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听风起》
1. 追凶(一)【修】
神父念出悼词的最后一句:“愿主宽恕她,阿门。”
这是少女生前为自己写下的悼词。
元初弦望着昔日的好友下葬,内心不由得一阵酸楚。曾几何时,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数这位朋友帮自己最多。
黑色的鸦群惊声尖叫,人们沉默而冷漠地观望着,如同一群看客。骨灰盒被神职人员安放入墓穴之中,浇上一层层土泥,淹没曾经爱笑的少女。
元初弦想要动一动自己的手指,却发现做不到,长久的静默和伫立让她的指尖都在发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也是如此,麻木许久了,像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甚至做不到畅快地哭一场——
这在灵守间并不罕见,仿佛一场积日成灾的瘟疫。
作为人类的“灯塔”,灵守的首要任务是从妖邪等各种难以用常识理解的不寻常中,守护普通人的和平。
换言之,人类需要的时候,所有的灵守都有义务献出自己的生命。
元初弦以为自己已能坦然面对死亡,可当真正面对生命逝去的时候,只能无能为力接受命运的残酷。
“初弦,你过来一趟。”曾经的导师南清,在葬礼结束后,凑近元初弦,压低了声音。
元初弦眨眨眼,走到他身旁。南清带着元初弦,寻了处僻静地,望着远处山色葱郁,缓缓开口。
“我们几人讨论后一致认为,你的学姐许璐是被杀害的……”
“不是事故?”元初弦的眼中闪过一丝光。
“不是。”南清摇摇头,“事故只是他们对外宣称的说法,实际上,内部调查得出,有专门针对灵守作案的杀手。许璐的死或许和他有关。”
“但我们害怕这件事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暂时没有在系统内部公开,请你也要务必保密。他等级不低,性别未详,行动代号暂定为青鹫。初弦,我需要你帮忙找到他。”
元初弦点点头,“我知道了。”
为好友找到杀害她的凶手,自然义不容辞。
南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试管,元初弦接过它,它质地透明,能看清里面的内容物,是几缕干枯的毛发,末端带着些人皮组织碎屑。
“上面有凶手灵力的残余。我想,这应该对你来说并不难。今天下午两点钟的检测,在朝桦山附近有类似的灵力波动,希望你这几天抽空去看看。”
元初弦的灵能是「领域」,在一定范围内,信息在她眼中相当于一览无余。
她接过试管,郑而重之地将它收好,抬眼看向南清,“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南清点点头,忽又恢复成几年前那没脸没皮的模样,拿起折扇,在元初弦头上敲了一下,“别太难过,小小年纪整天绷着个脸,也不嫌累。”
两人从悠长的步道之间走过,树荫葱郁,隐约能听见远处山间的鸟鸣声。
元初弦勉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朝着南清笑了一下。
南清摇摇头,“下次别露出这个表情了。说到底,我认识许璐,比你还久一些,这下反倒显得为师没心没肺了。”
南清是元初弦和许璐共同的导师,不仅见证她们二人的学生时代,更是在工作上帮扶甚多。
元初弦想不到原因,“可能只是我遇到的离别太少了。”
“哈哈,不聊这个了,你赶紧去工作吧。”南清见话题又要往严肃的方向倾倒,连忙结束这个话题。
她答应下来,眼睛却盯着远处苍翠欲滴的青山,移不开眼。
许璐学姐总让她不要绷着脸,笑一笑,说她笑起来的时候会很好看。
“如果谁敢让你不开心了,我就把那人揍趴,前提是我打得过——实在打不过,我就摇人一起打。”
回忆起那人的俏皮话,她苦笑了一声。
现在让我哭的,恰恰是你啊,学姐。
终究还是放下了,她回过神,走向远处的城市。
葬礼结束,并不意味着生活和工作就此停歇,黑色的人群涌入城市的每一处角落,无影无息,仿佛从未来过。
“人类需要和平,为此,需要付出英雄的代价。”
元初弦从不觉得自己是英雄,恰恰相反,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苟且偷生的普通人。
父母在她十岁那年惨死家中,她流落在外,几经辗转被南家收留——说是收留,不过是交易,在进入南家之前,元初弦甚至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着灵能者。
半是为了求生,半是为了寻找杀害父母的真凶,她选择接受训练,成为一名灵守。
她被分配到的日常任务很简单,就是骑车在路上晃悠,美其名曰“巡视”;到点就准时下班,绝对不在工作上浪费一分钟。
灵守这活儿,说着好听,其实本质上跟环卫没什么区别。
环卫需要四处巡视扫垃圾,灵守也是四处巡视,扫平这座城市的危险因素。
从东环路驾车上高速,驶向西环,便是向着城外的方向进发了,朝桦山和白梅山之间相隔一个市区,而城西算是当地发展较为缓慢的。一路上车辆越来越稀少,人烟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稀疏。
元初弦耐心地驾车,她开得很快,不慌不忙地搜寻着灵力散布中心可能的位置。
对方并没有反追踪的意识,大大咧咧地将灵力踪迹暴露在外,虽然很散乱,但她依旧找到了精确位置。
不知不觉中,车子来到一处标注“危险”的区域,里三圈外三圈地被不少铁丝网包围着。大部分的铁网都已然锈蚀,只有那块警示牌崭新依旧。
元初弦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军用停机坪。
她停好车,摘掉头盔,翻进铁丝网内,手中刀刃逐渐显形。
祭祀刀「绛月」,专为斩取妖邪而生,是在神殿中供奉千年的神刀。
元初弦看向远方。
夕阳西下,它留存大地最后的热量,也在急速流失。即便穿了保暖的机车服,她依旧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阴翳在红色的铁锈之间蔓延开来,空气中似乎有某种存在,它们的窃窃私语让人胆寒。
换做一般人,肯定会心生退意,元初弦也有点怕,可这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这是她的工作。
元初弦提着祭祀刀检查了一遍周遭,这里的房屋都因为年久失修而破烂不堪,几片铁皮撑着厂房苟延残喘,关键的生产资料早就转移了,徒留一个空壳。
没发现特别可疑的踪迹。
她的脚步突然停顿,刀刃急速变向,一张一弛间,她和对面堪堪打了个来回。
似曾相识的灵力波动,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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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恶的气息萦绕在鼻间。
——是杀害朋友的凶手。
元初弦想追击,却发现对手凭空消失。
“……对方有疑似隐匿气息的灵能?”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随即而来的,是数十道迫近的暗器。她用刀刃弹开这些针刺,挽了个剑花,巧劲接下对方的一击。
若不是她反应迅捷,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睁着眼的尸体。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元初弦看向不远处显眼的波动,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抓住你了。”她低语道。
空气中的丝线逐渐显现,致命的钢丝淬过了毒,闪着绿色的邪光,设下天罗地网,困住了面前的猎物。
是个男人。
元初弦看着男人的脸庞,皱起眉。
这张脸,她有印象。
但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呵呵,你就是元初弦?”男人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看着她,舔着牙尖,“还真是跟情报里说的一样,就是情报也没说,长得这么好看——”
真是无语,死到临头了还忘不了发-情。
元初弦胃里一阵恶心,要不是灵能管理局的规定,是将这些犯人收押,她早就一刀结束了这东西的生命。
她从未,也不曾遭遇过如此强烈的轻视。
丝线骤然收紧,男人被捆得像蚕茧,肌肉被勒出一道道的红痕,他痛呼出声,却仍不忘提高音量。
“杀了我,哈哈,死在这么漂亮的女人手里,也算我死的值得!”
元初弦充耳不闻,暗中加强灵力,让丝线处于勒不死男人,但能让他痛苦的状态。
男人剧烈挣扎着,眼球依旧盯着元初弦不放。
这种凝视,让她感到恶心。
一个亮晶晶的试管随着男人的动作,滚落地面,骨碌碌地滚到她的鞋尖前。
元初弦捡起试管。
里面有两根头发,倔强地散发着残余的灵力附着。
不好。
很不好。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被耍了。
“谁派你来的?说!”元初弦瞳孔收缩,将男人踩在脚下。
“呵呵……”男人咳嗽两声,唇角闪过一抹狠戾的阴笑,“元初弦,你抓不到他的,永远。”
“顺便。”他带着某种傲视和睥睨,仿佛他才是那个赢家,“向你的家人送上最诚挚的问候。”
咚的一声,男人的头歪斜在地上。
元初弦喘着粗气,关节捏到发白,才忍住了顺势把男人头砍下的冲动。
她方才只是用刀柄敲晕了男人,这一下虽不致命,但不落枕也会脊椎错位。
“喂,灵能管理局吗?”
“在旧机场,派个人过来。”
对讲机闪烁着红光,在黑夜中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
天已完全黑了。
元初弦挂了电话,不带一丝感情地看向男人。
她不会记错。
方才的语句,是多年前自己在孤儿院时,收到汇款信件的末尾落款。
那时,她天真到以为,这只是某个好心人的善举。
元初弦更加确信,自己找到了,多年前杀害自己父母的罪魁祸首。
2. 追凶(二)【修】
灵能管理局。
元初弦拖着黑色的蛇皮袋,皱着眉,一脚将那袋子踹进收押室。
这一脚多少带了些私人恩怨。
今天负责审讯的同事不在,算便宜这小子了。
她将袋子拉开一条口,留足给这人喘息的空隙,检查过口中没有自我了断的毒药后,恶狠狠地拍了拍这小子的脸,试图弄醒他。
男人没有醒来,反而发出猪一样让人恶心的哼哼声,实在让人厌烦。
天气渐冷,元初弦也没多好脾气,甚至不打算给男人松绑。
她退出收押室,正好遇上前来巡视的南清,“暂时没有异常。”
南清点点头:“等他醒来以后,再做商议。”
“对了,有没有许璐的尸检报告一类的?”元初弦问,“如果让我调查,还是比较需要这个……”
“没有。”南清说,表情有些严肃,“正是因为这个,我觉得有些奇怪。许家人似乎很避讳这点,什么都没有透露。”
元初弦皱眉,这可有些难办。
“太晚了,你先回家吧,有事情明天说。”南清笑了笑,“我记得你以前从不加班的。”
“好吧。”元初弦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晚了。
她默默走回家,北风萧瑟,不由得裹紧了外套,办公室离家并不算很远,但家里没有人的时候,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
元初弦跟着自己的法定收养人南映葵一起生活,自她工作以来,两人便很少见面了。不是她忙,就是南映葵忙。
她走到家门口,不情不愿的拿出钥匙,却听见屋内有动静。
白梅山还能有贼?真是偷到姑奶□□上来了。
元初弦额角爆起青筋,但手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开门,门开之后,没有预想中的玻璃破碎或者袭击,客厅里亮着灯,南映葵端着一锅汤,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哟,初弦,好久不见呀。”
“葵姨?”元初弦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在她的印象中,南映葵前不久还说自己有个特别艰难的任务,和自己的老公去国外出差了,估计要很久才能回来。
元初弦先前对这门婚事一直持反对意见,但既然南映葵乐意,她也实在不好干涉什么。
毕竟南映葵养了她这么多年,本就因此丧失了不少桃花运,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元初弦希望她一定要幸福。
“这不是刚刚落地嘛。我听说了家里的事情,我很抱歉,本来想取消婚礼——”南映葵叹了口气,“但许家家主坚持要我们办婚礼,说什么,‘小女本就是命中注定的死亡’……”
“他有病吧。”元初弦脱口而出,随即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歉,葵姨,我不是故意的,那明天的婚礼还是……”
“叫我Erica,不要叫姨,显老。”南映葵好耐心地指正,“还有,你记得准备一下婚礼的致辞,用AI写也行,我不强求那么多,走个过场就行。”
“……嗯。”元初弦点头,她还是决定自己写一份致辞。
就当她以为今晚就此结束时,南映葵叫住了她,“别浪费啊,我刚熬的汤,尝尝。”
元初弦皱着眉,向锅里看了一眼。
还好,是西餐的奶油蘑菇汤。
南映葵有个很大的问题,她只会做西餐,不会做中餐,但她偏偏又是个喜欢下厨的。
其中最大受害者便是元初弦。
-
次日早晨,元初弦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充满了早餐的香味,她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向正在做饭的南映葵。
“葵姨,好香的饭!”
南映葵没有被她吓到,笑眯眯地指了指餐桌,“你啊,还是这么喜欢偷偷溜到我身后。去吃吧,早餐做好了。”
南映葵的吐司煎的有一点点焦,不过对于元初弦来说,刚刚好。
客厅里难得氤氲着幸福的味道。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好吗?”南映葵问。
“还好。”元初弦咬下一块吐司,听着咀嚼发出的脆响,“最近工作有些多,不过都挺好的。”
南映葵温柔地笑了笑,“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元初弦摇摇头,“葵姨你才是大变样了。果然结婚了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不好玩吗?”南映葵哑然失笑。
“几年前你还说过……”元初弦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她拿起来看了一眼,骤然闭嘴,立刻飞奔向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换好执勤服,对着厨房里的南映葵喊了一声。
“Erica,我先出门了,有点事。”
“不再吃点?”南映葵抄着双手,脸上忧心忡忡,“工作再忙,也好好好吃饭。”
元初弦抓起桌上的吐司,脸上带了些歉意。
“对不起了葵姨,本想多吃点的,但是开车我吃不了太多。”
南映葵知道拗不过她,挥了挥手,“趁热,冷的对胃不好。”
元初弦应了声,走出家门,骑上停在院子里的摩托,发动机一阵欢鸣,响彻整个住宿区。
她驱车前往短信上的任务地点,是一栋废弃大楼,位于市区边缘,术部的同事说此处有高强度的灵力反应。差不多到地方了,她降低速度,边吃着半凉的面包,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昨天夜里下了雪,今早街上不少环卫工人在扫雪,元初弦把车停在了一处停车场,祈祷自己的小摩托不要被雪淹没。
手里的吐司很快凉透了,硬邦邦的,她叹了口气,随手扔进垃圾桶。
下次她还是吃完饭再出门吧。
元初弦走上烂尾楼,四处逛了一周,没听到什么动静,更别说看到什么线索了,她本想骂术部的同事大惊小怪,想想还是算了,一脚踢起旁边的易拉罐泄愤,却发现易拉罐旁还有着一个灰色的东西。
不太显眼,但不代表不重要。
元初弦蹲下去,捡起那个东西,它看上去像是某种装置,研究了一下,也没弄清楚这装置是怎么运作的。
没办法,回头拿去给术部的同事看看吧。
装置的盖子忽然一松,弹出一张纸条,元初弦将它在手中展平,却发现竟然是一张汇款单。
收款人一行清晰地写着“元初弦”三个大字。
元初弦攥紧了拳,纸条在她手中扭曲变形,几乎都要辨认不清字迹。
对方完全是有备而来,不惜代价地挑衅,只是为了传讯。
事隔经年,她已快要忘却失去亲人的悲痛,可总有人想让她想起来。
继续找了几个地点,还是一无所获,她有些懊恼地和南清汇报了这两天发生的事,电话中南清的声音有些失真,夹杂着电讯号的杂声,“原来是这样,你怀疑这个幕后真凶,就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
“是的。”元初弦捏了捏眉心,“我需要调取这方面的资料。”
“……虽然我是你上司,但对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也无能为力。”南清有些没好气地说,“以你的评级,完全可以自由调取档案,我不掺合这件事。”
元初弦点点头:“多谢老师指示。”
也不怪南清,南家大部分的权限访问都会在主机“伏羲”中留下记录,要是遇到什么事,确实不好掰扯。
话虽如此,她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没有查看这些档案的权限。
“今天冷,你不是有假期吗?赶紧回家陪陪你葵姨叙叙旧,执勤的事情自有顶班的人去做。”南清啧了两声,“别拉着我一块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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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初弦哑然失笑,对面挂了电话,她听了会电话里的忙音,才放下手机,慢吞吞地走向停摩托的方向。
元初弦拿出手机,这次是打给南映葵。
“喂?初弦?你中午什么时候回来?”南映葵很快接通了电话,“我和你姨父一会在酒店有婚宴,你记得来,等你致辞呢。”
元初弦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我过会就回来。”
“记得我给你的礼物。”南映葵又嘱咐了一句,似乎是上年纪了,她总是碎碎念。
“好。”
南映葵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和自己的合法丈夫办一次婚宴。听她的意思,大有在这段时间内造个孩子出来的想法。
就算她没说,元初弦也觉得,南映葵能搞出休产假逃避工作的事。
不知不觉中,元初弦已经走到了摩托的旁边,只消一会的工夫,摩托就已经被雪覆盖了。
元初弦皱了皱眉,她想用灵力来解决这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奈何路边有扫雪的工人,她只能像个原始人一样,费劲巴拉地用手清雪。
好不容易清完雪,元初弦坐到摩托上,试图启动,才发现它熄火了。
元初弦:……
算了,也不差那几块钱的。
她拿出手机,准备叫个货车把她和摩托一块拖回去。
等待司机的间隙,她的目光被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奔驰吸引了。马路那么大,那车却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元初弦的摩托前面。
有点影响一会的搬运了。
这似乎是一辆新车,还没挂牌,以元初弦的薪资水平,暂时还买不起。
她艳羡地看了两眼,暗自思付等什么时候能买得起奔驰了,她就去考驾照。
车上有挪车电话,元初弦纠结半天,还是打通了这个电话。
电话在三声后接通,“喂?”
元初弦的语气又快又急,“你好,你的车挡到我的车了,我有急事需要离开这里。”
对面嘟囔着说了什么,很快消散在背景的喧闹中,元初弦没听清,“什么?”
“我过去吧。”听声音似乎是个男的,叹了口气,“你稍等一下,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办。”
元初弦挂了电话,静静站在原地,她倚着摩托车,刷着内网论坛打发时间,刷到几个好笑的帖子,唇角渐有笑意。
“你是……?”
元初弦猝不及防,被一股雪松的气息自上而下笼罩,连忙收起手机,本有笑意的嘴角一下子便垮了下去。
她抬眼看向上方那人,多年不见,他身量又高了些。穿了件SUITSUPPLY的黑风衣,围着条驼色羊绒围巾,头发精致地梳好,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和以前判若两人。
元初弦浅浅扫视了他几眼,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先生,您的车挡住了我的。希望您尽快挪车。”
她把“您”这个字眼说的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将眼前的人嚼碎才算完。
“……好。”南流景点点头。
她戴好头盔,将自己的表情藏匿起来。
装什么不熟?
元初弦心里莫名一阵火。
“这位小姐,我正好是汽修专业的,可以帮你修车。”南流景的眼中似有笑意,“你稍微让一下。”
元初弦知道他又在拿自己开心,南流景的灵能「溯回」,可以使物质回到上一状态,用来修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很隐秘,眼下几乎没有人在看这边。
“行啊。”元初弦盯着他冷笑,“那就拜托这位汽修专业的学生了。”
南流景笑了笑,没有过多言语,发动灵能。
但元初弦却似乎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3. 追凶(三)【修】
“我帮你修好了,不用客气。”南流景戴上墨镜,语气依旧是欠欠的。
元初弦一板一眼地笑着说:“谢谢。”
南流景的嘴唇很薄,形状姣好,此刻正略微勾起,揶揄地笑着,“真的不考虑坐我的车?”
元初弦看言情小说里讲,这种唇形的男人最为薄情,她没理会南流景,翻身上车,车把有点冻手,不过好在车子成功发动了。
不得不说,南流景的灵能用来修车,还是挺不错的,摩托简直就像新买的一样。
“不用劳烦您。”她歪了歪嘴,学着南流景的笑,“我自个回。”
说罢,一脚油门,踏雪乘风般风驰电掣。
元初弦心里始终是有气的,南流景不告而别,加上出国前他们大吵一架。就算他再有什么危险,她也压根不想关心。
可是眼前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似乎失联的三年压根不存在一般。
这越发显得她的守候可笑起来。
-
元初弦回到家门口,停下车。
家里很热闹,她上楼的时候,看到了打扮成新娘子的南映葵,没来得及好好跟葵姨打招呼,毅然选择奔上阁楼。
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在阁楼里翻找,最后在一本纸张泛黄的书页里,找到了层层叠叠的信件。
除了信,还有一沓汇款单。
汇款单上的地址南映葵很早就帮她查过,那是一个废弃的垃圾场,根本没有任何人居住。
她展开方才获得的汇款单,反复比对,确认信纸和汇款单上的字迹,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信的末尾写着,“向你的家人送上最诚挚的问候”。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除了仇家,谁会这么给孤儿院的孩子写信呢?
元初弦越是看那些信件,越是感到头痛。信里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线索,没有地址,基本都在询问她的近况。
简直就像确保她和她的恨意一定要活下去那般,偶尔提及她父母的死亡另有隐情。
元初弦按了按眉心,想起自己的房间里有一个保险箱,本来是用于存放南映葵每年送她的金饰。她将这些线索认真地收进保险柜里,上锁。
她决定趁着年假,回以前自己被收养的福利院一趟。
福利院在北郡,她在禾水,从东到西,差不多横跨半个大陆的距离。
存款充足,够她挥霍的——她确保所有重要线索都存放好之后,便换上南映葵一早为她准备的礼服裙,笑着走出了房间。
“葵姨,我来啦。”
南映葵正在簪头纱,听见元初弦的声音,笑着抬起头。
“来了?我给你买的衣服,穿着还合身?”
“挺合适的。”元初弦笑笑,“保暖还好看。”
“那就好。”南映葵满意地打量着元初弦,“一转眼,你也从小小的一只,长得这么大了。”
“葵姨看上去还跟刚收留我的时候一样,年轻,看着也就20多岁。”元初弦乖巧地说。
“还是你嘴甜。”南映葵捂着嘴笑,“墨时要是有你一半嘴甜,早追到我了。”
“墨时”正是南映葵的青梅竹马,秦墨时,两人几经波折才相恋结婚。
元初弦和他不熟,除了南映葵这层关系外,最多知道他和南流景是师兄弟。
“那可不,我一会还要致辞,这是为了致辞做打算呢。”元初弦嘴硬。
“对了,南流景回国了,一会也要致辞。”南映葵道,“初弦,你跟他聊过次序先后的问题了吗?”
“……”元初弦现在不想听到南流景的名字,毕竟是南映葵的大喜之日,她也不好表露出来。
“我……还没跟他联系。”她有些心虚,自己不久之前才见过南流景。
“这样啊。”南映葵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化妆师连忙趁机帮她补妆,“小景听说你出任务,还说要去接你,也不知道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
“回不来也没关系,他那份致辞我帮他补上就好了。”元初弦嘴硬。
“……初弦,他毕竟刚回国,也应该在老人面前亮亮相,让他们知道,他还没死。”南映葵的表情有些严肃。
“再说,他也是男方代表……”
“知道了知道了。”元初弦连忙搪塞过去,“葵姨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妆会掉的。”
“……我还是很敬业的,不要质疑我的工作态度。”化妆师推了推眼镜。
元初弦自知说错话,吐了吐舌头,躲到院子里看雪去了。
除了车偶尔被埋,元初弦还是挺喜欢雪的。
她初中毕业种的那棵白梅树,如今已亭亭如盖,小巧精致的梅开了满树。
这株梅花自幼就娇气,南映葵和她为了种好这颗梅树,花了不少功夫。
这么多年,光开花,也很少结果。
南流景走的那一年,结了一树的果子,元初弦尝了,只觉得又酸又涩。
后来,全送给朋友入药了。
元初弦抬起头,远方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
婚礼,马上要开始了。
昨晚元初弦反反复复排练过不下三次,但正式开始之前,她还是会紧张。
车上,南映葵握着她的手,温热的掌心试图把她的手捂热。
“不用捂了。”元初弦想把手抽出来,“我从小就这个毛病。手冰凉。”
“还是要捂捂的。”南映葵刮了刮她的鼻子,半开玩笑似地说,“以后我不在了,谁给你捂手呀?”
“你只是嫁人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元初弦嘴硬,鼻尖却毫无征兆地一酸。
她连忙别开脸,不让南映葵看见她眼中的湿润。
南映葵眼神里多了几分缱绻,她叹了口气,将元初弦拥入怀中。
“我最最亲爱的初弦,我也舍不得你。”
这些年来,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即使南映葵跟自己并无特别近的亲缘,甚至没比自己大多少,在元初弦的心里,早已有了不亚于母亲的分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拦不住的。
“好啦好啦,你别苦着张脸。”南映葵看她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连忙轻声安慰,“这么大人了,还是这么爱哭。”
“谁爱哭?”元初弦皱着鼻子,有些不满地看着窗外,“反正不是我。”
“一会致辞要录像的。”南映葵耐心哄着,“我可要放给你弟弟妹妹们看。”
“看吧看吧。”元初弦扁嘴,“反正我没哭。”
两人一路聊着过往,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很快就到了婚礼现场。
元初弦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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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台,一字不差地流利背诵稿件。
“……我从小到大,最重视的人,就是我名义上的小姨,年龄上的亲姐姐,南映葵。”
南映葵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她辈分在那,和南流景差了一辈。
与其说这个称呼是元初弦专属,不如说,是她跟着南流景改口的。
“她一开始也照顾不好我,有时,还需要我照顾她。”
“……不过,我很开心,今天她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开启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我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元初弦回过神来,台下不少人听着她的演讲,有的落泪,有的露出专注的神情,仿佛随着她的讲述,也回忆起新娘的趣闻轶事。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南家的,其中又以长辈居多,都是看着南映葵长大的。
致辞完毕后,本应该是南流景致辞,不知为何,这人扫兴地迟迟未现身。
不知谁匆匆跑上台,和主持人商量了几句,主持人点了点头,“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新娘出场……”
礼堂的大门缓缓打开,南映葵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穿着洁白如雪的婚纱,头纱上点缀颗颗珍珠,用银线做刺绣,描出朵朵祥云。从远处看来,她就像一朵甜美的棉花糖。
元初弦的内心百感交集。
她目送着南映葵走上台,和新郎交换婚戒,两人在香槟礼花中接吻。
真浪漫。
她托着下巴,走着神,思绪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南流景身上。
——这个扫兴的家伙,亏得葵姨还让我不要抢了他的台词。
结果根本,就没出现在婚礼现场。
礼堂里突然一阵骚乱,所有人都警戒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只见一个浑身浴血、身穿西装的男人,皱着眉走进婚礼现场。
他的手里拎着另一个男人,像是丢垃圾那样,把这个人丢进礼堂中。
年纪小的孩子哭闹起来,似乎是随着这一声哭啼,众人的理智也逐渐绷断。
南季青脸上最先挂不住,作为女方的家长,他绝不容许自己最疼爱的独生女在婚礼上被人这样兴风作浪。
“你是谁?大闹婚礼,于意何为?”
站得近的已经有人眼尖,认出来了,但那个名字仿佛忌讳一般,在他的嘴边卡壳,迟迟没有说出。
“南……南……”
南季青一听是南家人,脸上更是挂不住,作为南家最有威望的家族长辈之一,就算南家要变天,也得来问问他的意见。
“脑西大劳,还是个南家人,你最好是有娘生没娘养,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呢?季青舅爷?”
男人踱着步子,不急不慢地扫视着婚礼现场的每一个人。
他带着嗜血的笑意,这还是元初弦,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南季青就算再老眼昏花,也认出来了眼前的人,面上表情从怀疑变为恭敬。
“流景少主。”
南流景摘下腕表,细细擦拭着,唇边一抹阴冷的笑。
“怎么,家族的人知道我回来,第一反应,居然是除掉我吗?”
他脚上用力,将男人踢到人群中央。
元初弦说不出话来,因为那男人——竟是她昨天亲手抓捕的对象。
4. 追凶(四)
“昨晚回到禾水,没能及时向长辈们问好,是晚辈的疏忽。”南流景不慌不忙的扫视全场。
“但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派人前来暗算我吧?”
“哼……你小子。”苏家的老爷子拄着拐杖,从人群缓步走出,“当年找不到你,南氏宗家嫡系血脉断绝,可谓是轰动整个灵界,南家的人早当你死了。”
“如今你在自己师兄的婚礼上大闹撒泼,于情于理,都该让你道歉!”
“我?道歉?”南流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若是我需要为我这一时的无礼道歉,那么你们是不是更应向许家的人道歉?”
葬礼过后便是婚礼,于情于理确实不公。
人人都心知肚明,这场婚礼结束后,本该进行的,是南屿的过继仪式。
南屿是南流景的堂弟,原本按照家族的规矩,是没有继承的权力的。
元初弦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种情势下,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让人知道了,刺杀南流景的刺客是从她这里逃跑的……
不论南流景自己的想法,其他人也会想方设法把她卷入漩涡。
元初弦看向台上的南映葵,发现她脸色几乎半白,但依旧镇定。她的丈夫挽着她的手,神色坚定。
看样子,他们两夫妇估计只知道南流景回来的事情,却不知道闯了这么大的祸。
元初弦打开手机,试图调取收押室的监控记录,却发现那里的监控,几乎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拍到。
唯一拍到的,只有她拿着蛇皮袋进入收押室。
她联系上昨天临时调派给她帮忙的人手:“昨天的那个人,之后有审讯记录吗?”
“……没有,”对面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昨天我们谁都没管他,怎么了?初弦姐?”
见她许久没回复,对面一连发了几个表情包催促。
“……没什么。”
元初弦留了个心眼,看样子,只能自己去系统内网,查收押室的门禁权限了。
“许家……多谢南家少主挂念,小女去世,我和内人都憔悴不少。”许家家主低下头,“婚礼是喜事,再者,小女生前也算是南映葵养女元初弦的好友,好友的长辈婚礼还是要参加的。”
元初弦暗叫不好,这明枪暗箭的,最后还是拐到了自己身上。
她元初弦又不是拐杖,哪里需要哪里拐。
“流景,大家好歹都是同僚。南家这么多年,一直稳坐灵能者之首,需要的终归是王者之姿……”秦家老头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是明里暗里说南流景小气,作风不行呢!
元初弦听懂了。
她是对这些人的党争不感兴趣,不过现阶段,骂南流景的有一个算一个,她都举双手支持。
“明白了。”南流景抿唇一笑,“你们的意思是,我南流景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话可不能这么讲。”南天仲最先站出来力挺南流景。元初弦记得他,他们几人都是中学同学,尤其南天仲,是和南流景一个寝室,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首先,南屿就打不过南流景!”南天仲憋了半天,最后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人是来搞笑的吗?元初弦不由得捂脸。
不过随着南天仲的声援,家族里愈来愈多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们有人是看不惯老一辈作风的,也有人是支持南流景的。
元初弦看见,南屿的脸色有一瞬变得极为难看,心下不由得怀疑起来。
是他放跑了刺客吗?
不过南屿并没有权限——这一点元初弦还是了解的。如果没有同伙,南屿不太可能放出刺客。
再说,他多半也不知道,这是和自己父母死亡真相有关的刺客。
元初弦看向台上奄奄一息的刺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对峙结束。
她还有很多话没问呢。
许家家主眼看局面越来越不好控制,连忙出来主持公道:“既然如此,那么走完婚礼流程,便尽快结束吧。”
没人敢说他的不是,毕竟谁都心知肚明,这场难得的婚礼没有延期,全凭许家人的大度。
南季青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此事不该就如此作罢,看向台上,却发现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抢过司仪手中的话筒,站在台上,目光中似有泪花。
“父亲,”南映葵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和墨时都觉得,应该让流景在我们的婚礼上致辞。”
元初弦一惊,看向南映葵,只见她低下头,隔着头纱,元初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对……是应该……致辞。”
元初弦心里是有些难过的。
她比谁都不想南映葵出嫁,正因如此。
元初弦比旁人更了解,南映葵为了这次婚礼,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望着台上的南映葵,元初弦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可惜,不能。
“致辞就免了吧。”南流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这一提议,“还是先让师兄和师嫂完成婚礼,之后再做别的打算也不迟。“
南映葵却开口了,“不……流景,我们一直都希望你能在婚礼上致辞的,不是作为家臣,而是家人。”
南流景看着她,神色复杂,他的身躯似乎在微微颤抖,可在下一刻,他挺直了腰背,走上舞台,接过南映葵手中的话筒。
一瞬间的变化,甚至让元初弦以为自己看错了。
“首先感谢今天到场的所有亲朋好友,看到你们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很高兴,知道有人离开了我们,家族也即将有新的生命诞生,也不由得感慨一句:生死伦常,不过尔尔。”
“在此之前,我准备了很长的一段发言稿,师嫂帮了我很多忙,甚至对我来说,有着救命之恩,师兄也是,差不多是我的第二位父亲。”说到这里时,他嘲讽似地笑了笑,俊美的脸上现出一点裂痕。
“我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确实应该为他们献上一句祝福,祝他们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百年好合。”
大厅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他们像都没看见舞台中央的那奄奄一息的人似的,鼓起掌来,掌声和叫好声如洪水般淹没了那人痛苦的呻吟。
即便元初弦不喜欢此人,心也揪紧了一般,担忧起那人的死活来。
她可没有摄神取念的本事,要是这人死了,线索估计就全断了。
元初弦焦虑地扣着指甲,解锁手机,将脑子里想的东西都输入到手机备忘录里。
追查师姐的死,意外发现指向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线索瓶消失。
元初弦拿着手机发呆,压根没注意到身边有人要找她敬酒。
她有些疑虑地上下打量面前的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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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自己并不认识此人的结论。
对方却有些不依不挠地将酒杯怼到她身前,大有今天要和她不醉不休的架势了。
“不不,我不喝,”她皱起眉,“我不能喝酒——”
“来嘛,初弦,我一直都很钟意你的……”
一只手冷冷地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南流景冷着脸,耳尖微微发红,酒精的作用下,整张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起来。
“她说了不喝酒,就是不喝,没必要缠着她劝酒。”
言罢,又冷笑一声,“如果你想试试和我喝,也不是不行。”
元初弦愣在原地,倒不是因为南流景替她挡酒,而是她在认真思考,南流景他真的不会喝醉吗?
自己没记错的话,他可是个一杯倒。
“呃……少主大人……”那人见形势不对,连忙尴尬一笑,转身离开了。
元初弦也很想跑路。
奈何眼前的人将她钉在原地,他的嘴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元初弦察觉到他要摔进自己怀里,连忙用手指点住他的肩头,这才避免了大庭广众下,自己和少主搂搂抱抱的惨案。
元初弦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退,收起自己的手,方才她绕开南家禁制,偷偷用了一个“术”,让南流景定在原地。
“不好意思,少主大人,我要回去工作了。”她灿然一笑,“不能陪您尽兴真是我最大的失职。”
“……”南流景眼珠子跟着她动,那张俊美的脸上了无生气。
元初弦一边偷笑,一边离开,她躲进卫生间,卸下厚重的衣服,恢复成一只蹑手蹑脚的猫。
她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目标很简单,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在男人死之前,把他带出来。
现在暂停领域内的时间,她有5秒的行动时间,要在这5秒内,把男人带进盥洗室。
不是容易的事情,但也没有多难。
「领域」这一灵能的上限很高,只要元初弦愿意,她甚至可以短暂成神。
但她暂时没有那个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睛已经变为了苍蓝色,丝丝红色的、象征时间的丝线在眼瞳中流淌,裂变,发梢无风而自动——
还有5秒。
元初弦瞬移至男人身旁,他看上去快死了,时间的流速变得很慢,她看见有人动了动。
来不及处理了,还有2秒。
元初弦心一横,忍住厌恶的感觉,揪着男人的手,将他转移到会场外。
风声在两人彻底转移到走廊上的时候停止了,元初弦大口喘着粗气,听见警报声,整个会场亮起红色的灯光。
“一级警报,重复,一级警报……”
元初弦艰涩地吞咽,试图找回方才使用灵能的感觉,肺里像是灌了铅,沉重到无法呼吸。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来不及顾及太多,将男人拖进盥洗室,反锁上门。
“在这边!”
门外传来脚步声,但并没有在她所在的隔间停留。
元初弦松了口气,跌坐到马桶上,扭头盯着角落里的人。
他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一口气似乎终于捯饬上来了,浑浑噩噩地睁开双眼,见到是元初弦,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来。
“还真是你,费劲心机要救我啊。”
5. 追凶(五)
“我有话要审你,这是我的工作。”元初弦也没被这活鬼上身的一幕吓到,她好整以暇地坐在马桶盖子上,对着此鬼发号施令。
“做个交易吧,小美人。”男人低笑了几声,“我告诉你有关你父母死亡的秘密,你放我走。”
元初弦的心一紧:“你知道多少?”
“得看你愿意付出多少。”男人说,“治好我的致命伤,否则我可能都撑不到天亮。”
元初弦不敢怠慢,她回忆着治愈的术法,为男人疗伤。
“呵呵,这才对嘛,你还得帮我逃出去才行。”男人在身上摸索着什么,最后掏出一个巴掌那么大的密封试管来,“给你,你的东西,掉在别的地方了。”
元初弦接过瓶子,感应着上面的灵力残余,讶异地发现这个瓶子竟是自己不久前丢失的。
“告诉我,这个瓶子是你从哪里捡到的?”
男人似乎听见了极好笑的事情那般,“这是另外的问题了,小小姐。”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陪你打哑迷。”元初弦冷了脸,“先回答这个问题,我需要确认你的诚意。”
“你也很害怕不能复命吧——还是说,在某人的‘域’内,你已经被打上烙印了?你会死对不对?所以需要我带你逃离这里。”
“你很聪明,小小姐,但是这些问题我只能为你解答一个,那就是这个瓶子,我是在刚刚捆我来的那位少爷身上发现的……”
元初弦有些不可置信。
“你在怀疑,你动摇了,小小姐,是啊,就像这样,憎恨吧——”
极大的风声,灵力形成的光箭带着巨大势能,在远处的走廊蓄满力量。
顷刻,射穿了面前的人。
元初弦看着面前的敌人自左侧开始,一点点膨胀开来,像是一朵极绚丽的烟花。
她甚至来不及悼念,一个人的死亡往往发生在瞬间。
元初弦的嘴唇颤了颤,她直起身来,和门口的人面面相觑。
来人沉默着,朝她的方向走来。
“你做的很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明在笑,眼中却无任何波澜,“年纪轻轻,却评级甚高……不愧为家族,新生代最鼎力的灵守之一。”
元初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手指紧紧攥着那支玻璃瓶,指尖异常滑腻,冷汗浸透了身体,像是下一秒,试管就该从她手中逃逸——
“你值得一场盛大的晋升。”
*
元初弦洗干净身体,才有闲暇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会遇到南胤通。
连贵为少主的南流景,都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家主,足以能够说明事态的严峻。
据说南胤通不久前还在藏地修行,一年四季都见不着人影,甚至连亲儿子失踪,也并没有回来主持大局,若无其事一般杳无音讯。
他的出现无疑帮了她一个大忙,让她得以从一名嫌犯,摇身一变作功臣。
元初弦总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没觉得自己是白捡了大便宜,反而觉得很奇怪——天底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人情世故亦是如此。
南胤通为什么要帮她这个忙?
元初弦换上新衣服,被鲜血淋湿的那套衣服,她已经递交给熟悉的朋友,用于做遗传物质分析和灵力分析。她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疲倦,只得从随身携带的勤务腰带里翻出一瓶药,拧开瓶盖,倒出里面淡蓝色的药片,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没有水,有些干巴,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服完药,元初弦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还早,她需要去系统内网查找一下收押室的门禁权限。
系统内网并不是简单联网就能访问的,南家花费几十余年,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金钱,搭建起了超高智能的人工智能中枢系统:“伏羲”。所有门禁中控等代码都写在“伏羲”的底层逻辑中,要想访问系统内网,需要自己携带计算机,前往南家所在的白梅山山中,再用十分古老的方式和伏羲的主机进行物理连接。
简单来说,就是进到山洞里的某个地方,再拿出一根USB连接线,插到“伏羲”的主机上。
南家大部分科技都比较完善,却在访问系统内网的方式上如此传统,还是出于少主南流景的灵机一动。
究其根本,还是伏羲本身的算力有限。
不过,系统内网并没有听起来的那么好进,许多人甚至找不到入口——南家开放了对评级“肆”及以上所有人的权限,却没有告诉他们要去哪找到“伏羲”的主机。
只是难不倒元初弦。
元初弦从礼堂出来后,绕到白梅高中女寝的后面的枯井,她记得上学的时候,这个地方有不少诡异的传说。
比如,枯井里其实有吃人的老妖怪,才会在每月上弦月的子时发出奇怪的响声,甚至还有人说这里存在外星人、尼什么罗水怪、智械危机、前文明的遗珠——
但元初弦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大半夜奇怪的响声,只是“伏羲”清灰的声音罢了。
伏羲的主机很冗杂,这也和他刚开始开发的年代有关,因此伏羲会自己给自己清灰——顾名思义,就是人造人偶拿着簸箕扫把抹布等道具打扫卫生。这是南流景参与设计时候留下的小巧思,同时,出于设计者本人的自恋,还有一部分开发者的溜须拍马、捧臭脚丫子之嫌,伏羲的外貌设计和南流景小时候的模样十分相似。
南流景不在的那几年,元初弦经常来这里,偶尔和伏羲说说话。
不过这个清扫机器人的功能其实很有限,他只是拥有人形,开口说的话却很有限。
也并不奇怪,伏羲大部分算力都用来计算一些高难度的问题,比如碱基的排列、天体运行轨迹等等。
元初弦轻车熟路地跳进枯井,下坠时用灵力缓冲,完美地落在一片干草垫子上。
向洞穴的深处走去,面前是一座有些复古的金库锁,说起这金库锁,最早南家还是学习的德系制式;不一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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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但是很坚固,百年间未曾形变。这个地方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用于存放伏羲的主机,而是用于战争避难。
用南流景的能力,解开这种锁根本不在话下,他的能力是「溯回」,“可以将任意物切换回它的上一状态”,元初弦还清晰地记得,他向自己介绍能力时高傲的嘴脸。
但元初弦上次来的时候,这扇门已经被改装成了一扇人脸识别门。
所以她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带着电脑走进了伏羲的电脑房。
人偶恬静地背靠着主机,坐在地上,漆黑的长发如瀑,脸上并无多少血色,没有亮起的眼睛泛着无机质的光泽,映照着主机的红蓝光点。
今天不是上弦月,不需要清灰,自然人偶也没有启动。
元初弦咳嗽了一声,她对空气中的灰尘比较敏感,因而也不太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只想赶紧把事情做完就离开。
她从包里拿出USB线,找到接口,连接电脑和伏羲。
一个灰扑扑的窗口弹了出来,页面设计简直像20年前的古董,甚至还有很多不明就里的入口。元初弦用触摸板找到想要的权限名单,点开。
“审讯室的权限……”她默默拿出手机,却突然想起拍照是不被允许的,只好退而求其次,拿出手机备忘录。
苏静,南风,秦川,王霈媛,元初弦,南映葵,南流景……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元初弦的手一顿。
他们没有关闭南流景的权限吗?
那,为什么他经过机场的时候,会出现报错信息?
机场的同事就算没见过他,应该也有辅助验证身份的信息枪才对。
元初弦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在深海中、被上浮的线索气泡迷惑的人,有些气泡里可能装着重要的信息,而有些气泡却是有毒的。
是啊,她一直以来都忽视了……
或者说,她习惯性相信南流景了。
从英国回来的南流景,真的是他本人吗?
刚刚服下去的药偏偏在这时候发挥它的副作用,元初弦一阵心悸,连忙记录下剩下的名字,关掉电脑。
服药会让她的感官和精神力大大提高。
副作用便是,她的过敏体质会被放大10倍。
这个副作用时有时无,却偏偏每每在她大意时,给她来个“跳吓”。
元初弦的过敏体质虽不能称得上多么严重,但在药物的加持下,这个效果将会被放大10倍。
此刻她全身发痒,呼吸滚烫,喉咙深处似乎要喘不上气来,白若凝脂的皮肤下泛着病态的嫣红。
她挣扎着收拾好线以及电脑,颤颤巍巍地朝着金库门的方向走去。
元初弦留了个心眼,她并没有把门关上,而是虚掩着。
只要她走到那个地方,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她就会好受很多。
可是偏偏,在元初弦离门口还有几分米的时候,门被一阵风吹过,关上了。
元初弦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
6. 怀疑(一)
元初弦视线模糊,眼中被大量汹涌的泪水覆盖,几乎要看不清路。
她挣扎着摸索,试图从内部打开金库门。
但她低估了这扇门的牢固程度。
很多老式的金库门里面是没有开启装置的。早年间,不少小偷和抢劫犯趁着运输钞票的时候躲藏进库、待到无人时再把里面的金条用夹带的方式偷走。内部没有门锁,某种层面上增大了同一起案件的作案人数,也提高了金库的安全性,毕竟连一只苍蝇都无法从金库里飞出,自然也不存在被偷窃的问题。
至于这是否会造成非人道主义问题——并不在银行资本家们的思考范围之内。
角落里的人偶忽然启动,发出冷漠的机械音:“启动清灰程序。”
巨大的风呼啸着掠过元初弦的身体,席卷所有的灰尘,将室内清扫一空。她稍微得以喘息,看向角落里的人偶。
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人偶依旧一动不动。
元初弦等自己的状态稍微恢复好了些,便走向人偶。月光下,它闭着眼睛,侧脸像极了某人的睡颜,记忆中的浮光掠影与此刻重合,心里忽然有了说不出的酸涩。
好苦。
她垂眸看向人偶身上的衣服,居然穿着女仆装,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换过了,白色的围裙和荷叶边脏扑扑的。
元初弦没有合适的“术”能帮它清洁衣物——说来也很奇怪,千年的传承下来,人们往往忘记了使衣服保持整洁这样的实用性术法,却保留了不少这辈子可能都用不上的大规模杀伤性“术”。
在南家,讨论“术”本身也是一种禁忌。
元初弦倒是自学成才,不过她很少告诉别人她会这种小技巧。
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元初弦试图把人偶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却发现它似乎生根似的站在原地,不愿动弹。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不会说话,除了程序设定以外不会动弹的小东西,她不太愿意去怀疑南流景了。
——即便她很讨厌他,讨厌他的不告而别,讨厌他臭屁哄哄的样子。
可程序不会出错,也不会说谎,它们只能执行别人留下来的指令。
元初弦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比起思考小机器人莫名其妙的行为,她更想赶紧考虑明天要怎么去上班的问题。
但偏偏越是在意,思维越是跑偏。
她泄愤似的,向前挥出一拳,打在什么金属机关上,震得她手臂生疼。
“验证成功。”
元初弦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难道自己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小心找到了从内部开启金库门的方法?
还没等她开心一会,门口就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说,你大半夜来伏羲这干嘛啊?不累吗?还要拉上我?”
“闭嘴。”
两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元初弦连忙躲在主机后面,也不敢探头去看两人的脸,只敢偷听两人讲话的内容。
“抓你是为了用你的验证信息,我不方便。”金库门关上,那个声音略微冷酷的人说。
“哦,那确实不太方便,话说要怎么开始来着?”
“USB线带了吗?”
“没……欸,这里好像有一条。”
元初弦的心一下子被揪紧。
如果她没记错,这USB线应该是她刚刚弄掉的。
索性那个高冷哥没有深究:“应该是谁掉的吧,反正借来用一下,顺走都没人管。”
啧,怎么还连吃带拿。
元初弦气得牙痒,又不敢冲出去跟对方一决雄雌,有气只好往肚里咽。
“好了,进到主页了,用谁的账号访问?”
“当然是你的。”高冷哥嗤之以鼻,“不然我也犯不着大晚上特地找你一起了。”
“对的对的,反正你的心里只有你的情妹妹,至于兄弟这种东西就是你随便可以抛弃的……”
元初弦越听,越觉得这个贱兮兮的腔调耳熟,她偷偷从柜子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主机房里两个人,一人显然是南天仲,就算是化成灰了她也认得,另一人居然是南流景。他漫不经心地玩着一块银灰质地的小方块,看上去像是某种存贮装置。
“想太多了,我宁愿从时钟塔顶楼一跃而下,也不打算谈恋爱。”南流景嗤笑道,“倒是你,因为这档子事吃了多少亏,需要我帮你数一数吗?”
元初弦听着两人的交流,记忆似乎短暂地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期,印象中这二人也总是这么互相拌嘴吵架,蓦然回首,却发现“人貌非昨日,蝉声似去年”。
“行了,先干正事。”南天仲终于久违地拐回正题,“要权限总名单是吧?我这就给你下载。”
“快点,废话真多。”
南流景似乎有些累了,他背靠在主机上,也不继续搭理南天仲,而南天仲习以为常,继续埋头工作着,手指在键盘上打得噼啪作响。
元初弦想,这真是个好机会。
服药后,她应该还有一次机会使用能力。
她拿好东西,施展灵能,像一条灵活的水蛇,从虚掩着的金库门中窜了出去。
临走前,她忽然觉得背后毛毛的,像是有什么人在静止的时间中看着她。
不过,那怎么可能呢——
在灵能的效用下,她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修改领域内规则。但修改因果越强,作用范围越小,到了让时间静止的层面上,她只能保证自己一个人在领域内活动。
而在别人眼中,元初弦就像子弹一样,无法捕捉她的踪迹。
甚至连超高速摄像机也无法拍摄她的移动轨迹。
元初弦只能祈祷,是自己吃药后留下的副作用,与直觉无关,单纯是她自己想多了。
从金库门出来以后,元初弦站在月色中,有些疲惫地舒展身躯,微凉的夜风习习,抬头看去,一轮清白的圆月悬于天际。
传说,南家所信奉的神明,便是来自于遥远于空的月球。
祂赐予了南家人骨血,即为灵能的起源。
可祂却在一场战役中永远陨落,自此,世间再无神代。
元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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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相信这样的传说,即便自己拥有在普通人看来,堪称恐怖的能力,她也从来不相信这个世间存在神明。
就算世间真的有神明,祂也从来不会垂怜自己。
所以元初弦固执地认为,世界上不存在神明。
回到家楼下,元初弦刚想蹑手蹑脚地上楼,才想起来南映葵已经搬出去了。
今夜该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却忙得焦头烂额。
元初弦总觉得,很对不起她。
她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亮灯,换好拖鞋后,慢吞吞地走进家里客厅。
窗户大开着,靠近窗边的地方,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已有些结冰了。元初弦关上窗户,打开地暖,看着扫地机器人按照定时程序,慢慢清扫着地上的污渍。
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元初弦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你才回来啊,初弦。”
猝不及防的问话,让元初弦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南映葵原来坐在沙发上,没穿婚纱,而是穿了作战服。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南映葵身边,试探着开口,“葵姨,你怎么没和秦老师一块?”
“为什么我要和他在一起?我好像说过今天的仪式只是走个过场。”南映葵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不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什么情况?”
“我喝了太多酒,想出去逛逛,结果忘记时间了。”元初弦面不改色地说谎。
南映葵却不同寻常那样,对元初弦的谎言绝对信任,而是坐在原地,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
“初弦,我给你一次讲实话的机会。”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去主机调用了权限名单,不过我什么数据都没带走。”元初弦皱起眉,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
南清跟她的说法是尽可能保密,她也不想过多牵涉南映葵与此事。
“初弦,你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今时不同往日,要是不痛不痒的小事,我装作没发现就好,但这件事不一样,你如实交代,你前往“伏羲”的主机房究竟有什么目的?”
元初弦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南映葵,她想要找到任何一点开玩笑的成分,可惜,没有。
她很认真地看着自己,樱红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皮上还残存没卸干净的闪粉,琥珀色的眼睛中毫无温情,和印象中的她不谋而合,元初弦突然读懂了这种情绪,不是担忧,不是爱,而是怀疑。
元初弦低下头。
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怀疑了。
“我没骗你,葵姨……”
“今天先是莫名其妙响了警报,再是伏羲主机被入侵,刚刚的消息——”
南映葵把手机递给她,上面是一张图片。
一根染血的USB线。
“这根上面有HelloKitty的线是五年前南流景送给你的吧?我有印象,因为我经常在你房间看到。”
连元初弦自己都忘了的细节,被南映葵猝不及防地提及。
“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不怀疑你?”
7. 怀疑(二)
元初弦向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南映葵,眼中的惊恐真挚得不像演戏:“葵姨,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我当然不会怀疑你——兹事体大,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主机房里见到什么人了?”
南映葵沉着脸色,不为所动。她锐利的目光透过玳瑁色镜框看向元初弦,尖刀般挑断她灵魂伪装的缝合线,大有和她不死不休的气势。
果然还是瞒不住南映葵,元初弦叹气,如实相告:“我见到南流景和南天仲了,不过我不知道他们去干嘛。”
“原来是他们……”南映葵沉吟片刻,忽然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会帮你们处理好的,至于那根数据线——”她剜了一记眼刀,“你自己买根新的。”
元初弦松了口气,眉梢间都是毫不掩饰的喜色,“谢谢葵姨。”
南映葵没忘记纠正她的称呼:“私底下叫Erica就好了。”
“好的Erica。”
元初弦回到卧室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总觉得这一天格外漫长。
只有那个瓶子。
她看着稳定在手中散发着灵力的玻璃瓶,总感觉哪里并不太对。
如果是用同一个人连带头皮组织的头发,那损耗也太多了些。元初弦试着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果然好痛,她将头发放在房间的窗台上,稍稍向后退去两步,感知着灵力波动。
……没有任何感觉。
难道是在上面施加了灵力附着?但这种方法元初弦先前试过,只要过了一段时间,这些灵力附着会自然而然地消失,视赋予的量而定消失的时长。
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用特殊的刻印存贮灵力。不过目前来看,还没有人能做到在头发丝上雕刻符咒,因此这个选项也被元初弦排除。
困意逐渐上涌,元初弦把线索瓶放进了保险箱里,确认了线索瓶的数量后上锁,洗了个澡,准备睡了。
这一夜她睡得极其不安稳。
先是梦到自己在雪地里狂奔,紧接着又好像跌入冰窟,和来自沙漠的子民们交火,梦境混沌而又迷茫,就像一句不会醒来的戏谑。
醒来后已经是中午,元初弦揉了揉发胀的大脑,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
南映葵不在家,她自己点了外卖,等待的过程中,腹部难耐的饥饿感让她险些晕厥过去,没办法,只能忍着想要再度回到床上的冲动,给自己泡了杯茶。
今天是休息日,理论来讲,元初弦不需要上班,平时却习惯性将休息日积攒起来,不过现在她暂时不打算这么做。
随手打开排班表,“伏羲”的时间流里,她的假期已经积累了大概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的时间来回北郡,完全足够,她甚至还能在北郡度过一个不错的假期。
元初弦申请完假期后,便拿出放在书架上几乎要积灰的游戏机,打开一看,居然还有大半的灰,很适合作为假期的第一天。
经历了昨天那么多复杂和勾心斗角,元初弦只想久违地来一场游戏放松一下。
刚上线,有个好友发来了对战邀请,元初弦不太记得这个平台上的账号都是谁,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对战——她不是很喜欢社交的人,尤其对面邀请她玩的,还是她许久不曾打开的射击竞技游戏。
一局终了,毫无疑问,她被对面的人类选手吊打了,即便反应再快,还是被对手用游戏意识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像个没头没脑的提线木偶,被队友指挥得晕头转向。正逢下一局开始,元初弦正在购买装备,猝不及防被一张大脸贴住。
向后退了两步,才认出来,是邀请她玩游戏的那个人。
聊天框抖动了一下:“你会玩吗?”
元初弦有些没好气地回复:“不是你叫我玩的吗?”
她打开战绩表——她1-14-0,垫底,对方20-14-9,是排名第一。
确实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但这不代表她能原谅问这个问题的人。
“我不玩了,下了。”她说,“再见。”
“……”那人打字速度很快,他说,“没志气。”
“哈?”元初弦青筋爆起,“这跟没志气有什么关系?我都三年没打这个游戏了,不得复健一下?”
“对,你是该复健一下,我也三年没打这个游戏,但依旧能战绩第一。”
真是个说话不讨喜的家伙,元初弦决定把他拉黑,看到他下一句话,却又犹豫了。
“最好赶紧拉黑我,这样你就一辈子都不用玩这个游戏了。”
奇怪的人。
元初弦反而不太想拉黑他了,能在游戏里寻找存在感的人,多半现实不太如意,留在那里看他跳脚更加好玩。就是可惜了今天难得休息,现在她游戏也不想打,只想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回北郡。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打算去给那个人偶换一件衣服。
元初弦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自己不穿的运动服,虽然是粉色的,但总比没有穿的好。行李收了个七七八八,她打算等自己回来以后再收拾。
这次是白天,前往伏羲主机更加需要注意掩人耳目,所幸学生放假,女生宿舍里根本没几个人,元初弦轻车熟路,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了伏羲主机。
白天的时候这里更加安静,甚至能听见排气扇外下雪的声音。
元初弦哼着歌,帮人偶换好了衣服,一抬头,猝不及防发现南流景要笑不笑地抄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人是闲的吗?甚至还有闲心来二探主机房。
果然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杀人凶手会再次回到犯罪现场”。
“杀害”她数据线的凶手,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元初弦不太想跟他客气:“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没有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当然没有。只是想找你聊聊天,很难吗?”
这么夹枪带棒的当然难。元初弦不想与之争论长短,只微微一笑,“你说的对,确实很难。”
她冷着脸转身离开,却被那人拦住。
“别生气啊。”
视线猝不及防和他的相撞,也不知这人剑眉星目,一身正气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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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被他拗成这般玩世不恭的模样。
单论脸来说,南流景毫无疑问,五官端正,眼带桃花,皮肤白皙,下颌线刀削斧凿似的,却整天没个正形,嘻嘻哈哈。
为数不多紧紧绷着唇,眼睛盯着她不移开的时候,总能让她稍微心软。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了。
元初弦脸上有些烫,她别开脸,“我早就当你死了,南流景。”
“那你不跟别人恋爱,整天苦着脸的样子是在给我守活寡吗?”南流景好气又好笑地继续盯着她的脸,试图让她的眼睛和自己对视,她逃也似地向后退去,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脚后跟抵住了墙根。
退无可退了。
“你……”元初弦皱起眉,缓缓抬起头,试图和南流景对视,却发现了他发红的耳垂。
晶莹剔透,就像娇艳欲滴的樱桃一样。
她突然就没那么怕南流景了。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南流景,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元初弦笑眯眯的,“自始而终,都是你说你喜欢我,一厢情愿贴过来的。”
看着南流景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元初弦开心地哼起了小曲。
“这三年……你明知我是怎么过来的。”
南流景忽然道。
元初弦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说完。
她内心其实是紧张的,即便她此刻再讨厌南流景,两人毕竟也以朋友的身份相伴了多年。
遑论元初弦有多不喜欢南流景,总归也是放不下的。
“我也一样。”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透着股陌生的生涩,元初弦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似乎站在他的面前,开口说几个字,就已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所以别说这种话,没有谁比谁高贵。”
她泄了气,不敢看南流景的眼睛,向外跑去。
本就不该奢求的。
本就不该喜欢的。
以她的身份,她怎么配呢?
元初弦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南流景的时候,他躺在雪地里,双眼空洞无物,却在看到她的那刻,仿佛一个久旱逢甘霖的人,眼中燃起了火焰。
按理说,她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耐心将他扶到她和南映葵下榻的酒店,几乎是个奇迹。
后来元初弦跟着南映葵回到南家,才发现自己救下的居然是南家少主,整个灵能界身份赫赫有名的人。
饶是如此,两人依旧形影不离。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元初弦宁愿,当初救下他的人不是自己。
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元初弦不太记得了。
只知道,喜欢南流景,是一件有点痛苦的事情。
有人说,人的大脑是一块有自主意识的磁盘,让自己痛苦的内容会移动到不常用扇区,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而然清空删除。
毫无疑问,关于这部分的记忆,在元初弦的脑中已经模糊不清了。
气喘吁吁地停下,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北郡。
越快越好。
8. 北郡(一)
黑夜是吞噬人的巨兽,一点点侵蚀边陲的烟火。白昼的尽头缩短,永夜漫漫,乘客在车厢里昏睡得乱七八糟,东倒西歪,都被看不见的妖邪夺去了精气般。
乘务们坐在后排聊着天,时不时发出几声高亢的笑声。
按理说,这样杂乱的地方该容不下少女。
她的头发被高高束起在脑后,俐落的侧脸韵着几分典雅,正看着手里一本薄薄的小书,双手支在硬质玻璃的桌面上,时不时打个哈欠。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绿皮火车,而是大隐隐于市的书店一角。
很难想象这个年代还有人愿意忍受十几小时的长途跋涉,坐绿皮回老家。
元初弦并不想。
她的腿其实已经坐得发麻,两股战战,但依旧坚持着不从位置上起身。
她只能抢到无座的票。
一切都是被临时起意的出行所害,她定了临近的机票,却因为停车问题被迫错过航班,且禾水直飞北郡的并不算太多——这一个月仅此一班。
急匆匆赶往高铁站,却被告知大部分票皆已售罄,只剩一张无座的票。
元初弦站在售票处犹疑半晌,最终在乘务不耐烦的催促声中买下了这张无座。
此时她非常后悔。
上次坐绿皮的记忆犹新,角落里的藏污纳垢,桌板肉眼可见被烟灰熏黄,不时发出阵阵雷鸣鼾声的乘客,还有不住打量她的双眼。元初弦发现自己很难定义这种不分善恶的目光,只能安慰自己说,不过是自己多虑,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她。
欲望产生越原始的地方,越是危险,元初弦深谙其道。
要说她有什么敢独身一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底气,估计也只剩下实力超群。
绿皮摇摇晃晃,让她保持在一个睡不着又醒不来的状态,元初弦翻过一页书,打着呵欠,记忆随着车厢浮动,回到5年前。
印象中大概是陪着谁一起回北郡,她说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家乡,只是元初弦没有提及,自己也在北郡住过一段时间。
最后的目的地是渝北监狱附近的一处公墓,那人说自己的母亲长眠于此,当年她一个人坐火车,带着骨灰盒回家,一路睡得并不好。
元初弦想,自己此刻大概也明白了这种感觉。
“喂,小姑娘,你一个人吗?”
一股烟味混合午饭发酵过后的口臭扑面而来,带着几分荡气回肠的臭味,元初弦皱起眉毛,抬头迎着男人肆无忌惮的打量,没打算回应这句话。
见元初弦不说话,几位男性似乎把这当成一种默许,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坐下。
“可以离开吗?”元初弦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感起伏,“我不想跟你们坐在一起。”
“咋滴?这地方你花钱了?”男人们惊奇地看着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这娘们真是癔症发作,要我说还是上桌吃饭害的……”
“真把自己当棵葱呢。”
“我没花钱。”元初弦说,她的声音很小,怕这些人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让你们离开,是我有礼貌。”
“哈?”
这话显然超出了男人们的理解范围,几人摩拳擦掌,准备给这个“弱小”的女孩一点颜色看看。
元初弦活动了下手腕,出招,带着巧劲的拳头如风,雨点般落在身旁男人们的身上。
顷刻之间,男人们或是痛呼,或是直接疼晕了过去。
乘务员听到骚动赶来,只来得及看到一群龇牙咧嘴的男人围在白如初雪的女孩身边,对着她指指点点,却忌惮地保持着距离。她脆弱的脖颈露了一截在外,依旧保持着刚刚上车时看书的动作。
“乘务你来了……你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男人们仿佛找到了形似令箭的鸡毛,“这女的寻衅滋事,把我们都打了一顿!”
乘务看看女孩,又看看歪瓜裂枣的男人们,即便女孩再强悍,男人们再弱小,在她的认知里也绝无可能以一敌五。
“去去去,你们闹事呢?火车还坐不坐?不坐给我滚下车!”
男人们委屈,又害怕元初弦刚刚出招的快准狠,坐绿皮火车的,大抵都是年底了没什么收入,要不就是被拖欠了工款,准备提前回家过年的可怜人。
但可怜不是作恶的理由。
无奈之下,男人们只能蹲到过道里抽烟,元初弦调用灵力,用一层薄薄的膜将自己包裹起来,免受侵害。
一旁站着的母女见男人们离去,这才大着胆子走上前来:“请问……”
“坐吧。”元初弦言简意赅,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本。
“快说谢谢姐姐!”当妈的大喜过望,推推攘攘手里的女儿,女孩儿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元初弦看着这个剪着娃娃头的女孩子,莫名想到了自己。
她低下头,像什么也没听见那样,继续看着书,今晚她不打算睡觉,可困倦还是无止境地上涌,昏黄的灯火也摇摇欲坠,书页上的文字扑面而来,让人无法集中精神专注。
醒来的时候天已微微亮了,元初弦揉了揉酸痛发胀的颈椎,看向窗外,灰沉沉的云,依旧是一个阴暗的早晨。今年的冬天难得有一次阳光明媚,沉郁,似乎是冬季的主题曲,闷头吹奏着,甚至寻不见太阳起床的身影,每每这时,元初弦便格外怀念那金色的天光,希望能劈开头顶那积压已久的灰霾。
母女蜷缩在她对面,睡得正香甜,她默默摸到火车的洗手间,却被惊人的肮脏和乱排一气的排泄物吓了一跳,捏着鼻子清理干净,她又更加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拉开厕所门的时候,她发现门被卡住了,一开始并不以为意,只是觉得大抵是过道里的行李箱做的好事。元初弦再次用力和推拉门较劲,却发现门好似和两边的墙壁融为一体,纹丝不动。
元初弦皱眉松开手,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灵力结界的痕迹。
实在是很难不让人防备。
“呀,发现了我布置的小机关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笑声清脆如银铃,“呵呵呵,元初弦,难得这么近地看着你,你果然和她一模一样,我是说你的母亲——”
元初弦心念微动,和神魂绑定契约的斩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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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在手中显形,反手抓住刀柄,她抬眼看向天花板的角落。
被烟熏黄的污垢下,一抹如同肥皂泡般奇诡的色彩渐渐展开,女人的长发丝丝缕缕垂落,清新淡雅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短暂让元初弦的鼻子得到了解放,可她却如临大敌般掩住了口鼻,一边尝试着劈开墙壁,一边和女人对峙着。
“呵呵呵,没用的,这是「索魂香」,我的招牌秘术。你是逃不掉了,还是乖乖听话,跟我回家……”
元初弦自然不可能听她的。
刀刃变向,短兵相接,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元初弦面不改色,轻松应对。女人虽含着笑意,手却在微微颤抖,眼底是止不住的恐惧。
嚓——
刀剑发出清脆的铮鸣声。
原来在这一瞬间,元初弦用刀鞘抵住了女人的进攻,用刀刃打掉了多数暗器。她向后退去,这是个防守的动作,却显得女人愈发被动。
“您还是好好思考一下要怎么活下来吧。”元初弦的手拂过刀刃,漫不经心地做了一个起手式,“我见过您,您是我母亲的朋友吧?”
提及元初弦的母亲,女人眼中的恐惧之色更加浓烈,她想说些什么,元初弦不给她机会,旋身再度发起攻击,黑色的长风衣随着她身体旋转成一朵漂亮的大丽花,从浓烈盛开的花里伸出尖锐的寒刃,劈向女人。
锵——
刀刃没有触及柔软,而是结结实实地劈砍在女人的肩上,元初弦看着她落到地面,狼狈不堪,双目猩红,包裹着她身体的黑色斗篷随着动作滑落地面,露出身上戴着的沉重的银色镣铐,在灰沉的天气中闪烁着黯淡的光。
元初弦瞳孔遽缩:“你为什么会戴着……”
“戴着什么?”被发现秘密的女人此时也并不恼火,而是直起身来,她身上的镣铐如同某种装饰品,元初弦的目光躲闪,避免和她对视。
元初弦还是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那是“囿灵”。
顾名思义,是一种为了限制灵能者行动以及力量的刑具,只有穷凶极恶之人,才会被强制戴上“囿灵”。
当然,这只适用于大部分情况,元初弦也见过不少因为其他原因戴着“囿灵”的人,无一例外,他们都与一些灵界心照不宣的秘密有关。
“仅仅只是一个刑具,就让你害怕了吗?”女人舒展开身体,她的眉眼生的很动人,是那种富有攻击性的美,元初弦其实是不太敢直接盯着她看的,她总觉得,女人的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穿她一样,“那杀害我们的血亲,我们的姐妹,千千万被南家刑拘着的魂灵……就不足以让你恐惧了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元初弦皱起眉,“我只为了家族的利益挥刀。家族的利益,就是灵能者的利益。”
她举起手里的刀,眼神认真。
女人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忽然收起了武器,推开窗,跳到窗沿上。
“期待下次与你相见,雏鸟。”
说罢,她竟向着窗外跃去,元初弦连忙走到窗边,却发现她的身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9. 北郡(二)
真是奇怪的人。
元初弦将目光从窗边收回,结界早已解除。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微乱的发丝,抬起脸看着自己的下颚,有一滴血液,她轻轻拭去,从上面没有感知到任何灵力波动。
她将指尖放入口中,咸的,夹杂着一丝腥甜。
同常人的血液无异,毒性尚不可知。
元初弦轻松推开门,回到座位上,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母女二人依旧在睡觉,她尽可能蹑手蹑脚地落座,拿出那本昨晚未读完的书,继续阅读。
刚刚的事情却一直在脑海中盘旋,元初弦看了会书,思绪还是不可避免地更迭,她揉了揉胀痛的双眼,长时间缺乏睡眠让她的神经都紧绷着,这也难怪,从南流景回国那天起算,她已经差不多三四天没睡过好觉了。
真是个让人为难的人。
可是他偏偏曾经那么叫她喜爱。
不能再想他了。
元初弦匆匆将关于南流景的印象悉数打包,扔进记忆深处的垃圾桶,决定一段时间内都不再想起这个人。
接下来的旅途几乎可以说乏善可陈,让她昏昏欲睡,快到北郡站的时候,元初弦几乎被骤然的急停吓醒。
老式的闹铃响个不停,乘务员催促着尽快下车,她慌乱中收拾好书本,却发现有一页书角被撕掉了。
来不及思考,她整理好行李,风风火火地提着行李下车。
北郡站相比上一次她来的时候,变化了不少,车站修葺一新,她提着行李箱,随着人流走下火车,在排队等候电梯的时候,却感觉似乎有人在偷窥她的背影。
如芒刺在背。
可一转身,那刺探的目光又失去了实质性的来源,仿佛这不过是她的又一次多虑和幻觉。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可又正好排队到电梯,只能提着箱子慢悠悠地站上台阶,盯着前面无聊的背影缓缓下楼。
窥视如同逐渐实质化的恶意,让元初弦毛骨悚然。不过好在进入更加拥挤的人潮,这种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她拎着行李箱下楼,一早元初弦便在家族内网上预定了北郡分部的住宿,一般来说,这种住宿都是绝对安全的。她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电量显示快要没电了。
“真倒霉……”她嘟囔着。
不幸中的万幸,可能是那个女人没有劫持火车。
她应该和男人是一伙的,隶属于同一个组织,说话方式都极为类似。
元初弦叫了辆出租,忍着山路十八弯带给自己的眩晕感,坐在前排吹风。北郡又叫山城,得名于高低起伏的地势,坐落于大山之中,得益于地理因素,四季泾渭,多雾而少雪,温润的气候宜人,如果不是父母的事情让她忧心忡忡,估计这会是一次不错的旅行。
司机将她放在路边,热心告诉她酒店就在不远处,车子开不进去,接下来的路只能由元初弦步行。北郡变样不少,她几乎要认不得这些街道,靠着手机导航,才终于找到一个疑似落脚点的入口。
空气中飞舞的灰尘弄得元初弦有些难受,她走进建筑,发现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并没有亮灯,整个酒店大堂透露出荒谬的衰败,她皱起眉头,把行李箱拖到前台后,站在原地,倏然抬起头,天花板上是一幅显然对于这个酒店来说,远超预算的浮雕。
她有幸曾经见过这些浮雕的原作,在西斯廷教堂,米开朗琪罗创作了这些具有宗教意味的画作,也因此享誉世界美术历史。元初弦用手机电筒照射着这些浮雕,冷白的光下,亚当的眼睛就像是淬着毒的蛇,她莫名有些胆寒,关掉了手机电筒。
住肯定是不能住这里的。她想。
得尽快找个别的落脚点。
酒店看起来已经很久无人使用了,和家族内网上的情况完全相反,她甚至还看到了日期很新的几条评论,排除自己进入结界和北郡分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的不太可靠的想法,似乎正确答案就只剩下了“北郡分部早已衰落”的这一事实。
元初弦再度确认,这个地方毫无灵力波动可言,她转身走向门外,天空依旧是她进来时的颜色,灰沉沉的,甚至看着要起雾。元初弦准备在起雾之前找到一家新的酒店。
运气还不错,就近找到一家下榻的酒店,老板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震惊于她要房之快,嘴里抱怨了几句诸如“为什么不早点预约”,元初弦想自己如果是在假期,肯定会投诉一下这家酒店的服务态度,但她急着回房间洗澡,也不打算和老板计较了。
在绿皮上呆了差不多快两天,她的怨气比鬼重。
洗完澡后,元初弦一边预定了最近的五星级酒店,一边打开了家族内网。
“服务态度差”,这是五天前的评论,打了三星。
还有一条3个月前的评论,“还不错呀。”是五星好评,有一张图片。
元初弦点开那张图片,拍摄的就是刚刚的酒店大堂,照片一角正好拍到穹顶的浮雕,元初弦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奇怪,但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只好作罢。
她换了件衣服,囫囵穿上一件羽绒服,打算先去附近的小店里吃碗小面,再做打算。
别的可以暂时亏待自己,吃饭不行。
楼下的老板很热情:“小妹,你要吃什么面呀?”
“少辣一点的就好。”元初弦说,“我刚来这附近,想问问成安酒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成安酒店就是家族酒店对外的招牌,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我之前在网上预定了这家酒店,结果今天一去看,居然关门了,这不,折腾了半天才有空下来吃饭。”
“哎呀,那家店……”老板像是听到什么忌讳一样,“你可别跟外人提。我看你像学生,我才跟你讲的。”
元初弦因为长得小,即使毕业了还是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学生,靠着这点行了不少便利。“老板说说呗,我再要份抄手。”
“好好好,你要红油的还是清汤的?”老板喜上眉梢,挥舞着锅铲转身进了厨房,“要葱不要?”
“要一点吧。不要太多。”元初弦有些好奇地追问,“嬢嬢,到底是什么事情呀?”
蒸腾着热气的小面端到桌上,元初弦尝了尝咸淡,刚刚好,面条口感丰富有嚼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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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嗯……那家店,其实已经关门很久啦。”老板说,“大概是半年前,我就经常听到有客人议论那家店。你是怎么定到的?”
“我有个亲戚是在这里做旅游的,可能不小心定错了吧。”元初弦轻描淡写地揭过,“面很好吃。”
“喜欢就好。”老板笑眯眯的,“之前有个客人来北郡,几天都没吃好饭,到我这里,才说算是吃到一顿好的。”
“是很好吃。”元初弦吃完一碗面,甚至感觉有点撑,连忙让老板打包剩下的抄手,“抄手我回去当夜宵吃吧,实在有点吃不下。”
“好嘞。”
接过老板递给她的打包盒,她先是回到了酒店,把行李整理好之后,便准备前往刚刚预定好的酒店。
办理好入住后,元初弦准备去北郡分部看看情况。
北郡分部的办公地点并不在成安酒店,成安酒店不光对内,也向外开放,并不适宜当据点。
北郡分部真正的地点在一处偏僻不起眼的写字楼,元初弦打车到附近,走进大厦内部,绕过空无一人的安检闸机,上楼来到办公区。
依旧没人。
元初弦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拿出手机,正巧这时王梅梅给她打电话:“初弦,你之前让我分析的结果出来了,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王梅梅是她的师姐之一,目前在南家术部负责和生物化学实验有关的项目,分析血液和灵力,对她来说完全是顺手的事。
“北郡分部陷落的事情你知道吗?”元初弦问,“我现在在北郡分部的办公大厦,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是工作时段……应该也没有人吧。”王梅梅的语气有些无奈,“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声音好沙哑。”
“和这个没有关系。”元初弦换了个姿势拿电话,“按照规定,这个点肯定也有值班的人的。”
“我帮你问问吧。”王梅梅说,“你闲的话要不去看看?反正是在休假。”
元初弦没有反驳,许璐去世,按理说最难过的应该是王梅梅,先前她们可谓是形影不离,但她既没有出现在葬礼上,看样子,也并不知道许璐的死另有隐情。
想起南清告诫她的话,终究是选择了闭嘴。
“行,我这就去看看,谢谢你帮我分析,回头请你吃饭。”
“嗨——都小事,你一个人在外面,还是要多加小心一些。大晚上的。”王梅梅告诫,“实在不行,明早再去看看呗。”
元初弦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里的电梯都关闭了,她也不想爬半天楼梯,最后还不能坐电梯下楼。
当她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却骤然停下了脚步。
“北郡分部的事,回头我帮你问问吧……喂?怎么不说话?”
电话的信号逐渐远离,像是沉在水里一般,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楚。
带着惨白面具的人,笑嘻嘻地站在楼梯的拐角,看着元初弦。
“滴答——滴答——”
分不清是忙音,还是血液渗透地板的声音。
10. 北郡(三)
她默默拔出祭祀刀,冷着脸,面向敌人。
“呀,这样可不好,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东西对着人家~”从声音分辨不出雌雄的白面具坏笑着,“小姐姐,作为淑女可不能这么凶狠哦~”
“你杀了北郡分部的人。”元初弦说,话音间带着毋庸置疑,“我不觉得需要和你讲道理。”
白面具“格格”地笑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劣童,轻轻地哼唱起来,“蓝帽子,红裙子,吃了直接翘辫子;白面具,黑面具,猜猜是谁的玩具?”
他一边唱着不成调的童谣,一边跳着并不存在的方格,和那难以让人移开目光的面具不同,他穿着精致的套装和小牛皮鞋,圆头的鞋面擦得锃亮,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踢踏声。
元初弦依旧举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心跳也和刀尖一般,迫在眉睫。
说不清是谁先动,元初弦的刀尖堪堪擦过白面具,觉察到对方进攻的意图,她旋身刺向白面具,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化解。
那人显然是个耍双刀的好手,进攻随性恣意,像一只在水面飞翔的鸟儿,元初弦一面暗暗惊讶于他的刀法,一面应接不暇。
毫无疑问,眼前的人是一个习武的高手。
元初弦自己的二流刀法,完全是靠着灵力和本能在闪避对面的进攻。
刀刃直冲她的命门,她连忙闪躲,向后翻去,却还是没能来得及,只得拼命扭转身体,试图让伤口最小化。
可还是来不及,刀尖擦过脸颊,拉开一道口子,元初弦喘着粗气,停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滴血沿着破皮的伤口处缓缓流下,她拭去血痕,血液渗入她黑色的袖口,融为一体。
“嘻嘻嘻,你很好玩,小白愿意和你玩~”白面具抖落刀刃上的鲜血,残酷冷漠的行为和稚嫩的声调截然相悖。
“……你到底是谁?”元初弦冷声问。
“嘻嘻嘻,亲爱的姐姐~这才愿意和我好好说话吗~”
白面具发出一阵笑声,元初弦依旧分辨不清他具体的声音,或许是因为用了某种混淆她认知的灵能。
“可惜呀,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我还没说完话,就想着对我动手,但是,连刚刚的那一招,也没法接下呢~”
眼前这个看似黄口小儿的白面具,居然杀了北郡分部的大部分人?
“……”
元初弦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看起来个子比元初弦差不了太多,戴着面具,分辨不出具体的年龄。
这么有个性和风格的人,理论上应该是暗.网的高悬赏杀手一类的人物,但在先前,居然不为南家所知。
她微微蹙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可谓是一个麻烦的对手。
元初弦回忆着方才二人的对决,明明看到的是来自正前方的攻击,却在实际躲闪的时候,感受到了来自左后侧的剑气。
如果不是她反应快,现在估计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到底混淆了视觉还是听觉?还是她所有的感官?
对方的灵能储量显然没有她的强大,可依旧是个难缠的对手。
她的目光移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北郡分部的成员,意识到自己只是走了狗屎运,而不是实力才侥幸存活的。
即便她是整个江北本部承认的,多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依旧在面临生死的抉择时感到害怕。
不能恋战。她迅速给自己下了这样的命令。
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稍纵即逝。元初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地形,寻找着脱身的方式。
在逼仄的楼道里战斗,对她来说没有优势。稍有不慎,祭神刀砍到墙上,基本相当于自断臂膀。可对于对方的短刃双刀而言,却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要是能转移战场,到外面去——她有自信提高胜算。
她抬头,却猝不及防地发现,白面具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姐姐,你想逃吗?”
什么时候看穿的?
元初弦自认为,自己已经把想法掩盖的天衣无缝,外人基本看不破她的情绪变化。
她眸色的幽暗似乎肯定了白面具的猜想,元初弦听到他在笑的声音,而且很确定,发自内心:“姐姐,你的刀告诉我的,你想逃跑了。”
刀?
元初弦低头看向手中的祭祀刀,如往常一样,发出阵阵嗡鸣,根本没有找到有什么不同之处。
一把刀能出卖主人的情绪?未免有些扯淡。
但,元初弦清晰地认识到,面前的人没有说谎。
她也相信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中说谎,很莫名的,就是有这种感觉。
“姐姐,你的刀跟我抱怨,你不如以前的决心坚定了,你在动摇。”白面具的声音中有种淡淡的愉悦,“它还说,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它的感受。”
“它不是什么祭祀刀,本就是该用鲜血铸造的杀刀。”
元初弦正视这个少年。
如果说,前面对少年的看法,多少有些她向来有之的恃才傲物,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把面前的人当作自己的对手。
不管是战还是逃,都不能拖延太久,她想。
白面具忽然动了。
元初弦看不清他的动作,下意识靠着本能格挡着,刀剑铮鸣,撕裂空气发出愉悦的啸音。
手指震得发麻,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先前白面具说的“战斗的愉悦”是什么意思了。
刀剑缠斗的声音不绝入耳,元初弦就算刚刚吃饱了饭,身体也因这几天的劳累有些疲惫不堪起来。
小臂酸涩,眼睛几乎应接不暇而干燥胀痛起来,先前逐渐激起的肾上腺素因为持续无聊的战斗大有衰退的趋势,大脑却无比清醒地告诉她,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根本没有无恙离开的退路。
——要在这时候用灵能吗?
元初弦咬紧唇,应接不暇的攻击让她没有办法思考太多。
如果使用灵能,必须保证百分之百的脱身,以她现在的体力和灵能量,只能使用一次灵能。
——可在对手灵能未知的情况下,这就成了一件很危险的事。
最坏的结果是,没能成功打败对方,同时还会被对方抓住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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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溃于此。
她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不明不白。
白面具的嗤笑声近在耳畔,“姐姐,要是不专心的话,可是会被杀的哦~”
他加快的进攻似乎也在佐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元初弦不理会他的自说自话,在下一次攻击前拉开距离,暗中掐决,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破!”
爆裂声在狭窄的走廊中回响,白面具向后跳去,他方才所站之地已经被元初弦炸出一个坑来,甚至能看到裸露的电线。
元初弦没有恋战,没有趁势乘胜追击,而是向外逃去。
白面具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被元初弦诈了,又急又气,跟上元初弦的身影。
元初弦在夜风中奔逃。
她一面回头,用术法炸向白面具,试图延缓他的脚步,一面拼尽全力,将剩下的灵力用于逃亡,尽量和白面具保持距离。
她必须精细地计算灵力,这样才不会在脱逃前倒下。
白面具大有种不追到她不愿罢休的架势,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元初弦感觉自己是被追赶的猎物,让她很不舒服。
她在原地站定,盯着白面具身上可能出现的破绽,亮出祭祀刀,提前掐诀布阵。
白面具浑然不觉般,闯进了她的阵法,进攻的身姿却丝毫没有停滞。
不,不对——
他知道我会在这里埋伏。
等元初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阵法被反噬的痛苦迟缓地流入血脉,如千万蚁虫在骨髓中作祟咬啮,她双腿酸软,跪坐在地上,却依然咬紧牙关,高傲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姐姐,”白面具站在她的面前,用刀抵住她的咽喉,“你输了。”
元初弦吐出一口血,溅在少年的脸上,他也不恼,只是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淡然地将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趁早认输吧,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至少让你下半生体面地苟活着。”白面具嗤笑。
“输?”元初弦似乎听到这句话,麻木的身体逐渐有了反应,她笑了,声音中隐隐有些癫狂之意,“我的字典里,还没有这个字。”
从未感觉身体如此轻松,四肢百骸中灵力充沛,自三年前常驻身体的麻木感被驱逐了,甚至连每一根发丝,都能清晰地感受力量的涌动。
上次如此恣意地释放灵能是在什么时候呢?
依稀记得,是个和今天差不了多少的冬日。
只有在使用灵能的时候,元初弦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你确实有一点没说错。”她缓慢地开口,“只是你搞错主语了。”
“现在趁早投降,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白面具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声音中的笑意收敛了些:“按照评级计算,应该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灵力才对,「天衍」没有算错的可能……”
“对于其他人来说,是的。”元初弦笑笑,“可对于我而言,未必如此。”
“谁告诉你,我只能按照一个人来计算了?”
11. 北郡(四)
夜风猎猎作响,两人站在全北郡最高的塔楼上,可以说,除了低空擦过的客机,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白面具咽了口口水。
“你……你是说……”
元初弦没有搭理他,骤然发难,反手扣住刀刃。还未等白面具反应过来,刀刃就被脆生生地掰断。她手上淋漓的鲜血和翻开的伤口正快速愈合,血液倒流,那双空洞的蓝色瞳孔中没有丝毫身为人类的感情。
“「领域」之内,我是无敌的。”
“你,还有十秒钟逃跑。”
元初弦的声音斩钉截铁,毋庸置疑。
她祭出祭祀刀·绛月,刀刃在清冷的月色之下反射着寒光,手指拂过刀刃,让其充分浸润血液,那刀刃竟逐渐显露出妖异的血红色。
白面具后退几步,身形微微颤抖,这微不可察的动作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有破绽,但元初弦并不急于出手,她提着刀,直起身来,缓慢拉近自己和白面具的距离。
“哼……看来还是得我出马啊。”
元初弦抬起头,几乎是在同时,女人从天而降,借势冲撞,她凭着本能格挡,锁链和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打铁声。
对峙没有她想象中的久,女人如湖面点水的蜻蜓,只在刀刃上稍作停留,便离开了,足尖点地,修长的脖颈有如天鹅的曲线,手上的荆棘锁链却与她优雅的行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沐浴在月光之下,嘴角含笑,像是一朵优雅的黑莲花。
她也戴着面具,元初弦认出来了,她就是火车上的那名女子。
“你可算来了。”白面具看起来有些不满,“我还以为你打算帮你的女儿辅导完作业再来呢。”
“她在我心里的分量,还是比组织的任务重要一些。”女人的嘴角有一颗痣,笑起来的时候,那颗黑色的小痣微微上移,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这是叫了帮手?”元初弦笑了笑,“无所谓,你们一起上吧。”
女人面对元初弦的挑衅,并没有着急,而是慢条斯理地摆好防卫的架势,“其实组织的任务并不是让我们杀了你,恰恰相反,我们只需要拖住你就好了,元初弦。”
元初弦皱起眉,“你知道我?”
“当然——倒不如说,我们对你们了如指掌。”她把“你们”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这个陷阱是为了你量身打造的,不必怀疑。”
元初弦此刻已经无暇思考自己的信息在什么时候被泄露出去,她知道,绝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轻易离开。
她无视着身体的损耗,试图用尽全力,却发现感官的混淆反倒加剧了。
“没用的。”女人贴近她的耳畔,像是最亲密的恋人诉说衷肠那般甜言蜜语,如果她没有借机想要杀了元初弦的话——元初弦反应过来,格挡,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刀刃擦过身体。
她想要反制,却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迷津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指点着她。
元初弦忽然不动了,停在原地,盯着女人看。
“将我关进幻术之中,就以为能够万事大吉了吗?”
女人被揭穿真实用意,也是不恼,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元初弦道,收敛了逸散的灵力,她没必要和女人在这里拼上性命,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抵达真正的北郡。
火车上,二人对视的那一眼,自己便陷入幻觉了吗?
还是说,在更早的她没有发现的时候?
女人笑意渐浓:“既如此,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你在我这里,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未亡人,别故弄玄虚了,赶紧把人打晕了,带回去收工。”白面具补充了一句,却远远地站在一旁,似乎并不打算靠近,更别提战斗了。
这和他方才急于进攻的架势截然相反。元初弦一边带着戒心观察着他,一边瞧着“未亡人”这边。
“未亡人”只是玩弄着手里的枪,也不知她是从哪摸出来的,忽地将手中的左轮抛了个花,指着元初弦。
“请原谅我,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低语道。
砰——!
一声枪响在寂静的夜空炸裂开,幻境早已失去了呼啸的风声,以及楼顶上空调外机吵闹的嗡鸣声,一切对现实的模拟都只不过是为了抓捕眼前美丽而又稀缺的猎物。如今猎物落网,猎人们也该唱着歌,庆祝着回家。
子弹穿进肉里,骨头碎裂的声音简直是最美妙的交响曲。
白面具狞笑着跳起宴会上的舞蹈,他庆祝着,即便胜利不属于自己,但敌人的落寞让他欢欣不已。
未亡人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接受死亡。
她送走的人太多,记忆中对死亡的痛苦已然接近麻木,陌生的女孩儿死去,除了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一时的烙印外,别无任何震撼,就像伤痕终会被时间治愈,杀人后的激情也当归于平静。
可随即而来的,来自胸口的痛楚,却让她睁大了眼睛。
女孩完好如初地坐在她面前,手里的书不知何时砸到了她的身上。
“抱歉。”虽是开口道歉,女孩的声音却无时不刻透露出一种傲慢,“不小心把书扔在你身上了。”
这是一种警告。
她颤抖着,把书整理好,递回给女孩。
女孩看了一眼,把书页的折角摆正,提了提嘴角:“谢谢。”
列车马上到站,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大地,万事万物都沐浴在让人安心的暖阳之中。
女孩在收拾行李,她伸长了手臂去够货架上的背包。一下,两下,终于抓到了。当她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未亡人不由得颤抖。
“你的女儿……怎么还没醒?”她很是关切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女儿,“这是终点站吧?一会乘务要赶人的。”
未亡人努力提起嘴角,“她累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吧。”
“嗯。”女孩有意无意地搭讪,“外面的天气真不错,你说呢?”
“是啊。”她说,“真是个好天气。”
“你一定,很爱你的女儿吧,才会选择不叫醒她。”女孩感叹,“我的母亲,就没有那么爱我。”
“谁说的,所有的母亲,都一定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她下意识的反驳,却看见女孩双瞳凉薄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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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里面毫无闲扯家常的温情。
“谢谢你给我提供如此‘美妙’的梦境,我很感激,但如果有下次——”她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介意打碎你的美梦。”
女孩拖着行李箱离开了,未亡人抱着自己熟睡的女儿,怔愣地看着她离开,忽然发狠了似的紧紧抱住自己怀里的孩子,那年幼的孩子如同木偶一般,被她捧在怀里,几乎快要散架。
“女士?女士?马上要下车了!”乘务远远地看见这节车厢里仅剩一对母女,连忙出声吆喝,“请不要这样,孩子会窒息的。”
女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地低语着,乘务缓缓地靠近,才终于听清女人念叨的内容。
“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要杀了你要杀了你要杀了你……”
他吓得跌坐在地上,也不顾工作,大白天的招邪撞鬼,任谁来都会屁滚尿流地连滚带爬。
可就当他找来了别的同事,回到这节车厢想要一探究竟时,却发现那一对母女早就无影无踪。
“过几天还是去庙里看看吧……”乘务嘟囔着走了。
元初弦进了山城地铁,感叹交通便利的同时,没有忘了打卡拍照。
自然,她赶忙打电话联络北郡分部的人。
“唷,从江北来的人?那确实要好好招待一下。”接电话的是个爽朗的男声,说着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你好哇,我叫江辰,是负责来接应你的。”
“就在洪城北地铁站吧。”她随口报了个地名,“听说这地方的小面很好吃。”
“那是自然,我带你去吃家地道的。”男生的爽朗和热情好客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挂了电话,元初弦有种久违的扬眉吐气。也不知是和谁在较劲,先前火车上积攒的疲惫似乎也随着酣畅淋漓的战斗而消散了。
破解幻术的原理很简单,让「织梦」者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那梦自然就消散了——
她则是瞅准了未亡人朝着自己胸口开枪的瞬间,竭尽全力用手将子弹向外推去,估计是她狗屎运发作,正好将书本砸在了对面乘客的身上。
谜底昭然若揭,原来自从那对母女在她面前坐下,不,可能更早,早到她们第一次对视,她就已经入局了。
对方自然也不可能杀了她,他们将她灵力耗空后,就可以一直将她困在幻境中,直到有外力将其打破,不过多半不太可能。
元初弦猜测白面具也藏在这辆列车上,只是他迟迟未露面,估计是以真容示人。
那对母女均戴着口罩,元初弦也不好定夺未亡人具体的长相。
但分别见过她上下两半张脸,人群中望一眼过去,不说能马上找到本人,也多半能筛查出几个相似的个体。
元初弦揉揉眉心,准备下车,敌人在暗,她在明,确实不好轻举妄动。
地铁很快到站,她下了车,四处没找到疑似来接应的人,却被某人轻巧地接过了箱子。
元初弦抬起头,机锋却梗在了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人颇为欠揍地眨了下含情脉脉的桃花目:“怎么?才几天不见,就望穿秋水吗?”
12. 北郡(五)
元初弦被这人的厚颜无耻气笑,不由得出声呛他。
“少自作多情。到北郡还能看到你,也不知是我不幸还是倒霉。”
“哦~是吗。”南流景的声音带着股没睡醒的轻佻,“你讨厌我啊?”
“对,我讨厌你。”元初弦想要抢过自己的箱子,箱子却拐了个弯,回到了对方的手里。
抬头望向那人,唇边尽是得寸进尺的坏笑,元初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狠狠踩了他一脚,望着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趁机夺回箱子,冷哼一声。
“初弦姐,这边~”
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高个青年站在地铁出口,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元初弦不顾在身后阴恻恻看着自己的南流景,同样热忱地向江辰问好:“你好呀,江辰。”
江辰很绅士地替她拿过行李箱,有些不解地问她:“你身后那位是……?”
“别管他。”元初弦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小曲,“我不认识他。”
“原来是这样,但我总感觉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应该是长得比较大众脸吧。”元初弦怕江辰细究,把他们二人当作江北本部一同前来视察的领导,到时大张旗鼓,打草惊蛇,反而影响她原本的任务。
她有些心虚拍了拍江辰的肩,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走吧,不是说要招待我吃点好吃的吗?”
“哦哦,对,是有这么一回事。”江辰笑笑,“你跟我来。”
元初弦跟着他,到了一家路边的小面馆,和老板要了一份豌杂面之后,便坐在店里玩手机。
她注意到,南流景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不消一会,他堂而皇之地走进店内,朝老板要了一份面,接着坐下了。
“本来应该带你直接去吃火锅,但又怕你舟车劳顿,吃了对肠胃不好,所以就先来吃点别的。”江辰说,“初弦姐,你应该不会嫌弃吧?”
“不会,怎么会呢?”元初弦抿唇,“你想的还挺周到的。”
“嘿嘿,你满意就好。”
南流景突然咳嗽了两声。
江辰看向南流景的方向,眼中多了几分疑虑以及警惕,元初弦打手势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稍稍收敛了警备,但还是盯着南流景的方向。
“这个人跟我们一路了,初弦姐,你真的不认识他吗?”江辰也不是傻子,这回看出两人关系估计非同小可,便压低声音,直接询问元初弦。
“不是什么坏人。”元初弦言简意赅,江辰点点头,明白这不是自己该问的,索性装聋作哑起来。
元初弦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粗茶淡饭,有时也别有一种风味。
“美女,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她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好不容易维持了人形,元初弦皮笑肉不笑地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
上次吵架之后她就把南流景删了,至今还没加回来。
“加了,显示被拉黑。”对方的声音里居然含着一丝委屈。
元初弦差点就没忍住翻白眼了,但线下有外人,她也不好太过分,只好拿出手机,打开隐私列表,“哪一个是你?”
“哟,你拉黑的人还挺……”南流景凑近来看,话却梗在嘴边。
元初弦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南流景是唯一一个被她拉黑的。
她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用去想他这些行为背后导向的意义,解除拉黑后,南流景在手机上操作了什么,她也没细看,径直点开了朋友圈。
空空荡荡,一条清晰的“仅半年可见”像是在嘲笑她一样。
元初弦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查看自己的朋友圈,好在最近都没有发过什么,上一条还是在上个月入职的时候发的。
抬起头来,发现南流景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元初弦咳嗽两声,连忙转移话题,“所以你那天到底遭遇了什么?”
“什么?”南流景问。
他看上去是真的不记得了,而不是不懂装懂。
元初弦忌惮地看了一眼江辰,后者显然正和老板相谈甚欢,讲的是北郡方言——她的父母都是外地人,没有教过她,加上她离开北郡的时候年纪还很小,现在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葵姨告诉我,你和南天仲惹事了,在‘伏羲’的主机房里……”她小声说。
“哦,那件事啊。”南流景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我们去查资料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毛贼,不碍事,对方打伤了南天仲之后就跑了。”
元初弦松了口气,看他的表情,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和这件事有关,否则还指不定怎么拿自己开涮呢。
“不过——”南流景的脸骤然在视线中放大,她紧张地后仰,似乎都能感觉得到他的鼻息,温暖而平稳,“我觉得那天的见证人可不止我一位。”
元初弦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冒汗,声音也有些变形:“啊?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
拜托了,可别把我拉进你和家长们的纠纷之间。元初弦想。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南流景却只是端详着她的表情,似乎在品味一块美味的甜点,薄唇微勾,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时候讲的话也未必需要人懂。”
这又是干嘛?谜语人?
元初弦被他这番话折磨得心累,好在南流景没有继续作妖。
她的手机突然振动,打开消息列表,原来是江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这位是……?”
“也是南家的人,不过他脑子有点毛病,你别见外。”
江辰:“?”
元初弦没有继续这无聊的对话,她继续把碗里的面吃完,一干二净,就差把汤也喝干净了。
南流景见她好胃口的样子,免不了一顿贬损,“怎么,我在你旁边,就这么下饭吗?”
“你不懂。”元初弦笑嘻嘻的,“这叫化悲愤为食欲。”
不过,除开梦境,这确实是自己最近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元初弦试图回忆自己这段时间品鉴的美食——没有。似乎因为工作,她最近没有品尝佳肴的动力,加之每日维持生命体征的工作餐,渐渐消磨了她把控生活品质的热情。葵姨刚见到她的时候,还说她比之前瘦了不少。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好在已有能称之为饭的东西下肚,元初弦今晚估计不会再梦到吃饭。
顺便,她也不想再梦到假扮老板的未亡人。
元初弦有种隐隐的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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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自己这次的北郡之行不会太平,这种预感在她见到南流景的时候更加强烈了。
江辰应该是和老板聊完了,走到二人面前,见到如出一辙空空如也的碗,挑了挑眉,“你俩比赛吃饭呢?这么快?”
南流景估计是坐南家的私人飞机来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雪松香薰味道,元初弦一直闻不惯,皱了皱鼻子,“比赛倒是没有,能带路了吗?”
江辰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臭脸,扯了扯嘴角,“好歹同事一场,别把我当地陪——走吧,我开了车。”
江辰的车是一辆十分骚包的红色四座敞篷,元初弦一开始也想买类似的车,后来发现摩托更加方便,加上没空去考驾照,各种拖延症懒病齐发作,买车的事愣是被拖到今天。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没钱。
南流景驾轻就熟似地,坐到了后座,元初弦不想挨着他,便打开前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没人说话,北郡的风夹杂着当地特有的闷热潮湿,吹起元初弦的头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放松且惬意的。
“新买的车吗?”南流景突然问,“你车上的真皮座椅气味好新。”
“对。”江辰开车基本上目不斜视,“感觉你还挺懂内饰的。”
“略懂。”南流景笑笑,“V8,自动变速,还有环绕立体声,还ok吧,但是比起GanCabrio我更喜欢法拉利。”
“情怀,我懂的。”江辰笑了下。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两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共通点,开始大聊特聊自己对车的独到见解。
元初弦听不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吵到自己吹风了,她支着头,眼皮渐渐发重。
北郡的道路规划并没有她记忆中的平稳,每当她觉得自己要睡着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道坡把她又颠醒,抵达北郡分部的时候,天都黑了,元初弦睡眼惺忪,和睡炸毛的猫并无区别。
“喂,醒醒——”黑暗中,似乎有人捏了捏她的脸。
元初弦皱了下眉,梦中的她还在啃卤鸡爪,张嘴咬到了什么,嘟囔着不够辣,似乎听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意识也渐渐回笼,入眼看到的是南流景,他脸色并不好,揉着自己的指关节,上面似乎有发白的牙印。
“怎么了?”元初弦的意识显然还是懵的。
“没事。被狗咬了一口。”南流景说完,略带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随后大步流星地离开车子。
自己这是又犯什么错了?元初弦懒得琢磨少爷脾气,她推开车门,伸了个懒腰,行李遍寻不到,估计被江辰拿走了,只好悠哉游哉地跟在南流景的身后,稍微加快了些脚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保持着诡异的氛围,来到了北郡分部的联络点。
和梦里的场景并不同,这里金碧辉煌,狂野大气,人头攒动但装修品味属实有些落后。
“今天就先这样吧,太晚了,明天再去分部登记。我没想到和景哥居然聊了这么久,甚至忘记正事了。”江辰很抱歉地看向二人,“不过,这里好像只有一间大床房了。”
元初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她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点点变得通红。
“两位,应该不介意吧?”
13. 北郡(六)
元初弦小心翼翼地看向南流景。
他还是和先前一样,冷峻的侧脸并无多少感情流露,显然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
“没问题,就这样吧。”他看向江辰,“谢谢今天你载我们,回头有空我请你吃饭。”
“免了免了,我最近老忙了。”江辰摆摆手,显然不想插足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这样吧,我先回家了。”
前台把房卡递给元初弦,“女士,您的卡。行李已经帮您提前放到房间了。”
元初弦接过,手里把玩着房卡,“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南流景看着她按下对应的楼层号,忽然道。
“你自己一个人住吧,我身份证丢了,可能只能睡大街了。”
“你身份证丢了?”元初弦努力克制自己,才没让声音里的幸灾乐祸太过嚣张,“不过没关系,我勉强可以收留你一晚上。就是不知道,南家大少爷,睡地板习惯不习惯。”
“……”南流景却没有她预想中的那样,黑了脸色,反倒觉得好笑地看着她,双臂环绕在胸前,手指轻轻点着节奏。
“你不会忘了,我们高中的时候一起睡过吧?”
元初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被这人的厚脸皮和恬不知耻震惊得一败涂地,而南流景还在缓缓开口。
“相比起初弦女士,似乎我更需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呢。毕竟,有人紧紧抱着我不松手的事情,我可是记到现在了。”
电梯门一开,元初弦就逃也似地走向房间的方向,南流景倒是自得悠闲地走在她身后。
她自然不会把南流景关在门外,那可就中了此人的圈套。
南流景也没和她多客气,进门就挑好了他的位置,酒店高层一般都设有飘窗,他坐在飘窗的软垫上,甚至还有心情揶揄。
“这个地方还挺宽敞的,感觉今晚睡这里不是问题。”
元初弦看了看长约一米六的飘窗,实在想不明白南流景这样的高个子要怎么把自己塞进去,难道把腿砍了吗?
“我先去洗澡。”她恶狠狠地看了南流景一眼,后者显然已经开始欣赏城市的夜景,“你要是敢干点什么,有你好果子吃的。”
“去吧。你的身材也没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
“说话真损。”元初弦打开行李箱,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在火车上被熏臭了,只能全部洗干净。好歹最里面的一件睡衣还是干净的,没什么味道,她叫来客房服务,让酒店帮忙洗烘。做完这些后,她才抱着衣服走进浴室。
窗外夜景倒映出女孩倩丽的背影,和白皙皮肤下,微红的耳根。
元初弦出来的时候,南流景不知道去哪了,一起不见的还有一张房卡。她也没管这人,直接沾床就睡,半点防备的心思都没有。
也不能怪她心大。以南流景的美色和她对他的熟悉程度,怎么想,今晚也不会发生什么,就算发生了关系,她也不吃亏。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元初弦醒来的时候,南流景就在她身边,他睡着的时候像只乖巧的小猫,精致的脸庞如同天使的面容,甚至让她怀疑时间并没有流逝多久,他们依旧在高二那年。
元初弦打了个呵欠,上班以后,她的习惯被调的很好,甚至没有了以前赖床的习惯。她想下床去洗漱,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死死拽住。
“哼……到底是谁抱着不撒手。”元初弦想掰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左手手背上显现出一枚黑色的印记。
细看之下,那黑色的印记就像诅咒,深深嵌刻在他白皙细嫩的皮肉中,元初弦盯着看了一会,也没明白具体的效用,只当是这人去英国之后染上了某种恶习。
“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不光喝酒了,还纹身,下一步是不是抽烟?……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烟味。”
元初弦有些不满地掰开他的手指,对方的眼皮稍微颤动了下,没有睁开。
“还说我赖床,自己不还是睡得跟猪一样。”
她骂骂咧咧地走到卫生间洗漱,客房正好上门,送来洗好的衣服。
元初弦纠结地把那些衣服扔在床上,也不管南流景是不是还在睡觉,思考着今天穿的款式。
“我要被你压死了,大小姐。”
南流景终于被她的动静吵醒,眼睛甚至都没有睁开。
元初弦倒不介意他是真睡还是装睡,反正自己刚刚说的话,都只是过过嘴瘾,她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和南流景是绝对没可能的。
好话不说二遍,更何况忠言逆耳,他没听进去,吃亏的是他。
“你今天穿什么?打算光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扔在一旁的衣服,“我可没有合适你穿的衣服。”
“你不是有一件T恤吗?我穿那个,裤子的话刚刚已经买了,叫人送过来了。”南流景揉着睡歪的鸡窝头,趿着拖鞋就走向卫生间。
“哈?”元初弦不解地问,“你要穿我那件粉的?”
南流景的声音隔了一层隔音玻璃,听着不是很真切。“没衣服卖了,不想穿便宜的。”
“……”行,自己这件100块3件的促销动漫T恤,他又瞧得上了。
元初弦收拾行李的时候,特地把那件衣服放在外面,没收进去。
反正她本来也打算扔了。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她打开门,门外居然是江辰。
“哟,昨晚睡的还好吗?”江辰看到凌乱的床铺,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元初弦还没开口,话就被堵死了,“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懂。”
别瞎懂啊!元初弦看着他的脸色,只感觉什么东西正被越描越黑。
“景哥要的裤子,我给他买来了,放哪?”
“放床上吧。”元初弦说,“还好我定了好几天的酒店,不然这人连洗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听初弦姐你的语气……你俩认识很久了?”江辰没忘了八卦两句。
“我们出去说吧,这里是不是有附赠的早餐?”元初弦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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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
“对。”江辰很贴心地帮忙按了电梯,见她一幅缄默不语的样子,便知道大概是不愿提及先前的话题,很有眼力见地开始向她介绍起北郡分部的情况来,“我们分部是2年前新建立的,之前基本都是小家小户自理事务,南家一直也没有指派对应管辖的灵守,乱象频发……好在北郡分部建立,兵荒马乱的情况才有所改善。”
元初弦看见他眼里提及南家时的憧憬,难得没有泼人一次冷水,她低头沉默,打开手机检查昨晚的消息。果然,王梅梅找过她,还给她打了几个电话。
“初弦怎么不接电话?你的实验结果出来了。两个分析结果不匹配。”
她稍微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算落地了。
不匹配,意味着真凶逍遥法外,也意味着她仍有追逐真相的余地。
不管如何,她得去向阳福利院一趟,不过时过境迁,小时候的印象也渐渐模糊,她要找到向阳福利院,免不了要费一番功夫。
“谢谢梅姐,我最近出去旅游了,有空一定好好请你出去喝一顿。”
回复完王梅梅的消息,电梯也正好到了餐厅所在的楼层。
这里的早餐都是自助的,两人下来的时候,基本已经没剩下什么好菜了。
元初弦要了一份豆浆油条,端着盘子走到明亮的窗前。北郡的天经常是雾蒙蒙的,没有太阳,相比起早上,这里的夜晚更加引人入胜。
她一边啃着油条,一边喝了一口豆浆。
味道意料之外的好。
江辰坐到她对面,“早晨还满意不?”
“还不错。”她说,“就是豆浆有点甜过头了。”
“更喜欢无糖的吗?回头我跟师傅说一下。还以为江北本部的客人会更喜欢口味甜一些。”
“也不是……”元初弦摇摇头。
“明白了,是我们这边招待不周,今天会安排新的套房,以及准备好早餐之后送到房间的。”江辰拿出手机,似乎和别人交流了什么,一脸严肃,忽然又微笑着抬起头,“已经和酒店的人沟通好了。”
元初弦有些受宠若惊,“不需要这么高规格的待遇吧……我本来也只是过来度假的。”
“没关系,您的评级是‘叁’,是我们这边没有按照高等级专员的待遇安排好,希望您能谅解北郡分部的疏忽。”
元初弦看着忽然变得生分和诚惶诚恐的江辰,还有些不太习惯他的这副做派,身旁忽然坐下一个人,端着豆浆油条,她转头看向来人,正是南流景。
不知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整的人模人样的,那件粉色的衣服并没有多少不合身,反而还增添几分洋溢的青春气息。
不太像商业精英,反而像个男大学生。
元初弦一边偷偷打量他的身材,感叹他这三年至少没有荒废健身,相比起先前,身材好了不止一点。
江辰觑着两人的神色,有些犹豫地开口,“两位前来北郡分部,有什么需要我们这边援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