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欲》
1. 黑街一区
2013年/7月
黑街三区,阴暗地下室内照不进一丝阳光。
五十平米的宽阔室内里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沙发。画满涂鸦的墙边上横七竖八地靠着各式各样的乐器,贝斯,架子鼓,吉他,它们就像积灰的雕塑一般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色彩扎眼的亚比服饰混乱地散落着,还有吃剩的零食袋,乱放的卫生用品与酒瓶,整个房间如后室梦核般灰败复古。
破烂到露出海绵的红皮沙发上此刻正躺着一位失去梦想的少女。
她粉色的长发像藤蔓一般垂在地面上,双眼看着天花板的方向暗自发呆。
胃里又开始咕噜噜地叫唤,早午饭都没有吃,但她也没有办法,不敢出门。
因为欠了房东三个月的房租和水电,今天又是黑街住户集体交房租的日子,羞愧感让她不敢面对一再宽恕她的二房东。
落什月瘫了好久,才爬起来走到房间角落里翻翻找找,家里没有零食了,她已经翻过好几遍,可折磨人的饥饿感还是让她不愿意死心。
充电的手机忽然发出尖叫,是她设置的铃声,提神醒脑不懵逼。
落什月本想像往常一样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通电话,但拖欠三个月房租实在又说不过去。
二房东终究也只是替人收租的中介,她已经帮了她那么多次,这次再耍无赖有些说不过去。
电话接通后,陈姨低低的声音传过来,透着一种无奈,“小月啊…”
落什月:“抱歉,我只凑齐了这个月的水电钱。”
陈姨:“不是,我打电话是想和你说,陈老板最近问到咱们这边房租钱了。你最好还是去找朋友借一借吧,你在陈老板那里当老赖真的会被打死的…”
陈姨的语气惶恐而正经,让落什月的心底生出些不舒服的瘆人感。
三个月的房租加在一起八千块左右,算上水电费总计九千五。
这一笔钱的数额应该还不至于让她被打死吧?
还有她说的陈老板是邻居们口中黑街一区酒吧的老板吗?
一个做生意收房租的人,能有陈姨说的那么恐怖吗?
“陈姨,我要是能借到钱早给你交房租了,确实没法借。”
陈姨:“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吧。你欠的钱,他一定会要你还的,不是他在意这几千块钱,是脸面问题。”
“陈老板在这条街上出租的房子没有五百间也有三百间了,黑街区三家最大的酒吧也都是他开的,要是个个都欠他一笔房钱酒钱,他的生意还怎么做。”
“……”站在老板与房东的视角,陈姨讲的其实很有道理。
“还有,我提醒你一下,目前这条街上欠房租超过三个月的,只有你一个人。”
黑街三区本就是北城的城中村区域,来这里租房的人大半都是最底层的打工人。
而她,住着最低廉没有光照的地下室却交不起房钱,更是底层中的底层。
落什月不禁自嘲,这就是玩艺术却玩不出名堂的人的宿命吗?
陈姨:“你要是想赚钱,我可以推荐你先去酒吧驻唱,虽然我知道你们正经音乐学院毕业的是瞧不起在酒吧工作的人,但你至少先把吃饭的钱赚到吧。”
落什月扶了下额头,也不好第一时间说好,因为她确实非常反感在酒吧里卖唱,但口头上她依然感谢陈姨这么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
“嗯,我考虑一下吧。”
“行,那挂了。”
电话挂断后。
落什月摸了摸口袋,兜里还有一张十块和几个五毛硬币,她饿得太厉害,还是先出门买点东西吃吧。
那个什么牛逼哄哄的陈老板应该不会太为难她吧?
便利商店里,老头坐在摇椅上听着收音机。
今年网购刚开始流行,实体商店还未曾没落,所以街上总是很热闹,有涂着亮晶晶唇釉,带大圈耳环的辣妹在街头拍照,还有穿紧身裤染黄毛的非主流人士在校园门口晃悠。
这个时代的风气就像是地摊上便宜好看的亮晶晶的饰品,还不懂得低调自然与优雅的格调,只偏爱廉价张扬又叛逆的美。
落什月啃着两元一个奶油面包转悠到了黑街一区。
这里隔着三区不过百米的距离,却像变了一个世界般繁华高级。
三家酒吧比邻相连,左边是喝酒听歌的清吧,右边是可以包厢的k厅,中间的规模更大些,可以跳舞还有DJ打碟。
落什月在门口观望了一阵,招聘启示上却没有写招驻唱歌手,只写说招聘服务员和收银员,或是酒水营销。
难道陈姨给她说着玩的吗?
落什月看了一会,默默地又往回走。
她不是不想放下身段,做服务业上班赚钱,只是接受不了这份落差。
一年以前,她和同校师哥师姐组成的乐队还在和全国最顶流的唱片公司洽谈出道的事宜。
制作团队甚至为他们写了新歌,还录了主打曲的样本,连签约出道的合同都拟攥出来了。
只差临门一脚,出道计划却被公司新上任的CEO给否了。
他说现在流行的是偶像团体,选秀节目,摇滚乐队早就过时了,不能把公司的心力和金钱全压在这里。
然后,他们的乐队就从待出道的明星变成了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在又坚持了一个多月毫无工作的空白期后,乐队里的人渐渐分崩离析。
回家上班,各找各妈,继承家业,回村种地,只留下了落什月一个人还在北城漂泊流浪着。
那个站上舞台的梦还没醒,她要怎么接受现实呢?
新旧的时代正在缓慢地交叠,可她也只是时代下的一颗走错道路的渺小尘埃。
“尘埃小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着太阳啃完了面包,又待到日落时分才往家走。
毕竟阳光对于住在地下室的阴暗生物来说是一种奢侈品。
从北山超市旁边的矮门下楼梯,声控灯一闪一闪地,像蝴蝶残破的翅膀挥动。
很细微的尼古丁的味道飘进了她的鼻尖。
顿时,落什月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走到地下一层后,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
地下室的大门敞开着,几个高大的社会哥手持铁棍,或蹲或站的守在门口与客厅里,就像是港片里遭遇□□讨债一般。
一位穿着黑衬衫的男人正靠在她的破烂沙发上,一手拿着她写的歌词本,一手夹着烟管,玩味戏谑地赏看。
这应该就是陈姨口中的陈尔三陈老板了。
落什月看到自己的秘密被他明目张胆地窥视,她的脑子一下充血,立刻跑上前夺走了男人手里的笔记本。
她把本子背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一众人。
看他们这架势,今天可能不像往日那么好糊弄。
被抢了本子的男人掀起眼皮看她,他眉眼锋利冷沉,黑瞳冷肤,是特别有男人味的那种长相,耳钉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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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的刺青又为他添去了几分痞坏。
他搭了下膝盖,慢慢站起身,一八加的身高也让人极有压迫感。
落什月往后退了半步,却又被他单手拎着领口拽了回来。
“钱呢?”男人单刀直入地问。
其他人沉默着,没人敢插话,地下室里的空气压抑阴沉得骇人。
落什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呼吸被逼得发紧。
她感觉被这样拽着,脚尖都有点悬空。
她笑了笑,说,“我现在没钱,但今后会有的…”
…好无赖的一句台词。
落什月此刻才懂,怨不得电视剧里欠债的老赖都会这样说,因为他们是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实在拿不出钱才会许诺未来再还上。
当然,这句话在讨债的人来看,无疑让人更加烦躁。
陈尔三冷笑着,“今后…哪个今后?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
落什月认真地说:“其实用不了那么久,我打份工三个月就有钱了。”
她圆圆亮亮的眼睛如同梅花鹿一般清亮澈洁,波浪卷的粉色长发衬得脸小而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她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还是在卖萌色诱。
陈尔三又笑了,玩味地道:“…你还挺幽默啊?”
他竟然还乐意接茬?
这让落什月忽然生出一种他或许很好讲话的错觉。
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摸了一张带着自己签名的明信片,笑眯眯地递给他,以为能够就此蒙混过关,
“其实我是歌手来着的,我曾经通过了新星球唱片公司的面试,还做了大半年的出道预备役歌手,这是我的签名,今后我火了,这个会很值钱的,肯定比三个月房租值钱。”
陈尔三没接,把她拉近,挨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
“…老子叫你还钱。”
落什月全身上下加起来一共也就只有几十块钱,别说房租,过两天吃饭都成问题。
落什月眼一闭心一横,想着大不了挨一顿打,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我没钱,就是还不了。”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就在所有人以为暴力事件即将发生时,脖颈间的桎梏松了,陈尔三撂了一句话给她,
“行,明晚十点之前如果没凑上钱,你准备断一条腿来还吧。”
夜里。
地下室断电断水。
落什月坐在点燃的生日蜡烛旁边,盘算着怎么才能补了这笔欠款。
上学的时候,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明明可以去一所不错的一本,却自愿选择了音乐生这条路。
她的脑子诚然是好使的,应对考试,解决难题,她都在行。
所以她想,就不能有一个既不用出钱又可以不断腿的办法吗?
至少能让她熬过这一阵子,过几个月她打工赚够了钱,再还上他的债即可。
落什月低着脑袋,手里是她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一个牛皮信封。
陈姨告诫她的话,犹在耳畔。
「…你欠的钱,他一定会要你还的,不是在意这几千块钱,是脸面问题。」
「陈老板在这条街上出租的房子没有五百间也有三百间,三家最大的酒吧也都是他开的,要是个个都欠他一笔房钱酒钱,他的生意还怎么做。」
一点烛火灭了。
忽然,落什月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2. 艳舞包厢
黑街一区,迷酒吧,三家酒吧中最大规模的夜吧。
一层的舞池人流爆棚,劲爆重金属点燃全场,漫天飞舞的假票与dj摇晃的雪白肢体,在变换的荧光灯下构成一副都市夜生活的艳情图画。
落什月穿行在蹦嗨的人群里,她粉色的发丝与异常夸张的亚文化穿搭让她毫无违和地融入了这场癫狂的舞会。
她费劲找到舞池深处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问,“你们老板在不在?我找他有事。”
落什月长得显小,妆却很浓,穿得又特猎奇,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她许久,才掏出翻盖手机,打字给她看,
——老板在三楼,307包厢。
她比个OK,转身往电梯去。
——
307包厢,烟酒味道在空气中糜烂。几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在台上一边唱歌一边随着音乐舞动。
坐在左侧沙发上的许总许围生是今夜迷酒吧的贵客。
他在北城经营着八家酒店和四家酒吧,背靠北城巨富张城老先生,上面还牵着数不清的人脉关系。
他三十出头,看起来还挺年轻,一副金丝眼镜,一身妥贴的西装,五官端正而标志,乍一看还真有种贵族气质,完全想象不到,他手下竟然有非法经营的皮条生意和灰色产业。
“陈老板就打算在黑街待着了,没想过去市中心开一家更大的酒吧?现在年轻人要释放压力,寻求快乐,酒吧可是最时兴的风口。”
陈尔三磕了磕烟管,漫不经心说:“想啊,市中心的地段可贵,我这几家店都没经营好,回头再把身家都搭进去。”
“有许总在,咱怕什么啊哥。”
说话的人是迷酒吧的二把手,疾南飞。
他为人嚣张得瑟,说话没个分寸,做事从不用头脑,全凭意气用事,但好在他有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气,替陈尔三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坐他身边的是隔壁酒吧的代管老板臣送,比起南飞,他更加踏实沉稳。
他们都是陈尔三带出来的人,相当于他的左膀右臂。
许总被恭维得心里舒坦,一拍大腿,信誓旦旦道,“你要是真想开,跟我打声招呼就行了,最近两家新酒吧马上开业了,你这边要有空,去我那儿管管呗,酒水五五开,一晚上保准比你一个月都赚的多。”
这下听懂了,许围生急于扩张自己的事业版图,而酒吧又属于容易滋事的灰色地带,所以,他急需要一个兼备经商头脑管理能力又具有强硬魄力,最好还能沾点黑的人来替他管理。
如此,一手镇压住鱼龙混杂的黑街区的陈尔三理所当然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选。
只不过,开酒吧的成本一分不让他出,只是当老板管管事就拿五成利润,他大方得有些太可疑,这里面恐怕有的是水深的地方。
陈尔三没给一个确定的回答,只讲要先考虑一下。
不一会,许围生身边的秘书进来,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了句话。
随后,一个身着白色旗袍的清纯女人推开了包厢门,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她长的太过干净,蓦然出现在如此酒色场所,让疾南飞还有其他几个男人都不禁恍然愣神。
黑色的发丝搭着肩头,白皙无瑕的皮肤,一双清洁的黑色眼瞳,旗袍穿在她身上,纤瘦不失窈窕,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许总邀了一下手,介绍道,“我小妹白茉,这是陈老板,认识一下吧。”
她从秘书那里接过一杯酒,走到陈尔三面前,细声细语地说,“我敬您一杯。”
陈老板直直地看着她,握着杯口随意地和她撞了一下。
猩红的酒液摇晃,一杯酒一口还没沾,白茉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脸上飘红。
许总拉着她挨着陈老板坐下,“快坐吧,今晚上不醉不归。”
舞女们换了一首更热辣激情的舞曲,在台上更加卖力的跳动。
从外面进来的工作人员在陈老板耳边低声汇报,“外面有个小姑娘,说是来找您的。”
陈尔三还没吭声,被耳尖的疾南风听了去。
他最爱凑这热闹,尤其是女人的热闹。
疾南风兴冲冲问:“是美女吗?是美女就都叫进来啊。”
工作人员支吾了一下,
“是美女…”
“吧…?”
“穿的有点像…像…鹦鹉…”
话还没听完,只听到是美女三个字,疾南风就立刻催促他赶紧让人进来。
这场局上本就不是只有他们几个,包厢里还有别的客人,陈老板的下属,许总的副手和朋友们,多一个美女当然也无妨。
工作人员出去叫人。
“美女”推门进来后,包厢里的人却是一阵愣怔安静,与刚才白茉进门后的惊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站在门前,唇上黑色的口红配眼皮上青绿的眼影,一身哥特风的小黑裙,破洞白丝搭长皮靴,粉色波浪长发十分夺目,还有脖子上叠戴了几层的十字架,银饰,珍珠链,耳朵上还有叮铃啷当的耳饰。
她这是把身家性命都穿在身上了?
妆浓的都看不清五官。
许总还挺捧场,硬生生夸了一句,“你们酒吧的人还挺有个性啊…”
…那真是很有个性了。
既然人都已经叫进来了,疾南风也不可能再赶“美女”出去。
他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亲昵顽皮地唤她道,“过来坐吧,小鹦鹉。”
落什月扫视了一遍众人,然后走到陈尔三面前,用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
“我欠你的九千五百块房租钱都凑齐了,我今晚是来还你的。”
本以为是来消遣的,她却大义凛然地说是来还钱的,而且还是九千块这么微小的数目。
在这样谈大生意的酒局上,她这种行为,颇有种大张旗鼓谴责陈老板斤斤计较的意思。
许总没说话,枕着靠垫喝小酒。
白茉不知道何时,挽住了陈尔三的手臂,脑袋轻轻柔柔地依靠在他宽廓的肩膀上。
落什月拿出牛皮纸信封,郑重其事地递给他,“这是九千五,都在里面了。”
她昨天还一贫如洗,今天就凑到了这么多钱。
陈尔三瞥着她的眼神莫名意味深长。偏偏她又穿成一个叛逆少女的模样,更加重了刻板印象。
他抬腕接过去,确实是一万元的份量。
“那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落什月没等他发话,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哥,这是黑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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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户吗?”
“感觉挺可爱的诶…”
疾南风颇有兴趣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
陈尔三没有搭理他,他把那个厚厚的信封随手丢在了茶几上。
黑街房产的总代理人万咎此刻也在包厢里。他沉默地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晚上回去后,要给落什月的地下室复水复电。
酒局一直开到了凌晨一点才结束。
许围生喝的醉醺醺的,被秘书扶着带了回去,白茉想和陈老板再亲近亲近,看他摆冷脸没挽留她的意思后,无奈只好也随着许总一块走了。
散场的包间里,服务员在清理残局,疾南风坐在茶几上耍手机。
“哥,你怎么不去啊,那小姑娘不摆明了今晚想睡你。”
“该说不说她看着挺干净的,怎么又挺开放的。”
陈尔三捏着的飞镖,往靶子上射,他闲闲地扯动唇角,语调游刃有余地告诫疾南风,
“那是许围生的刀,温柔刀,不是普通小姑娘。”
说得不好听一点,其实就是特殊行业,他哥心里明镜似的,哪像他们,一个稍微长相干净些的女人,就能让他们迷了眼。
“这么说,他还真想让你去接手他新开的酒吧?美人计都用上了。”
陈尔三不言语。
疾南风捏着下巴,念念叨叨,“感觉他这酒吧不怎么干净啊,不然这么迫切干嘛…”
“你总算也长一回脑子。”
手里的飞镖全被射到了圆圆的靶心内,他终于腾出手来,懒懒地拿起了被他无视已久的牛皮信封。
拆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层报纸包装。
陈尔三坐在沙发上,满不在意地挑着手指继续地往下拆。
然而,拆完这一层,里面又是一层报纸。
足足拆了七层,报纸都堆满了茶几,里面却还有包装,服务员收都收不过来。
陈尔三的眼眸阴沉沉的,有点不爽起来。
…耍我?
他已经很有些烦躁了,一万块本来只是一笔小钱,他为了震慑那些常欠租不还的老赖才特意带人去黑街三区走了一遭。
就算落什月今晚还不上钱,他也不可能真去把人腿打断。
现在倒好,这死女人要是敢故意耍他,后果就说不定了。
又粗暴地撕扯了几层,内里的钱币才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露出它的真面孔。
陈尔三看着头一张“自制钞票”上的签名和卡通涂鸦陷入了冷戾的沉默。
一只眯眯眼的兔子在冲着他飞wink,旁边的气泡里还有台词。
——落什月专属签名,将来真的会值大钱的!
旁边另一只兔子头上也飘了个气泡,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则二号方案:
——如果不要签名,我也可以打工还钱,就等我三个月吧!拜托拜托~
他眯眼盯了几秒,再看后面的“钞票”都是空白的。
茶几上的报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想到她在家里细致用心地包了十几层报纸,大张旗鼓送到他面前,就为了让他看这个。
假票?欠条?卖萌漫画?
他妈的他还一本正经地拆了这么久。
“…”
艹,陈尔三气笑了。
3. 自投罗网
陈尔三此刻的表情已经可以用要杀人来形容。
“什么情况啊?”疾南风凑过来一看,随即拊掌大笑。
“哎呦我去…这就是她还的房租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鹦鹉还挺幽默啊。”
“不过哥,人家好歹给足你面子了,当着黑街房东代理,还有那么多弟兄的面把“钱”还给你了,要是这时候你再和大家说收的是假票,不是很没面子嘛。”
“大家会说,哎,怎么随便一个小姑娘都敢耍黑街的陈老板了…”
陈尔三黑不见底的视线直插在疾南风的脑门上,冷飕飕地说,“你最近智商见涨啊,不如你去帮许围生管酒吧?”
疾南风:“…咳,我哪儿敢啊,他那边水深的都能淹死我。”
“……”
“要不就算了呗,也就一万块钱,人小鹦鹉也不容易。”
被人欠了钱又被耍,还不能大张旗鼓整治对方,这瘪吃的,烧心。
陈尔三给了疾南风一个字,
“滚。”
断电断水二十四小时后,地下室里重新迎来了如金子般的光明。
落什月刚舒服地洗完澡,躺在她破烂的沙发上,一个电话忽然跳了进来,尖叫的铃声从来没有如此让她毛骨悚然。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会在今晚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电话的人大概率只有一个。
咳,希望他没有气急败坏…
落什月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郑重其事地接起了电话。
她尽量让自己的嗓音甜美而有礼貌,“您好,是陈老板嘛,这么晚打来有事吗?”
她仿佛是早料到陈尔三不可能再拉一帮人来她家里找她麻烦,语气里隐隐的得意与放心。
听了更让人不痛快。
落什月听对面没吭声,赶紧主动表达还钱的决心,“您放心,那笔钱我会慢慢还的,陈老板,我正常打工,只要三…”
忽而,一声冷笑掐了她的话。
他嗓音沉冷如刀,“没有慢慢还的道理,要么,就把腿留下。”
落什月眼睛滴溜溜地转,暗自思量着他应该不敢真打断她的腿时。
他又补了一句,“不用别人,我亲自去。”
伴随着他阴森冷戾的嗓音,落什月的后背顿时一阵蹿凉。
她苦兮兮地说:“那怎么办,我确实没有钱啊,你总不能逼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下海吧…”
“……”
心地善良?
…谁?
落什月:“哦对陈老板,你酒吧招人吗,我可以当驻唱歌手的,我唱歌是一流水平,可以出道的程度。”
安静一阵后。
陈尔三不知道怎么,居然接纳了她的提议,他轻飘飘地撂了一句,“也行…”
没来得及高兴自己找到了工作,陈老板随即提出他的霸王条款。
“工作时间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月薪三千,不包吃不包住,服装乐器自备。”
…这是雇员工还是压榨奴隶呢?
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还月薪三千?
落什月怕猝死在舞台上,果断敲起了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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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不然我还是另外找工作吧,然后再慢慢还钱。”
陈尔三开了打火机,一声脆响,火燃起,他冰冷强势地拒绝了她的拒绝。
“不行。”
不在他手下工作,他怎么能保证她不是想躺平赖账。
不在他手下工作,他这位被耍弄的冤大头又如何解这口恶气呢。
亏她自投罗网,陈老板也省了去想整治她的办法。
落什月:“……”好像中计了。
三个月赚九千,除开日常的开销,还有打工的这几个月她住的地下室也还要继续交的房租。
呵,这不就跟西西弗斯的石头一样,永远没有尽头吗?
落什月忽然想通了,陈老板这不就是变相给她放高利贷吗?
想想也是,能在黑街区当大佬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正经商人呢?
昨晚她去酒吧包厢找他,里面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身边的女人,没一个看起来良善正直,她早该想到这一点。
无奈之下,脱身不能,落什月想起招聘启示上还有酒水营销的兼职。
如果她在驻唱时顺带卖酒,或许还可以赚一些提成。
“…那我可以在酒吧接私活吗?”
陈尔三笑了笑,讥讽的意味明显,“除了驻唱,其他的工作你想做,都随意。”
落什月还没有察觉到他在误判她话里的意味,只以为这人向来如此阴阳怪气。
“那我什么时候去…?”
陈尔三,“明天晚上六点来面试。”
“我亲自审。”
4. 野兽公主
徬晚六点,落什月背着贝斯,坐在酒吧的大门前,啃着奶油面包。
街上来往的人都忍不住低眼朝她看去,那眼神仿佛在看不务正业的社会盲流。
粉色头发,奇装异服,从来只要落什月出现在街上,永远是最吸睛的那一个,倒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看起来融不进主流,像失业的社会边缘群体。
落什月不急不缓地咬着面包,低头拨弄手机,等待工作人员来给她开门。
足足一刻钟后,一位便装打扮的工作人员才开门让她进去,“是来面试的吧?”
落什月:“嗯。”
“三楼,301包厢。”
徬晚的酒吧还未开张,显得有些寂寥空荡,鲜艳刺目的荧光与艳情诱惑的色彩褪去,它就像一个没有化妆的女人,苍白而憔悴。
走进包厢,里面只有一位身着白衬衣的清俊男人,还有一个长相普通些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衬衣哥的助理。
“请坐吧。”臣送往沙发方向一邀,温和带笑地对她说。
落什月坐下后还在啃面包,她最近穷得一天只吃两个面包,从地下室爬楼梯回到地面时,腿都会抖。
臣送看她吃得那么专心,还像猫似的细致地舔塑料纸上的奶油,他笑眯眯地打断她道,问,“你的简历呢?”
落什月微顿了一下,从贝斯包的夹层里掏出了简历递给他,然后继续舔。
“……”
这妹子真是没有形象问题…
“陈老板没来吗?”
臣送:“他有事。”
“……”还说什么亲自来审,原来都是吓人的。
不过落什月也松了口气,她也不想再被他拽领口了,大佬脸黑起来凶得跟阎罗王似的。
臣送捏着她皱巴巴的简历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很令他意外的阅历。
他放下简历,认真地说,“这边和你说一下,我们酒吧是晚上八点开门,徬晚七点半开始预热,在今晚酒吧开张前的七点钟,你还有一场面试,要准备一首歌上台演唱,如果你表现不错的话,我们这边可以考虑给你加工资。”
落什月挑了下眉梢,“可是你老板说就一个月三千。”
她实在不敢相信陈尔三还能好心到给她加工资。
臣送解释说:“你今后应该会在隔壁的时酒吧驻唱,我是那家酒吧的代理老板,所以我有这个权限给你加钱,你可以理解为绩效提成吧。”
“而且这件事我和陈老板也说过了,他说无所谓。”
既然能加钱,落什月忍不住燃起了斗志,“能加多少钱?”
臣送一推眼镜:“看你的表现吧,赚的多的人一个月上万也正常。”
“行,那一个小时后,迷酒吧的台前见,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一下,或者想熟悉一下酒吧的环境,这里的工作人员可以带你转转。”
落什月把吃完的面包袋子顺手揣回了贝斯包里,“你不能带我转转吗?”
他看起来比陈老板那个黑阎王好说话许多,而且今后又是她的顶头上司,要是能和他打好关系,说不定今后还有不少加薪的机会。
等她赚到钱还完债,有了存款后,她还要再去更多的娱乐公司面试。
不能以乐队出道,个人也可以,地下歌手,商演歌手也行,她大可以退而求其次,也不要转行做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事情。
臣送却拒绝了她,“不好意思,我这会儿还有点儿别的事,还是小李先带你转转吧。”
落什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工作人员,“好吧。”
距离七点还有一个小时,落什月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把迷酒吧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
这地方有三层,一层中央是dj舞台,下面是舞池,中间穿插设置了小型的旋转舞台,有美女帅哥在上面跳艳舞,其余四边靠墙是卡座区,二三层还有vip包厢。
隔壁的时酒吧规模就小一些,舞台下面是散座,酒吧限制人流量,一般人去那里只喝杯酒听听歌,享受夜晚的慵懒情调。
她的工作是在时酒吧当驻唱歌手。
不幸中的万幸,那里的环境比迷酒吧好,安全系数应该也高很多,至少不会让落什月有种下海卖身的感觉。
晃晃悠悠地来到七点钟。
落什月抽空去隔壁超市买打折面包,迟到了一会儿才到酒吧。
她慢步进到迷酒吧。
不知道从那儿搬过来的红沙发就放在DJ台前,离得很近。
陈老板正金刀大马似的坐在沙发上。
他今天穿的还挺潮,无袖的黑色短衫,高皮靴子,一条宽宽的皮带把劲腰收紧,衬得他肩膀宽,腿也长。
他还是来了。
落什月在离他老远的地方停下了,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了碰,落什月视线飘忽着又转开了。
该说不说,她还有点儿心虚。
而陈老板漆黑沉重的目光,却依然灼在她的身上。
他一手夹着烟,神情有些恹恹地,像是对她之后的面试表演不抱任何期待一般,目光却不肯从她身上移开。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看热闹,还是想看她出丑?
一个连房租都交不起,还拿假票糊弄他的老赖能唱出什么好歌呢?
陈老板心里左不过就是这样想的。
落什月看到臣送也来了,还冲她递了一个“可以开始了”的眼神。
落什月便慢悠悠走到DJ台上,把贝斯卸下来,熟练地背在身前。
臣送还是那样礼貌温柔,细心地询问她:“需要音乐吗?”
落什月说:“不用。”
“嗯,那可以开始了,曲目随你。”
“……”
和落什月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不同,她握着贝斯,手指覆贴在琴弦上,闭着眼睛,嘴里似乎低喃了几句,像是在做一个虔诚的祈祷。
随后,爆裂低沉的弦音猛然炸开,她的手指熟练有力地在琴弦上舞动。
每拨动一下琴弦,断开的鲜明节奏,跳动的低磁性贝斯音,是那样铿锵有力,慢慢地连成一段特别有腔调的前奏line。
他们的酒吧里来过不少驻唱歌手,学院派,野兽派,自诩天才的业余音乐人,常年驻唱的商演歌手,其中用贝斯自弹自唱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像她一般的控制力与舞台张力,臣送都怀疑她手里不是一把贝斯而是一把插电的电音吉他。
臣年专注地看着她,一段前奏而已,他却有些下意识地感到窒息。
“It''stastingbitterovertime.”
“Lonelinessdearfriendofmine.”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尝起来很苦,
孤独,我最亲爱的朋友,
“Pullthetriggerlovemehappily,”
“Kitchenknifethemeanlysavior,”
扣动扳机,快乐地爱我,
菜刀是卑鄙的救世主,
“Here''syourstaroodbehavior,”
“Isitnotallthatyouwishedforonce,”
为你的好表现送上一颗星,
这难道不是你曾经最希望的吗?
她打开嗓门,声音如打开闸门的粗暴洪水汹涌而出。
没有一点音响伴奏,整个舞厅却好像发生了地震,歌声竟然可以改变空气的流动。
在出道之前,制作组曾为落什月的人设定位,为她封号野兽公主,形容她的歌声如野兽一般充满力量与野性,在舞台上张力十足,甚至可以压过电音一头,但外形却是甜美可爱的暗黑哥特公主风。
她越唱越起劲,黑色的瞳孔带着放肆的愉悦与自得直直地看向他们,再没有一点畏缩心虚。
她天生属于舞台,只要站在舞台上,她强大的极具侵占力的歌声像能把台下的人都剥皮拆骨吞噬殆尽一般。
“Weartheblindfolddrinkthetide,”
戴上眼罩,喝下潮水,
“Whowillwedestroythistime,”
“Revolutionarykool-aidkids,”
这次我们要摧毁谁,革命的孩子们,
“Happinessthelowlytraitor,”
“Killtherawonelikeoneprayer,”
幸福是卑微的叛徒,像一个祈祷者一样杀死生者,
“Disappointinghowwe''reusedtofall,”
“Ithinkthatyoushould,”
失望的是我们习惯了堕落,
我认为你不应如此,
……
歌曲终了,臣送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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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口气才缓缓地,如释重负地吐出去。
不愧是新星球公司待出道的艺人,中央音乐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她待在酒吧里唱歌真的太屈才了。
好久没这么卖力的演唱,落什月也有些缺氧了,变红的手指钝麻无力,单吃面包果然还是不足以维持她的体力。
她把贝斯卸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垂着脑袋喘气,喘了一会抬头去看他们。
臣送正在跟陈老板讲话,似乎是在夸赞她的表演,那眼神跟在沙堆里发现了金子似的,迫不及待地要把她留下,好好捧起来。
而陈尔三此刻的表情却复杂许多。
他就像看见最讨厌的人在大家面前装逼成功一样,有一点儿怀疑,又有一点儿不得不认的服气。
落什月勾唇,难得,总算让陈老板瞧得起她一回。
好一阵后,陈尔三发话了,“恭喜,你的工资涨了,从每个月三千涨到每个月四千。”
还以为他摆那副表情能多给她多少钱,才一千?
这是针对,是报复!
落什月什么都可以忍,唯独和她专业实力挂钩的事她不能忍。
“我唱得这么好只涨一千?”
臣送的表情有点尴尬,嘴角要笑不笑得很僵硬。
像她这样水平的驻唱歌手一般酒吧至少给开一万一月起步。偏偏陈哥就要和她对着干似的,只给她一个月四千块。
这讨价还价,占人大便宜的事还从来没在大方的陈老板身上发生过。
臣送都不敢直视落什月那双质问他们的眼睛,他羞愧。
陈尔三一挑利眉,好笑地反驳她:“谁说你唱的好了?你自己说的?”
落什月握紧了拳头,“……”
陈尔三:“时酒吧是清吧,来这里的客人不喜欢听摇滚,只喜欢民歌慢摇,你的服装造型,妆容风格,嗓音,选曲,都不符合你的工作要求,我给你开四千有问题吗?”
“就算有问题,我是老板,开多少钱也只有我说了算。”
臣送:“…”
老板不要脸,天下无敌。
落什月唇抿得紧紧地,没吭声。
臣送站出来打圆场,“我们老板说的是基本工资,提成当然是另算的。”
僵滞的寂静持续了好片刻。
就在臣送以为要谈崩时,落什月忽然说:“四千也可以,但我有要求。”
“你们酒吧要包晚饭,还有如果我的乐器因为上班产生损坏,酒吧要赔修理费。”
听到她提的条件,臣送微微一愣。
他本来以为这小姑娘会被陈哥一再打压得哭出来,然而她先想到地却是在最差的利益环境里,先争取能争取到的福利。
可以,能屈能伸,很顽强。
臣送笑着说:“当然可以,你说的这些我都能保证。”
“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时酒吧,我带你熟悉一下那边的音响和舞台。”
落什月背上贝斯,冷着脸一声不吭地就和臣送走了。
陈尔三抖了抖烟灰,再咬住烟管。
她脾气倒是闹得不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一旁的茶几上,放着臣送收上来的,落什月的简历。
他拿起来,皱皱巴巴的纸张看起来很寒酸,他只是懒懒地扫了几眼。
二十二岁,中央音乐学院优秀毕业生,流行演唱专业,精通吉他贝斯钢琴,四年乐队经验,曾是新星球娱乐公司预备役出道艺人,乐队主唱。
简历上的照片应该是她大一入学时照的,平刘海,黑色长发,圆圆的眼睛像兔又像猫,皮肤很白,脸小而尖。
纯,甜,乖,这是所有人看到她的照片时的第一反应。
单看这张相片,她是很像上学时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但现在再看她本人。
住在凌乱阴暗的地下室里,过着一团乱糟的失业生活,叛逆猎奇的穿搭打扮,身上还有些浑浑噩噩的社会盲流的堕落气,她活像是一个再爬不起来的底层废人。
陈尔三对任何人的印象,都不是一张死板的简历能改变的。
从见到她第一面,他就觉得,这女的就他妈是个废人,活得邋遢,欠钱不还,还嬉皮笑脸地捉弄人。
直到今晚,站在舞台上放纵歌唱的落什月却如一只夺人心魄的野兽。
野蛮,强势,滚热。
就算是陈尔三也不得不承认,她野性肆意的双眸直直看向他时,
有一瞬间,他竟也不自觉地被震撼到心跳失速。
5. 凌晨两点
凌晨一点,时酒吧,散座上坐满了深夜到访的客人。
沉沦调情的都市男女,通宵送外卖中程休息的外卖员,不知道身份却打扮精致高级的都市丽人,还有沉默饮酒的中年男人,凝缩成一副北城夜生活图像。
灯火昏沉,浓烈酒香涨满室内,薄软的轻纱帘帐间隔开舞台与台下的距离。
被矫正风格后的落什月把身上的非主流首饰都摘了干净,头发绑成婉约温柔风的侧马尾,妆容也改成了普通正常的淡妆。
她抱着吉他,歌调慢慢悠悠地唱着lastdance,虽然比起面试时,她唱的有些有气无力。
但是清吧文艺风嘛,不就喜欢走这种半死不活,撕心裂肺的调调?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平静脸孔映着缤纷色彩,让人好不疼爱…
“你给的爱,无助的等待…”
“是否我一个人走,想听见你的挽留,春风秋雨飘飘落落只为寂寞…”
连续唱了几个小时,托臣送请她吃炸鸡奶茶的福,落什月没有感觉到累,反而挺轻松的。
在公司预备出道的那几个月,她天天都泡在录音室里,从早上唱到深夜都不觉得累。
歌声如轻柔水滑的绸缎落下,一阵掌声响起。
落什月不知道,平常驻唱歌手在台上唱歌,底下的人压根不会鼓掌,别说鼓掌,连听都不会听。
可现在,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她,专心沉醉的听她演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距离关店的时刻越来越近,客人逐渐稀疏。
臣送说让她休息一下,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落什月接了杯清吧的冰柠水,一口干完,坐在吧台边上等凌晨两点。
工作人员在清理桌子,臣送站在吧台后慢条斯理地擦拭酒杯,问她,“你家住哪儿?”
落什月:“三区,离这儿就走二十分钟吧。”
臣送表情变了变,善意地提醒她说:“那地方这个点可不太平。”
落什月住在三区几个月,她比谁都清楚那地方有多乱。
不正规的按摩店,挂牌麻将馆的地下赌场,没有营业证的黑诊所,还有一帮无所事事,常在街上晃荡的流氓混子。
落什月做为北漂的独居女性,这个点独自穿过黑街三区回家,遇到流氓的概率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也得有百分之五十。
“臣老板,你能送我回家吗?”
落什月语气直白地问他。
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暧昧羞赧的神色,单纯只想要一个工具人保护她回家,避免路上不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臣送虽然欣赏她的才能,但还没有好心到撂下工作去帮一个还不熟识的小姑娘。
“不好意思,关店之后我还得清账。”
落什月也不纠缠,低低应了一声,
“好吧。”
臣送看着她背着吉他离开了酒吧,抿唇无言。
酒吧外。
街上人影奚落,几个醉倒的男女在迷酒吧的门口躺尸。
一辆黑色的大G停在酒吧前,男人高阔精悍的身形懒懒地倚着车身。
他叼着烟管,侧脸的线条锐利俊帅,笑起来的唇角几分凌厉的坏意。
高高的皮靴踩在地上,有点宽松的裤子收进去,霸气又利落。
旁边几位睡死在马路上的酒鬼是他酒吧里的客人。
他赚了他们的钱,却像没看见他们似的,傲慢又旁若无人地和身旁的男人女人们说笑。
落什月紧了下乐器包的肩带,走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他们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疾南风看向落什月的眼神都在发光。
小鹦鹉今天换了一身打扮好漂亮,像小公主一样!
胳膊上忽地一冷,陈尔三低眸瞅过去,看见是落什月后,他有点不耐烦地问,“你有事儿?”
红裙子女人飞快地打量了落什月几圈,浓厚的睫毛差点从眼皮倒翻过去。
她阴阳怪气地问,“这谁啊?”
疾南风挨在她耳边低声说,“时酒吧那边新招的驻唱歌手,黑街三区的租户,落什月。”
女人咂着小嘴,看她拽着陈哥的手臂扒得紧紧的,不愉快地嘟哝:“那她找陈哥干嘛,有事找臣送啊…”
落什月看着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你送我回家…”
陈尔三被她没来由的一句话整笑了,反问,“凭什么?”
落什月在自己擅长的音乐方面确实喜欢梗着脖子不低头,但在其他事儿上,她完全不倔,为了自身利益,她常常是该低头时就低头。
所以,为了今晚能安全到家,求他一句又何妨?
况且在场的人里,她也就认识陈尔三了。
落什月轻声细语地和他诉苦,“陈老板,你送我回家吧,现在太晚了,晚上的黑街三区很危险的,我长的这么漂亮可爱,万一被流氓盯上出了事儿,你又是那片管事儿的大老板,你的名声也会受损的。”
她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可爱漂亮,还拿他在意的脸面问题故意叮咬他,戳他的软肋。
就这还可爱?
可爱你大爷的。
陈尔三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然后非常无情地把她的手拿开,认真歹毒地告诉她,“放心,你长的张牙舞爪的,没有人盯上你。”
他刚把她的手扒下去,落什月细柔的手指又像藤蔓似的缠了上来,还眼巴巴地盯着他。
陈尔三有点无语地和她对看,另一只手上的烟快燃到他的手指了,他也没顾上。
落什月:“你送我,我可以付车费。”
陈尔三眼角抽了一下,这穷鬼能有钱?
落什月:“我今天收了六十小费。”
以前在清吧驻唱过的歌手基本上都收不到小费这种东西,别说钱,连认真听他们唱歌的客人都寥寥无几。
该说不说,她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没用,他不缺钱,更不缺什么歌艺精湛的红颜知己。
陈尔三又撇开了她的手,肩膀到上臂的薄肌线条隐然起伏。
落什月再次缠上来,冰凉柔软的皮肤像蛇一样贴着他紧绷热烫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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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黑纯的眼睛执拗地看着他,是太单纯,还是太不单纯,
陈尔三眼神里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晦暗。
“…想坐我的车,可不止这个价。”
一阵安静后,他忽然这样对她说。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又性压抑的毛头小子突然接了一句,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陈哥不要钱,要人!”
空气一下静住了。
红裙女人一记肘击捅向那人的丹田,“嘴痒就去吃屎,少他妈乱说话。”
“哎呦喂我的肋巴骨,我开玩笑的都不能说啊…”
疾南风想插话想得不行。
他心说,陈哥不愿意送小鹦鹉回家,我可以啊!
但是,他只是陈哥身边的一条狗,他不可能和陈尔三抢女人。
所以他只能呆呆地等着,等两人拉扯完,确定陈尔三对落什月确实没有任何心思后他才能下手。
现在时间两点快过半,落什月又累又困,实在等不及地想回家。
盯着陈老板那张帅到可以出道的俊脸,她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失了智,一把拉住了他的领口,把他往下拽。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顺着刚才起哄男子的话,压低声线在他耳边低语,
“其实我也可以陪你玩玩的,只要你每天晚上送我回家就行了。”
落什月在学校里是常有人追的女神级别人物,但她本人对恋爱方面的事其实一片空白。
因为自身条件优异,身边围着的毛头小子又没啥自制力,看她笑一下就被迷得神魂颠倒。
这导致落什月一直有种错误的认知,就是她认为只要她愿意,就没有她拿不下的雄性。
于是乎,放完钩子后的落什月隐隐自信的看着陈老板。
她这直挺挺的表情,落在陈老板眼里,一看就没正经勾过人。
不要车不要钱不要一夜情,只要夜夜开车当保镖送她回家?
还说什么愿意陪他玩玩?玩泥巴吗?还是农场种菜?
“噗…”陈尔三被她生硬笨拙的勾引整得忍不住突然放声大笑,肩膀都在颤。
连和他朝夕相处的疾南风都有些惊讶,好久没看见他哥笑成这样,
“哥…”
落什月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
陈老板笑过后,把烟头按了,抬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轻蔑又微妙地从她身上扫视了一遍,痞声说,
“没那么烂眼光,能看得上你。”
落什月:“…”
虽然他说这话也在意料之中,但落什月现在确实也有些尴尬。
合着他小弟是真随口起哄的啊!
就在落什月把正当请求,利诱色诱都用过一遍还不管用,准备孤身走暗巷时。
陈老板忽然开了车门,跟她说,
“上车吧。”
落什月:“…哈?”
不是没看上还嘲笑了她一通吗?怎么还有车坐?
陈尔三趴在车门上,很坏地逗她道:“就当你今晚逗笑我的奖励。”
落什月:“…”
6. 送她回家
看着落什月上了陈尔三的爱车,一路疾驰而去,一对被甩在车后吸尾气的痴男怨女双双凉了心,原地崩溃。
疾南风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骂爹:
“艹为什么不找我送她回家啊!”
“要是我的话,才不会像陈哥那样一直嘴毒她的!”
“为什么不找我!”
曲火也被伤得不浅,一颗小心脏哗啦啦地淌血。
“老娘来酒吧上班也有四五年了,从一个陪酒女干到领班,钱帮他赚了,人帮他管了,到现在都没坐过陈哥的车,这个女的随便讲了个笑话就能上他的车了?”
“呵呵…呵呵…”
疾南风:“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孩子,小鹦鹉怎么也不看看我,我长的也不差啊…”
曲火低头看着疾南风这个怂样,就像看见自己的投影似的,她忍不住拿他撒气,“还看看你,别人认识你吗?就看看你。”
“陈哥开大G你骑小摩托,别人三家酒吧,一条街的房,你还住你那破公寓,看长相你也比陈哥差远了,人家就算认识你,凭什么撂下陈哥看你啊?”
疾南风斜眼瞅着她,语气不善道:“姐,你要说这话我可就也要直话直说了,陈哥能看上小鹦鹉凭啥喜欢你啊,又凶又横的。”
“再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别净说扎我心的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曲火从细薄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咬着,打火,吸气,吐烟,一气呵成。
她恨恨地说,“我暗恋老板四年多了,你他妈才几天…”
疾南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懂不懂?”
黄毛坐在消防栓上,还在揉他肋巴骨的暗伤,他和稀泥地嘟哝,“刚刚陈哥不是都说了看不上她吗?”
曲火懒得和他废话,夹烟的手像扇臭味一般朝他撇了撇,“你边上玩儿去吧。”
疾南风:“你来迷酒吧两个月了,还没看明白老板的风格吗,他典型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黄毛:“没吧,他之前说要把在酒吧闹事的人胳膊打断,他真打断了。”
曲火:“和你说话都费劲。”
疾南风摇摇头,满目沧桑地说:“小孩的世界是这样的,只有百分之百和零,不存在百分之八十这种数字。”
曲火用指尖磕了磕烟灰,“那姑娘看着挺漂亮,不可能会在酒吧里久待的,她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疾南风:“我听臣送说,她好像还是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曲火没说话了,要是让她遇上妖艳贱货或者绿茶婊妹勾搭陈尔三,她怎么着也得冲上去撕巴一回。
但偏偏遇上真干净有文化的女孩子,她又忍不住地自卑,觉得自己哪哪儿都比不上人家,陈尔三喜欢她也是应该的。
迷酒吧里灯暗了,负责闭店的工作人员锁了大门。
疾南风摸了下脑袋,再失落也得回家睡觉先,“要不回家吧咱,再待下去,一会儿天都亮了。”
“等过两天,我再探探陈哥的口风。他这人看着挺浪,其实这些年还真没对谁上过心,应该不会随便和人谈上的。”
陈尔三这些年做夜场生意,身边围着的莺莺燕燕不少,他看似对哪个女人都是一副任撩任钓的坏样,其实还真没和谁定下来过。
说起来,在疾南风的印象里,也没见过有女人坐过他的车,落什月是头一个。
不愿再想了,疾南风抬腿跨坐在自己的小摩托上,盛情邀请她姐上车,“坐我摩托回去咋样,姐?”
曲火:“老娘穿的高跟鞋。”
疾南风:“那你自己走回去?”
曲火:“…”
黄毛看着她上了小摩托,“哎,哥不是说载我的吗?”
疾南风:“男的自己解决。”
“……”
五分钟的车程。
街道上流荡的盲流混子时不时在她的车窗视野里倒退。
落什月愣愣地看着外面,片刻后,又转回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的爱车。
陈老板的车厢里异常的干净,那么喜欢抽烟的人,车里却没有一点烟味。
玻璃上也没有指纹印和灰尘,透明干净得跟没装玻璃似的,一切都是如此洁净规整。
和他强势恶劣的形象还真是不搭。
落什月想起他方才的贬低与戏弄,忍不住在他的车玻璃上印了一个手掌印解气。
路灯照过来,那块小小的手掌印清晰得跟x光片似的,像在朝他示威。
陈尔三瞅见了,不爽地啧了一声,冷冰地警告她,“你有不满别拿我的车撒气。”
落什月眉尖一跳,“难道可以拿你撒气?”
陈尔三冷冷地反问:“你敢吗?”
落什月:“…”
咳,当然不敢。
钱都没还完,她哪里敢嚣张?
再说了,陈老板虽然嘴毒,但好歹还是送她回家了不是,岂能恩将仇报?
落什月绷着脸不说话了,两条街的车程,不知道为何,如此漫长。
陈尔三瞅她一眼,揶揄道:“怎么,觉得我刚才没有臣服在你惊人的美貌下,心里有点失落?”
都快忘了,他又故意提那些让人尴尬的事,恶趣味!
落什月一把将头侧得远远地,不想再和他说话。
偏偏右边的小路上,一个摇摇晃晃的男人解了腰带,正要朝着电线杆小解。
落什月无奈地又把脸转向他的方向。
两人对视了一瞬。
陈尔三越过她看了看那边的男人,他意外得没再打趣她,而是把车靠路的另一边开。
“这里是不太平,你一个人在这儿住了多久?”
落什月:“四个月左右吧。”
从她离开唱片公司后,他们乐队四人就租下了这间地下室,刚开始大家打地铺睡在一起,仍旧一块唱歌玩乐器,彼此安慰着梦想一脚踏空的失落。
可惜,这样的日子也只撑了一个多月,他们无法再相互欺骗,乐队自然也就散架了。
看她身上的衣服都不是便宜货,包括她那把贝斯,没有几万块也下不来,可现在的她却穷的连一顿饭都要计较。
“你不会一直都这么穷吧?”他问。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冒犯呢?
落什月:“…不好意思了,我毕业后确实一直这么穷。”
“你不是进过唱片公司么。”
陈尔三随口的一问,本来以为她又会牛逼哄哄地大吹特吹起来,落什月却露出了黯然的表情。
这一句话像是磕到了她心里的那道坎,她沉默好一阵后才开口,
“我不是出道失败了么。”
“公司新来的CEO说,我们的音乐风格过时了,现在这个时代,不会有人喜欢摇滚乐队了。”
“所以,公司单方面和我们解了约。比较幸运的是,公司主动解除了合同,所以我们没有赔违约金。”
“后来乐队就散架了,他们都离开了北城,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这里。”
“…”
“听起来挺可怜的。”
陈尔三语气冷淡地发表了自己对她人生经历的感慨,有些淡薄,但他话里的情绪却是认真的。
他觉得她的经历可怜,可惜。
诚然,落什月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语,因为这只会让她陷入在只差最后一步的人生遗憾里更加难以自拔。
她才不要做顾影自怜的人。
“我不可怜,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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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什月硬声说道。
车缓缓地停在了北商超市门前,她却迟迟没动静,也不下车。
陈尔三别了头看向她。
落什月仍旧保持看向车窗外的姿势,仿佛在发呆。
她的唇抿得紧紧的,巴掌大点儿的小脸也是绷着的。
要是换了别的女人,陈尔三会觉得她估计在哭。
可换了落什月,他却不这么认为。
她的表情,眼神,话语,歌声都带着一股劲儿,仿佛在诉说着这一场困境于她而言只是一点小小的哀伤罢了。
只需要给她一些时间,她自会再爬起来。
说句实话,像她这样理想主义,纯粹干净又一根筋的人,陈尔三也很久没见过了。
“你家到了。”他终于出声对她说道。
落什月如回过神一般把车门推开,抱着贝斯跳下了车。
“陈老板,你今后还能接我回家吗?”
她直截了当地问他。
温热的夜风卷起她粉色海浪一般的长发,如梦如幻地,还有她圆亮的眼睛,直直地与他相碰,相交。
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害臊,让一个成年男性每晚开车送她下班回家,她连别扭一下都没有,坦荡得很。
陈尔三忽然挑眉一笑,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好啊。”
落什月差点笑开了:“真的假…”
还没来得及庆贺,他又补充条款说:“条件是你每晚上讲笑话逗我开心,如果我没笑,就不送。”
“……”
其实比起每晚交几十块的车费,或是夜晚独自穿过流氓横行的黑街三区,区区一个笑话而已,算得了什么。
落什月很快接受了他的要求,冲他比了个OK,非常狗腿地说,“没问题,本人熟读笑话大全,冷笑话一千则,保准让您满意。”
“哦对,如果我坐你的车给你添了什么麻烦,你也可以直接和我说,我找别人送也行。”
陈尔三:“什么麻烦?”
落什月:“你好像有一个…很亲密的女性朋友。”
在包厢里看到的穿白旗袍的女人,看上去和他关系匪浅的样子。
落什月可不想上班到一半被人拽了头发,拖到街上当小三打。
陈尔三看她顾忌的眼神,懂了她的意思,她还挺关注他的感情问题。
“不麻烦,我女性朋友再多,也比不上你特别…”他语调低迷沉哑地对她说。
就他这张帅脸讲这句话,落什月瞬间想到四个字,蛊惑人心。
打人的时候特凶,调情的时候特欲,怪不得酒吧里的人都喜欢陈老板,他还真能撩到人心尖上。
落什月浅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看他眼神也就是随意轻佻的,想必这种话平常也没少说,跟客套话似的,要么就是讽刺她欠钱不还,还特招人恨。
落什月没上心,招了招手,
“那我走了,明天见。”
看着她进了矮门,陈尔三靠着车身懒懒抽了一根烟才回到车上。
极暗的路灯印着车窗上那一枚娇小的手掌印,像猫爪留下的印记。
陈尔三看着那个印子,安静了好一阵,重度洁癖的他心里慢慢生出一丝热痒的烦躁。
他抽了一张湿巾,面无表情地把手掌印搽干净了,直到干净得透明如初,他才停手。
这辆车是他有钱后买的第一辆车,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从拥有它起,陈尔三从没载过女人,他嫌脏。
这一次例外是一时兴起,那承诺的每晚例外是为什么呢?
陈尔三又点了一支烟,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淡与锐利,没有一点儿感情似的。
他囫囵地想,
呵,同情心作祟吧。
7. 陪酒陪笑
周日,每周工作例会日。
八点酒吧开门,七点迷酒吧一楼大厅集合。
落什月接到会议通知后,特地早到了十分钟,然而进了酒吧,里面却只有廖廖几人。
落什月看了一眼手机,她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
臣送笑说:“先坐吧,大家都比较喜欢踩点来。”
落什月:“哦…”
疾南风看见她过来了,忍不住猛拍身边的黄毛,让他闪开来腾位置。
落什月刚坐下,就感到身边一道灼热火亮的视线一直腻在她身上,她直挺挺地看过去,与他对看,“…”
对面这小子笑得,感觉他要是有尾巴,都能摇得当风扇使。
”你好,我叫疾南风。”
“落什月,隔壁驻唱的。”
她朝他点了一下头。
疾南风盯着她,她这两天来酒吧上班都是化很淡的妆,衣服也正常,更衬得她清纯精致。
这样近距离地盯着,疾南风不免有些失神。
他对女人上头的时间一般也就一个星期左右,要是谈到手,还能延迟两三个月,没谈到手也就遗憾几天,再转移目标。
现在的时间段,还处于他最上头的时期。
他忍不住要问她昨晚的事,要是陈哥和落什月没有后续,他自然也还有希望追求小鹦鹉,要是有,那他只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昨晚是坐我们老板的车回家的吧?”
他这问题一出,旁边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落什月射来视线。
一瞬间,她仿佛成为了大家热切关注的八卦焦点。
咳,陈老板似乎说过他女性朋友不少。有一个算一个,对他有意思的,不会拿她当假想敌吧?
落什月不想惹麻烦,尤其还是陈老板的桃花债,她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我只是打他车的客人而已,给过报酬了。”
疾南风被她糊弄的一头雾水:
“…哈?”
曲火盯着落什月的侧脸,暗自深思。
人陆陆续续到齐后,例会也开始了。今天陈尔三没到,是臣送来主持。
他把过往一周的业绩报表,绩效提成,还有下一周的工作事项都清晰简洁地和众人做了总结与安排。
落什月也听不太明白,抱着自己的贝斯打哈欠。
“曲火,今晚上许老板和蒋总要来,你注意一下,挑几个机灵漂亮点儿的人去陪酒,还有蒋总不喜欢俗的,记得找干净清纯的。”
“下周酒吧要上几种新酒,疾南风你记得跟调酒和收银说。”
“…”
例会散场后,八点也快到了。
落什月晚饭还没吃,她胃里饿得难受,正要找臣送拿盒饭,旁边一个红裙艳唇的女人柔柔地拽了她过去,还把她拉到墙角说话。
“妹子,你是隔壁的驻唱歌手吧,听人说陈哥给你开的工资一个月才四千块?”
这是昨晚在陈尔三身旁的女人。
她一身艳红的丝绒连身裙,穿细脚高跟鞋,看起来风尘气挺重,一看就是干陪酒的。
她脸上的妆非常浓,假睫毛厚密,堆满粉底的皮肤干得像裂开的土地,和浓厚的眼妆搭配起来,如一把稠软的羽毛扇子插在了干涸的戈壁滩上。
落什月对她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看着她没有接话。
曲火:“我还听说你是因为欠了陈哥房租才在这里唱歌是吧?”
“…”
“姐问你,你想不想赚钱?想不想快点把债还上,出去找正经工作?”
落什月义正言辞地抢先拒绝道,“我不卖身的。”
曲火直笑,“哎呦,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让你卖身,我们这儿是正经酒吧,也不准这些东西,就陪陪酒,陪陪笑而已。”
落什月又说:“我也不陪酒陪笑。”
曲火:“也不要你陪客人。”
落什月:“也不借高利贷…”
火姐:“也不用你借高利贷。”
落什月:“我也不…”
火姐看这孩子嘴碎得没完了,一把捂了她的唇,柔声柔气地说,“你先听姐说完哈,老实讲,姐只是想让你赶紧离开黑街的。”
落什月:“…?”
“也不是说我心善,就是怕陈哥惦记上你。”
“姐喜欢他好多年了,看见他身边有了漂亮小姑娘就眼红。”
“所以,就想给你找个来钱的路子,让你快点走。”
“……”
她这理由倒合情合理,刚好落什月也确实着急要钱。
能早一天还完债,攒到存款,她也好早一日重整旗鼓,从头来过。
火姐看她眼神略有动摇,靠着她耳边低声告诉她,“你也听见臣送说了吧,今晚上蒋老板和许总要来我们酒吧玩。”
“这两个人可都是北城一顶一的富商,出手大方的很,到时候你可以去他们包厢里给他们推销酒水,你尽管拿最贵的酒去,只要会说话,嘴巴放甜一点儿,一晚上捞个万把块都不成问题。”
落什月又不是傻子,推销酒水确实是正经工作,但在酒吧里销酒水可就没那么简单,不说多的,少不了也要被客人开黄腔,摸摸手,
“要是他们对我动手动脚呢?”
曲火笑眯了眼,仿佛在鄙夷她苛刻的精神洁癖与这份近乎理想的洁身自好,“妹啊,你老实说,摸一下手就给你一万你愿意不?”
“你现在不低头,今后要怎么抬起头呢。”
“在这社会上混,硬着骨头干三四千的活儿,住地下室,吃地沟油,一辈子没出头日那是钝刀子割肉,给人赔笑脸,拍马屁,赚一个月过万是快刀子割肉,不论怎么样你都要挨一刀。”
“姐已经给你找了最轻松的活儿,当然,也不强求你,你如果愿意做这事儿,今晚上十一点给我打通电话,如果不愿意,就当姐从来没说过这通话。”
一张名片被塞到了落什月的手里,曲火身上高级的香水味也随之飘远。
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情,落什月还是把名片放进了口袋里。
夜晚十一点。
落什月跟着手机里的短信地址来到了迷酒吧二层的员工化妆室。
门没关,只掩了半扇。
落什月刚走到门口,一股浓烈的廉价香水的气味直往她鼻子里冲,跟扇了她一巴掌似的。
室里灯管亮得刺眼,她放弃了用鼻孔呼吸,抬手推门进。
曲火捏着粉扑正在补妆,一看她来了,笑得花枝乱颤:“哎呦,宝贝你来了啊~”
屋里还有许多和她衣着相似的女人。她们穿着华丽而单薄的裙子,踩着细细的水晶高跟鞋,化一脸艳俗的浓妆。
乍一眼看过去并不觉得漂亮,只感到气氛压抑骇然。
因为她们望过来的眼神透着蔑视与不悦,待在这里,就像上学时被霸凌姐叫到厕所里一样。
曲火拎了一个双肩包给她,里面按着隔层顺序,整齐地插了五瓶红酒,“这是给你的酒,你背这个包好带一些。”
“姐和你讲啊,这个酒进价卖一百二一瓶,你要去卖的话随你喊价,赚到的钱你拿十成,都给你,你只把成本价还我就行。”
“人在201包厢哈,注意一定要礼貌,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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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算卖不掉也绝对不能惹客人生气知道吧?蒋总和许老板都是我们酒吧的贵客。”
落什月把包背在身上,出了房门。
见人走远了,屋里热闹起来。
“火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啊?上了咱老板车的那个?”
曲火变了一副冰冷傲慢的神情,翘着二郎腿倚在红皮沙发上,她咬了一根烟,熟练点火,“是她。”
“这小姑娘看着太清高了,又不喊人,也不会笑,还染了一头粉头发,穿什么白裙子,真倒胃口。”
“听说还是艺术系的大学生咧,不也来酒吧捞男人钱了。”
曲火:“要是真让她捞到了,赶紧走也好。”
“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刚进酒吧的时候,一说不能摸腿,二说不能喝酒,人老板一掏十万扔桌上,什么话都不说了,这也能摸,那也能脱了,就是钱没给够的事儿。”
“底线这种东西在夜场里就跟不存在一样…”
“我只希望陈哥能早点儿看清她,表面上装的纯粹干净的小姑娘,内里其实也就那样,出来赚钱的事儿,谁比谁高贵呢?”
“……”
包厢外,落什月站在门口。
磨砂玻璃上变换的妖娆灯光和门里传出来的靡靡乐音让她心中一阵抵触恶心。
她推门进去。
里面的景色和她上次来时一样,艳情糜烂,穿很少的美女在台上跳舞,一看体型和打扮就知道是领导的许总和蒋总一人怀里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女人。
旁边沙发上似乎还有人,不过灯晃得眼睛看不清,她也没细看。
蒋总一看又来位新妹妹,还是他最钟意的清纯美女,他眼睛一下冒了淫光,脸上软趴趴的肥肉笑得一颤一颤地,还蒙着一层腻的油光,跟红烧肉似的。
“新来的?快过来坐…”
落什月在离他一尺的地方坐下了,音乐有点吵,她扯着嗓子问,“你要红酒吗?一千五一瓶。”
她还是太好心,这酒要让别人来卖,尤其还卖给蒋总这样人傻钱多的富人,三千一瓶都正常。
蒋总看她拿了瓶红酒出来,动作生涩,表情也有点儿僵硬,一看就是新手。
蒋总笑呵呵地对着角落里的人问了一句,“陈老板,这是你们店新来的姑娘吧?”
他一说陈老板,落什月的后背瞬间被打了钢板一般硬住了。
他说陈老板…?
陈尔三也在这间包厢里?
落什月没有转头,他冷沉的嗓音霎时在她身后响起,
“…谁让你来这儿的?”
冷冰冰的质问刺着她的背心皮肤一抽一抽的发凉,还有些问罪的意味在其中。
落什月此刻一心只想赚钱,她低声说,“你说我可以接私活的。”
陈尔三眸色阴沉,刚要讲话,蒋总接了她的酒出来打圆场,“哎,没事儿没事儿,销酒嘛,一瓶一千五才几个钱。”
“来小妹妹,坐我旁边来,坐近一点儿,你那儿还有几瓶啊…”
蒋总讲话特别温柔慈祥,就像幼儿园的胖老师哄小孩似的。
落什月稍微坐近了一些,又从包里抽出两瓶酒,要递给他。
蒋总伸出手后看着要接酒,却一把攥住了她的双手。
随后,巨大的力道一口气将她拽了过去,皮肤都扯的生疼。
落什月被拉过去的瞬间,余光看见懒在沙发上抽烟的陈尔三。
他看着她,黑洞的眼睛模糊在暗沉的光里,只有一点烟管的星火在燃烧着。
死肥猪伸手扯开了她的衣领,下一秒,便是玻璃瓶炸开的声音。
8. 案发现场
不多时,几个舞女衣衫不整地从包厢里冲出去,一路小跑回到二楼的员工化妆室,赶紧来报告情况,
“完了完了火姐,今晚上要出大事了!包厢里都乱套了!!”
曲火的手指尖优雅地夹着一根红烟,看向她时,眉心蹙成一团,什么大事这么吵吵嚷嚷的?
“蒋总的包厢…?”
舞女小红急得直跺脚,话都说不利索,“是啊,就是你叫的那个女的,粉头发的那个小姑娘,她她…”
“她把蒋总脑袋砸了!都出血了!!”
曲火的脸色瞬间一片铁青,陪酒的打了来喝酒的客人,还是vip贵客,这是要翻天么?!
小红:“蒋总现在倒地上呢,哭天抢地的说要找人弄死那小姑娘,酒吧的人去抬了,说赶紧送医院,许老板也走了。”
曲火黑沉着脸,赶紧又叫二楼的安保员也过去,又联系了臣送去医院走一趟。
蒋总这人,佛面兽心,平时就喜欢玩弄些清纯甜美的小姑娘。
曲火的本意就是想把落什月送过去,给蒋总消遣消遣。
他对她见色起意,自然会动手动脚,而落什月急需要钱,大概率会向钱低头。
如此一来,也就达成了她的目的,让陈尔三能看清落什月丑陋拜金的一面,对她失去兴趣。
然,谁能知道这个女疯子竟然敢打他们的贵客!?
曲火本以为她是条拜金的软骨头,结果却是铁打的一根棒槌,木头脑子。
曲火猛然想到同在包厢里的陈哥,心中顿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陈哥呢,他不也在包厢里么。怎么没制止她,客人被打了他也不管?”
其他舞女们坐在椅子上,一脸懵,她们似乎还处于巨大的惊吓之中,害怕受到牵连,也怕被蒋总恶意报复。
只有还算镇定的小红惶然回话道,
“老板…老板也疯了,他咬着烟就坐那儿看那小姑娘,还笑呢。”
话音落下,曲火本来只凉了半截的心,这下彻底凉透了。
——
隔壁时酒吧。
五分钟之前,臣送接到火姐的电话说让他赶紧先去医院,蒋总在迷酒吧受了点伤,叫他快去中心医院善后一下。
她这人话也不说清楚,三两句讲完就挂了,臣送却还一头雾水。
两个酒吧之间日常工作都是分开管理的,臣送也不清楚那边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又和疾南风通了口气,这才把事情弄清楚。
“小鹦鹉把蒋总脑袋砸了。”
“她去包厢销酒水,结果蒋总手脚不干净扯她衣服,她性子又烈,事情就成这样了。”
“我们这边酒吧的人已经把蒋总送去医院了,我暂时走不开,你先去一趟吧。”
臣送半个小时前才批了落什月的事假,放她早三个小时下班,转头她就闹出这事。
他上了车,街道的霓虹在他薄亮的镜片上舞动,他眼底却是一片沉静。
“行,都知道了,我现在就先去医院,陈哥呢?”
疾南风:“他还在包厢呢,我一会儿过去看看,顺便也去瞅瞅小鹦鹉。”
“你这会儿先过去吧,蒋总这人报复心可重,家里又是负责地皮租借的,咱们最近想去中心地段开新店,还得看他的脸色呢,你…”
“我办事还用你说?先挂了。”
臣送淡淡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交代,他做事比疾南风稳当是酒吧的人都知道的事。
如果把他们俩比做是陈尔三的左膀右臂,在这个暴力逐渐退场,头脑算计占据上风的法治时代,臣送才是最值得信任的右臂。
疾南风:“行,那有事再电话联系。”
“哦对,万一那胖子被酒瓶砸死了,你第一时间先打电话给我啊,我通知小鹦鹉快点溜。”
“…”
外面的世界已经乱成了一团。
包厢里却是一片如凶杀现场般的死寂。
碎玻璃,血,跑丢的水晶高跟鞋,凌乱一地。
落什月坐在茶几上,脚边是碎了半截的酒瓶子,尖头的那一端还挂着血迹,看情况,它就是作案工具。
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发丝也是乱蓬地窝在颈窝里,有种歇斯底里的压抑疯狂。
她今天本来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领口被扯得稀烂,雪白的皮肤暴露在外面,几道抓挠的血痕穿过锁骨,如烧红的疤痕一般爬进衣服下。
说一句实话,如果只是摸一摸手,落什月打算就此忍过去的。
可惜没有如果,禽兽不懂克制,那她这个疯子也不需要。
只不过回想到刚刚,自己在他的脑袋上破开那么一个大洞,鲜血汩汩的涌出,在地上积成一大滩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地心颤。
她捏紧了发凉的手指,低声问屋里的另一人,“…我不会要坐牢吧。”
玻璃碎渣被踩碾的声响一步一步靠近她,随后便是他低懒带笑的嗓音传进耳里,游刃有余,安抚人心,
“老子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人的脑袋,也没去坐牢呢。”
落什月:“可是…”
望着地面的视野忽然被他抬了起来。
她有些茫然的视线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他嚣张戾气的眸里。
陈尔三修长的手指节扣着她的下巴。
他指腹热烫的温度压着她冰凉的皮肤,漆黑的眼神深处也是热烫的,有些微妙的探索沉淀在他眼底。
“刚刚不是挺疯的吗?这会儿又怕了?”
落什月刚被人冒犯过,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身体触碰和挑逗,她正要偏头闪开。
陈老板的拇指按住了她的下巴尖,低声道,“别动,你脸上见红了。”
她眼角下有一道细薄的划伤,应该是被蹦飞的玻璃擦到的。
落什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说怎么左边脸上凉凉的,还有点痛。
“哦…”
陈尔三抽了一张纸巾,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脸,洁白的纸巾上瞬间染红一片。
刚搽完,血珠又长出来。
那伤口很浅,但血却好像会渗很久。
“我真的不用负责吗?火姐说他是很重要的客人。”
陈老板身形很高,微弓着脖子看她,“今晚是她让你来这里的?”
落什月:“不能说让,她只是给了我赚钱的法子,选择权还是在我这里。”
陈尔三:“这么说,那胖子今晚要是再收敛点儿,你为了那几瓶酒钱也愿意认了?”
一瓶酒一千五,五瓶酒七千五,加上她这个月的工资和小费,一口气就能把欠的房租还完,还不用天天啃面包,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摸一下手,搂一下肩膀我可以接受。”
陈尔三扯唇冷笑,鄙视她道:“这就是人格堕落的开端。”
落什月不想说话,唇线抿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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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钱,有房产,活的体面肆意,怎么能理解她做为穷人的无奈。
纸巾粗糙,陈尔三直接用手指拂去了伤口再次渗出的血丝,细微的刺痛让她的左边眼皮又抽搐了一下。
“…今后别这么做了。”
“有些地方很危险,你想只踏一只脚进去,它却会把你整个人吞掉。”
落什月不奢求他人的理解,但至少,此刻的陈老板是真心在告诫她,担心她的安全。
落什月绷紧的态度松动了些微。
确实,在这里所有来钱快的路子,必然要付出尊严的代价,陈老板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落什月刚对他冷血资本家的印象有所缓和,他下一句却又说,
“你这样再来几回,老子的酒吧都要被砸破产了。”
“…”合着你是担心你的钱呢!
“我今后会赚大钱的,到时候带你发大财。”落什月不服气地道。
陈尔三笑,“你不给我破财就谢天谢地了。”
廊道里一阵脚步声靠近。
疾南风刚进门,就看见他们两个人一高一低,面对面地说着话。
他愣愣地环视了一圈地面的惨向,又看向陈尔三,“哥,你还在这里干嘛?赶紧去医院吧,蒋总都进手术室了。”
陈尔三冷淡地说:“又没死,去什么。”
疾南风:“这…”
这可是我们新店的合作伙伴啊?!
他居然这个态度?
可惜他不是老板,说了不算,好歹今晚还有臣送先去应付疾南风哀叹一声,“好吧…”
语罢,他把手里的小医疗箱放在了茶几上,里面的药品很齐全,从跌打损伤药到消炎止痛一应俱全。
疾南风弯下腰看了看落什月脸上的伤,关切地对她说,“小鹦鹉,你没事吧?我带了创口贴和酒精,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
这人还挺友好,落什月接过他递来的创口贴,轻声说了句,“谢谢…”
疾南风的视线在她领口晃了一下,虽然没有露什么,但雪白皮肤上鲜红的划痕却莫名让他有些脸热。
他眼神一阵闪烁。
“你脸上的伤自己看不到吧,我给你贴…”
他情不自禁地刚要把创口贴拿回来,和小鹦鹉来一番梦寐以求的亲密互动,抚慰她受伤的小心灵。
忽然,他感到脖子处有点紧绷,好像衣服穿反了一样勒脖子。
陈尔三拽着他的后领口,跟提溜了只狗一样,就把他往外扔了出去。
疾南风:“哥…!”
陈尔三冷声说:“你去看场子,酒吧的人调出去了不少,没空给你偷懒。”
疾南风手底下的人走了三个,跟着蒋总去了医院,现在底下确实正缺人管着。
但他想说,就算如此,也不差这一会吧,可瞅了一眼陈哥冷沉警告的脸,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包厢。
手里的创口贴又被陈老板拿了过去。
落什月:“你真不去医院看看那个猪头吗?”
…已经发展到管蒋总叫猪头了吗?
陈尔三霸道握着她的下巴,把创可贴扯开,单手往她脸上的伤口处轻轻一贴,
“你比他重要得多…”
落什月看着他低垂的深黑眼神,心口莫名有点紧促。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落什月呆愣地答了句,
“…好吧。”
9. 刀锋凛然
回到家后,落什月洗完澡,躺在了沙发上。
一颗灯泡,细细的麻绳,在她脸上摇晃,摇晃。
她眼晕地关掉了灯,在吊顶风扇缓慢的凉风中,蜷缩了身体。
他们乐队刚住进这间地下室时,房间里只有这一张桌子,和一张沙发。
那时候,沙发就是落什月和冷烟换着睡的,其他两个男的打地铺。
住宿环境虽然简陋,但大家相互打趣说笑,竟也觉得苦中有乐。
照不进阳光的阴暗地下室,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几乎所有的行李,却留下了他们的乐器,像是把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丢弃在了这里。
冷烟说,她还会回来的,只是再给她一些时间养养身体。
沈飞说,家里找好了编制工作,稳定可靠,钱也多。
付钰说,心里太浮躁,急于求成,干脆回村静一静。
终于,这些声音如泡泡一般逐个破散,阴冷的地下室里只剩下她一人,一张沙发,一张桌子。
落什月不是在渴望什么,幻想什么,只是身处异地,也会感到空虚孤独,想要一个可以相互慰藉的朋友。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在这一夜的梦境里,看见了陈尔三。
——
北城中心医院,七层vip病室。
苦涩的药水味灌满了病房,蒋总刚从睡梦中醒来,死亡的白色与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正将他团团包围着,压迫感不亚于睁眼来到地狱。
疾南风蹲在他床边的椅子上,见他醒了,扭头笑眯眯地说,“哥,他醒了。”
蒋总的脑袋昨夜缝了十八针,没打麻药,活生生疼得他快撅过去,那股劲儿过了一夜,到现在都没缓过去。
他一看身边自己的人都没了,全是陈尔三的人,吓得想坐起来,一扯到头皮,疼得板板正正又躺了回去,只扯着嗓子嘶吼,
“我助理呢?小叶…?小叶!”
疾南风:“蒋总,您别叫唤嘛,我们几个照顾您也是一样的。”
“您看,这是我们老板给你送的赔罪的果篮,放这儿了哈。”
蒋总:“你少给我拍马屁,昨晚上老子受的罪,我他妈一点儿不落都要找回去。”
“那婊子养的小贱货你们必须交给我,老子要怎么整她,你们管不着。还有,中心地段的地皮你们也别想了,就是出租给买油条的糟老头也不给你陈尔三!”
空气僵硬死寂。
蒋总躺在床上,眼睛一转。
陈尔三捏着削水果的短刀在指间轻飘飘地绕了个刀花。
指骨到腕骨的弧度简直漂亮极了,修长,有力,骨骼清晰。
他从果篮里拿了一颗鲜红的苹果,一手捏着刀把,细致地削苹果皮。
他眉眼低着,平静的动作却有种凛然森冷的美感,好像轻飘飘地就可以把他的头皮也整块剔下来。
七八年前的黑街是北城有名的黑灰地带,法外之地。
陈尔三从这片最乱最脏的地界上闯出了名头,凭的是魄力与拳头。
他不怕死,又讲诚信义气,所以才能在这片地方活的潇洒得意。
这几年社会进步,时代发展,街道治安也在慢慢改善,他们厮杀的战场也从夜晚的巷道挪移到正经的酒桌之上。
可蒋总,还有许许多多扎根北城,沾点夜场生意的人都没忘记陈尔三这号人物。
他是手里见血的生意人。
蒋总看着那锋利的刀刃,刃片儿上映着自己惶恐不安的眼神,他颤声警告道,“这里可是医院…”
陈尔三忽然没来由的提起:“…蒋总似乎还有个弟弟吧?”
蒋老板的弟弟和他恰好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两个人同父异母,只差一岁。
蒋家的产业在北城遍及地产与连锁酒店,他弟弟脑子精明灵活,是天生的经商人才,人也长得端正清俊,蒋老总把他最看重的酒店生意全交给了他打理,而至于他,却只分到了地皮租赁这样的蠢活烂活。
陈尔三偏偏在这时提起他弟来,蒋总忍不住后背发凉。
“你提的要求这么多,不如你今天死在这里,我直接跟他谈生意不就好了?”
“女人也不用交出去了…”
陈尔三的声线透着一股森冷狠劲,蒋总吓得浑身冷汗,立马求饶:
“陈老板别…别啊…”
“刚刚是我冒犯了,中心街那块地肯定都是你的,我说笑呢…”
疾南风在旁边呛声,“租价呢,总不会还按上次谈的三百万一年?”
蒋总哆哆嗦嗦地和他还价:“那两百五十万…?”
疾南风:“哥,他骂你二百五呢。”
蒋总:“那两百万,不能再低了!”
“我说一百万。”
蒋总都快哭出来了,可陈尔三手里的那把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口,淡淡的苹果甜香冲进鼻孔里,还有掉下来的烟灰,带着点灼热的火星,
蒋总虚眯着眼,咬咬牙:
“一百万就一百万吧…!”
“陈老板,我地也给你了,有句话还是得提前跟你说。”
“中心街现在是许围生的地盘,你一下拿了那么多地方,开酒吧也好,做夜场生意也罢,你抢了他的地盘生意,他迟早会眼红你。”
“你在黑街是说一不二,手伸到别处,可就不一定了…”
陈尔三笑,把助理递来的合同看了看:“不劳您费心。”
疾南风:“十年租期,租金按年给,没押金,快签吧蒋总。”
这条件,比起蒋总和陈老板正经谈生意时的条件差了太多。
当初陈尔三要来中心街租地皮,三百平的地,蒋总开价一年三百五十万,陈尔三心平气和跟他谈,一个月功夫下来,才折了五十万。
这会儿他一动刀子,多少价钱也能谈了。
陈尔三拇指拨抚着刀刃,嘴里叼着烟管,不禁感慨,
“…这几年,我真是对你们太客气了。”
“早知如此,不如见点儿血来的快。”
蒋总忍着肉疼签了合同,这么一大块好地皮按白菜价让出去,他心气不顺得厉害,心念一动,便把矛头转移到昨晚砸伤他的那小贱人身上,
“陈老板,生意谈下来了,我这脑袋上的伤你也该给我个说法吧。”
“我可是正常到你们酒吧消费的,一个包厢都几万了,你们工作人员把我打成这样不用负责吗?!”
疾南风看了陈哥一眼。
蒋总:“不管怎么样,我地也给你了,你得把她交给我。”
疾南风又看了陈哥一眼,仿佛生怕他们老板真把小鹦鹉交出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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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尔三笑,“现在是法治时代,一个人怎么能说给就给呢,她又不是属于我的。”
蒋总呸了一声,“你别装糊涂,她在你手底下做事,就是你的人,只要你说不管,我有的是办法整死她。”
疾南风又瞅他哥一眼,他刚刚还是笑的,这会儿脸有点黑。
蒋总看他不乐意松口,搬出别的道理压他,
“您是个生意人,应该知道生意要怎么做吧?服务,信誉,口碑懂不懂?!”
“她进了包厢里就该服务我,就算不喜欢,也不能伤害客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疾南风替落什月辩解,“人又不是陪酒的,是进去销酒水的,谁叫你对她动手动脚的?”
在夜场里扯出“不准动手动脚”这几个字,蒋总气得简直要急火攻心,
“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们酒吧里搞酒水营销的陪不陪酒?!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九十九都陪,所以老子要怎么辨认正经推销的和陪酒的?!”
疾南风:“……”这倒也是。
蒋总:“陈尔三,你就给老子吭一声,说不管她就行,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沉默了几秒,陈尔三却仍是不松口:“真不好意思了,我手底下的人,每一个我都要管。”
他霸道得简直无法无天。
可看现在的情势,周围都是他的人,刀子面前要低头,蒋总也不能不依着他。
他退而求其次地又说:“你怕我下手重,你自己的惩罚措施呢?开除,扣钱,批评教育呢?”
蒋老板确实已经退无可退了,地皮给了,合同签了,脑袋缝了,气他还得受着。
他现在哪怕争取到一句罚人工资,批评教育,或许都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陈尔三有些不耐烦地道:“行,我回头批评她,行了吧?”
蒋老板撒泼打滚,“没有回头,就现在!我要她现在过来给我道歉!”
陈尔三拎了一把疾南风没踩过的椅子,搁在床前坐下,认真地说,
“她不会来的。”
蒋老板:“……”
陈尔三:“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我们酒吧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
蒋老板:“你别太过分!!”
疾南风差点都被他哥逗笑,他看蒋总气得脑袋瓜子上的缝线都快爆开了,立马出来打圆场,和稀泥,
“哎呦算了吧蒋总,一条口子而已,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蒋老板:“怎么不在你脑袋上开个口子!!”
“陈尔三,你必须给我个交代,这小贱人…”
他唠唠叨叨地跟个泼夫似的,硬缠着他们不放。
疾南风已经被他烦得蹲在地上折合同玩了。
忽然,一把水果刀插在蒋总耳朵边,他的嘴一下跟打了封条似的合紧了那。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陈老板握着刀柄,像俯视一块烂肉似的看着他。
阴戾的眉眼含着不悦,烟管的火星飘下来,骇得他浑身发冷。
蒋总脸色惨白,一会看看刀一会又看他。
陈尔三又靠近了些,烟头的火几乎快烧到蒋总的脸。
他一字一顿霸道的宣示,
“那是我女人,你动一下试试?”
10. 面露不悦
病房里,听到这一句话后的蒋总不再闹腾了,别说惩罚措施,他连一句道歉也不要了。
他甚至笑呵呵地,意外又滑稽地奉承道,“陈老板怎么不早说,早说是您的人,绝对就没这回事儿了…”
“您快把刀收起来,来,一笑泯恩仇。”
烟火星子离远了,刀子也推远了,蒋总脸上却留了个烫红的圆印子。
一笑泯恩仇,陈老板得的尽是好处,哪里有仇怨。
人离了医院后许久,蒋总细细地回想,才觉出不对劲。
那女人要真是陈尔三的女人,他怎么会让她到包厢里销酒水,还坐视不管他对她动手动脚?
这一整件事,怕都是陈尔三设的局吧?
他那种人身边要有女人,一定也是他的工具,玩具。
混夜场的人里,女的脏,男的比女的还脏,不仅身脏心也脏。
他陈尔三就是个开夜场的主,难道还能有例外?
蒋老板后知后觉自己又犯了一回蠢,赔了地皮又挂彩,他躺在病床上呜呼哀哉,后悔不已,
“我的脑袋我的地啊…”
——
回去的路上,一辆黑越野,司机开车。
疾南风坐在后边,他这人心里关不住事儿,在意什么就问什么。
“陈哥,我刚刚可都听见了,你说小鹦鹉是你的…”
“你们俩不会已经…”
疾南风对落什月的火热劲儿还没过,特别在意她的感情问题。
陈尔三斜了他一眼,有点嫌弃地反问道,“不然你去让他闭嘴?”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为了让蒋总消停,才讲了这句话?
疾南风一下心花怒放起来,“这么说,只是为了省事儿是吧?你们俩没那个什么?”
陈尔三:“…那个什么?”
疾南风:“就是,在一起。”
陈尔三冷笑:“怎么可能。”
他的鄙夷未免太过明显,疾南风又开始不服气起来,“哥,你不觉得她很可爱么,唱歌好听,而且性格也很有意思。”
陈尔三捏着烟,在烟灰盒上磕了磕,“你喜欢就去追呗。”
疾南风:“是你老妨碍我,我下班想接她回家的,你抢我的机会。”
陈尔三认真地和他强调了事实:“是她主动找我的。”
然后,又非常不留情面地嘲讽他道,“而且,就你那破摩托车谁乐意坐?”
疾南风:“……”嘴真毒。
“让一点机会给我吧哥…”
“自己争取,别问我。”
——
周一休假日,晴。
落什月这两天虽然没发工资,但靠驻唱赚了笔小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两百出头。
正好,周一周二休假时间,她可以出去采买些生活用品,再待在家里躺一天。
来到最近的商区超市,白天人比较少,落什月推着推车慢悠悠地逛。
她的地下室里没有厨房,没有煤气也没窗户,只一间大客厅,一个狭窄的卫生间,她没法做饭,只能买一些比较填肚子的零食放着,饿了可以吃。
她拿了几袋牛奶饼干,吐司面包,还有火腿肠和泡面。
路过特价区时,一块巧克力打折活动的标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七夕情人节,爱心巧克力买一送二,用最甜蜜的糖,过生活的节。
落什月平时倒不太喜欢吃糖,唯一喜欢的甜品只有巧克力。
买一送二的折扣力度不小,她忍不住拿了三盒放进了推车里。
结账时,一共付款九十二元。
刚回到家里,落什月就拆开巧克力吃了,人穷的太久,吃一口这样的甜感觉满足得不得了。
然而,吃糖她也容易口腻,一盒才吃了三块,就没动了。
廉价巧克力,甜的也比较齁人。
她无聊地翻看巧克力盒上的包装,无意间发现保质期只剩下了几天。怪不得卖的这么便宜,原来是临期积货。
落什月抱着后颈,靠躺着沙发扶手,忽然想到,不如把巧克力送给陈老板,加深一下和他的友谊羁绊。
她在北城现在举目无亲,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冤家对头好。
而且,和他把关系打好了,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下涨薪减债。
周三上班时,她还可以再把第三盒送给疾南风。
貌似他为人也不错,出门在外,朋友自然是多多益善。
——
周三晚,七点五十。
疾南风正在迷酒吧门口看场子,最近查未成年和违禁药品查的很严,陈哥吩咐过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事事谨慎沉稳。
中心街的酒吧此时正在装修中,届时陈尔三会转到中心街那边管事,今后疾南风就是迷酒吧的代理老板,陈哥对他有些业务要求,也是为他好。
旁边的保安一个一个查身份证放进,疾南风插着口袋,闲闲抽着烟。
旁边忽然探出一道清灵的嗓音,
“疾南风?”
他转过头一看,疲软的眼神瞬间锃光瓦亮,“小鹦鹉…?你怎么过来了?”
她今天换了新发型,比往常更加漂亮,大波浪的粉色卷发扎了高高的马尾,平刘海下露出一双亮而纯的眼睛,下巴尖尖的,鼻子小巧,穿着荷叶领的连衣裙,一双皮靴,跟个小人偶似的可爱灵动。
落什月看着他,嘴角一点和善的笑意,“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从身后把巧克力拿出来,像给了他一个惊喜一样。
疾南风看到巧克力盒子的瞬间,脑袋里跟放烟花一样,狂喜到精神错乱。
他的脖子到脸都红透了,反复确认,“给我的?还是…巧克力?”
落什月看着他通红的脸。
情人节还有几天才到,而且这巧克力的包装盒也很正常,是最普通的正方形透明盒,里面的巧克力也是呆板规矩的方形,他不至于误会吧?
“昨天超市打折,买一送二。我前天晚上给你们惹了麻烦,这个给你就当是一点儿赔罪的小东西。”
听她这么一说,疾南风才从飘飘然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眼神恍惚地接过巧克力,“哦哦…”
原来不是那个什么…
他看着盒子,一抬眼,落什月已经走远了,高挑的马尾在夜风里一荡一荡的。
本来只是看她漂亮有趣,唱歌的时候有点反差感才对她产生了好感。
偏偏陈哥似乎也有意要同她拉扯,她一会对他好,一会又上陈哥的车,看起来特别单纯可爱,却又有种莫名地吸引力。
她温和的笑着,有时会受伤脆弱,有时又举起酒瓶狠辣的反抗,搅动他的心更加对她惦念不忘。
疾南风暗叫一声,完蛋,这次恐怕真要栽进去。
——
刚进时酒吧,拿到晚上的饭,落什月还没开吃,喜提臣送约谈一次。
臣送把给她事假的机会都拿了回去,说今后除非生病,不然上班时间不准她请假。
以及,她前天夜晚虚假请假旷掉的两个小时薪资,要从她工资里扣。
臣送表面看着是最温和最有人情味的人,实际上却是酒吧里最讲究规矩,最冷漠理性,又最不近人情的那一个。
当然他说的话,落什月也都认。
毕竟,旷班是事实,砸了客人的脑袋也是。
这一晚,落什月满打满算上了六个小时的班,休了两天假回来的她浑身不适应。
嗓子疼,眼皮重,手指痛,还想睡觉。
出酒吧门,她揉着干涩的眼睛,迷迷糊糊地过了马路,荡到了某人的身前。
他又在吸烟,一手拨弄手机。
手机屏光的映照下,他整张脸冷帅又锋利扎眼。
眼皮明利薄韧,瞳黑,鼻梁特别的高挺,薄唇微微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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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他穿无袖的衣服,从锁骨到脖颈,再到肩膀线条都有种特别的力量感和男人味,让人相信,他一定很擅长某种高消耗的运动或是散打搏击。
他高高地,背倚着车身,姿态是懒,却又不会觉得他在犯困或很累,看起来就精力很足。
“咳…”
落什月好像还是第一次认真的要和他讲笑话,她清了清嗓子,
“你知道警察应该怎么去除敌方的眼线吗?”
“……”
“用卸妆水!没想到吧!”
陈尔三没抬眼,却真哼笑了几声,不知道是无语还是被她尬得。
落什月也跟着笑,看他微微上弯的嘴角,居然觉得还挺可爱,
“怎么样,好笑吧?”
陈老板懒得搭理她,侧身要拉开车门送她回家时,落什月却说,“哦对,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这个送你。”
她拿出了一盒巧克力,巴掌大小,里面的巧克力摆九宫格,看起来精巧可爱。
最近是什么日子,陈尔三很清楚,七夕情人节。
每年逢七夕,酒吧里的生意尤其火爆,来消遣的年轻男女熬通宵都不嫌累,酒吧也会延长闭店的时间,酒水不限量。
往年里,趁这个档口给他送花送巧克力的女人不在少数,图钱的,图色的,图人还是图心,什么样的人都有。
可眼前的小姑娘才和他认识了几天,送他巧克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前天晚上,落什月躲闪他眼神的那一瞬忽然闪过脑袋,难不成是对他有意思?
陈尔三没接,微妙地挑起了一边眉毛,看着她,有点不可置信。
落什月也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这是义理巧克力。”
义理巧克力是指送给同事,朋友,只表达礼貌的普通巧克力。
陈尔三不看少女漫画,还以为是什么品牌名,“听不懂。”
落什月:“就是表达礼貌感谢的巧克力。”
陈尔三:“感谢什么?”
落什月一时也不想到感谢什么,所幸她脸上的创口贴还在,她伸出食指指了一下,“额…给我贴了创口贴?”
真是纯情的回答,更像在撩他了。
陈老板终于抬腕接过了那盒巧克力,眼神却有点幽深直勾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依旧是微妙的,一点怪异,半信半疑,但又不讨厌。
落什月刚要说,希望今后陈老板多给我涨涨工资,身后的一声陈哥打断了她的话。
“陈哥!”
落什月扭了头,陈尔三也抬眼望过去。
疾南风和两个黄毛刚从迷酒吧里出来。
他一脚跨上摩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已经吃了几块的巧克力盒子,还把它举得高高的,刻意地招摇了几下,像个和朋友炫耀新玩具的小屁孩。
——小鹦鹉也给我送了哦~
此时此刻,落什月一脸疑惑,他在干嘛?
回过头,陈老板的表情却有些不太好。
刚才他收到巧克力时虽然也没露出高兴的表情,但好像也不是现在这样,脸色隐隐的冷沉阴郁。
难道是因为她送了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巧克力,领导觉得她敷衍不走心?
落什月正要和他说这事儿。
她经济困难,预算有限,买打折礼物也是钱包所迫啊!
只见陈老板把巧克力盒往车窗里反手一扔,啪嗒一声,他侧身兀自上了车,
落什月趴在车窗上,看着那盒可怜的巧克力正歪倒在车厢角落,
“喂…你扔它干嘛?”
陈尔三的手臂搭在窗上,没看她,寡淡冷冰的语调讽刺了一句,
“…今天的笑话不好笑。”
落什月一头雾水。
哈?
你刚刚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
而且,不好笑干嘛迁怒到巧克力头上?!
11. 廉价礼物
某人的脾气来的莫名其妙,落什月坐他车回去的路上,仔细思忖了一下。
陈尔三大概率还是觉得她送的东西太随便了。
这就好比你做了一张教师节贺卡送给班主任,她感动的以为是学生给的独一无二的礼物,回到办公室却发现每位老师人手一份,连卡片上的贺词都一模一样,跟批发来的似的。
第一个收到贺卡的老师怎么能不失望?
果然,礼物这东西不能乱送,马屁也不能乱拍,拍到马蹄子上反倒起副作用。
落什月看着车窗外,隐隐无力。
她就当今天多此一举,下次再陈老板礼物,她绝对再不送批发款,一定要送好的!
车停在了北商超市门前,落什月偷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下车径直回家。
车厢里,灯光明暖。
那盒巧克力放在台上。
刚才没有仔细看,这时陈尔三抽着烟,静了一会,他抬手慢悠悠地拿起来多瞅了几眼。
是最廉价的劣质巧克力,一看就是打折促销的东西,完全符合她口中所说的义理巧克力的含义,朋友间随手一送的普通礼物。
他没开盒,一颗也没吃,冷着脸又随手丢回了台面上。
她送他便宜东西倒也无所谓。
但她送他和别人一样的礼物,就让人有些隔应了。
可能是因为从没人像她这么随便敷衍过他陈尔三,送礼物跟发传单似的,你一张我一张。
他现在一想到季南风在他面前得意炫耀的模样,就他妈不爽。
——
翌日,凌晨两点过五分。
落什月背着吉他下班,走到对面马路的固定停车点前。
停在这里的大G却换了一辆黑色的越野,她四下看去,正想着,难道昨晚上一盒巧克力的结还没解开,陈老板闹情绪罢工了?
“是落小姐吗?”驾驶座伸出个脑袋。
问她话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长得很面善,表情温和礼貌,头发有些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白衬衣看起来也熨帖妥当。
陌生,体面,绅士,这就是落什月对这位大叔的第一印象。
“是我…”
“您好,陈老板最近忙着新酒吧开张,没空送您回家,所以拜托我来接您。”
落什月有点儿怕被骗,“你是?”
“陈先生的司机,木白。”他递来一张名片,落什月随意晃了一眼。
这地方不太平,她怕被人贩子做局,正要打电话给陈尔三确认一下。
“木叔?你怎么过来了。”臣送到外面吸烟,一眼就看到他,他如同见到熟识的长辈一般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木白:“陈先生让我来代个班。”
落什月:“你们认识?”
臣送说:“这是陈哥家里的司机,跟了他好多年了。”
既然都是熟人,落什月安了心。
上车后,落什月想到刚才木叔说的新酒吧的事,耐不住好奇问,
“陈老板要开新酒吧?”
木白:“嗯,他最近常常忙通宵。”
有钱人还拼了命的开拓新事业,连觉都不睡,落什月真是佩服他。
不过认识陈尔三以来,他看着也确实像不会累一样,凌晨两点来接她从不犯困,现在又通宵达旦的加班,难道他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觉的夜猫子吗?
“新酒吧也在黑街区么。”
木白:“在中心街,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我就是个司机…”
中心街是北城最繁华的市中心街区,地段极其昂贵,寸土寸金。
落什月租过房子所以了解,但凡靠近中心街附近,一个大单间的月房租都不下四千,随便吃一份饭三位数往上走。
那地方的治安都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听到陈老板要在中心街开新酒吧,落什月有点惊讶,“确定是开酒吧?那得多少成本?”
木白笑着摇摇头,还是一句,“我哪知道这么清楚。”
陈尔三一身匪气,脾气性子又带着股野劲儿,看起来像草莽出身,但这么厚实的家底,落什月还是不禁怀疑,也许他家里有矿?
“…冒昧的问一下,陈老板是富二代么。”
木白正色道:“陈先生是白手起家。”
在北城三百间房,白手起家?
落什月:“咳,他几几年的?”
木白准确地说:“下个月二十七。”
才差五岁,落什月眼皮一搭,莫名有些心烦起来。
果然同龄人的成功,比自己的失败更让人心梗。
木白笑了笑:“…不过您是陈先生的朋友,他让我来送你回家,您一定也是优秀的人。”
落什月撇头看向北商超市旁的矮门,自嘲地问:“优秀的人会住地下室吗?”
木白:“您还年轻,机会有的是,有志者事竟成。”
落什月没说话,下了车,背着吉他,站在通往地下室的矮门前。
至少现在,她连眼前最现实的房租问题都解决不了。
——
七夕前一夜。
凌晨十二点,臣送叫落什月还有迷酒吧里几个负责dj音响的工作人员到会议室开小会。
臣送通知大家,中心街的新酒吧明天第一天试营业,正好赶上七夕活动,酒吧里要通宵办一场劲爆疯狂的激情盛宴,需要他们放下这边的工作,先到新的战场支援。
技术人员当然是无所谓,换个地方工作而已,场子更大更嗨,他们也乐的高兴。
只是落什月的定位就变得比较微妙起来。
什么叫做疯狂劲爆的激情盛宴,她驻唱这几天一直唱的是情歌民谣,装乖装了这么久了,他们这会儿又找上她了?
臣送也不多说,直接给她摆上条件,“一晚上一千。”
落什月瞬间心动了。
“我不会要唱通宵吧?”
臣送:“DJ热场,然后是请的乐队上,后面你和乐队,还有DJ轮着来,不会唱一整夜的。”
那可以,落什月比了个OK的手势,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来钱的机会。
“造型风格呢,我可以穿回我的衣服吗?”
臣送:“无所谓,只要符合夜场风格就好。”
“明天下午六点你们记得准时到,先彩排一下。”
——
chaos酒吧,面积达三百平米的超规模酒吧。
整体灯光采用赛博朋克风格,舞台也比迷酒吧大一倍。
吧台是环形结构,黑色的大理石台面设计简洁利落,连着靠墙的卡座,标牌图样结合一些带有宗教神味和星际宇宙的图案风格,把艳情老土的夜场,瞬间拉升到一个更有格调的档次。
落什月背着她的电音吉他走进酒吧时,也感到有些震撼。
像她去过的特供演唱会的特殊舞台,一句话,高端大气上档次。
酒吧里太大,她跟着dj一路绕了好久才到后台的化妆间。
迷酒吧的DJ一姐瑶瑶,还有DJ一男阿成正在房里等她。
“哎呦宝贝来了~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这小链子,这小眼妆化的,布灵布灵的~”
落什月日常穿搭走非主流亚比风,但没第一次去酒吧还钱那天化得那么夸张,正常情况下,就烟熏妆加叠戴首饰和哥特风裙子。
落什月委婉地推开他的猪爪,“哥,先别说链子了,先说说晚上怎么安排吧。”
瑶瑶:“有个乐队没到,到了才让试音,而且就试一次,晚上直接上。”
“这里管事儿的说,夜场人太多,不用顾头顾尾的,直接上就行了,反正是第一天试营业,又是情人节,客人们都会自燃的。”
落什月把吉他放下,找了个位子坐下,“陈老板说的?”
“这儿管事儿的也是代理老板,听说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咱老板从别的地方挖来的。”
“陈哥很少下到场里面管小事的,这家新酒吧是他置办下来的,地皮租金,音响机器,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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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的,具体实施的琐事他就顾不上了。”
落什月不懂这些门门道道,只点头附和。陈老板真是大忙人一个,亏他还当了几天她的夜班司机。
“哎,那个乐队里的人估计不好相处,咱俩今晚上还难熬。”
落什月:“什么乐队?”
瑶瑶吸着电子烟,悠悠地说,“忘了叫什么名字,但是他们经常跑夜场的。”
“有个红头发的女人在圈里挺出名的,唱的不咋地,但喜欢霸凌工作人员,让人给她跪下来举话筒,搽鞋子,还喜欢欺负打压同行。”
“不是明星,一身明星病。”
阿成:“你说夜蝶是吧…?我也听说过她,她谈了个男朋友好像还是个小开哦。”
落什月动作有点僵硬,这个艺名,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瑶姐笑,“什么小开啊,五环路开餐馆的吧。”
阿成:“真是小开,富二代,就是长的磕碜了点,之前刷帖子都刷到合照了。不过她最近好像和许围生又勾搭上了。”
瑶姐:“那可真是攀了高枝了。不过我记得她长的不咋样啊,许围生那么挑的人能…嗯?”
阿成翻出了一张照片,举到身前给她俩看,“整容了,鼻子,胸,眼睛全整了。”
瑶姐啧啧了几声,“这鼻子整的,跟阿凡达似的。”
落什月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从手指尖一截一截的变凉。
这个女人果然是她认识的人。
不止认识,她们还挺熟。
夜蝶,真名胡心蝶,是她在中央音乐学院的同班同学。
如果说落什月是因为漂亮且品学兼优而在中音出名,胡心蝶则恰恰与她相反。
她入学时家里条件很好,父亲当官,母亲从商,家里富得流油。
那时候的她顶多是有些趾高气昂,穿名牌,讲话带刺,但还没到讨人厌的地步。
直到大二时,她的父亲被查出贪污受贿,进去蹲了局子,她家里的违规所得全部上缴,胡心蝶的经济状况和精神状态也从此一落千丈。
和老师乱搞关系,欺负长相普通的女生,乱传美女的黄谣,吸烟喝酒混迹夜场,她活脱脱从一个傲慢女王堕落成了一个精神小妹,在学校里横行霸道。
落什月做为美而优的系花,也是她针对的对象之一。
后来大三时听说她和夜场的人组了乐队,到处跑商演,在台上买肉跳舞,落什月还很看不起她。
某次当面发生冲突时,落什月还用这件事讽刺过胡心蝶,说她侮辱了中音的名声。
然而此刻,今晚,她们即将在同一个夜场工作,她马上要和胡心蝶打上照面。
落什月的自尊心像一颗尖刺在往她的心头肉里长。
它催促着落什月赶紧离开这里。
不然,你想被自己从前最瞧不起的人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吗?
清高的天之骄女没有出道成为大明星,反倒在夜场里唱歌?
瑶姐看落什月愣神,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没事吧?这照片有这么难看嘛…”
落什月回过神来,立刻背上吉他,“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今晚就…”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赶紧往门口溜。
然而,门口忽然出现的几人却堵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女人一头艳色的红发,皮肤极白,红唇如血,全包眼线拉出一个锋利的眼尾勾,像刀尖似的锐利。
她鼻子挺得有些异常,硕大的胸部撑起豹纹吊带裙,像在里面塞了两个足球一般。
是她没错,夜蝶,胡心蝶。
落什月看着她,身上冷得厉害,她知道一切都为时已晚,夜蝶已经认出了她。
夜蝶挑了下眉,脸上既惊诧又不可思议,回过神后,她嘴角又露出了骇然的笑意,像发现了什么令她心情极好的大新闻。
她抱着手臂,讽刺尖酸地问:
“呦,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大明星吗?”
“没出道当歌手,怎么到酒吧里来唱歌了?”
12. 克制触摸
瑶瑶有点怔愣地看向阿成,她夹着电子烟的手指僵硬,“她俩认识?”
阿成靠近她一些,絮叨着,“好像还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哦,有好戏看了。”
落什月捏紧了手指,一语不发。
夜蝶身后的三个男人正在打量她,眼神有些下流。
她身边的人都是她这个调调,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夜蝶见她抿紧唇沉默着,愈发来劲儿:“怎么不说话啊…小公主?整的我跟坏女人一样。”
瑶姐在心里暗自吐槽,你本来就是。
夜蝶把手柔柔地搭在她肩上,身上香奈儿的甜香包裹过来,她言语柔媚到了极点,
“别装什么清高了,听姐一句话,进了这一行就好好干,要是没有场子找你,可以跟姐说,姐给你介绍。”
“看你长的还可以,要是需要客户,我也可以给你介绍,去人床上唱,一晚上五六万呢~”
落什月冷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夜蝶笑:“别装了,你在这里混,没跟人沾点儿皮肉关系,骗鬼呢?”
落什月:“行了,知道你是鸡了,鸡眼看人肯定都这样。”
夜蝶嘴角有点儿僵硬。
她拿下三路毁她不顶用,又转而攻击她的事业,“对了,你的乐队呢?不会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吧?”
落什月拇指往后一指,把身后看热闹的两位也拽进了战场,“我这不还有两位搭子嘛。”
这两DJ是在陈尔三手下工作多年的固定员工,夜蝶见过她俩,她现在和许围生搭上勾了,自然看不起陈尔三手下的人。
“陈老板把酒吧开到中心街也不怕惹许总不高兴。”
瑶姐摘了电子烟,嘴下丝毫不留情面,“那你还到这儿来卖唱,你贱不贱啊?”
夜蝶把美甲上的水晶竖在灯光下欣赏,“论经济实力他是比不过许总,但听说陈老板长的挺帅,我特意来瞅瞅,要是他比许总有魅力,我姑且和他玩一玩儿也行。”
她还挑上了?
瑶姐向天花板上狠狠翻了个白眼。
果然贴吧里的传言不虚,夜蝶其人,自恋,愚蠢,贱,坏,骚,丑。
听她讲话就跟看狗血垃圾小说似的,倒胃口。
阿成也露出嫌弃的神色,嘴角一通下撇。
两边人马势同水火,实在不能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瑶姐索性拉了阿成和落什月去隔壁的茶水间里辟邪。
半个小时后,管事的代理老板红姐电话通知到舞台上彩排。
先上的必然是DJ,阿成和瑶姐在台上试机器,激烈的重金属乐断续地轰入耳里。
落什月独自站在台下,和夜蝶隔开一大段距离。
她今晚在这里见到她,估计明天,她在夜场唱歌的消息就会传遍中音的校园论坛。
届时必然会有各式各样的谣言传出来,说她出道失败后下海的,被大老板当情妇包养的,总之,什么样的脏话这女人都能编排上。
落什月深吸了一口气,她早知道会有这天。
富裕和贫穷,得势与失势,就好比是感冒打喷嚏,藏不住的。
DJ试演完后,是夜蝶的乐队,她的风格还和以前一样,柔媚复古的演唱方式,掺和一些涩情的舞蹈动作与眼神,歌唱技巧稀烂,但胜在她的大胆与风情,台下的工作人员看得目不转睛。
试演完后,夜蝶身边的三个男人和音响沟通效果。
她则走到红姐身边,柔柔地问了一句,“红姐,你们陈老板呢?”
蛇一样的女人,有一双目的明确的眼眸。
欲望,金钱,名气,睡到优质男人,踩坏美丽女人,破坏,毁灭,得到,成为,她统统都要拥有。
红姐只看了她一眼,便望到了底,她客气地说,“他晚点儿过来。”
夜蝶笑得眯了眼,睫毛像一把垂弯的羽扇,媚眼如丝,“好,期待今晚上能见到陈老板。”
话音落下,她趾高气昂地从落什月面前经过,像是对她接下来的试演不屑一顾。
落什月上台后,也没费力唱,只简单地熟悉了一下流程,红姐看着她的眼神却有点认真。
一遍彩排过,瑶姐和代理老板红姐提话道,“姐,咱能多个休息的房间不,那个叫夜蝶的,我实在没法和她待一个屋子里头。”
“我真是,她刚刚还说要是我们老板长得比许总帅,她勉强和他玩玩也行。”
“笑死,能得她,陈哥能看上她啥,假鼻子还是假胸?”
红姐没搭腔跟着她骂人,只淡淡的说,“那你们去化妆间待着吧,那边今晚没什么人。”
红酒看起来四十出头,利落的短发,眼神疏离而冷。
她是个话少的人,似乎也很少会站在某一边说话,不喜欢掺和这些年轻人的恩恩怨怨,而只是镇定果断的解决问题为先。
瑶瑶:“行,那我们去那边了。”
说是化妆间,其实和夜蝶所在的休息室正面对面。
瑶瑶把门关紧,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临近八点,他们收到红姐群发的工作安排。
八点到九点DJ热场,九点到十点蝶乐队,十点到十一点落什月,依次轮换上场,通宵直到酒吧闭店。
按这个时间算,落什月要到十点才登台。
瑶瑶和阿成掐着时间走后,她兀自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外面的舞池热闹异常,隔着幽长的廊道与隔音墙壁,人们的嘶叫与狂乱的舞曲依然热燥入耳。
九点十分,瑶姐在群里发消息@她「陈哥给订了卡座,可以过来玩!」
落什月回了一句「我想休息一下。」
瑶姐又说「那你可以唱完过来转转,这边有吃的有酒,还有帅哥!」
落什月嗯了一声,回复敷衍。
一会后,她强迫症一般又刷了一遍校园论坛,没看到自己的黑贴,她闭上眼睛,神游太虚。
夜十点。
蝶乐队最后一曲落下,夜蝶背对观众,夸张地扭着屁股,流苏裙摆左一荡右一荡地慢慢走远,消失在烟雾幻灯中。
下面的男人口哨四起。
气氛已经炒到火热,在卡座的瑶姐和阿成都不禁为落什月捏一把冷汗。
这丫头是从时酒吧调过来的,在清吧里唱歌的人能驾驭得住这场面吗?
而且,落什月也不像夜蝶骚里骚气的,小姑娘化个亚比妆就想混夜场,真替她忧心。
“你说小落落能行不?我去隔壁听歌的时候,她唱的可都是慢摇民歌。”
瑶姐虽然讨厌夜蝶,但要比和夜场舞台的适配度,她还真说不好。
两个人正在聊天,不速之客就到了。
夜蝶领着她身边三条狗二话不说往他们的卡座里坐,
她还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捏着高脚杯,高跟鞋也得意的翘着,姿态如女王一般。
瑶姐刚要骂人,“你…”
夜蝶打断她的话道,“这可是红姐叫我来的,说陈老板今晚给订的卡座,我们也有份。”
“怎么,我好不容易把你们俩弄冷的场子又炒热了,连句谢谢都不会说还要赶人?”
瑶姐气得肺里燃火,就想把她脑袋按着往地上砸。
身边的阿成轻轻肘了她一下,望去舞台上,落什月已经独自站在了聚光灯下。
有过比较后,瑶姐才能更直观的感受到,四个人站在舞台上的冲击力远比一个人要大。
蝶乐队有符合夜场的气质,他们有大胆骚媚的主唱,有风格狂暴而张扬的吉他手,还有技术扎实的贝斯手,和长相漂亮精致的鼓手。
相比之下,瑶瑶和阿成更加担心接下来的表演。
怕落什月只有一个人,她会紧张出丑,严重点可能还会被台下的人喝倒彩。
背景乐曲慢慢淡去,空气凝沉。
落什月闭上眼,轻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她似乎又在祈祷。
隔壁卡座,几人调笑的话语飘过来,清晰入耳,
“不知道唱的好不好哦,小姑娘看着像来玩的,神经兮兮~”
“还不如找点儿跳脱衣舞的,这种一个人唱的要是唱不好,都不如干放音乐带劲儿。”
“是了,刚刚那个乐队至少还带点骚劲儿~”
诸多不看好的视线里,落什月慢慢地睁开眼。
交错的光线模糊了视野,仿佛把她带回第一次登台的那一刻。
兴奋,疯狂,紧张,急于想要表达自己的欲望,膨胀到身体快要爆炸。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与手,心脏是在失去重量,疼痛,麻痹,与狂喜里无缝切换的。
耳麦里,提示音响起,一下一下,像她在练习时预演的一样。
手指与电音琴弦碰撞,自如熟练的动作将炸开的音符宣泄而出,仿佛一座巨大的机械人在像他们挪动脚步。
金属碰撞的声音,震撼而强大,一步一步地踩进舞池,碾压过每一个人的头顶,好像要踩碎人类的头骨。
瑶姐和阿成双双呆怔住了。
挖槽,这开场。
比夜蝶的艳舞强一万倍。
前奏利落的带过后,落什月一开嗓,沉低的黑嗓轰然而至,竟比电音吉他更令人震撼心燥。
隔壁卡座的人话风突转,
“哇靠,牛逼啊!”
“这是真高手了,她去开演唱会都没问题。”
“这酒吧哪儿挖来的宝贝?厉害着了。”
舞池的人合着节奏癫狂摇摆,比刚才夜蝶的靡靡之音反响更盛大热烈。
看这演出效果,一直替落什月担心的瑶瑶顿时长舒了一口大气。
阿成也在真心感叹,“她那么小小只的,我听她唱歌唱的像一个两百斤的大汉。”
这可能才是陈尔三想要的新式酒吧的路子,在灯光音乐里,歇斯底里纯粹的癫狂,没有涩情杂糅,虽然是夜场,却是另一种模式的高端娱乐。
瑶姐意味深长地看向夜蝶,她的表情有些阴郁又鄙夷。
看到落什月出风头,她自然不爽。
其实她早已经见过落什月的乐队表演,在大三的校庆上。
那时候落什月唱歌的风格就很明显,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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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劲劲儿的,粗野有味道,可却远没有现在这样,张力如此强烈到令人窒息。
说她不嫉妒那是假话。
有些人生来就有独一无二的艺术天赋,不像她,音乐学院是父亲托关系进的,跑演出也只能靠搞色情博出位。
不过,胡心蝶也想的开。
就算落什月的演唱再怎么震撼人心,现在的她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沦落到在夜场卖唱。
一个小时高强度的演唱过去,舞池里的人几乎癫狂到像磕了药。
瑶姐又开始替接下来上台的自己捏一把冷汗。
她能不能接得住落什月的场子啊?
“……”
起身刚准备要上台,瑶姐撞见人来,立刻又站定下来,笑逐颜开道,
“陈哥你来了,我这儿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今晚辛苦了。”
瑶姐笑:“没事儿,反正有酒喝,有加班费拿嘛。”
夜蝶注意到和她对话的男人,她只能看见一个被卡座挡住的半身侧影。
男人看起来非常高,低头正听瑶瑶讲话。
他咬着烟管,黑短袖牛仔裤,身材是一流的迷人,宽肩,肌肉很紧也结实,看侧脸的骨骼线锐利俊帅,唇角一点笑意。
周身气质不是死板周正的,身上有些自然的痞气,坏坏的,是成熟性感的男人味,但长的又很年轻。
…这就是陈尔三?
chaos酒吧和黑街区的陈老板?
夜蝶眼神火热直勾地盯着他。
她的判断直接了当,这男人是极品。
瑶瑶还在说话,奉承老板新酒吧今天第一日开张,生意火热。
夜蝶不知道何时,闪现到了他们身旁,还用特别腻歪的声调和陈老板搭话,
“陈老板,要不要来喝酒啊~”
瑶瑶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胳膊。
陈尔三低眸瞥了她一眼,是蝶乐队的主唱,红姐请来热场的人。
夜蝶视线挪不开地死钉在他身上,意味太明显。
陈尔三却神色淡薄疏离,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喜欢,厌恶,被吸引,色心作祟,目光不受控制飘向她的胸,什么都没有。
有些奇怪。
他刚才和员工聊天时,热情圆滑,此时却连回答也没有。
他撇开脑袋,往舞台上瞅了两眼,过了片刻后,他才客气地道,
“不了,刚和客人喝过几轮了,你们玩吧,要什么酒尽管点。”
夜蝶刚要说话,人已经走远了。
鼓手:“姐,你不会又看上新男人了吧?”
“你和许围生才搭上不到一个星期诶,而且他俩最近关系很不好。”
夜蝶主动出击却被人无视,正火气上头。
面对鼓手的调侃,她怒声吼过去,“滚!老娘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鼓手:“…”
吉他手:“喜欢你就追过去呗,像陈老板这种男的,钱又多,长的也帅,这么高质量的男的你不去抢,还指望随便说句话就把他拿下?要是我有他这条件,眼睛得长脑袋顶上。”
鼓手:“咳,不过我有个疑问,姐你是打算玩一玩还是…?”
夜蝶:“开玩笑,老娘当然是玩一玩而已。”
鼓手:“那你赶紧去追吧,咱们一个小时后才上场,你现在去睡他,时间刚好够。”
夜蝶喝了几口酒,刚才陈尔三去的方向是一楼的后台廊道。
夜蝶今晚被落什月压了风头,心情正极度不爽。
她心想,要是能和陈老板在休息间里刺激一回,勉强弥补一下她今晚的不悦,似乎也不错。
廊道里灯光昏暗朦胧,地上铺了柔软的暗色地毯。
夜蝶踩着高跟鞋,脚步轻然地往休息室走。
刚一进门,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奇怪,这条廊道尽头可没有后门,前面是配电室和杂物间,陈老板去哪儿了?
她离开休息室,对面的化妆间漏出一条光缝。
她过去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诧万分。
落什月正睡在沙发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男人坐在沙发前的椅子上,深黑的眼低俯着,安静地看着她。
夜蝶慢慢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手腕抬起,一寸一寸地落近女孩的脸,似乎想要抚摸她。
却又只是在接近后,轻飘地挑开了落什月眼下的一缕乱发,指腹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分毫。
和他八面玲珑的客气痞样,对谁都不走心的浪荡性格相比,那动作竟然是无比的认真温柔。
一个混夜场的男人会这么克制地对待一个女人,这比和她一夜情更稀有可贵。
夜蝶的心酸透了,像是泡进了醋缸里。
她的欲望与嫉妒是赤色的眼珠,从二十岁后,一直在红色的海水里飘摇,无边无际。
凭什么,所有她看上的好东西都是属于别人的?
曾经这些好的东西也属于过她,却都被拿走了,她想再次拥有,就只能靠抢靠夺。
凭什么?
13. 危险梦眠
从舞台上下来,背着电音吉他回到化妆室,落什月的喉咙里如同经历了一场熊熊火灾,耳朵也嗡嗡的叫唤不停。
她喝了几口水,卸力倒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
在时酒吧唱情歌把人都唱废了,今晚一下正经起来,她的精神和身体都要被榨干了似的。
十一点场结束,两个小时后,才需要她去赶下一场。
化妆室安静无人,落什月合着眼皮,没一会便累得昏睡过去。
意识滑入昏聩,可她的潜意识里却还记挂着两个小时后的演出,害怕自己会错过。
她绷着这一根琴弦,没睡多久,又忽然惊醒了过来。
模糊视野里,某人的高皮靴,大长腿印入眼帘。
她迷迷糊糊地往上看去,是一张熟悉的俊脸,眼神正淡冷慵懒地盯着她。
是陈老板。
落什月有气无力问,“你怎么在这儿,现在几点了…?”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右边手臂整条麻掉了,她捏着指尖来回地揉。
陈尔三看着她,说:“陪客人陪累了,过来歇会儿。”
可休息室不是在隔壁吗?
落什月有些奇怪却没多问。
她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时间,还好只睡了半个小时。
化妆室里的灯管明亮通彻。
落什月注意到他的皮肤比往日要红那么一点,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暗沉迷离。
看来确实喝过酒,而且还不少。
他说的“陪客人陪累了出来歇会儿”不是假话。
落什月不喜欢跟喝酒的男人靠的太近,有味道不说,照电视剧来讲,好像还会有危险。
虽然陈老板说过对她没兴趣,但是饥不择食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好。
“你就算过来休息,也不用坐在我对面吧,还坐得这么近…”
陈尔三眼神浓沉低暗,轻声喃,
“因为想看着你啊…”
他确实醉了,一嘴骚话。
落什月今天穿的连身裙裙摆挺长,胸前也不露。
以防万一,她还是警惕地问了一句:“我刚才睡着的时候,你没干什么吧?”
陈尔三盯着她,抿唇不语。
看他的反应,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事。
不然,他一定会坏笑着说出来,再看她的反应取乐。
是的,陈尔三就是那么恶趣味的人。
落什月捏着右边肩膀,礼貌地对他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您方便换个位置休息么,比如对面的休息室或者你的vip包厢?”
他说,“不方便。”
落什月:“为什么?”
他语气霸道地回,“因为这是我的酒吧,我想待在哪儿就在哪儿。”
落什月:“那你进女厕所试试?”
“…”
安静片刻后,他又说,
“今晚和你待在一起安全些。”
落什月不理解,什么叫做“和她在一起比较安全”难道外面有牛鬼蛇神索他的命?
…咳,还是说外面想睡的女人太多,所以这里才更安全?
以落什月对陈老板女人缘的了解程度,答案大概率是第二个。
落什月喃喃自语:“…我以为你应该有个女伴什么的。”
陈尔三挑了下眉,“女伴?”
落什月:“固定伴侣,但没有定关系那种。”
她是想说炮友吧,酒吧的人都知道陈尔三身边没有女友。
但落什月又觉得,他这种人身边一定有女人,看起来像还不止一个的样子。
所以,她委婉地使用了女伴这个词,暗示他有床上伴侣。
陈尔三玩着打火机,直说:“没有。”
落什月表情敷衍地哦了两声,满眼不相信。
就他这浑身荷尔蒙充足的状态,骗鬼呢?
陈尔三笑哼看她的反应,循循善诱道,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么?”
“…嗯?”
“因为我很难接触到正常人。”
他说的是正常的,不混夜场的人吗?
落什月非常贴心地提议:“其实你可以去街上转转,应该搭讪你的美女也不少,那不都是正常人嘛,你想接触就能接触到的。”
当然也可以,但他也不喜欢主动的。
挑剔,精神洁癖,颜控,各种理由叠加,总之他确实身边没女人,酒吧里来找他喝酒调情的女人倒是有不少。
陈尔三直勾地看着她,忽然说:
“其实我看你也挺正常的…”
“……”
我看你就是酒喝多了发情。
落什月把自己往后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一点,“不要开玩笑了陈老板,你要是对我有意思,至于一个月工资给四千吗?”
陈尔三思索了片刻,竟然认真地接了一句,“也是。”
喝醉了真好哄,指哪儿打哪儿。
落什月偏头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临近十二点,这一夜还很长,据瑶姐和阿成说,往年情人节一般通宵到凌晨四五点才散场。
她有些饿了,正好大款在身边,他乐意请他们开卡座喝酒,也肯定愿意请员工一顿夜宵吧?
“陈老板,你知道最近新出了一种东西叫外卖吗?”
“知道。”
“你看我今天唱歌这么累,你不给我点点好吃的犒劳一下?”
陈尔三摸出手机,打开了点餐页面,大大方方地问,“你想吃什么?”
落什月一直看网上说外卖,却没真的点过。她好奇地凑过去,挨在他旁边看他手机上的订餐页面。
两个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布满新奇与渴望,像个布偶猫一样。
陈尔三低眸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低柔:“别光看不说话。”
落什月:“我要吃炸鸡。”
“喝的呢?”
落什月:“就点可乐吧,你要不要,咱俩可以一起吃。”
陈尔三婉拒:“你吃吧,大半夜吃炸鸡良心过不去。”
落什月:“为什么,你也要保持身材?”
他反问,“有问题?”
落什月:“可是你又不胖。”
“油炸食品吃多了,肌肉会融化的。”
他说得这么形象贴切,落什月忍不住笑。
陈老板平常看起来帅得轻轻松松,原来私下也会苦心练肌肉啊。
陈尔三见她笑成那样,吐了一口烟,认真地说,“保持身材对男人很重要。”
落什月作势点了点头,“那女生呢?”
陈尔三闻言,带着热度的视线在她身上游弋了一圈。
落什月是典型的小孩身材,一米六出头,细胳膊细腿,该有肉的地方没啥肉,看着挺纤瘦单薄。
陈老板也不好直接说她就算想保持,其实也就这样。
他只盯着她,意味深长讲了句,
“…女人的身材嘛,得看天赋。”
落什月没回过味来,还追着他问:“你是不是还会搭配衣服,一直搭到合适再出门。”
陈尔三笑:“不然像你这样把全身家当都套身上?”
俗人哪里懂她的美学,落什月懒得和他辩驳。
不过跟老板聊天,还是得嘴甜。
落什月夸他:“您真是个体面人,脸帅就算了,身材衣品还那么好。”
陈尔三扬唇笑着,果断付了款,
“点好了,半个小时后到。”
落什月美滋滋地盘算时间,刚好吃完十二点,再睡四十分钟起来上台表演,回来后再继续睡。
看她笑起来眼睛弯亮,单纯得像个得到玩具的小朋友。
陈尔三在她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良善,不用多想也知道,落什月必然是被家里当小公主宠着长大的,心思干净。
陈尔三认真地盯着她,忽而问了一句,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落什月愣了下,呆呆地:“就普通职工,问这个干嘛?”
陈尔三,“没什么,只是好奇你父母居然舍得让你住地下室。”
他们当然不舍得,前提是他们得知道。
落什月:“是我没跟他们讲,觉得有点丢人吧,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还以为陈老板心生同情,落什月趁热打铁,立马把加薪的事摆上台面:
“所以,陈老板看我过的这么辛苦,没考虑给我加点工资吗?”
他一撇头,冷冷地,“没有。”
落什月:“……”
那你问个屁啊!!
万恶的资本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狗!
“不过,你今后想吃夜宵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可以给你点,午饭也可以,早餐也可以,直接送到你家。”
落什月愣了一下,随后,在心里把骂出去的话默默往回收。
要真能给她点餐,相当于一个月涨了三千工资,蚊子再少也是肉,她不要白不要。
落什月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加个□□吧,这样我直接给你发消息也不用短信钱。”
看这架势是要把一日三餐都点满。
她拿出手机,加上他的账号后,她顺其自然地翻了翻他的空间。
然而陈尔三的空间里面很空荡,几乎什么也没有,账号等级也不高,这应该是他刚新建不久的小号。
以落什月和陈老板的关系,介于雇主员工,债主债务人与朋友之间,他用小号加她也正常。
落什月不在意那么多,只要能点外卖就行。
“陈老板,你说句实话,我今晚表现得怎么样。”
落什月一直惦记着面试的时候,陈尔三嘲讽她唱的不好,说风格造型不符合场合,还说她自恋自大。
这话虽然有点道理,但落什月一直记在心里,像记仇似的成了一个小小的心结。
今晚她唱的这么卖力,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得到他的认同与赞赏。
陈老板,“还行吧。”
“……”
落什月又问,“那比蝶乐队怎么样?”
“风格不一样。”
“你喜欢哪种风格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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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
他要是回答喜欢夜蝶的风格更多一点,从今往后,落什月保证见到他就在心里啐他下流。
当然说句实话,男的好像是喜欢夜蝶那种型比较多,而且是年纪越大越喜欢她那样的。
陈尔三却没犹豫,直说,
“你。”
幸好没输给夜蝶,不然今晚又结一个心结。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低声说了几句,
“一楼,化妆室…”
没一会,门外有人敲门。
来人拎着一个大大的外卖袋探身,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落什月赶紧去接,沙发前没有桌子,她就换到化妆镜前去吃。
第一天开业,桌面上干净空荡,一点杂物都没有。
她打开外卖的盒子,扑面而来炸鸡的油香,酥酥脆脆的金黄外壳惹得她直吞口水,
“…我起码半年没吃过炸鸡了。”
陈尔三咬了根烟,不知何时换到了她睡过的沙发上躺着。
他悠闲地和她聊起了天,“你不是说毕业后才穷么。”
落什月:“去年年底进的唱片公司,她们对体重要求很严格,所以不准吃这些。”
陈尔三吐了一口烟,“你很瘦了,多吃点儿。”
“嗯…”
不用他说,这一大桶炸鸡她一个人也都要吃完,吃不完也得打包带走。
落什月:“…新酒吧今后就开始营业了吗?”
“下个星期五正式开业,今天是试营业。”
落什月:“哦…”
“这几天忙,只能让司机送你回家了。”
落什月:“嗯…”
“有想过到新酒吧驻唱吗?”
落什月:“你说加工资,我就想。”
“工资一样,但这边可以包住,三楼有员工寝室。”
落什月一听到包住,来了精神,扭头看着他:“几人一间?”
陈尔三比了个一给她。
落什月:“有独卫?”
“嗯。”
“一共几间员工寝室?”
“两三间吧。”
“挨得近吗?”
“一条走廊。”
条件挺好,关键是员工寝室的面积肯定不怎么大,她放在地下室的那些乐器也不能拿到这边来,位置不够。
所以,想要靠住在这里省一笔房钱其实是不现实的,只能说晚上工作太累,下班后可以直接上来睡觉,多抠点休息时间。
落什月,“我考虑一下吧。”
说完,她就专心致志地啃起了炸鸡,再没讲过话。
陈老板也没再和她搭过话。
落什月的胃口不小,吃东西却慢,五十到的外卖,十二点十分她才吃完。
吃的饱饱实实的,正要回沙发上补觉。
回过身来,某位没良心的大佬已经占着她的沙发睡着了。
他的胳膊挡着眼睛,另一只手搭在沙发边,垂在地板的烟灰缸上。
烟灰缸里堆着烟灰,与他抽完的一个烟头。
他的腿太长放不下,还伸出去了一截在外面。
落什月坐在沙发前叫他,
“陈老板…陈老板…?”
没有反应,喝醉酒的人只要一睡过去,很久都醒不过来。
落什月又开始上手推他,
“陈尔三…陈老板…”
还是没有反应。
落什月无奈伸手捏着他的耳垂,又狠狠地掐了一把。
耳朵上的神经最敏感,正当落什月以为他要醒来时。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脖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凶狠地掐紧了,她的呼吸瞬间被截停。
身后是坚硬的烟灰缸,硌在她的背心处,好痛。
眼前是肃杀狠戾的他,凌厉猩红的双眼如嗜血的野兽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撕扯得粉碎。
落什月被吓得,直愣愣地看着他,脸色惨白。
陈尔三热烫的气息拍在她唇前,重重地粗喘了好一阵,他才撤开手,
“…你刚刚咬我了?”
他对疼痛的反应太过敏感。
夜里睡觉时,如果感到疼还不醒过来,他可能就会死。
这是在家暴家庭里长大,多年形成的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落什月看着他,身上都是凉的。
她刚才还和他聊天来着,气氛那么愉快融洽,像好朋友一般。
这时她才清醒过来,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陈老板时的压迫感。
她不该忘记的,陈尔三是从最脏最乱的黑街市井混出头的,他没有背过人命,也一定伤过不少人。
他们不会是一路人,更不可能变成朋友。
“我没有咬你,沙发给你睡吧,我先出去了…”落什月惶然地说着,拎上吉他,着急要走。
下一秒,陈尔三攥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他眼帘微暗,沉声说,
“你睡这,我出去。”
14. 落雨的夜
独留在化妆室里。
落什月摸着脖子黯然愣神。
半分钟后,大门被轻悄地推开。
瑶姐与阿成从外面踱步进来,满眼揶揄地看着她。
几分钟前,他俩刚从舞台上下来,想回到休息室里歇一歇,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里面天人交战。
又是掐脖子又是牵手的,实在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瑶姐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挑眉就问.
“怎么样,爽不爽?”
想被陈老板强制爱的女人可太多了,别说是暗恋他已久的火姐,就连瑶瑶有时睡前做梦,偶尔也会代陈哥那张痞坏的俊脸,幻想自己被他壁咚强吻。
偏偏现实里,他这人不爱主动,跟他讲几句调情话,喝点儿酒可以,可要再往前多进一步,想都别想。
落什月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断定他们肯定误会了什么。
她刚才可是差点被他掐死。
“我刚才都要窒息了…”
瑶姐笑,“这样才刺激嘛。”
落什月实在怕这两个八婆回头一传十十传百,传得三家酒吧里的人都知道这事。
她无奈解释道,“陈老板刚才在沙发上睡觉,我叫他叫不醒,就拧了他的耳朵,可能…拧得有点重了,他突然醒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还把我压住了。”
“我和你们打保票,他刚醒过来那个眼神,是真的想把我掐死的眼神。”
瑶姐抿着红唇,静静看着她。
落什月的脖子上,一圈醒目的淤红,这确实不是正常的力度能掐出来的痕迹。
他们俩也终于反应过来情况不对,这不是奸情,是案情。
“我的天,你还好吧,宝贝~”
阿成赶紧关切地问了一句
“还好。”
瑶姐也叹了口气,替陈尔三说话,“可能是陈哥以前经常在外面跟人动刀动棍的…留了点儿警惕心,成条件反射了。”
“你别怪他,他对我们自己人都挺好的。”
落什月当然不怪他,毕竟也不是有意之举。
只能说,他身上有许多她不了解的阴暗面,她今后要更注意一些,还是别自作多情地和陈老板走得太近。
她想把陈老板当朋友,人家对她可不一定。
说不定,他潜意识里还拿她当外人,敌人。
她是欠债不还的老赖,又不是他认识多年的密友同僚。
到凌晨四点半,酒吧里的人渐渐少了。
落什月和瑶瑶阿成拼车回了家,他们也住在黑街附近,正好顺路。
回家简单洗漱后,落什月倒下去,便一觉不醒。
次日一早,她收到了臣送的打款,一千元演出费。
中午她奢侈地下了一趟餐馆,还点了三菜一汤好好犒劳自己。
校园论坛里,关于她没有出道,而是在酒吧卖唱的消息果然已经火上了顶楼。
不用猜,肯定是胡心蝶放的消息。
落什月点进去看了几眼,帖子里居然还有视频,是她在台上唱歌的一小段录像。
底下的评论,她忍不住地翻了翻,简直一言难尽。
「真的假的?落什月不是进唱片公司了吗?居然没出道?」
「哪儿的酒吧啊,我有空也去捧捧场,对了,她接不接别的活啊~」
「校园女神堕落成夜场头牌,到底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缺失…」
「落什月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混成这样了…」
「以为学校里要出一个大明星了,结果还是没出道就砸了。」
「爽!以前在学校就看她那副清高得意的样子不顺眼。」
「好得很,好得很,这地方配她得很~」
「听说她还和夜场的人混一起了,估计过一阵就未婚先孕了~」
本来挺让人悲哀感慨的一件事,落什月看得发笑。
都说她现在是夜场专业户,有夜场专业户一个月只赚四千的吗?
吃完饭,刚回到家。
一个电话跳进来,是冷烟打来的,当初乐队解散,其他人是精神上支撑不住要走,只有她是因为意外事故,小腿骨折,不得不回家静养治疗。
冷烟是乐队的大脑,之前和唱片公司签约的事,几乎是她一个人谈下来的,她稳重细致,有强大的责任感,只有这一次,她算得上是时运不济。
如果说落什月独自留在北城是茫然与孤独,那背着遗憾与伤痛回家的冷烟,心里就是无尽的自责与不甘。
“喂…”
“帖子我都看了。”
“嗯。”
“你真是疯了。”
落什月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摸着额头,像被家长训斥的小孩似的,有点心虚但又觉得委屈,
“抱歉烟姐,但我确实没办法了。”
“我只是驻唱,没干她们说的那些事儿,我保证。”
长久的寂静后,对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在那里安全么?”
“你放心,我很安全,我说的都是实话。”
冷烟:“我下个月月底应该可以回北城,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别的打算,我们可以重组乐队。”
“当然,在这之前,你如果找到了更好的出路,我也祝福你。”
“你不要因为我们不在身边束手束脚的,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电话挂断后,眼前的视野变得有点儿模糊,心里一团滚烫。
泪没掉下来,落什月也不再刷校园论坛自怨自艾了,她爬起来练琴唱歌,一直到深夜都不停。
——
又是一周一次的工作例会。
落什月最近和酒吧里的人熟悉不少,除开在迷酒吧的DJ瑶瑶阿成,疾南风火姐,她还认识了时酒吧的兼职驻唱甜猫和二柱。
臣送汇报过往一周的工作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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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下周的工作安排,当然他讲的最重要的还是新酒吧的事情。
那边下周五正式营业,现在急需要人,所以要从这里抽一批人过去。
曲火当然是陈哥在哪她就在哪,他现在重心放在中心街,她自然也得跟过去。
瑶瑶和阿成也乐意去,流水多他们工资也更高。
大多数人都愿意,只有少数人包括落什月还没有表态。
落什月去新酒吧驻唱,免不了房租钱,还涨不了工资,又要被拍被造谣,而待在小小的时酒吧里唱民歌,至少安宁干净。
要选的话,她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她,应该留在这里。
但想要享受舞台与尽情歌唱的欲望又促使她不能立即做下决定。
回忆在chaos的那一夜,必然是疲累的。但舞台那么大,一流的灯光音响一搭,爽也是真的爽。
臣送看向她,“你怎么选?留下来还是调过去。”
落什月:“我还要考虑一下吧。”
臣送抬了下眼镜,“可以,你考虑到开业后都行,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嗯。”
——
夜晚。
北城落了一场很大的雨,大风把街上行人的雨伞刮得七颠八倒。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像鞭炮的声音连绵不绝。
夹杂着轰然巨响的雷声,落什月待在淋不到雨的酒吧里,感到一阵安心与舒适。
印象里,北城上一次落这么大的雨还是两年前。
雨落得大,酒吧里的客人接连离去,过了十一点后,吧里冷清得竟然只剩两三个人。
落什月坐在台下的角落,调吉他的音准。
甜猫在台上唱着歌,她是最近新来的兼职驻唱,是附近北城音乐学院大二的学生,长的挺可爱,唱起歌来嗓音也清灵甜软。
夜晚凌晨两点,下班时间,雨势仍然不见小。
甜猫和落什月推门出酒吧,站在屋檐下,大风把她们的头发刮得凌乱。
甜猫是北城本地人,家里富裕殷实,每晚下班,都有专门的司机来接。
今晚,她的专车却来得晚了些,“王叔还没到,是路上雨太大吗?”
她四下看了看,入目一辆大G停在酒吧的侧前方,这车靓得甜猫眼睛直冒光。
“我去,这车保养得好干净啊!”
落什月盯着那辆车,却没有露出新奇的表情。
这是陈尔三的爱车,不是平常木叔来接她的那辆黑色越野。
他似乎也不许其他人开他的爱车。
…所以今天,是陈尔三来接她了?
脖颈上的淤红已经变为了皮下淡淡的血斑点。
说句实话,想到要和他再次打上照面,落什月竟然有几分抵触的情绪。
手机响了一声,她低眼看去。
是陈老板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