急。”时渊微微颔首。
——————————
回了厨房,钟灵手脚麻利,季寻月则给她打打下手,一番忙碌,两人终于开始打包食材。
钟灵把菜碟放进长方提盒,担忧道:“师姐,要是师父和时渊仙君嫌我做的菜难吃怎么办?”
那就替你把他俩揍一顿,季寻月心想,嘴上还是安慰道:“怎么会,你手艺绝对一流,而且他吃了这么多年无滋无味的灵材,这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珍馐美馔。”
钟灵听了,害羞地笑笑:“我还是有点紧张。”
“怕什么,有我在呢。”季寻月和各种妖魔鬼怪打过交道,自然是不怕生,她拎起提盒,“走吧,咱们就吃饭,让他俩聊去。”
玄淮居所在炼药房后面,由一条竹林小路蜿蜒向上,可见一处独立的院落。
季寻月还是第一次去,进了院子,玄淮和时渊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似乎在聊着什么。
玄淮神色淡淡,时渊却有些愁眉苦脸。
一个是千年的冤家,一个搅黄了自己的晚饭,虽然看他俩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两人站一起十分吸睛。
玄淮的底色是淡漠疏离的,特别是看人的眼神如冰般冷澈,使人望而却步,但这份疏冷被他柔和的面部线条中和了几分,又让人心生向往。
时渊不笑时则是棱角分明的俊朗,透着凌厉,笑起来时眉眼舒展,多了几分亲和。
嫌弃归嫌弃,但实在秀色可餐。
见了她俩,玄淮还没开口,时渊便招手让他们过来,指着旁边的一张石桌:“正好这张桌子坐得下,咱们一边吃,一边看看风景。”
季寻月环顾四周,风景的确好。
云星宗所在的沧星洲是座平原,也就玄淮这里地势稍微高点,加上挨着洲边缘,三面环绕着云雾,南面近处是宗门建筑,远处是沧星洲风景。
绵延不绝的云雾染上夕阳的余晖,迤逦多姿,远方的仙洲隐约可见。
季寻月把提盒放在桌上,拿出菜和碗筷摆好。
时渊忽然道:“怎么没酒呢?玄淮,收了两个好徒弟不得庆祝一番?这次可不能舍不得你那坛清风醉了。”
玄淮斜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趁火打劫。”
时渊得意一笑:“那我可就去取了,放心,我知道在哪儿。”
院子里只剩师徒三人,没了时渊活跃气氛,充斥着冷场的尴尬。
季寻月和钟灵站在桌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说话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虽入门十日,但总共没见过玄淮几面,实在是摸不透他的性格。
玄淮静静看着云雾出神,忽然问:“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季寻月顿时心虚:“嗯……上了早课,看了些书……”
玄淮没有计较她模糊不清的回答,只是微微点头:“炼药的事已经忙完,明日开始教你们炼气。”
季寻月嘴上应着,心里却苦闷。
她不是来复仇的么?怎么一板一眼过起了修仙生活?
钟灵倒是十分期待:“多谢师父!”
又是一阵沉默无言,好在时渊很快就回来了。
他把酒放在石桌上,率先坐下,热情招呼道:“来来来,都坐。”
季寻月和钟灵对视几眼,见玄淮还没动身,便也站在原地不动。
时渊挑眉:“咱们又不像那些仙门喜欢强调地位高低,又是看出身又是看修为的,等你们飞升成了仙,大家都是同级,还分那么清做什么?”
时渊的话十分坦荡,季寻月欣赏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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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仙君倒是不拘小节。”
“你这丫头,说话总那么正经,年纪不大,别老气横秋的。”时渊边说边摇头。
季寻月讪讪一笑,六千多岁的她被狠狠讽刺到了。
“我跟你们说,玄淮一定是为我拿了他的清风醉生闷气呢,他那副表情我一看就知道!”时渊压低声音,冲她俩挤眉弄眼。
“你还真是憋上几个月不说话,一说就能说个不停。”玄淮走过来入了座,神色确实有几分阴晴不定。
季寻月和钟灵这才坐下。
左手钟灵,对面时渊,右手玄淮,季寻月偷偷打量着几人。
钟灵神情十分拘谨,时渊笑得自在,玄淮则冷着一张脸。
玄淮和时渊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能成为朋友?
时渊望着一桌菜肴,食指大动:“人间至味,不过如此。”
他夹起一筷品尝,赞叹道:“果然好吃。”
季寻月连忙道出功臣:“仙君,这些都是师妹做的,她手艺十分了得。”
时渊看向钟灵,毫不吝啬夸赞之词,说得钟灵脸红到耳根。
季寻月笑盈盈附和着,忽然觉得这修仙日子还挺不错。
但此时,却有道冰冷的视线扫过来。
对上玄淮目光,季寻月立马敛了神色,垂眸佯装平静。
她身为普通弟子,是有点活跃过头了。
她又忙摆出笑:“师父,你也尝尝师妹的手艺。”
玄淮一瞬不瞬盯着她,神情似乎柔和不少。
时渊也催促道:“是啊,你看你一句话不说一口菜不吃的,跟个木头人一样。”
玄淮无视了他的话,尝了一口,微微点头:“手艺不错。”
钟灵听到夸奖,总算放心。
“说起来我都两三千年没去过凡界了,真是怀念啊。”时渊回忆往昔,叹了口气。
季寻月随口一问:“仙君应该没有下凡限制,为何这么多年都没去过呢?”
时渊张了张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我……”
“闭关修炼去了。”玄淮瞥了时渊一眼。
时渊忙不迭道:“对、对。”
气氛僵持,时渊拿起酒坛,先给玄淮,又给自己倒了杯:“终于尝到惦记了好久的清风醉,你们要不要?”
季寻月欣然点头,钟灵则摆了摆手。
时渊呷了一口,感叹道:“入口醇和,后味怡畅,好酒啊。”
季寻月也抿了口,的确醇和甘滑,回味无穷。
玄淮像喝闷酒般,没有搭话。
不过时渊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三个人听他侃侃而谈,也不烦闷。
聊着聊着,时渊话题拐到季寻月和钟灵身上:“玄淮,你要是不会当师父,不如把这么好的徒弟让给我吧?我真是后悔忘了点仙大典的事,不然现在我也能有徒弟陪着。”
玄淮平静道:“你自己忘了事,还能怪谁?”
“这不是一直被凌苒缠着,去望兴洲躲了几个月,结果就忘了嘛,哎,她总让我想起……那个谁。”
季寻月好奇问:“哪个谁?”
时渊脸色一暗,幽怨道:“不准问!”
“……”季寻月心里翻了个白眼。
兴许是酒意上涌,时渊又自顾自道:“我这一生,怎么就摆脱不了被女人倒追的命?”
季寻月没敢再问,生怕揭了时渊伤疤。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人也用完了餐。
时渊喝了不少,看起来神色如常,但说话带着醉意。
临走前,他道:“锦月,钟灵,我和你们师父可是多年的挚友,不如你们把我也当半个师父?我比他飞升晚,你们叫我师叔怎么样?”
季寻月有些叫不出口。
钟灵乖巧喊了声:“师叔。”
时渊满意点点头,又盯着季寻月。
季寻月不由看向玄淮,后者却看着别处,似乎漠不关心。
她只好挤出笑,僵硬道:“师叔。”
时渊这才心满意足,转身离开,又向几人摆摆手:“不用送,都是一家人。”
季寻月想到可以趁此机会打听些玄淮的事,忙道:“这怎么行,师叔,我送送你!”
说罢,她去追时渊,没注意到玄淮的表情竟冷若冰霜。
5. 师门(二)
时渊见季寻月追上,欣然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心,想投奔师叔门下?”
季寻月连连摇头,与他并肩而行:“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师父。”
时渊挑眉:“你该不会是……”
“没有!”季寻月斩钉截铁,“我对玄——师父没有那种心思!”
虽说玄淮容貌长在她审美上,可她也没忘了玄淮对她做过的事。
季寻月解释道:“明日师父要教我们修炼了,我怕我太笨惹师父不高兴。”
时渊点头表示理解:“原来如此,那你没必要担心,玄淮他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待人很和善。”
和善?那怎么会针对了她整整一千年?
季寻月不置可否,又试探问:“既然和善,师父他就没有什么仇家,没和谁有什么过节吗?”
时渊摸起下巴,思索道:“他?整天就爱躲在屋里研究炼药,都没见他和什么人来往过,应该没什么仇家吧。”
说罢,时渊冲她挤眉弄眼:“放心,你师父这么多年可是洁身自好,听说他刚飞升的时候不少仙姬对他暗送秋波,但很快就发现他是块撩不动的木头了。”
这家伙都误会什么了?
季寻月懒得争辩,又问:“那师叔和师父是如何相识的?”
“我跟他应该一千多年前认识的吧,那会我特别爱喝酒,听说玄淮酿的清风醉不错,便找他讨了一坛尝尝,那第一口的滋味我至今难忘。”时渊感慨道,“可惜他小气的很,我就只能死缠烂打,等他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喝到,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季寻月揶揄道:“那师叔今天还是沾了我和师妹的光了?”
时渊道:“那当然,下次你们师门有值得庆祝的事,你可别忘了叫我。”
他又道:“说到修炼,你还不知道你们师父是自己摸索修炼成仙的吧?”
时渊神情颇为自豪,仿佛说的是他本人。
季寻月有些意外:“还是第一次听说。”
时渊拍拍她的肩,鼓励道:“像他这样的仙界也没几个,所以别看玄淮才飞升两千年,实力可不低,你们俩跟着他修炼说不定会比同辈快很多。”
此时二人也正好走到门口,季寻月便不再问,礼貌与时渊道别。
目送他离开后,季寻月返回玄淮居所,在竹林小径上遇到拎着提盒的钟灵。
季寻月歉道:“你都收拾完了?是师姐对不住你。”
钟灵佯装愠怒:“师姐,我们之间分这么清做什么?”
季寻月乐不可支,主动接过提盒,挽着钟灵与她一同返回宿舍。
钟灵忽然道:“师姐,我想给师父煮点醒酒茶,你一会帮我送过去吧?”
“我?你不去吗?”
“我课业还没做呢,拜托你了师姐。”钟灵期待地看着季寻月。
夜色沉沉,衬得少女的眼睛格外明亮。
季寻月不做课业自然空闲,欣然应允:“好,不过我看师父没喝醉吧?”
钟灵摇摇头:“师父今晚其实喝了不少。”
季寻月若有所思:“是吗?”
今晚她的注意力好像都在时渊身上了。
“不过,神仙需要喝醒酒茶吗?会不会没什么用?”钟灵犹豫,“我只知道以前我阿爹虽然没喝醉,但只要不喝醒酒茶,第二天起来准头疼。”
听钟灵提起往事,季寻月颇感惊诧,又装作若无其事道:“看师叔那个样子估计是会醉的,不过神仙肯定有解酒的丹药吧。”
钟灵泄了气:“也是,师父精通草药,用不着我费心。”
季寻月知道钟灵一直想报答玄淮的收留,鼓励道:“可再珍贵的草药都比不过你的心意,你放心,师姐保证让师父他全喝光!”
钟灵被逗笑:“师姐,你还能逼师父全喝光不成?”
季寻月笑而不语。
——————————
半个时辰后,季寻月端着醒酒茶,敲响玄淮住处的门:“师父,是我,叶锦月。”
“何事?”屋内传来玄淮冷淡的声音。
“师妹煮了醒酒茶,让我送过来。”
“进来吧。”
门无风自开,季寻月走了进去,粗略打量了一下室内环境。
东边书房,中间客厅,西边卧室,屋内陈设十分简单。
玄淮的声音是从书房传来,她便进了书房。
书房不知燃着什么香,淡而幽雅,使人心情平和。
玄淮站在北边的窗户旁,看着窗外夜色,月光照在他身上,有种朦胧的距离感。
见她进来,玄淮侧过脸看她:“放书桌上吧。”
季寻月照做,走到书桌前将托盘放下,瞥见书桌上摊着本医书,上面记载着仙界的奇珍异草,还有玄淮的圈画和批注,字迹清隽。
倒真像时渊说的,喜爱研究草药。
玄淮走了过来,没有入座,而是与她站在书桌同侧。
见他靠近,季寻月不由后退一步让开距离,眼神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玄淮没有束发,墨色长发如锦缎般随意垂落,更衬得他仙姿秀逸。
季寻月暗暗叹了口气,此等容貌,怎么生在这般可恶之人身上?
玄淮淡淡道:“钟灵有心了。”
“师妹担心师父今晚饮酒过多会有不适,特意煮的。”
玄淮微微点头,端起茶碗,送到嘴边,却眉一皱:“这里面……”
季寻月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她嘴馋也喝过一碗,味道清淡,带着点回甘,要不是师妹拦着,玄淮现在一口都尝不到。
玄淮没有回答,似有顾虑,迟疑片刻后微微抬头,喉结轻动,喝完了茶,动作十分赏心悦目。
季寻月看得出神,她以为自己是什么断情绝爱之辈,毕竟在魔界时,多少向她投怀送抱的人都被她扔了出去。
她忽然暗骂自己一声,不该被这副纯良外表欺骗。
待玄淮放下茶碗,她忙端起托盘道别:“那我就不打扰师父休息了。”
玄淮还是沉默,只是点头示意。
季寻月才走出屋外几步,就听见砰的一声,不由止步回头,迟疑要不要去看看。
想到玄淮之前的反常,她还是回去了。
“师父,我听见什么声音——”她一进书房,就见玄淮低头倚着书桌,手撑着桌面,仿佛随时都要跌倒。
季寻月愣了一瞬,快步走到他身边,放下东西,想伸手搀扶,却被他抬手制止。
她担忧问:“师父,你怎么了?”
玄淮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沉沉道:“我没事。”
可他明明面带潮红,呼吸急促,十分反常。
是那碗解酒茶有问题?可他精通药理,有问题怎么会喝?
见书房一角摆着一张可供休憩的小榻,季寻月提议:“师父,我扶你坐下休息?”
玄淮没有要她帮忙,自行走到小榻旁坐下。
他倚着靠背似乎纾解不少,但依旧眉头紧锁,额头沁出冷汗。
季寻月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玄淮开了口,语气烦躁却又克制:“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季寻月却没动。
虽有仇怨,玄淮却救了青黎一命,换作是她,当然也会如此。
玄淮没再催她离开,只是蹙起眉静静看着她。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见书桌上摆着茶具,季寻月主动道:“师父,我给你倒杯茶吧。”
玄淮闭上眼,不置可否,但神情缓和了几分。
季寻月走到书桌旁,刚倒了一杯,却觉身后妖力骤盛。
她不由心下一惊,警觉回头,顿时被眼前一幕惊呆。
玄淮仍闭着眼,似乎毫无察觉,而他头上,居然冒出一对雪白的狐狸耳朵!
季寻月瞠目结舌,顾不得掩饰身份,惊道:“玄淮,你居然是狐妖?”
妖界经神魔之战后伤亡惨重,狐妖一脉几乎全族覆灭,可她却在仙界,看见堂堂仙君是一只狐妖?
玄淮眼睫轻颤,闭着的眼缓缓睁开。
他的眼瞳轮廓现出淡淡金色,眼尾泛着红,都是妖化的特征,更证实了他的身份。
是什么能让他内力失衡,维持不了人形?
季寻月迟疑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玄淮卸下一贯的冷淡戒备,清冽的眉眼柔和下来,静静看着她。
依旧是那般轻而淡的眼神,宛若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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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匆匆一瞥,却激起她心中波澜,让她心头发紧。
玄淮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低声道:“只是……醉酒。”
“醉酒?”季寻月一脸不解,“可是,你不是喝了醒酒茶?”
想到玄淮身份,她猛然醒悟:“难道说,你是因为喝了醒酒茶才醉酒?”
玄淮神色柔和,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过了一会才懒懒应道:“嗯。”
白担心一场,季寻月又好气又好笑:“知道还喝?”
就因为不想辜负师妹好意?
却见玄淮闭上了眼,许久没回应,似乎睡着了。
怎么会有狐妖喝酒没醉,喝醒酒茶醉了,还醉到连化形都稳不住,露出了狐狸耳朵。
季寻月轻手轻脚走上前,分不清是为了看他笑话,还是只是想看看他的脸。
那双雪白又柔软的狐狸耳朵耳廓透着淡淡的粉色,随着玄淮呼吸的节奏轻微晃动,如他的睡颜一样毫无防备。
想到是一只小狐狸天天想着法针对她,季寻月似乎没那么气了。
再张牙舞爪的妖兽,最后都会被她教训得服服帖帖的,更何况他这看起来就很好拿捏的狐妖?
扶霜林那群妖兽可没这么好的皮囊,毛发也粗粝得很,玄淮真身的手感应该很好吧?
季寻月俯下身,小心翼翼伸出手去。
针对她这么久,总算让她抓住把柄了。
可还没碰到,玄淮就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你在做什么?”
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季寻月悻悻收回手:“没什么。”
玄淮定定看着她,眼神却越来越冷:“出去。”
季寻月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老老实实应道:“是。”
谁让她名义上是他徒弟呢。
才走到书房门口,又听玄淮道:“回来。”
“……”季寻月脚步一顿。
感觉被戏弄了。
她走回小榻前,玄淮倚着靠背,垂着眼,没有理她。
方才醉酒时还很温和,现在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每次玄淮不说话,气氛都会陷入尴尬,季寻月比较怀念他刚才的样子。
她还在腹诽,玄淮突然问:“你之前认识时渊吗?”
季寻月有些奇怪,摇摇头:“不认识。”
无论是她哪个身份,她确实都不认识。
玄淮抬眼看她:“你觉得他怎么样?”
季寻月猜不透他意图,但基于他俩关系,犹豫道:“挺……好的?”
玄淮似有不悦,紧紧盯着她:“跟我比呢?”
“啊?”季寻月愣了愣,心头闪过一丝慌乱。
这话听着奇怪,如吃醋一般,可玄淮神色如常,像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想到时渊自称他们半个师父,又为错过点仙大典后悔不已,难不成玄淮想分他一个徒弟?
季寻月试探问:“难道师父想把我送给时渊仙君当徒弟?”
玄淮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笑着,方才的冷淡如冰雪消融。
他就倚着靠背,姿态放松慵懒,看着她笑,笑得她没由来的慌张。
末了,玄淮微微摇头,语气柔和:“怎么会,你可是我从方轻尘那抢过来的。”
季寻月心下一惊:“那就是师妹?”
玄淮笑意更盛:“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我怎么会拆散你们?”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灼灼,似乎透过她的伪装看到她心底去。
玄淮神情忽然有些怅惘:“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季寻月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醉酒。
看他如此不设防,季寻月心下一动,说不定能套出点话,看看他到底和自己有什么仇。
揣摩了问法,她才开口:“师父,你和……”
而玄淮却阖眼,沉沉睡去。
季寻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却始终毫无反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她只得作罢。
季寻月出了屋子,关好门,走到小院空旷处长长呼了口气。
夜风清凉,吹拂着她心中莫名的躁动。
她摸了把脸,才发现脸烫得不行。
6. 早课(一)
翌日。
钟灵又一次急切敲着门:“师姐!该起床了!”
季寻月迷迷糊糊睁开眼,起身为她开门,见天色晦暗,茫然道:“又到晚上了?开饭了?”
钟灵哭笑不得:“师姐,现在是早晨!”
“那我再去睡会。”季寻月打着哈欠往回走。
钟灵忙拉住她:“师姐,你今天可得去上早课了,下午师父要教我们修炼,你可不能让他发现你偷懒啊。”
听到玄淮名字,季寻月想起昨晚的事,睡意消了大半:“那是得去上早课了。”
她又随口一问:“今天是谁的课?”
钟灵想了想:“好像是……玉千婵帝姬。”
季寻月顿时来了精神。
洗漱穿戴好去找钟灵,只见她拎着一个三层长方提盒。
钟灵递给季寻月一个油纸包:“师姐,你先垫垫肚子。”
季寻月接过热腾腾的包子,却十分困惑:“提盒里面是?”
“秘密。”钟灵神秘一笑。
既然师妹有她的打算,季寻月也没再追问。
出了仙门,钟灵拿出玄淮给的纸船,向半空一抛,纸船便化成一艘小画船。
钟灵感叹:“已经用了好几天了,还是觉得神奇。”
季寻月闻言一笑:“以后你还会见识到更多稀奇古怪的仙术呢。”
二人上了船,小画船在云雾间穿行,向太微洲驶去。
仙界由成千上万座仙洲构成,仙洲间隔着云雾并不互通,修仙者们大多靠船出行,修为高了才能学会御风御剑等方法。
太微洲位于仙界中央,四位长老作为仙界管理者便居住于此,同时,仙界各种事务如点仙、论道,都在这里举行。
季寻月趴在船舷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云雾翻涌。
她记不起上一次来仙界是什么时候,但她始终记得为了救治母亲伤势,在仙界奔波求药的那几百年。
神魔之战结束后,母亲依旧被奉为魔尊,但她受伤过重,全靠草药维持生命,魔界草药贫瘠,季寻月只能去神界仙界求取草药,却也因此受尽冷眼。
那时候的和平还流于表面,神族和仙族们的各种刁难,她都一并受着。
好在结识了玉千婵,有了她出面,之后的求药才简单了些,二人也逐渐成为挚友。
然而母亲苦撑了八百多年,还是与世长辞。
一场战争,让季寻月失去了妹妹,又失去了母亲,而挑起战争的人,是季尧,她的父亲。
长生之人没有轮回,一旦失去便永生不得再见。
季寻月厌恨战争,所以玄淮的事才一直忍让到今天。
云雾潺潺,千年不变,一切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师姐,师姐?”
钟灵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
“怎么了?”
钟灵担忧看她:“我们到太微洲了。”
季寻月收起情绪笑了笑:“好,我们走吧。”
钟灵见她不想说,也没再问。
两人下了船,钟灵一招手,画船又变回纸船飞回她手中。
太微洲是仙界重地,禁止使用仙术飞行,一路上各种各样的人或行色匆匆,或悠然闲步。
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钟灵却健步如飞,季寻月不知她卖的什么关子,只能快步跟上。
快到上早课的晏和宫,二人路过了一处小亭子。
亭里坐着一男一女,见了她们二人,忙起身招手。
钟灵这才止了步,也向他们挥手打招呼。
“你认识他们?”季寻月先是惊诧,很快反应过来,“难道你是给他们带早餐?”
钟灵俏皮眨眼:“师姐猜对了!右边那位姑娘是我前几日认识的朋友柳文音,她也不擅长做饭,我就趁早课带些早点给她,旁边是她的师兄楚悬,楚师兄听说了也要尝尝。”
看到师妹交了新朋友,季寻月十分欣慰,又担忧道:“那你岂不是每天要起更早?你现在是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能缺觉。”
钟灵微微摇头,笑着宽慰道:“师姐不用担心,以前我天不亮就要做好饭让阿爹带上外出做工,可比现在早多了。”
随后,她走上前,放下提盒,和那两人打招呼:“楚师兄,文音姐姐,早上好。”
季寻月跟在她身后,却不由蹙眉。
莫非师妹她……没有服下断尘丹?
楚悬对季寻月友好道:“你好,你就是钟灵的师姐吧?在下楚悬,这位是我的师妹柳文音。”
思绪被打断,季寻月按下疑虑,笑着点头:“幸会,我叫叶锦月。”
楚悬面容和善,看起来性格沉稳,根据他体内灵力流转来看,已经修炼几百年了。
楚悬介绍道:“我们都是凌海宗的弟子,文音和你们是同一批修仙者,我则是上一批。”
柳文音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名字文雅,容貌却十分英气,性格也豪爽:“锦月,我们都是一批,年龄也差不太多,没必要搞那些客套,互相称呼名字就是。”
师妹新交的朋友都很不错,季寻月这才放心。
“是啊,别客套了,我都等不及了,天天听师妹夸得天花乱坠,把我馋得不行!”楚悬迫不及待打开提盒,“好香!”
只是简单的白粥和几碟小菜,但米香扑鼻,让人食欲大增。
钟灵听到夸赞,羞红了脸:“大家喜欢就好。”
距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四人坐在亭子里,有说有笑地吃着,钟灵虽然拘谨,很少插话,但眼神和表情都透露着喜悦。
修仙者之间的话题自然躲不过修炼。
楚悬叹了口气:“师父说我修心不够,十天后要带我去凡界历练,我还真有点紧张。”
柳文音打趣道:“师兄,你修炼了三百年修为就到了三重境,可别卖惨了!”
修仙者的实力划分成九个等级,达到九重境后,还要通过神界设下的试炼才能飞升成仙。
虽然试炼只看实力,但心志不坚定者很容易走火入魔,因此修心也是修炼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楚悬听了也不恼:“越到后面提升越难,说不准我什么时候就到瓶颈了。光是这三百年,我就听说过几个前辈因为长时间无法突破,最后自行放弃修炼,身殒道消。”
飞升成仙,最快也要两三千年,然而修仙者并非永生,当穷极一生也无法突破时,那种绝望与不甘可想而知。
谈到漫长艰辛又充满未知的修仙之路,气氛一时沉重起来。
神魔同源,季寻月是上古神族血脉,又天生资质非凡,几乎没在修炼上吃过苦头,此刻却感同身受,体会到了他们的忧虑。
钟灵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楚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也能下凡啊?”
楚悬道:“等你们到了一重境,也就是过了入门试炼就可以了。修炼快的话,也就二三十年。”
“这么久?”钟灵脸色发白,“为什么要这么久?”
楚悬解释道:“这是仙界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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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也不理解,现在想来,这就是道分水岭,是一个人正式进入试炼的证明。”
钟灵却慌了神,无助问:“那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如果我就是想下去看看呢?”
柳文音不解:“钟灵,你为何急着下凡?”
钟灵咬着唇,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
楚悬和柳文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柳文音问道:“师兄,可是师父她不是还让我跟着一起去吗?”
楚悬为难道:“虽说有这个规定,但事实上不少仙门都会让新入门的弟子跟着下界体验,但云星宗没有符合条件的弟子,恐怕不方便这么做。”
钟灵笑笑,笑容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沮丧:“原来是这样。”
楚悬思考片刻,提议道:“不如这样,我帮你问问我师父,兴许她同意把你顺带捎下凡界转转呢?”
钟灵一愣,转而欣喜:“真的吗?谢谢你,楚师兄!”
楚悬点点头,又提醒道:“不过,这事也要你们师父同意才行。”
“好,我等你们的消息!”钟灵忽然又有些迟疑,“但是,你们师父会同意吗?”
柳文音爽快道:“你放心,我也会帮你说话的!而且我知道,师父她一定不会拒绝!”
季寻月一直没有插话,听到这里疑惑道:“这是为何?”
楚悬无奈笑了笑:“忘了告诉你,我们师父是凌苒仙姬。”
这名字听着耳熟,昨晚似乎听时渊提到过。
正巧,柳文音也道:“是不是听时渊仙君提过?”
想到时渊当时模棱两可的话,季寻月不由好奇:“是提过,但没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柳文音一脸恨铁不成钢:“嗐,你是不知道,我们师父追求时渊仙君追了几百年,都把时渊仙君逼得闭关躲她了。”
原来时渊错过点仙大典是因为这件事,季寻月不由失笑。
楚悬点头:“你们师父玄淮仙君和时渊仙君是好友,所以,我猜师父她肯定愿意帮忙,说不定还想让你们为她在时渊仙君面前说些好话呢。”
季寻月忙道:“既然如此,楚师兄,能不能也带上我,我也想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师妹为什么急着下凡,但说不定她能帮上什么忙。
这时,四人用完了餐,楚悬不用上早课,但赶着回师门修炼,先离开了。
剩下的三人有说有笑,慢悠悠向晏和宫走去。
才走几步,就遇到一个同样赶往晏和宫的弟子,她容貌姣好,却面色不善,嫌弃地看了她们几眼。
那弟子嘟囔了一句:“真是晦气。”
声音不大不小,像故意说给她们听。
季寻月还一头雾水,就见钟灵笑容一僵,眼神闪躲。
察觉不对劲,季寻月神色冷了下来,直直盯着那女子,却觉得她有些眼熟。
柳文音横眉倒竖,怒道:“站住,你说谁晦气?!”
她开口后,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那弟子不甘示弱,嘲讽道:“当然是说你们,这里是太微洲,不是给你们过家家的地方。”
柳文音呸道:“沈知遥,关你什么事!”
沈知遥挑眉,趾高气昂:“怎么,我说的不对?”
沈知遥?名字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季寻月想起来,沈知遥也是点仙大典那天选了第三道门的弟子。
她排在最后一位,拜在方轻尘门下。
7. 早课(二)
钟灵小声道:“师姐,文音姐姐,别理她,我们走吧。”
季寻月握住她冰凉的手:“怎么回事?别怕,有师姐在。”
柳文音忿忿不平:“锦月,看来钟灵一直瞒着你。这个沈知遥,就是见钟灵好欺负,经常出言不逊,要不是钟灵拦着,我真想给她一巴掌!”
钟灵摇头,强颜欢笑:“师姐,她没做什么,我没事的。”
柳文音气得直跺脚:“哎哟,你怎么这么心软!要是谁敢嘲讽我,我非把他头拧下来!”
季寻月清楚了大概,看来是沈知遥三番两次讥讽钟灵,钟灵受了委屈却憋在心里。
想不到她缺勤的这些天,竟让钟灵受人欺负,还好有柳文音从旁帮忙。
可钟灵这些天一次都没跟她提起,整天还笑盈盈的,季寻月十分心疼。
看着沈知遥咄咄逼人的样子,和方轻尘倒也如出一辙,季寻月大为光火。
钟灵有些无措,露出恳求的表情:“文音姐姐,大家都是同辈,没必要起争执,我们去上课吧。”
沈知遥捂嘴讥笑:“看到没,她都没发话,你们着什么急?真是懒得和你们费口舌。”
说罢,她便要走。
“站住!”季寻月叫住她。
沈知遥眉一抬,嗤笑道:“怎么,叶锦月,你想为她出头?”
钟灵拉着季寻月,急切道:“师姐——”
季寻月制止了她,问沈知遥:“沈知遥,我师妹待人一向友善,不知与你有什么矛盾?”
沈知遥扬起下巴:“没什么,就是看她不顺眼。”
却见季寻月眼神锋利如刃,沈知遥一时被她气势震慑,拧起眉,虚张声势:“我就是看不惯她装柔弱博同情的样子,帮她纠正一下,有错吗?”
钟灵着急反驳:“我……我没有装柔弱!”
沈知遥嘴角扬起,嘲弄道:“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窝囊废,有人帮你说话,你就嚣张起来了?”
被当众羞辱,钟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中蓄泪,手紧紧攥着衣角。
季寻月深吸口气,强压怒火:“钟灵,她是这么说你的?”
钟灵低头没有回答,再抬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眼里满是委屈:“师姐,我……”
季寻月记得择师时师妹孤立无援的样子,没想到沈知遥会用此事来攻击钟灵。
“你找死?”柳文音撸起袖子,俨然要干架的意思,“一大早遇到你这种撒泼的,才真是晦气!”
季寻月拉住柳文音:“文音,我来解决。”
柳文音收了动作,依旧怒气难消,瞪着沈知遥。
沈知遥嗤之以鼻:“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两个月一结束,我不用看见你们这些碍眼的家伙了。”
季寻月轻蔑看她,不怒反笑:“沈知遥,骂人之前,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吗?”
沈知遥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看来你记性不太好,需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季寻月慢条斯理,语露讥嘲,“我记得,你是那天最后一位拜师的弟子,你想拜方轻尘为师,可他拒绝了,觉得你资质平平,不配做他的弟子。”
沈知遥被揭老底,不由神色一僵。
季寻月不等她开口,继续嘲讽道:“你当时十分难堪,是一众仙者替你求了情,轻尘仙君才不情不愿地收了你。我怎么觉得,你才是那个没人要的窝囊废呢?”
沈知遥指着她,气急败坏:“你!你给我闭嘴!”
柳文音帮腔道:“我说她怎么对谁都一副拽得不行的模样,原来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自卑,真是可怜!”
季寻月冷嗤一声:“你看见钟灵,就想起那天的事,可惜你没她那么好命,师父是主动收她为徒,而你的师父,是你撒泼耍无赖求来的,你怕钟灵看不起你,所以倒打一耙?”
季寻月又同情道:“轻尘仙君眼界高,自然看不上你,恐怕你平日里没少被他嫌弃吧?对了,其实你师父想收的弟子是我,你心里不服气,所以迁怒钟灵?”
沈知遥本想找个软柿子捏,结果踢到石板上了,只能硬着头皮反驳:“你不要以为师父想过收你,你就有多大能耐!”
季寻月气定神闲:“我是没多大能耐,可至少,我是你的恩人啊。你应该庆幸,我当初没有选择你师父,才让你有机会进衍明宗,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沈知遥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你们一群胡搅蛮缠的家伙!”
季寻月冷笑:“沈知遥,我现在给你一个认错的机会,只要你向钟灵道歉并保证不再犯,我可以既往不咎。”
沈知遥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好笑道:“我道歉?凭什么?”
“那不然,我也把你的事,当着别人的面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你如何自处?”
沈知遥气急败坏,想骂句什么,但开了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大清早就和同辈起争执,真是聒噪,方轻尘果然收了个废物。”
一女子在她们面前现身。
沈知遥见了来者,吓得跪地,毫无方才的神气:“玉……玉千婵帝姬……”
季寻月见好友来了,把残局交给她收拾,转身为钟灵擦泪,小声问:“钟灵,别难过了,师姐帮你出气。”
钟灵噙着泪,神情落寞地笑道:“师姐,谢谢你。”
玉千婵嫌恶道:“沈知遥,看来你上了几天的课,什么都没学到。”
“帝姬,你听我解释——”沈知遥又被禁了言,急得满脸通红。
玉千婵声冷如冰:“给我滚回去,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来了。”
沈知遥还想摆出受害者的模样,但对上玉千婵鄙夷的眼神,只能悻悻离开。
闹剧收场,三人纷纷向玉千婵行礼。
季寻月忍着笑,看着好友板着脸的模样十分有趣。
玉千婵与季寻月对视一眼,忍俊不禁,摆好的架子全没了。
察觉失态,玉千婵轻咳一声,正色道:“钟灵,一味忍让并不能解决问题,遇到麻烦也不要藏在心里,你师姐、你的朋友都会愿意帮助你的。”
季寻月认真道:“就是,以后谁再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师姐。”
钟灵感激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帝姬指点。”
柳文音有些羞愧:“可惜我嘴笨,说不过沈知遥,还是锦月厉害,骂得真解气!”
季寻月看向柳文音:“文音,谢谢你这些天护着钟灵。”
玉千婵无奈摇头,出声提醒:“好了,感谢的话之后再说,你们该去上课了。”
——————————
即使是玉千婵的课,季寻月依旧听得昏昏欲睡,第一次发现好友的声音居然这么催眠。
下了课,她正要和钟灵一起离开,却被玉千婵叫住。
钟灵紧张道:“师姐,难道你上课睡觉被帝姬看到了,她要罚你?”
季寻月安抚道:“没事,我认个错就行,你在外面等我。”
只剩下季寻月和玉千婵两人,玉千婵随手一挥,设了结界,以防对话被旁人听了去。
玉千婵挑眉,似有不满:“上我的课还睡觉,真是不给我一点面子。”
季寻月刚想开口,又是一个哈欠。
玉千婵噗嗤一笑,无奈道:“看来你这些天过得还真是舒坦。”
“没了事务缠身,心情的确舒爽不少。”季寻月点点头,又有气无力道,“可惜哪里都免不了纠纷。”
“只要存在七情六欲,这世上就少不了纷争。”玉千婵微微一笑,“这点小事也让你头疼吗?”
季寻月揉揉眉心:“这种一看就知的小人,犯不上和她计较,我只担心师妹心思细腻敏感,把沈知遥的话听了进去暗自伤心。”
玉千婵宽慰道:“也许这就是钟灵必经的历练,才能让她变得更坚强。”
季寻月点点头:“你让沈知遥滚回去那句,听着真是解气。”
玉千婵狡黠眨眼:“吓唬她罢了,其实我就替苍炎神君上这一次课。”
季寻月笑道:“可她却要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再见到你了。”
聊完早上的事,玉千婵问:“对了,你和玄淮相处得如何?”
季寻月若有所思:“算是……抓到了一点把柄。”
“进展这么快?”
季寻月又摇头:“倒也没那么快。”
就如神界点化凡人成仙一样,魔族为了扩充战力妖化百兽,称其为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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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通过修炼妖丹化出人形提升实力。
玄淮妖族的身份是个不错的把柄。
如果仙界知道有妖族混进来,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玄淮。
但她并不想让玄淮因为出身受人指指点点,只想让他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不过妖族居然能飞升成仙,这是如何瞒过神界的?
季寻月旁敲侧击问:“阿婵,你知道玄淮是如何飞升的吗?”
玉千婵的回答却令她一愣:“知道。”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他是……”
玉千婵却反问:“你也知道他身份了?”
季寻月惊诧:“难道神界都知道?”
“知道的人不多,他们也不会泄露出去。玄淮身份特殊,让外界知道不合适。”
见季寻月一头雾水,玉千婵笑道:“没事,你一个一个问。”
“为什么狐妖也可以成仙?”
“其实只要通过神界的试炼,被神族认可,就算得道成仙,修仙者的试炼也不过是证明实力的门槛。”
“他的妖力为何如此微弱?他的妖丹……”
“他在神魔之战中受了伤,妖丹尽毁,变得与凡人无异,于是自行修炼飞升。”
季寻月怔住,想不到玄淮竟有如此悲惨的过去。
神魔之战中,妖界也分裂为两个派系,她记得狐妖一族是站在母亲那边的,玄淮他又有何隐情?
难道他是因为在战争中失去族亲,所以恨她?
玉千婵好奇问:“玄淮妖力微弱,加上刻意压制,旁人无法感知,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季寻月欲言又止,忙转移话题,“阿婵,如果他是因为季尧恨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牵扯到以前的事,你就动摇了?”
季寻月被说中心事,无奈叹气:“我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仙君,却没想到他会是神魔之战的幸存者。”
玉千婵开解道:“你啊,不要总是心软,应该多为大局考虑。不过,我觉得可能不是这个原因,毕竟他是一千年前才开始行动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真相。”季寻月有些发愁,“入门十一天了,也就第一天和昨天见过玄淮,我还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
更何况他的容貌极具迷惑性,怎么看都不像是她那个张牙舞爪的冤家。
玉千婵闻言笑道:“两天的确是看不出来什么。”
“说起来,月底蜃渊的花又要开了,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你想借此试探玄淮?”
季寻月点头:“我打算放出消息,说我又要去赏花,到时候我亲眼看看他有什么把戏。”
“如果真被你抓到证据了呢?”
季寻月思忖道:“之前的想法当然是公之于众,让他颜面扫地,可他现在是钟灵的师父,我不想让师妹难过,恐怕不能把事情闹太大。”
“那我倒要感谢钟灵,让你手下留情了。”
季寻月笑了笑,和玄淮的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初是觉得他不把人命当回事才找他算账,谁知道他还救了青黎。
“要不我把师妹带回魔界,你觉得怎么样?”
玉千婵笑道:“都想着从仙界拐人了?看来,你很喜欢钟灵。”
季寻月理直气壮:“当然,师妹活泼可爱,又体贴懂事,实在让人喜欢。”
玉千婵点头:“我见她第一眼,也觉得她是个好孩子。”
季寻月又有些感怀:“钟灵常常让我想起阿茵,她们俩眉眼很像。说起来,你见过阿茵吗?”
“季泠茵?”玉千婵想了想,“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以前阿茵也喜欢黏着我,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
玉千婵若有所思,惆怅道:“那场战争让我们都失去太多。”
她在战争中失去了数位亲人,和恋人。
季寻月见好友也感伤起来,忙道:“打住打住,再聊下去,可就要掉眼泪了。”
玉千婵不由一笑,嗔怪道:“还不是你开的头?”
“是是是,帝姬大人训斥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玉千婵手一挥,解除了结界。
季寻月与她道了别,向宫殿外走去。
8. 谎言
回了师门,季寻月和钟灵并肩而行,往玄淮住处走去。
入门时,玄淮没有立什么规矩,只让她俩自行安排,便闭关炼药去了。
昨天再次见到玄淮,却因时渊的出现,也没交代什么。
早上钟灵考虑过向玄淮问安,季寻月不知玄淮酒醒了没有,便拉着她直接上早课去了。
现在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玄淮了,季寻月有些踌躇。
不知昨晚的事玄淮还记得多少。
想到玄淮醉酒的模样,季寻月没由来的一阵懊悔。
怎么最后没试一下他耳朵的手感?
后殿是炼药房,殿前空地上立着一个竹架,新摆了三个竹匾,上面铺满了草药,看来是才铺晒不久。
季寻月走到竹匾前打量。
母亲受伤后,她读了不少医书,识得不少草药,但始终不擅长炼药,她很难控制细微的力道变化。
她曾一时兴起想再练练,结果被玄淮送来的破旧炼药炉浇灭了热情。
“师姐,这个是龙魂草吗?”钟灵也跟过来好奇看着,忽然问。
季寻月有些意外:“你认得?”
“前几日温倓仙君讲课时,介绍了不少仙界常见的草药,还带了样本给我们看。”
“哦?那剩下这两样呢?”季寻月期待问。
钟灵仔细回忆着:“叶长而细,有锯齿,这个应该是赤瑕竹的叶子,这个……看不出来。”
“是乌翎草。”玄淮的声音传来,他刚从西侧偏殿出来。
西侧偏殿是库房,存放着炼好的草药。
季寻月和钟灵转身,忙行礼:“师父。”
玄淮点头,眼神扫过季寻月时,神情十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季寻月莫名有些失望。
玄淮问:“刚上完课回来?先下去休息吧,申时到落星台。”
“是。”
玄淮淡淡道:“不必向我问安,于我而言师徒关系在于教导,无关礼仪,我也不喜欢有人无事打扰。”
这说的是时渊吧?
季寻月道:“那我和师妹先告退了。”
玄淮看向她:“锦月,你留下,我有话要问。”
季寻月和钟灵对视一眼。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先是玉千婵,又是玄淮,每个人都要她留下来谈话。
目送钟灵离开,季寻月这才问:“师父找我什么事?”
“一个时辰前,方轻尘传讯与我,想问清上午发生的事。”
“……”
季寻月倒是忘了,方轻尘也是个爱记仇的,他再不喜欢沈知遥,为了自己的脸面恐怕也会护着。
玄淮又道:“他说,你羞辱了沈知遥一番。”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眼里带着点笑意。
季寻月欲言又止:“我……”
玄淮走到竹匾旁,翻弄着草药:“无妨,你知道什么做了什么都可以说出来,若你没做错,我不会责怪你。”
再不辩解,指不定沈知遥会怎么抹黑她。
季寻月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包括沈知遥被玉千婵责骂,当然也包括她几天没去上课才害得师妹被人欺负。
玄淮默默听着,手上动作一直没停。
季寻月瞄着玄淮,说得越来越没底气。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堂堂魔尊,该不会犯了事还要接受玄淮责罚吧?
听她讲完,玄淮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这事并非你的错。”
季寻月颇为意外:“师父不觉得我太冲动了吗?”
玄淮停下动作看她,笑意很浅:“那你觉得怎样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季寻月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
强硬是她一贯的手段,也是最好用的。
季寻月分析道:“若是忍让,恐怕只会让沈知遥更嚣张,讲理,我觉得也说不通,回怼好像也不能让她服气。这么一想,好像没有最好的办法。”
玄淮点点头:“既然你选择了你认为最合适的办法,也护住了钟灵,我为何要怪你?”
季寻月心中微微一动,笑了笑:“多谢师父。”
这次反倒是玄淮有些沉默,他垂下眼,缓缓开口:“昨晚的事……”
季寻月眨眨眼,不知该如何反应,等他接着说。
“你都看到了?”
季寻月应道:“是。”
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没有想问的?”玄淮看着她,眸中已没了妖化的金色,而眼尾的微红依旧撩人。
“师父为什么是妖族,却还能成仙?”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神魔之战中,我受了重伤妖丹尽毁,是玉千婵帝姬救了我,当时我寿数无几,也是帝姬建议我修炼仙道。”
季寻月讶异,是玉千婵救了他?
“师父和帝姬是朋友?”
“帝姬于我有恩,谈不上朋友。”
这次轮到季寻月沉默了。
玉千婵和玄淮早就认识,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想到她每次向玉千婵诉苦,痛斥玄淮的恶行,好友似乎都未发一言。
季寻月刚想开口,被突然吹来的一阵风打断了。
角落栽种着几棵古树,树叶发出窸窣的声音,恍若她纷乱的心绪。
季寻月直直看着玄淮,想透过他淡漠的神情,猜出他的想法。
说来奇怪,每次见到玄淮,她都没有愤怒的情绪,反而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做那些事的人。
她始终没能把他和那个肆意妄为的死对头联系在一起,可这样的想法实在荒唐。
如果蜃渊的事进展顺利,她就能知道真相了。
但不论真相如何,她不会忘记他的出手相助,他的认可和理解。
季寻月收起心思,微微笑道:“我知道了,师父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
季寻月回了厨房,只见钟灵杵在原地,一脸忧心忡忡。
“师妹,在想什么呢?”
钟灵迎上来,关切问:“师姐,师父找你什么事,难道是沈知遥?”
季寻月点点头:“没事,师父是向着我们的。”
钟灵这才放了心,低头小声道:“对不起师姐,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才瞒着……”
季寻月想起早上的疑惑,不由叹了口气,平心静气问:“师妹,你是不是还瞒了一件事?”
钟灵惊诧抬头:“什么?”
“你是不是没服下断尘丹?”
钟灵杏眼圆睁,下意识反驳:“我当然用了……”
“那你为什么还记得凡间的事?”
钟灵心思不够缜密,已经几次在她面前提起过去的事。
钟灵脸色变了变,咬着嘴唇,许久才嗫嚅开口:“师姐,我错了……”
修仙者刚进入仙界都会被要求服下断尘丹,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们不再留恋红尘,更加专心修炼,另一方面也是防止修仙者心怀私念,下界扰乱凡间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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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残酷,但也合理。仙凡有别,修仙者追求的是仙道浩渺,不该沉溺于凡间那短短几十年。
季寻月见师妹神情惶恐,放柔语气:“我不是要责备你,可你这么做有违仙规。你几次在我面前提及过去,我能替你瞒着,但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到揭发你,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钟灵红了眼眶,歉疚道:“对不起,师姐,我没想过要连累你和师父。”
“这跟师父还有我都无关,是你忘了考虑你自己。”季寻月摇了摇头,“这事被仙界知道,轻则禁闭,责令断尘,重则剥夺仙缘,陨落化尘,你不仅回不了凡界,也入不了轮回!”
钟灵沉默许久,直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才低声道:“师姐,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自你踏入仙界的那一刻起,凡间便不再有人记得你了,你又何必执着?”
钟灵面色苍白,苦笑道:“可我不想忘记阿爹阿娘,不想忘记他们的养育之恩,我……我舍不得忘记……”
“所以你跟着楚师兄下凡,就是想见他们?”
“是……我等不了二三十年那么久,倘若等我能下界了,他们已经不在了怎么办?师姐,我、我只是想再见他们一面。”
季寻月叹了口气,并非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钟灵受仙缘指引踏入仙界,才知再回凡界无望,只得保留回忆以作念想。
“师妹,你已经踏上修仙之路,注定回不去了。前尘往事,有时候并非牵绊,而是阻碍。”
钟灵垂下眼,任由眼泪簌簌滑落:“我知道,师姐,我只是想再见他们一面,求你不要告诉师父!”
季寻月反问:“见一面又能如何,难不成你想经常下界见他们?”
钟灵呆了呆,摇摇头:“不……我就见这一次,我就远远看他们一眼,好不好,师姐?”
季寻月心中也是一阵酸涩:“你这又是何苦?”
钟灵抹泪,哽咽道:“师姐,求你成全我!”
断尘丹的作用,也不过是保证修仙者可以专心修炼。
放不下过去的,钟灵绝不会是第一个,可仙途艰难,如果她意志不坚定,能走得通吗?
季寻月犹豫之际,钟灵又恳求道:“师姐,我向你保证,回来之后我就服下断尘丹,好吗?”
见钟灵哭得梨花带雨,又十分诚恳,季寻月还是心软了:“好,我先替你瞒着,回来以后,你就和过去彻底了断。”
钟灵这才破涕为笑,感激地拉住她的手:“师姐,谢谢你!”
季寻月无奈道:“我这个师姐也当的失败,看不出来你被人欺负,也不知道你没有断尘,钟灵,你若是真心念着我的好,就不要再有事瞒着我了。”
钟灵愧疚道:“对不起,师姐,你是除了爹娘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该让你失望的。”
有那么一瞬,季寻月似乎从钟灵身上看见了季泠茵的影子,不由一愣。
随后动容道:“师妹,你记着,不论你有什么困难,师姐都会帮你解决,这是师姐对你的承诺。”
钟灵怔了怔,感动道:“师姐,我会一直记得你对我的好。”
季寻月伸手抹去她眼角未落的泪珠:“好了,别哭了,师姐看见你哭心里也难受。”
钟灵点点头,挤出一个笑:“不提这些了,师姐,我去洗把脸,回来咱们做午饭。”
看着师妹背影,季寻月依旧心绪难平。
同样的话,她也曾对阿茵说过,可还是食言了。
9. 修炼(一)
下午,季寻月和钟灵提前一刻到了落星台。
落星台在宗门外,是一处高台。
拾级而上,才见台上空旷,视野极好。
季寻月索性坐下,感受着微风吹拂,天地灵气交汇。
的确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钟灵也跟着她坐下,望着远处云雾翻滚发着呆。
“师姐,修炼听起来就好难,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从时渊师叔那里听说,师父用了两千年自行修炼飞升,放眼仙界都是少有,你要相信师父的能力。”
钟灵眼睛亮了亮:“师父这么厉害吗?”
仙者修为一般都以飞升成仙后多久来描述,毕竟成仙已算凡人之躯的极限,再之后每个人的提升都差不多。
玄淮只有两千年修为,在一众仙者中十分普通,但昨晚妖化时,除了妖力,季寻月也感受到了他充沛的灵力,那绝不是两千年修为可以达到的境界。看来玄淮平时收着力量,不想引起他人怀疑,以此掩盖妖族的身份。
钟灵又黯然道:“可楚师兄也说,不少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到达终点。”
季寻月宽慰道:“别担心,你资质很好,只要肯静心修炼就没什么难的。”
钟灵笑道:“不过我知道,师姐以后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季寻月听了,笑道:“好啊,师姐以后罩着你。”
可惜现在,她恐怕会让师妹失望。
因为她决定装傻充愣,装作什么都学不会的样子。
正如她不会炼药一样,她收不住劲,装不了一个刚入门的修仙者,一不留神可能就露馅。
好在她也没想过要装多久,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抓到玄淮把柄,索性一直装作不开窍比较容易。
要是玄淮发现收了个怎么教都不会的徒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时,有人来了。
季寻月转头,竟是时渊。
“师叔?你怎么来了?”
季寻月和钟灵忙起身行礼。
时渊笑道:“我猜玄淮今天就要开始教你们修炼了,我也闲着没事做,所以来看看。”
看来时渊还沉浸在错过点仙大典的苦痛中。
季寻月点点头:“师父怎么没来?”
时渊耸耸肩:“我到时,看见神界的人来了,好像又让他炼什么药。”
季寻月若有所思:“师父他还真是忙。”
时渊打抱不平:“我看,他就是被当成苦力了。”
他又道:“没事,玄淮没空的话,我来教你们。”
“……”时渊也就一千多年修为,让他教总觉得是误人子弟。
她可不想让师妹误入歧途。
见她迟疑,时渊挑眉:“怎么,你觉得我不行?我好歹也是仙君,你看不起我?”
季寻月忙摇头,哄骗道:“没有,只是觉得太劳烦师叔了。”
“时渊,我的徒弟什么时候要你教了?”
玄淮上来了,神色不善,冷冰冰看着时渊。
时渊不自然咳了一声:“我看你太忙,又要帮神界做事,想帮你分担一下。”
“你不用操心,我已经推了。”玄淮淡淡道。
“你胆子这么大?以前可没见你拒绝过。”时渊有些吃惊,“想不到你当了师父这么用心。”
玄淮微微颔首:“所以教徒弟的事,我自己来就好。”
时渊不乐意了:“那不行,我可是有一堆经验想传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花了三千多年才飞升的,我那是因为——”
三千多年?只能算正常水准。
季寻月和钟灵在一旁看着时渊气得满面通红,而玄淮云淡风轻,纷纷无奈摇头。
不过季寻月更好奇,时渊每次提到过去,吞吞吐吐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时渊忿道:“要不咱们比比,一人教一个,看谁教的人先开窍?”
玄淮却不上套:“别为自己的好为人师找借口。”
时渊见季寻月在一旁看乐子,点她道:“锦月,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季寻月笑容僵在脸上,看向玄淮,又看向钟灵:“……我说了可不算。”
玄淮道:“那便你说了算。”
一时间,季寻月成为众人焦点。
她问钟灵:“师妹,你觉得呢?”
钟灵十分爽快:“都听师姐的。”
玄淮修为比时渊高得多,要是被玄淮看出来她在隐藏修为,就麻烦了。
而面对时渊,她就没有这个担忧了。
不知玄淮听了她的选择,会不会生气,季寻月不由玩心大起:“好啊,那就按师叔说的来。”
时渊大喜过望:“我就说你这丫头机灵!你们俩谁想跟着我修炼?”
季寻月抢着道:“这样吧,师妹跟着师父,我跟着师叔,如何?”
她跟着时渊随便混混就算了,师妹可要好好修炼。
而玄淮神色却冷了几分,连带着周身温度都似乎下降了。
时渊忙勾上他的肩:“你看你,说好让她决定,不合你心意了就摆脸色,你可不能赖账。”
玄淮甩开他的手,冷冷瞪了他一眼。
时渊有些悻悻,又很快踌躇满志起来。
可他没想到季寻月早就给他挖好了坑。
——————————
一个时辰后。
时渊坐在季寻月对面,皱着眉:“不对,坐直了,把背挺直了。”
季寻月装模作样挺直了背。
时渊又打了个样:“不对,你这结印手势错了。”
季寻月十分顺从地有样学样。
时渊满意地点了点头,期待问:“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灵气从四面八方传来,聚集在体内?”
季寻月闭上眼,装作正在用心感受的模样,实际上差点憋不住笑。
她睁开眼轻咳一声,掩饰住笑意,遗憾地摇了摇头:“师叔,还是不行。”
时渊愣愣地看着她,不禁扶额:“怎么会这样,已经试了好几个方法了。”
这一个时辰里,时渊见她始终找不到感觉,给她想了好几个打通脉络的招式,按理说都挺有用,但季寻月铁了心要演,什么方法都没用。
季寻月垂头丧气故作愧疚道:“对不起师叔,我太笨了。”
时渊忙安慰道:“没关系,师叔以前也开窍得晚,修炼得慢,这不是也熬过来了,你别气馁,师叔再想想办法。”
季寻月一脸感激地点点头,但实在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时渊一头雾水,却也跟着尬笑几声:“你在笑什么?”
季寻月好不容易才收住笑:“没什么,被自己蠢笑了。”
时渊故作正经:“严肃点,玄淮在往这边看呢。”
季寻月闻言,笑嘻嘻地向玄淮那边看去,果真对上他的视线。
玄淮的神情冷得很,眉宇间似有千年不化的冰山,冷得让她笑容僵在脸上。
季寻月讪讪避开他的目光,却仿佛看见一只狐狸气得跳脚,转而心情大好。
她故作苦恼:“完了,偷懒被师父抓到了,而且我还没学会最基本的炼气,师叔,你说师父到底是会怪我,还是怪你?”
时渊一脸懊恼:“那你还在闲聊,再不抓紧,师叔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季寻月忙一本正经道:“我这就练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
季寻月叹了口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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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
时渊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时渊确实很热心,教的方法也都很基础,他的确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师父,季寻月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太打击时渊的自信心了。
果然,时渊放弃了:“算了算了,我不逞能了,看来还是让你师父来教吧。”
季寻月急了:“别啊师叔,我觉得你教的挺好的,你再教几天,说不定我就开窍了。”
时渊看了眼玄淮那边,钟灵还保持着炼气的坐姿,似乎颇有成效。
时渊顿时没了动力:“算了,天都快暗了,别练了。咱们聊会天,等玄淮那边结束吧。”
偷懒的事季寻月自然乐意,索性坐到时渊旁边,抱着腿看着玄淮和师妹那边,和时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晚风吹拂,万籁俱寂,她忽然觉得,在仙界的日子也挺好的。
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管,她只需要做自己。
玄淮偶尔视线扫过来,但天色晦暗,她看不清他的情绪。
时渊不解:“怎么觉得你第一天修炼失败,还挺开心的。”
季寻月笑道:“知足常乐嘛,我猜,成仙之后的日子其实挺枯燥的吧,不然师叔怎么会想收徒弟。”
时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你说的没错,现在想想,还是修仙的日子最快乐、最痛苦、也最难忘。”
时渊望着远方,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沉静下来。
季寻月看着他侧脸硬朗的轮廓。
时渊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也冷冰冰的,透着令人生畏的凌厉,和他的性格天差地别。
不知为何,和时渊相处时心情总是轻松,反而在玄淮面前她会觉得气氛怪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对玄淮抱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见他沉默,季寻月试探问:“师叔,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问。”
季寻月却开始兜圈子:“过几天我和师妹说不定可以下凡去看看。”
时渊怀疑问:“你们俩?你们不是连一重境都没达到?”
“是跟着其他仙门去的。”
“什么人这么好心,会带你们两个不相干的?”
季寻月眨眨眼,一脸无辜。
时渊想了想,差点要跳起来:“是凌苒?你想问我凌苒的事?”
季寻月点点头。
时渊激动道:“你们跟着她做什么?我不同意!”
季寻月忙安抚道:“还没定下来呢,但说不定哪天会遇到她,我先了解一下,以后也好应对。”
时渊生着闷气,没有理她。
“师叔,凌苒仙姬有哪里不好吗?”
时渊冷哼一声:“不好!哪里都不好!”
季寻月好奇:“师叔讨厌她?”
时渊眉头拧成结,迟疑一会道:“不,我不讨厌她,我只是不想有人来烦我。”
他跟玄淮说了一样的话,看来两人也有相似的地方。
季寻月试探:“难道师叔有喜欢的人?”
时渊斜她一眼:“……没有。”
“我知道了,那就是以前有。”
“你怎么知道?”
“看师叔的反应猜的,凌苒仙姬让你想到了以前的事,所以你就一直躲着她。”
时渊不怒反笑:“你这丫头,不好好练功,分析情感倒是在行。”
季寻月笑笑,见钟灵起了身,看样子师妹的修炼结束了。
她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想必不用我开口,师叔也会留下来用餐吧?”
时渊还有些郁闷,听到晚饭,神色才缓和一点。
10. 修炼(二)
“师姐,我好像会了一点!”没等季寻月走几步,钟灵就兴冲冲跑了过来。
季寻月接住她,十分欣慰:“不愧是你,一点就通!”
钟灵眉眼弯弯,笑得纯真:“师姐怎么样,我好像听见你们很早就结束修炼了,师姐掌握得这么快吗!”
“咳。”时渊尴尬地咳了一声,有些窘迫,忙扯开话题,“天都快黑了,边走边聊。”
季寻月轻笑,视线越过钟灵,落在玄淮身上。
玄淮没有过来,而是站在下去的台阶旁等着。
他的身后是染着霞光的云海,面容背着光,神情藏在阴影里,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他总是一副冷淡不合群的模样。
季寻月挽起钟灵,向台阶走去:“师姐没你聪明,还没开窍呢。”
“怎么会这样,师姐,是不是师叔……”
“咳咳。”时渊神情一僵,忙出声打断钟灵。
钟灵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伤人,忙道歉:“对、对不起,师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渊大度道:“无妨,你也是有口无心。跟我说说,玄淮都怎么教你的?”
“师父教的口诀是静心收念,以意引灵。”钟灵想了想,“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渐渐就感受到体内有一阵风经过了。”
时渊又神气起来:“锦月,我也这么教过你吧?”
季寻月敷衍道:“教过,可惜我没天赋,学不来。”
三人到了玄淮面前。
时渊对玄淮道:“两个人的悟性不一样,这次较量不算,咱们明天换一下?”
玄淮声音漠然:“不劳烦你了。”
时渊不悦:“这怎么行?好歹让我出一份力吧?”
玄淮似笑非笑:“你能保证每天风雨无阻过来?保证见到凌苒也不会临阵脱逃,而不是躲到哪个仙洲几个月几年的不出来?”
“你!”时渊被戳了痛脚,恨得牙痒痒。
季寻月和钟灵听着两人的对话,对视几眼,纷纷露出笑意。
时渊和玄淮一动一静,一吵一闹,还挺和谐,季寻月总算理解他们为什么能成为朋友了。
时渊泄了气:“也对,你说的在理,还是一直跟着同一个人的修炼方法比较有效。”
季寻月忙安慰:“师叔,我会记得你的良苦用心的。”
其实惋惜的是失去了安逸懒散的修炼时光。
季寻月的招式基本都是母亲教的,她记得年少时,她和季泠茵默不作声,各自练功,母亲一旁严厉指导,一点也不轻松。
她修炼大成后,又基本是十年百年的闭关,修炼对她来说,始终是枯燥乏味的。
在云星宗时,她把欠的懒都补了回来,切身体验了一回她曾幻想的另一条路。
虽也快乐,但她还是更怀念那些苦涩却回不去的曾经。
天色愈发沉。
玄淮取出一个琥珀色宝珠,起招催动,宝珠散发着幽寂的光,飞起悬在空中,照亮了下去的路。
季寻月和钟灵走在前面,顺着台阶而下。
玄淮和时渊没用仙术偷懒,跟在她们后面走着。
时渊道:“你倒是贴心,还记得带上赤魄珠。”
听到宝物名字,季寻月脚步一顿。
季寻月问道:“这个发光的珠子叫赤魄珠?好厉害的法器。”
时渊抢着回答:“这可是你师父三百多年前在扶霜林从九翎凤身上取的,当然厉害。”
玄淮应了声:“赤魄珠除了可以照亮,还能用于炼药时把控温度。”
季寻月心一沉,想不到这么快,就听到玄淮亲口承认一件他做过的事。
扶霜林不属于任何一界,位于仙界以北,封印着上古妖兽的后代。虽说是封印,但妖兽可以在里面自由活动,最强的妖兽不过仙界普通水平,因此扶霜林成为一道证明实力的试炼。
如果训练得当,妖兽也能成为不错的坐骑。
所以三百多年前,季寻月得知九翎凤产仔,就想抓只回去养。
结果等她过去,一路上数不清的妖兽被揍得如小兽般呜咽,毫无昔日威风,九翎凤甚至被夺走涵养千年的赤魄珠,一蹶不振。
她当场没了狩猎的兴趣,拂袖而去。
第二天,玄淮送来九翎凤的一尾翎羽,炫耀他的功绩,把季寻月气出一肚子火。
往事如鲠在喉,季寻月忽然有些火大。
她居然有那么些时候,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玄淮不是她的冤家。
这样也好,省得她多想。
季寻月生着闷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直到踏进宗门都没再开口。
钟灵察觉她的沉闷,时不时偷偷看她,露出担忧的神色。
季寻月和钟灵往厨房走去,玄淮和时渊则去了后殿。
钟灵这才小心翼翼问:“师姐,你怎么了?”
季寻月呼出口气,缓了缓心绪,弯起嘴角道:“只是想到我第一天修炼就不得要领,有些烦闷。”
钟灵细眉一拧,比她还着急:“明天换师父来教,师姐不要担心。”
“这话让师叔听了去,他又要伤心了。”季寻月笑道。
钟灵有些窘迫,脸一红:“师叔人很好,就是感觉有点不靠谱。”
季寻月忽然好奇:“那你觉得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钟灵茫然了一瞬,手指点着下巴思索:“师父他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还以为他很严厉,下午教我的时候其实非常和蔼,就是不爱笑了点,不像师叔那么热情。”
季寻月点了点,没有作声。
师妹对玄淮的评价很好,玉千婵也是,虽然她没明说过。
玉千婵若是反感玄淮,自然不会瞒着她,更不会鼓励她过来,她还是玄淮的救命恩人,也许她知道不少真相,但都没有说出来。
真相到底是什么?
到了厨房,钟灵问:“师姐今晚想吃什么?”
季寻月收了心思,看了看现有的蔬菜:“都行,你做什么都好吃。”
两人正分工合作,准备着师门的晚饭,玄淮却过来了。
季寻月正在择菜,停下手中的活看他。
玄淮看了她一眼,又避开了:“时渊回去了,你们准备自己的晚饭就好。”
钟灵十分意外,迟疑应了声。
季寻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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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蹙起眉,玄淮这会看着好像也有些烦闷。
时渊居然回去了,也没听他说有什么要紧事。
玄淮又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
夜深,神界琼华宫。
玉千婵放下笔,抬头看向来者,调侃道:“实在难得,以前你那么闲都不会来找我,看来还是因为你懒得出远门。”
季寻月讪讪一笑,为自己开脱:“明明是帝姬事务繁忙,我不敢贸然打扰。”
“再忙还能有一界之尊忙?”玉千婵轻笑一声,问起她的来意,“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季寻月理直气壮地坐到茶几旁:“云星宗没酒喝,到你这讨点。”
玉千婵无奈摇头,吩咐门外候着的兰夕仙姬去取坛酒,又继续伏案书写。
季寻月也不急,托着腮看着好友宫殿里的陈设发呆。
等到酒端了上来,玉千婵起身,坐到季寻月旁边,为两人各倒了一杯。
季寻月浅酌一口,感慨道:“现在找你聊天真是方便。”
玉千婵却佯装嗔怒:“为了招待你,我可是拿出了最好的酒,如果只是无事来蹭酒,下次我可舍不得拿这么好的了。”
季寻月笑了笑:“回去之后,我细细想了想,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玉千婵神色如常,并不惊讶:“上午没问完,不妨现在接着问。”
“玄淮是你救的?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
玉千婵看向她:“怕你听了反而追根问底,他身份特殊,我不该说太多。”
季寻月勉强认可了这个答案:“所以你不希望我接着问下去?”
玉千婵不置可否,抿了一口酒。
“我也发觉,过去提到玄淮,我以为是立场问题你不方便说,但按理说,你是他的恩人,稍微提点一下他,也不是很麻烦的事。”
“明明我什么都没说,你居然想了这么多,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为你考虑?”
季寻月一愣,也许是酒太烈,脸上竟有些发烫:“为我?”
“我就不该说话,你这下又要多想了。”玉千婵无奈摇头,“反正你都来了,不如自己找找答案。”
季寻月手指摩挲着酒杯:“除了玄淮的事,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解答。”
“那你说说看。”
季寻月抬眼,认真问:“阿婵,你让我来仙界,有没有别的私心?”
玉千婵听完,笑得坦然:“还想多让你过几天舒心日子,没想到你实在会自寻烦恼。”
“所以你让我来仙界,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等你从凡界回来,我们再说这件事。”
季寻月回忆了一下,她似乎没有对玉千婵提起下界的事。
玉千婵自知话中破绽,露出神秘的笑。
季寻月倒也没太大反应,毕竟是她主动提出的计划,玉千婵也不过顺水推舟。
“看来我还要在这里多留一些时日。”季寻月饮了一口,“你的佳酿可要遭殃了。”
“你就是天天来,我都欢迎。”玉千婵笑道,“只要你别喝得一身酒气,露馅就好。”
11. 比试
“师父昨晚来找过我?”
第二天,坐在去往太微洲的画船上,季寻月惊诧道。
钟灵点点头:“我出来打水时看见师父正准备离开,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季寻月去神界的时候已经夜深,玄淮那么晚找她做什么?
“那你是怎么跟师父说的?”
“我说你吃完晚饭就回房间了,然后我就没见过你了。”钟灵支着脑袋,好奇问,“师姐,你昨晚出去了吗?”
季寻月随口编了个理由:“去师门外的药田转了一会散散心。”
钟灵应了声,没再过问。
季寻月倚着船舷发呆,想不通玄淮为何来找她。
又想到玉千婵昨晚模棱两可的态度,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她更觉得迷雾重重。
直到钟灵拍了拍她,她才从思绪中抽离。
“怎么了?”
“师姐,我们到了。”钟灵欲言又止,不知季寻月今日为何沉默话少。
季寻月笑了笑:“走吧,文音他们估计已经在等着了。”
又是那处小亭,柳文音已经等在那里了,楚悬却没来。
柳文音冲她们挥手,又跑过来迎接她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师父同意了!”
“真的?谢谢你,文音!”钟灵惊喜,“等中午回去,我就问问师父。”
柳文音爽快道:“没什么要谢的,我一跟师父说,你们俩是玄淮仙君的徒弟,师父立马就答应了。”
三人入了座。
钟灵问:“楚师兄怎么没来?”
柳文音道:“师兄其实也在太微洲,不过是在其他地方。他今日要去观摩什么比试,一大早就过去了。”
季寻月打开提盒,取出钟灵准备的早点:“比试?”
柳文音解释:“是仙门之间约定的比试,一般由六大仙门组织,作为修仙者之间的交流,不想去可以不去,不过听说每次的奖励都不错,算是名门用来炫耀实力和财力的吧。”
“那去观摩的人应该不少。”对这些事,季寻月略有耳闻。
柳文音喝了口粥,接着道:“修炼方法虽然千差万别,但总有融会贯通的地方,去看看肯定有收获。”
柳文音说完,忽然叹了口气。
季寻月笑了笑:“怎么叹起气来了,这可不像你。”
柳文音停了筷,诉苦道:“每天看师兄都又忙碌又疲惫的,我都感到紧张。刚来的时候,还以为踏上仙界就能成仙了,没想到这么难。”
钟灵笑道:“其实我觉得就算成不了仙,能活几千年也很幸运了。”
柳文音啧了一声:“怎么说这种丧气话,你要是这么想很容易道心不稳。”
钟灵若有所思:“我就是觉得那样的未来好遥远。”
柳文音安慰道:“反正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就是了。”
钟灵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认真了。”
季寻月笑着接过话茬:“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就看得这么开,当然叫我们担心。”
钟灵也跟着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过早饭,季寻月问道:“文音,你知道比试在哪个地方举行吗?”
柳文音想了想:“好像是东边那个试炼台。”
钟灵鼻子一皱:“师姐,你不会又要翘课吧。”
季寻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师妹,放过我吧,我去了也是睡觉,还不如去看看热闹。”
“好吧。”钟灵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季寻月忽然想到什么:“如果沈知遥还敢惹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柳文音道:“这你放心,还有我呢。”
季寻月笑笑,与二人道别。
——————————
太微洲有好几个试炼台,东边的是面积最大的。
季寻月总共没来过几次太微洲,又不能御风飞行,在偌大的太微洲上穿行,经过数座宫殿,还未寻得试炼台踪迹。
正左顾右盼着,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行色匆匆,她忙追上去问:“请问,你知道怎么去东边的试炼台吗?”
黑衣男子样貌清秀,看了她一眼,给她讲了下大致方向。
“谢谢——”道谢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快步离开。
快到试炼台,季寻月又看见那个黑衣男子,他和一名青衣男子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黑衣男子背对着她,低着头,像是在被青衣男子训斥。
仙界从来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而是凡界的缩影。
季寻月还在犹豫要不要过问,青衣男子就看到了她。
“你在看什么?”青衣男子面相刻薄,不悦地高声驱赶。
黑衣男子随之转头,却见他脸上有几处脏污。
季寻月来了兴趣,走过去道:“师兄好大的火气。”
青衣男子见她毫无内力,嗤道:“怎么,你想管衍明宗的事?”
不愧是一脉相承的门风。
季寻月心中不屑,面上却微微一笑:“不敢,师兄怕是误会了。”
青衣男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了然道:“你倒是聪明,还没开始修炼就知道找个靠山了。”
季寻月脸色一沉:“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装什么清纯,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青衣男子轻佻道,“想讨我欢心,这么矜持可不行。”
有些人没能拜入名门,就想办法勾搭名门的人给自己修炼铺路,看来季寻月被他当成了这种人。
青衣男子看着不过是个六重境水平,口气倒是不小。
见她不说话,青衣男子得寸进尺,语气粗鄙:“想让师兄教你修炼,你总要付出点什么吧?师兄喜欢放得开的——”
黑衣男子出声打断:“师兄,比试快开始了……”
青衣男子瞪他一眼:“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
季寻月嘴角噙笑,问道:“师兄不急着去比试,反倒和我调起情来?”
“师妹主动送上门来,我岂有拒绝的道理?”青衣男子说着,手就要往她脸上摸,“长得倒是不错。”
季寻月掸开他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让衍明宗的两人都是一愣。
青衣男子回过神来,勃然大怒:“你……你个贱人,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打的就是你这个畜生,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季寻月嗤笑,打过人的手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几遍,“真是脏了我的手。”
青衣男子见状,想冲上来动手。
黑衣男子忙挡在季寻月前面阻拦道:“师兄,这里是太微洲,不要把事情闹大。”
青衣男子推开他:“闹大?装什么大度,你心里在看我笑话吧?是不是还想回去跟师门的人宣扬我被个丫头片子打了一巴掌?”
季寻月讥讽道:“对同门,对后辈,师兄若是能以礼相待,怎会落得如此狼狈?”
“你真是活腻了!”青衣男子气得满脸涨红。
季寻月却不慌不忙,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两人身上。
青衣男子正想掐住她脖子,一道电光击中他的后背,他惨叫一声,踉跄几步向前跌去,季寻月让开,任由他扑倒在地上。
季寻月看着青衣男子的洋相,这才心满意足,跑到来者之一的玄淮身边,故作委屈地喊了声:“师父……”
玄淮原本皱着眉,见她过来唤他,眉间才舒缓一二:“你有没有事?”
季寻月摇摇头,看向另外一位来者。
“周宇,你在做什么?”另一位是方轻尘,他语带愠怒,手中折扇直指黑衣男子。
周宇原本还在哀嚎,听见声音连忙忍痛爬起来,低声下气道:“师……师叔……”
方轻尘虽然蛮横无理,却把宗门声誉看得很重:“大老远的就看见你对后辈动手动脚,真是丢尽了衍明宗的脸!”
周宇急忙狡辩道:“师叔,我……我没有,是她主动勾引我的!”
季寻月本想反驳,但转念一想,她还是少出风头比较好。
转而向玄淮求助道:“师父,我没有,他污蔑我!”
玄淮见她泫然欲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然后冷着脸看向周宇:“周宇,你是觉得离得太远,我们就听不见你说的话了吗?”
周宇张口结舌,又改口道:“我……我是误会了这位师妹的意思,才……都是误会!”
方轻尘没理他,看向黑衣男子:“纪修文,你一直在场,你说说,他说得对吗?”
纪修文镇定道:“师叔,我看是师兄和这位师妹之间有点误会。”
方轻尘看见他脸上脏污,脸色更差:“脸上怎么回事?”
纪修文眼神躲闪:“我……不小心摔的。”
“你倒是会恩将仇报,维护师门脸面。”方轻尘冷笑,“周宇,这次试炼你没参加的必要了,回去禁闭一年。”
周宇急忙跪地恳求:“师叔……我错了……”
方轻尘却视若无睹:“修文,你替他去。”
纪修文面露惊惶,不安道:“师叔,我资质比师兄差远了,只怕会让师门蒙羞。”
方轻尘眯起眼,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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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番:“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纪修文低下头,行礼应道:“多谢师叔,修文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让师叔失望。”
方轻尘挥了挥手:“快去吧。”
他又鄙夷地看了眼周宇:“还在这丢人现眼,赶紧给我滚回去!”
周宇忙不迭起身,点头哈腰,灰溜溜离开了。
季寻月一言不发,看着纪修文的背影。
从她看见方轻尘出现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计划,故意演了出戏给方轻尘看。
纪修文看见了方轻尘,不仅没有提醒周宇,还顺势配合了一番。
他看似温良,实则心机颇深,被周宇那一推,他博得不少同情,还挣来了参加比试的机会。
季寻月收回目光,却见方轻尘盯着她。
“叶锦月,怎么到哪儿你都要插手衍明宗的事?怎么,想来衍明宗?”
季寻月自然不愿搭理他:“可不敢去,去了怕是要被师兄师姐扒层皮。”
方轻尘显然不悦,但又不好发作:“我已命沈知遥向钟灵道歉,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季寻月有些意外,沈知遥不像是会真心道歉的,但她能离师妹远点就行。
方轻尘又对着玄淮道:“玄淮,我说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送走方轻尘,季寻月舒了口气。
玄淮语带笑意:“消气了?”
季寻月看他,只见他眼中促狭,嘴角微扬,神情如春光煦煦,令人心头一动。
“多谢师父为我出头。”季寻月此刻神清气爽,心情大好,有那么一瞬都不想和玄淮计较从前了。
玄淮摇摇头:“我可什么都没做。”
“师父还是不觉得我冲动?”
“只要你觉得结果是好的。”
季寻月自然满意,又有些懊恼:“就是恐怕过不了多久,我要把衍明宗都得罪完了。我得让师妹小心些,离衍明宗的人远点。”
“如果有不能解决的,一定要告诉我。”
“对了,师父怎么会和轻尘仙君一起?”
难道是为了沈知遥的事?方轻尘可不像是会为她浪费时间的人。
玄淮道:“他想找我帮忙炼药,被我拒绝了。”
季寻月愣了一下,不由笑道:“看来我是白担心了,原来师父也把衍明宗得罪了。”
玄淮闻言笑了笑,笑意清浅,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衍明宗应该也有炼药好手,为何要找师父帮忙?”
“他想炼冬枯草,这种草药仙界会炼制的人不是很多,他应该是听说我以前替神界炼过。”
“那不是……”季寻月眉头一皱,在露馅前改口,“那是什么?”
玄淮忽略了她话中蹊跷:“这是一种可以增进修为的草药,却极易引起反噬。”
季寻月沉吟:“不知他要冬枯草,是出于什么目的。”
玄淮却换了个话题:“今天又翘课?”
“……”季寻月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玄淮却不计较:“走吧,不是想看比试吗,已经开始了。”
和他一起?
季寻月眨眨眼,没有拒绝。
——————————
到了比试台,才发现比试台在地面上,观赛席悬在天上。
季寻月犯了难,她不用灵力怎么上得去?
玄淮道:“我带你上去?”
“啊?”季寻月一愣,倒是忘了这个方法。
玄淮向她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同他的容貌一样好看。
如今也只能依靠他的力量了,季寻月伸出手,却觉得周宇脸上的黏腻还残留在手上,又嫌弃地把手往衣服上擦了几下。
玄淮轻笑:“是这只手打的人?”
说罢,他拿出一帕冰绡递给她:“要不要再擦擦?”
季寻月不好拒绝他一番好意,只得接过冰绡。
冰绡质感丝滑冰凉,十分舒适。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玄淮给的追魂草也是用冰绡包着的。
追魂草生于苦寒之地,需要低温储存,冰绡亦是珍稀之物。
她竟忽略了他的用心。
手上动作依旧,心却有些乱。
一番折腾过后,季寻月把手放在玄淮手上。
他的手掌心干燥温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玄淮的目光落在身上,专注而温柔,一时间令季寻月失神。
场上人声鼎沸,她却似乎只能听到玄淮的声音,还有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12. 凡界(一)
明天就是和凌海宗一起下凡的日子。
一晃眼,季寻月已经在仙界待了二十天。
师妹进步很快,已经能开始聚集天地灵气。
季寻月则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论玄淮如何教导她都完全照做,结果依旧是毫无起色。
下午,依旧是基础炼气训练。
季寻月装模作样地闭着眼打坐,心里盘算着这些天的事。
虽然没回过魔界,但是手下每隔几天就去玉千婵那里和她碰头禀报情况,魔界暂时无事。
自那天翘课看比试遇到玄淮之后,她对玄淮的敌意似乎淡了些,比起报仇,她更想调查清楚其中缘由。
归根结底,或许是这些天过得太安逸了。
每天上午陪着钟灵上课,下午修炼发呆,晚上要么找钟灵聊天,要么早早睡觉,什么都不用想,好像日子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
距离蜃渊花开还有九天,她已让手下散布魔尊要赏花的消息。
抓到玄淮把柄之后又要怎么做?
单论这些天的相处,他对两个徒弟都不错,教导颇为用心,也是讲理的人,要不找机会和他聊聊?
如此一来,仙界之行就要结束了。
季寻月有些惆怅,她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叶锦月,但到时候要怎么跟师妹解释?
万一师妹又被人欺负怎么办?玄淮靠得住吗?时渊……好像也不行。
她最放不下的还是钟灵。
春光明媚温暖,季寻月想着想着就昏昏欲睡。
头一歪,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她陡然清醒过来。
茫然之间对上玄淮视线,他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再想看清,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却少了点平日里的拒人千里。
这几日时渊没来串门,玄淮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季寻月又看向钟灵,师妹闭着眼,神情平静,十分认真。
“师父,我还是不得要领。”季寻月讪讪道。
这句话,她每天都要说几遍。
玄淮微微颔首:“今天修炼就到这吧,你们明早要下界,早点回去休息。”
钟灵闻言,定神收招,才缓缓睁开眼,已经颇有仙家风范。
她第一眼就看向季寻月,关心问:“师姐,你今天怎么样?”
季寻月失笑,每次修炼结束师妹开口的第一句都是关心她。
“可能有一点点进步吧?”不忍心让师妹失望,季寻月笑道。
“我就知道师姐没问题!”钟灵果然信了,眼里盛满期待。
季寻月微微摇头,自嘲道:“还好没被方轻尘收了去,不然我可要吃苦头了。”
她十天修炼都毫无进展,玄淮却一点也不着急,任由她偷懒。
季寻月都不禁怀疑他是天生不急不躁,还是看穿了她的伪装。
可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她是魔界最强,就算放眼神界,也不会有几人能超过她。
钟灵眼中流露担忧:“知遥也跟我说,轻尘仙君十分严苛,她经常偷偷修炼到半夜,才勉强跟上其他同期弟子的进度。”
沈知遥资质平平,在衍明宗自然要吃不少苦头。
季寻月又一次劝告师妹:“钟灵,你跟沈知遥来往可以,可不能交心。”
钟灵点点头:“我知道的师姐,你放心好了。”
沈知遥向钟灵道歉后,钟灵性格善良自然不再计较,但沈知遥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
那天季寻月和玄淮看完比试去晏和宫等钟灵下课,结果看见沈知遥和钟灵一起出来。
沈知遥见了季寻月,又道歉一番,态度诚恳。
季寻月始终冷着脸,最后还是玄淮缓和气氛,替她接受了沈知遥的道歉。
为了提防沈知遥,季寻月一连上了几天早课。
她的戒备反倒让钟灵为难,她只得放手,让沈知遥接近师妹。
玉千婵笑话她操碎了心,季寻月不语,只是一味叹气。
三人顺着台阶而下,钟灵修炼上还有些不懂的地方,一直在向玄淮请教。
季寻月默默听着,眺望沧星洲的烂漫春景,倒也自得其乐。
回了宗门,玄淮却叫住了季寻月。
钟灵见状,先回了房间。
玄淮看着钟灵渐远的身影,神情淡淡,眉头却不由轻蹙。
季寻月心感莫名,等他开口。
玄淮收回目光,看着她:“钟灵最近……”
他又忽然停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你们最近课业如何?”玄淮改了口。
他不是知道情况的吗?
“一切……如常?”
玄淮点了点头:“钟灵她资质优异,若能潜心修炼,想必两千年就能得道成仙。”
师妹被夸,季寻月自然欢喜,可玄淮这会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了激励她奋进向上?
季寻月迟疑应了声:“我知道了,我会以师妹为榜样,向师妹学习。”
玄淮轻笑一声,眼中颇有无奈之意。
季寻月也跟着笑笑,腹诽他尽说些云里雾里的话。
“修仙之路枯燥无情,你这样也好,总好过回头发现除去一身功力,一无所有。”
季寻月闻言看他,玄淮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他依旧神色淡然,却没了初见时那般隔岸观花的疏离,这便是他本真的性格。
季寻月笑了笑:“这话听着像师父自己的感悟,不如师父讲讲你的修炼过往?”
“没什么好讲的,只有不知疲倦的修炼,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玄淮神情平静,提起过去毫无悲喜。
族亲凋零,妖丹被毁,迫不得已踏上仙途,在无亲无朋的仙界过了上千年,他这话听着心酸得很。
季寻月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
“扯远了,我无意谈论这些。”玄淮轻叹,“明日下界,你……保护好钟灵。”
玄淮的话听上去有些提醒的意味。
“师父不妨明说。”
难道玄淮也发现了钟灵没有服下断尘丹,还是知道钟灵她要偷偷去见父母?
玄淮眉间似有忧虑:“我只是有些……担忧。”
难道此行将生风波?但玄淮似乎不愿明说。
季寻月按下心头疑虑,正色道:“我知道了,多谢师父提醒,我会注意的。”
玄淮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季寻月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钟灵那里。
钟灵正坐在她的小院里发呆,满腹心事的样子,见季寻月来了,忙露出笑脸。
“师姐,你怎么来了?”
“想到明天下界有些紧张,来找你说说话。”
钟灵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就是旁观者,不给凌苒仙姬添乱就好。”
四天前,楚悬告诉她们,下界的地点是禹国钦州,恰好是钟灵家乡所处国家。
“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溜出去一天真的够吗?”
“钦州和我老家松州很近的,去马市租匹马过去,半天就到了。”
季寻月若有所思,钟灵的计划是借口在城里逛逛,实则赶往松州,晚上正好能赶回来。
虽然听着不太缜密,但有心瞒着凌苒,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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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玄淮的提醒,季寻月有些心烦意乱。
钟灵见她烦恼,握住她的手:“好了,师姐,别担心了,我想凌苒仙姬应该也很好说话。”
季寻月点了点头。
钟灵笑了笑:“多谢师姐。”
“好端端的谢我做什么?”
钟灵笑得杏眼弯弯:“谢谢师姐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包容。”
季寻月刮了下她的鼻子:“嘴巴这么甜,真会哄我开心。”
——————————
第二天,仙界蓬莱洲。
仙者下界没有太多约束,修仙者则会利用蓬莱洲上通往凡界的通道,设阵法前往目的地。
季寻月和钟灵赶到约定地点时,凌海宗的人已经在传送法阵那里等候。
为首的女子身材高挑,容貌昳丽,举手投足间颇有雷厉风行的风范。
她正是凌苒。
“凌苒仙姬。”季寻月二人向她行了礼,又转而与楚悬和柳文音打招呼。
凌苒笑着点点头:“不必拘礼,我听说了,你们和楚悬、文音都是好朋友,更是时渊的师侄,我自然要照顾你们。”
看来是个直性子,恐怕时渊吃不消她的性格才躲着她。
凌苒开始介绍起下界事宜:“到时候,传送法阵开启,你们依次与阵法接触,不要拖,超过一定时间法阵就自动结束了。”
几人纷纷点头。
凌苒接着道:“第一道规矩,不可动用灵力,当然了,你们受阵法制约,也用不了。第二道,不可过度伤人,不过你们也没学几个招式,还是先学会自保吧。第三道嘛,不做任务以外的事,禁止暴露身份,禁止透露天上的事,仙界的惩罚手段你们是了解的。”
凌苒性子直来直去,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季寻月对她颇有好感。
“好了,我们这就——”
“钟灵!”
凌苒的话被一道声音打断。
季寻月循声转身望去,顿觉不妙。
怎么又是方轻尘和沈知遥?
还有个人看着眼熟,季寻月想起来,他是比试那天的黑衣男子纪修文。
衍明宗来了六个人,除了方轻尘都是修仙者。
“知遥。”钟灵和沈知遥打着招呼。
凌苒与方轻尘简单寒暄了两句。
“我竟不知轻尘仙君今日也要带弟子下界?”
方轻尘对她还算客气:“过几日有事,临时改了今日,倒也是巧了。”
凌苒笑了笑:“时间紧迫就不闲聊了,我已设好阵法,便带弟子们先走一步。”
方轻尘颔首:“请便。”
凌苒闭目凝神,掐诀开启阵法,阵法光芒骤盛,凭空出现一道不断变幻形状的门。
凌苒带头先走了进去,然后楚悬、柳文音依次跟着。
季寻月望向钟灵,她还和沈知遥在一旁说着什么。
“师妹!”季寻月出声喊她。
钟灵点点头,走了过来。
出于习惯,季寻月让开身位,让钟灵先进去。
钟灵却停住了脚步,站在她面前。
“师姐,你先进去吧,阵法快结束了。”
季寻月疑惑不解,并没有照她说的做:“什么?”
却见钟灵神情古怪,似有不舍,甚至还有些道别的意味。
“师姐,对不起。”
钟灵说话的同时,忽然抬起双臂,用力将季寻月往门的方向推去。
季寻月猝不及防,踉跄后退,正好倒进门中。
“钟——”她才说一半,便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13. 凡界(二)
季寻月从无尽的黑暗中坠落,逐渐加重的沉闷感让她难受得闭上眼,再睁眼,她已在凡界。
降落地点是一片荒芜人烟的枯林。
季寻月只看见凌海宗的三人,回望四周,依旧不见钟灵身影,心如擂鼓:“钟灵?”
无人应答。
凌苒惊讶问:“钟灵没有跟过来?可阵法已经关闭了。”
楚悬和柳文音面面相觑:“这……这是什么情况?”
季寻月心乱如麻,没有理睬他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钟灵有意没跟过来,一定是有别的打算,甚至不想让她察觉或者阻拦,所以趁她不备时直接把她推进阵法。
再联想到衍明宗的人突然出现,方轻尘说他改了时间,沈知遥和钟灵还在讨论什么。
此事定然和沈知遥脱不了干系。
她果然还是大意了,不该对沈知遥放松警惕。
难道钟灵告诉了沈知遥她要下界见父母的事?
可这件事季寻月早就知道,也就是说……钟灵要做的事不能让她知道。
季寻月心中一凛,为今之计必须赶快找到钟灵。
想到师妹那句宛若诀别的道歉,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苒以为钟灵是错过阵法时间,提议道:“锦月,你别急,我这就回去把钟灵带过来。”
“不必了,仙姬。”季寻月叫住她,“恐怕师妹她……和衍明宗的人一起下界了。”
“什么?”凌苒十分震惊,“这是什么情况?”
柳文音反应过来,忿道:“我一看沈知遥出现,就知道准没好事!”
季寻月定了定神,冷静道:“师妹近来和沈知遥走得近,刚才在蓬莱洲看见沈知遥,应该是改变主意跟着他们下界了。”
钟灵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能让他们起疑心。
“什么?”凌苒声音冷了下来,“她怎么能这么做?”
柳文音质疑道:“钟灵她和沈知遥再亲近,你可是她师姐,她怎么可能抛下你?”
季寻月摇摇头:“师妹近来因为沈知遥的事与我多有争执,恐怕是觉得我管束太多。”
柳文音将信将疑:“我说你最近怎么任由她俩接触了……”
凌苒紧皱的眉头松了些:“原来如此,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钟灵年纪小,闹情绪也是正常,你回去要好好和她沟通。”
季寻月心中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多谢仙姬,钟灵给你添麻烦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师妹,想现在就去找她。”
凌苒问:“现在去?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季寻月为了不让他们怀疑,只得道出实情:“师妹和我提起过,就在相邻的松州。”
凌苒露出为难的神情:“可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我们和你一起。”
季寻月忙劝阻道:“仙姬,我和师妹本就麻烦了你才能下界,怎可再给你添麻烦?”
楚悬也帮忙劝道:“师父,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去了反而让轻尘仙君多想,还是让锦月一个人过去吧。”
凌苒思考良久,才勉强同意。
四人进了钦州城,季寻月找到马市,租了匹快马,与凌海宗的三人告别。
凌苒拿出几张仙符交到她手上:“锦月,如果遇到危险就撕掉一张,找到钟灵就烧掉,无论如何都要让我知道消息,我会立刻赶过去。”
凌苒这么做恐怕有违仙规。
季寻月十分感激,却不打算给她添麻烦:“多谢仙姬。”
柳文音一脸担忧:“寻月,你要注意安全啊。”
季寻月点点头,上马向松州赶去。
一路畅通无阻,一个多时辰后,已近松州地界。
见前方有处茶摊,季寻月下马牵行。
她掏钱买了碗茶,问摊主:“老伯,请问松州的钟家村怎么走?”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
他收下铜钱,却摇了摇头:“钟家村?松州有这么个村子?”
季寻月心惊,端着茶碗的手一僵。
她被钟灵骗了?!
茶摊上其他茶客听了他俩对话,一人插话道:“怎么没有?不就在秋度山那里?”
季寻月转身看向那人:“秋度山?能否麻烦你指路?”
说话的是个样貌粗犷的男子,他摸着下巴:“这山路崎岖,几句话也说不清楚。”
季寻月听出他的暗示,走到他桌前,“那可否请你带路?你想要多少报酬?”
男子似乎还在犹豫:“唉,好不容易才歇下来。”
季寻月不愿再和他兜圈子,直接扔出一锭银子:“这么多够不够?”
男子这才满意起身,抓起银子在手中把玩:“小姑娘上道,跟我走吧。”
其他几张茶桌上的人看着男子,一人大声喊道:“葛大勇,你小子倒是会做生意!”
葛大勇洋洋自得:“回头请你喝酒!”
季寻月打量了那几人,他们脸上除了艳羡,还有些莫名的兴奋。
茶摊老板低头算着账,不闻不问。
季寻月眯起眼,多了几分警惕。
葛大勇并没有领着她往城里走,而是拐进不远处的林子。
林中有条窄道,能勉强通行,季寻月把马栓在入口处,跟着他往里走。
葛大勇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介绍道:“这钟家村虽然在松州,但是从城里走反而绕了远路。”
季寻月简短应了声。
走了一会,来时的入口已经看不见。
葛大勇放慢脚步,殷勤道:“你从这一直向东,就能看见条河,等到了河边我再给你指路。”
季寻月已经察觉后方窸窣声响,冷声道:“多谢。”
“谢什么?要谢——就谢你长得俊,身上还带着钱吧!”葛大勇转身,掏出把短刀。
见他终于不装了,季寻月冷哼一声:“你想干什么?”
“劫财,还有劫色!”葛大勇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咧开嘴笑得不怀好意。
“所以,你不知道钟家村在哪里?”
葛大勇嘿嘿一笑:“我当然知道,你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告诉你。”
“是吗?”季寻月走向他。
葛大勇眼中闪着兴奋:“哦?你这丫头倒是上道。”
“那这种舒服,你——要、不、要?”
说罢,季寻月眼神一凛,直接一掌袭向葛大勇。
葛大勇脸上闪过一瞬震惊,连忙举刀抵挡。
他的反应正中季寻月下怀,她收招反身一脚踢向他握刀的手腕。
“啊啊!”葛大勇吃痛惨叫,被踢得站不稳身子,直直往后倒去,手一松,短刀甩向空中。
季寻月稳稳接住刀柄,将刀口对着挣扎起身的葛大勇:“就这点本事?”
葛大勇捂着手腕,恶狠狠盯着她,扯起嗓子喊道:“你们都在干什么,赶紧过来啊!”
“那几个茶客果然是你的帮手。”身后传来踩着落叶的沙沙声,季寻月没有回头,冷笑讥讽道。
“你……你是什么人!”葛大勇却脸色一变。
季寻月以为他在耍把什么把戏,配合地转身,看向来者,却不由一愣。
“师父?!”
来者竟是玄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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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玄淮提着剑,向她走来。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胜雪,墨般长发半披半束,午时的日光从树隙间洒在他身上,为他渡上一层光晕。
季寻月看着他,烦躁的心绪莫名平静下来。
她正要开口,就听见葛大勇蹑手蹑脚准备逃跑的声音,回头厉声喝道:“站住!”
葛大勇终于认怂,跪地磕头求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玄淮走到她身边,问道:“有没有受伤?”
季寻月冷笑一声:“凭他那点本事还想伤我?”
说完马上觉得不妥,连忙把手上的刀随手一丢。
而这一扔,刀插在葛大勇抵着地的头前方几寸的地上。
“……”季寻月尴尬咳了一声。
葛大勇颤颤巍巍抬眼,看见刀立在面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磕几个响头。
“别磕了!”季寻月看得心烦,“你到底知不知道钟家村怎么走?”
葛大勇声音颤抖:“女侠饶命,这松州……真没有什么钟家村,都是我骗你的!”
“你!”季寻月虽有预感,却还是气得咬牙切齿。
玄淮道:“锦月,我们先去雍州看看。”
季寻月惊诧看他:“师父知道师妹在哪儿?”
葛大勇忙不迭殷勤道:“我知道雍州,在松州南边!”
玄淮点点头:“边走边说。”
“那他……”
玄淮淡淡瞥了葛大勇一眼:“我已拜托一位路人报官,官兵应该在路上。”
眼下师妹的事最为紧要,只能如此了。
季寻月冷声警告道:“葛大勇,我已经记住了你的名字和长相,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为非作歹,我亲自取你性命!”
葛大勇浑身一哆嗦:“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季寻月又睨了葛大勇一眼,转身和玄淮往林外走。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茶摊上那几个茶客,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叫苦连天。
见玄淮折返,几人纷纷惊恐噤声。
看不出来,玄淮下手也挺狠的。
季寻月只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瞧这帮恶徒。
“师父,我们骑马过去吗?”
“太费时间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季寻月点点头:“好。”
幸好玄淮灵力没受到限制。
到了一处空旷地,玄淮向她伸手。
季寻月没有犹豫,直接牵住。
玄淮掐诀带她飞至云端,落在云海上的一艘小船。
小船向南飞去,季寻月坐下来,问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玄淮在她对面坐下:“纪修文传讯告诉我,钟灵没有和你一起下界,而是要和他们一起去雍州。”
“纪修文?”季寻月十分意外,又转而沉吟,“看来师妹很有可能在雍州,他有没有说钟灵为何要跟着他们?”
“他消息写得仓促,没有细说,所以我先来找你了解情况。”
事情已经闹大,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师妹这次下界,想再见她父母一面,可她为什么要背着我?”
玄淮微微蹙眉:“钟灵她没有服下断尘丹?”
“……是。”季寻月垂眸,“对不起,师父。”
“那恐怕钟灵想做的事不止这么简单。”
季寻月看向玄淮:“什么?”
玄淮与她目光相接,眼神中透着担忧:“前天我发现,铺晒的龙魂草似乎少了一点。”
“龙魂草?那是用来疗伤的草药……”季寻月愣住,“钟灵想给她父母送药?!”
14. 凡界(三)
好在钟灵没再误导他们,问到雍州北山的山脚下有一个钟家村,季寻月二人立即向那里赶去。
两人各骑一匹马,一边问路一边赶路。
时间拖得越久,季寻月眉间的忧愁就越浓。
虽感激玄淮一路上的安慰,可她依旧心乱如麻。
“师父,万一钟灵她……”
季寻月定了定神,不允许自己说丧气话。
她知道,钟灵下定了决心,没想过留退路,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师妹身殒道消?
她又想起了季泠茵,无法救下至亲的无力和痛苦在心底盘旋,如翻涌不止的漩涡,逐渐席卷全身。
头里没由来的一阵刺痛,疼得她双手脱力,松开了缰绳,身子往边上一栽。
即将跌下马的瞬间,季寻月清醒过来,习惯性勾动手指召出灵力保护自己,才想起历练中用不了,可再想抓住缰绳手已经使不上力了。
骏马疾驰,她这一摔,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但她并没有太多恐惧。
是因为仙界有灵丹妙药,还是觉得会有人救她?
下一瞬,有人把她拉进怀里抱紧。
一股清幽淡香钻入鼻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玄——”
她才把玄淮名字念了一半,玄淮就抱着她摔到地上,他及时催动灵力裹住两人免受激烈撞击,但还是在地上滚了两圈。
季寻月被他拥在怀里,头埋在他胸膛上,甚至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玄淮的怀抱让她莫名心安,飘远思绪,想到那次玄淮醉酒,他屋里就是燃的这种香。
“阿月,你怎么了?”
玄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上去却十分遥远。
阿月?为什么要叫得这么亲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头更疼了,想记起来什么,脑内反而更加一片空白。
玄淮扶她坐起来,手撑着她后背不让她倒下去。
二人离得很近,季寻月抬头愣愣地看着他,见玄淮脸上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展现关心、担忧,还有些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头疼。”她低低道。
头疼得什么都想不了,疼得她攥紧拳头恨不得敲烂脑壳,疼得她眼前发黑,然后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血迹,她的视线顺着血迹向上看去,看见了季泠茵毫无生气的尸体。
她不由默念妹妹的名字。
然后她看见季泠茵睁开了眼,苍白的脸上漾起熟悉的笑。
相似的眉眼,熟悉的笑容,好像在哪里见过。
季泠茵张口说了什么,却没有声音。
“钟灵……”季寻月辨认出口型,一阵晕眩感袭来,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一股温暖柔和的灵力涌入体内,游走全身,逐渐抚平她的焦躁不安。
她竟不排斥这股力量。
宛若溺水濒死之际被救出水面,季寻月大口喘着气,剧烈咳嗽着,头里的疼痛渐渐消退。
她睁开眼,绣着锦纹的白色衣料映入眼帘。
再活动手指,才发现两只手都紧紧攥着玄淮的衣袖。
她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头埋在玄淮肩头的,而玄淮轻轻拥着她,一只手按在她后颈下方给她渡灵力。
一抬头,季寻月对上玄淮担忧的眼神。
玄淮眉间微蹙,神色紧张,全然不见平日一点冰冷。
他毫不掩饰的关切,令她恍了神。
是他救了她。
他是仇家,也是关心爱护她的师父。
季寻月稍微拉开距离,定了定神:“谢谢师父。”
玄淮收回手:“为何会突然不适?”
季寻月垂眸,低声道:“老毛病了,情绪激动就容易头疼。”
是当年神魔之战受伤后留下的余症,但也只是头疼而已。
如此严重还是第一次。
季寻月想站起身,发现浑身无力,还是玄淮紧紧扶着她,她才勉强站稳。
来不及道谢,她还要赶着去阻止钟灵。
“我没事,师父,我们赶紧走吧。”
“好。”玄淮简短应了声,“我抱你上马。”
“……”季寻月没有拒绝。
随后,玄淮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季寻月沉默看着环过她牵住缰绳的手,她被完全笼罩在那股不知名的淡香之中。
“坐稳了。”他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寻月轻轻点了点头。
只听骏马一声嘶鸣,载着两人疾驰而去。
林间小道崎岖不平,颠得她晃晃悠悠的。
她本刻意向前伏了些,与玄淮拉开距离,颠簸之下她无法再使力,不自觉往后靠,玄淮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背,熏香似乎浓郁了一些。
松雾香。
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词语。
似乎是玄淮用的熏香的名字。
可她没有用过松雾香,为什么会生出如此念头?
——————————
钟家村村口。
只见方轻尘和沈知遥正要离开,却不见钟灵身影。
季寻月已经恢复了气力,高声喊道:“沈知遥!”
沈知遥看见她,瞪大双眼,又慌忙看向她的师父。
方轻尘则微微扬头,合起手中折扇,视线扫来,神态自然。
顾不上玄淮下马后伸出的手,季寻月兀自跳下马,跑到沈知遥面前,一把抓住她手臂:“钟灵呢?”
沈知遥吃痛皱起了眉:“你干什么!放开我!”
季寻月提高声音,恨不得拧断她的手:“钟灵如果出事,你脱不了干系!”
一把折扇托起季寻月的手腕,示意她放手。
方轻尘语气不悦:“玄淮,你就是这么教徒弟的?”
玄淮站在季寻月身侧,淡淡道:“那你教的徒弟又如何?”
“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方轻尘毫不留情道,同时加重手上力道,季寻月只得放开了沈知遥。
“师父?!”沈知遥愣住,不敢相信方轻尘竟会在外人面前贬低她。
“我说的不对?”方轻尘睨她一眼,“浪费我时间。”
沈知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唇低头认错:“对不起,师父。”
季寻月耐心全无,逼视方轻尘:“告诉我,我师妹在哪儿,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见她如此无礼,方轻尘眯起眼:“你师妹和你一样,都是个犟种。”
季寻月皱起眉:“什么意思?”
方轻尘侧身,折扇指着进村的方向:“她就在村子里,你们放心好了,她没事。”
季寻月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口中的没事是何种程度。
她又看向玄淮:“师父?”
玄淮道:“你先过去,我和方轻尘还有话要说。”
季寻月点点头,向村子里赶去。
见她身影渐远,玄淮才收回目光,换回往常的冷淡,审视着面前两人。
沈知遥被他看得竟有些心虚,揉着被季寻月按疼的地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容貌如此俊美的人,一个眼神竟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玄淮仙君要和我谈话吗?”
身侧传来方轻尘的轻嘲,沈知遥抬头,戚戚看了她师父一眼,忙道:“对不起,师父。”
可她并不认识回雍州城里的路,只能硬着头皮随便往一个方向走,走了几十米开外才敢回头,然后如罚站一般立在原地,等着方轻尘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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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沈知遥想不明白,同样是师父,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如果是她违反仙规,方轻尘估计要放鞭炮庆祝终于甩掉她这个包袱了。
就因为她资质差,入不了他的眼,所以一点师徒情分都没有吗?
所以她当初选错了吗?
她以为,点仙大典上方轻尘一直没收到合适的徒弟,她作为最后一个,他一定会爽快收下,却没想到他宁缺毋滥。
她的所有不堪,都从选择方轻尘开始。
她知道她资质不好,就百般讨好方轻尘和同门的师兄师姐,然而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当牛做马,知道她是方轻尘的便宜徒弟。
什么名门正派,什么仙风道骨,都是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方轻尘想找玄淮炼药被拒,她便接近钟灵想套出点可以拿来威胁玄淮的把柄,来讨师父欢心,却没想到钟灵最后反水,让她功亏一篑。
经她一番折腾,方轻尘和玄淮的关系反而恶化,师父更不会给她好脸色了。
沈知遥恨恨地盯着远处那两个人,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悲凉。
——————————
方轻尘这边。
等沈知遥走远,他悠悠开口:“想不到你会过来,是纪修文给你通风报信吧?”
见玄淮沉默,方轻尘自顾自道:“他上次比试拔得头筹,多亏了叶锦月的推波助澜,想还恩情也正常,如今他在一众弟子里风头正盛,我犯不着和他计较。”
纪修文实力的确不比周宇差多少,但不如周宇会讨师父欢心,少有露脸的机会,又怕遭嫉恨,只能一直藏拙。
玄淮淡淡道:“有实力的弟子竟要靠外人才能获得机会,好一个公平的师门。”
“衍明宗的事轮不到你来指点。”方轻尘道,“还是聊聊这次的事吧,不如我们把话挑明了。”
“当然可以。”玄淮冷冷道,“第一,离我两个徒弟远点,第二,我没有帮你炼药的打算,还请你不要再费心思。”
方轻尘也不恼:“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恐怕都在云星宗了。钟灵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不想再管了,她自己领罚就行。”
钟灵的事如果闹大,他知情不报也有责任,没必要引火烧身。
玄淮面色冷沉:“你想拿钟灵的性命来要挟我,现在一句不想再管就轻飘飘带过了?”
“那你还想怎样?”方轻尘摇着扇,神色自若,“玄淮,你仗着有千婵帝姬撑腰,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玄淮淡漠道:“方轻尘,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追求权势。”
方轻尘盯着他看了许久:“你这是非要和我结怨?”
玄淮眼神扫过他,眸中透着疏离:“只要你不打叶锦月和钟灵的主意,我无意与你对立。”
“真是羡慕你,有两个好徒弟。”方轻尘懒懒道,“早知道当初应该坚持一下,把叶锦月抢过来。”
玄淮闻言,反倒笑了笑,轻嘲道:“你忘了吗,她根本不想拜你为师。”
方轻尘耸耸肩:“不试试怎么知道?”
玄淮至此,也不愿和他再作交谈,只是劝道:
“劝你不要再打叶锦月的主意,否则你只会引火烧身。”
方轻尘显然没把他的忠言放在心上,反而戏谑问:“那你打的什么主意?师徒共骑一马成何体统?”
玄淮没有理睬,看着远处沈知遥的单薄身影,又多关心一句:“还有,你怎么对徒弟,她往后就怎么对待你。”
“我又不想收她,是她主动贴上来的,她看中的也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衍明宗。”
“既然收她为徒,就好好教导,引她走上正途。”
方轻尘收了折扇,冷笑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罢,直接离开了。
15. 凡界(四)
季寻月赶到时,钟灵正坐在田埂上望着田间忙碌的村民们发呆。
“钟灵!”
钟灵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循声而望,难以置信道:“师姐?”
季寻月冲到她面前,半跪在地,按住她的肩焦急问:“你不会已经……”
钟灵眼睛红肿未消,明显哭过一场。
“没有,师姐,我没有。”钟灵笑容苍白,又低下头,声音逐渐哽咽。
季寻月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下,一时竟有些脱力。
“对不起师姐,让你担心了。”钟灵头埋在膝间,肩膀颤抖着。
季寻月没有说话,抚摸着她的头发,任由她默默哭泣。
好在赶上了,好在钟灵也没有冲动。
季寻月虽也替她难过,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钟灵情绪平复后,才不好意思地抬头:“对不起,师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季寻月坐到她旁边。
“师姐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我?”钟灵问,“我明明……”
“明明为了躲着我说了这么多谎?”季寻月顺着她的话说道。
见钟灵一张口又要道歉,她连忙抢先道:“是师父带我来的。”
“师父?”钟灵神情暗了暗,“师父也知道了?他是不是很生气?”
季寻月摇摇头:“不,他和我一样担心你。师妹,我说过,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想了想,她又把玄淮加上:“师父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不论从前如何,至少今天玄淮帮了她很多。
她已经没什么跟玄淮计较的想法了。
钟灵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了,师姐。”
季寻月这才仔细望了望周围的田间景色:“师妹,这里就是你的家乡吗?”
钟灵点点头,指着前面的一个人道:“对面那个人就是我阿爹,他叫钟涛。”
季寻月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前方的田野间,一个皮肤黝黑、衣着陈旧的男子正挥舞着锄头忙碌着。
钟灵继续讲着:“虽然家里很穷,我又是个女娃,但我九岁的时候,阿爹执意让我去村里的学堂读了一年的书,然而我十岁时,阿娘生了怪病,只能卧床休息,以前还能做些绣活贴补家用,生病后连抬手都费劲,家里的担子全落在阿爹肩上。”
季寻月听得揪心,表情逐渐凝重。
“之后我就没再上学,在家照顾阿娘,负责家务。田里不忙的时候,阿爹就去城里做些散工,有时候还会给我带些小玩意,那些日子虽然很苦,但我一点也不想忘。”钟灵说着,眼眶又红了。
季寻月握住她的手,轻轻按了按,想给予她一些安慰。
“几个月前,阿娘的病却忽然加重了,有时候一天只能清醒两三个时辰。”钟灵望着钟涛,眸光沉静而哀伤,“之后的事,师姐就都知道了,我受仙缘指引,却以为爬上登仙梯就是神仙,可以救阿娘。但我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成仙是那么遥远,甚至连下凡见爹娘一面都那么困难。”
“原来你从一开始,目的就是救你阿娘。”
钟灵点点头。
季寻月叹了口气,她从没想过,钟灵的心事会那么多、那么重,沉沉地压在一个十三岁少女的心中,而师妹的表情永远是开朗自在、毫无阴霾,骗过了所有人。
季寻月不解:“你既然拿了龙魂草,为什么又放弃了?”
钟灵苦笑了一下,拿出一个折叠的绢帕,然后打开。
季寻月看到了一堆炭粉一样的粉末:“这是……”
“我到了凡界之后,才发现命运一点机会都不肯留给我。”钟灵哀哀低语。
季寻月还是第一次见到把仙草带回凡界的结果,不由一怔,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天道……”
原来师妹从踏入仙界起,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我本来以为,我至少能用我的命换阿娘康健,到今天才明白,我真的回不去了。如果再违反仙规,我会失去你、失去师父,只会失去更多……”
季寻月沉默看着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灵笑得苦涩:“师姐,你说得对,前尘往事,有时候是阻碍,可是想放下,真的好难。”
“不管你怎么选,师姐都支持你。”
“我从来没想过要留下来修仙,所以我很珍惜在仙界度过的每一天,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人生。师姐和师父对我太好,有时候我真的要忘记我来仙界的目的了。”
季寻月定定看着钟灵,她的眼神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师姐,也许这真的就是仙缘,是躲不掉的,越是反抗反而越是会受伤。”
“所以你打算……”
钟灵点点头:“师姐,回忆太痛苦了,所以还是遗忘比较好,对不对?”
季寻月经历过亲人离世,明白这种想忘又不愿忘的痛苦。
“如果舍不得,放在心里也好。”
钟灵又笑笑:“可是我选错了路,沈知遥肯定会揭发我,相比于被迫遗忘,还不如自己想通后放下。”
季寻月无奈摇头:“我没想到,你下了好大一盘棋,把我骗得团团转。”
“知道下界地点是钦州后,我就开始寻找别的办法了。钦州离雍州太远,来回要好几天,一定会让凌苒仙姬起疑的,而且我也不想让师姐知道我想违反仙规给阿娘治病。当沈知遥告诉我她要去雍州时,我便决定豁出一切,还不会连累你和仙姬。”
季寻月知道,钟灵看似柔弱,其实十分坚强。
钟灵接着道:“我便告诉沈知遥,我没有服下断尘丹,想去见爹娘一面,她为抓到我这个把柄高兴得很,转头就告诉了她师父,我不知道她师父怎么想的,居然改了下界时间,原本我还想着怎么和你们说我不去了。”
季寻月心中一动:“这么看来,方轻尘也许是想拿你的事威胁师父。”
钟灵怔住:“什么?”
“我之前撞见他想让师父帮他炼药,被师父拒绝了,想必他一直没有死心,以为抓到你的把柄就能以此要挟师父。”
钟灵呆愣许久,才心有余悸道:“我以为我不会连累师父,没想到差一点就落入他们的圈套。”
季寻月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你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钟灵笑得释然:“师姐,还好我答应你的事,最后还是做到了。”
如此交心时刻,季寻月忍不住道:“其实师姐也有事情瞒着你,但现在还不能说,我希望你以后不会怪我。”
钟灵立即摇头,坚定道:“我不会的,师姐性子沉稳心思细腻,不管做什么都是经过考量,包括——装作学不会炼气。”
说罢,她狡黠眨眨眼。
季寻月愣了愣:“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演得有那么差?”
钟灵杏眼一弯:“师姐,我都能学会的东西,你怎么可能学不会,师姐是我心中最厉害的人,比师父还厉害!”
季寻月听得心花怒放:“就冲你这句话,师姐要当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好,我们拉勾!”
季寻月欣然承诺,看着师妹的笑脸,既心疼又欣慰。
玩闹过后,钟灵又安静下来,方才的欢声笑语似乎只是为了纾解内心的悲伤。
“师姐,我再看一眼阿爹阿娘,我们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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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寻月点点头。
钟灵起身,季寻月跟在她身后。
钟灵对着已经记不得她的父亲道:“叔叔,我们可以去你家讨口水喝吗?”
钟涛露出朴实的笑:“好啊,你等一会,我活马上干完。”
钟灵甜甜笑道:“好,谢谢叔叔。”
钟涛看向季寻月:“这位是?”
钟灵答道:“她是我姐姐。”
季寻月笑着点头示意。
钟涛一边干活一边问:“小姑娘,看你在这坐一下午了,你是哪家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是本地人,只是游历至此。”
“哦?看你年纪还小,父母不惦记吗?”
钟灵笑容一滞,答非所问:“没关系,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钟涛点点头:“真是厉害,你父母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钟灵眸中带泪,忙眨眼掩饰:“嗯,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季寻月在一旁看着,感觉师妹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钟涛忙完活,领着二人去他家。
钟涛感慨道:“说起来,要是我家丫头活到今天,也跟你差不多大了。”
季寻月和钟灵对视一眼。
钟灵小心翼翼问:“她……过世了?”
“是啊,十岁那年就过世了,我媳妇因此伤心过度,从此一病不起。”
钟灵的存在居然是这样抹去的,竟如此讽刺。
钟灵呆愣许久,季寻月同样意外。
见钟灵情绪低落,钟涛以为她听了同情,又道:“不过没事,都过去了,十几天前村子里来了个游医,替我媳妇诊断了一下,开了几副药,她已经好多了。”
钟灵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
钟涛有些莫名,挠头道:“骗你做什么?等媳妇身体养好了,我们就想再要个娃,最好是闺女,要是能像你一样机灵更好。”
钟灵声音有些哽咽:“一定会比我还好的。”
钟涛豁达道:“好不好不重要,穷人家的孩子,也没那么多要求,只要过得开心就行。”
到了钟涛家,钟涛才到院门外就喊道:“媳妇,我回来了!”
主屋虚掩的门被打开,一位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妇女走了出来,她身形消瘦,看着却颇有精神:“回来了?饭都做好了,这两位是……”
“是路过咱们村子的,想来讨口水喝。”
妇女热情道:“哦,你们快进来歇歇,我去给你们倒水。”
进了屋,屋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十分干净。
钟灵看着熟悉却回不去的家,神情有些落寞。
钟灵母亲端来两碗水:“来,你们坐下歇歇。”
钟涛放完农具回来,一进屋便对着季寻月和钟灵道:“你们留下来吃个晚饭?我再去炒几个菜来。”
钟灵忙摆手:“不用了叔叔,太打扰你们了。”
钟灵母亲劝道:“不麻烦,你们尝尝他手艺,一定不会失望。”
钟灵摇摇头:“真的不用了,我们急着赶路,再不走,天黑了就更难走了。”
钟灵父母对视一眼,这才同意。
季寻月看得出来,钟灵仍有留念,但与父母告别后,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钟灵自嘲道:“师姐,我怕再多看一眼,我就不想离开了。”
季寻月听她继续说着。
“想不到我走后,阿娘的病居然有了转机,我忽然很庆幸,还好回来看了一眼,这下我就没有遗憾了。”
钟灵抹去眼角的泪,冲季寻月笑笑:“师姐,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16. 凡界(五)
季寻月和钟灵到了村口时,没看见玄淮的身影,但看到一个身形和他相似的男子。
样貌虽然陌生,但神情很像玄淮一贯的风格。
季寻月试探问:“师父?”
男子看着她,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师父怎么换了副容貌?”钟灵十分意外,又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师父太引人注目了。”
季寻月忍不住失笑。
玄淮轻咳一声,耳廓竟有些泛红。
这时,两位女子自村里匆匆赶来,先打量了一下三人,又四处张望一番。
年轻一点的女子露出失望的表情:“娘,你说村口有位俊俏相公,人呢?”
年长的妇人懊悔道:“就这一会,人就不见了?”
“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看?之前几次相亲,你都是拿这种话骗我的。”
“你放心,这次绝对让你挑不出毛病。”
季寻月偷瞄玄淮一眼,不自觉笑了笑。
玄淮垂眸,似乎想掩饰尴尬。
妇人又看了看季寻月三人,走过来问:“几位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身高……”
她瞧了瞧玄淮,比划道:“就跟他差不多。”
季寻月嘴角勾了勾,却摇摇头:“不好意思大娘,我们没看见。”
妇人疑道:“不会是被隔壁杜婆娘拉走了吧?我刚才就见她缠着人家不放!”
年轻女子急道:“那我们赶紧去她家看看,可不能让她抢先了!”
说罢,两人又急急忙忙往回赶。
钟灵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笑笑:“宋大娘性格还是这么爽利。”
季寻月失笑道:“看样子,她很操心女儿的婚事。”
“是啊,阿秋姐眼光可高了,要相貌端正,还要读过书才行,之前宋大娘逼她出嫁,阿秋姐闹了好久,把村子搞得鸡飞狗跳的。”
谈起往事,钟灵脸上浮现出感慨又怀念的神情。
时近黄昏,晚霞为钟家村镀上暖黄的光晕。
放眼回望,一切都透着朦胧的虚幻感。
钟灵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生活了十三年的家乡。
她抬头看了看饱经风霜的村牌,却忽然释怀地摇头:“其实回去就要忘记了,现在看再多遍也没有意义了。”
季寻月心中五味杂陈:“但现在,我们还没忘记。”
“如果我忘了这些珍贵的回忆,会不会以后反而觉得自己为了尘世违反仙规,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别担心,我替你记着呢,我不会让未来的你质疑现在的你。”
钟灵笑笑:“师姐,谢谢你。”
随后钟灵深呼一口气,声音坚定,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师父,师姐,我准备好了,我们回去吧。”
玄淮道:“好,不过回去前还是应该去见下凌苒,免得让她担心。”
钟灵点点头。
片刻后,船行云间,往钦州驶去。
钟灵忽然叹了口气,愧疚道:“对不起师姐,我毁了你的历练。”
季寻月笑着摇头:“我倒不这么想,你不觉得这次的事,对你我都是一场历练吗?”
钟灵眉眼一弯,颇为动容。
季寻月好奇问玄淮:“师父,你和方轻尘他们聊了什么?”
玄淮淡淡道:“只是让他们少动些歪心思。”
钟灵忙道:“师父放心,我会向长老坦白所有,无论是什么责罚都甘愿承担,绝不会落人口实。”
季寻月调侃:“这下,我们可都把衍明宗得罪了。”
玄淮闻言,轻轻笑了笑:“不用担心。”
从今往后,她会重点关注方轻尘和沈知遥这对师徒动向,绝不会让他们再伤及钟灵。
季寻月问:“师父,方轻尘如果恶人先告状怎么办?”
玄淮宽慰道:“他这次事情做得不光彩,不至于自找麻烦。”
他又补充道:“今天是穆吟长老坐镇灵霄宫,穆吟长老相较之下,还是公正许多。”
四位长老轮流坐镇灵霄宫,处理当日呈报事务,除非要事四人才会聚集商议。
听到穆吟的名字,季寻月稍稍松了口气。
钟灵只在点仙大典上见过穆吟,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玄淮简洁道:“仙界四位长老中,有三位出身六大仙门,只有穆吟是例外。”
钟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穆吟长老没那么偏心?”
名门之间交换资源、弟子结为姻亲,早就同身共命同气连枝,因此虽然六大仙门中只有三宗出了长老,但名门共同受惠。
相比其他三位常有偏袒之事发生,穆吟则公正许多。
当然,四位长老能领神界之命掌管仙界,自然也会把握分寸,不至于搞得怨声载道,闹到神界那去。
玄淮应了声,没再透露仙界更多隐秘。
钟灵又好奇问:“那么四位长老就是仙界最厉害的人吗?”
玄淮道:“神界更看重他们执掌仙界的能力,不过长老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仙界如今万年修为以上者不足百人,四位长老皆在其中。”
“可是成仙不就能长生吗,怎么才万年?”
“从前神魔之战十分频繁,仙界作为神界的战力,每次战争都元气大伤,近四千年来才得不少喘息空间。”
钟灵若有所思:“原来天上,也战争不断啊。”
到了钦州。
凌苒看见钟灵,总算放下心:“人找到就好,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玄淮道:“我们回去禀报长老,这次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钟灵愧疚道:“对不起,仙姬,都是我任性妄为。”
凌苒虽未被告知缘由,仍大度道:“无妨,谁没犯过点错,能及时回头就好。”
钟灵感激地笑了笑。
楚悬和柳文音还在外面行动,几人决定不再等他们了。
临走前,季寻月把仙符交还凌苒,又再次向她表示谢意。
玄淮打开阵法,带季寻月和钟灵回去,又是那熟悉的沉闷感,但这次季寻月莫名心安。
虽一波三折,但总算完美收尾。
再一睁眼,又回到了蓬莱洲。
历练的禁锢总算消失,季寻月活络了一下筋骨。
距早上出发也不过五个多时辰,她却感觉眼前的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踏上太微洲后,钟灵神情有些紧绷,但眼神依旧坚定。
季寻月拉住她的手。
钟灵笑了笑:“师姐,不用担心,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季寻月有些黯然:“你看得比我还通透。”
“但是……不知道长老会怎么罚我。”
玄淮道:“依照仙规,应该是禁闭。”
钟灵问:“就是把我关进牢里?”
玄淮摇头:“是被封在结界里,无法活动,也无法感知时间流逝,只能静心思过。”
钟灵愣了愣,咬着唇,一言不发。
季寻月心中不忍,不由叹了口气。
钟灵忙安慰道:“师姐,我知道你心疼我,可错了就是错了,我甘愿受罚。”
季寻月点点头,挤出一个笑。
待灵霄宫前守卫通传,玄淮一行终于见到了穆吟。
穆吟坐在殿上,云星宗三人站在殿下,之间由一道垂帘阻隔,让人看不清穆吟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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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礼后,钟灵主动上前,告知来意。
相比于第一天踏上仙界时的怯懦,钟灵声音仍有紧张导致的颤抖,但总体镇定许多。
穆吟听完,并未立即开口。
隔着帘幕,季寻月看见她的手指敲击着座椅扶手,显然在思考。
穆吟终于开口:“念你主动坦白,没铸成大错,便罚你禁闭一个月静心思过。”
钟灵行礼领罚,神色平静。
穆吟问:“你可知修仙者为何要断尘缘?”
钟灵有些意外,抬头答道:“因为不该拘泥于过往,也不该有私情。”
“如果一个人符合这两个条件,你觉得他需要断尘吗?”
钟灵思考片刻:“我……我不知道。但人心易变,现在的情况不能代表以后,所以我已经理解为何会有这道仙规。”
“若有人能保证一直符合呢?”
钟灵困惑道:“长老,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只需要回答你的真实想法。”
“如果能一直保守秘密,自然就不用遗忘。”
穆吟问:“钟灵,你觉得你是哪种人?”
钟灵怔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穆吟接着道:“你这种情况我见了不下数百例,所以我一直在想,这种疏不如堵的规定是否有用。同时,能一直瞒下去的人也不在少数,外人无从得知他是否断尘,那断尘又意义何在?”
她的话颇有深意。
季寻月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最完美的答案。
穆吟站起身:“你就用这一个月好好想清楚,自己决定要不要断尘。”
季寻月难以置信地看着穆吟。
明明是惩罚,却给了钟灵重新选择的机会。
钟灵同样震惊得失语,许久才反应过来:“多谢长老!我一定会好好思考您的问题。”
穆吟声音转冷:“你记住,不管你如何选择,这件事都只能是你的秘密,就是最亲近的人,你也不能透露。还有,你若是再犯错,下场只有身死道消。”
钟灵神情郑重:“我知道了,多谢长老指点。”
穆吟抬手施法,一道电光向钟灵袭去,钟灵瞬间消失不见。
“一个月后再来接人吧。”穆吟甩了甩衣袖,不等季寻月他们反应,直接离开了。
季寻月后知后觉想要道声谢的时候,穆吟已经不见踪影。
出了灵霄宫,季寻月和玄淮并肩而行。
季寻月感慨道:“想不到会是如此结局,不管怎么说,决定权在师妹手里,总好过冷冰冰的仙规。”
玄淮闻言,轻笑应了声。
季寻月止步,认真看着他:“还没谢谢师父,要不是师父来得及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谢谢师父救了我。”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对玄淮流露真诚,这二十天来虽然与他正常相处,但忆起往事,难免心生猜疑,提防着他。
玄淮道:“你和钟灵都是我的徒弟,照顾你们是应该的。”
季寻月展颜一笑,心想这样就足够了。
青黎的事、钟灵的事,还有她亲眼所见的种种,她愿意相信玄淮不是心怀鬼胎之人。
往日仇怨随时可以一笔勾销,但她仍想知道玄淮针对她的理由。
他既然这般云淡风轻,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记恨千年?
玄淮又道:“但是实际上我们什么都没做,如你所说,这是她的历练,相信经过这些事,钟灵会变得更坚定。”
季寻月点了点头,又烦恼道:“师妹不在总感觉不适应,真希望这一个月能过得快点。”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个月好像要和玄淮单独相处了……
17. 开端
是夜,琼华宫偏殿。
“帝姬,魔尊来了。”门口的仙姬进来禀告。
玉千婵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后放下书:“快请她进来。”
才离开座位,就见季寻月快步走向她,一把抱住。
“阿婵!”
“你——”玉千婵脸上闪过一瞬错愕,而后轻笑,轻轻拍了拍季寻月,“难得见你这么热情。”
季寻月放开她,神情感慨:“今天发生了太多,见到你真是恍如隔世。”
玉千婵温和笑笑:“怎么说的这么夸张,坐下来慢慢说。”
季寻月和玉千婵坐到茶桌旁。
“本以为师妹只是留恋凡尘,没想到她的计划如此大胆。”
季寻月简略说了下来龙去脉。
玉千婵不时点点头,等她说完,缓缓开口:“经过这些事,她总算能放下过去,向前看了。”
“归根到底,断尘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想不到穆吟会如此大度。”
“你觉得穆吟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季寻月微微蹙眉:“难道说……”
难道穆吟她也没有断尘?
玉千婵笑笑:“有些秘密只能藏在心里,不管钟灵如何选择,希望她都能做到。”
“听说从前没有断尘的规矩时,不少人私自下凡,扰乱人间秩序,之后才有了这个仙规。”
“毕竟最初神界只是想培养一批忠诚的战力,然而他们私心太重,拿着神界的恩惠,却在天上天下斗得乌烟瘴气。”
季寻月垂眸:“可是为何又让这么多人钻了空子?”
“说来说去,自己得来的缘,结什么果,都是他们的选择。这就是仙界要求断尘,却没有彻查的原因。下场都告诉他们了,怎么选是他们的事。”
玉千婵又道:“断尘又如何,七情六欲还在,再多仙规也约束不了什么。”
季寻月轻叹:“这世间的纷争永远无休无止,魔界妖界也是如此。”
玉千婵笑笑,二人一时无言。
玉千婵打破沉默,提议道:“这样说话太闷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季寻月欣然同意。
泛舟至青鸾湖中央,万籁俱寂,只有湖水拍击船身的声音。
两人相对而坐,玉千婵带了一坛酒,给彼此各倒了一杯。
季寻月握着酒杯静静望着涌动的浪潮,一时思绪渐远。
玉千婵打趣道:“你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换了个人,性子活泼不少,结果现在又静下来了。”
季寻月回过神,笑笑:“少时我的确活泼些,经常闯祸,都靠阿茵拦着我,现在做事没那么恣意了。”
“你还是原来那个你,只是做事前会考虑更多了。”
“经历了那么多,性子沉稳一点也好,不能让别人为我的冲动承担后果。你的箴言,我也说不上是听没听进去。”
“其实无论你是否插手,他们的结局都不会改变,你的介入只会让你痛苦。”
季寻月看着好友,思考着她话中深意。
仙凡有别,但至少同源,神族和凡人,注定是不同的命途。
钟灵的事,季寻月从始至终都是旁观者。
季寻月道:“即使如此,我也甘之如饴。”
说罢,晃晃酒杯,与好友相碰。
玉千婵笑意淡然:“所以我改变不了什么。”
夜风萧瑟,两人浅酌清酒,享受着少有的闲暇。
直到酒杯见空,季寻月才悠悠开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要我帮你做什么事了吧?”
玉千婵又为她添满,不紧不慢道:“仙界本就是依据实力向下统治,神界无意干涉太多。但你也看到了,有些人就是做不到安分守已,把仙界搞得乌烟瘴气。”
“出了什么状况?”
“有人修炼禁术,夺取他人修为。”
季寻月偏头看她:“竟有此事?”
玉千婵迎着季寻月的视线微微颔首:“但是他们行事隐蔽,很难找到证据。”
季寻月问:“你是如何得知?”
玉千婵神色淡淡:“最近几百年殒命的修仙者人数是往常的几倍。而且,多位仙者状告到我面前,他们的弟子投靠六大仙门后,没过几年就销声匿迹。”
普通仙门师徒、同门间虽大多相处和谐,但修炼之事上可能不尽如人意,时间一长,总有熬不过的想转投名门。
同样,六大仙门人才济济,多的是有实力又有野心的修仙者。对宗门里的普通弟子而言,要接受实力不如人的事实是件十分考验心性的事,太执着和其他人对比,反而容易误入歧途,转求邪门歪道。
季寻月皱起眉:“除了恃强凌弱,竟还有胆大到残害同修的,我倒是小看了他们。而这些背叛师门的修仙者,妄想走条捷径结果把命赔了进去,也是可怜又可恨。”
“两边为了追逐力量,都不惜铤而走险,绝不能任由这种事发展下去。”
季寻月了然道:“所以你需要有人在仙界给你当卧底?”
“能全身而退的,只有你了。”
“帝姬大人这么信任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玉千婵笑得意味深长:“你和衍明宗结了那么多梁子,不想出口气?”
季寻月自然无法拒绝,眉梢一挑:“我该怎么做?”
“上一批修仙者已经修炼了三百年,十天后会有一场切磋交流,你去参加,露点实力,引起他们的注意。”
季寻月若有所思:“四月初一?他们修炼最快的应该也才三重境吧?”
她摊开手掌,随意招出些灵力,纯粹而强劲的灵力凝成云般的实体。
“可是我最弱的力量就已经是这种程度了。”
玉千婵笑笑:“普通修仙者至少花上一百年才能达到二重境,你一个月就有接近二重境的水平,的确是夸张了些。”
季寻月耸耸肩:“就算我愿意留下来装模作样修炼个几十年,这几十年里又不知有多少修仙者被欺骗。”
“历来也有天赋异禀的修仙者,只是没到这个程度,不过记录就是用来打破的,这些都无伤大雅。”
季寻月考虑一番,问道:“可我几天之内修为大涨,玄淮不会起疑吗?”
玉千婵笑道:“难道你毫无进展就不令人生疑吗?我明天寻个由头让玄淮闭关炼药,到时候你就说你忽然开了窍。”
“这些都好说,但是让我叛离师门,我岂不是要背负骂名?被师妹误会怎么办?”
“你若是想告诉她,我也不会拦着,毕竟这事是我拜托你的,不能太让你为难。”
季寻月思忖片刻:“说起来,之前方轻尘还想让玄淮帮忙炼制冬枯草,不知道是否跟此事有关。”
玉千婵若有所思:“看来这事越来越复杂了,还需你多费心。”
“有了证据之后,你准备怎么做?”
玉千婵顿了顿,淡淡道:“不过是让仙界变变天,长老的位置,有些人坐得太久了。”
看来这事闹到过几位长老面前,但被压下来了。
不知这事查到最后会牵涉多少人。
季寻月托着腮,一本正经道:“帝姬大人,我做这些有报酬吗?”
“钟灵不算吗?”
季寻月失笑:“你怎么贩卖人口呢?”
玉千婵端起酒杯,笑眼看她:“那这千年的流光酿如何?”
“帝姬还是先欠着吧。”
玉千婵无奈摇头,算是默认。
季寻月又道:“等这事结束,我就回魔界了。”
“那你和玄淮的事呢?”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不谈别的,至少他对徒弟、朋友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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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至于他为何针对魔界,我还要调查一下。”
“想不到你们的仇怨这么快就化解了。”
季寻月支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月色下的湖面:“只是我单方面不想计较了。”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何时起她就对玄淮没有敌意了。
只要他对叶锦月、钟灵履行师父的职责,又有最基本的良知,对季寻月这个魔尊做什么都无关痛痒了。
睡意逐渐袭来,季寻月不由打了个哈欠。
“好了,事都聊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对了,昨天霍乘风送来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
季寻月接过信,眯着眼才扫了个开头,就睁大了眼,睡意全消。
“傅靖川……”季寻月咬牙切齿。
玉千婵又惊又疑,困惑地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季寻月把信递给玉千婵:“我先回魔界一趟。”
玉千婵微微点头:“好。”
待季寻月离开,玉千婵展开信件,才读几行,不由弯唇一笑。
——————————
魔界清宁殿外。
今夜轮到朱绍值守,他愁容满面,对着门口另一个人道:“魇君,魔尊她出关时间不定,您还是先回去吧。”
傅靖川摇摇头:“不行,我至少要见她一面。”
朱绍无奈叹了口气。
“你现在见到了,可以回去了。”
清宁殿的门忽然打开,季寻月冷着脸走了出来。
“魔……魔尊!”朱绍一惊,他竟未察觉季寻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靖川欣喜喊道:“月姐姐——”
“不要叫这个名字!”季寻月立即打断他。
傅靖川俊秀的脸顿时失了光彩,他黯然道:“魔尊。”
季寻月无可奈何,忍着怒气问:“你在我这殿外守了四天是什么意思?你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傅靖川无辜道:“我就是想见你一面,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季寻月扶着额,长长叹了口气。
傅靖川的父亲是季寻月麾下九位魔将之一的傅霄。
傅靖川小她几百岁,年少时学着阿茵喊季寻月姐姐,自从神魔大战中被季寻月救下,更是动了心。
季寻月又气又笑:“你对霍乘风说,从前你一来我就赶你走,这次我几天没出面,说不定是对你有好感?”
傅靖川低着头:“我也只是推测。”
“我说过,你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我不可能……”季寻月见他情绪低落,又不忍说重话。
“月……魔尊,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我?”
季寻月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说完,不仅是面前两人,连她自己都愣了愣。
而她第一时间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玄淮的脸?!
傅靖川呆了呆,愣愣道:“如果月姐姐有喜欢的人,那我自然不会再打扰了,就像当初……”
“当初什么?”季寻月莫名其妙。
傅靖川失落地摇摇头:“没什么。”
季寻月淡淡道:“你该回去了。”
傅靖川轻轻应了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季寻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也是一阵心烦。
傅靖川或许从未知晓,他是季泠茵年少起就暗恋的人。
当年,季泠茵让她先去救傅靖川,而她还未赶回,便先收到妹妹的死讯。
她不恨他,只是不想见到他。
季寻月道:“朱绍,他要是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及时通知我。”
朱绍点点头:“是。”
季寻月揉揉眉心,酒意上涌,已经倦得不行。
她无暇思考,只想快点赶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18. 再聚
“咚咚。”
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季寻月从睡梦中被吵醒,困倦得睁不开眼,冲门外喊了声:“师妹,我再睡会……”
却听见门外传来玄淮的声音:“锦月,是我。”
季寻月这才想起师妹在禁闭中,而她好像睡过了头。
不仅错过了早课,好像……也没去修炼。
季寻月清醒了大半,急急忙忙起身披上外衣,打开条门缝,露出半张脸。
“师父,我好像……睡过头了。”
玄淮眸中浮现笑意,他微微摇头:“你昨天累了一天,多睡会是应该的,只是我一直未见你,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季寻月看了眼天色:“多谢师父关心,我没事。”
她又睡到了傍晚,只是今天叫醒她的不是师妹,季寻月情绪有些低落。
玄淮问:“时渊来了,你要见他吗?”
季寻月想再睡会,刚打算回绝,就听见不远处时渊的声音。
“你这话把我说得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玄淮淡淡道:“我不是让你别过来?”
时渊理直气壮道:“我没过来,我就站在这边说话不行吗?”
季寻月问:“师叔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时渊没好气道:“你说呢?钟灵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都没告诉我,拿我当外人?”
季寻月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玄淮瞥了一眼时渊的方向,冷冷道:“那你跑过来大吵大闹的就是关心了?”
“她们师姐妹两个关系那么好,我怕锦月想不开,过来看看。”
季寻月被时渊的大嗓门吵得睡意全无,无奈道:“师叔,师妹她只是一个月禁闭,我犯不着想不开吧?”
时渊道:“你都睡了快一天了,也该起来吃点东西了。”
季寻月听着更是窝火,她回仙界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根本没睡多久。
“师妹不在,谁还能给我做饭。”
季寻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了师妹喊她起床,也没了师妹做饭,她的日子过得凄风苦雨的。
却听玄淮道:“我来吧。”
季寻月一愣:“不麻烦师父了,我随便煮点东西吃就行。”
时渊插话道:“我劝你别拒绝,玉千婵帝姬下午找玄淮帮忙炼药,等他闭了关,你就要自己对付吃的了。”
玉千婵行动速度倒是快。
玄淮不留情面道:“我看,是你自己想留下来吃饭。”
时渊急道:“你不会又要赶我走吧?我上次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没解气?”
玄淮看向他,冷冷笑了一声。
季寻月看着玄淮的侧脸,他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眼神透着冷漠。
她似乎只见过玄淮会对时渊摆出这样一副神情,冷漠中有种莫名的敌意和愤怒。
玄淮对她和钟灵虽然疏离但始终温和,对外人就是一贯的冷淡。
上次,不就是第一次修炼那天?
她和师妹还在准备晚饭,玄淮就突然告知他们时渊离开了。
原来是因为他们起了争执。
季寻月眨眨眼,她这里看不见时渊,但能感觉到外面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紧张。
“师父……”她轻声喊道。
玄淮敛了神色,看向她:“抱歉。”
季寻月想了想,还是让他俩再好好聊聊。
“那就麻烦师父下厨,我帮师父打打下手吧,还有……师叔也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玄淮应得很快:“好。”
时渊声音这才放松了些:“还是锦月懂事。”
季寻月无奈笑笑:“师父先过去吧,我收拾下就去。”
玄淮点了点头。
——————————
进了厨房,玄淮已经在忙碌中了。
季寻月看着他,觉得画面有些温馨,也莫名有些熟悉。
难道是因为让她想起了师妹?
“我来吧,师父。”季寻月定定神,走了过去。
玄淮把洗菜的活交给她,转身去把洗好的菜切碎。
季寻月想了想,还是犹豫开口:“不知道师父和师叔上次是起了什么矛盾?”
玄淮没有想象中的抗拒,反倒笑意淡淡:“你想帮我们调解矛盾?”
“师父生这么大气,恐怕不是我几句话劝得了的。”
玄淮顿了顿,淡淡道:“已经不生气了。”
季寻月迟疑地应了声。
“我预计闭关八天,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
八天?那不就是到三月三十?
蜃渊开花在二十九日,所以他是不知道,还是以玉千婵的任务为先搁置了?
她猜不出答案,还是亲眼见证好了。
“师父放心,我会努力修炼的。”
季寻月说着,忽然失笑。
等到玄淮出关,她已经是二重境的修仙奇才了。
季寻月把菜沥了水,把菜篮放到玄淮面前。
玄淮熟稔地从篮子里抓出一把菜,与她衔接得十分流畅。
宽大的衣袖被他束着,露出肌肉线条匀称的小臂。
季寻月看着玄淮手上的动作,看得出神。
“怎么了?”玄淮问。
季寻月摇摇头:“还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玄淮笑笑:“都交给我吧。”
他的笑较往常多了些暖意,好似与她十分亲近。
季寻月愣了愣,又好像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油倒进烧好的锅里,哔啵作响,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季寻月看师妹做了那么多天饭菜,也学会不少,此刻她同样虚心学习。
见玄淮翻炒同样的食材却只放了一勺盐,季寻月不由道:“师妹喜欢放两勺。”
玄淮淡淡笑了笑,却加了勺醋,又添了勺糖。
“糖醋?”
“待会尝尝这种做法的味道如何?”玄淮垂眸,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季寻月看着他的脸发呆。
他实在是一举一动都能吸引她的瞩目。
长的好看,又会做饭又能炼药,全能得不行。
为什么昨天和傅靖川对话时会想到玄淮,难道她真的动了什么心思?
季寻月无奈地晃晃脑袋,劝自己不要一时贪图美色。
她到底还是一点也不了解玄淮。
——————————
到了玄淮住处的小院,时渊坐在院子里那棵参天的灵树上望着远处出神。
他安静时的眉眼同样写着生人勿近。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时渊侧脸看了过来,随后纵身一跃,衣袖猎猎。
三人入了座,一向健谈的时渊少见的沉默着。
两人虽说缓和了,但需要有一个先低头的。
季寻月被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搞得浑身不自在。
她心中叹了口气,魔尊当久了,到哪儿她都改不了操心的习惯。
随后,她重重叹了口气。
果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时渊自然巴不得有人给台阶下:“好好的,怎么叹气?”
季寻月闷声道:“师妹一个月不吃不喝,把身体熬坏了怎么办?”
时渊也面露愁容,安慰她:“别担心,结界可以维持她的生命运转。”
季寻月又是叹气:“这次跟衍明宗结了梁子,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针对我和师妹。”
时渊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个衍明宗,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季寻月来了兴趣,看来衍明宗结怨不少。
“师叔愿意讲讲吗?”
忽觉玄淮投来的视线,季寻月把时渊面前的一盘小炒往他面前推了推:“师叔,别干聊,先吃饭。”
时渊是客人,待客的礼仪她还是知道的。
但是余光之中,玄淮垂下眸,神情似乎冷了许多。
的确是不能厚此薄彼。
季寻月又往玄淮面前推了一碟小菜。
她也深谙端水之道。
季寻月手支在桌上,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盯得时渊和玄淮有些不自在,两人这才动了筷。
软硬兼施,先礼后兵,对于管理手下十分有效。
她为这个师门付出了太多。
时渊尝了一口,神色舒缓,夸赞的话刚到嘴边,又变得硬生生的:“玄淮,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厨艺这么好。”
玄淮淡淡应了声。
时渊面色一僵,还是换了交谈对象:“锦月,你不是问我衍明宗的事?”
季寻月点点头。
时渊正要开口,玄淮却打断了他,问季寻月:
“这些不合你口味吗?”
季寻月茫然看他一眼,才想起她光顾着晚辈的礼节,一直没动筷。
她挨个尝了一口,炒菜清爽不油腻,羹汤清香鲜美,凉菜爽脆可口。
师妹是家常菜的做法,以简易快捷为基础,玄淮则注重食材与做法的匹配,凸显食材原本的风味。
“师父手艺确实好。”她对玄淮笑了笑。
的确很合她口味。
又像是,知道她的口味一般。
就如那盘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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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师妹的做法尝起来咸中带着食材的苦,而改成糖醋口味就中和了原有的苦味,她确实更喜欢玄淮的做法。
季寻月笑笑:“想不到师父也精通厨艺。”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只小狐狸又是做饭又是炼药,躲在家里几年不出门的样子。
她的笑中多了些促狭。
玄淮有些怔然,然后才道:“以前研究过。”
时渊闷着脸地听两人对话,也是如坐针毡。
玄淮瞥他一眼,淡淡道:“你与衍明宗有过仇怨?”
时渊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我刚到五重境的时候,我去北境采集药材,回来的路上却被他们那些想不劳而获的弟子抢了去。”
季寻月眉一皱:“这种事恐怕都找不到人主持公道。”
时渊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有。”
就算有人出头,长老那边也是大事化了吧。
季寻月问:“那结果是?”
“那几个弟子被逐出师门,因为他们以前做的事也被一同曝光了。”
季寻月这才舒展眉头:“真是大快人心,是谁这么厉害?”
时渊眉眼冷峻,又似有几分柔情:“一位故人。”
一个名字而已,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她还想接着问,却听时渊语重心长地告诫:“不仅是衍明宗,六大仙门长期秉承以修为高低论资排辈的思想,不少弟子对修为异常执着,有些甚至到了魔怔的地步,你平日少和这几个宗门的人打交道。”
这不是巧了,她正迫切想要和他们扯上关系呢。
六大仙门人数众多,的确鱼龙混杂。
沈知遥、纪修文、周宇,都代表了不同的类型。
季寻月问:“那底层弟子岂不是很悲惨?”
时渊一脸理所当然:“就算是资质非凡,资源也不一定会向他倾斜,师父的地位,其他弟子受宠程度,想要飞升成仙可不仅仅是埋头苦修就能实现的。”
季寻月心下了然,好好的修炼被这些人搞得极为复杂,不仅是影响本门弟子,连其他宗门都要受牵连,当真是祸害。
她随口问:“说起来,还不知道师叔的师父是哪位仙人呢?”
时渊停了筷,冷冷道了句:“死了。”
季寻月不由一惊,欲言又止之际,又听他继续道:“死在神魔之战中。”
难道又是个跟魔界有仇的?
这仙界随手一抓就没有一个对魔界友好的人了吗?
季寻月讪讪道:“原来是牺牲了……”
时渊不屑地轻呵一声:“牺牲?不过是勾结魔界,死有余辜罢了。”
季寻月脸色僵了僵。
至少把话说清楚,勾结的哪一派吧?
“难道是投靠了现在这一派?”
而玄淮也停了动作,漠然看着两人。
季寻月浑身不自在,好像暴露了身份一样。
时渊面色一沉:“现在这个?”
季寻月心里一紧,死死盯着时渊。
时渊眸光深邃,似乎在想着什么,顿了顿才道:“那倒不是,不然现在也安宁不了。”
季寻月这才放了心。
但是看时渊的样子,他对魔界好像也有诸多不满。
不过她见怪不怪,早就无所谓了,立场不同,她无法强求他人对魔界的理解和宽容。
只要这些人至少对自己人没有算计就行了。
季寻月心知,她披了个叶锦月的身份,却终究不属于仙界。
和玄淮时渊他们也就只有现在的交集了。
季寻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师叔没有再拜一个师父?”
时渊摇了摇头:“师父是叛徒,谁还敢收我?而且我资质也不是特别优秀。”
没了人教导,修仙之路岂不是坎坷崎岖?
怪不得时渊说自己修炼得慢,原来过往也是一堆心酸苦楚,最后能够飞升成仙实在励志。
季寻月对时渊同情起来。
玄淮却忽然起了身,冷冷道:“你们聊,我先闭关了。”
季寻月也跟着起身,她刚想道一声别,却见他眼神古井无波,神情冰冷,顿时因他拒人千里的姿态噤了口。
即使她曾觉得玄淮冷淡如冰,但也从未如今天这般遥不可及。
“师父……”
玄淮的身影已经远去,她才茫然出声喊道。
是觉得她和时渊太聒噪了?
可玄淮一向话少,再没人说话,她都要闷得发慌了。
玄淮捉摸不透的性子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可她为什么要烦这些?
19. 护短
那天的晚餐在玄淮莫名的冷脸后就结束了。
时渊和季寻月道别的时候,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季寻月试探地问了问他们有什么矛盾,时渊只是含糊不清地糊弄过去了。
临走前,时渊好心问她,玄淮闭关的几天要不要他来指导修炼。
季寻月很感动,但还是礼貌拒绝了。
玄淮闭关八天,而十天后,四月初一,是新一轮比试召开的日子。
偌大的沧星洲,一下子冷清起来。
季寻月才发觉无所事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平时觉得累所以贪睡,结果真的空闲了反而清醒得可怕。
只能等玉千婵得空,找好友聊天才能解点乏。
这天,季寻月又去了神界。
琼华宫的仙姬们这一个月见她的次数怕是比从前一千年都多。
好友还在神尊那边讨论政务,季寻月便在她宫殿里候着。
等到玉千婵终于回来,只见她脸上写满疲惫。
见了面,玉千婵打起精神,揶揄道:“今天这么早就来?以前不都大半夜才来?”
季寻月接过话茬:“不会白天就没酒喝了吧?那我半夜再来。”
“不怕白天被人撞见一身酒气?”
“只是小酌几杯,怎么说得我像个酒鬼?”
玩笑过后,玉千婵正色道:“我向父神提了仙界的事。”
季寻月并不意外:“神尊他的看法是?”
“父神交由我全权处理。”
季寻月笑笑:“那就好,这下有了你撑腰,我可要随意发挥了。”
玉千婵在神尊的一众子女里,学识和神力皆是数一数二,拥有灵视之力更让她受神尊青睐。
虽然没明说,但是仙界的事务基本都由玉千婵负责,既是信任,也是培养。
玉千婵正想开口,兰夕仙姬进来禀报:“帝姬,玄淮仙君求见。”
季寻月才喝了口茶,立马呛了一下。
她没记错的话,今天才第六天,玄淮怎么就出关了?
不会已经发现她不在宗门里吧?
玉千婵让兰夕领玄淮去议事厅,又转身笑着看向季寻月:“看来今天的酒是喝不到了?”
季寻月起身,无奈叹了口气:“你忙,我就先回去了。”
议事厅在另一处宫殿,玉千婵特意给她增加了一些应对时间。
季寻月往回赶,却在一个岔路口遇到刚才前来禀报的兰夕。
兰夕站在原地,不时往一处看去,神情颇为无奈。
见了季寻月,兰夕行了一礼:“见过魔尊。”
“你不是领着玄淮去议事厅?怎么在这站着?”
兰夕面露难色,又往刚才看的方向瞟了一眼。
季寻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玄淮背对着她的方向,而他面前是一个翠衣女子。
“玉寒舒?”季寻月皱皱眉,念出那女子名字。
玉寒舒是玉千婵的姑姑。
作为神尊最小的妹妹,玉寒舒年少时便受尽偏爱,行事骄纵无理,十分目中无人。
季寻月问:“寒舒元君找他什么事?”
兰夕摇摇头:“不知道,正好遇上元君过来,她就把玄淮仙君叫到一旁说话了。”
季寻月想了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正准备离开,却见玉寒舒抱臂,趾高气昂地扬着头,似乎在数落玄淮。
玉寒舒没设什么障碍,季寻月略微施法就听见他们的对话。
玉寒舒诘问着,语气里却多了娇嗔的意味:“千婵找你帮忙你就毫不推辞,我找你就推三阻四,惯会拜高踩低的,是不是看不上我这个无权无势的?”
玄淮冷淡道:“元君言重,是我学艺不精,无法炼出您需要的药。”
季寻月想起她见过几次玄淮拒绝神界的来客,原来是玉寒舒派的人。
玉千婵是玄淮的救命恩人,你玉寒舒算什么东西?
玉寒舒不依不饶:“我也算擅长炼药之法,不如你来神界侍奉我,我教你?”
说话间,还抬手想摸玄淮的脸。
玄淮反应很快,偏过脸让她落了空:“多谢元君好意,我承担不起。”
季寻月虽说和玄淮有些仇怨,和他更没什么师徒情分,但她向来看玉寒舒不顺眼。
此刻更不顺眼了。
她都没能教训得上的人,让玉寒舒抢先了?
她那么大个雪白狐狸,差点被人揩油了?
再一想,她用魔尊的身份帮忙劝两句,还能施舍玄淮一点恩情,一举两得。
季寻月心中冷哼一声,向两人走去。
兰夕在身后小声焦急唤道:“魔尊,您……您怎么过去了?”
季寻月冲兰夕摆摆手,让她放心。
玉寒舒远远见了季寻月,悻悻收回手,眉一拧,没好气道:“季寻月?真是好久不见。”
“寒舒元君,别来无恙。”季寻月冷冰冰应了一句。
玄淮闻声转身,他淡然的神情在见到她时似乎微有动容。
季寻月还是第一次用魔尊的身份和玄淮见面,居然不太习惯。
“见过魔尊。”他垂眸向她施礼。
季寻月点了点头,想不出该说什么,便无视了他,对玉寒舒道:“我见阿婵早早去了议事厅,路过却见她等的客人还没过去,所以来看看。”
“不过说几句话,误不了多少功夫。”玉寒舒笑得娇媚,眼神却带着警告紧紧盯着玄淮,“我就是见不得有人拎不清身份装清高。”
季寻月笑了笑:“偌大神界竟找不出能帮元君忙的人?实在不行,让我来试试吧?”
玉寒舒嘲弄道:“你?多谢你的好意,我还记得你以前天天跑神界求药的模样呢,你什么时候学会炼药了?”
季寻月神情冷了下来。
当年她替母亲求药时玉寒舒百般阻挠,指摘她动机不纯,是神界的敌人。
“我记得当年元君就在研究掩盖疤痕的药,看来四千年了还是毫无进展。”
季寻月看向玉寒舒脖子上的一道疤,玉寒舒当年被季尧招式所伤,光是愈合伤口都用了无数灵丹妙药。
玉寒舒脸色变了变,下意识捂住脖子。
她十分爱惜自己的美貌,这一点瑕疵让她连带着恨季寻月恨了几千年。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玄淮道:“元君,此事错在我,只是我有要事禀告帝姬,还望元君谅解。”
玉寒舒却不想放过他:“玄淮,现在当着别人的面,我再问你一次,你帮不帮我炼药?你好好掂量掂量,若让我失了脸面,你会是什么后果?”
她这招倒是用得狠。
玄淮冷淡道:“元君应当知晓,玉千婵帝姬掌管草药库房,我负责的都是神界的任务,元君如有任何个人需求,可先问过帝姬。”
玉寒舒气急败坏:“好啊,我都指使不了你?一个欺骗天道成仙的狐妖,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玉寒舒也知道玄淮的事?
好在是被季寻月听到,换了别人在场不知会给玄淮带来多少麻烦。
玉寒舒冲动过后也知道说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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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的,慌乱地别了别散落的碎发,掩饰尴尬。
玄淮身份被揭穿,却并未慌乱,依旧漠然。
季寻月装出惊讶的表情:“他是妖族?”
玉寒舒发出一声冷哼:“你听错了。”
季寻月挑眉:“是吗?不过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都已被神界认可,元君何必为难。”
“你说得对,这是神界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我为什么不能管?他如果是妖族,那就是我的人,归我管,以后你找他办事,就必须先问过我。”季寻月轻笑,又接着道。
“你若当他是仙族,找他办事就得先问过玉千婵。元君,我说得对吗?”
“季寻月,你果然还和当年一样胡搅蛮缠!”玉寒舒被噎得无法反驳,又恶狠狠瞪了玄淮一眼,愤然离去。
季寻月嫌弃地看着玉寒舒离开的背影。
玄淮先开了口:“多谢魔尊解围。”
季寻月冷淡看他,讽道:“你说你如此精通炼药做什么,反而不停得罪人。”
方轻尘、玉寒舒,这还只是她一个月里看到的。
玄淮视线在她脸上轻轻掠过:“为了救人。”
他的确是救过人。
季寻月敛了神色,换了个话题:“你是狐妖?”
“是。”
“那从前在妖界,我们见过吗?”
玄淮顿了顿:“没有。”
没有还能跟她结仇?
她都站在他面前了,他还能如此平静。
见兰夕急匆匆跑了过来,季寻月也不愿再作交谈。
“你放心,你的身份我会替你保密的。”
她瞥了玄淮一眼,先离开了。
——————————
回了落星台,季寻月装模作样摆出修炼的坐姿。
她控制好一下修为,保证自己看上去是刚到二重境的水平。
这进展不论谁看了都很难相信,她也不抱希望能把玄淮糊弄过去。
正胡思乱想着,察觉身后灵力靠近。
季寻月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装作专心修炼的样子。
待玄淮走近,她才像听到脚步声一样,收招回头,故作惊讶道:“师父?你出关了?”
玄淮点了点头,察觉她体内灵力流转:“你的修为……”
季寻月扯起慌来面不改色:“这几日弟子潜心修炼,竟意外突破桎梏,还好没让师父失望。”
玄淮淡淡道:“你资质上佳,醒悟是早晚的事,不过你竟能在几天之内突破二重境,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季寻月一脸难以置信:“我居然二重境了?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我是传说中的修仙奇才?”
太假了,她要装不下去了。
玄淮听到最后四个字,一怔,眼里浮现笑意:“恐怕是这样。”
他居然信了?
不过季寻月并不在意,假惺惺道:“都是师父教导的好,我还想再练会,请师父指导。”
玄淮却道:“天色晚了,修炼不能急于一时,早点回去休息吧。”
季寻月短短应了声:“师父方才说我已到二重境?”
“是。”
“听说过几天上一批修仙者会举办一场比试,我想参加看看,还请师父应允。”
玄淮看着她:“这么做,恐怕会大出风头。”
季寻月笑笑:“可这事早晚瞒不住,还不如我自己把握。”
玄淮点点头:“好,我陪你去。”
他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20. 比试(一)
虽然玄淮提前结束了闭关炼药,但并没有给季寻月带来多大影响。
她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中午前起来,给自己做个午饭,下午修炼。
她的厨艺只能算普普通通,就是食材和调料味道的简单混合,完全达不到师妹的水平。
玄淮用剑,接连几天教了她不少招式。
季寻月每次都先笨拙模仿几遍,才装作开窍一般掌握。
反正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想怎么夸张就怎么夸张。
比试前一天。
季寻月又一次学会玄淮教的剑招,收了剑,等他点评。
玄淮给她的剑是可以带进比试的低阶法器,剑身注入灵力后可发出寒冰一样的光,十分合她心意。
玄淮从未表现出惊讶,反倒令她心虚。
“你确定要去比试?你想好后果了?”玄淮忽然又问了一遍。
季寻月看他蹙着眉,难道是在担心她?
虽说她天赋异禀,用一个月达到二重境,但终究在偌大仙界,目前她的实力只能算底层。
玄淮是担心她如果遭人嫉恨,会毫无还手之力吗?
“想好了。”季寻月认真道,“师父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这话听着也挺不靠谱,她一个普通弟子哪来的分寸?
玄淮应了一声:“那今天就到这吧,早点休息,明天要起早。”
季寻月点点头:“好。”
到了二重境,季寻月可以直接从落星台的高度飞下去了,但她还是更喜欢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往下走,欣赏仙界美景。
玄淮和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并肩走着。
季寻月偏过头看他。
他眼尾的淡红,总是第一时间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她的视野就从他好看的眉眼逐渐放大,对着他的容貌移不开眼。
察觉她的目光,玄淮看了过来。
她嘴角上扬,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笑了笑。
玄淮微怔:“怎么了?”
季寻月摇摇头,笑意更盛。
单纯就是看他长得好看,又想到明天可以大闹一场,心情极好罢了。
“对了师父,我既然二重境了,你是不是可以带我下界了?”
“嗯。”
“那就等师妹回来,我们一起下界历练。”季寻月笑吟吟道,颇为期待。
还有二十天就能见到师妹了。
玄淮眉眼柔和,嘴角漾着笑意:“好。”
——————————
四月初一,太微洲。
依旧是东边的试炼台。
季寻月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么多人?”
三重境界为一阶,区区低阶弟子的比试,观赛席居然快坐满了。
玄淮道:“上一批修仙者近千人,加上他们的师门,来的人就更多了。”
每届点仙大典招收人数几百上千不等,季寻月这届只有四五百人,算比较少的。
此次比试分了两个批次,三重境的人数少,先进行比试,然后再是二重境。
而一重境的人数太多,也没有可比性,故未设立比试。
原则上参赛者只允许上一批的弟子,但符合条件的往期也可以报名。
但那些人一般也不会参与,毕竟六百年还在二三重境多少有些丢人。
二重境的奖品是瞿山草,可调理灵力运转,三重境的奖品则是一件法器,可召雷电助战。这些奖品对低阶弟子十分有用。
季寻月和玄淮找了座位入座,等着比试开始。
六大仙门的人坐在前几排,光是修仙者就来了四五百人。
季寻月粗略扫了几眼,从他们的神情姿态推断其实力和地位高低。
这次比试由赤影宗主持,赤影宗宗主闻烛仙君是翁廪长老的徒弟,虽不知道除六大仙门和四大长老之外仙界还有多少隐藏高手,但据说闻烛修为甚至超过了他师父。
闻烛仙君立于青云座上,傲视四周,发表了一番培养弟子的经验之谈,而后又鼓励弟子奋发向上,一番发言说得在座不少人热血沸腾。
季寻月冷眼看着,他要是做的和说的一样好听就好了。
“现在,第一批比试开始!”闻烛挥了挥衣袖,青云座托着他平稳落地。
司仪待他入了座才开始报起第一轮的参赛者。
楚悬应该也会参加吧?
果不其然,季寻月听到司仪报到了他的名字。
近千名弟子,修炼了三百年之后达到三重境的不过六十八人。
而这六十八人之中,五十六人来自六大仙门。
一方面是六大仙门在挑选弟子时就极为严苛,另一方面他们的经验教导和丰富的修炼资源。
六十八名弟子抽了签,先两两分组依次展开对决,点到为止。
一场场比拼看下来,有些弟子擅长出其不意地进攻,有些弟子擅长防守时抓住机会反击,除非力量差距悬殊,一般比试看的就是他们随机应变的能力,真要论修为,其实差不了多少。
相比上一次高阶弟子的比试,这一次技巧性的看点比较多。
季寻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时不时和玄淮讨论一下战况,预测一下结果。
轮到楚悬那一组,季寻月坐直身子,颇为期待。
他的对手是六大仙门之一九垣宗的弟子李康明。
“比试开始!”
司仪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楚悬灵力化成一柄长剑,引得不少人赞叹。
能把灵力化出实体很多人到了五重境才能掌握。
而李康明则拿出仙门赠予的法器,做工精致,但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
二人先是相互试探,互相抵挡彼此招式,几次尝试后李康明自以为抓住楚悬的出招习惯,进攻方式变得激进起来。
而楚悬招式间虽有漏洞,却又能在每次快要被突破防线时及时阻挡,让李康明急躁不少。
季寻月嘴角扬了扬:“师父,楚师兄好像快赢了。”
玄淮不置可否:“不一定。”
“什么?”
下一瞬,只见楚悬出招阻挡李康明进攻,而后者法器却忽然闪出光亮。
顷刻之间,楚悬的防御就被瓦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李康明又是一招,楚悬躲闪不及,被震得向后倒去,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应该是伤及内脏了。
季寻月腾地站起,引得周围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她捏了捏拳,又坐了回去。
“这么明目张胆吗?”季寻月小声问。
玄淮点了点头,但人多口杂,他没有明说。
季寻月看着楚悬忍着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离了场,既愤怒又震惊。
这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低阶法器,可惜观众席离得太远,完全看不清李康明暗中操纵了什么。
恐怕六大仙门是商议好了,会先把其他仙门的弟子排除出去,不然让其他门派弟子夺魁太丢面子。
那看来,今天也不用给他们留什么面子了。
季寻月定定看着下一组上场的弟子,眉头紧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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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比试乏味起来。
上午的比试结束,最终是赤影宗的弟子夺得第一。
二重境比试人数较多,因此场地一分为二,两组同时进行比赛。
季寻月离了座位,到入场处去报名。
玄淮跟在她身后。
他的表现实在太过淡定,反倒让她淡定不了。
她真没有暴露身份?
季寻月随口问:“师父多年用了多久到二重境?”
“记不清了,可能六七年。”
“啊?”季寻月一愣。
她记得时渊说,玄淮用了两千年修炼成仙,前期居然提升得如此快?
玄淮看出她的疑虑:“我有基础,自然会比普通弟子快些。”
这倒也是。
“叶锦月,云星宗,二重境。”登记处的仙姬打量了她几眼,又用仙石核实了她的实力,“过去抽签吧。”
季寻月冲玄淮笑了笑,转身离开。
抽完签,季寻月便在等候室等着。
这时,一个眼熟的女子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着一人喊道:“师姐,我帮你把东西拿过来了。”
季寻月见那女子一脸小心翼翼,话里带着恭维,不由噗嗤一笑:“沈知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有礼貌。”
沈知遥循声望过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叶锦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寻月晃了晃手中的纸签:“应该我问你才对,我来参加比试,你一个闲杂人等在这里做什么?”
“你参加比试?”沈知遥不由提高了声音,引得不少人侧目,“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了。”季寻月挑衅地扬了扬眉。
“不可能,你是二重境?”沈知遥又惊又疑,“你一定是作弊了!”
而她的师姐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沈知遥,你在这吵吵嚷嚷什么呢?嫌不够丢人?”
沈知遥脸色一僵,又露出客客气气地笑:“对不起师姐,我这就走!”
说罢,沈知遥灰溜溜地离开,却又一步三回头,愤恨地回瞪季寻月几眼。
季寻月耸耸肩,恐怕沈知遥又要找方轻尘告状了。
反正她没做假,事情闹大点正合她意。
沈知遥的师姐走了过来,带着敌意打量了一番她:“你叫叶锦月?我是沈知遥的师姐路夷,你认识我师妹?”
“见过路师姐,我和沈知遥只是认识。”季寻月礼貌笑笑。
路夷问:“你是哪个师门的?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季寻月明白,路夷要看人下菜碟了。
“云星宗。”
果不其然,路夷皱眉,神情一下子冷淡不少:“没听说过。”
季寻月也不在意:“小宗门而已,比不上衍明宗。”
路夷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和沈知遥有过节?”
季寻月点了点头。
路夷鄙夷道:“真是个会惹事的东西,才来一个月都没消停过。”
看来沈知遥在衍明宗挺招人恨的。
路夷忽然露出疑惑的眼神:“云星宗……前几天跟着师父下凡违反仙规那个是不是……”
季寻月平静道:“对,那是我师妹。”
“原来如此,不对,云星宗只有两个和沈知遥同期的弟子,你在骗我?”
季寻月一脸无辜:“没有啊。”
路夷露出和沈知遥同样惊讶的表情:“你才修炼一个月,怎么可能有二重境?”
“路师姐,你没见过天才吗?”
21. 比试(二)
“本场比试的获胜者是——叶锦月!”
季寻月收了剑,拱手一礼:“师兄,承让了。”
而她的对手却神色复杂,顾不上礼貌,愤然离场。
季寻月一路过关斩将,击败数个名门弟子,已经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虽说在玄淮飞升成仙的时候就成立了云星宗,但他一直没有招收弟子,为人也十分低调,因此很少有人知晓云星宗的名号。
季寻月扬起头,看着台上众人,面露笑容接受着他们揣度的眼神。
她又看向玄淮的位置,即使相距很远,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深深看了一眼玄淮,然后在司仪的引导下走到场地边缘,等到另外一组比试结束。
那边已经站着上一轮胜出的两人,加上季寻月这轮的两人,四人角逐第一。
路夷目光死死盯着季寻月走过来的一举一动。
季寻月无视了她像是要吃人的表情,熟络道:“路师姐,好巧。”
“巧?”路夷轻嗤一声,“我靠的是实力,你是靠什么把戏?”
“路师姐这话可真伤我心,我不是说过吗,我天赋异禀,一不小心就悟道了。”季寻月笑意盈盈,目光落在另一位入围的选手身上。
那男子面容冷峻,抱着臂,一瞬不瞬地看着场上还在比试的两人,目光沉静,又带着点锐利。
季寻月依稀记得他叫虞在野,是名门风岚宗的弟子,同样用剑。
看过他几轮比试,他出招简练实用,不依赖技巧。
有时候,从一个人出招风格就能看出他的性格。
虞在野一看就是个话少只专注修炼的人,在追名逐利的名门中,恐怕是异类。
察觉她的目光,虞在野视线扫了过来,他面容虽冷,但只是沉默寡言的冷淡。
季寻月无视了路夷的讥讽,走过去与他打招呼:“见过虞师兄。”
虞在野轻轻点了点头:“我看了你的比试。”
“师兄觉得如何?”
“出招老练,不像新手。”
季寻月并不慌乱:“虞师兄才是,招招直逼对方防守薄弱之处,总是能迅速找到下一个出招点,虞师兄从未防御,一直在进攻。”
虞在野剑眉微蹙,神情似有松动:“你的确有些本事。”
季寻月笑了笑:“那就期待和虞师兄的交手了。”
路夷听见她的话,不屑道:“你最好祈祷下一场不是和我比,我可不会放水。”
季寻月如同听了笑话,笑了两声,才道:“路师姐,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啊,最好把头上那些首饰都拆了,到时候灰头土脸的反而更难看。”
“你说什么!”路夷声音高了几分。
路夷今天的确精心打扮了一番,她虽没到三重境,但也离得不远,数轮比试下来赢得轻轻松松。
这时,场上的一组比试结束了。
胜出者是赤影宗的宋茗,她个子不高,娃娃脸一直挂着笑,看着毫无侵略性,而她的武器是细若游丝的灵针,一如她的野心一样隐蔽。
季寻月三人又返回试炼台。
四人站在试炼台中央,接受着台上众人的审视。
司仪又介绍了一遍每个人的名字和宗门,季寻月的出身和其他三人格格不入。
少有名门之外的人进入决赛,这种不常见的事,让比赛多了很多看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看乐子的人传讯师门,此刻来了更多的观众,没有座位,就召出座驾,坐在天上观看。
这场游戏更有意思了。
季寻月抽了签,对手是宋茗,她们两人先比。
季寻月对着路夷笑了笑:“路师姐,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路夷白她一眼:“先管好你自己吧。”
试炼台上只剩季寻月和宋茗。
宋茗笑得乖巧:“姐姐,你可要让着我点。”
“姐姐?”季寻月招出剑,“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宋茗依旧笑盈盈,招出一列灵针悬在空中,指尖依次点过:“哪里错了?”
季寻月嘴角漾出笑意:“我才修炼了一个月,我才是晚辈。”
宋茗笑容一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才修炼了一个月,还请宋师姐赐教。”季寻月做出邀请的手势,“另外,我可不喜欢别人随随便便喊我姐姐。”
宋茗来不及细想,眼神一凛,便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妹妹,姐姐怕扎疼了你,毁了你的好皮囊,你还是认输吧。”
“放狠话?那我该说什么呢?”季寻月佯装苦思冥想,“那就,拿姐姐的绣花针当战利品吧。”
“绣花针?”宋茗脸色一沉。
季寻月却已失去和她废话的耐心,剑中注入灵力,便是几阵剑气向宋茗袭去。
宋茗面前的灵针相连,在灵力的融合下形成屏障,轻松挡下了季寻月的攻击。
宋茗反应灵敏,用招娴熟,修炼得确实扎实。
“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宋茗一边防御,一边化出更多灵针,细细密密向季寻月飞去。
用剑挡自然是挡不完,季寻月单手掐诀,灵力凝成护盾,轻松挡下宋茗的进攻。
“你居然不用法器就能防御!”宋茗大惊,“你当真是二重境?”
季寻月无辜道:“这很难吗?”
宋茗见她明明只有二重境的实力,却能使用中阶弟子才能领悟的招式,当即秀眉一拧,不再与她嬉笑,使出更强的招式。
季寻月索性站在原地,随随便便抬手就化解了宋茗的进攻。
季寻月始终游刃有余,甚至大有戏弄对手的意味,引得台上看客议论纷纷,一片喧哗。
宋茗见自己的进攻如同打在棉花上,已经有些慌不择路,只顾注入更多灵力提升招式的力量。
季寻月忽然觉得这样对宋茗似乎不太公平,太伤她自尊,还是早点结束比较好。
“宋师姐,对不住了。”
“什么?”宋茗皱着眉,“你——”
没等宋茗反应过来,季寻月已经提着剑向她冲过去,而她的攻击完全无法阻挡季寻月的步伐。
宋茗连连后退,只能加固身前屏障。
“没用的。”
只听季寻月冷冷一声,宋茗面前一道寒光袭来,霎时什么都看不清,一阵刺骨的寒意刺破她精心布置的屏障,季寻月的剑尖挟着冰冷的风稳稳停在她颈间。
而她的法器已经随着她的方寸大乱,无法再用灵力维持,散成漫天针雨。
宋茗死死咬着唇,直愣愣地看着击败她的对手,还没能从比赛一瞬结束的惊惧中反应过来。
而台上的惊呼声,又把她拉回现实。
“我……我输了?”宋茗难以置信,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表现得太狼狈。
虽然还在颤抖,宋茗却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勾手收回法器。
季寻月手腕一甩,放下剑:“承让了,宋师姐。”
司仪向她们走了过来,准备宣布结果。
宋茗仍有不甘:“你……你是什么怪物,二重境怎么可能会这么多招式,怎么可能突破我的屏障?”
“是啊,为什么呢?”季寻月慢条斯理道,“为什么我能突破,灌注了你师父还是其他哪位仙者灵力的屏障呢?”
宋茗瞪大眼睛,正要开口,司仪已经到了二人面前。
“宋师姐,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比试的事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季寻月冲她和气笑笑。
宋茗张了张口,看了眼司仪,又看了看季寻月,最终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司仪宣布完获胜者后,二人下了场,与迎面走来的路夷和虞在野擦肩而过。
路夷见证了二人比试,看季寻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
季寻月笑道:“可惜了路师姐,我们没办法交手了。”
“你!”路夷见她出言侮辱,当场就要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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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季寻月已经走出几步开外,又回头冲她摇了摇食指。
路夷恨得咬牙切齿,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吞下这份怨气。
季寻月与宋茗下了场,站在旁边观看下一场比试。
宋茗已经恢复了镇定,娃娃脸带着浅笑,眼神却冷淡:“好妹妹,你当真是上个月才进仙界的?”
“货真价实。”
季寻月说的是实话。
宋茗轻笑一声:“你这么急着露脸想做什么?就算你再有天赋,现在能碾死你的人一抓一大把。”
“多谢师姐好意,可我——就是为了出风头。”
“有你这样想法的我也见过,只是下场嘛,有好有坏,我倒是好奇你是哪一种。”
季寻月瞥了宋茗一眼。
宋茗有温良无害的外表做掩护,实则八面玲珑,此刻倒是看不出立场。
宋茗回她一眼:“怎么,想跟我套近乎?”
季寻月微微笑道:“不打不相识,我跟师姐有缘。”
“呵。”宋茗哂笑,“等你真的混出名堂,可别忘了姐姐,但你要是落个惨淡收场,我可不敢认你。”
季寻月道:“我懂,我和师姐有福同享,有难自抗。”
对话终了,路夷和虞在野的比试也正式开始。
“你觉得谁能赢?”宋茗问。
“虞师兄吧。”季寻月道,“但路师姐如果有什么秘密武器,就不一定了。”
虞在野看着不像是会用旁门左道的人。
路茗知道她在暗讽名门弟子作弊的事,只是笑笑:“都是默认的规则了,说到底,人活得越久,看重的也就剩个权和名了。”
“可那些普通宗门的弟子却不知道这种隐藏规则。”季寻月盯着场上两人的初次试探,想到楚悬受伤的场景,眸光渐冷。
凭楚悬的实力,不该止步于此。
“反正吃过一次亏,以后就会注意了。”宋茗无所谓道,“我倒是羡慕你们,没什么压力。”
虞在野几次试探都被路夷察觉挡了下来。
路夷有些实力,可惜实战经验还是差了点,随着虞在野攻势渐猛,她逐渐手忙脚乱,漏洞频出。
“如果路夷没有后手,的确输定了。”宋茗淡淡道。
“希望虞师兄不要让她输得太难看。”
季寻月仔细看了眼,虞在野的剑似乎只是把普通武器,并没有灵力附着。
难道他还没有法器?
正怀疑着,就见虞在野抓住路夷破绽,直接一剑刺去,但及时收招,没刺伤她。
路夷脸色苍白,顿时眼泪就落了下来,捂着脸一路小跑溜出了比试台。
她平日里看着神气,想不到内心如此脆弱。
看来比试也不是毫无意义,受挫磨练一下心智也不错。
“去吧,好妹妹,你说我该押谁赢呢?”看到路夷出洋相,宋茗并没太大反应。
季寻月轻笑:“自然是我。”
说罢,便迎着众人目光上了场。
季寻月向虞在野行了一礼:“虞师兄,请赐教。”
虞在野还了一礼。
待司仪宣布比试开始,季寻月召出剑,却见虞在野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路数?
“虞师兄?”季寻月疑惑问。
虞在野把他的剑扔到地上。
“……”
他想干什么?
虞在野看着她,目光坚定。
“我弃权。”
他声音不高,但足够前几排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季寻月愣住,连她都未预料到会有如此变故。
“虞在野,你疯了!”
“你想干什么!”
台上,风岚宗的人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让你赢。”虞在野一字一顿,“此外……”
他又抬头看向师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自愿脱离风岚宗。”
22. 比试(三)
“你要脱离风岚宗?”
季寻月又是一惊,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虞在野看向她,点了点头:“对。”
季寻月迟疑:“你……找到新的师门了?”
居然有人敢收
虞在野却摇摇头,语气弱了几分:“没有。”
那又是什么理由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背叛师门?
虞在野望着她,定定道:“我是因为你。”
“……我?”季寻月敛眉。
跟她有什么关系?
此时,台上的议论声愈演愈烈,风岚宗宗主容沉已经坐不住,起身飞落于二人之间。
容沉不怒自威,厉声道:“虞在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对师门再不满,师门也培育了你三百年,你就是这么报答师门的?”
他又看向季寻月,语气不悦:“资质是不错,但一个二重境又能看得出来什么?”
“容宗主,我的弟子如何就不劳您费心了。”
季寻月看着挡在身前的身影:“师父?”
玄淮回头看她,冲她点点头。
“宗主,我只有这么做,才能机会脱离师门,求宗主允许我脱离风岚宗。”虞在野又看着玄淮,“请仙君收我为徒。”
说罢,他竟跪地行礼。
如此一来,容沉更是骑虎难下,几千双眼睛盯着他的反应。
容沉嗤笑一声,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司仪招了招手:“赶紧宣布比赛结果,结束比试。”
他又冷冷看向虞在野:“别以为这能威胁得了我,你的事我回去再收拾。”
虞在野头低了几分,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司仪清了清嗓子,开始为冠军送上祝词。
季寻月无心听,而是看着虞在野。
他能下这么大决心,不管有没有退路,看来是厌倦了风岚宗里的各种不公。
但风岚宗绝不可能放人,又或者把他踢出师门而不允许他拜入其他仙门。
“本场比试的获胜者是——”
“我要举报叶锦月作弊!”
又是一声,原本沉寂的看台又热闹起来。
不出意料,又是老熟人沈知遥的声音。
“作弊?”容沉眯着眼,打量着季寻月。
季寻月抬头看向沈知遥,嘴角勾了勾。
沈知遥这次帮了她的大忙,她正好需要把事情闹大。
玄淮目光透着担忧,季寻月冲他笑笑,对着沈知遥道:“你有证据吗?”
沈知遥被众人盯着,虽有些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不过才修炼一个月,怎么可能有二重境的实力,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瞒了过去!”
“一个月?!”
场上又是一阵沸腾,不论是仙者还是弟子,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快的修炼进度。
季寻月慢条斯理道:“就是说,你没有证据了?因为你没见过可以一个月达到二重境的人,所以就认定我是作弊吗?”
“不对,不是一个月,你明明十天前还一点灵力都没有!这绝对是作弊!”
季寻月好笑道:“那又如何?我说过了,你的证据呢?”
沈知遥愤恨地盯着她,正要开口。
季寻月却打断了她:“你没有证据,但我有。”
“什么?!”
见气氛烘托到位,季寻月似笑非笑,声冷如冰:“比如说,李康明师兄是如何在关键时刻突然实力大增,石一舟师兄是如何找到对手破绽,徐卿师姐是如何在一瞬间挡住对手攻击……”
季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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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一字一顿,说得在场鸦雀无声。
“我说完了,如果有说漏的,欢迎补充。”她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现,“而且,我都有证据。”
环顾一圈,六大仙门的人神色各异,大多是带着敌意。
司仪慌了神,低声问容沉:“容宗主,这事是否要禀告长老?”
容沉思忖一番,又看向沈知遥:“你也跟着过来。”
沈知遥看了一眼方轻尘,后者却无视了她问询的眼神,任由她自行处理。
沈知遥离席,顶着在场投来的目光下了试炼台。
“见过容宗主,弟子是衍明宗的沈知遥。”
容沉微微点头:“行,我们这就去面见长老,把事情处理清楚。”
他又看向虞在野和季寻月:“不管是想脱离师门的,还是舞弊的。”
季寻月不慌不忙,气定神闲问玄淮:“师父来吗?”
玄淮唇角微扬:“自然,我不会让我的徒弟受一点委屈。”
这话听着还挺令人舒服。
突然,场上又安静下来。
一抬头,兰夕仙姬翩然而至。
容沉反应很快,先行一礼:“兰夕仙姬。”
能被选上侍奉神族的,地位自然不比容沉低。
兰夕点点头:“帝姬听闻比试出了变故,特请几位去灵霄宫说明情况。”
容沉露出狐疑神色:“帝姬来仙界了?”
兰夕冷眼看他,不语。
容沉自知不该问,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带他们过去。”
季寻月觉得好笑,兰夕这丫头,一本正经的时候有几分玉千婵的模样。
算了,她就欣赏有勇气的,钟灵敢违反仙规,虞在野敢叛出师门,加入云星宗的条件,就是要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