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BG男生子文》
1. 报复
秦令川的眼睛看不见了。
她是想报复他,但没想过害他至此。
雷雨夜黑暗的小巷,被十几个黑衣人围殴,后面还追着讨债的店主。
夏幼臻撑伞站在巷口,望着他的脸,不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
这人约莫二十七八岁,一眼望去白面温润,可深邃的眉弓和薄唇,莫名透着一股傲气冷情,这两种不同的气质揉合在同一个人身上,愈发多了几分神秘迷人。
后来才发现,是她识人不清,秦令川冷血、狠戾,不择手段,根本不是外在风度绅士、矜贵公子的模样。
此时被人拳拳到肉,趴在地上一手牢牢护着肚子,像是猛兽翻卷的肚皮,是唯一的弱点。
黑色城堡里养大的少爷,什么时候流落街头,被从前可以轻易踩在脚下的人如此践踏。
他的手下人怎么一个也不见,是因为失明走散了吗?
幼臻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上前去挥开众人,替他付了钱。
黑衣人一看是她,了然地退下。
雷电交加,腹中绞痛不息,秦令川也实在没有力气去管是谁好心收留他这个流浪汉,任凭人扶着到了一处屋檐下。
男人身材高大,腰背精健紧实,最初,可是以男模的身份接近她的。
黑衬衣被雨水打湿,领口大开,紧贴在身上,倒更衬出他线条性感的肌肉。
幼臻扶他很是费了些力。
到了新租的房子,借着灯光,幼臻才看清,他的肩头一直在流血。
书卷俊脸上也有几处细小的伤口。
秦令川听见脚步声走进旁边一间屋子,又快步走出来,接着便是瓶瓶罐罐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幼臻轻车熟路要去扯开他的衬衫,秦令川趁机一把抓住了她。
发梢一直在滴水,秦令川警惕开口:“你是谁?”
女子挣开他的手,继续将衬衣领口撕扯到肩部,她先止血,再将创口周围清洗,最后缝针。
她不说话,秦令川也不逼她,越发随着她的动作心跳加速。
这收线的手法深得夏姑姑真传,他幼时练功时常受伤,夏姑姑给他缝针收线极为轻巧。
而这独门秘技,只传本家人。
最初看不见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落差苦恼,医生说是药物所致的暂时失明,他有耐心。可现在,他一秒都不想等,急于看看眼前人的模样。
秦令川再次按住她的手:“这是哪里?”
幼臻只好停下动作,拿过手机打了几个字,然后语音播报出来:
【这里很安全,他们不会来找你,你先在这里住着。】
毫无感情的人机读音回荡在空旷的室内,带着些微的回音,像她的手一样冰冷。
秦令川:“你为什么不说话?”
人机:【嗓子坏了,说不了话。】
“为什么救我?”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看来,她不想回答的问题,连打字都不肯。
幼臻继续缝针,秦令川忽然将头转过来,与她鼻息相闻,轻声在她耳侧说道:“你是夏家的人?”
他在试探她,幼臻不理,只将最后一针用力穿过。
秦令川果然闷哼一声,却并不计较,旋即眉头舒展,淡笑道:“你跟一个人很像,我若做了什么事惹到她,她一定要报复回来。”
顿了顿,幼臻还是用手机问了出来:【那个人是谁?】
秦令川笑意更深:“是我的爱人。”
幼臻的手机差点滑落。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准确来说,是秦令川没有再发问,他颓然无力地靠坐床上,一手死死按着腹部。
幼臻也察觉到了异常,人机读音响起:【还有哪里痛?腹部也受伤了吗?】
秦令川缓缓摇头:“没事。除了肩膀没有其他外伤,腹痛是老毛病了,一到雷雨天就这样。”
幼臻不禁皱眉,三个月前可没听说他有这毛病。
秦令川听她没有进一步动作,有些失落,从前在学校,她就对中医很感兴趣,自学了不少知识。
只要把个脉,就知道他为何会腹痛。
幼臻垂下目光,视线停顿在他垂落一旁的另一只手上。
以前牵手的时候,印象中他的指骨很漂亮,手掌宽大温暖,喜欢将她整只手都握紧在手心,微微用力,满满安全感。
男人里很少这么细皮嫩肉的,可现在,细密的疤痕像是海岩上的荆棘,掌心几处厚茧,似乎是重劳力留下的。
幼臻不动声色转开目光,收拾起医药箱,到旁边屋子去了。
秦令川耳力极佳,雷声渐远,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半夜,她从噩梦中惊醒。
她又梦到了姑姑和姐姐,梦到她们惨死的模样,只是站在血泊中的人模糊不清。
客厅传来异响,幼臻立即掀起被子出去。
椅子被撞翻了一个,听到开门声,秦令川满是歉意地朝那个方向转身:“抱歉,吵醒你了。”
手机读音传来:【你要做什么,怎么不开灯?】
旋即反应过来,他现在看不见,开不开灯有什么区别,顿时内心升起一股愧疚。
秦令川却毫不在意:“我想去下卫生间。”
她开了灯,过去扶住他,却见他的手臂和大腿都被撞出了淤青。
幼臻扶着他小心避开桌椅,到了卫生间门口,秦令川侧脸转向她:“你回去睡吧,我记得路了,待会儿可以自己回去。”
幼臻没出声,只是松了手。
雨停了,窗外倒是有很好的月光。
幼臻坐在客厅等,本以为他很快就会出来,可她听见了干呕的声音。
他是怎么了,难道昨天街上吃的东西不干净?
幼臻等得睡意朦胧,秦令川才缓缓出来,贴着墙壁摸索。
幼臻立刻起身扶住他,秦令川没料到她还在,足下一顿,内心的冲动再也不能抑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突然的靠近,满怀都是他的气息,幼臻差点失声惊呼。
人机的冰冷再次将气氛降到零点:【你干什么?】
秦令川倒紧张起来,手也不知该放哪里才好:“小七!是不是你?”
她一出现,他就有这种感觉,相爱的人,仅仅是彼此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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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就能认出。
她是幼臻!
只是,他不敢相信,幼臻还活着?
不仅如此,还重新回到他身边,此刻握着她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她的手小,手指却修长,从前握过那么多次,他不会认错。
只是,他拿不准幼臻对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不敢贸然相认。
而且,幼臻从来是不喷香水的,她向往自然,从不肯用这些人工香料。然而现在,身旁的女子身上却散发出浓郁的香水味。
【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本该是情绪激动的一句话,被人机读得倒像是半推半就。
秦令川不放,反而把腰收得更近:“你为什么救我,又不与我相认?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最后几个字,幼臻竟听出了一丝委屈,她在心底嘲笑自己,怎么可能。
秦令川无奈解释:“夏家的事,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兼并购并不是一件坏事,等品牌发展起来,能将夏家的产品流传下去,才是有用的。”
幼臻冷笑,秦令川大举低价收购夏家产业,趁人之危,还好意思冠冕堂皇。
他以男模的身份接近她,其实是秦家的掌舵人。
将人玩弄于鼓掌,霸占别人的一切以后,还能作出如此深情模样,她可真佩服他的无耻。
幼臻大力将他推开,秦令川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会拿出格斗的技巧来,猝不及防,腹侧撞到桌角,险些跌倒在地。
幼臻下意识要去扶,往他腹部瞥了一眼,又止住了步伐。
“幼臻,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不然你不会关心我,照顾我……”
他唤了称呼,他是在试探?
幼臻从容不迫地望着他,既然今朝入虎穴,她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连经历背景都一概修改过,怎么会叫他一两句话就炸出真名。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房间里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秦令川从怀中掏出一物,往虚空中递出:“你别多想,我只是想说,谢谢你救了我。”
幼臻低头一看,是一枚精致的项链。
是秦令川在她生日时送过的。
只是后来,二人彻底闹翻,她又把项链丢回去了。
他居然记得,还一直贴身带着?
手机:【我不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
她不接,秦令川的手尴尬悬在半空。
好一阵,他才摸索着放到桌面:“你向来气性长得很。我知道你当然不是图这些,不过,请你收下。”
幼臻看着他,手指飞快打字:【请不要拿我和那位幼臻小姐作比较,不要把我当作她的替身,幼臻小姐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等你眼睛好了,自然会看见我是谁。】
读音落,幼臻便跑回房间,反锁上了门。
失明的无助在这个时刻被无限放大,他不知道她在哪个方位,也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他有好多话想说,最后也只是干瘪化成两个字:“……抱歉。”
秦令川站在原地,世界一片黑暗,有些嫉妒起三个月前的自己——他们曾经,那么相爱过啊。
2. 疼吗
街对面的茶馆,二楼雅间,可以一览无余地观察到这间出租屋。
幼臻尝了一口茉莉清香,师哥周沅离坐在她对面,单手扶了下眼镜,镜片后一双运筹帷幄的眼睛看着她:“昨天晚上你居然那么快就过去了,我还以为,总得让兄弟们多打他几下出出气。”
幼臻不以为意:“那么大的雨,我还嫌冷呢。在路边看你们演戏?”
周沅离提醒她:“他没察觉出什么来吧?”
脑海中闪回‘小七’这个称呼,幼臻否认:“没有,他一直在试探。”
周沅离坐端正了,伸手过来按住她的茶杯:“幼臻,你要记得,对待仇人,永远不要心软。”
幼臻转回视线看着他,半晌,才笑笑:“那是自然。”
周沅离得了她的肯定,又变回那副自矜的模样:“夏家的产业只要还在他手里,他早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趁他现在眼盲,是最好的博取信任、打入内部的机会。”
对面的窗帘拉开了,周沅离嘲讽地摆摆手:“你去吧,这窗帘就是为你开的。”
幼臻正要起身,周沅离忽然拉住她,扬眉:“等等,你拿我的衣服给他穿?”
幼臻看了眼对面身着白衬衫的男人,居高临下道:“那我屋里又没有男人衣服。”
周沅离玩味地看着她:“小九,我的衣服可是不随便借人的。”
他将掌心一摊,等着收钱。
幼臻好气又好笑在他手心拍了一巴掌:“葛朗台啊你。”
幼臻拎着蔬菜水果下楼,还没走到对面,察觉各角落多了些生面孔。虽然都是便衣,但她能看出,他们是监视着什么。
她一时不能判定,这伙人是冲她来的,还是冲秦令川来的。
她到了巷口,转个弯,往回走,并没有人跟上来。
看来,是冲秦令川来的了。
不是师哥的人,八成是黎老板的人。
居然来得那么快!
她的计划被打乱了,她得先去找人帮忙。
·
室内突然的光亮变化,对秦令川来说并没有区别。昨晚他慢慢摸索回到房间,睡不安稳,腹中闹腾,心里也不知如何把握跟她相处的分寸。
天刚蒙蒙亮,他就听见房门响。
秦令川朝床头摸手机,手指先触到一条链状物。
他摸了摸形状,是他送给幼臻的那条,项链曾被他握在掌中把玩过很多次,他对每一件小装饰都了如指掌。
她还是不肯要……
秦令川立刻起身,开门的一瞬,又不知该如何称呼,或许‘小七’这个称呼还是太亲昵了?
只有上次意乱情迷之时,他才动情地喊过她这个名字。
她不肯认,也情有可原。
只好小心翼翼问道:“你……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
他贴着墙壁摸到隔壁的门,是开着的——她走了?
一股巨大的懊悔压在心头。
昨晚,怎么就那么克制不住,她不想承认,就不要逼她嘛。
她走了,自己如今看不见,要到哪里去找她,他不能接受再失去她一次。
秦令川摸着往回走,墙边被撞倒的椅子已经放归原位。他左手护在肚子前,有一张桌子的高度刚好会撞到小腹,他得格外小心。
摸了一会儿,总算是摸到了,桌角触感软和,并无棱角。他顺着桌边摸了一圈儿,又回去摸那把椅子——也是一样的手感。
屋里所有的家具全都贴上了防撞条。
心头暖意夹杂着酸涩,她还是那么体贴细心,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做事。
他来来回回走,尽快适应这间屋子的布局。
不大一会儿,门铃响了。
秦令川立即从厨房去开门,他不希望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是个处处需要照顾的男人。
临到门口,他刹住脚步,如果是幼臻,那么她有钥匙,不会按门铃的。
他返回藏了把菜刀,将门打开一条缝。
果然,汹涌而进的,是一股杀意。
五六个黑衣人将门大力撞开,劈头就打。秦令川听声辨位,先越过两人,随即在感受到一阵风划过时,果断出手。
他很快放倒两人,又接一招,刀背一挡,果然,发出了器械碰撞的声音。
他们都带了武器。
剧烈打斗下,肩头的伤怕是又裂开了。腹中虽说不如昨晚那般难熬,仍是余痛隐隐。
在三四人的围剿下,渐渐落了下风。
他能感受到身侧又冲上来一人,可已然来不及躲避。
正准备要挨上一刀,旁边的人忽然哎哟一声倒地,幼臻用伞柄准确击中了那人的后腰。
“秦令川!小心背后!”
秦令川立即俯身避过背后偷袭,旋即抱住那人的腰甩了出去。
来人“哎哟”一片,躺在地上爬不起身。
情急之下,幼臻喊出了声。
秦令川欣喜上前抱住她:“幼臻!是你!这次,看你还怎么不承认?”
既然暴露了,也就不用再麻烦。幼臻用力推开他的肩,直接了当:“我说过了,请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秦令川后退一步闷哼,翻开领口一瞧,伤口果然裂开,怕是得重新缝针。
可他仍握住她的一只手:“你不是哑巴?你的声音和她一样,还说不是?”
幼臻顾及他的伤,手腕拧了一下没挣开,也就没再用力推,任由他握着。
“我可没说我是哑巴,我说的是嗓子坏了,现在又好了。世界上声音相像之人众多,不要再把我认成她了。”
她的语速越快,语气越硬。
秦令川慌地把手放开:“好,好。对不起,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发现她不在时的心慌还没完全压制下去,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他不会急于逼迫她承认。
秦令川喃喃道:“你回来就好!我醒来没见到你,还以为……”
幼臻把手中的蔬菜和雨伞往桌子上一放,冷声道:“我只是出去买菜。”
楼道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外又涌上来十几个人,秦令川往幼臻的方向靠近,不动声色护在她身前。
“东家!是属下来迟了!”秦令川一听是陶北的声音,放松了警惕。
“秦令川?!”幼臻忙搀住身侧体力不支的男人,陶北也连忙上前架住。
手下将黑衣人全部制伏,带出门外。
“东家,是属下无能,黄医生在会馆等着了,咱们先去把伤口包扎,再把眼睛治好。”
幼臻正在想,她该找个什么理由跟着他一起去会馆,就见秦令川靠坐沙发,摇了摇头:“不用,我就在这儿。等养好了伤,再回去。你请黄医生到这里来就是。”
幼臻听他这么说,就去拿医药箱。
陶北看了眼客厅,有些嫌弃:“在这儿怎么能行?先不说这地方小,缝针连支吗啡都没有。”
秦令川已经极为配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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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了左边袖子:“一点小伤,用什么吗啡。”
陶北还是不放心:“那……我留下来照顾你,若真小姐一个人,能行吗?”
秦令川皱眉:“你,叫她什么?”
若真小姐?
夏幼臻的双胞胎姐姐,二人同时在场时,为了避免名称混淆,底下人各自以名、而非姓氏称呼。
陶北不是不认识幼臻,怎么会……
“她是若真小姐呀,怎么了吗,东家?”
幼臻这时出来了,秦令川挥挥手让陶北离开。
陶北会意,只是说道:“那我把附近的安防布置好,不会打扰你和……夏小姐的。”
陶北自认为聪明地换了个称呼。
秦令川下颌紧绷,难道他真的认错了人?
声音、技能、感觉,都和幼臻一模一样,不是她又是谁?
幼臻以为他是紧张,声音里总算掺杂了一丝人类的情绪:“你放心,我手快些。”
针刺进去的时候,秦令川还是不受控地一颤。
幼臻看着他额前鬓发的冷汗,手下更放轻放稳了些。
收线后,秦令川呼了口气。
白衬衣被血洇渍了一片,鲜红得刺眼。幼臻欲拿件干净衣服给他换,想起是师哥的,大抵还有独属于师哥的味道,冷淡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没出声。
秦令川抿唇道:“你拿针,比拿刀狠。”
幼臻半蹲在他身前,仰头给他擦汗:“很疼吗?”
秦令川轻笑:“没事,不疼。”
幼臻却有些犹豫,本以为趁机随他回到会馆,尽快开始调查事情的真相。他怎么倒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会馆不忙吗?
他还派了人在周围盯着她的行踪,她就是想与师哥联系都不方便。
秦令川有心缓和气氛,问她:“买了些什么?”
幼臻起身,走了四步,传来塑料袋摩擦声。
返回时,是走了五步。秦令川心里暗自记下,双手忽然被塞了几样物什。
“你们男人用的,剃须刀。”幼臻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右手是祛疤膏,你自己估计着抹吧。”
右手掌心收紧,秦令川嘴角提了提。
接下来的几天,幼臻每天不定时出去,她要摸清有几个人跟着她,该怎么甩掉。
晚饭前回来时,她带了排骨给秦令川补身体。
一进门,抽油烟机就响着。秦令川戴着围裙,居然在切菜。
他身量高大,宽肩窄腰,戴着她这小围裙着实有股子违和。
她还没走到厨房门口,秦令川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幼臻:“你,在做饭?”
“是啊,哪能顿顿让你给我做。稍等一下,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
幼臻走到他身边,他的手指上有几个长短深浅不一的新伤口。
她看着锅里的菜,是她从前爱吃的。
秦令川声音里满是满足的笑意:“饿了吧?”
幼臻忽然无声冷笑,走回客厅。
夏幼臻,你还没学会吗?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用这种招数把你骗得团团转,不要再被这种廉价的示好所感动。
要记得自己的任务。
他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姐姐。
他看不见,陶北是能看见的,她比计划中的提前透露给陶北他们东家的所在,就是多一个人证证明自己是夏若真。
死的不是她幼臻,秦令川很不甘罢?
3. 未婚妻
秦令川摸索着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碗底有些烫,幼臻一次都没来帮忙,就坐在那儿,看着他来来回回、一趟一趟。
知道她一定在看着自己,秦令川刻意显示出熟练和灵活,越是如此,脚下绊倒的纸箱倒地声就越突兀。
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秦令川心中越发沉下去。
指尖触碰到桌角,顺着边沿往前滑动。
一格一格,一寸一寸……
幼臻随意捧在碗边的手,就要与他肌肤相触。
她骤然缩了手,悄声把碗拿得远了些。
秦令川没摸到什么,又往她的座位上空探去。
幼臻小心起身,扶住椅子把手,不让地面摩擦出声,始终与他保持着半掌的距离。
连呼吸都放轻,气息都压抑。
就在秦令川的手即将要离开桌面的一瞬间,幼臻将那盘茭瓜虾仁送到他手下,就势挥到了地上。
陶瓷碎裂的声音炸响,秦令川脚下一顿,第一反应先去抓住身前的人。
“你……你在啊?”
虾仁滚了一地,呵,姐姐最不爱吃这道菜,她怎么可能让这道菜留在桌上。
“怎么又不说话了?是哪道菜掉在地上了?”
幼臻躲开他的触碰,不屑一顾:“茭瓜虾仁,吃饭吧,吃完再收拾。”
秦令川悻悻然收回手,少见地露出一丝懵懂表情:“口味……变了么?”
幼臻扯扯嘴角:“我最不喜欢虾仁的味道了。”
秦令川没再说什么,摸到椅子坐下,低头默默用餐。
刚没吃几口,陶北的电话打来了。
关于夏家的事,股东们想提前商议。
他虽看不见,这一场外地的重要会议却不能不参加。
黎老板做东,在幼臻看起来,无非是熊狮狼鹰瓜分羔羊的尸体。
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不放心。从前二人并肩走路,秦令川喜欢稍稍走前一点,牵着她的手,做她的引路人;现在,他有意无意地落后她半个身位,总要让她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才安心。
虽说有随行的保镖,陶北也是特种兵特招的,不会出什么事,他总不放心,生怕一眨眼,幼臻就又不见了。
幼臻当然愿意。以免叫他觉出端倪,她还是矜持道:“那么,我是以什么身份跟着你呢?”
她在跟他要名分?
秦令川心跳快了几拍:“如果你不介意,先保持原来的身份可以么,你是我的未……”
许多事情依然悬而未决,但他想尽快领证、办婚礼,他想让她尽快成为秦太太。
但他知道不能急,订婚宴上她说了那样的话,宴会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他不能太逼她。
幼臻深邃地看着秦令川眼睛蒙着的那一圈纱布:“原来的身份?”
秦令川大量持股夏家产业,她们现在算是他的下属?
要像陶北那样称呼他为‘东家’?
是靠他这位资本家施舍的牛马?
这个问题倒提醒了秦令川,黎老板向来对夏家虎视眈眈,还是先不要让幼臻露面的好。
幼臻一副卧薪尝胆的心态:“我当你的助理?”
秦令川觉得不太合适:“这太委屈你了。我们已经……”
幼臻道:“不委屈,我这就去给东家订票。”
她风风火火,整顿行装,连他的时间都安排好了。
一路上,就靠他那张脸,空姐又送毯子又送水果的,幼臻戴上耳机,不去理会旁边的殷勤。
气流影响,飞机很是颠簸。
秦令川脸色不好,掩不住的倦容,骨节分明的手压在胸口,指尖发白,施了力道。
虽然看不见,但秦令川知道幼臻是醒着的。
他既怕她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可她一句关心都没有,心还是一缩。
也好,希望她什么都没看见吧。
幼臻不理,继续睡。
睡得断断续续,恍惚觉得身旁没人。
洗手间亮着红灯,她不是做梦的话,似乎好长时间了。
秦令川不晕机啊,怎么回事?
刚才看起来就一副犯恶心的模样,似乎很不舒服,明明登机前还没事的。
飞机一落地,他们就赶去开会。
幼臻迟疑了下,望着他更差的脸色,问道:“不先去酒店安顿下吗?”
秦令川握住她手腕:“陶北会把行李先送过去的。你累了么?”
幼臻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可一只手腕被他攥着,幼臻又不想说话。
秦令川等不到她回答,径直向前走去。
前来接机的莫野和一干属下,看着他们二人的手,极有眼色地称呼了声:“嫂子。”
不止是幼臻,秦令川也僵了一下。
他清咳一声,嘴角却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更像在抿嘴。
幼臻却把手腕从他掌心抽离,退了一步,站得离他远了些。
秦令川立即感知到她情绪变化,板起脸:“乱叫什么,这是夏小姐。”
莫野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朝身后的手下挤眉:“乱叫什么,这是夏小姐。”
白天的会议开完,晚上的应酬继续。
秦令川将领带解开,边递给陶北边交代几件事,让他先去办。
他在左边别了枚胸针,细长的U型链条垂下来,不显得那么刻板。
他的身姿还是那么挺拔,若只看背影,根本想象不到这个男人在强忍不适。
白天的会议固然重要,但晚上的宴会往往才是谈正事的最好时机。事关夏家的产业,幼臻很想去听一听。
可秦令川把她支开了,让莫野先送她回酒店休息。
她当然不会听秦令川的,一回到酒店就避开保镖,去了宴会的庄园。
这样的场合,秦令川没想到黎老板会让女儿参加。
幼臻一直知道,黎总想促成这桩婚事。
黎晓檀一面拿着酒杯摇摇晃晃,一面上下打量秦令川。
黑色的西服套装带着压迫感,寒暄过后,秦令川入座,解开一颗扣子。
他的肩宽,几乎能容纳两个自己。
不愧是老爹选定的金龟婿,晓檀也觉得有些热,脱下外面的小罩衫,里面是一件吊带红裙。餐厅里过往的男士,很难不注意到她。
她就是那么耀眼,万人中央,星光熠熠。
“没想到秦先生如今遮了双眼,倒更显得脸型精致。”晓檀右手食指从他完美的下颌线划过,单手托腮,高脚椅上翘起二郎腿,姿势更放松了些,“我挺满意。”
她对于夏家的企业没什么兴趣,她就是来玩的,顺便看看帅哥。
秦令川没来得及躲,叫她得了手,身子往后靠着,只是不语。
晓檀跟秦令川碰杯,喝了一口威士忌,心底泛起惆怅:“我这样的花样年华,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真是辜负。”
秦令川不搭腔,听见门外来来往往的几个小姐,笑语欢歌。
黎晓檀很有些洋做派:“他们都说我们很般配,你不觉得吗?”
秦令川总算问了句:“你学什么专业?”
见他主动提问,晓檀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是一点不往心里去。Fi''nance。”
“是''Finance。”
黎晓檀:“Pardon?”
秦令川播音腔:“重音在前,美式英语不该这么念吗?”
这个人居然在纠正她的发音?
像她这样名校毕业的,没有留在国外,而回来继承家族企业已经很丢人了,平时见到谁不是知识碾压,学术压制,秦令川那是什么表情,在嘲笑她?
晓檀不禁翻了个白眼。
秦令川直截了当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也并没有开展其他的副业。黎小姐,请你理解。同时呢,我也想说,想谈恋爱就多去认识些人。不过这种场合是认识不到什么优质男士的。”
“呵。”晓檀吐出一口酒气,“你在骂你自己么?”
秦令川也将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晓檀更有兴趣了:“我就喜欢坏的。要不要撩我试试看?”
秦令川一直听着那几个小姐的动静,果然转进了他们的包房。
一进来,就往秦令川身上扑。
秦令川两手一摊,转头向黎老板示意:“这是什么意思?”
黎老板也不知所以:“这、不是我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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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秦兄弟你不爱这一套。我更不可能当着我女儿的面叫这样的人来……”
晓檀嗤之以鼻,像是早就看穿她老爹的诡计。
女郎们对秦令川上下其手,角落里有人暗暗掏出了手机。
秦令川冷脸开口:“出去。”
娇滴滴的小姐们很少伺候这样年轻俊朗的总裁,一个个忙着揩油:“老板,你就疼疼我们嘛~”
秦令川忽然抬手,掐住了要往他腹部游移的女郎的脖子:“我不喜欢讲重复的话。”
那女郎急忙摆手,喉咙发痒,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应该庆幸你是女孩儿,不然你的脖子现在已经断了。”秦令川将人用力往后一推,起身拂开其余几个,像是拂去碎纸屑一般。
她们哪里还敢近身,求救地向黎老板看了一眼,忙不迭出去了。
黎老板颇有几分尴尬:“哎呀,这、你看这闹的。来来来,算我给秦总赔罪。晓檀,赶紧把酒满上。”
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幼臻抬手挡住,推门而入。
“我来迟了,东家不是答应过我,今晚的酒都由我来喝。”
从他手里抢过酒杯,还不等仰头,幼臻的手腕被秦令川一把攥住,眉间隐隐不悦:“胡闹!”
紧接着,他一饮而尽,将空杯底展示给黎老板。
在座无不欢声笑语,一时都去看他这位新助理。
一身干练职业女性打扮,长发微卷,眉目——
眉目、竟跟那死去的夏若真一模一样!
真真真是活见鬼了!
而且秦令川收购夏氏以后,还让从前的夏家千金给自己当跑腿的小助理,这侮辱人的方式——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秦令川!
秦令川变了脸色,展臂揽过她的肩,客气几句之后,带着她快步离开。
晓檀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暗自将秦令川和周沅离相比较。
秦令川气度沉敛稳重,周沅离儒雅风流,啧啧,夏家那两姐妹碰上这两个男人,也不知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还是倒了八辈子霉。
还是她这个独生女好,什么都是她的,都要被惯坏了。
幼臻能感觉得出来,秦令川往她身上放了些重量,他难受得紧么?今晚为了夏家的事,不知喝了多少,他可真上心呐。
幼臻将他扶进车里,没了旁人,秦令川一手握拳,撑在后腰。
胸口烦闷欲呕,秦令川压抑道:“是你故意叫人来的,对么?”
幼臻望着他侧脸如锋,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秦令川居然不生气,反而有些期许:“你是不喜欢我和黎小姐在一起,才故意叫她们进去解围的吗?”
幼臻低头否认:“我没有……”
她的声音里辨不出情绪,秦令川心头一股难言的预感。
车里闷热异常,秦令川脱下外套,掌心紧了紧:“你替我挡酒,是在担心我?”
幼臻讷讷:“我只是尽一个助理的职责。”
秦令川嘴角压下去:“只是职责?”
他能感觉出来,幼臻此时,大抵是背对着他的,声音清冷:“是。”
秦令川冷笑:“我还不需要一个女人去替我做事。”
坐了一天,腰部有些坠痛。
大概方才那句语气有些凶,秦令川怕吓到她。
但她就这样冒昧在黎老板面前露脸,他很是后怕。
到了酒店,幼臻径直往房间走。
这是间两室一厅的套房,秦令川解了扣子,出声提醒:“你今天,还没给我换药。”
幼臻斜倚在门框上:“黄医生不是跟来了吗,我去请他。”
秦令川削薄的嘴唇轻微抿起:“这个点,不是老头子的工作时间。”
“现在也不是我的工作时间。”
秦令川叹口气:“帮帮我,我看不见,上不好。”
幼臻一边拿来纱布和药瓶,一边说道:“你不是不需要我吗?”
“什么?”秦令川听她刻意把药瓶重重放在玻璃桌面,“我哪有说不需要。”
幼臻白他一眼:“你不是说,不需要一个女人去替你做事。”
秦令川玩起赖来:“哎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4. 霸总孕吐
伤口总算有了愈合的迹象,秦令川任由她动作,隐隐调整呼吸。
一手搭在前额,靠在沙发上。
纱布遮住了他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倒看起来和风细雨。
浅淡的强势,依旧刻骨。
莫野敲了几下门,见门虚掩着,没等秦令川回答,就推了进去。
听明他的来意,秦令川有些不悦:“什么急事,不能等人把药上完?”
幼臻正打算知趣离开,忽然被男人一拽,失去平衡,竟跌坐在他腿上。
幼臻看了一眼立马低下头的莫野,按在秦令川胸口提醒。
秦令川一手掌着幼臻后腰,秋后算账般:“你就打算让我这么敞着伤口出去?”
莫野不怎么见秦令川,跟陶北不一样,他更多只是远程听令,所以见着东家,还是有点怵。
在他眼里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秦令川,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动作虽霸道,语调怎么像被‘嫂子’欺负了一样。
他赶紧关好门出去。
幼臻将纱布往秦令川怀里一丢,趁机挣脱:“上好药了,剩下的你自己能绑。”
“给我绑好,这也是助理的职责。”秦令川声音里带了些压迫感。
“哈?”幼臻斜眼看他,“请问我是跟您签过合同,还是盖过手印,哪条细则规定了照料您的生活也是职责之一?”
秦令川一手搭在膝盖,慵懒地敲着:“我现在规定的。”
……?
阿西八!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台词。真当自己是霸总强制爱啊。
又是长久的沉默,秦令川不由想起人机读音的冰冷,心头一阵寒颤。
他无可奈何地自己摸索拿起绷带,绕过肩头,贴住伤口。
秦令川咬住纱布卷的一端,右手扯住另一端在左臂缠绕。
绷带在齿间留下棉纤维的苦涩,他仰头收紧,喉结滚了一圈,颈间青筋浮现。
幼臻抱胸冷眼旁观,细长浓密的睫毛羽扇般垂下阴影。
男人凑近绷带两端,单手费力地打结。
手臂肌肉绷直,冷汗顺着线条滑落。
活结还好,收短的带头就不怎么听话了。
幼臻蓦地垂下手肘,还是从他掌心夺过纱布。
绷带骤然收紧,闷钝的痛楚猝然传来。
手臂不受控地抖了一下,秦令川立刻克制住,不计较地笑了声:“谢谢。”
幼臻锁眉,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她瞧着那丑丑的蝴蝶结,忽然偏过头,不自然道:“你别跟我说谢谢,我承受不起。”
衬衫摔在他身上,声音里裹着嫌弃:“衣服总能自己穿吧。”
秦令川没动作,只是说道:“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幼臻望着他,倒退着走,故意嘁哩喀喳弄出声响,走到自己房门前,带过来,然后停在门前继续望他。
秦令川以为她进屋去了,这才略放松地仰靠着,胸中烦闷欲呕,只有幼臻离他近一些时才能缓解。
尤其是,幼臻触碰到他腹部的时候,他的不适烟消云散。
秦令川忍抑不住,没法子,一手握拳顶在唇角,快步走向卫生间。
他给莫野打了电话,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莫野言简意赅,讲明是关于他和黎小姐的绯闻热搜,以及那几个女郎的花边新闻。
陶北在那头接过电话,说一直监控着舆论,请教秦令川该怎么处理。
自然是要花钱撤热搜的。
陶北面有难色:“似乎有另外一伙人,一直在跟咱们对着干。”
高赞帖子下面的评论全是水军,活跃时间都是1秒前,摆明了不会让他的热度降下去。
秦令川略一思索,就知道八成是被人偷拍了照片,并且卖给了对家。
既然人是幼臻放进来的,那么自然是转手交给了她师哥。
秦令川唇边提起危险的弧度:“算了,别管了,就当是让她出出气。”
陶北惊讶:“可是不管的话,对于您的公众形象……”
“反正局也是她设的,她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就行了。”秦令川径直打断,挂了电话,又俯身欲呕。
桃色新闻虽然对他构不成实质打击,但也够他焦头烂额一阵的了。
幼臻对于周沅离的快速出击感到很满意。
趁秦令川在卫生间,她潜进他的卧室。
秦令川若是不在房间内,房门一定上锁。二人同进同出,幼臻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触他的电脑。
现在,他难得布防疏漏,她自当奇袭。
在出租屋那些天,常有人来,他们谈事就在书房,关起门来谁都不能打扰。
这样也好,等人走了,总有各式各样的资料留下。反正他看不见,她可以放肆地查阅。
不出所料,秦家在大举收购夏家家产,像是横尸曝死的骆驼在沙漠中被其他飞禽走兽分食。
只是有几份关键资料,不知他藏在何处,从不让她轻易拿到。
电脑有密码,幼臻暂时还解不开,倒是意外地在床头柜有了新的发现。
电脑里的文档按需分类,是理所应当的。幼臻没想到对于纸质文件,秦令川也会用不同文件袋收纳。
床头柜第一层是各种颜色的透明文件袋,大的套中的,中的套小的,分门别类,俄罗斯套娃似的;第二层,则是不同形状、触感不同的文件袋,拉链形状各异。由此推断,第二层的文件应该是最近的,是秦令川看不见之后才叫手下去买的。
听着他的干呕声,幼臻手下动作迅速地录制、拍照。
原本也呕不出什么来,只是难受。
秦令川扯了领带,拎在手中。然而并不能让自己好受一分。
幼臻巴不得他恶心一晚上,自己好肆无忌惮地研究这些资料。
就是不知道怎么多了个腹痛的毛病,她看他总是有意无意一手搭在腹上。心中暗自记下一笔,明天黄医生过来,让他给瞧瞧。
黄医生天天来,离拆纱布的日子越来越近。
男子初孕,疼痛异常。身体里突然萌芽新生命,就像是刚打磨出来的新机器,又生又涩,且得磨合一阵子。
身体又不像那冷冰冰的机器,血肉筑成,任何一丝磨合都会让父体反应激烈。
最好的润滑,自然是阴阳和合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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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柔的爱抚,贴心的触摸,疼惜的按揉,都可以在孕初期很好地缓解一系列症状。
秦令川不懂这些,是最近才听科普视频学习的。
他缓缓抬手探触镜面,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吧?唇色是不是偏白?
汗湿了几层,他自己都怕熏着幼臻。
怕她担心自己,约莫五分钟,他就拖着疲惫的身躯洗手关灯出来。
水龙头哗哗响时,幼臻将文件放归原位。洗手间灯灭一瞬间,她掐点走出了他的房间。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他靠在门框上借力,满头的细汗。
·
三日后,就是拍板的日子。
各个势力的老大,清一色西装端坐会议室内。
他们谈正事,幼臻不能进去。
她到周氏老宅里去跟周沅离盯碰头。
会议一开始,每个人的邮箱里就都收到了一封带感叹号的邮件。
今天要谈的内容,已经全部泄露了出去。附件里还有重要客户的列表,上面隐私信息全部没有打码地展露出来。
秦令川脑中“嗡”一声,还来不及调查具体怎么回事,黎老板已先发难。
秦氏股价暴跌,客户不信任,损失惨重,丢了客户不说,连名下的夏家企业也遭殃。
众人不欢而散。
窗外下着细雨,心情也跟着潮湿。玻璃上滑落的水痕模糊了视线。
出了这样的事,师哥先挨了一耳光。
他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不但不恼,反而笑出声来:“小九这是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说,你心里还有他!”
手腕倏地被攥住,幼臻拽了几下脱不开,反倒弄疼了自己。
“我给你秦令川的资料,是让你去查夏家的产业,不是让你去坑害秦令川本来有的企业。”
周沅离撒开她手腕,反手推下眼镜,蜡烛熊熊,瞳孔里似乎有隐隐火光:“有区别吗?你不希望看见他一败涂地?被你狠狠踩在脚下的滋味,不爽吗?”
夏幼臻上下瞄了他一遍:“我只是想要回本属于我的、夏家的东西。不属于我的,尤其是秦令川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要。你用这样的手段,不就成了跟秦令川一样卑鄙龌龊的人?”
周沅离单手撑在栏杆,逼近她一步:“我的小九啊,你怎么这么单纯。”他忽然变了脸色,“我早就跟你说过,对待仇人不能心软!放虎归山,万一他有一天死灰复燃,他会把你我都撕碎的。”
幼臻望着他,像望着一个陌生人,缓缓道:“那么你,为什么明知道黎老板也是幕后黑手,还要跟他合作?”
周沅离忽然松了栏杆,那一整片木制结构全部崩塌,从二楼砸了下去。
幼臻惊呼一声——栏杆只是摆设,如果她刚才倚上去的话……
周沅离俯下身,歪头仰视她,斜睨的眼神愈显寡淡:“吓唬吓唬小九罢了,小九乖~”
他直起腰,摸摸她的头,语气软下来:“咱们商定的那出苦肉计,还演不演?”
幼臻倔强昂头:“当然!”
周沅离心满意足地点头:“很好,我倒要看看,你姐姐在秦先生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5. 遗腹子
落地玻璃窗前的黑皮沙发上,秦令川神情疲倦地扶额沉思,唯一亮着的一盏夜灯将他的侧脸笼上一层诡谲的淡蓝。
这事一定是内鬼。
陶北和莫野已经去查了,人还没回来,黎老板倒是带着女儿出现了,眼神里透着剥削。
“秦兄弟不用焦头烂额,内鬼我已经给你揪出来了。”
秦令川后腰酸痛,见有人来,利落起身,不叫人瞧出来他身体有异。
几句寒暄后,夏幼臻被两个壮汉架着胳膊,从门外丢到了秦令川脚下。
裙子上有几处划痕,秦令川立即将她扶起来:“幼臻?”
覆手摸到了她脸上的泪。
周沅离紧随其后,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替黎老板发话:“客户们都在等着交代。她是你的助理,也是她泄的密。只要你当面把她处理了,这事就过去。以后咱们跟黎老板照样是忠诚的伙伴。”
秦令川将人紧紧揽在怀中,她的前额贴着他的下颌:“所有的损失我自会补偿,但我的人怎么处理,就不劳外人操心了。”
黎晓檀突然道:“秦令川,你护着她?”
黎老板制止:“晓檀,这没你说话的份。”
晓檀也敢当面顶撞她爸:“那你带我来干吗?”
自然是煞煞她情敌的威风,哪成想秦令川犹豫都没犹豫,要美人不要江山。
黎晓檀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倒高看他几分。
周沅离给他算了笔账,除去该有的赔偿,以及他本人名下秦氏30%的股份,还一定要处理幼臻。
秦令川将人放开,拉到身后护着:“如果周总执意如此,那便由我来替她受罚。”
说完,脱去那身崭新的纯黑风衣,白衬衫下依旧能看出紧裹的饱满肌肉。
“秦令川!”幼臻拽住他衣角。
她的泪水、柔弱、无助,不过是周密策划过的。
她以为秦令川一定会松口,把她交给黎老板。
毕竟,他是那样一个视财如命的冷血猎人。
秦令川朝她那边侧了侧脸,安抚道:“没事。”
“陶北,你先带幼臻出去。”
周沅离眼见他为幼臻做到这副样子,又嫉妒又有几分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嘲弄,摸了把脸,把铁棍递给手下。
幼臻拧过身子去看他,人高马大的铜墙铁壁之后,他的脸还是那般刚毅。
陶北向来对秦令川的话言听计从,东家不肯让她看到自己被人打,他就一定得在他们下手前,把幼臻给推出门外。
周沅离也不想让幼臻看这样的场面,大门重重关上,他摆摆手,手下一哄而上。
来人都是练家子,功夫不比陶北差。
秦令川一味扛着,不得不单膝跪在地面顶住冲击。
越想到幼臻心里居然还是放不下他,周沅离越是不解气。
他忽然喝退众人,也单膝跪在他面前,揪住秦令川的衣领,一拳顶在他上腹部。
钝痛叫嚣着扩散开。
秦令川迅速握住来人的手臂,制止他进一步伤及要害。
虽然看不见,但他直觉,这一拳一定是她师哥、周沅离打的。
两股力量僵持住了。周沅离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拳头在他温热腹部拧了几圈。
他打小身体不好,书生文弱,没有秦令川这样的腹肌。
但是,他的腹肌怎么变软了?
秦令川终究泄出一声痛哼:“不能打肚子。”
周沅离不满地抽回手:“还手是吧?可没这规矩。”
秦令川的闷哼是他的兴奋剂,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打在秦令川肚子上,感受着里面从平静到躁动,再到翻腾不休,周沅离转了转袖扣,终于起身。
秦令川聚气平息,说道:“二弟下手挺重啊。从你训练幼臻开始,你就没心软过。”
周沅离太阳穴果然跳了跳——二弟,他再不甘,也摆脱不了这个称呼。
“你不用拿这事激我,你一天没进周家老宅,我就一天不认。”
秦令川语重心长地缓慢说道:“你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根本没学会怎么爱别人。你有家,有家人,有家人爱你,你却活得像缺爱,眼里除了利益没有感情。”
周沅离下颌紧绷,心潮堤岸破防:“你算是我的谁,也敢这样说我?”
他眼神示意,打手又是一轮袭击。
如同被幼臻捡到的那晚雷雨夜,他长腿蜷起,死死护着小腹。
周沅离眯了眯眼,忽然敏感察觉什么,招手叫来了医生。
·
等了许久,秦令川还不回来。心头的不安难以压制,幼臻打算今夜一定等到他回来。
窗外的灯光次第减灭,完全没了万家灯火的模样。
过了午夜,门外才有了动静。
她听见陶北语气焦急让人去请黄医生,接着就看到秦令川被搀着走进门来。
他大半身子重量都压在陶北身上,额头冷汗涔涔,一手握拳顶在上腹,衬衫都被他攥得皱了些。
幼臻从未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快步走过去,想帮忙扶着。
秦令川没料到她在这儿,一刹惊讶过后神情调整为柔和。
陶北却挡了半步:“不劳夏小姐费心。”
“陶北!”秦令川一出声,陶北撇了撇嘴。这女人都把东家害成这样了,他还非得护着。
陶北自讨没趣地把人交到幼臻手里,到门外去等黄医生。
秦令川悄无声息站直了身子,左手也从腹部拿下,唇角艰难凝起一抹笑:“怎么还没睡?”
不知他伤在哪里,一时也不敢乱扶。
幼臻坦白道:“我在等你。”
她又走近他一步:“伤在哪里,我看看。”
秦令川有些欣喜:“你在关心我?”
“我……”幼臻别开目光,落在他的小腹。
“没什么的,都是陶北小题大做,硬要扶我。皮外伤罢了,擦点药就好。”
幼臻一点没有算计和虚伪地说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
秦令川忽然把人紧紧抱住,幼臻兜身围绕他的气息,熟悉的味道萦了满怀,那夜抵死缠绵过后,她也是这样贪恋着、探寻着他的味道。
她抱着他的西装,想要永久标记这个男人的气味。
而这样的味道重新围绕,她却不敢占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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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令川:“我说过,永远都不必跟我道歉。”
只要你能重回我身边,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在意。
秦令川故作轻松:“这些人,贪婪成性,只是想多抢我点股份罢了。你别多想,你在我这儿,他们不敢动你。”
他养尊处优地长大,身体何时承受过这种程度的伤痛。饶是如此,也不肯将她交出去。
明明是她背叛了他,他却连一句责怪都没有。
为什么当初他要抢秘方,如今又将自己手里的股份拱手让人?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原因?
秦令川双臂收紧,似乎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幼臻两手微攥成拳,犹豫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回抱住他。
他的心跳好快,呼吸有些乱,轻抚在她背后的手松了又紧,幼臻突然反应过来他在受着痛,余光往下一瞥,他裤管下竟洇出血迹。
“秦令川你!”幼臻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我看看你的伤。”
刚才冲着腹部那一拳,着实有些狠,此刻他也有些心慌,下腹竟隐隐有下坠的感觉。
他不舍放开她,手臂仍搭在幼臻肩上,重量却撑在右边的墙壁,右手撑着缓缓回屋。
刚一沾床,秦令川泄出一声轻哼:“嗯呃——”。
幼臻胡乱去解他的腰带:“是腹部,腰部,还是大腿受伤了?我先给你止血。”
触手却碰到了厚厚的绷带,幼臻一时顿住,秦令川趁这空当忍痛按住她的手:“你别看,会吓着你的。”
血腥味渐浓,幼臻有些强硬地挥开他的手:“我也学过医的,我不怕,你快告诉我是哪里在流血。”
走廊上脚步声响起,黄医生适时赶了来:“别动他!”
方才路上听陶北说的情况,恐怕是动了胎气。
一见幼臻就在这儿,黄医生也压不住心里的火:“东家有孕了,夏小姐就不能心疼心疼他?别老气他了行不行!”
下身满是血,方才不觉得,此刻幼臻在侧,他很有些难堪。
秦令川断续说道:“我没事。你乖啊,去休息吧,别看,唔——”
黄医生一手探上他的小腹,秦令川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
她被赶了出去,六神无主地下意识呢喃:“他,有孕了?”
走廊尽头,周沅离的身形隐在灯影下,随着他一步步向前走来,脸上的阴影逐渐放大。
他双手插兜:“你都知道了?”
“师哥,这是真的吗?秦令川他怀孕了?以男子之身,有、有孕了?”
周沅离挑眉,俯身在她耳侧,用一种极为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他现在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可见他对你姐姐是多么刻骨铭心的爱。”
“两个月?”幼臻惊诧地瞪大双眼。
“是啊,医生的产检报告上都有,我看过了,要不也给你一份看看?”周沅离皮鞋脚跟着地,晃了晃脚尖。
是了,当然不会是四个月,那晚他被下了药,完全是被动的,又怎会为了她情动承孕。
孩子当然是姐姐的。
这孩子如今是遗腹子,也是秦令川和姐姐之间仅存的联系,他当然紧张。
6. 能看见吗
房门突然打开,陶北从里面神色凝重地走出来,见她一个人杵在门口,倒是好心解释了句:“黄医生说要热水。”
周沅离已先走了,陶北匆匆跑下楼,很快又三步并作两步拎着水桶上来。
门扇开合一瞬,幼臻看得清楚。
秦令川高健身躯偏向一侧,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满是乏力和痛楚。一手指节用力扣着上腹,辗转难耐。
床单已被染红一大片。
她呆滞地扶住墙,才没有跌倒。
不管怎么说,也是她害他的。
这孩子,毕竟是她的外甥。
嗓中不可压抑地发出呜咽的哭声,她立即双手捂住嘴,生怕打扰了里面的救治。
黄医生倒是见惯了:“没事,只是下血有点多,现在已经止住了。您还没告诉夏小姐吗?”
秦令川缓缓摇头:“等拆了线,再告诉她。”
默了会儿,他又说道:“我想亲眼看看她的反应。”
黄医生颔首:“好。明天就能拆纱布了,东家您先静养着。”
秦令川耳力极为敏感,她在门外哭得那么伤心,他又怎会听不到。
他对陶北虚弱招手:“去告诉她我没事,别让她担心。”
陶北收敛担忧神色,回答道:“好。我知道怎么说。”
·
也不知是几点,天还黑着,秦令川从昏睡中醒转,腹部的痛依旧清晰尖锐,虽不如白天那般难捱,但依旧搅扰得他心神不宁。
好在孩子没什么事,不然,他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
他微抬起身朝下看了看,肚子隆鼓,心下倒有几分安定。
以往他嫌这肚子丑,总想遮起来盖起来,现在倒无比希望更挺更圆。
房间没有开灯,视线虽模糊,却并非一片漆黑。秦令川身子突然顿住——他能看见了?
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黄医生已经在他昏迷期间拆了线。
眼前的光线还不太能适应,他在黑暗中生活得够久了。
从床头摸过手机,时间显示,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秦令川适应着起身,下楼。
熟悉的窈窕身影,在厨房忙活。
黄色的光晕洒在她的白T恤上,将发丝映出毛茸茸的光辉,一片温馨宁静。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幼臻转过头来:“你醒了?”
身后之人忽然上前要抱住她,可仅仅一步之遥又顿住了。
她迎上他的目光,欣喜地在他面前晃晃手:“怎么样,眼睛还适应吗?”
她的眼尾没有那颗痣,与幼臻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上,竟然没有那颗朱砂痣。
这怎么可能?!
他不会认错人!
他真的认错了人?
再一次?!
难道这些天来,照顾他的,一直是若真?
仿佛从云端突然下坠,全身都失控了,不知该如何才能把握住这巨大的落差。
幼臻见他神色有异,有些着急道:“你怎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秦令川试探地唤了一声:“幼臻?”
那张脸露出迷惘的表情,紧接着皱眉:“眼睛,还没有好吗?怎么又这么叫我?”
秦令川不禁后退一步,撞在了门框上。
“欸,你慢点。”幼臻慌忙扶他,秦令川摸索着往外走。
幼臻又心疼又着急:“怎么回事,还是看不见吗?我去叫黄医生。”
秦令川顺着墙壁滑坐在沙发,她还是没有回来。
这么多天的期许,都成了一场空。
秦令川摇头嘲弄,他本以为幼臻原谅他了,她就用这种残忍的玩笑提醒他。
她终究是,不肯回来。
幼臻打完电话,回身将他轻轻搂住:“没关系的,你别怕。这都只是暂时的,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先吃饭好不好,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吃饭。”
秦令川看着她把菜端出来,给他盛好米饭,放到自己面前。
他始终当她是幼臻,不忍拂了她的意,假作无事,接过碗,心底的酸楚难以掩饰,声音也跟着发颤:“你也吃。”
幼臻点点头,又想起来他看不见,轻声回了一句:“好。”
刚夹了几筷子,眼泪就簌簌落下。
她看着他藏不住的落寞,心里也一阵阵绞痛。
秦令川默默扒了几口饭,幼臻有心开解:“不好吃吗?你也知道的,从前家里有厨师,我也不太会做菜。给个面子嘛。”
这分明与从前幼臻的手艺如出一辙,现在却觉得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余光看到她的眼泪落在碗中,秦令川只觉得空气凝结,令人窒息。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抱歉,我找陶北有点事。你先吃。”
幼臻望着他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地伏案抽泣。
秦令川,这可能是你我之间,单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明天,我就要成为周沅离的人了。
秦令川让陶北去查过去三个月内,各大医院的脸部整形手术。
幼臻让周沅离删掉了所有的医疗记录,他当然不可能查到的。
之前一场苦肉计,算是投名状。
周沅离允诺她公司副总的职位,带她回周家见长辈。
周家老宅是由三幢独立的老洋房构成。
三层的主楼华丽高峨,是周擎岳、儿媳范佳,和孙子周沅离居住的地方。
楼前一座喷泉,周围鲜花馥郁,西边是单独的小院,幼臻就被安排住在那里。
幼臻没有地方可去,准确地说,她之前所拥有的东西,全是拜周沅离所赐。
故而,周沅离让她住哪里,她就得住哪里。
爷爷对他这未婚妻倒是挺满意,问东问西,说他们站在一起,简直是一对璧人。
东边是从前周擎岳长子所居,空了好些年。
就在一周之前,新打扫出来。
周沅离好奇问道:“爷爷,现在您能告诉我了吧,东边那套,您到底给谁留着呢?”
厚重的大门忽然打开,逆光而行的一行人吸引了周家众人注目。
走在正中间、为首的,是一身干练西装,意气风发的秦令川。
周家人对于这位认祖归宗的长子各怀心思,却无法忽视他俊朗容颜。
只是,与他极不相称的,是手中一根盲杖。
“哒哒”点地的声音,让此刻的沉默更加尴尬。
周擎岳张开双臂:“川儿,这么些年在外面辛苦了,欢迎回家。”
“这些年一个人惯了。”秦令川略带疏离,眼眸并不转动,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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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落在某处,方才门外站了许久,欢声笑语他听够了,尤其是夏幼臻的笑声。
“周家是一直都这么多人吗?”
老爷子迎上前:“哦,都是管家和保姆,你不喜欢,就少给你安排几个。”
幼臻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秦令川,什么时候成了周家的长公子,成了周沅离的大哥?
老爷子看了眼身旁的周沅离:“叫人啊。”
周沅离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齿缝间挤出一声:“大哥。”
秦令川双手按在盲杖上:“我如今回了这个家,自然该遵循周家的规矩。”
“爷爷,周家子孙若是有不良行为,该怎么办呢?”
老爷子一脸关爱地瞧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长孙,顺口接道:“自然是该受家法。”
这也是秦令川今日能回周家之前,他再三叮嘱过的。
长孙如今声势浩大,只手遮天。众口铄金,他不得不防。
秦令川拇指在杆头画着圈儿:“那、承蒙二弟叫我一声大哥,我这个大哥第一天回家,自然该立立规矩。聚众斗殴,该罚多少?”
周沅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连个对视的机会得不到。
秦令川慢悠悠再问一遍,语气已有几分不耐烦:“多少?”
周沅离偏过头:“罚50鞭。”
“很好。陶北,拿下。”
下人们最会见风使舵,忌惮秦令川身份,也不敢有什么明显的神情动作。
周沅离的属下都不在,当即被陶北扣住肩头,双臂反剪。
他恼声挣动:“秦令川,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聚众斗殴?”
秦令川轻笑一声,将口袋中的U盘交给了周擎岳。
周沅离没想到,那天秦令川还在暗处装了摄像头。
他要是一直冷眼旁观还则罢了,他还亲自上去给了他几拳。
兄弟不睦,老爷子最忌讳这个。
周擎岳果然沉了脸,眼神示意把人带去暗房。
周沅离嚷道:“爷爷,从小到大,可是连您都没打过我。秦令川一来,您就偏心了!”
秦令川不言,只等着老爷子说话。
周擎岳眼看场面要僵住,摆手道:“你大哥说得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敢叫你大哥全名,再加5鞭。”
周沅离就这么被带了下去,周擎岳把下人遣散,算是给他留点面子。
幼臻听着暗房里一声声哀嚎,心也跟着一抽一抽。
屋子里,就剩下她和秦令川两个人。
她视若无睹,从他身旁走过。
二人擦肩一瞬,白皙的手腕忽然被大力攥住。
秦令川声音低哑:“你为什么又回他的身边?”
幼臻甩开他的手:“秦先生说什么,我听不懂。哦,还是应该称呼您周先生?”
“周令川?呵,难听又与我八字不合。夏幼臻,你现在还相信他是吗?”
幼臻退了半步:“我现在谁都不信。毕竟你们是两兄弟,我是个外人。万没有不帮自己弟弟去帮一个外姓人的道理。”
秦令川耐着性子,继续压着声音劝她:“周沅离这个人很危险。你不要自己去冒险。”
幼臻挑眉,眉眼弯弯:“秦先生就不危险了?这次的过家家游戏,秦先生选的身份不是男模,是少爷啦?”
7. 脱
月光将沙发都染上一层白,周沅离伤还没好,就被秦令川远派出差三日。
倒是给了她机会。
趁今日守卫松懈,总算逮到空当接近保险柜。
开保险柜的方法,还是师哥一手所教。
果不其然,里面放着夏家的资料,以及他对姐姐这些年来的喜好记录。
她不吃辣,姐姐是无辣不欢,为了像姐姐,她一定要学着适应。
她喝奶茶不另加糖,姐姐喜欢七分糖。
姐姐习惯反手倒水……
姐姐讲话的时候会无意识耸肩……
姐姐爱烫大波浪,戴珍珠,不喜欢簪子……
这些记录,没有一条是为了她。
装在姐姐的壳子里久了,竟有些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的人。
她看得有些出神,等警觉到有危险靠近,已经来不及。
来人出手很重,一掌劈上她的左肩。
夏幼臻什么都顾不上,将厚厚一沓资料往怀里揣,来人当然不肯放过,只听衣料撕扯声音突兀地在房间里尖叫,夏幼臻洁白的左背曝露在那人面前。
幼臻反手甩脱禁锢,一个巴掌迎了上去。
那人竟然不躲,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掌。他似乎是僵住了,墨色眼眸澎湃着看不明的情绪,薄唇微动:“真的是你!”
幼臻终于看清了来人,是秦令川!
他怎么会来周沅离的房间?
电光火石之间,夏幼臻直奔窗台,正欲一跃而下,秦令川握住她细腰,二人僵持在了窗边。
秦令川向来身形挺立,方才几番打斗他却下意识拱背,似乎在护着腹部。
难道又动了胎气?
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秦令川反扣住她的手腕,幼臻已经脱力将资料撒了满地。
秦令川将人兜了半圈,锁进自己怀中,寒凉低声里裹着锐利质疑:“夏幼臻,还不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自己是冒充姐姐,欺骗了他的感情?
如果承认了自己是夏幼臻,50鞭家法估计是不能了账的。
秦令川左臂压在她锁骨上,夏幼臻无法摆脱禁锢。
为了脱身,幼臻麻利地重重往他下腹肘击,秦令川猝不及防,果然松手。
只一瞬,窗外人影便消失不见。
秦令川厉声喝道:“站住!”他不禁后退一步,鞋底被什么绊了一下,是一枚项链。
“礼物……也不要了吗?”声音里满是重重叠叠的卑屈。
秦令川难以将气息调匀,下腹疼痛愈发明显。
而幼臻则一刻不停地跑到花园,夜里有些凉,她拽紧方才被扯开的领口,这才发现脖子空空,项链不知掉在何处。
虽然资料没有到手,好在也不是一场空,夏幼臻再三告诉自己不能着急。
这会儿冷静下来,她才回过味儿来,方才秦令川怎么会问出那么一句话?
他如何又笃定几分,莫非是看到了她左背上的伤痕?
秦令川能看见?
还不及细细推敲就中关窍,一根长鞭劈头抽在了身旁的大理石柱上。
雕刻花纹簌簌落下石屑,只差一厘米,就要抽到她肩头了。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两个人就默契地躲着对方,她没想到秦令川这么快追来。
夏幼臻下意识裹紧衣服,看着眼前散发着怒意的秦令川,在最初的惊讶后,她还是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她刚刚顶的那一下,大概有些狠了。
秦令川看透般:“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我……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我当然要问问你精神上有没有什么事。”幼臻恼声。听他中气十足的,应该不碍事吧?
“闻鸡起舞,在此练功。”秦令川睁眼说瞎话。夏幼臻努努嘴,倒是很符合他现在的人设。
“那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夏幼臻已趁这几句话的功夫给自己想好了借口,理直气壮道:“今夜有很好的月光,我出来赏月,不行吗?”
“别装了,夏幼臻。”秦令川忽然变了语气。
她果然没猜错,秦令川猜忌她假扮夏若真,因此才这么生气。
秦令川余光打量着她的神情,幼臻显然是在盘算他到底知道多少,好做出相应的应对。
他有些无奈道:“幼臻,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有的事情你现在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但请你相信我,请你坚信,我不会伤害你。”
升级的试探!
她绝不能承认!
“你是不是国外呆久了,听不懂中国话。告诉过你多少遍了,我不是夏幼臻!你到底怎么才能相信我?”
眼前人毫不留情地将他拒之千里,秦令川也不再感化,抬手用鞭指向她。
“很好办。夏幼臻的左肩后背有一道疤,是被人追杀砍伤的。夏若真金枝玉叶,千金贵体,又有保镖保护,是不可能惹到什么人的。”
夏幼臻躲到石柱后面:“你又看不见,给你看有什么用?”
她双手背到后面飞快解锁手机屏幕,发了一条信息。
秦令川逆光站着,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不见,可以摸。”
夏幼臻拧眉:“你!师哥不在,你就这样对我?”
秦令川:“他在,我也是这样对你。”
夜里静得骇人,连昆虫的鸣叫都没有,她只听见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月夜下的花香似乎更加浓郁,茉莉混合着桂花,清冽幽香,香得瘆人。
“你就不怕这花园里也布满了摄像头,将你的罪行全部记录下来。”
秦令川嗤之以鼻:“我怎么会允许旁人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呢。这老宅里所有的角落,我都亲自检查过,绝没有摄像头和录音设备。包括,你那一间房。”
“不要脸!”
秦令川左手从腹顶滑到下腹:“你本就是我的人,我要什么脸?”
夏幼臻:“那你确认过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找我的麻烦?”
长鞭忽然绕上她的腰肢,夏幼臻从圆柱后被拽过来,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
“脱。”不容置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正扭捏犹豫间,夏幼臻瞥见门口闪进一个人影——竟来得这么快!
她忽然将肩头的衣料撕扯开,隐隐露出曲线,凑到秦令川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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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底下,换上一副笑脸:“秦先生这么开放,花园里也敢来……”
长鞭微微松动,夏幼臻忽然大力推开秦令川,接着黎晓檀站到了他们二人中间。
秦令川如峰侧脸在月光下更白了几分。黎晓檀大半夜的倒仍是一副浓妆艳抹的模样。
似乎,距上次见她时,还换了个发色。
夏幼臻做出一副被羞辱的可怜模样,望着他们二人:“秦先生请你自重,你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她方才赶忙给周沅离发消息求救,黎老板一直想撮合两家婚事,黎晓檀来‘捉奸’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黎晓檀缓缓鼓掌,声音甜润:“真是一出好戏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咯。”
她见夏幼臻肩头破开,脱下自己的披肩裹住她:“没想到,稳重自持的秦先生,私下竟然是个禽兽。”
秦令川侧身,目光无神,闲庭信步地将鞭尾缠在自己腕上,冲着夏幼臻所站方向不阴不阳地道:“好得很。”
夏幼臻见他离开,有些诧异地问道:“黎小姐,你不生气?”
黎晓檀眨了眨眼,不明所以:“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可是他前任未婚妻,你叫我来,你都不生气,我上赶着找什么气。”
“那你为什么半夜到此?”
黎晓檀上下打量夏幼臻,这真是个很有女人味的女子:“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夏家就剩她一人,她居然敢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这两个男人,一个是雄狮,一个是野狼,都能分分钟要了她这只小灰兔的命。
方才周沅离给她打电话,她正好在附近,可不想错过这个热闹。
这件披肩她穿着,比自己穿更好看。
黎晓檀抬起夏幼臻的双手,欣赏着她的大红指甲,印象中,她那位妹妹,是从来不爱做指甲的:“商业联姻什么的,我可没有兴趣,都是我那老糊涂的爹瞎撮合罢了。我本来想着,秦先生那么帅的人,就算是形婚,留着看看也不错。谁知道,他瞎了,可惜了了,我对瞎子更没有兴趣。”
“如果,秦令川是装瞎呢?”
“装瞎?”黎晓檀眸子里有了亮光,如星点熠熠。
夏幼臻接口道:“从前我跟秦令川也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更别说,现在是什么关系都没有。黎小姐,我们该是合作的关系,不应该是敌人。”
黎晓檀饶有兴味盯着她:“当然。”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帮我验证下,你未来的未婚夫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他试探她那么多次,也该回击一次了吧。
黎晓檀:“好,什么时候?”
“明日师哥出差回来,咱们给他接风的时候。”
次日。
老爷子不在,这还是四个年轻人第一次同在这座古色古香的老宅里用餐。
餐厅的各处布置都沉淀着矜贵与考究。西式水晶吊灯从彩绘玻璃天花垂落,折射出细碎虹光。
靠窗的桃花心木餐边柜上,上层陈列着德国制啤酒杯与英国骨瓷茶具,中层散落着印有美女月份牌的饼干铁罐。
墨绿色天鹅绒餐椅环抱着胡桃木长餐桌,周沅离和夏幼臻同坐一侧,二人的对面分别是秦令川和黎小姐。
8. 一个巴掌一个吻
秦令川依旧在西装上,别了一枚胸针,银色边框在揉合灯光下微微闪烁。黎晓檀又换了副大耳环,笑吟吟地向正在上餐的管家道谢。
周沅离和夏幼臻倒更随意些,虽说也是礼服西装,却没有配饰。
她怀疑,秦令川的眼睛能看见,想趁着这顿饭的功夫试探一下。
二人在小屋的那段时光,为了方便他自理,她都是将一应物品摆放在固定位置。
餐盘放在距离桌边一掌的位置,牛奶杯放在餐盘左侧二指,右侧一掌是筷子和勺子。纸巾在他垂直抬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这个习惯,自回到周家以后,她亲自交代了管家,还盯着好几次,所以按部就班地留用下来。
趁着人还没来齐,她主动帮着摆盘。牛奶杯放远了一点,筷子和勺子互换了位置。
如果秦令川是装瞎,他会驾轻就熟地拿起餐具,若不是装的,那么自然会多加摸索。
周沅离今日也不知是怎的,对夏幼臻格外殷勤。从鱼肚上挑了一块无刺的肉,放到她的小碟中:“这三日辛苦了,多吃点。”
余光尽数将二人的互动扫落眼底,秦令川适时地抬手,一碰,果不其然将杯盘碰出了声响。
黎晓檀立即帮他扶住杯子,递到他手心:“拿好哟。”
周沅离当然被这边的声响打断,也就收回了他盯着夏幼臻那雄心勃勃、令人讨厌的目光。
自不必说,夏幼臻是一直瞄着这边的。
桌面的一切,都不在原来的位置,却也相差无几。
秦令川知道是谁在搞鬼。
对于这样的小把戏他早有准备,右手摸到从前放筷子的位置,却只摸到一个勺子把儿,他又往右边继续摸去,一直摸到桌子的另一条边,也没找到适配的第二根。
夏幼臻忍不住出声:“往上边一点,在你的无名指方向。”
周沅离饶有兴致地看着秦令川按夏幼臻的指引,准确在无名指上方握住了筷子。
秦令川说道:“麻烦帮我把袖子卷一下吧。”
这话是接着夏幼臻那句话说的,可方才,是黎晓檀帮了他一把。
二人具是一愣,还以为是在对她说。
黎晓檀已经先一步靠近他,仔细将他袖口卷了三番,又往上一搓。
夏幼臻自讨没趣地低头吃鱼,想也不可能,她现在名义上是周沅离的人,就算是秦令川使唤她,她也不能去。
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些时日的一日三餐,她体贴地给他卷上袖口。
他有时端出一副当家的样儿,长臂一伸,吩咐:“给我卷袖子!”
有时候,又趁她低头时,闻一闻她的发香。
有时候,又细水长流般,平淡地享受她的照顾。
秦令川用餐向来极为优雅,吃过略显油腻的食物,便会停下来用纸巾擦拭唇角。
动作略显生疏地抽出两张餐巾纸,眉目透着一股淡淡的不待见。
夏幼臻观察他的神色,问道:“大哥?”
秦令川低头用餐的汤匙停顿一瞬,朝她那个方向抬眉,却并不将眼波流转,眉峰冷冽。
周沅离也察觉到他神色,颇有领地意识地将手搭在夏幼臻椅背,解释道:“大哥不用觉得离奇,爷爷已经同意了,我和臻臻很快就要订婚了。她跟着我称呼,自然是该叫您一声‘大哥’。”
黎晓檀埋头吃饭,吃得喷香。
黎晓檀一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这么说,她是除了老爷子和当事人外,最先知道他们要订婚的第一批人。
吃瓜要趁热。
就是怎么感觉头顶的气压越来越低,好像云层上无数把飞刀飞来飞去,冷风飕飕的。
夏幼臻见秦令川没有进一步动作,把先前的话说完:“我看大哥不怎么动筷子,今天好几道硬菜,是不是天热了没什么胃口,有些腻了?”
秦令川脸色有些阴郁:“确实。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
周沅离在一旁攀比起来:“大哥现在风生水起,顿顿山珍海味,哪儿还能看得上这些家常便饭。”
秦令川道:“说来也怪,有些东西,我就好那一口。管她是山野小食,还是宫廷秘方。”
秦令川无声地在桌子侧边用二指轻叩了三下。
陶北知道,这个手势便是要把这顿饭前收到的那个消息告诉周沅离。
他没亲自去,而是用了个法子,让管家老刘去说。
老刘突然跑了进来,附耳对周沅离说了什么。
周沅离向在座众人致歉,先行离开。
等他走了,秦令川挨着方才他夹过的那块鱼肉,另挑了一块无刺的伸向夏幼臻。
他并不直接放到她碗里,而是就这么悬在半空,看似等待,实则不留退路地硬要投喂她。
二人的座次,使得鱼肉就停在黎晓檀眼前。
黎晓檀觉察到有什么猫腻,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饭碗,换上一副好奇脸,瞅瞅秦令川,瞅瞅夏幼臻,再瞅瞅桌子中央那筷亲爱的可怜的鱼。
黎晓檀的目光火辣辣的,夏幼臻不接都不行。顺从地递上碗,在他筷子上一磕,好叫他知道可以松开了。
果然,他很默契地将鱼肉精准投喂。
夏幼臻老大不自在,转头迎上黎晓檀的目光,立即搬救兵般用公筷把鱼肉又送了出去:“黎小姐,您是客人,多吃点。这道鱼别看不起眼,是家里大厨的拿手好菜呢。”
黎小姐忽然起身,说道:“哇塞,是吗?我要去向厨师讨教一下。”
说完慌不迭溜了。
夏幼臻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回神时,秦令川的鱼肉又伸到了她眼前。
这次不是悬在半空了,而是直接放到了她碗里。
看样子,不吃是不行了。
她张口含住,根本没咂摸出滋味,就道:“好吃。”
吃完她也忽然起身,说道:“我去厨房看看,怕黎小姐不熟悉。要不,也给你上几道开胃的菜吧。”
说完也一溜烟跑了。
一顿饭,一桌子人全被他搞跑了,就剩他一人。
秦令川不屑一顾地笑了声,拿起酒杯呷了一口。
他本来以为,三个人相安无事地住在周家老宅,住也就住了。周沅离竟然敢假戏真做,要跟夏幼臻订婚。
他握着酒杯的手略微用力,玻璃碎裂在他掌心。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夏幼臻到了才知道,黎晓檀根本没来过。
也是,她大概只是觉得气氛不对,找借口先离开。
幼臻打算去客房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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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一顿饭吃得只剩一个人,着实有点不太礼貌。
主楼这座三层的建筑,二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东西各自有几间客房,私密性极佳。
夏幼臻刚转过楼梯转角,秦令川突然出现,劈头盖脸一句:“你不许嫁给他。”
夏幼臻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正打算从旁边绕过去。
秦令川单手一撑,按在墙上,挡住她的去路。
夏幼臻只好迎视他:“为什么?”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是我的谁啊,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秦令川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握,掌心贴着掌心,将她握拳背在身后的右手游移到自己的下腹:“我是你的谁?你要不要问问我肚子里这个!”
她十分清楚,要嫁给周沅离的身份,是她夏幼臻;而肚子里的崽子是姐姐的,她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
秦令川亦十分清楚,她自欺欺人,不肯认回夏幼臻的身份,就是不肯负责,不肯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
用夏若真的身份,她就可以再嫁,她就可以和他划清界限,毫无瓜葛。
强硬地将她拽到东头走廊,秦令川不由分说压上来,一手精准钳住她的下巴,薄唇欺上她的红唇。
夏幼臻承受不住他的力道,踉跄着被逼到墙角。
眸中锐利的寒光在这暗夜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更加逼人,周身戾气自内而外散发,将她全身笼罩,他的吻很凶,很不讲道理。
夏幼臻挣扎出双手,用尽全力去推他的肩膀,秦令川另一手有些粗鲁地将她手腕扣住,举过头顶按在墙上,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夏幼臻猛地左右摇头,怎么都摆脱不了他的桎梏。
她抗拒他的体温,抗拒他的感情。
他粗重的喘息暴露了压抑克制许久的嫉恨。
上唇被泄愤般咬了一口,秦令川终于放开她,双臂撑在她两侧。
薄唇抿成一道苍白的线,鲜血的红格外显眼。
夏幼臻甩了他一耳光,瞪着他:“大哥,请自重!”
秦令川冷笑,阴森森地,比那被窗格分离的破碎月光还要冷:“大哥?”
“是!我是你弟弟的未婚妻,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呵,是吗?”秦令川攥住手腕,指节用力,“你不是不肯承认你是夏幼臻吗?你要做夏若真,那与我订过婚的也是这个名字。你依然是我的未婚妻。”
秦令川用大拇指将唇间鲜血抿去,反手给她红唇再添一缕红艳,夏幼臻又被衔住,排山倒海的激吻几乎要将她淹没,唇齿间血气腥甜。
夏幼臻气炸了,抽出手再甩一耳光,比方才还要响。
秦令川危险地凝起一侧嘴角:“你打我上瘾是不是?你打我一下,我亲你一下。”
夏幼臻悬在半空的手不敢动了,喘着气死瞪着他:“你疯了吗?这是在走廊里,随时会有人过来。”
“我就是疯了,在这个家我说了算,谁敢出来说半句闲话?”
秦令川与她额头相抵:“从今以后,不许你叫我大哥。”
他低下头,极珍重地、观察着她的态度,留足她反抗和拒绝的时间,然后深情地吻了上去:“这个吻的感觉,和那天的一样吗?”
9. 回忆
幼臻根本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来,热水器坏了,她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洗头发,开水壶烧好热水,然后倒进木盆里。
师哥去了展会,瑾玉也不在。
她另外庆幸还好这人不是她刚打完洗发露的时候敲门。她胡乱擦了下头发,用速干巾包好,一手按在头顶,小跑去门口。
来人一直站在门口等待,没有踏入,也并没有朝她头上看去,只是与她对视,目光中充满了温和与耐心。
是她!
一点尾痣不显妩媚,反倒添了几分生动活泼。
“你好,先生。你要去哪里呢?”
只从他的气派,也可以看出不是本地人。虽然只是一身白运动服,却难掩矜贵,一看就不是干体力活的,是书香门第的贵公子吧。
她大概不记得自己了,三个月前在伦敦,她帮过自己一个大忙,可从她的反应来看,不像是记得那件事的样子。
“请问……”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长途跋涉的疲惫,“旁边这家民宿是您的吗?”
幼臻立刻来了精神,现在不是旅游旺季,生意寡淡,有人问她得抓住这个机会,“是的。是乡村田园风格的装修布置,您要进去看看吗?住几晚呢?”
秦令川摆摆手:“不用进去看了。今晚还能预订吗?”
“当然可以!”幼臻一激动,本就有些酸的左臂垂了下来,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
她很是有些尴尬,还从未试过在陌生人面前披头散发,好在发梢已经不滴水了,要是滴在前胸后背,那才更失礼呢。
以往与周沅离约会的时候,化个妆都要闪到一边,却在这个男人面前擦拢起湿发。
幼臻咧咧嘴:“不好意思。”
秦令川露出一个很宽和的笑容:“没关系。”
这有什么关系呢?水润过的长发几缕几缕地垂下,更衬得她皮肤白嫩,两颊还微微泛粉。不由让他想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古诗来。
在国外待久了,这样的诗词很让他亲切。
秦令川一直没有上下打量她,这倒让幼臻卸下几分不自在。她真希望秦令川可以自动忽视她的这个造型。
以往接待客人,幼臻都希望尽量节省客人的时间,虽然她此刻很想先把头发吹干再好好地梳一梳才见人,不过,总也不能让他就在这里等着。
幼臻小跑回木盆边顺手抽了一根黄丝带,又一路小跑回来,一边将长发在耳后系起。
“请跟我到这边,麻烦出示下身份证件,我给你们办入住。”
秦令川提起门口石墩上的行李箱,侧身让开。幼臻这才看到,他的后面还有一个人,二人身高、年龄、俊俏程度都差不多,只是气质不同,这人身上就没有那股疏离感。
幼臻腹诽:果然,帅哥的朋友也是帅哥。
不出他所料,这是间四合院,正屋加上东西厢房可以容纳一大家子人。看样子,是分租的。
穿堂里微风习习,幼臻转身找钥匙的时候,黄丝带随风轻飘,触在他的左袖上。
秦令川低头看了一眼,问道:“这里能预订到什么时候?”
“后面都没订出去呢……”
没等她再问,秦令川立刻道:“我们两个人,整租这一套,先住两个月吧,如果后续定的话我会提前一个月告诉你,请你就不要安排其他人跟我们一起住了。”
幼臻小口微张:“你们不问问价钱的吗?”
“我在网上看过了,陶北,你直接转给店主吧,按原价,就不要走线上让中介抽成了。”
他身后的那个男人点点头,立刻拿出手机来支付。就在秦令川和夏幼臻说话时,他几次欲言又止,都被秦令川的眼神给挡回去了。
一定下来,他就转身去把门外的几个大行李箱挨个搬进来,秦令川则原地环视,幼臻估计,这人大概是他的秘书之类的。
“有什么需要,你们随时到隔壁找我。”
幼臻小跑回铺子,立刻钻到镜子前,呼——还好还好,头发没有她想象的乱,她这才放下心来。
侧身看看,并没有小肚子,最近也没长胖,怎么跑了几步就心跳得厉害。
傍晚,周沅离回来了,幼臻正要兴高采烈地跟他汇报民宿订出去了,而且一订就是两个月。周沅离却先马不停蹄循例到工作间去检查工人烧制的情况。又把订单明细和仓库货品对应好,才把今天的展会情况跟幼臻、瑾玉等人汇报。
这一系列完成后,幼臻已经忘了她要说什么了。
其他人都散去,夏幼臻最后一个走,被周沅离叫住了。
“隔壁有人住了?”
“哦,对,有人住了。你怎么知道?”
周沅离:“账上一下子转过来二十万。”
幼臻难以置信:“二…多少?”
“二十万。”周沅离倒是波澜不惊,“住多久?”
幼臻却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两个月。他们是不是多打了一个零?”
少一个零的话也远比平台价格高啊。
“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幼臻便把情况跟他说了,周沅离听到她说来人很帅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听起来,只是普通的游客。”
“对了。”幼臻终于想起刚才要说什么了,“他对咱们的鼻烟壶也很感兴趣,今天你不在,我就跟他们说明天来参观。说不能又能下一个大单呢。”
周沅离不以为然,他得查查来人的目的才行。
自她从伦敦回来,带来了新的渠道,昨天周沅离又去过展会之后,订单就火爆非常。清晨,刚七点钟,工作间里就热火朝天地开工了。
幼臻开启大门,卸下门槛,好让装运的车可以开到院内。
她刚绕到车后跟司机师傅交谈几句,远远就见石板路的另一头,秦令川换了身蓝色的运动服,微笑着朝她招手。
幼臻热情地迎过去:“早上好!你有晨跑的习惯?”
秦令川冲她摆手:“早。山里的空气就是清新,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昨晚睡得还好吗?”幼臻一歪头,大大方方问道。
“很好。你们的民宿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跟以往我住过的都不一样。”
“秦先生经常住民宿吗?”
秦令川这时正好走到门口,便让她稍等,进屋拿了名片出来。
“工作原因,的确经常出差。”
幼臻接过,低头一看。他是著名模特经纪公司的签约男模?
嚯,她一看到他,就觉得这等颜值身材,堪比肩国际名模,没想到真是做这个的?
姐姐前阵子说要请模特来拍宣传片,是他吗?
不过,他怎么会自己单独跑到这里来,以往的合作,姐姐会派人去机场将他们接到公司的。
秦令川还特意拿了些模卡,上面不同风格角度,展示不一。
锁链、暗室、捆绑……
秦先生走的是禁欲风?
她正看得出神,估摸着他会是姐姐喜欢的那种风格,就听秦先生问道:“我还没吃早饭,幼臻可以介绍一下最地道的小店吗?”
问她可算是问对人了,“这条路走到头右拐有个菜市场,沿路的那些小摊都是当地最有特色的。口味绝不会踩雷,毕竟做的都是当地人的生意,味道不行的话早就开不下去了。”
她介绍的五花八门,连他爱吃什么口味都介绍进去了。
秦令川一直望着她笑,等她说完:“那就一起去吧。”
“嗯?”幼臻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该不会,这么早就吃过早饭了吧?”
幼臻下意识低头,抬手将鬓边被风吹落的一丝碎发拢到耳后,回望时,他的眼眸依旧荡漾着笑意,还有几分自信的把握。
“那倒没有。”
“我请你。”
还不等幼臻再说些什么,他已经迈了几步跟她并肩。
也是,带客人熟悉当地美食也是他们该展现出的热情。
菜市场很近,步行大概七八分钟就到。
秦令川脸上的笑却不见了。市场里面嚷嚷沸沸,地上烂菜叶和不知泼的什么油混合在一起,这个点来买菜的全是老头老太太,操着他只能听懂一半的方言大声还价。
幼臻在前面开路,一路跟小摊贩们熟络地打着招呼。秦令川跟在后面小心避开迎面来的人,他很不喜欢碰到别人的汗。
到了她说的店,马路边摆开几张四方木桌,喝粥的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得很矮。
幼臻回头,示意墙上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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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你要吃什么?”
秦令川说道:“你帮我点好了。”接着又补上一句,“点你爱吃的,要两份就好了。”
“好的,你先找位子坐。”
大概五分钟,幼臻端着托盘出来,秦令川还在原地站着。幼臻挑眉,丢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令川将揣在口袋里的双手拿出来,过去接过托盘,随她在就近的桌子旁坐下。
两碗豆腐脑,一碟猪头肉,篓子里是煎饼和烧饼。
东西他倒不是没吃过,只是上次在五星级酒店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环境。
幼臻把一次性筷子递给他:“那边有调料,你喜欢加什么可以去拿,我就爱喝这原味的豆腐脑。”
秦令川拿起一张煎饼,递到嘴边仍是停顿了一下。
幼臻也拿起烧饼咬了一口,酥酥地掉渣,幼臻用无名指小心地蘸去,有些可爱。
秦令川瞧得出来她没有化妆,唇色却鲜红,十足的天生丽质。
他从来没在这样的环境吃过饭,很挤,很吵,他不喜欢。但这浓郁的烟火气和她的一脸满足,却仿佛给这样的环境开了滤镜。
烧饼第一口就咬到里面的肉馅,幼臻的酒窝深深陷进:“刚出锅的就是好吃,哇,太好吃了。”
听秦令川笑出声来,她才抬头意识到他还没开始吃:“怎么了,吃不惯吗?”
秦令川摇头:“不是,我等它凉一下。”
“不烫的。”幼臻动作快过声音,已经先将他手里的煎饼拿过,“我给你卷,我们最地道的吃法。”
看着她把猪头肉竖着铺好,淋上少许醋,像包袱一样把煎饼卷好,下面折到里面去,秦令川笑得更深了。
她十分自来熟,又大方。他接过煎饼,咬了一口,味道的确鲜美,嘈杂的人群似乎也不那么烦人了。
豆腐脑是咸味的,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幼臻将豆花戳得更碎了些,然后直接端起碗来大口喝着,不时吹一吹上面的香葱香菜。
二人不过坐了五分钟,幼臻的手机就响了。看她的脸色,似乎出了很重要的事情。
她放下电话,露出歉意:“不好意思,我……”
他打断她:“没关系,工作重要。我也快吃完了,还要到别处逛逛,就不跟你同路了。”
她报以感激地笑笑,打包了两个茴香馅儿的包子,老板会意地笑笑:“沅离爱吃这一口。”
她还是那样小跑着,从他身边风一样地过去了:“真的不好意思,谢谢你请我吃早饭。”
他点点头,目光却一路追随着她。幼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没料到秦令川还在望着她。
她眨眨眼,脚下不停,石板路上跑得乱七八糟的。
跑了一半路程,她鬼使神差地又想回头看,阳光将水珠折射得有些耀眼,就像秦令川在人群中一样,十分显眼。
她这一望,就又望到了他。
他怎么还在看她,幼臻只好立刻转过头去。
前面就要转弯了,他应该不会看着她了吧。
可是,幼臻不敢回头去验证答案了。若是、若是他还在看她,她该作何反应?
毕竟,是自己要回头去看的啊,她不看怎么知道他也在看她?
步子一顿,幼臻头也不回地左转,一路跑回店里去了。
只是这一刹的犹豫,秦令川尽收眼底。
如他所料,店里的资金的确出了问题。虽然方才她没说几句,偶尔的几个关键词和电话那边周沅离的语气让他猜了个大概。
周沅离这个人,很少有紧张且情绪外露的时候。他对于这个对手,可谓是相当了解。
这正是他此行来的目的。夏家独传瓷器釉色的配料秘方,是他们开拓新市场重要的法宝。等到小店资金不足难以维持,他就一次性收购以达到目的。
资金本也是街坊四邻投入进来的,若是这时候有人撤股,目的还可以更快达成。
他慢悠悠吃完饭,回到民宿换上正装,交代陶北几件事后便出发去市区,他需要见见他的合伙人。
黎老板,是他出了大头,让秦令川没有后顾之忧地从国外来到这个小镇。
夏家的秘方,夏家的股份,夏家的人,他都要弄到手。
这本就是夏家欠他的。
10. 又争又抢
回到小镇的时候,天光渐暗,还不到四点,大概晚间要下雨。一早如火如荼的小店,此刻却略显冷清。
瑾玉几个在收拾东西。
秦令川很快在院子里的秋千架旁看到了夏幼臻。
“这么早就下班了?”
幼臻没料到他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一跳。
“不是下班,自己做事,不存在下班这一说,哈哈。今晚大家在市区的大酒楼给师哥接风。”
她显然打扮过了,化着淡妆,小巧的珍珠耳钉修饰着。又黑又亮的长发还是用黄丝带系起,一同缠绕在麻花辫里。
淡紫色的毛线衣扎在腰间,同样是明黄色的长裙下,白色高跟鞋显得小腿更加笔直。
秦令川将重心压在后脚跟上,前后晃了一下,才说道:“早知我就不回来了,你们去市区说不定还能偶遇,倒不显得现在这么刻意。”
幼臻听出他话里有话:“秦令川先生找我有事吗?”
“是的。我想看下店里的陶瓷琉璃作品可以吗?”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晚高峰一定会堵车的。但是,没有拒绝客人的理由不是吗?
秦令川看她有些犹豫:“你担心误了时间?”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有钱不赚王八蛋,她决不能让对方感知出她的犹豫。
秦令川:“这样吧,大概一小时的时间,然后我开车送你过去。”
夏幼臻连连摆手:“这太麻烦你了,怎么可以……”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从1号展室开始吧。”
秦令川已经跨步迈了进去。
展品陈列也花了一番心思,幼臻给他一一介绍,在谈到这些的时候,眼里放光。
她指着展厅正中间的展品:“这一种,就是青花瓷了。”
秦令川说道:“青花瓷大约1300℃烧制成,成熟于元代,明清时期达到鼎盛。现场实地看,的确跟图片展现的效果不同。”
“你连这都知道?”幼臻眼里没有那种居于上位的审度,反而有些崇拜。
秦令川又笑了,朝后指了下:“门口的介绍上有写。”
“哈?你什么时候看到的?”幼臻鼓了鼓腮帮子。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逛完了三个展室。幼臻颇有些得意:“这一种就是我们夏家独门烧制的啦,别处都见不到哦。是我爷爷研究出来的。并且在他生前就被放进了博物馆。”
秦令川拿起近手的一个花瓶,仔细玩赏:“的确名不虚传,釉色均匀醇厚,相似的明清官窑鸡油黄多为糯米胎,能从这么多古籍里面重新找回失传的技艺,的确值得尊敬。”
幼臻着实有些震惊:“这你都知道?这些介绍上面可没有。”
秦令川笑笑:“从前也给其他的品牌拍过类似作品,所以了解过一些。”
放下瓷瓶,他拿起另外一个鼻烟壶。
“这种内画技艺很难的哦,天气暖和起来后,周六日下午两点有内画体验,不过这个月还没开。”幼臻见他感兴趣,话多了起来,“刚才的瓷器黄和鼻烟壶,都是我师哥亲自做的。他这个人呀,平时不爱说话,就爱闭关摆弄这些。”
看得出来,她很崇拜周沅离。是与方才干瘪的惊讶完全不同的、生动的崇拜。
他明知故问:“你师哥是你堂哥吗?”
“嗯?不是,是我爷爷收养的义子,也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为了把手艺传下去……”幼臻咬了咬唇,“你也知道的,我们这小地方传统得很,像这种手艺都是传男不传女的。”
“传男不传女,听起来真可笑。宁愿传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也不肯教给亲孙女?”
幼臻耸耸肩:“所以,我也只能在外多跑跑腿,提高下知名度了。”
秦令川摇头:“在我看来,酒香也怕巷子深,再好的手艺没有宣传也白搭。”
一谈起这些,她不由得又想到短缺的资金问题,若是再没有一个大单,下个月的分红都成问题。
可是她很快回过头来,怎么能跟客人抱怨这些呢。
他对于陶瓷、琉璃的制作工艺和各种流派都很熟悉,甚至可以说达到了专业水准。他还提到自己的家乡也盛产陶瓷,幼臻向来很有边界,除非客人主动提及,她一般不会顺藤摸瓜地问。虽然她一直很好奇,这人是来旅游还是出差的,如今看来,纯旅游应该是不大可能了。旅居的话,似乎花钱也不会这般大手大脚。更像是带着某种商业目的来考察的。
秦令川看出她的遗憾,装作看时间,岔开了话题。
一楼的展厅都逛完了,秦令川往二楼望去。幼臻介绍道:“二楼是我们住的地方。师哥喜静,就住在最东头,依次是几位工人师傅和瑾玉等助理的房间,最西边那个是我的。”
秦令川瞧着西侧窗户上挂了好几个毛绒玩偶,随口问道:“你们都住在一起吗?”
“是的,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本来,爷爷打算把这套当成我的婚房,现在想想也挺好的,这么多人住一起,热闹。”
秦令川立即问她:“你之前有过婚约?”
幼臻摇摇头,抬眸瞬间有几分惆怅:“之前有段时间是挺想结婚的,现在不了。师哥说的是对的,那时候想结婚是一种逃避。不应该遭受了事业上的挫败,就把结婚当成退路。”
秦令川似乎能串起来:爷爷把手艺传给自己看中的人,然后把孙女也许配给他。某种程度上,竟跟黎老板的做法类似。
他不经意问起:“你如何看待掺杂了工作关系的婚姻?”
幼臻完全没料到话题转得那么快:“哈?”
秦令川也并非是要她一个回答:“为了结婚而结婚是没必要,可如果一个人想结而另一个不想,说明两个人的步调已经不一致了,也许更好的人在等着你。”
幼臻有些不知怎么接话,拢了拢头发,介绍起那些玩偶来:“窗前的那些都是师哥送的,每年生日一个。他总说我幼稚,床上一大半都是被这些玩偶占据,人都不知道要睡哪里哈哈。”
她捂嘴笑起来,眼波流转,看起来,周沅离依旧对她有着很深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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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惯性罢了。今年也送了吗?”秦令川问。
幼臻收回思绪:“今年还没过生日,下个月呢。不过去年是个也没送我,太忙忘记了吧,过去一年发生了好多事情。”
其实她认为,在自己明确表达出想结婚的意愿却被拒绝后,两个人便渐行渐远。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比原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果不其然,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瑾玉他们早就去了,夏幼臻只好先给周沅离发消息说自己可能要晚一点,周沅离一直没回复。
秦令川自从开始堵车就不怎么说话,修长的手指握了握方向盘,看向她:“看来老天这次是帮我的。”
幼臻果然抬起头来:“什么?”
“堵车加下雨,看来是一定要迟到了。”
幼臻撅着嘴点点头。
“反正也迟到了,也不在乎迟到多久了,先吃点东西吧。”
幼臻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先去吃晚饭?”
秦令川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滑下来,虚弱着说:“我今天只吃了一个猪头肉卷饼和豆腐脑,现在真的好饿。”
幼臻惊讶:“什么,竟然忙到饭都来不及吃吗?这怎么可以,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好好吃饭的。我们现在先去吃吧,什么都行。”
让司机饿着,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看着前方的“停车场”,从沉没成本来说,先吃点东西垫垫也的确是个好选择。
于是到了下一个岔路口,秦令川就掉头转弯。他又在笑了,他的直觉没错,她一定是一日三餐好好吃饭的女孩子。
秦令川坚持让幼臻选,幼臻便随便选了一家面馆。早餐他请的,晚餐幼臻坚持要请。
热气腾腾的猪肝拌面端上来,幼臻一手拿着一根筷子扮匀,接着便大口吃起来。老实说,她也饿极了,方才在车上,使劲吸气收紧肚皮,生怕肚子的咕噜声被安静车厢内的另一人听到。
眼前一样的猪肝拌面颜色很深,也不知放了多少酱油,反而幼臻面前的那一碗似乎很香。
看她吃,总觉得她那一碗更好吃的样子。
如果是约会的话,他一般会避免点这种颜色深的食物。一来容易像她这样蹭到唇边,二来,女孩子的口红吃没了还要补。
他不喜欢看到她为了别的男人补妆的样子。
风势雨势更紧,幼臻更担心了,还以为吃个饭的功夫这片云团能过去的。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秦令川看着对面的幼臻,忽然说道:“我车上有伞,稍等一下,我去取来。”
幼臻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他冒雨跑回车里,又顶风跑回来。
这把伞足可以将两人护在下面,幼臻走到店门口,看了眼秦令川倾斜过来的雨伞,躲了进去。
二人都很注意不会触碰到对方,也不会刻意留出一道缝隙反而浪费了伞下的空间。
偌大的雨点砸在台阶上,也砸在幼臻的白皮鞋上。
也不知怎么的,她脚下突然一崴,整个人瞬间要失去平衡,她慌乱地赶紧下意识抓紧什么牢固的物体。
11. 修罗场
她还没有发觉吗,她方才胡乱抓住伞柄,小手正紧紧贴着他的手背。
他也并不想让她发觉,手心暖意传来,肌肤相贴处似乎格外滚烫。
幼臻委屈地看着白色皮鞋上被溅上的泥水,秦令川又将伞往她那边偏了偏,自己的一侧肩膀则被淋湿。
为什么偏偏在他身旁走不好路,好像故意的似的,非要往人家怀里撞。
她刻意说了些话拖延时间,好显示出并非是自己设计的。
幼臻终于抬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啊,秦先生你别淋到了。”她注意到他左肩深色的水迹,这身西装一定很名贵吧,暗夜里隐耀着线条纹路。
她将伞柄往那边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握着人家的手。
幼臻慌地把手撤开,觉得自己一定红温了。
还好秦令川及时转过头去,一路将她送到副驾驶座,替她开门,雨伞再次往前送着遮住她。
他自己随后收了伞,从车前绕过,坐进驾驶室。
幼臻很想翻下车顶的小镜子看下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了,可又怕些微的举动,又让身旁的男人注意到她。
幼臻侧头朝向车窗,寄希望于渗进来的丝丝冷风,能把脸上的热度吹散。
她凑得更近了些,借助反光看看脸颊和耳朵到底还有没有发红。
秦令川突然发动汽车,幼臻一歪,“咚”一声撞上了玻璃。
并不多响的一声,然而在这密闭幽静的车厢内,却很突兀。
秦令川果然看过来:“抱歉。”
语气中衔着笑意,为什么总在他面前出糗呢,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自己也不是什么搞笑女的人设,救命……
真是欲盖弥彰。
怪不得秦令川经常看着她笑,果然是在笑话她吧……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马路上车辆少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酒店。
秦令川同样与她共撑一把伞,离大厅还有几步路的地方,幼臻突然刹住脚步。
秦令川诧异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另一个男人正撑伞等在那里。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再看幼臻一副做错事被抓包的模样,秦令川不难推测,这一位就是她崇拜的那位师哥了。
这人身上很有一种深山手艺人的淡泊,头发很短,眉眼精神。
周沅离也正朝他看来,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敌意。就像草原上的雄狮被人侵犯了领地。
方才二人走来时,幼臻笑得那么开心,一年多来天天忙得焦头烂额,他很久没看到幼臻这么笑过了。
周沅离走过去,将伞往幼臻那边送,幼臻也不好继续躲在秦令川伞下,便走到了他那边,二人并肩站着。
周沅离的伞很小,二人都被淋到半身。
幼臻正打算跟秦令川说再见,秦令川先一步道:“等我一下。”
他又回到车旁,从后备箱里拿出另一把伞。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把伞。”
这话他是看着周沅离说的,同时不由分说把这伞塞到幼臻手里。
等她来还伞的时候,他们就又可以见面了。
两个男人同时看着她,幼臻将伞在双手手心倒腾了几个面,还是撑开来,往旁边跨了一步,从周沅离的伞下站出。
秦令川轻声道:“玩得开心,再见。”
“谢谢你送我过来,拜拜。”
她摆摆手,车灯重新亮起,远去。
这话她也是说给周沅离听的,人家只是绅士风度,送她过来罢了。
周沅离却不等她再解释,转身独自撑伞离开。
幼臻跟在他身后走进大厅,瑾玉一见她,小跑上来,低声问道:“我的好姐姐,你到哪里去了,师哥等了你好久,下雨了又怕你没带伞到楼下接你,怎么电话也不打不通?”
“啊?”幼臻拿出手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到了包间,好在大家没有真的等着她,各自喝得开开心心了。
幼臻大声说道:“住在咱们民宿的客人,对陶瓷和鼻烟壶很感兴趣,下午我在陪他,就来得晚了点,我先自罚一杯。”
工头起哄道:“二小姐真能干啊!”
众人的喧闹中,周沅离到底向她说了一句:“好了,快坐下吧,吃点菜。”
瑾玉把排骨端到她面前:“给你留了肉。”
回去的路上,同事们特意让他们俩单独一辆车。
幼臻一直没说话。过了三个红绿灯,周沅离终于开口了:“你不记得他了?”
“谁?”
“在伦敦。你不是差点被人看光?”
幼臻把头靠在后背,眼前一闪:“是他?”
“你都跟他相谈甚欢了,都没察觉?”
的确是,三个月前,她正在健身房挥汗如雨,忽然进来几个印度口音的男人,挨个扒拉正在健身的客人们,又低头踅摸,在找什么。
他们并没有穿警服,幼臻对这莫名其妙的搜查很反感,尤其其中一个瞄着她的身材上下游走一遍,她狠狠飞了几个眼刀过去,涵养还是没有让她破口大骂。
身边几个高个子的女生去跟前台反应,前台上前交涉,竟然被无礼地推到一旁。
他们胡乱搜了一阵就走了,幼臻也从器械上下来,正打算冲个凉水澡,衣服脱了一半,忽然被人撞门而入。
她吓得不轻,撞进来的是个男人,一手捂着腹部,白衬衫上渗出血迹。
他唇色浅白,鬓间汗湿,一进来就虚脱地靠在蒙着水汽的墙壁。
幼臻飞速披上毛巾,正打算一脚把他踹出去,男人用中文气声道:“别出声。”
男人是看着她头顶上方的挂钩说这句话的,说完就别过眼去,再也没有看她。
幼臻皱眉打量他,血腥味儿冲得她有些泛晕。
门外很快想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去哪儿了,你以为今晚躲得过去吗?”
是方才那夹杂着咖喱味的英语。
声音逼近,男人身上的血液滴落地板,被水冲淡。
一来,她实在是被突如其来的冒犯吓飞了魂儿,二来,在这个健身房,她还从来没有遇见与自己一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人。
幼臻猛地打开门,露出一个脑袋,用标准的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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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腔大叫道:“干什么?这是女生浴室,滚出去!”
那人被吼得一愣,浑浊的眼珠朝她转过来,还往下看去。
幼臻脑子嗡一声,怎么就一时冲动帮了里面的男人?若是眼前人高马大的壮汉先向她发难,她该怎么办?前台店员能听见她的呼救吗?
其他几个格子间的女生,听见门外的动静,也有几个喊了出来:“干什么,我要投诉你们!”
那人终究理亏,扭头走了出去。
幼臻松一口气,朝里面用中文道:“他走了。”
却没人回答,屋顶的窗户大开着。
只是,幼臻怎么都没法将现在这个身份是男模的秦令川先生和那时楚楚可怜的男人联系起来。
周沅离的话打断她的思路:“你我的生活中,可曾出现过被人追杀这种场景?他竟然能跟印度裔有恩怨,那是一般人吗?那是我们能沾染得起的吗?”
其实幼臻更没印象的是,几日后的一个小巷,她曾被人跟踪,周沅离收到她的信息便立刻往定位赶去,却见一个戴墨镜帽子压得极低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解决了这场事件。
跟踪的人得到教训,不敢再去惹幼臻。
几个激烈的动作扯到腹部的伤口,戴墨镜的男人一手捂着,脸色仍旧很苍白。
那天幼臻从健身房出来就跟周沅离说了这场奇遇,他利用工作之便,调取了当天的监控,有意地记住这个男人的面貌和身姿步态,现在一眼就认出来,解围的就是他。
“他的势力很广,你最好跟他保持距离。”
幼臻有些不忿,就只是吃了个饭而已,说得好像怎么样了一样,她赌气道:“知道了!”
二人一路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同城急送的人便来了,当着一院子同事的面,一只一米八的白绒毛大玩具熊被送了进来。
瑾玉两眼冒着星星:“哇,这也太可爱太宠了吧,谁送的啊?”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熊熊手掌握着的那张卡片:“迟到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齐刷刷盯向周沅离,“哇—”瑾玉哇到一半,在看到落款署名的时候,尾音瘪了下去。
龙飞凤舞的斜体字,可以想象出秦令川在落款时的笃定与坚持。
昨天晚餐的时候,她不过多看了几次对街橱窗里的这只玩具熊,今天他就买来给她了。
众人看到瑾玉的表现,都纷纷把目光齐刷刷收回,看天看地,看自己鼻尖。
周沅离道:“上班时间在看热闹?工资都够扣是吧?”
工人们都散了,瑾玉却好奇地跟幼臻上楼。
屋子里没地方放这么大的熊,幼臻摔跤似的把熊扑到床上,半个身子埋在里面。
瑾玉啧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熊熊呢,我看你窗户外面展示的那些什么蜥蜴啊,癞蛤蟆啊,茄子啊,我都纳闷从哪儿收集来那么些猎奇的玩偶造型。”
幼臻从大熊肚子上爬起来,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当即想起来这是谁送的,怕瑾玉误会,又补了一句:“也没那么喜欢,冷门的我也喜欢。”
12. 双胞胎
瑾玉嘻嘻一声,就下楼去了。幼臻带上门,收起已经晾干的雨伞,隔壁似乎传来悦耳的琴声。
幼臻特意给民宿做了极好的隔音,于是走到门口才发觉,秦令川只是在调音。
见到她来,秦令川明显的很惊喜。
幼臻笑脸迎人:“我来还伞了。昨天你淋湿了外套,不要感冒才好。另外,我们店里也有烘干机可以提供。”
秦令川指尖拨弄着商音:“我看今天天气依旧不好,倒是不必着急还我。”
幼臻见他眼下有些发青,关心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昨晚很久都没睡着。”秦令川直视她,“一直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还伞。”
幼臻被逗笑了,将伞放到一旁,在七弦琴边站定:“你居然会弹古琴?”
秦令川也跟着转了话题,又去调另一根弦:“的确很少见是吗?我也很好奇,我的父母不派人教我西洋乐器,却是传统民乐。”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提起他的家人。
“为什么呢?”
他低着头,没有看她,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走调的琴音听起来滑稽又无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幼臻自觉问多了。
“抱歉。嗯……不过,民乐跟我们小镇才搭不是嘛,很难想象在古戏台上弹吉他、吹萨克斯风。”
秦令川怅惘道:“也许他们有远见。”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小镇。
从踏进这个小镇的第一天,他就冥冥中觉得,他会跟未来的太太一起生活在这里。
若是跟人说他曾不止一次做这样的梦,大概会被人调校说是胎梦吧。
“幼臻会什么乐器吗?”
“小时候学过箫,不过一直没有精进,就当是业余爱好了。”幼臻有些遗憾。
她的神情很熟悉,秦令川有心开解:“陶冶即可,若是太过于痴迷,成瘾就不好了。”
幼臻点点头,秦令川瞧她站在一边背着手,倒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一样。
“琴箫合奏,最有名的,莫过于《春江花月夜》了。有机会我们可以合奏一下。”
幼臻礼貌地颔首。
他幽深地笑,声音无波无澜:“你那位师哥会什么乐器吗?”
“他?他成日埋头在窑里,乐器什么的,一窍不通。”
秦令川牵了牵嘴角,又问道:“收到玩具熊了吗?”
幼臻脚尖在地板上磕了一下:“收到了。我也正打算要说这事呢……”
秦令川率先问道:“喜欢吗?”并停下手中动作,等着她说。
幼臻很有礼地答道:“喜欢。但是,这么大一只一定很贵吧。而且,同事们都看到了,有点难为情,哈哈。”
她紧张的时候就会“哈哈”两声,秦令川已经摸透了她这个小脾性。
“好,那下次没人的时候再送你。”
弦音调好了,他从下一气呵成扫上去,震动的铮鸣随音波荡开。
幼臻还以为那琴弦要荡开,抽到她脸上了。
“抱歉……”
秦令川失笑:“怎么又道歉?”
幼臻为难地抿嘴皱眉,她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无奈怨怼。
“我是想说,生日礼物什么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秦令川在琴弦上随意撩拨:“是误会吗?”
“啊?”幼臻乱了阵脚。
“谁规定的你只可以接受周沅离的生日礼物,他不送,也不允许别人送?”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我也说不清楚。”
平时谁人不夸个伶牙俐齿的,到了这儿却词穷了。
秦令川步步紧逼:“你该不会误会,我心疼那把伞的钱,所以整夜不睡;还是误会,我远道而来,却没有提前订好住处;还是……误会我不是在追求你?”
体面的婉拒都被格挡回来,装傻充愣也不被允许。
幼臻深呼吸一口气,背着的双手拿到身前来:“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先去忙了,打扰了。”
“夏幼臻小姐。”他却不肯放过她,站起身:“你永远不必对我感到抱歉,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对周沅离的依赖只是惯性罢了,你的能力不在他之下,也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别的男人。”
他眼里的势在必得,熊熊如烈火。屋子里好热,好闷,幼臻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打开门,疾步跑出。
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幼臻迎着雨丝在门前踱来踱去。
快冷静下来吧,快要疯了,赶紧兜头一盆大水泼在她脸上吧。
幼臻你要清楚,他只在这里住两个月而已,不要以为在伦敦救过他一次,就可以觊觎他的美色了。也许他是在这里太寂寞了,想找个人玩玩而已。
是的,他是模特,接触的都是世界小姐冠军级别的美貌,他会看得上自己?
虽然他看起来冷情,说不定是个花花公子,女朋友遍布世界各地。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单身。
你要控制你自己呀啊啊啊啊啊——
幼臻心底在嚎叫,身体却是瘫在门框上,一副活人微死的表情。
姑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这孩子,怎么在这儿淋雨。”一把将她拽进屋里。
“你师哥回来了?”
幼臻挺感激这时候能有个人来打岔的:“嗯,昨晚回来的。”
“我看见了。你们俩前后脚,不过我怎么瞧着,像是生分了?”
“怎么会呢,师哥大概是累了吧。”不知怎的,有些莫名心虚。
姑姑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哦,也是。小别胜新婚啊,你们俩那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般配得不得了,我就盼着今年能喝上你俩的喜酒呢。”
幼臻抢着说话:“姑,上个星期你让我去相亲,现在又打起师哥的趣了。”
“嗐,那不是他没在跟前呢嘛,肥水不流外人田,咱这么好的姑娘,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
瑾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姑姑,这模卡我给你拿过去就行了,你还亲自来一趟。”
“没事没事,出来遛遛腿儿,我下午给你拿过来啊。”
“行。”
被她这么一搅和,幼臻更加心烦意乱了。
她冲进办公室,开始联络客户,她需要跟人说话,一定要一直一直不停不停地跟人说话,这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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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会老想着刚才的事。
人,她需要见人!
隔壁——
陶北递上一份文件:“DNA比对出来了。”
秦令川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再一次从琴头到琴尾好好擦拭一遍,才缓缓接过。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结果如他所料。
陶北看着他愈发幽深的脸色,请示:“下一步怎么做?”
“我想先去墓园看看。”
陶北也认可:“就在城南,我开车。”
方才幼臻问及他的父母,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他们。
他是个出生在海外的私生子,他才二十天大,生母就跳楼了。
自她怀孕后,就远走伦敦,开始一场自我流放。
他是被一个姓夏的女人带大的,是福利院的董事,大家都称呼她为夏姑姑。十八岁的时候,这个女人也离开他了。
他靠一路勤工俭学从顶尖名校毕业,可始终未曾忘记这份仇恨。
他不想回国,更不会认什么生父。
相隔山海,两不相见。
三个月前,他的生父竟派人下杀手。
有这样一个儿子,是他的污点,在他和那个小三以及私生子共享天伦的时候,秦令川的存在,是他的心头大患。
年轻的时候,为了往上爬,他高攀自己的母亲;功成名就之后,就伙同夏家,窃取母亲的瓷器秘方;年老,倒又想起秦令川这个儿子来。
只是,在暗杀失败之后,他也去世了。
秦令川更加看不起这个生父。他怕,他不敢面对,他这一辈子都没担过责任。
这也让秦令川失去了当面质问的机会。
那天,听夏幼臻自豪地介绍本家秘方的来历,他真觉得可笑。
窃取了别人的智慧成果,推到夏家爷爷一个早就入土的人的名头上,就顺理成章据为己有。
周沅离,她那么亲热地一口一个师哥叫着,是从头到尾都了解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之一。
而他,可以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
那么,既然秘方是他的心血,毁掉它,不是很爽?
夏家大小姐夏若真,是现在夏氏集团真正的掌权人。只是打小身体不好,其他董事们虎视眈眈,各自运作。
他原本想的是,与夏若真联姻,这样一结婚一离婚,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获得部分夏家企业。至于秘方,他也有把握能在这个过程中拿到。
从三年前开始,他就在筹划。
夏若真的喜好,包括对男人的喜好,他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只是大小姐挑男人的眼光不怎样,总喜欢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人。
为了这,以前没少闹出花边新闻。
男模,这个身份,足够引起她的兴趣。
她还有个妹妹夏幼臻,身世跟他倒是相像,也是福利院长大。
如今虽然公认为夏家二小姐,如他所见,只能在小作坊里打打杂。
夏家的股份她一点也沾不到,不然,就不会还要开民宿维持生计了。
大小姐经常去国外疗养,一时见不到人。
那么,就先从妹妹下手好了。
13. 胎气
已经9点多了,大家都准备收拾上楼。
陶北突然跑来,他们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幼臻跟他没什么交集,甚至不常见到。
陶北面露担忧:“夏小姐,你见过东……秦、秦令川吗?”
“没有啊,怎么了?”
“他喝了不少,说想出去转转,我上个厕所的功夫他就不见了。好像是往你们这边来了。”
幼臻一面跟众人说再见,一面安抚他道:“你别着急,我去看看,是不是逛到后花园去了。”
“好,我再去外面路上找找。他手机也没带,他今天情绪不好,我怕他钻牛角尖。”
幼臻答应一声,就朝后走去。
这地方她没带秦令川来过,是一个有假山有流水的花园,槐花树下一架秋千,幼臻定睛一瞧,秦令川就站在那里,倒像是等着她来似的。
幼臻见他颇有醉意,上前扶了一把:“你还好吗?”
“不怎么好。”
以往这句话幼臻问过周沅离很多次,似乎默认寻回的答案都是“没事”,即使周沅离看起来很累很无助。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直面承认自己的感受。
“总是想起在伦敦的很多事。”他打算把自己的出身、来意都告诉她,但他也知道自己醉了,不打算在这个时机说得太详细。
幼臻附和道:“伦敦那个鬼天气,很容易让人抑郁是不?”
“陪我走走,可以吗?”他很温柔地提出请求,可幼臻知道,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他总是这么坚定。
“陶北担心你,还到外面找你去了,我先给他发个消息,让他回去休息吧。”
秦令川觉得小题大做:“我一个近三十岁的成年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幼臻发完消息,陪秦令川在园子里转着。
秦令川又问:“你也是担心我,才来找我的吗?”
幼臻避而不答:“是陶北告诉我的。”
“那我倒要谢谢他。前面是什么地方?”
一个不起眼的木门却上了好几把锁。
幼臻走到他前方,说道:“这是我们的配料室,闲人免进的哦,连我都没有钥匙。”
秦令川多看了两眼:“你都没有钥匙?配料师傅再大大得过你?”
“嗐,你别听他们瞎喊我什么总,虚名罢了。我是得仰仗师哥的。”
秦令川摇摇头,二人已经转了一圈,他不打算再走了,今夜竟有很好的月光。
重回到流苏树下,他在秋千上坐下。花香袭人,熏人欲醉。
秦令川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这里的确也没有椅子板凳什么的,如果要安慰人的话,还是跟他平视比较好。而且下午跑了一圈,她也的确有些累了。
于是幼臻走过去坐下,因为下午去见客户,她穿得很正式。
坐在秋千上,幼臻脚尖刚刚能点地,秦令川却是两腿伸长出去,悠闲地前后晃动着秋千。
这么有规律的一来一回,幼臻更困了。
她又想起昨晚周沅离点醒她的话,犹见故人般:“你还记得吗,三个月前,我们在伦敦见过一面。”
一阵风来,漫天花雨纷纷落下,其中一瓣落进了酒杯里。
他索性放到一旁,自她来了,他就不打算喝了:“你终于想起来了。”
幼臻不好意思挠挠头:“一面之缘,谁能想到这么巧呢。”
他对她,可不仅是一面,在许多她不曾注意的角落,他都看过她许多次。
福利院里,学校里,夏姑姑的聚会上……
秦令川说道:“我也从没想过,那一晚我的命运竟会掌握在你的手上。你只要随便喊一声,我就没命了。”
幼臻一手揽住绳子,说道:“你这么能干,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他忽然转身面向她,很认真地道:“幼臻,白天你不是问我,父母怎么会培养我在海外学民族乐器,我讲给你听,你愿意听吗?”
“当然愿意!”幼臻打起十足的精神,听他从头说起。
秦令川将两手都把着绳子,见她不抗拒,渐渐放缓荡漾的频率。这样的姿势,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她的肩膀。
秦令川克制地将手抬高,渐渐讲到他如何搭上黎老板这条线,来到小镇。
“他们不要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她第一次见到异性向她示弱,他的神情就像受伤的雄狮向自己的伴侣请求舔舐伤口。
幼臻一手搭过他的肩头,一手从他腰后往上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秦令川显然没料到,她有着小镇的恬淡,又留过洋,很有些洋派作风。
对于这个拥抱,他很受用。
秦令川又叙叙说起大学时期的事情,本来想引着她也说说自己大学的事情。她的每一件事情,他都想知道。
秋千晃呀晃,晃呀晃,夏幼臻就这么枕着他的手,扶着一根绳子睡着了。
“幼臻,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模特,我是秦氏的总经理。”
最终,秋千停下来的时候,幼臻的脑袋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去。
秦令川用胳膊托住她的脖子,幼臻顺势枕在了他的肩头。
她睡得那么乖,秦令川觉得自己那些心底事都成了咄咄怪事。
她的脸颊好近,他从来不觉得流苏花有这么香,月光有这么美。
“你现在也掌握着我的命运。”秦令川在她耳边轻声说。
他从来不允许自己的情绪失控,可现在,放肆汹涌的情愫并非是他能控制的。
秦令川侧过头去,极轻柔地吻在了她的额头。
“幼臻!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幼臻被吓醒,循着声音望去,周沅离就站在那扇小木门前。
秦令川不希望她为难,先站起来道:“我请幼臻带我参观一下。”
“这里是不开放区域。”冷冰冰的话语打回来,周沅离才说,“我想我们还没正式见过。我是周沅离。”
“秦令川。我想幼臻一定跟你介绍过我了。在伦敦我们也打过照面。”
“我知道,你是住在隔壁民宿的客人。”
“我很喜欢这里的流苏树。”秦令川说着,看了一眼幼臻。她正低着头。
周沅离道:“不好意思,非工作时间这里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请您回去早点休息。”
秦令川也就不再坚持,只转头对幼臻说道:“晚安。”
幼臻看起来有点懵:“晚安。”
等到秦令川的身影消失不见,周沅离才冷着脸走到秋千旁,看了眼方才两个人坐过的地方,问道:“你在干什么?配料室谁都不能进,你想泄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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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瞧你说的,我能糊涂到那种程度吗?他想来看看,我就带他转一圈而已。”
“他想看,你就让他看?”周沅离锁定她的眼睛,徐徐沉声,“他想亲,你就让他亲?”
幼臻也恼了,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定罪:“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他亲了?你发什么火?不过就是跟我们的客人聊聊天,有那么罪不可赦吗?”
周沅离“呵”了一声:“白天收了那头狗熊,早就被传得到处都是了。你就是恨嫁也别这么不挑吧?”
“你说得好像我很随便一样!”幼臻的声音也高起来。
周沅离被堵回来,他是在担心她,她怎么听不出来,要是被员工看到传扬出去,在这种传统的小镇,两个月后秦令川走了,受伤害的只有她。
幼臻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私事?从小训练我如何成为一个像姐姐那样的人,还不够吗?我不能自己认识其他男人是吗?”
幼臻如何靠在秦令川的怀里,他瞧得一清二楚。他也是男人,一个男人看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的眼神,他心知肚明。他尤其不喜欢秦令川那种运筹帷幄的自信。
“那好,你跟我说,他刚才在跟你说什么,他到这里来是什么目的。模特这种职业,是可以天天待在屋子里不出来?要不就是去市区神神秘秘?”
幼臻双手抱胸,呈现防御姿态:“人家爱怎样怎样,你也管太多了吧。”
人家?
周沅离:“行!我是管不了你了,夏姑姑也管不着你是吧?”
“切,你总是用姑姑来压我!”幼臻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愤愤道,“你问我跟他谈什么?当然是谈生意。夏氏亏损这么多,姐姐又不在,他能注资!”
·
秦令川自昨晚回来,就一直有些不舒服。腹内闷痛让他索性早早起来办公。
陶北在一旁瞧着,有些不太对劲,他从没这么难受过。
冷汗涔涔,秦令川将领带解开,一手按压腹部仍难以缓解。
一个不好的念头开始旋转。
“东家,昨天你跟那夏小姐,做过什么没有?”
这话让他有些恼火,陶北是觉得幼臻会那么随便,还是他会那么随便?
“我们在谈生意,注入资金,25%的股权就到手了。”
陶北越看越不对劲,还是拿出黄医生交代的仪器,要给他检查。
而仪器反应对应的解释几乎让他吓得跳起来。
秦令川躺在床上,看着陶北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它显示什么?”
陶北结结巴巴:“胎胎胎气震、震动……”
秦令川微微抬起上半身:“胎气?”
这个从未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的词语。
陶北看着东家的神色,也很是古怪。
秦令川不习惯别人触碰,那些冰冷的仪器贴在身体上,让他很不舒服。
腹中传来一阵从未感知过的动静,难道这是——
“胎动?”秦令川突然抓住陶北的手腕,冷汗顺着锋利的下颌滴下,他引着对方的手按向自己绷紧的腹肌,凹陷的锁骨随着急促呼吸起伏,“有东西在踢打。”
陶北脑瓜子嗡嗡的。
秦令川的脸色冰冷到极点:“怎么可能,我只是亲了她一下!”
14. 假孕
秦令川的体质非常特殊,这也是让他愤恨自己出身的原因。他的父亲因为自卑,才找一堆女人给自己生孩子,以证明自己不是异类。然而,却把这样的体质遗传给了他。
男人能怀孕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接吻就怀孕可真是骇人听闻。
陶北对着说明书照本宣科念道:“应激引发的激素紊乱,在男子真正动情后产生的类似假孕的反应。每逢阴雨天,都会腹痛。”
他看着床上浑身紧绷的男人,日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在秦令川腹肌投下波浪状阴影。
这还是他认识的冷血霸总吗,这一副情不自禁的模样比他发火还吓人。
秦令川渐渐有些懂了:像是隧道通车一样,第一次打通了关窍,身体会引发一系列的反应,好让自己做好准备。
“不是接吻,我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秦令川别过脸去,还在体会着从未体验过的感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陶北倒也放下几分心来:“那就好,不是真的怀孕。”
秦令川徐徐沉声:“那怎么能缓解?”
“两种方式。第一,就是真的怀孕。”
秦令川截断他:“怎么可能?”
“第二。”陶北叹口气,“经过以往实验,必须要心爱之人陪在身边,温柔地爱抚,才能缓解。”
那岂不就是只有一种方式。
“不过东家,你别太担心,头胎之后就跟其他普通体质的人一样,不会痛了。”
呵,上天是公平的?
要用这种方式守住他的初吻,守男德?
秦令川疲惫地闭上眼,虽然陶北面无表情地在跟他科普知识,但他总是听出一股调侃的语调来。
秦令川起身,拿出了那条项链。
是母亲留给未来儿媳妇的。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他也更加印证自己的内心。
该挑个什么样的时候送给她呢,要不,就过生日的时候?
还是下次见她的时候?
他将项链放到衣兜中,真想现在就去找她。
陶北踌躇问道:“东家,您准备跟夏小姐……”
秦令川点点头:“你先去把今日的情况告诉黄医生。”
陶北前脚出门,后脚幼臻就奔了上来。
她前额的碎发都飞起来,整个人毛茸茸的。
秦令川习惯性地报之以微笑,却见她脸上挂着泪痕。
幼臻站定,凄凉无措地看着他,仍是心存希冀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秦令川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竟很乖顺,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大狗狗,听到她说的,有点丧气又遗憾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你的目的我都知道了。”
“我就不该让陶北知道,这个大嘴巴坏我好事。”他捏紧西装外套口袋里的项链,演练着怎样才能在惊喜被破坏的情况下,更有情调地向她表白。
他故意岔开话题?
秦令川的笑容凝固了,她的脸色不对。
“很好玩是吗?秦氏的掌舵人,身家上亿的贵公子,夏氏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放着豪宅别墅不住,跑到山野小镇跟我这种平凡的丫头玩起过家家。”
幼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男模?看着我为你沉沦,为你倾倒,为你着迷,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这件事,他的确理亏。
“为什么我几次三番问你,你都不告诉我实情?为什么我昨天问你,你都不说?”
秦令川右手始终放在口袋里,握着那枚项链。
“幼臻,昨晚我们坐在秋千上,我是告诉过你的。可是后来……”秦令川略一停顿,字斟句酌,“后来你睡着了。是,没有再告诉你一次,是我的不对。昨天你问我的时候,我说过今天会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
幼臻冷眼望他,笑容里满是凉意:“昨天不能说,今天就能说了?今天是什么了不起的日子吗?是谁家要求婚还是结婚,能耽误您这么大事?”
话都被她说了,秦令川找不到缝隙开口。
她向来伶牙俐齿,却从不知她咄咄逼人。
秦令川将手拿出来,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时机了,他得先解决眼前的危机:“我对你,不是一朝一夕的兴趣,我们来日方长,我总觉得,往后会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你。”
“来日方长?你觉得,我们还有未来吗?”她的眼眸里一瞬间有好多种情绪,来不及抓住具体是哪一种。
秦令川措手不及:“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红着眼望他。
“幼臻,我一开始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夏家,但我没想到我遇见你。我承认,我栽了,栽在你手里。”
幼臻昂起头,倔强陈词:“我可不觉得我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您这样的花花公子浪子回头。”
“什么叫花花公子,浪子回头?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幼臻一时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她越发委屈,强撑的眼泪终于滴落下来:“你还凶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要跟我发脾气。你也不用再演了,把你的好演技都应付夏家嫡系的人吧。”
“还是说……你真正的目标是姐姐,我只是你先拿来练手的工具?”幼臻随口一说,听起来锥心刻骨,他既莫名其妙又冤枉,却无从否认。
真话掺着假话说,前半句话是对的,后半句话却是错得离谱。
秦令川败下阵来:“那你明白告诉我,到底是因为我骗你你更生气,还是我的身份你更生气?”
“都是!”幼臻失望透顶,“你利用了我,那天你出现在我门前,是早就调查研究好了我的脾性,刻意接近,好套取商业信息的。”
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对立。
幼臻看见了他要拿不拿的那个精致的小盒子。又是什么她没听说过的奢侈品牌吗?
她干脆替他拿过来,一把扔到他身上:“在你眼里,我也不过就是可以用这种贵重礼物收买的女人罢了。”
“你不是!夏幼臻,听我说话!”她这样否认他的人格,秦令川的怒意蠢蠢欲动。
“这段时间你对我好,也只是为了你的商业帝国。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毁掉整个夏家的人,还跟我谈感情?”
随着她连珠炮似的追问,腹中的疼痛越发叫嚣。
这反而提醒了他,秦令川拉住她的双手,微俯身与她平视,耐心重新聚拢:“对不起,是我不对。不过,能不能先认真听我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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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臻非常认真,像个好好听课的小学生:“那你就把实情都告诉我。”
秦令川犹豫了,目前他知道了生父的身份,但还没想好,要不要认他。
大概率,是不认的。
他不想把她卷进来,更不想夏家的人,知道他有了软肋,以此要挟。
若是要认,他再告诉她;若是不认,就当没这回事,也就不必告诉她了。
她期待的就是那一丝犹豫,这样她就更狠下心摆脱他,可他真的犹豫了,她是那么伤心。
幼臻流泪深深望着他,万千情绪:“我还以为,我真的恋爱了……”
瑾玉和陶北在院子里听到内间越发激烈的争吵,一时不知道该出去劝劝还是当透明人不存在才好。
听到开门声,二人才迎上去。
瑾玉看了秦令川一眼,立即去追幼臻。
“幼臻姐,你们怎么了?秦总铁青着脸,你们吵架了吗?我听陶北说,他今天不是准备要跟你……”
“秦总?你也知道了?”
瑾玉点点头:“是啊,周师哥和你姑姑向我们所有人都公开了他的身份,说我们要有骨气!”说完,瑾玉还握了下拳,作出义愤填膺的气势来。
幼臻一抹眼泪,拽起瑾玉的手:“瑾玉,是不是好朋友?”
“当然啊,我就你一个朋友。不过……”
幼臻:“那好,什么都别说了,放你一天假,不用上班了,跟我去玩。”
瑾玉:“玩?玩什么?”
幼臻:“怎么疯怎么玩,把死男人都扔到脑后去吧。”
屋内——
秦令川从地上捡起底朝天的项链盒子,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陶北作死地开口:“东家,我就说了嘛,您每次只要靠近幼臻小姐,准得受伤,皮肉伤完了心伤。”
秦令川望着两个女生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就像有什么从心底抽离。
幼臻和瑾玉两个人从过山车、KTV、按摩、火锅一直到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通通体验了个遍。
悲催的是,幼臻出来得急,手机钱包都没带,全是瑾玉付的钱。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多,瑾玉不干了:“老板姐姐,你知道昨天花了多少钱?整整我一个月的工资欸。呐,赔我。”
二人嬉笑打闹着回到小院,仿佛昨天的事情全然忘记了。
院墙下,一人西装革履,孑然站着,与这满架蔷薇极不相称。
幼臻就当没看见,与他擦肩而过,直往里走。
秦令川抬臂挡住她:“我找了你一天都不到,手机关机,我很担心。”
幼臻目视前方:“那你现在看见我,可以走了。”
她看起来逆来顺受,实则冷漠至极,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吝啬给他。
瑾玉一把推开秦令川,挡在幼臻身前:“干什么?资本家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随便玩弄女生感情是吗?幼臻姐,别理他,我们走!”
秦令川留着半个身位跟在她们后面,就在幼臻要跨进大门时,秦令川忽然单手拽住她,往旁边漆黑的长廊走去。
幼臻甩不脱他,朝后看了瑾玉一眼。瑾玉也立即追上去,秦令川直接从内插住铁门,隔绝了瑾玉的声音。
15. 绑孕腹
瑾玉怕幼臻吃亏,赶紧回头去叫人。
秦令川将幼臻靠在墙上,用极平和的语气,近乎是低三下四地对她说道:“我把一切都向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那天,不是都承认了吗?”
秦令川语速加快:“我一开始是带着目的接近你,但我来到这儿,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幼臻:“目的不纯的真情还叫真情吗?”
“你还是不相信我?”
秦令川发现,他拿眼前的女人毫无办法,从前学的那些如何拿下女人的招数一点都发挥不出来,他无奈地摊了下手:“幼臻,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么?”
“是,我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态度对你。希望您能尽快调整。”
秦令川忽然将她限制在双臂之间,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紧绷着脸。
铁门被砰砰撞击,门外显然有人在尝试开门。
幼臻慌乱地拒绝:“你放开我,被人看见怎么办。”
秦令川用力按住她,一手抚正她的脸,珍宝一般捧在掌心,大声道:“别管他们!我要你看着我。”
幼臻视死如归:“你这是做什么?发脾气吗?上次你就是这样堵我的口,你是气我这么快发现了你的身份,你的任务还没完成;还是气我不再受你的骗,伤了您那高贵的自尊?”
幼臻避开他的目光,秦令川抬起她的下巴,强硬地要她直视着自己:“幼臻,我要你只看着我。”
像是催眠一样,幼臻顺着他的话动作,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她,深情与痛苦都是那么真切。
他也与她一样,饱受折磨?
秦令川再一次地请求她,握在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好吗,幼臻?”
幼臻极慢地点了下头。
捕捉到她的动作,秦令川问道:“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的眼里也只有她一个人,荒芜的心境逐渐蔓延生长出蓬勃的热情与温柔。
“听清楚我说了什么,好么,幼臻?”
幼臻再次点了下头,他抚在她脸庞的手轻柔地摩挲,将满腔爱意与信任都浓缩在一句话里:“我对你,是认真的。”
幼臻茫然地看着他,秦令川放低姿态,吻上了她。
幼臻闭上眼睛,脑中一片空白,抓紧他前襟的手攀上他宽阔肩膀,然后十指在他后颈相扣,软在他怀中。
从惊吓、迷惘,到沉溺,幼臻也知道,她沉沦了。明知道眼前人,昨天还是她的死对头,但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他。
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意乱情迷。
铁门终于被撞开了,第一眼看到的是周沅离。
他立即上去把秦令川推开:“请注意你的举止。”
秦令川整了整袖口,睨着周沅离——又是这个人,每次都是他插在中间。
看来,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避免不了了。
夏家,父爱,幼臻,他全都要!
瑾玉上前想去拉过幼臻,但秦令川的低气压像是开了结界,她不敢跨进那个圈。
她小声道:“幼臻姐,幼臻姐?快跑呀,你傻了么?”
幼臻看看门外,视线从周沅离脸上划过,又看看秦令川,往瑾玉那边挪了一小步。
瑾玉赶紧抓过她的手,揽着她的肩出去。
·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走廊,相似的禁锢。
她跟三个月前一样,还是不太会接吻。
甚至,被亲得有点懵。
于是就开始关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比如,墙为什么这么白,天花板有两条线好像不太平行,秦令川的胸针真好看……
终于,她听见秦令川问她:“这个吻的感觉,和那天的一样吗?”
幼臻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耽于美色、犯糊涂。
“姐夫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姐夫!
秦令川反倒被气笑了:“一定要这么称呼是吧?”
“你不是硬要让我承认是妹妹,那我就只能这么称呼你了。”幼臻觑着他极为难看的脸色,挑衅般,极暧昧地掠开他鬓角碎发,“你看你们男人呐,就是既要又要还要。我说我是幼臻,你又不高兴。”
她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是我姐夫,我们就更不可能了。”
见他脸色更阴郁些,她反倒更亲狎:“我和师哥的情谊,不是任何人能替代的。”
“你在骗人。”从他松开她后,看着夏幼臻眼里闪烁的泪光,他就又没忍住。
秦令川低哑地苦笑,眼底泛着水泽:“你在跟我赌气是不是?你还在气我之前骗了你,是不是!”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气之前和你的事。”
秦令川不满:“那就是错认了你的姐姐,你在报复我!”
“不是!”
幼臻自己都没察觉,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但目光却不饶人地毫不退让,语言上也半步不肯输。
即使是那夜喝了酒,他的吻也是轻柔的,体贴的,抚慰的。
全然不同这次强势的迫切,他爆发的占有欲,对于她不信任的恼火,他只是在发泄。
他这样疯狂的掠夺,无非是他对姐姐爱重,她就更加伤心。
秦令川嘴角坠下:“不管你是夏幼臻也好,夏若真也好,你真觉得你的周师哥不会做伤害你、伤害夏家的事,对吗?”
“我相信他,我也喜欢他,这不是掺杂了利益纠葛的股份和秘方能干涉的。”
秦令川重重点头:“好,那就祝你们,早生贵子。”
他终于全然放开了她,高跟鞋的咔哒声响,在木地板上格外明显。
幼臻一路快跑回房间,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扑在床上失声痛哭。
她从小敬重、仰赖的师哥,背叛了她,甚至,将她带回家的时候,就隐藏着这样的一个目的。
她没有办法,终究还是孤身一人了。
秦令川依旧不甘地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
走廊的另一头,阴影重重下,周沅离沉着脸,如同钉住。
老刘问他:“少爷,你不上去揍他一顿?”
周沅离推下眼镜,不甚在意:“真要背叛你的人,你拦都拦不住。”
·
天还未大亮,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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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川坐在床头往孕腹上缠着绷带。
自三天前,两个人不欢而散,谁也没再跟谁说句话。
他朝下看着,似乎有些明显地鼓出来了。
腹部松软的轮廓在晨光氤氲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有些记不起从前自己人鱼线的纹路,相似的位置倒是被另一纹路占据,向耻骨蜿蜒而下。
他咬着牙将固定扣又收紧一格,突然袭来的反胃感让手指失控,偏了半寸,在皮肤上抓出道红痕。
陶北看着镜子里反射他后背沁出的冷汗,着实不认同:“东家,这样您会受不了的。”
她最喜欢他的腹肌了,说是‘堪称艺术品’。
他第一次让她摸的时候,是因为她在刷其他男模腹肌的视频,他不叫看,说他也有。
隆起的弧度在强力束缚下,勉强维持平坦的假象。
再瞒一些时候吧,让她少看几个月自己丑陋的样子。
再说,在外面,挺着个孕肚去视察工作,他怎么服人。
身材走样带来的羞耻感在清晨最显著的生理反应下,更肆无忌惮地蔓延。
将肚子束平,他再调整腹带位置,将滑落的弹性布料重新向上提拉至肋骨下方,这个经过反复试验找到的位置既能最大限度压平腹部曲线,又不会过分压迫胀痛的胃部。
肚子里的东西,他既想当个宝贝似的藏起来,又希望拿到夏幼臻面前去炫耀。
背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秦令川下意识抓起衬衫罩住勒出棱角的腹带边缘,喉结滚动,将“别看我”三个字硬生生咽下。
来人却不是她,老态龙钟地咳了一声。
秦令川将衬衫随意一甩,继续将尼龙搭扣摁紧。
周擎岳就拄着拐棍儿站在门口,周沅离在一旁扶着。
下一秒,秦令川赶紧将外套穿好,压低眉头:“爷爷怎么没敲门就进来了,我正在换衣服呢。”
他还以为是管家谁的,并未在意。
周擎岳上前,直接扯过他的外套:“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秦令川一手格挡:“干什么!”
一见他的反应,周擎岳心中有数。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执著于拿到什么证据,两手覆在拐杖龙头:“好!好啊,我的好孙子居然以男子之身怀孕了,你、你可真是好得很呐。”
秦令川目色空茫,半虚不实地朝向周沅离,周沅离竟看出一股犀利,只听他不动声色开口:“爷爷知道了,这件事孙儿还没有向您提起,是我的不对。我向来身体底子好,如今胎象安稳,不耽误什么事。”
周沅离头一次被他的气势震慑一瞬,秦令川方才站起来时,蜜色晨光里,还颇有一种谪仙之姿,然而转瞬就是冰峰锐利,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缓缓冒出来:
大哥就是大哥。
周擎岳的心理准备显然没做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的意思是,你非但怀了,你还打算生下来?”
秦令川颔首,站得笔直。
周沅离面不改色:“大哥,这怎么能行呢,您可是未婚先孕呢。”
周擎岳的表情逐渐裂开:“我绝对不允许周家发生这样的事情。要生,也得有名分地生。”
16. 你这么紧张他?
陶北在一旁看着周沅离这副假正经的模样,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的鄙视。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东家上次至于大动胎气么。
老爷子缓了口气,由周沅离体贴地扶他坐下:“我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她现在,已经是你的弟媳了,这样的丑闻,绝对不能传出来。”
“爷爷!”话到口边,秦令川戛然而止。现在还不能公开幼臻的身份,在解决掉周沅离之前,他得确保她的安全。
周家家风向来如此,从他父亲那辈就是这样。若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还则罢了,毕竟不论及婚嫁,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可真的有了孩子,又为了这事争起来,幼臻的处境,恐怕会很艰难。
“爷爷!孩子是幼臻的。”但是,他也不能让人乱栽赃。
“哦?不是若真,是幼臻的?你不是,跟若真订婚的么?”老爷子有点被弄糊涂了。
周沅离随着老爷子的情绪,脸上也跟着变化。
“罢罢罢,既如此,事情还好办一些。如今幼臻已死,你腹中的孩子是遗腹子,不管怎么样,都得先给它个名分。”
周沅离也附和:“是啊大哥。”
接着,周擎岳就说出了真正的来意:“这样吧,长幼有序,你二弟订婚前,得先把你的事操办。我出面,你和黎家那丫头的事赶紧定下来。”
老爷子说完就准备要走,他不是来商量的。
秦令川几步上前,接替周沅离扶过他,有些刚强道:“爷爷,周家现在也不需要联姻才能巩固势力吧。我之前既然与夏家有婚约,不管是姐姐也好,妹妹也好,总不能还不到半年,就又跟别人订婚吧。让外人知道了,说咱们拿婚姻大事当儿戏,不是更不利于周家声誉吗?”
老爷子好面子,这几句话倒是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该怎么办呢?”
秦令川那股反胃感上来了,一拳顶住唇角,略平复一下,若无其事道:“总之我向您保证,这孩子出生前,绝不会没人认,绝不是私生子就是了。”
“你怎么保证?你能再活生生把那夏幼臻变出来?再说,你这几个月,又怎么熬哟。身边没个体己的人儿照顾,自讨苦吃!”
周擎岳十分恼恨男人孕子,自觉低人一等。如今自己看重回来重振周家的长孙居然也怀了,哪能不气恼。
见老爷子欲言又止,秦令川又殷殷劝慰:“您有了重孙,还不高兴吗?”
周擎岳灰白的眼珠总算有了一丝亮光:“你确定是个男孩?”
“这……八成是。”
陶北上前几步,提醒道:“东家,媒体们已经都来了。”
秦令川扶着老爷子下楼,果然就见院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举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各路媒体。
今天是周家的科研团队出发的日子,此次去往北极附近,那边有稀有的瓷土。
不仅如此,周家还想趁机大肆宣传慈善事业,与当地居民联合办项目。
周沅离就知道他晨吐反应未消,特意一大早安排了采访,要让他当众出丑。
本来要让老爷子先罚他一顿的,最好是把孩子打掉,怎知他三言两语竟然先安抚下来。
现在的高清摄像机,连脸上的汗毛孔都能看见。那几个横着的手机,估计是在直播。
虽然接到消息,说秦总有身子了,但没一个人相信。
记者们既希望是真怀了,这样爆炸性的消息,可就不愁点击量了;私心却不愿意他怀了。
他们很难想象外形无懈可击的秦总,身前挂着一个球,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说,秦总这样的人,应该不缺女人上赶着给他生孩子吧。
八竿子都没影儿的事,她们倒先把那莫须有的秦总绯闻女友当成假想敌了。
秦令川整理好领带结,阔步迈出。
他知道,镜头纷纷对准了他的小腹。定制西装在他身上穿出极佳的效果,束腰设计搭配加硬面料,从视觉上,更加欺骗着人们的眼睛。
然而他自己清楚,再昂贵的西装掩饰,下面也不再是流畅的平面,而是一个紧绷的、不容忽视的弧度。一个被精心裁剪的面料和光学诡计竭力掩饰,却终究无法抹去的生理事实。
网络上流传着秦总八块腹肌的骑马照,谁都知道他有个好身材。
小腹平坦,肩背紧实——这怎么像个孕夫嘛。
真是张口就来。
一大早连饭都没吃,周沅离慷他人之慨,让管家去把准备好的羊肉汤端来,待会儿结束后请媒体们吃早饭。
秦令川按部就班地宣布新项目的开启,喉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抓住讲台边缘的指节泛着白。
他敏锐地察觉左后方有镜头下移,对准了自己握拳的手,旋即状若无事地松开。
干呕呼之欲出,秦令川在句子中间断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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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其实众目睽睽下,并没有人察觉。他自己格外敏感,竭力掩饰,假装是迎风咳嗽,重新调整表情。
他尽量将发言缩短,随着最后一个字音撂地,那股难受劲儿似乎也消散。
秦令川站到周擎岳身后,接下来由老爷子宣布这次出差的人选。
在屋子里一直看着直播的夏幼臻,一听到是师哥要去,就径直跑向了二楼。
屋外人声鼎沸,大都是些祝贺恭喜之类的客套话。
秦令川从不做这些无用功,也实在难以支撑。掌声响起的瞬间,他就转身进了大厅。
冷汗层层渗出,陶北见状,立刻背身挡住镜头,将他扶进屋内。
无人在意处,周沅离无意提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老爷子自然不愿张扬,只说是长孙连日劳累,打发走了媒体,他自是对秦令川更加不满。
秦令川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腹内像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地割。
陶北将他扶靠床头,想把他绑带解了:“东家,我就跟您说过了。这都快5个月了,这么绑着不行的。”
话还没说完,夏幼臻忽然噔噔跑了来。
秦令川如临大敌一般,连忙扯过被子盖住孕肚。
“秦令川,你为什么又派师哥?他不能去!”幼臻着急道。临近北极圈,那是什么样的环境;况且她听说,慈善项目的大本营,连水电都不通。
秦令川沉声问:“你看了直播?”
幼臻点头:“师哥受了家法,本来伤就没好,已经远道奔波多日。现在还不等喘口气,又要去那种环境恶劣的地方,这怎么能行?”
“我们东家也是身子不……”陶北出言,被秦令川抬手阻止。
秦令川默不作声穿好衣服,小心调整着角度,不让她瞧见那个弧度,从床上下来。
他一步步逼近幼臻,幼臻这才闻出来,屋子里似乎有股药味儿。
秦令川半是嘲讽半是不甘:“你这么紧张他?”
不知道为什么,幼臻突然有点心虚,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
她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就这分神的片刻,她才注意到,床头那些器具和药品,以及他苍白的唇色。
他是不是,也不太舒服?
在他眼里,她的犹豫,就已经是答案。
秦令川赌气般:“好!那我亲自去,横竖你也不在乎。大不了把孩子生在那儿。”
17. 嘶
候机厅的电子屏泛着冷光,一张登机牌被他仔细翻覆看,皱痕叠出。
登机时间已经快截止,陶北催了三遍,不敢再催。
秦令川几次三番有意无意地看向入口处。
她终究,连送他都不肯。
幼臻此刻正将脸贴在二楼房间的落地窗上,花园里的花开得依旧好,然而她眼神失焦,并不将景色放在心上。
航旅纵横上的动态显示,秦令川那班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云层里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幼臻抬头望去,却寻不见飞机的踪影,只有天际一道长长的尾云拖开远去。
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他毕竟是怀着身子的人。
那地方苦寒,秦令川,你要好好的……
空姐依旧殷勤,然而想起上次搭乘飞机,佳人在侧,此次却是独身一人,身体传来的不适更加尖锐。
一落地,秦令川就像个工作机器一样投入项目,事事亲力亲为,原本30天的计划竟然半个月就完成。
除了专家们,周家人提前回国。
秦令川最后对应着账目,就在不几日前,腹中有了动静。不是之前那样的干疼,而是明显的翻动。
此时,那种感觉又来了,秦令川松开鼠标,按着腹侧缓了缓。
陶北看得心惊胆颤:“东家,要不要紧?”
几天前,秦令川走在路上神情恍惚,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紧急调了黄医生来。
大夫说,胎儿的位置不太好,所以轻微的挣动,秦令川就会很疼。
他倒不甚在意,忍过去就是了。
幼臻不肯原谅他,他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很珍惜它生龙活虎的时间。
他隔着肚皮抚摸,就像是幼臻在跟他遥遥互动。
他之所以这么赶,实在是不放心幼臻单独留在周家。那天听老爷子的意思,不管幼臻现在是什么身份,恐怕,都不会放过她。
整整十五天,连一条信息也没发给过他。
她不在意他,株连到他们的孩子。
他们提前回程,没有通过管家订机票,而是径直乘坐直升飞机,落到了周家后宅。
沙土地上,泥泞混着血污,夏幼臻被人反绑着坐在地上。
她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害怕,望见来人,一副不知死活的疯感。
“二弟,不是说了,将人交给我处理吗?”
秦令川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陶北。饶是如此,也挡不住满面倦容。
他的身体,怎么透支成这样?
虽然听师哥提过几次,秦令川在那边视察工作都要用轮椅代步,可亲自见了,还是更加震撼。
他本就负气而来,她一次次以身犯险,把自己置入危机之中。
这次他能赶到,万一哪一次赶不到呢。
周沅离这次大动干戈,是因为保险柜里的资料不见了。
里面不只是夏家、周家、还有黎老板的不少情报。
秦令川就知道,上次幼臻在黎老板面前露了脸,他不会放过这个夏家仅存的继承人。
陶北已经上前给幼臻解了绳子,秦令川也不看她,只是用力握住她的胳膊,把人往身后一丢,起身上前跟周沅离交涉。
这次是在周家后宅,八成还有老爷子的授意。
雾气茫茫,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几乎要融在暮色里。
他们都是商人,自然很会谈判。
她尤其不喜欢秦令川跟她说话的时候,那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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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的口吻。
周沅离定神往幼臻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带着人离开。
等人全走了,秦令川旗鼓相当的气势仿佛全部被抽干,他倒吸一口凉气,捂着下腹,体力不支,竟险些跌倒。
陶北立刻上前扶住,秦令川疼得说不出话,心烦意乱。
幼臻想缓和和他的关系,那天的话确实也说重了,她现在还不能和他撕破脸。
更何况,他又救了她一次。
她立即把轮椅推过去,秦令川扶着把手小心稳当地坐下,仍是没抵住腹部突然的挤压变形,引来的里面那位的不满,钝痛加剧,难耐地“嘶”了一声。
秦令川谨慎靠在靠背,调整了姿势,才将西装扣子解开,顾念幼臻在侧,只解了一颗。
仍是由陶北推着他,幼臻神不守舍亦步亦趋。
“黄医生呢,来了没?”秦令川朝左微侧,似乎右边的疼痛更甚。
陶北急急忙忙开口:“已经给他打了电话,应该快到了。”
“还要多久,有些……头晕。”
幼臻心里警铃大震,头晕,会不会是失血过多?
秦令川缄口不言,回了屋,万幸黄医生已经在了,对他紧急检查一番。
刚一躺到床上,秦令川就把被子团在自己身前,看似高高隆起,实则虚实互换,掩住被子下面的肚形。
黄医生一直脸色难看地皱着眉:“其他人都先出去。东家,您的右边宫壁不是一次形成的,现在的胎儿位置保不到生下来,我得转胎。”
心跳如擂鼓,幼臻看了秦令川一眼,什么都没说,打算出去。
走过他身边时,秦令川忽然伸手抓住了她:“在那边,险些小产,差点一尸两命。幼臻,你气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