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欲》
1. 黑街一区
2013年/7月
黑街三区,阴暗地下室内照不进一丝阳光。
五十平米的宽阔室内里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沙发。画满涂鸦的墙边上横七竖八地靠着各式各样的乐器,贝斯,架子鼓,吉他,它们就像积灰的雕塑一般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色彩扎眼的亚比服饰混乱地散落着,还有吃剩的零食袋,乱放的卫生用品与酒瓶,整个房间如后室梦核般灰败复古。
破烂到露出海绵的红皮沙发上此刻正躺着一位失去梦想的少女。
她粉色的长发像藤蔓一般垂在地面上,双眼看着天花板的方向暗自发呆。
胃里又开始咕噜噜地叫唤,早午饭都没有吃,但她也没有办法,不敢出门。
因为欠了房东三个月的房租和水电,今天又是黑街住户集体交房租的日子,羞愧感让她不敢面对一再宽恕她的二房东。
落什月瘫了好久,才爬起来走到房间角落里翻翻找找,家里没有零食了,她已经翻过好几遍,可折磨人的饥饿感还是让她不愿意死心。
充电的手机忽然发出尖叫,是她设置的铃声,提神醒脑不懵逼。
落什月本想像往常一样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通电话,但拖欠三个月房租实在又说不过去。
二房东终究也只是替人收租的中介,她已经帮了她那么多次,这次再耍无赖有些说不过去。
电话接通后,陈姨低低的声音传过来,透着一种无奈,“小月啊…”
落什月:“抱歉,我只凑齐了这个月的水电钱。”
陈姨:“不是,我打电话是想和你说,陈老板最近问到咱们这边房租钱了。你最好还是去找朋友借一借吧,你在陈老板那里当老赖真的会被打死的…”
陈姨的语气惶恐而正经,让落什月的心底生出些不舒服的瘆人感。
三个月的房租加在一起八千块左右,算上水电费总计九千五。
这一笔钱的数额应该还不至于让她被打死吧?
还有她说的陈老板是邻居们口中黑街一区酒吧的老板吗?
一个做生意收房租的人,能有陈姨说的那么恐怖吗?
“陈姨,我要是能借到钱早给你交房租了,确实没法借。”
陈姨:“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吧。你欠的钱,他一定会要你还的,不是他在意这几千块钱,是脸面问题。”
“陈老板在这条街上出租的房子没有五百间也有三百间了,黑街区三家最大的酒吧也都是他开的,要是个个都欠他一笔房钱酒钱,他的生意还怎么做。”
“……”站在老板与房东的视角,陈姨讲的其实很有道理。
“还有,我提醒你一下,目前这条街上欠房租超过三个月的,只有你一个人。”
黑街三区本就是北城的城中村区域,来这里租房的人大半都是最底层的打工人。
而她,住着最低廉没有光照的地下室却交不起房钱,更是底层中的底层。
落什月不禁自嘲,这就是玩艺术却玩不出名堂的人的宿命吗?
陈姨:“你要是想赚钱,我可以推荐你先去酒吧驻唱,虽然我知道你们正经音乐学院毕业的是瞧不起在酒吧工作的人,但你至少先把吃饭的钱赚到吧。”
落什月扶了下额头,也不好第一时间说好,因为她确实非常反感在酒吧里卖唱,但口头上她依然感谢陈姨这么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
“嗯,我考虑一下吧。”
“行,那挂了。”
电话挂断后。
落什月摸了摸口袋,兜里还有一张十块和几个五毛硬币,她饿得太厉害,还是先出门买点东西吃吧。
那个什么牛逼哄哄的陈老板应该不会太为难她吧?
便利商店里,老头坐在摇椅上听着收音机。
今年网购刚开始流行,实体商店还未曾没落,所以街上总是很热闹,有涂着亮晶晶唇釉,带大圈耳环的辣妹在街头拍照,还有穿紧身裤染黄毛的非主流人士在校园门口晃悠。
这个时代的风气就像是地摊上便宜好看的亮晶晶的饰品,还不懂得低调自然与优雅的格调,只偏爱廉价张扬又叛逆的美。
落什月啃着两元一个奶油面包转悠到了黑街一区。
这里隔着三区不过百米的距离,却像变了一个世界般繁华高级。
三家酒吧比邻相连,左边是喝酒听歌的清吧,右边是可以包厢的k厅,中间的规模更大些,可以跳舞还有DJ打碟。
落什月在门口观望了一阵,招聘启示上却没有写招驻唱歌手,只写说招聘服务员和收银员,或是酒水营销。
难道陈姨给她说着玩的吗?
落什月看了一会,默默地又往回走。
她不是不想放下身段,做服务业上班赚钱,只是接受不了这份落差。
一年以前,她和同校师哥师姐组成的乐队还在和全国最顶流的唱片公司洽谈出道的事宜。
制作团队甚至为他们写了新歌,还录了主打曲的样本,连签约出道的合同都拟攥出来了。
只差临门一脚,出道计划却被公司新上任的CEO给否了。
他说现在流行的是偶像团体,选秀节目,摇滚乐队早就过时了,不能把公司的心力和金钱全压在这里。
然后,他们的乐队就从待出道的明星变成了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在又坚持了一个多月毫无工作的空白期后,乐队里的人渐渐分崩离析。
回家上班,各找各妈,继承家业,回村种地,只留下了落什月一个人还在北城漂泊流浪着。
那个站上舞台的梦还没醒,她要怎么接受现实呢?
新旧的时代正在缓慢地交叠,可她也只是时代下的一颗走错道路的渺小尘埃。
“尘埃小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着太阳啃完了面包,又待到日落时分才往家走。
毕竟阳光对于住在地下室的阴暗生物来说是一种奢侈品。
从北山超市旁边的矮门下楼梯,声控灯一闪一闪地,像蝴蝶残破的翅膀挥动。
很细微的尼古丁的味道飘进了她的鼻尖。
顿时,落什月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走到地下一层后,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
地下室的大门敞开着,几个高大的社会哥手持铁棍,或蹲或站的守在门口与客厅里,就像是港片里遭遇□□讨债一般。
一位穿着黑衬衫的男人正靠在她的破烂沙发上,一手拿着她写的歌词本,一手夹着烟管,玩味戏谑地赏看。
这应该就是陈姨口中的陈尔三陈老板了。
落什月看到自己的秘密被他明目张胆地窥视,她的脑子一下充血,立刻跑上前夺走了男人手里的笔记本。
她把本子背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一众人。
看他们这架势,今天可能不像往日那么好糊弄。
被抢了本子的男人掀起眼皮看她,他眉眼锋利冷沉,黑瞳冷肤,是特别有男人味的那种长相,耳钉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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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的刺青又为他添去了几分痞坏。
他搭了下膝盖,慢慢站起身,一八加的身高也让人极有压迫感。
落什月往后退了半步,却又被他单手拎着领口拽了回来。
“钱呢?”男人单刀直入地问。
其他人沉默着,没人敢插话,地下室里的空气压抑阴沉得骇人。
落什月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呼吸被逼得发紧。
她感觉被这样拽着,脚尖都有点悬空。
她笑了笑,说,“我现在没钱,但今后会有的…”
…好无赖的一句台词。
落什月此刻才懂,怨不得电视剧里欠债的老赖都会这样说,因为他们是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实在拿不出钱才会许诺未来再还上。
当然,这句话在讨债的人来看,无疑让人更加烦躁。
陈尔三冷笑着,“今后…哪个今后?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
落什月认真地说:“其实用不了那么久,我打份工三个月就有钱了。”
她圆圆亮亮的眼睛如同梅花鹿一般清亮澈洁,波浪卷的粉色长发衬得脸小而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她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还是在卖萌色诱。
陈尔三又笑了,玩味地道:“…你还挺幽默啊?”
他竟然还乐意接茬?
这让落什月忽然生出一种他或许很好讲话的错觉。
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摸了一张带着自己签名的明信片,笑眯眯地递给他,以为能够就此蒙混过关,
“其实我是歌手来着的,我曾经通过了新星球唱片公司的面试,还做了大半年的出道预备役歌手,这是我的签名,今后我火了,这个会很值钱的,肯定比三个月房租值钱。”
陈尔三没接,把她拉近,挨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
“…老子叫你还钱。”
落什月全身上下加起来一共也就只有几十块钱,别说房租,过两天吃饭都成问题。
落什月眼一闭心一横,想着大不了挨一顿打,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我没钱,就是还不了。”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就在所有人以为暴力事件即将发生时,脖颈间的桎梏松了,陈尔三撂了一句话给她,
“行,明晚十点之前如果没凑上钱,你准备断一条腿来还吧。”
夜里。
地下室断电断水。
落什月坐在点燃的生日蜡烛旁边,盘算着怎么才能补了这笔欠款。
上学的时候,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明明可以去一所不错的一本,却自愿选择了音乐生这条路。
她的脑子诚然是好使的,应对考试,解决难题,她都在行。
所以她想,就不能有一个既不用出钱又可以不断腿的办法吗?
至少能让她熬过这一阵子,过几个月她打工赚够了钱,再还上他的债即可。
落什月低着脑袋,手里是她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一个牛皮信封。
陈姨告诫她的话,犹在耳畔。
「…你欠的钱,他一定会要你还的,不是在意这几千块钱,是脸面问题。」
「陈老板在这条街上出租的房子没有五百间也有三百间,三家最大的酒吧也都是他开的,要是个个都欠他一笔房钱酒钱,他的生意还怎么做。」
一点烛火灭了。
忽然,落什月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2. 艳舞包厢
黑街一区,迷酒吧,三家酒吧中最大规模的夜吧。
一层的舞池人流爆棚,劲爆重金属点燃全场,漫天飞舞的假票与dj摇晃的雪白肢体,在变换的荧光灯下构成一副都市夜生活的艳情图画。
落什月穿行在蹦嗨的人群里,她粉色的发丝与异常夸张的亚文化穿搭让她毫无违和地融入了这场癫狂的舞会。
她费劲找到舞池深处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问,“你们老板在不在?我找他有事。”
落什月长得显小,妆却很浓,穿得又特猎奇,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她许久,才掏出翻盖手机,打字给她看,
——老板在三楼,307包厢。
她比个OK,转身往电梯去。
——
307包厢,烟酒味道在空气中糜烂。几个穿着性感的女人在台上一边唱歌一边随着音乐舞动。
坐在左侧沙发上的许总许围生是今夜迷酒吧的贵客。
他在北城经营着八家酒店和四家酒吧,背靠北城巨富张城老先生,上面还牵着数不清的人脉关系。
他三十出头,看起来还挺年轻,一副金丝眼镜,一身妥贴的西装,五官端正而标志,乍一看还真有种贵族气质,完全想象不到,他手下竟然有非法经营的皮条生意和灰色产业。
“陈老板就打算在黑街待着了,没想过去市中心开一家更大的酒吧?现在年轻人要释放压力,寻求快乐,酒吧可是最时兴的风口。”
陈尔三磕了磕烟管,漫不经心说:“想啊,市中心的地段可贵,我这几家店都没经营好,回头再把身家都搭进去。”
“有许总在,咱怕什么啊哥。”
说话的人是迷酒吧的二把手,疾南飞。
他为人嚣张得瑟,说话没个分寸,做事从不用头脑,全凭意气用事,但好在他有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气,替陈尔三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坐他身边的是隔壁酒吧的代管老板臣送,比起南飞,他更加踏实沉稳。
他们都是陈尔三带出来的人,相当于他的左膀右臂。
许总被恭维得心里舒坦,一拍大腿,信誓旦旦道,“你要是真想开,跟我打声招呼就行了,最近两家新酒吧马上开业了,你这边要有空,去我那儿管管呗,酒水五五开,一晚上保准比你一个月都赚的多。”
这下听懂了,许围生急于扩张自己的事业版图,而酒吧又属于容易滋事的灰色地带,所以,他急需要一个兼备经商头脑管理能力又具有强硬魄力,最好还能沾点黑的人来替他管理。
如此,一手镇压住鱼龙混杂的黑街区的陈尔三理所当然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选。
只不过,开酒吧的成本一分不让他出,只是当老板管管事就拿五成利润,他大方得有些太可疑,这里面恐怕有的是水深的地方。
陈尔三没给一个确定的回答,只讲要先考虑一下。
不一会,许围生身边的秘书进来,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了句话。
随后,一个身着白色旗袍的清纯女人推开了包厢门,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她长的太过干净,蓦然出现在如此酒色场所,让疾南飞还有其他几个男人都不禁恍然愣神。
黑色的发丝搭着肩头,白皙无瑕的皮肤,一双清洁的黑色眼瞳,旗袍穿在她身上,纤瘦不失窈窕,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许总邀了一下手,介绍道,“我小妹白茉,这是陈老板,认识一下吧。”
她从秘书那里接过一杯酒,走到陈尔三面前,细声细语地说,“我敬您一杯。”
陈老板直直地看着她,握着杯口随意地和她撞了一下。
猩红的酒液摇晃,一杯酒一口还没沾,白茉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脸上飘红。
许总拉着她挨着陈老板坐下,“快坐吧,今晚上不醉不归。”
舞女们换了一首更热辣激情的舞曲,在台上更加卖力的跳动。
从外面进来的工作人员在陈老板耳边低声汇报,“外面有个小姑娘,说是来找您的。”
陈尔三还没吭声,被耳尖的疾南风听了去。
他最爱凑这热闹,尤其是女人的热闹。
疾南风兴冲冲问:“是美女吗?是美女就都叫进来啊。”
工作人员支吾了一下,
“是美女…”
“吧…?”
“穿的有点像…像…鹦鹉…”
话还没听完,只听到是美女三个字,疾南风就立刻催促他赶紧让人进来。
这场局上本就不是只有他们几个,包厢里还有别的客人,陈老板的下属,许总的副手和朋友们,多一个美女当然也无妨。
工作人员出去叫人。
“美女”推门进来后,包厢里的人却是一阵愣怔安静,与刚才白茉进门后的惊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站在门前,唇上黑色的口红配眼皮上青绿的眼影,一身哥特风的小黑裙,破洞白丝搭长皮靴,粉色波浪长发十分夺目,还有脖子上叠戴了几层的十字架,银饰,珍珠链,耳朵上还有叮铃啷当的耳饰。
她这是把身家性命都穿在身上了?
妆浓的都看不清五官。
许总还挺捧场,硬生生夸了一句,“你们酒吧的人还挺有个性啊…”
…那真是很有个性了。
既然人都已经叫进来了,疾南风也不可能再赶“美女”出去。
他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亲昵顽皮地唤她道,“过来坐吧,小鹦鹉。”
落什月扫视了一遍众人,然后走到陈尔三面前,用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
“我欠你的九千五百块房租钱都凑齐了,我今晚是来还你的。”
本以为是来消遣的,她却大义凛然地说是来还钱的,而且还是九千块这么微小的数目。
在这样谈大生意的酒局上,她这种行为,颇有种大张旗鼓谴责陈老板斤斤计较的意思。
许总没说话,枕着靠垫喝小酒。
白茉不知道何时,挽住了陈尔三的手臂,脑袋轻轻柔柔地依靠在他宽廓的肩膀上。
落什月拿出牛皮纸信封,郑重其事地递给他,“这是九千五,都在里面了。”
她昨天还一贫如洗,今天就凑到了这么多钱。
陈尔三瞥着她的眼神莫名意味深长。偏偏她又穿成一个叛逆少女的模样,更加重了刻板印象。
他抬腕接过去,确实是一万元的份量。
“那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落什月没等他发话,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哥,这是黑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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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户吗?”
“感觉挺可爱的诶…”
疾南风颇有兴趣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
陈尔三没有搭理他,他把那个厚厚的信封随手丢在了茶几上。
黑街房产的总代理人万咎此刻也在包厢里。他沉默地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晚上回去后,要给落什月的地下室复水复电。
酒局一直开到了凌晨一点才结束。
许围生喝的醉醺醺的,被秘书扶着带了回去,白茉想和陈老板再亲近亲近,看他摆冷脸没挽留她的意思后,无奈只好也随着许总一块走了。
散场的包间里,服务员在清理残局,疾南风坐在茶几上耍手机。
“哥,你怎么不去啊,那小姑娘不摆明了今晚想睡你。”
“该说不说她看着挺干净的,怎么又挺开放的。”
陈尔三捏着的飞镖,往靶子上射,他闲闲地扯动唇角,语调游刃有余地告诫疾南风,
“那是许围生的刀,温柔刀,不是普通小姑娘。”
说得不好听一点,其实就是特殊行业,他哥心里明镜似的,哪像他们,一个稍微长相干净些的女人,就能让他们迷了眼。
“这么说,他还真想让你去接手他新开的酒吧?美人计都用上了。”
陈尔三不言语。
疾南风捏着下巴,念念叨叨,“感觉他这酒吧不怎么干净啊,不然这么迫切干嘛…”
“你总算也长一回脑子。”
手里的飞镖全被射到了圆圆的靶心内,他终于腾出手来,懒懒地拿起了被他无视已久的牛皮信封。
拆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层报纸包装。
陈尔三坐在沙发上,满不在意地挑着手指继续地往下拆。
然而,拆完这一层,里面又是一层报纸。
足足拆了七层,报纸都堆满了茶几,里面却还有包装,服务员收都收不过来。
陈尔三的眼眸阴沉沉的,有点不爽起来。
…耍我?
他已经很有些烦躁了,一万块本来只是一笔小钱,他为了震慑那些常欠租不还的老赖才特意带人去黑街三区走了一遭。
就算落什月今晚还不上钱,他也不可能真去把人腿打断。
现在倒好,这死女人要是敢故意耍他,后果就说不定了。
又粗暴地撕扯了几层,内里的钱币才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露出它的真面孔。
陈尔三看着头一张“自制钞票”上的签名和卡通涂鸦陷入了冷戾的沉默。
一只眯眯眼的兔子在冲着他飞wink,旁边的气泡里还有台词。
——落什月专属签名,将来真的会值大钱的!
旁边另一只兔子头上也飘了个气泡,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则二号方案:
——如果不要签名,我也可以打工还钱,就等我三个月吧!拜托拜托~
他眯眼盯了几秒,再看后面的“钞票”都是空白的。
茶几上的报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想到她在家里细致用心地包了十几层报纸,大张旗鼓送到他面前,就为了让他看这个。
假票?欠条?卖萌漫画?
他妈的他还一本正经地拆了这么久。
“…”
艹,陈尔三气笑了。
3. 自投罗网
陈尔三此刻的表情已经可以用要杀人来形容。
“什么情况啊?”疾南风凑过来一看,随即拊掌大笑。
“哎呦我去…这就是她还的房租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鹦鹉还挺幽默啊。”
“不过哥,人家好歹给足你面子了,当着黑街房东代理,还有那么多弟兄的面把“钱”还给你了,要是这时候你再和大家说收的是假票,不是很没面子嘛。”
“大家会说,哎,怎么随便一个小姑娘都敢耍黑街的陈老板了…”
陈尔三黑不见底的视线直插在疾南风的脑门上,冷飕飕地说,“你最近智商见涨啊,不如你去帮许围生管酒吧?”
疾南风:“…咳,我哪儿敢啊,他那边水深的都能淹死我。”
“……”
“要不就算了呗,也就一万块钱,人小鹦鹉也不容易。”
被人欠了钱又被耍,还不能大张旗鼓整治对方,这瘪吃的,烧心。
陈尔三给了疾南风一个字,
“滚。”
断电断水二十四小时后,地下室里重新迎来了如金子般的光明。
落什月刚舒服地洗完澡,躺在她破烂的沙发上,一个电话忽然跳了进来,尖叫的铃声从来没有如此让她毛骨悚然。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会在今晚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电话的人大概率只有一个。
咳,希望他没有气急败坏…
落什月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郑重其事地接起了电话。
她尽量让自己的嗓音甜美而有礼貌,“您好,是陈老板嘛,这么晚打来有事吗?”
她仿佛是早料到陈尔三不可能再拉一帮人来她家里找她麻烦,语气里隐隐的得意与放心。
听了更让人不痛快。
落什月听对面没吭声,赶紧主动表达还钱的决心,“您放心,那笔钱我会慢慢还的,陈老板,我正常打工,只要三…”
忽而,一声冷笑掐了她的话。
他嗓音沉冷如刀,“没有慢慢还的道理,要么,就把腿留下。”
落什月眼睛滴溜溜地转,暗自思量着他应该不敢真打断她的腿时。
他又补了一句,“不用别人,我亲自去。”
伴随着他阴森冷戾的嗓音,落什月的后背顿时一阵蹿凉。
她苦兮兮地说:“那怎么办,我确实没有钱啊,你总不能逼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下海吧…”
“……”
心地善良?
…谁?
落什月:“哦对陈老板,你酒吧招人吗,我可以当驻唱歌手的,我唱歌是一流水平,可以出道的程度。”
安静一阵后。
陈尔三不知道怎么,居然接纳了她的提议,他轻飘飘地撂了一句,“也行…”
没来得及高兴自己找到了工作,陈老板随即提出他的霸王条款。
“工作时间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月薪三千,不包吃不包住,服装乐器自备。”
…这是雇员工还是压榨奴隶呢?
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还月薪三千?
落什月怕猝死在舞台上,果断敲起了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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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不然我还是另外找工作吧,然后再慢慢还钱。”
陈尔三开了打火机,一声脆响,火燃起,他冰冷强势地拒绝了她的拒绝。
“不行。”
不在他手下工作,他怎么能保证她不是想躺平赖账。
不在他手下工作,他这位被耍弄的冤大头又如何解这口恶气呢。
亏她自投罗网,陈老板也省了去想整治她的办法。
落什月:“……”好像中计了。
三个月赚九千,除开日常的开销,还有打工的这几个月她住的地下室也还要继续交的房租。
呵,这不就跟西西弗斯的石头一样,永远没有尽头吗?
落什月忽然想通了,陈老板这不就是变相给她放高利贷吗?
想想也是,能在黑街区当大佬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正经商人呢?
昨晚她去酒吧包厢找他,里面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身边的女人,没一个看起来良善正直,她早该想到这一点。
无奈之下,脱身不能,落什月想起招聘启示上还有酒水营销的兼职。
如果她在驻唱时顺带卖酒,或许还可以赚一些提成。
“…那我可以在酒吧接私活吗?”
陈尔三笑了笑,讥讽的意味明显,“除了驻唱,其他的工作你想做,都随意。”
落什月还没有察觉到他在误判她话里的意味,只以为这人向来如此阴阳怪气。
“那我什么时候去…?”
陈尔三,“明天晚上六点来面试。”
“我亲自审。”
4. 野兽公主
徬晚六点,落什月背着贝斯,坐在酒吧的大门前,啃着奶油面包。
街上来往的人都忍不住低眼朝她看去,那眼神仿佛在看不务正业的社会盲流。
粉色头发,奇装异服,从来只要落什月出现在街上,永远是最吸睛的那一个,倒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看起来融不进主流,像失业的社会边缘群体。
落什月不急不缓地咬着面包,低头拨弄手机,等待工作人员来给她开门。
足足一刻钟后,一位便装打扮的工作人员才开门让她进去,“是来面试的吧?”
落什月:“嗯。”
“三楼,301包厢。”
徬晚的酒吧还未开张,显得有些寂寥空荡,鲜艳刺目的荧光与艳情诱惑的色彩褪去,它就像一个没有化妆的女人,苍白而憔悴。
走进包厢,里面只有一位身着白衬衣的清俊男人,还有一个长相普通些的工作人员,应该是衬衣哥的助理。
“请坐吧。”臣送往沙发方向一邀,温和带笑地对她说。
落什月坐下后还在啃面包,她最近穷得一天只吃两个面包,从地下室爬楼梯回到地面时,腿都会抖。
臣送看她吃得那么专心,还像猫似的细致地舔塑料纸上的奶油,他笑眯眯地打断她道,问,“你的简历呢?”
落什月微顿了一下,从贝斯包的夹层里掏出了简历递给他,然后继续舔。
“……”
这妹子真是没有形象问题…
“陈老板没来吗?”
臣送:“他有事。”
“……”还说什么亲自来审,原来都是吓人的。
不过落什月也松了口气,她也不想再被他拽领口了,大佬脸黑起来凶得跟阎罗王似的。
臣送捏着她皱巴巴的简历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很令他意外的阅历。
他放下简历,认真地说,“这边和你说一下,我们酒吧是晚上八点开门,徬晚七点半开始预热,在今晚酒吧开张前的七点钟,你还有一场面试,要准备一首歌上台演唱,如果你表现不错的话,我们这边可以考虑给你加工资。”
落什月挑了下眉梢,“可是你老板说就一个月三千。”
她实在不敢相信陈尔三还能好心到给她加工资。
臣送解释说:“你今后应该会在隔壁的时酒吧驻唱,我是那家酒吧的代理老板,所以我有这个权限给你加钱,你可以理解为绩效提成吧。”
“而且这件事我和陈老板也说过了,他说无所谓。”
既然能加钱,落什月忍不住燃起了斗志,“能加多少钱?”
臣送一推眼镜:“看你的表现吧,赚的多的人一个月上万也正常。”
“行,那一个小时后,迷酒吧的台前见,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一下,或者想熟悉一下酒吧的环境,这里的工作人员可以带你转转。”
落什月把吃完的面包袋子顺手揣回了贝斯包里,“你不能带我转转吗?”
他看起来比陈老板那个黑阎王好说话许多,而且今后又是她的顶头上司,要是能和他打好关系,说不定今后还有不少加薪的机会。
等她赚到钱还完债,有了存款后,她还要再去更多的娱乐公司面试。
不能以乐队出道,个人也可以,地下歌手,商演歌手也行,她大可以退而求其次,也不要转行做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事情。
臣送却拒绝了她,“不好意思,我这会儿还有点儿别的事,还是小李先带你转转吧。”
落什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工作人员,“好吧。”
距离七点还有一个小时,落什月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把迷酒吧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
这地方有三层,一层中央是dj舞台,下面是舞池,中间穿插设置了小型的旋转舞台,有美女帅哥在上面跳艳舞,其余四边靠墙是卡座区,二三层还有vip包厢。
隔壁的时酒吧规模就小一些,舞台下面是散座,酒吧限制人流量,一般人去那里只喝杯酒听听歌,享受夜晚的慵懒情调。
她的工作是在时酒吧当驻唱歌手。
不幸中的万幸,那里的环境比迷酒吧好,安全系数应该也高很多,至少不会让落什月有种下海卖身的感觉。
晃晃悠悠地来到七点钟。
落什月抽空去隔壁超市买打折面包,迟到了一会儿才到酒吧。
她慢步进到迷酒吧。
不知道从那儿搬过来的红沙发就放在DJ台前,离得很近。
陈老板正金刀大马似的坐在沙发上。
他今天穿的还挺潮,无袖的黑色短衫,高皮靴子,一条宽宽的皮带把劲腰收紧,衬得他肩膀宽,腿也长。
他还是来了。
落什月在离他老远的地方停下了,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了碰,落什月视线飘忽着又转开了。
该说不说,她还有点儿心虚。
而陈老板漆黑沉重的目光,却依然灼在她的身上。
他一手夹着烟,神情有些恹恹地,像是对她之后的面试表演不抱任何期待一般,目光却不肯从她身上移开。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看热闹,还是想看她出丑?
一个连房租都交不起,还拿假票糊弄他的老赖能唱出什么好歌呢?
陈老板心里左不过就是这样想的。
落什月看到臣送也来了,还冲她递了一个“可以开始了”的眼神。
落什月便慢悠悠走到DJ台上,把贝斯卸下来,熟练地背在身前。
臣送还是那样礼貌温柔,细心地询问她:“需要音乐吗?”
落什月说:“不用。”
“嗯,那可以开始了,曲目随你。”
“……”
和落什月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不同,她握着贝斯,手指覆贴在琴弦上,闭着眼睛,嘴里似乎低喃了几句,像是在做一个虔诚的祈祷。
随后,爆裂低沉的弦音猛然炸开,她的手指熟练有力地在琴弦上舞动。
每拨动一下琴弦,断开的鲜明节奏,跳动的低磁性贝斯音,是那样铿锵有力,慢慢地连成一段特别有腔调的前奏line。
他们的酒吧里来过不少驻唱歌手,学院派,野兽派,自诩天才的业余音乐人,常年驻唱的商演歌手,其中用贝斯自弹自唱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像她一般的控制力与舞台张力,臣送都怀疑她手里不是一把贝斯而是一把插电的电音吉他。
臣年专注地看着她,一段前奏而已,他却有些下意识地感到窒息。
“It''stastingbitterovertime.”
“Lonelinessdearfriendofmine.”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尝起来很苦,
孤独,我最亲爱的朋友,
“Pullthetriggerlovemehappily,”
“Kitchenknifethemeanlysavior,”
扣动扳机,快乐地爱我,
菜刀是卑鄙的救世主,
“Here''syourstaroodbehavior,”
“Isitnotallthatyouwishedforonce,”
为你的好表现送上一颗星,
这难道不是你曾经最希望的吗?
她打开嗓门,声音如打开闸门的粗暴洪水汹涌而出。
没有一点音响伴奏,整个舞厅却好像发生了地震,歌声竟然可以改变空气的流动。
在出道之前,制作组曾为落什月的人设定位,为她封号野兽公主,形容她的歌声如野兽一般充满力量与野性,在舞台上张力十足,甚至可以压过电音一头,但外形却是甜美可爱的暗黑哥特公主风。
她越唱越起劲,黑色的瞳孔带着放肆的愉悦与自得直直地看向他们,再没有一点畏缩心虚。
她天生属于舞台,只要站在舞台上,她强大的极具侵占力的歌声像能把台下的人都剥皮拆骨吞噬殆尽一般。
“Weartheblindfolddrinkthetide,”
戴上眼罩,喝下潮水,
“Whowillwedestroythistime,”
“Revolutionarykool-aidkids,”
这次我们要摧毁谁,革命的孩子们,
“Happinessthelowlytraitor,”
“Killtherawonelikeoneprayer,”
幸福是卑微的叛徒,像一个祈祷者一样杀死生者,
“Disappointinghowwe''reusedtofall,”
“Ithinkthatyoushould,”
失望的是我们习惯了堕落,
我认为你不应如此,
……
歌曲终了,臣送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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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口气才缓缓地,如释重负地吐出去。
不愧是新星球公司待出道的艺人,中央音乐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她待在酒吧里唱歌真的太屈才了。
好久没这么卖力的演唱,落什月也有些缺氧了,变红的手指钝麻无力,单吃面包果然还是不足以维持她的体力。
她把贝斯卸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垂着脑袋喘气,喘了一会抬头去看他们。
臣送正在跟陈老板讲话,似乎是在夸赞她的表演,那眼神跟在沙堆里发现了金子似的,迫不及待地要把她留下,好好捧起来。
而陈尔三此刻的表情却复杂许多。
他就像看见最讨厌的人在大家面前装逼成功一样,有一点儿怀疑,又有一点儿不得不认的服气。
落什月勾唇,难得,总算让陈老板瞧得起她一回。
好一阵后,陈尔三发话了,“恭喜,你的工资涨了,从每个月三千涨到每个月四千。”
还以为他摆那副表情能多给她多少钱,才一千?
这是针对,是报复!
落什月什么都可以忍,唯独和她专业实力挂钩的事她不能忍。
“我唱得这么好只涨一千?”
臣送的表情有点尴尬,嘴角要笑不笑得很僵硬。
像她这样水平的驻唱歌手一般酒吧至少给开一万一月起步。偏偏陈哥就要和她对着干似的,只给她一个月四千块。
这讨价还价,占人大便宜的事还从来没在大方的陈老板身上发生过。
臣送都不敢直视落什月那双质问他们的眼睛,他羞愧。
陈尔三一挑利眉,好笑地反驳她:“谁说你唱的好了?你自己说的?”
落什月握紧了拳头,“……”
陈尔三:“时酒吧是清吧,来这里的客人不喜欢听摇滚,只喜欢民歌慢摇,你的服装造型,妆容风格,嗓音,选曲,都不符合你的工作要求,我给你开四千有问题吗?”
“就算有问题,我是老板,开多少钱也只有我说了算。”
臣送:“…”
老板不要脸,天下无敌。
落什月唇抿得紧紧地,没吭声。
臣送站出来打圆场,“我们老板说的是基本工资,提成当然是另算的。”
僵滞的寂静持续了好片刻。
就在臣送以为要谈崩时,落什月忽然说:“四千也可以,但我有要求。”
“你们酒吧要包晚饭,还有如果我的乐器因为上班产生损坏,酒吧要赔修理费。”
听到她提的条件,臣送微微一愣。
他本来以为这小姑娘会被陈哥一再打压得哭出来,然而她先想到地却是在最差的利益环境里,先争取能争取到的福利。
可以,能屈能伸,很顽强。
臣送笑着说:“当然可以,你说的这些我都能保证。”
“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时酒吧,我带你熟悉一下那边的音响和舞台。”
落什月背上贝斯,冷着脸一声不吭地就和臣送走了。
陈尔三抖了抖烟灰,再咬住烟管。
她脾气倒是闹得不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一旁的茶几上,放着臣送收上来的,落什月的简历。
他拿起来,皱皱巴巴的纸张看起来很寒酸,他只是懒懒地扫了几眼。
二十二岁,中央音乐学院优秀毕业生,流行演唱专业,精通吉他贝斯钢琴,四年乐队经验,曾是新星球娱乐公司预备役出道艺人,乐队主唱。
简历上的照片应该是她大一入学时照的,平刘海,黑色长发,圆圆的眼睛像兔又像猫,皮肤很白,脸小而尖。
纯,甜,乖,这是所有人看到她的照片时的第一反应。
单看这张相片,她是很像上学时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但现在再看她本人。
住在凌乱阴暗的地下室里,过着一团乱糟的失业生活,叛逆猎奇的穿搭打扮,身上还有些浑浑噩噩的社会盲流的堕落气,她活像是一个再爬不起来的底层废人。
陈尔三对任何人的印象,都不是一张死板的简历能改变的。
从见到她第一面,他就觉得,这女的就他妈是个废人,活得邋遢,欠钱不还,还嬉皮笑脸地捉弄人。
直到今晚,站在舞台上放纵歌唱的落什月却如一只夺人心魄的野兽。
野蛮,强势,滚热。
就算是陈尔三也不得不承认,她野性肆意的双眸直直看向他时,
有一瞬间,他竟也不自觉地被震撼到心跳失速。
5. 凌晨两点
凌晨一点,时酒吧,散座上坐满了深夜到访的客人。
沉沦调情的都市男女,通宵送外卖中程休息的外卖员,不知道身份却打扮精致高级的都市丽人,还有沉默饮酒的中年男人,凝缩成一副北城夜生活图像。
灯火昏沉,浓烈酒香涨满室内,薄软的轻纱帘帐间隔开舞台与台下的距离。
被矫正风格后的落什月把身上的非主流首饰都摘了干净,头发绑成婉约温柔风的侧马尾,妆容也改成了普通正常的淡妆。
她抱着吉他,歌调慢慢悠悠地唱着lastdance,虽然比起面试时,她唱的有些有气无力。
但是清吧文艺风嘛,不就喜欢走这种半死不活,撕心裂肺的调调?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平静脸孔映着缤纷色彩,让人好不疼爱…
“你给的爱,无助的等待…”
“是否我一个人走,想听见你的挽留,春风秋雨飘飘落落只为寂寞…”
连续唱了几个小时,托臣送请她吃炸鸡奶茶的福,落什月没有感觉到累,反而挺轻松的。
在公司预备出道的那几个月,她天天都泡在录音室里,从早上唱到深夜都不觉得累。
歌声如轻柔水滑的绸缎落下,一阵掌声响起。
落什月不知道,平常驻唱歌手在台上唱歌,底下的人压根不会鼓掌,别说鼓掌,连听都不会听。
可现在,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她,专心沉醉的听她演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距离关店的时刻越来越近,客人逐渐稀疏。
臣送说让她休息一下,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落什月接了杯清吧的冰柠水,一口干完,坐在吧台边上等凌晨两点。
工作人员在清理桌子,臣送站在吧台后慢条斯理地擦拭酒杯,问她,“你家住哪儿?”
落什月:“三区,离这儿就走二十分钟吧。”
臣送表情变了变,善意地提醒她说:“那地方这个点可不太平。”
落什月住在三区几个月,她比谁都清楚那地方有多乱。
不正规的按摩店,挂牌麻将馆的地下赌场,没有营业证的黑诊所,还有一帮无所事事,常在街上晃荡的流氓混子。
落什月做为北漂的独居女性,这个点独自穿过黑街三区回家,遇到流氓的概率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也得有百分之五十。
“臣老板,你能送我回家吗?”
落什月语气直白地问他。
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暧昧羞赧的神色,单纯只想要一个工具人保护她回家,避免路上不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臣送虽然欣赏她的才能,但还没有好心到撂下工作去帮一个还不熟识的小姑娘。
“不好意思,关店之后我还得清账。”
落什月也不纠缠,低低应了一声,
“好吧。”
臣送看着她背着吉他离开了酒吧,抿唇无言。
酒吧外。
街上人影奚落,几个醉倒的男女在迷酒吧的门口躺尸。
一辆黑色的大G停在酒吧前,男人高阔精悍的身形懒懒地倚着车身。
他叼着烟管,侧脸的线条锐利俊帅,笑起来的唇角几分凌厉的坏意。
高高的皮靴踩在地上,有点宽松的裤子收进去,霸气又利落。
旁边几位睡死在马路上的酒鬼是他酒吧里的客人。
他赚了他们的钱,却像没看见他们似的,傲慢又旁若无人地和身旁的男人女人们说笑。
落什月紧了下乐器包的肩带,走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他们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疾南风看向落什月的眼神都在发光。
小鹦鹉今天换了一身打扮好漂亮,像小公主一样!
胳膊上忽地一冷,陈尔三低眸瞅过去,看见是落什月后,他有点不耐烦地问,“你有事儿?”
红裙子女人飞快地打量了落什月几圈,浓厚的睫毛差点从眼皮倒翻过去。
她阴阳怪气地问,“这谁啊?”
疾南风挨在她耳边低声说,“时酒吧那边新招的驻唱歌手,黑街三区的租户,落什月。”
女人咂着小嘴,看她拽着陈哥的手臂扒得紧紧的,不愉快地嘟哝:“那她找陈哥干嘛,有事找臣送啊…”
落什月看着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你送我回家…”
陈尔三被她没来由的一句话整笑了,反问,“凭什么?”
落什月在自己擅长的音乐方面确实喜欢梗着脖子不低头,但在其他事儿上,她完全不倔,为了自身利益,她常常是该低头时就低头。
所以,为了今晚能安全到家,求他一句又何妨?
况且在场的人里,她也就认识陈尔三了。
落什月轻声细语地和他诉苦,“陈老板,你送我回家吧,现在太晚了,晚上的黑街三区很危险的,我长的这么漂亮可爱,万一被流氓盯上出了事儿,你又是那片管事儿的大老板,你的名声也会受损的。”
她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可爱漂亮,还拿他在意的脸面问题故意叮咬他,戳他的软肋。
就这还可爱?
可爱你大爷的。
陈尔三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然后非常无情地把她的手拿开,认真歹毒地告诉她,“放心,你长的张牙舞爪的,没有人盯上你。”
他刚把她的手扒下去,落什月细柔的手指又像藤蔓似的缠了上来,还眼巴巴地盯着他。
陈尔三有点无语地和她对看,另一只手上的烟快燃到他的手指了,他也没顾上。
落什月:“你送我,我可以付车费。”
陈尔三眼角抽了一下,这穷鬼能有钱?
落什月:“我今天收了六十小费。”
以前在清吧驻唱过的歌手基本上都收不到小费这种东西,别说钱,连认真听他们唱歌的客人都寥寥无几。
该说不说,她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没用,他不缺钱,更不缺什么歌艺精湛的红颜知己。
陈尔三又撇开了她的手,肩膀到上臂的薄肌线条隐然起伏。
落什月再次缠上来,冰凉柔软的皮肤像蛇一样贴着他紧绷热烫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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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黑纯的眼睛执拗地看着他,是太单纯,还是太不单纯,
陈尔三眼神里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晦暗。
“…想坐我的车,可不止这个价。”
一阵安静后,他忽然这样对她说。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又性压抑的毛头小子突然接了一句,让气氛变得更加暧昧,
“陈哥不要钱,要人!”
空气一下静住了。
红裙女人一记肘击捅向那人的丹田,“嘴痒就去吃屎,少他妈乱说话。”
“哎呦喂我的肋巴骨,我开玩笑的都不能说啊…”
疾南风想插话想得不行。
他心说,陈哥不愿意送小鹦鹉回家,我可以啊!
但是,他只是陈哥身边的一条狗,他不可能和陈尔三抢女人。
所以他只能呆呆地等着,等两人拉扯完,确定陈尔三对落什月确实没有任何心思后他才能下手。
现在时间两点快过半,落什月又累又困,实在等不及地想回家。
盯着陈老板那张帅到可以出道的俊脸,她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失了智,一把拉住了他的领口,把他往下拽。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顺着刚才起哄男子的话,压低声线在他耳边低语,
“其实我也可以陪你玩玩的,只要你每天晚上送我回家就行了。”
落什月在学校里是常有人追的女神级别人物,但她本人对恋爱方面的事其实一片空白。
因为自身条件优异,身边围着的毛头小子又没啥自制力,看她笑一下就被迷得神魂颠倒。
这导致落什月一直有种错误的认知,就是她认为只要她愿意,就没有她拿不下的雄性。
于是乎,放完钩子后的落什月隐隐自信的看着陈老板。
她这直挺挺的表情,落在陈老板眼里,一看就没正经勾过人。
不要车不要钱不要一夜情,只要夜夜开车当保镖送她回家?
还说什么愿意陪他玩玩?玩泥巴吗?还是农场种菜?
“噗…”陈尔三被她生硬笨拙的勾引整得忍不住突然放声大笑,肩膀都在颤。
连和他朝夕相处的疾南风都有些惊讶,好久没看见他哥笑成这样,
“哥…”
落什月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
陈老板笑过后,把烟头按了,抬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轻蔑又微妙地从她身上扫视了一遍,痞声说,
“没那么烂眼光,能看得上你。”
落什月:“…”
虽然他说这话也在意料之中,但落什月现在确实也有些尴尬。
合着他小弟是真随口起哄的啊!
就在落什月把正当请求,利诱色诱都用过一遍还不管用,准备孤身走暗巷时。
陈老板忽然开了车门,跟她说,
“上车吧。”
落什月:“…哈?”
不是没看上还嘲笑了她一通吗?怎么还有车坐?
陈尔三趴在车门上,很坏地逗她道:“就当你今晚逗笑我的奖励。”
落什月:“…”
6. 送她回家
看着落什月上了陈尔三的爱车,一路疾驰而去,一对被甩在车后吸尾气的痴男怨女双双凉了心,原地崩溃。
疾南风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骂爹:
“艹为什么不找我送她回家啊!”
“要是我的话,才不会像陈哥那样一直嘴毒她的!”
“为什么不找我!”
曲火也被伤得不浅,一颗小心脏哗啦啦地淌血。
“老娘来酒吧上班也有四五年了,从一个陪酒女干到领班,钱帮他赚了,人帮他管了,到现在都没坐过陈哥的车,这个女的随便讲了个笑话就能上他的车了?”
“呵呵…呵呵…”
疾南风:“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孩子,小鹦鹉怎么也不看看我,我长的也不差啊…”
曲火低头看着疾南风这个怂样,就像看见自己的投影似的,她忍不住拿他撒气,“还看看你,别人认识你吗?就看看你。”
“陈哥开大G你骑小摩托,别人三家酒吧,一条街的房,你还住你那破公寓,看长相你也比陈哥差远了,人家就算认识你,凭什么撂下陈哥看你啊?”
疾南风斜眼瞅着她,语气不善道:“姐,你要说这话我可就也要直话直说了,陈哥能看上小鹦鹉凭啥喜欢你啊,又凶又横的。”
“再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别净说扎我心的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曲火从细薄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咬着,打火,吸气,吐烟,一气呵成。
她恨恨地说,“我暗恋老板四年多了,你他妈才几天…”
疾南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懂不懂?”
黄毛坐在消防栓上,还在揉他肋巴骨的暗伤,他和稀泥地嘟哝,“刚刚陈哥不是都说了看不上她吗?”
曲火懒得和他废话,夹烟的手像扇臭味一般朝他撇了撇,“你边上玩儿去吧。”
疾南风:“你来迷酒吧两个月了,还没看明白老板的风格吗,他典型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黄毛:“没吧,他之前说要把在酒吧闹事的人胳膊打断,他真打断了。”
曲火:“和你说话都费劲。”
疾南风摇摇头,满目沧桑地说:“小孩的世界是这样的,只有百分之百和零,不存在百分之八十这种数字。”
曲火用指尖磕了磕烟灰,“那姑娘看着挺漂亮,不可能会在酒吧里久待的,她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疾南风:“我听臣送说,她好像还是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曲火没说话了,要是让她遇上妖艳贱货或者绿茶婊妹勾搭陈尔三,她怎么着也得冲上去撕巴一回。
但偏偏遇上真干净有文化的女孩子,她又忍不住地自卑,觉得自己哪哪儿都比不上人家,陈尔三喜欢她也是应该的。
迷酒吧里灯暗了,负责闭店的工作人员锁了大门。
疾南风摸了下脑袋,再失落也得回家睡觉先,“要不回家吧咱,再待下去,一会儿天都亮了。”
“等过两天,我再探探陈哥的口风。他这人看着挺浪,其实这些年还真没对谁上过心,应该不会随便和人谈上的。”
陈尔三这些年做夜场生意,身边围着的莺莺燕燕不少,他看似对哪个女人都是一副任撩任钓的坏样,其实还真没和谁定下来过。
说起来,在疾南风的印象里,也没见过有女人坐过他的车,落什月是头一个。
不愿再想了,疾南风抬腿跨坐在自己的小摩托上,盛情邀请她姐上车,“坐我摩托回去咋样,姐?”
曲火:“老娘穿的高跟鞋。”
疾南风:“那你自己走回去?”
曲火:“…”
黄毛看着她上了小摩托,“哎,哥不是说载我的吗?”
疾南风:“男的自己解决。”
“……”
五分钟的车程。
街道上流荡的盲流混子时不时在她的车窗视野里倒退。
落什月愣愣地看着外面,片刻后,又转回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的爱车。
陈老板的车厢里异常的干净,那么喜欢抽烟的人,车里却没有一点烟味。
玻璃上也没有指纹印和灰尘,透明干净得跟没装玻璃似的,一切都是如此洁净规整。
和他强势恶劣的形象还真是不搭。
落什月想起他方才的贬低与戏弄,忍不住在他的车玻璃上印了一个手掌印解气。
路灯照过来,那块小小的手掌印清晰得跟x光片似的,像在朝他示威。
陈尔三瞅见了,不爽地啧了一声,冷冰地警告她,“你有不满别拿我的车撒气。”
落什月眉尖一跳,“难道可以拿你撒气?”
陈尔三冷冷地反问:“你敢吗?”
落什月:“…”
咳,当然不敢。
钱都没还完,她哪里敢嚣张?
再说了,陈老板虽然嘴毒,但好歹还是送她回家了不是,岂能恩将仇报?
落什月绷着脸不说话了,两条街的车程,不知道为何,如此漫长。
陈尔三瞅她一眼,揶揄道:“怎么,觉得我刚才没有臣服在你惊人的美貌下,心里有点失落?”
都快忘了,他又故意提那些让人尴尬的事,恶趣味!
落什月一把将头侧得远远地,不想再和他说话。
偏偏右边的小路上,一个摇摇晃晃的男人解了腰带,正要朝着电线杆小解。
落什月无奈地又把脸转向他的方向。
两人对视了一瞬。
陈尔三越过她看了看那边的男人,他意外得没再打趣她,而是把车靠路的另一边开。
“这里是不太平,你一个人在这儿住了多久?”
落什月:“四个月左右吧。”
从她离开唱片公司后,他们乐队四人就租下了这间地下室,刚开始大家打地铺睡在一起,仍旧一块唱歌玩乐器,彼此安慰着梦想一脚踏空的失落。
可惜,这样的日子也只撑了一个多月,他们无法再相互欺骗,乐队自然也就散架了。
看她身上的衣服都不是便宜货,包括她那把贝斯,没有几万块也下不来,可现在的她却穷的连一顿饭都要计较。
“你不会一直都这么穷吧?”他问。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冒犯呢?
落什月:“…不好意思了,我毕业后确实一直这么穷。”
“你不是进过唱片公司么。”
陈尔三随口的一问,本来以为她又会牛逼哄哄地大吹特吹起来,落什月却露出了黯然的表情。
这一句话像是磕到了她心里的那道坎,她沉默好一阵后才开口,
“我不是出道失败了么。”
“公司新来的CEO说,我们的音乐风格过时了,现在这个时代,不会有人喜欢摇滚乐队了。”
“所以,公司单方面和我们解了约。比较幸运的是,公司主动解除了合同,所以我们没有赔违约金。”
“后来乐队就散架了,他们都离开了北城,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这里。”
“…”
“听起来挺可怜的。”
陈尔三语气冷淡地发表了自己对她人生经历的感慨,有些淡薄,但他话里的情绪却是认真的。
他觉得她的经历可怜,可惜。
诚然,落什月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语,因为这只会让她陷入在只差最后一步的人生遗憾里更加难以自拔。
她才不要做顾影自怜的人。
“我不可怜,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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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什月硬声说道。
车缓缓地停在了北商超市门前,她却迟迟没动静,也不下车。
陈尔三别了头看向她。
落什月仍旧保持看向车窗外的姿势,仿佛在发呆。
她的唇抿得紧紧的,巴掌大点儿的小脸也是绷着的。
要是换了别的女人,陈尔三会觉得她估计在哭。
可换了落什月,他却不这么认为。
她的表情,眼神,话语,歌声都带着一股劲儿,仿佛在诉说着这一场困境于她而言只是一点小小的哀伤罢了。
只需要给她一些时间,她自会再爬起来。
说句实话,像她这样理想主义,纯粹干净又一根筋的人,陈尔三也很久没见过了。
“你家到了。”他终于出声对她说道。
落什月如回过神一般把车门推开,抱着贝斯跳下了车。
“陈老板,你今后还能接我回家吗?”
她直截了当地问他。
温热的夜风卷起她粉色海浪一般的长发,如梦如幻地,还有她圆亮的眼睛,直直地与他相碰,相交。
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害臊,让一个成年男性每晚开车送她下班回家,她连别扭一下都没有,坦荡得很。
陈尔三忽然挑眉一笑,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好啊。”
落什月差点笑开了:“真的假…”
还没来得及庆贺,他又补充条款说:“条件是你每晚上讲笑话逗我开心,如果我没笑,就不送。”
“……”
其实比起每晚交几十块的车费,或是夜晚独自穿过流氓横行的黑街三区,区区一个笑话而已,算得了什么。
落什月很快接受了他的要求,冲他比了个OK,非常狗腿地说,“没问题,本人熟读笑话大全,冷笑话一千则,保准让您满意。”
“哦对,如果我坐你的车给你添了什么麻烦,你也可以直接和我说,我找别人送也行。”
陈尔三:“什么麻烦?”
落什月:“你好像有一个…很亲密的女性朋友。”
在包厢里看到的穿白旗袍的女人,看上去和他关系匪浅的样子。
落什月可不想上班到一半被人拽了头发,拖到街上当小三打。
陈尔三看她顾忌的眼神,懂了她的意思,她还挺关注他的感情问题。
“不麻烦,我女性朋友再多,也比不上你特别…”他语调低迷沉哑地对她说。
就他这张帅脸讲这句话,落什月瞬间想到四个字,蛊惑人心。
打人的时候特凶,调情的时候特欲,怪不得酒吧里的人都喜欢陈老板,他还真能撩到人心尖上。
落什月浅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看他眼神也就是随意轻佻的,想必这种话平常也没少说,跟客套话似的,要么就是讽刺她欠钱不还,还特招人恨。
落什月没上心,招了招手,
“那我走了,明天见。”
看着她进了矮门,陈尔三靠着车身懒懒抽了一根烟才回到车上。
极暗的路灯印着车窗上那一枚娇小的手掌印,像猫爪留下的印记。
陈尔三看着那个印子,安静了好一阵,重度洁癖的他心里慢慢生出一丝热痒的烦躁。
他抽了一张湿巾,面无表情地把手掌印搽干净了,直到干净得透明如初,他才停手。
这辆车是他有钱后买的第一辆车,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从拥有它起,陈尔三从没载过女人,他嫌脏。
这一次例外是一时兴起,那承诺的每晚例外是为什么呢?
陈尔三又点了一支烟,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淡与锐利,没有一点儿感情似的。
他囫囵地想,
呵,同情心作祟吧。
7. 陪酒陪笑
周日,每周工作例会日。
八点酒吧开门,七点迷酒吧一楼大厅集合。
落什月接到会议通知后,特地早到了十分钟,然而进了酒吧,里面却只有廖廖几人。
落什月看了一眼手机,她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
臣送笑说:“先坐吧,大家都比较喜欢踩点来。”
落什月:“哦…”
疾南风看见她过来了,忍不住猛拍身边的黄毛,让他闪开来腾位置。
落什月刚坐下,就感到身边一道灼热火亮的视线一直腻在她身上,她直挺挺地看过去,与他对看,“…”
对面这小子笑得,感觉他要是有尾巴,都能摇得当风扇使。
”你好,我叫疾南风。”
“落什月,隔壁驻唱的。”
她朝他点了一下头。
疾南风盯着她,她这两天来酒吧上班都是化很淡的妆,衣服也正常,更衬得她清纯精致。
这样近距离地盯着,疾南风不免有些失神。
他对女人上头的时间一般也就一个星期左右,要是谈到手,还能延迟两三个月,没谈到手也就遗憾几天,再转移目标。
现在的时间段,还处于他最上头的时期。
他忍不住要问她昨晚的事,要是陈哥和落什月没有后续,他自然也还有希望追求小鹦鹉,要是有,那他只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昨晚是坐我们老板的车回家的吧?”
他这问题一出,旁边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落什月射来视线。
一瞬间,她仿佛成为了大家热切关注的八卦焦点。
咳,陈老板似乎说过他女性朋友不少。有一个算一个,对他有意思的,不会拿她当假想敌吧?
落什月不想惹麻烦,尤其还是陈老板的桃花债,她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我只是打他车的客人而已,给过报酬了。”
疾南风被她糊弄的一头雾水:
“…哈?”
曲火盯着落什月的侧脸,暗自深思。
人陆陆续续到齐后,例会也开始了。今天陈尔三没到,是臣送来主持。
他把过往一周的业绩报表,绩效提成,还有下一周的工作事项都清晰简洁地和众人做了总结与安排。
落什月也听不太明白,抱着自己的贝斯打哈欠。
“曲火,今晚上许老板和蒋总要来,你注意一下,挑几个机灵漂亮点儿的人去陪酒,还有蒋总不喜欢俗的,记得找干净清纯的。”
“下周酒吧要上几种新酒,疾南风你记得跟调酒和收银说。”
“…”
例会散场后,八点也快到了。
落什月晚饭还没吃,她胃里饿得难受,正要找臣送拿盒饭,旁边一个红裙艳唇的女人柔柔地拽了她过去,还把她拉到墙角说话。
“妹子,你是隔壁的驻唱歌手吧,听人说陈哥给你开的工资一个月才四千块?”
这是昨晚在陈尔三身旁的女人。
她一身艳红的丝绒连身裙,穿细脚高跟鞋,看起来风尘气挺重,一看就是干陪酒的。
她脸上的妆非常浓,假睫毛厚密,堆满粉底的皮肤干得像裂开的土地,和浓厚的眼妆搭配起来,如一把稠软的羽毛扇子插在了干涸的戈壁滩上。
落什月对她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看着她没有接话。
曲火:“我还听说你是因为欠了陈哥房租才在这里唱歌是吧?”
“…”
“姐问你,你想不想赚钱?想不想快点把债还上,出去找正经工作?”
落什月义正言辞地抢先拒绝道,“我不卖身的。”
曲火直笑,“哎呦,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让你卖身,我们这儿是正经酒吧,也不准这些东西,就陪陪酒,陪陪笑而已。”
落什月又说:“我也不陪酒陪笑。”
曲火:“也不要你陪客人。”
落什月:“也不借高利贷…”
火姐:“也不用你借高利贷。”
落什月:“我也不…”
火姐看这孩子嘴碎得没完了,一把捂了她的唇,柔声柔气地说,“你先听姐说完哈,老实讲,姐只是想让你赶紧离开黑街的。”
落什月:“…?”
“也不是说我心善,就是怕陈哥惦记上你。”
“姐喜欢他好多年了,看见他身边有了漂亮小姑娘就眼红。”
“所以,就想给你找个来钱的路子,让你快点走。”
“……”
她这理由倒合情合理,刚好落什月也确实着急要钱。
能早一天还完债,攒到存款,她也好早一日重整旗鼓,从头来过。
火姐看她眼神略有动摇,靠着她耳边低声告诉她,“你也听见臣送说了吧,今晚上蒋老板和许总要来我们酒吧玩。”
“这两个人可都是北城一顶一的富商,出手大方的很,到时候你可以去他们包厢里给他们推销酒水,你尽管拿最贵的酒去,只要会说话,嘴巴放甜一点儿,一晚上捞个万把块都不成问题。”
落什月又不是傻子,推销酒水确实是正经工作,但在酒吧里销酒水可就没那么简单,不说多的,少不了也要被客人开黄腔,摸摸手,
“要是他们对我动手动脚呢?”
曲火笑眯了眼,仿佛在鄙夷她苛刻的精神洁癖与这份近乎理想的洁身自好,“妹啊,你老实说,摸一下手就给你一万你愿意不?”
“你现在不低头,今后要怎么抬起头呢。”
“在这社会上混,硬着骨头干三四千的活儿,住地下室,吃地沟油,一辈子没出头日那是钝刀子割肉,给人赔笑脸,拍马屁,赚一个月过万是快刀子割肉,不论怎么样你都要挨一刀。”
“姐已经给你找了最轻松的活儿,当然,也不强求你,你如果愿意做这事儿,今晚上十一点给我打通电话,如果不愿意,就当姐从来没说过这通话。”
一张名片被塞到了落什月的手里,曲火身上高级的香水味也随之飘远。
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情,落什月还是把名片放进了口袋里。
夜晚十一点。
落什月跟着手机里的短信地址来到了迷酒吧二层的员工化妆室。
门没关,只掩了半扇。
落什月刚走到门口,一股浓烈的廉价香水的气味直往她鼻子里冲,跟扇了她一巴掌似的。
室里灯管亮得刺眼,她放弃了用鼻孔呼吸,抬手推门进。
曲火捏着粉扑正在补妆,一看她来了,笑得花枝乱颤:“哎呦,宝贝你来了啊~”
屋里还有许多和她衣着相似的女人。她们穿着华丽而单薄的裙子,踩着细细的水晶高跟鞋,化一脸艳俗的浓妆。
乍一眼看过去并不觉得漂亮,只感到气氛压抑骇然。
因为她们望过来的眼神透着蔑视与不悦,待在这里,就像上学时被霸凌姐叫到厕所里一样。
曲火拎了一个双肩包给她,里面按着隔层顺序,整齐地插了五瓶红酒,“这是给你的酒,你背这个包好带一些。”
“姐和你讲啊,这个酒进价卖一百二一瓶,你要去卖的话随你喊价,赚到的钱你拿十成,都给你,你只把成本价还我就行。”
“人在201包厢哈,注意一定要礼貌,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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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算卖不掉也绝对不能惹客人生气知道吧?蒋总和许老板都是我们酒吧的贵客。”
落什月把包背在身上,出了房门。
见人走远了,屋里热闹起来。
“火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啊?上了咱老板车的那个?”
曲火变了一副冰冷傲慢的神情,翘着二郎腿倚在红皮沙发上,她咬了一根烟,熟练点火,“是她。”
“这小姑娘看着太清高了,又不喊人,也不会笑,还染了一头粉头发,穿什么白裙子,真倒胃口。”
“听说还是艺术系的大学生咧,不也来酒吧捞男人钱了。”
曲火:“要是真让她捞到了,赶紧走也好。”
“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刚进酒吧的时候,一说不能摸腿,二说不能喝酒,人老板一掏十万扔桌上,什么话都不说了,这也能摸,那也能脱了,就是钱没给够的事儿。”
“底线这种东西在夜场里就跟不存在一样…”
“我只希望陈哥能早点儿看清她,表面上装的纯粹干净的小姑娘,内里其实也就那样,出来赚钱的事儿,谁比谁高贵呢?”
“……”
包厢外,落什月站在门口。
磨砂玻璃上变换的妖娆灯光和门里传出来的靡靡乐音让她心中一阵抵触恶心。
她推门进去。
里面的景色和她上次来时一样,艳情糜烂,穿很少的美女在台上跳舞,一看体型和打扮就知道是领导的许总和蒋总一人怀里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女人。
旁边沙发上似乎还有人,不过灯晃得眼睛看不清,她也没细看。
蒋总一看又来位新妹妹,还是他最钟意的清纯美女,他眼睛一下冒了淫光,脸上软趴趴的肥肉笑得一颤一颤地,还蒙着一层腻的油光,跟红烧肉似的。
“新来的?快过来坐…”
落什月在离他一尺的地方坐下了,音乐有点吵,她扯着嗓子问,“你要红酒吗?一千五一瓶。”
她还是太好心,这酒要让别人来卖,尤其还卖给蒋总这样人傻钱多的富人,三千一瓶都正常。
蒋总看她拿了瓶红酒出来,动作生涩,表情也有点儿僵硬,一看就是新手。
蒋总笑呵呵地对着角落里的人问了一句,“陈老板,这是你们店新来的姑娘吧?”
他一说陈老板,落什月的后背瞬间被打了钢板一般硬住了。
他说陈老板…?
陈尔三也在这间包厢里?
落什月没有转头,他冷沉的嗓音霎时在她身后响起,
“…谁让你来这儿的?”
冷冰冰的质问刺着她的背心皮肤一抽一抽的发凉,还有些问罪的意味在其中。
落什月此刻一心只想赚钱,她低声说,“你说我可以接私活的。”
陈尔三眸色阴沉,刚要讲话,蒋总接了她的酒出来打圆场,“哎,没事儿没事儿,销酒嘛,一瓶一千五才几个钱。”
“来小妹妹,坐我旁边来,坐近一点儿,你那儿还有几瓶啊…”
蒋总讲话特别温柔慈祥,就像幼儿园的胖老师哄小孩似的。
落什月稍微坐近了一些,又从包里抽出两瓶酒,要递给他。
蒋总伸出手后看着要接酒,却一把攥住了她的双手。
随后,巨大的力道一口气将她拽了过去,皮肤都扯的生疼。
落什月被拉过去的瞬间,余光看见懒在沙发上抽烟的陈尔三。
他看着她,黑洞的眼睛模糊在暗沉的光里,只有一点烟管的星火在燃烧着。
死肥猪伸手扯开了她的衣领,下一秒,便是玻璃瓶炸开的声音。
8. 案发现场
不多时,几个舞女衣衫不整地从包厢里冲出去,一路小跑回到二楼的员工化妆室,赶紧来报告情况,
“完了完了火姐,今晚上要出大事了!包厢里都乱套了!!”
曲火的手指尖优雅地夹着一根红烟,看向她时,眉心蹙成一团,什么大事这么吵吵嚷嚷的?
“蒋总的包厢…?”
舞女小红急得直跺脚,话都说不利索,“是啊,就是你叫的那个女的,粉头发的那个小姑娘,她她…”
“她把蒋总脑袋砸了!都出血了!!”
曲火的脸色瞬间一片铁青,陪酒的打了来喝酒的客人,还是vip贵客,这是要翻天么?!
小红:“蒋总现在倒地上呢,哭天抢地的说要找人弄死那小姑娘,酒吧的人去抬了,说赶紧送医院,许老板也走了。”
曲火黑沉着脸,赶紧又叫二楼的安保员也过去,又联系了臣送去医院走一趟。
蒋总这人,佛面兽心,平时就喜欢玩弄些清纯甜美的小姑娘。
曲火的本意就是想把落什月送过去,给蒋总消遣消遣。
他对她见色起意,自然会动手动脚,而落什月急需要钱,大概率会向钱低头。
如此一来,也就达成了她的目的,让陈尔三能看清落什月丑陋拜金的一面,对她失去兴趣。
然,谁能知道这个女疯子竟然敢打他们的贵客!?
曲火本以为她是条拜金的软骨头,结果却是铁打的一根棒槌,木头脑子。
曲火猛然想到同在包厢里的陈哥,心中顿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陈哥呢,他不也在包厢里么。怎么没制止她,客人被打了他也不管?”
其他舞女们坐在椅子上,一脸懵,她们似乎还处于巨大的惊吓之中,害怕受到牵连,也怕被蒋总恶意报复。
只有还算镇定的小红惶然回话道,
“老板…老板也疯了,他咬着烟就坐那儿看那小姑娘,还笑呢。”
话音落下,曲火本来只凉了半截的心,这下彻底凉透了。
——
隔壁时酒吧。
五分钟之前,臣送接到火姐的电话说让他赶紧先去医院,蒋总在迷酒吧受了点伤,叫他快去中心医院善后一下。
她这人话也不说清楚,三两句讲完就挂了,臣送却还一头雾水。
两个酒吧之间日常工作都是分开管理的,臣送也不清楚那边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又和疾南风通了口气,这才把事情弄清楚。
“小鹦鹉把蒋总脑袋砸了。”
“她去包厢销酒水,结果蒋总手脚不干净扯她衣服,她性子又烈,事情就成这样了。”
“我们这边酒吧的人已经把蒋总送去医院了,我暂时走不开,你先去一趟吧。”
臣送半个小时前才批了落什月的事假,放她早三个小时下班,转头她就闹出这事。
他上了车,街道的霓虹在他薄亮的镜片上舞动,他眼底却是一片沉静。
“行,都知道了,我现在就先去医院,陈哥呢?”
疾南风:“他还在包厢呢,我一会儿过去看看,顺便也去瞅瞅小鹦鹉。”
“你这会儿先过去吧,蒋总这人报复心可重,家里又是负责地皮租借的,咱们最近想去中心地段开新店,还得看他的脸色呢,你…”
“我办事还用你说?先挂了。”
臣送淡淡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交代,他做事比疾南风稳当是酒吧的人都知道的事。
如果把他们俩比做是陈尔三的左膀右臂,在这个暴力逐渐退场,头脑算计占据上风的法治时代,臣送才是最值得信任的右臂。
疾南风:“行,那有事再电话联系。”
“哦对,万一那胖子被酒瓶砸死了,你第一时间先打电话给我啊,我通知小鹦鹉快点溜。”
“…”
外面的世界已经乱成了一团。
包厢里却是一片如凶杀现场般的死寂。
碎玻璃,血,跑丢的水晶高跟鞋,凌乱一地。
落什月坐在茶几上,脚边是碎了半截的酒瓶子,尖头的那一端还挂着血迹,看情况,它就是作案工具。
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发丝也是乱蓬地窝在颈窝里,有种歇斯底里的压抑疯狂。
她今天本来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领口被扯得稀烂,雪白的皮肤暴露在外面,几道抓挠的血痕穿过锁骨,如烧红的疤痕一般爬进衣服下。
说一句实话,如果只是摸一摸手,落什月打算就此忍过去的。
可惜没有如果,禽兽不懂克制,那她这个疯子也不需要。
只不过回想到刚刚,自己在他的脑袋上破开那么一个大洞,鲜血汩汩的涌出,在地上积成一大滩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地心颤。
她捏紧了发凉的手指,低声问屋里的另一人,“…我不会要坐牢吧。”
玻璃碎渣被踩碾的声响一步一步靠近她,随后便是他低懒带笑的嗓音传进耳里,游刃有余,安抚人心,
“老子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人的脑袋,也没去坐牢呢。”
落什月:“可是…”
望着地面的视野忽然被他抬了起来。
她有些茫然的视线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他嚣张戾气的眸里。
陈尔三修长的手指节扣着她的下巴。
他指腹热烫的温度压着她冰凉的皮肤,漆黑的眼神深处也是热烫的,有些微妙的探索沉淀在他眼底。
“刚刚不是挺疯的吗?这会儿又怕了?”
落什月刚被人冒犯过,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身体触碰和挑逗,她正要偏头闪开。
陈老板的拇指按住了她的下巴尖,低声道,“别动,你脸上见红了。”
她眼角下有一道细薄的划伤,应该是被蹦飞的玻璃擦到的。
落什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说怎么左边脸上凉凉的,还有点痛。
“哦…”
陈尔三抽了一张纸巾,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脸,洁白的纸巾上瞬间染红一片。
刚搽完,血珠又长出来。
那伤口很浅,但血却好像会渗很久。
“我真的不用负责吗?火姐说他是很重要的客人。”
陈老板身形很高,微弓着脖子看她,“今晚是她让你来这里的?”
落什月:“不能说让,她只是给了我赚钱的法子,选择权还是在我这里。”
陈尔三:“这么说,那胖子今晚要是再收敛点儿,你为了那几瓶酒钱也愿意认了?”
一瓶酒一千五,五瓶酒七千五,加上她这个月的工资和小费,一口气就能把欠的房租还完,还不用天天啃面包,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摸一下手,搂一下肩膀我可以接受。”
陈尔三扯唇冷笑,鄙视她道:“这就是人格堕落的开端。”
落什月不想说话,唇线抿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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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钱,有房产,活的体面肆意,怎么能理解她做为穷人的无奈。
纸巾粗糙,陈尔三直接用手指拂去了伤口再次渗出的血丝,细微的刺痛让她的左边眼皮又抽搐了一下。
“…今后别这么做了。”
“有些地方很危险,你想只踏一只脚进去,它却会把你整个人吞掉。”
落什月不奢求他人的理解,但至少,此刻的陈老板是真心在告诫她,担心她的安全。
落什月绷紧的态度松动了些微。
确实,在这里所有来钱快的路子,必然要付出尊严的代价,陈老板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落什月刚对他冷血资本家的印象有所缓和,他下一句却又说,
“你这样再来几回,老子的酒吧都要被砸破产了。”
“…”合着你是担心你的钱呢!
“我今后会赚大钱的,到时候带你发大财。”落什月不服气地道。
陈尔三笑,“你不给我破财就谢天谢地了。”
廊道里一阵脚步声靠近。
疾南风刚进门,就看见他们两个人一高一低,面对面地说着话。
他愣愣地环视了一圈地面的惨向,又看向陈尔三,“哥,你还在这里干嘛?赶紧去医院吧,蒋总都进手术室了。”
陈尔三冷淡地说:“又没死,去什么。”
疾南风:“这…”
这可是我们新店的合作伙伴啊?!
他居然这个态度?
可惜他不是老板,说了不算,好歹今晚还有臣送先去应付疾南风哀叹一声,“好吧…”
语罢,他把手里的小医疗箱放在了茶几上,里面的药品很齐全,从跌打损伤药到消炎止痛一应俱全。
疾南风弯下腰看了看落什月脸上的伤,关切地对她说,“小鹦鹉,你没事吧?我带了创口贴和酒精,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
这人还挺友好,落什月接过他递来的创口贴,轻声说了句,“谢谢…”
疾南风的视线在她领口晃了一下,虽然没有露什么,但雪白皮肤上鲜红的划痕却莫名让他有些脸热。
他眼神一阵闪烁。
“你脸上的伤自己看不到吧,我给你贴…”
他情不自禁地刚要把创口贴拿回来,和小鹦鹉来一番梦寐以求的亲密互动,抚慰她受伤的小心灵。
忽然,他感到脖子处有点紧绷,好像衣服穿反了一样勒脖子。
陈尔三拽着他的后领口,跟提溜了只狗一样,就把他往外扔了出去。
疾南风:“哥…!”
陈尔三冷声说:“你去看场子,酒吧的人调出去了不少,没空给你偷懒。”
疾南风手底下的人走了三个,跟着蒋总去了医院,现在底下确实正缺人管着。
但他想说,就算如此,也不差这一会吧,可瞅了一眼陈哥冷沉警告的脸,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包厢。
手里的创口贴又被陈老板拿了过去。
落什月:“你真不去医院看看那个猪头吗?”
…已经发展到管蒋总叫猪头了吗?
陈尔三霸道握着她的下巴,把创可贴扯开,单手往她脸上的伤口处轻轻一贴,
“你比他重要得多…”
落什月看着他低垂的深黑眼神,心口莫名有点紧促。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落什月呆愣地答了句,
“…好吧。”
9. 刀锋凛然
回到家后,落什月洗完澡,躺在了沙发上。
一颗灯泡,细细的麻绳,在她脸上摇晃,摇晃。
她眼晕地关掉了灯,在吊顶风扇缓慢的凉风中,蜷缩了身体。
他们乐队刚住进这间地下室时,房间里只有这一张桌子,和一张沙发。
那时候,沙发就是落什月和冷烟换着睡的,其他两个男的打地铺。
住宿环境虽然简陋,但大家相互打趣说笑,竟也觉得苦中有乐。
照不进阳光的阴暗地下室,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几乎所有的行李,却留下了他们的乐器,像是把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丢弃在了这里。
冷烟说,她还会回来的,只是再给她一些时间养养身体。
沈飞说,家里找好了编制工作,稳定可靠,钱也多。
付钰说,心里太浮躁,急于求成,干脆回村静一静。
终于,这些声音如泡泡一般逐个破散,阴冷的地下室里只剩下她一人,一张沙发,一张桌子。
落什月不是在渴望什么,幻想什么,只是身处异地,也会感到空虚孤独,想要一个可以相互慰藉的朋友。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在这一夜的梦境里,看见了陈尔三。
——
北城中心医院,七层vip病室。
苦涩的药水味灌满了病房,蒋总刚从睡梦中醒来,死亡的白色与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正将他团团包围着,压迫感不亚于睁眼来到地狱。
疾南风蹲在他床边的椅子上,见他醒了,扭头笑眯眯地说,“哥,他醒了。”
蒋总的脑袋昨夜缝了十八针,没打麻药,活生生疼得他快撅过去,那股劲儿过了一夜,到现在都没缓过去。
他一看身边自己的人都没了,全是陈尔三的人,吓得想坐起来,一扯到头皮,疼得板板正正又躺了回去,只扯着嗓子嘶吼,
“我助理呢?小叶…?小叶!”
疾南风:“蒋总,您别叫唤嘛,我们几个照顾您也是一样的。”
“您看,这是我们老板给你送的赔罪的果篮,放这儿了哈。”
蒋总:“你少给我拍马屁,昨晚上老子受的罪,我他妈一点儿不落都要找回去。”
“那婊子养的小贱货你们必须交给我,老子要怎么整她,你们管不着。还有,中心地段的地皮你们也别想了,就是出租给买油条的糟老头也不给你陈尔三!”
空气僵硬死寂。
蒋总躺在床上,眼睛一转。
陈尔三捏着削水果的短刀在指间轻飘飘地绕了个刀花。
指骨到腕骨的弧度简直漂亮极了,修长,有力,骨骼清晰。
他从果篮里拿了一颗鲜红的苹果,一手捏着刀把,细致地削苹果皮。
他眉眼低着,平静的动作却有种凛然森冷的美感,好像轻飘飘地就可以把他的头皮也整块剔下来。
七八年前的黑街是北城有名的黑灰地带,法外之地。
陈尔三从这片最乱最脏的地界上闯出了名头,凭的是魄力与拳头。
他不怕死,又讲诚信义气,所以才能在这片地方活的潇洒得意。
这几年社会进步,时代发展,街道治安也在慢慢改善,他们厮杀的战场也从夜晚的巷道挪移到正经的酒桌之上。
可蒋总,还有许许多多扎根北城,沾点夜场生意的人都没忘记陈尔三这号人物。
他是手里见血的生意人。
蒋总看着那锋利的刀刃,刃片儿上映着自己惶恐不安的眼神,他颤声警告道,“这里可是医院…”
陈尔三忽然没来由的提起:“…蒋总似乎还有个弟弟吧?”
蒋老板的弟弟和他恰好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两个人同父异母,只差一岁。
蒋家的产业在北城遍及地产与连锁酒店,他弟弟脑子精明灵活,是天生的经商人才,人也长得端正清俊,蒋老总把他最看重的酒店生意全交给了他打理,而至于他,却只分到了地皮租赁这样的蠢活烂活。
陈尔三偏偏在这时提起他弟来,蒋总忍不住后背发凉。
“你提的要求这么多,不如你今天死在这里,我直接跟他谈生意不就好了?”
“女人也不用交出去了…”
陈尔三的声线透着一股森冷狠劲,蒋总吓得浑身冷汗,立马求饶:
“陈老板别…别啊…”
“刚刚是我冒犯了,中心街那块地肯定都是你的,我说笑呢…”
疾南风在旁边呛声,“租价呢,总不会还按上次谈的三百万一年?”
蒋总哆哆嗦嗦地和他还价:“那两百五十万…?”
疾南风:“哥,他骂你二百五呢。”
蒋总:“那两百万,不能再低了!”
“我说一百万。”
蒋总都快哭出来了,可陈尔三手里的那把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口,淡淡的苹果甜香冲进鼻孔里,还有掉下来的烟灰,带着点灼热的火星,
蒋总虚眯着眼,咬咬牙:
“一百万就一百万吧…!”
“陈老板,我地也给你了,有句话还是得提前跟你说。”
“中心街现在是许围生的地盘,你一下拿了那么多地方,开酒吧也好,做夜场生意也罢,你抢了他的地盘生意,他迟早会眼红你。”
“你在黑街是说一不二,手伸到别处,可就不一定了…”
陈尔三笑,把助理递来的合同看了看:“不劳您费心。”
疾南风:“十年租期,租金按年给,没押金,快签吧蒋总。”
这条件,比起蒋总和陈老板正经谈生意时的条件差了太多。
当初陈尔三要来中心街租地皮,三百平的地,蒋总开价一年三百五十万,陈尔三心平气和跟他谈,一个月功夫下来,才折了五十万。
这会儿他一动刀子,多少价钱也能谈了。
陈尔三拇指拨抚着刀刃,嘴里叼着烟管,不禁感慨,
“…这几年,我真是对你们太客气了。”
“早知如此,不如见点儿血来的快。”
蒋总忍着肉疼签了合同,这么一大块好地皮按白菜价让出去,他心气不顺得厉害,心念一动,便把矛头转移到昨晚砸伤他的那小贱人身上,
“陈老板,生意谈下来了,我这脑袋上的伤你也该给我个说法吧。”
“我可是正常到你们酒吧消费的,一个包厢都几万了,你们工作人员把我打成这样不用负责吗?!”
疾南风看了陈哥一眼。
蒋总:“不管怎么样,我地也给你了,你得把她交给我。”
疾南风又看了陈哥一眼,仿佛生怕他们老板真把小鹦鹉交出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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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尔三笑,“现在是法治时代,一个人怎么能说给就给呢,她又不是属于我的。”
蒋总呸了一声,“你别装糊涂,她在你手底下做事,就是你的人,只要你说不管,我有的是办法整死她。”
疾南风又瞅他哥一眼,他刚刚还是笑的,这会儿脸有点黑。
蒋总看他不乐意松口,搬出别的道理压他,
“您是个生意人,应该知道生意要怎么做吧?服务,信誉,口碑懂不懂?!”
“她进了包厢里就该服务我,就算不喜欢,也不能伤害客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疾南风替落什月辩解,“人又不是陪酒的,是进去销酒水的,谁叫你对她动手动脚的?”
在夜场里扯出“不准动手动脚”这几个字,蒋总气得简直要急火攻心,
“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们酒吧里搞酒水营销的陪不陪酒?!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九十九都陪,所以老子要怎么辨认正经推销的和陪酒的?!”
疾南风:“……”这倒也是。
蒋总:“陈尔三,你就给老子吭一声,说不管她就行,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沉默了几秒,陈尔三却仍是不松口:“真不好意思了,我手底下的人,每一个我都要管。”
他霸道得简直无法无天。
可看现在的情势,周围都是他的人,刀子面前要低头,蒋总也不能不依着他。
他退而求其次地又说:“你怕我下手重,你自己的惩罚措施呢?开除,扣钱,批评教育呢?”
蒋老板确实已经退无可退了,地皮给了,合同签了,脑袋缝了,气他还得受着。
他现在哪怕争取到一句罚人工资,批评教育,或许都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陈尔三有些不耐烦地道:“行,我回头批评她,行了吧?”
蒋老板撒泼打滚,“没有回头,就现在!我要她现在过来给我道歉!”
陈尔三拎了一把疾南风没踩过的椅子,搁在床前坐下,认真地说,
“她不会来的。”
蒋老板:“……”
陈尔三:“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我们酒吧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
蒋老板:“你别太过分!!”
疾南风差点都被他哥逗笑,他看蒋总气得脑袋瓜子上的缝线都快爆开了,立马出来打圆场,和稀泥,
“哎呦算了吧蒋总,一条口子而已,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蒋老板:“怎么不在你脑袋上开个口子!!”
“陈尔三,你必须给我个交代,这小贱人…”
他唠唠叨叨地跟个泼夫似的,硬缠着他们不放。
疾南风已经被他烦得蹲在地上折合同玩了。
忽然,一把水果刀插在蒋总耳朵边,他的嘴一下跟打了封条似的合紧了那。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陈老板握着刀柄,像俯视一块烂肉似的看着他。
阴戾的眉眼含着不悦,烟管的火星飘下来,骇得他浑身发冷。
蒋总脸色惨白,一会看看刀一会又看他。
陈尔三又靠近了些,烟头的火几乎快烧到蒋总的脸。
他一字一顿霸道的宣示,
“那是我女人,你动一下试试?”
10. 面露不悦
病房里,听到这一句话后的蒋总不再闹腾了,别说惩罚措施,他连一句道歉也不要了。
他甚至笑呵呵地,意外又滑稽地奉承道,“陈老板怎么不早说,早说是您的人,绝对就没这回事儿了…”
“您快把刀收起来,来,一笑泯恩仇。”
烟火星子离远了,刀子也推远了,蒋总脸上却留了个烫红的圆印子。
一笑泯恩仇,陈老板得的尽是好处,哪里有仇怨。
人离了医院后许久,蒋总细细地回想,才觉出不对劲。
那女人要真是陈尔三的女人,他怎么会让她到包厢里销酒水,还坐视不管他对她动手动脚?
这一整件事,怕都是陈尔三设的局吧?
他那种人身边要有女人,一定也是他的工具,玩具。
混夜场的人里,女的脏,男的比女的还脏,不仅身脏心也脏。
他陈尔三就是个开夜场的主,难道还能有例外?
蒋老板后知后觉自己又犯了一回蠢,赔了地皮又挂彩,他躺在病床上呜呼哀哉,后悔不已,
“我的脑袋我的地啊…”
——
回去的路上,一辆黑越野,司机开车。
疾南风坐在后边,他这人心里关不住事儿,在意什么就问什么。
“陈哥,我刚刚可都听见了,你说小鹦鹉是你的…”
“你们俩不会已经…”
疾南风对落什月的火热劲儿还没过,特别在意她的感情问题。
陈尔三斜了他一眼,有点嫌弃地反问道,“不然你去让他闭嘴?”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为了让蒋总消停,才讲了这句话?
疾南风一下心花怒放起来,“这么说,只是为了省事儿是吧?你们俩没那个什么?”
陈尔三:“…那个什么?”
疾南风:“就是,在一起。”
陈尔三冷笑:“怎么可能。”
他的鄙夷未免太过明显,疾南风又开始不服气起来,“哥,你不觉得她很可爱么,唱歌好听,而且性格也很有意思。”
陈尔三捏着烟,在烟灰盒上磕了磕,“你喜欢就去追呗。”
疾南风:“是你老妨碍我,我下班想接她回家的,你抢我的机会。”
陈尔三认真地和他强调了事实:“是她主动找我的。”
然后,又非常不留情面地嘲讽他道,“而且,就你那破摩托车谁乐意坐?”
疾南风:“……”嘴真毒。
“让一点机会给我吧哥…”
“自己争取,别问我。”
——
周一休假日,晴。
落什月这两天虽然没发工资,但靠驻唱赚了笔小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两百出头。
正好,周一周二休假时间,她可以出去采买些生活用品,再待在家里躺一天。
来到最近的商区超市,白天人比较少,落什月推着推车慢悠悠地逛。
她的地下室里没有厨房,没有煤气也没窗户,只一间大客厅,一个狭窄的卫生间,她没法做饭,只能买一些比较填肚子的零食放着,饿了可以吃。
她拿了几袋牛奶饼干,吐司面包,还有火腿肠和泡面。
路过特价区时,一块巧克力打折活动的标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七夕情人节,爱心巧克力买一送二,用最甜蜜的糖,过生活的节。
落什月平时倒不太喜欢吃糖,唯一喜欢的甜品只有巧克力。
买一送二的折扣力度不小,她忍不住拿了三盒放进了推车里。
结账时,一共付款九十二元。
刚回到家里,落什月就拆开巧克力吃了,人穷的太久,吃一口这样的甜感觉满足得不得了。
然而,吃糖她也容易口腻,一盒才吃了三块,就没动了。
廉价巧克力,甜的也比较齁人。
她无聊地翻看巧克力盒上的包装,无意间发现保质期只剩下了几天。怪不得卖的这么便宜,原来是临期积货。
落什月抱着后颈,靠躺着沙发扶手,忽然想到,不如把巧克力送给陈老板,加深一下和他的友谊羁绊。
她在北城现在举目无亲,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冤家对头好。
而且,和他把关系打好了,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下涨薪减债。
周三上班时,她还可以再把第三盒送给疾南风。
貌似他为人也不错,出门在外,朋友自然是多多益善。
——
周三晚,七点五十。
疾南风正在迷酒吧门口看场子,最近查未成年和违禁药品查的很严,陈哥吩咐过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事事谨慎沉稳。
中心街的酒吧此时正在装修中,届时陈尔三会转到中心街那边管事,今后疾南风就是迷酒吧的代理老板,陈哥对他有些业务要求,也是为他好。
旁边的保安一个一个查身份证放进,疾南风插着口袋,闲闲抽着烟。
旁边忽然探出一道清灵的嗓音,
“疾南风?”
他转过头一看,疲软的眼神瞬间锃光瓦亮,“小鹦鹉…?你怎么过来了?”
她今天换了新发型,比往常更加漂亮,大波浪的粉色卷发扎了高高的马尾,平刘海下露出一双亮而纯的眼睛,下巴尖尖的,鼻子小巧,穿着荷叶领的连衣裙,一双皮靴,跟个小人偶似的可爱灵动。
落什月看着他,嘴角一点和善的笑意,“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从身后把巧克力拿出来,像给了他一个惊喜一样。
疾南风看到巧克力盒子的瞬间,脑袋里跟放烟花一样,狂喜到精神错乱。
他的脖子到脸都红透了,反复确认,“给我的?还是…巧克力?”
落什月看着他通红的脸。
情人节还有几天才到,而且这巧克力的包装盒也很正常,是最普通的正方形透明盒,里面的巧克力也是呆板规矩的方形,他不至于误会吧?
“昨天超市打折,买一送二。我前天晚上给你们惹了麻烦,这个给你就当是一点儿赔罪的小东西。”
听她这么一说,疾南风才从飘飘然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眼神恍惚地接过巧克力,“哦哦…”
原来不是那个什么…
他看着盒子,一抬眼,落什月已经走远了,高挑的马尾在夜风里一荡一荡的。
本来只是看她漂亮有趣,唱歌的时候有点反差感才对她产生了好感。
偏偏陈哥似乎也有意要同她拉扯,她一会对他好,一会又上陈哥的车,看起来特别单纯可爱,却又有种莫名地吸引力。
她温和的笑着,有时会受伤脆弱,有时又举起酒瓶狠辣的反抗,搅动他的心更加对她惦念不忘。
疾南风暗叫一声,完蛋,这次恐怕真要栽进去。
——
刚进时酒吧,拿到晚上的饭,落什月还没开吃,喜提臣送约谈一次。
臣送把给她事假的机会都拿了回去,说今后除非生病,不然上班时间不准她请假。
以及,她前天夜晚虚假请假旷掉的两个小时薪资,要从她工资里扣。
臣送表面看着是最温和最有人情味的人,实际上却是酒吧里最讲究规矩,最冷漠理性,又最不近人情的那一个。
当然他说的话,落什月也都认。
毕竟,旷班是事实,砸了客人的脑袋也是。
这一晚,落什月满打满算上了六个小时的班,休了两天假回来的她浑身不适应。
嗓子疼,眼皮重,手指痛,还想睡觉。
出酒吧门,她揉着干涩的眼睛,迷迷糊糊地过了马路,荡到了某人的身前。
他又在吸烟,一手拨弄手机。
手机屏光的映照下,他整张脸冷帅又锋利扎眼。
眼皮明利薄韧,瞳黑,鼻梁特别的高挺,薄唇微微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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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看他穿无袖的衣服,从锁骨到脖颈,再到肩膀线条都有种特别的力量感和男人味,让人相信,他一定很擅长某种高消耗的运动或是散打搏击。
他高高地,背倚着车身,姿态是懒,却又不会觉得他在犯困或很累,看起来就精力很足。
“咳…”
落什月好像还是第一次认真的要和他讲笑话,她清了清嗓子,
“你知道警察应该怎么去除敌方的眼线吗?”
“……”
“用卸妆水!没想到吧!”
陈尔三没抬眼,却真哼笑了几声,不知道是无语还是被她尬得。
落什月也跟着笑,看他微微上弯的嘴角,居然觉得还挺可爱,
“怎么样,好笑吧?”
陈老板懒得搭理她,侧身要拉开车门送她回家时,落什月却说,“哦对,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这个送你。”
她拿出了一盒巧克力,巴掌大小,里面的巧克力摆九宫格,看起来精巧可爱。
最近是什么日子,陈尔三很清楚,七夕情人节。
每年逢七夕,酒吧里的生意尤其火爆,来消遣的年轻男女熬通宵都不嫌累,酒吧也会延长闭店的时间,酒水不限量。
往年里,趁这个档口给他送花送巧克力的女人不在少数,图钱的,图色的,图人还是图心,什么样的人都有。
可眼前的小姑娘才和他认识了几天,送他巧克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前天晚上,落什月躲闪他眼神的那一瞬忽然闪过脑袋,难不成是对他有意思?
陈尔三没接,微妙地挑起了一边眉毛,看着她,有点不可置信。
落什月也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这是义理巧克力。”
义理巧克力是指送给同事,朋友,只表达礼貌的普通巧克力。
陈尔三不看少女漫画,还以为是什么品牌名,“听不懂。”
落什月:“就是表达礼貌感谢的巧克力。”
陈尔三:“感谢什么?”
落什月一时也不想到感谢什么,所幸她脸上的创口贴还在,她伸出食指指了一下,“额…给我贴了创口贴?”
真是纯情的回答,更像在撩他了。
陈老板终于抬腕接过了那盒巧克力,眼神却有点幽深直勾地看着她,唇角的笑意依旧是微妙的,一点怪异,半信半疑,但又不讨厌。
落什月刚要说,希望今后陈老板多给我涨涨工资,身后的一声陈哥打断了她的话。
“陈哥!”
落什月扭了头,陈尔三也抬眼望过去。
疾南风和两个黄毛刚从迷酒吧里出来。
他一脚跨上摩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已经吃了几块的巧克力盒子,还把它举得高高的,刻意地招摇了几下,像个和朋友炫耀新玩具的小屁孩。
——小鹦鹉也给我送了哦~
此时此刻,落什月一脸疑惑,他在干嘛?
回过头,陈老板的表情却有些不太好。
刚才他收到巧克力时虽然也没露出高兴的表情,但好像也不是现在这样,脸色隐隐的冷沉阴郁。
难道是因为她送了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巧克力,领导觉得她敷衍不走心?
落什月正要和他说这事儿。
她经济困难,预算有限,买打折礼物也是钱包所迫啊!
只见陈老板把巧克力盒往车窗里反手一扔,啪嗒一声,他侧身兀自上了车,
落什月趴在车窗上,看着那盒可怜的巧克力正歪倒在车厢角落,
“喂…你扔它干嘛?”
陈尔三的手臂搭在窗上,没看她,寡淡冷冰的语调讽刺了一句,
“…今天的笑话不好笑。”
落什月一头雾水。
哈?
你刚刚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
而且,不好笑干嘛迁怒到巧克力头上?!
11. 廉价礼物
某人的脾气来的莫名其妙,落什月坐他车回去的路上,仔细思忖了一下。
陈尔三大概率还是觉得她送的东西太随便了。
这就好比你做了一张教师节贺卡送给班主任,她感动的以为是学生给的独一无二的礼物,回到办公室却发现每位老师人手一份,连卡片上的贺词都一模一样,跟批发来的似的。
第一个收到贺卡的老师怎么能不失望?
果然,礼物这东西不能乱送,马屁也不能乱拍,拍到马蹄子上反倒起副作用。
落什月看着车窗外,隐隐无力。
她就当今天多此一举,下次再陈老板礼物,她绝对再不送批发款,一定要送好的!
车停在了北商超市门前,落什月偷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下车径直回家。
车厢里,灯光明暖。
那盒巧克力放在台上。
刚才没有仔细看,这时陈尔三抽着烟,静了一会,他抬手慢悠悠地拿起来多瞅了几眼。
是最廉价的劣质巧克力,一看就是打折促销的东西,完全符合她口中所说的义理巧克力的含义,朋友间随手一送的普通礼物。
他没开盒,一颗也没吃,冷着脸又随手丢回了台面上。
她送他便宜东西倒也无所谓。
但她送他和别人一样的礼物,就让人有些隔应了。
可能是因为从没人像她这么随便敷衍过他陈尔三,送礼物跟发传单似的,你一张我一张。
他现在一想到季南风在他面前得意炫耀的模样,就他妈不爽。
——
翌日,凌晨两点过五分。
落什月背着吉他下班,走到对面马路的固定停车点前。
停在这里的大G却换了一辆黑色的越野,她四下看去,正想着,难道昨晚上一盒巧克力的结还没解开,陈老板闹情绪罢工了?
“是落小姐吗?”驾驶座伸出个脑袋。
问她话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长得很面善,表情温和礼貌,头发有些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白衬衣看起来也熨帖妥当。
陌生,体面,绅士,这就是落什月对这位大叔的第一印象。
“是我…”
“您好,陈老板最近忙着新酒吧开张,没空送您回家,所以拜托我来接您。”
落什月有点儿怕被骗,“你是?”
“陈先生的司机,木白。”他递来一张名片,落什月随意晃了一眼。
这地方不太平,她怕被人贩子做局,正要打电话给陈尔三确认一下。
“木叔?你怎么过来了。”臣送到外面吸烟,一眼就看到他,他如同见到熟识的长辈一般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木白:“陈先生让我来代个班。”
落什月:“你们认识?”
臣送说:“这是陈哥家里的司机,跟了他好多年了。”
既然都是熟人,落什月安了心。
上车后,落什月想到刚才木叔说的新酒吧的事,耐不住好奇问,
“陈老板要开新酒吧?”
木白:“嗯,他最近常常忙通宵。”
有钱人还拼了命的开拓新事业,连觉都不睡,落什月真是佩服他。
不过认识陈尔三以来,他看着也确实像不会累一样,凌晨两点来接她从不犯困,现在又通宵达旦的加班,难道他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觉的夜猫子吗?
“新酒吧也在黑街区么。”
木白:“在中心街,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我就是个司机…”
中心街是北城最繁华的市中心街区,地段极其昂贵,寸土寸金。
落什月租过房子所以了解,但凡靠近中心街附近,一个大单间的月房租都不下四千,随便吃一份饭三位数往上走。
那地方的治安都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听到陈老板要在中心街开新酒吧,落什月有点惊讶,“确定是开酒吧?那得多少成本?”
木白笑着摇摇头,还是一句,“我哪知道这么清楚。”
陈尔三一身匪气,脾气性子又带着股野劲儿,看起来像草莽出身,但这么厚实的家底,落什月还是不禁怀疑,也许他家里有矿?
“…冒昧的问一下,陈老板是富二代么。”
木白正色道:“陈先生是白手起家。”
在北城三百间房,白手起家?
落什月:“咳,他几几年的?”
木白准确地说:“下个月二十七。”
才差五岁,落什月眼皮一搭,莫名有些心烦起来。
果然同龄人的成功,比自己的失败更让人心梗。
木白笑了笑:“…不过您是陈先生的朋友,他让我来送你回家,您一定也是优秀的人。”
落什月撇头看向北商超市旁的矮门,自嘲地问:“优秀的人会住地下室吗?”
木白:“您还年轻,机会有的是,有志者事竟成。”
落什月没说话,下了车,背着吉他,站在通往地下室的矮门前。
至少现在,她连眼前最现实的房租问题都解决不了。
——
七夕前一夜。
凌晨十二点,臣送叫落什月还有迷酒吧里几个负责dj音响的工作人员到会议室开小会。
臣送通知大家,中心街的新酒吧明天第一天试营业,正好赶上七夕活动,酒吧里要通宵办一场劲爆疯狂的激情盛宴,需要他们放下这边的工作,先到新的战场支援。
技术人员当然是无所谓,换个地方工作而已,场子更大更嗨,他们也乐的高兴。
只是落什月的定位就变得比较微妙起来。
什么叫做疯狂劲爆的激情盛宴,她驻唱这几天一直唱的是情歌民谣,装乖装了这么久了,他们这会儿又找上她了?
臣送也不多说,直接给她摆上条件,“一晚上一千。”
落什月瞬间心动了。
“我不会要唱通宵吧?”
臣送:“DJ热场,然后是请的乐队上,后面你和乐队,还有DJ轮着来,不会唱一整夜的。”
那可以,落什月比了个OK的手势,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来钱的机会。
“造型风格呢,我可以穿回我的衣服吗?”
臣送:“无所谓,只要符合夜场风格就好。”
“明天下午六点你们记得准时到,先彩排一下。”
——
chaos酒吧,面积达三百平米的超规模酒吧。
整体灯光采用赛博朋克风格,舞台也比迷酒吧大一倍。
吧台是环形结构,黑色的大理石台面设计简洁利落,连着靠墙的卡座,标牌图样结合一些带有宗教神味和星际宇宙的图案风格,把艳情老土的夜场,瞬间拉升到一个更有格调的档次。
落什月背着她的电音吉他走进酒吧时,也感到有些震撼。
像她去过的特供演唱会的特殊舞台,一句话,高端大气上档次。
酒吧里太大,她跟着dj一路绕了好久才到后台的化妆间。
迷酒吧的DJ一姐瑶瑶,还有DJ一男阿成正在房里等她。
“哎呦宝贝来了~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这小链子,这小眼妆化的,布灵布灵的~”
落什月日常穿搭走非主流亚比风,但没第一次去酒吧还钱那天化得那么夸张,正常情况下,就烟熏妆加叠戴首饰和哥特风裙子。
落什月委婉地推开他的猪爪,“哥,先别说链子了,先说说晚上怎么安排吧。”
瑶瑶:“有个乐队没到,到了才让试音,而且就试一次,晚上直接上。”
“这里管事儿的说,夜场人太多,不用顾头顾尾的,直接上就行了,反正是第一天试营业,又是情人节,客人们都会自燃的。”
落什月把吉他放下,找了个位子坐下,“陈老板说的?”
“这儿管事儿的也是代理老板,听说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咱老板从别的地方挖来的。”
“陈哥很少下到场里面管小事的,这家新酒吧是他置办下来的,地皮租金,音响机器,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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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的,具体实施的琐事他就顾不上了。”
落什月不懂这些门门道道,只点头附和。陈老板真是大忙人一个,亏他还当了几天她的夜班司机。
“哎,那个乐队里的人估计不好相处,咱俩今晚上还难熬。”
落什月:“什么乐队?”
瑶瑶吸着电子烟,悠悠地说,“忘了叫什么名字,但是他们经常跑夜场的。”
“有个红头发的女人在圈里挺出名的,唱的不咋地,但喜欢霸凌工作人员,让人给她跪下来举话筒,搽鞋子,还喜欢欺负打压同行。”
“不是明星,一身明星病。”
阿成:“你说夜蝶是吧…?我也听说过她,她谈了个男朋友好像还是个小开哦。”
落什月动作有点僵硬,这个艺名,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瑶姐笑,“什么小开啊,五环路开餐馆的吧。”
阿成:“真是小开,富二代,就是长的磕碜了点,之前刷帖子都刷到合照了。不过她最近好像和许围生又勾搭上了。”
瑶姐:“那可真是攀了高枝了。不过我记得她长的不咋样啊,许围生那么挑的人能…嗯?”
阿成翻出了一张照片,举到身前给她俩看,“整容了,鼻子,胸,眼睛全整了。”
瑶姐啧啧了几声,“这鼻子整的,跟阿凡达似的。”
落什月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从手指尖一截一截的变凉。
这个女人果然是她认识的人。
不止认识,她们还挺熟。
夜蝶,真名胡心蝶,是她在中央音乐学院的同班同学。
如果说落什月是因为漂亮且品学兼优而在中音出名,胡心蝶则恰恰与她相反。
她入学时家里条件很好,父亲当官,母亲从商,家里富得流油。
那时候的她顶多是有些趾高气昂,穿名牌,讲话带刺,但还没到讨人厌的地步。
直到大二时,她的父亲被查出贪污受贿,进去蹲了局子,她家里的违规所得全部上缴,胡心蝶的经济状况和精神状态也从此一落千丈。
和老师乱搞关系,欺负长相普通的女生,乱传美女的黄谣,吸烟喝酒混迹夜场,她活脱脱从一个傲慢女王堕落成了一个精神小妹,在学校里横行霸道。
落什月做为美而优的系花,也是她针对的对象之一。
后来大三时听说她和夜场的人组了乐队,到处跑商演,在台上买肉跳舞,落什月还很看不起她。
某次当面发生冲突时,落什月还用这件事讽刺过胡心蝶,说她侮辱了中音的名声。
然而此刻,今晚,她们即将在同一个夜场工作,她马上要和胡心蝶打上照面。
落什月的自尊心像一颗尖刺在往她的心头肉里长。
它催促着落什月赶紧离开这里。
不然,你想被自己从前最瞧不起的人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吗?
清高的天之骄女没有出道成为大明星,反倒在夜场里唱歌?
瑶姐看落什月愣神,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没事吧?这照片有这么难看嘛…”
落什月回过神来,立刻背上吉他,“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今晚就…”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赶紧往门口溜。
然而,门口忽然出现的几人却堵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女人一头艳色的红发,皮肤极白,红唇如血,全包眼线拉出一个锋利的眼尾勾,像刀尖似的锐利。
她鼻子挺得有些异常,硕大的胸部撑起豹纹吊带裙,像在里面塞了两个足球一般。
是她没错,夜蝶,胡心蝶。
落什月看着她,身上冷得厉害,她知道一切都为时已晚,夜蝶已经认出了她。
夜蝶挑了下眉,脸上既惊诧又不可思议,回过神后,她嘴角又露出了骇然的笑意,像发现了什么令她心情极好的大新闻。
她抱着手臂,讽刺尖酸地问:
“呦,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大明星吗?”
“没出道当歌手,怎么到酒吧里来唱歌了?”
12. 克制触摸
瑶瑶有点怔愣地看向阿成,她夹着电子烟的手指僵硬,“她俩认识?”
阿成靠近她一些,絮叨着,“好像还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哦,有好戏看了。”
落什月捏紧了手指,一语不发。
夜蝶身后的三个男人正在打量她,眼神有些下流。
她身边的人都是她这个调调,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夜蝶见她抿紧唇沉默着,愈发来劲儿:“怎么不说话啊…小公主?整的我跟坏女人一样。”
瑶姐在心里暗自吐槽,你本来就是。
夜蝶把手柔柔地搭在她肩上,身上香奈儿的甜香包裹过来,她言语柔媚到了极点,
“别装什么清高了,听姐一句话,进了这一行就好好干,要是没有场子找你,可以跟姐说,姐给你介绍。”
“看你长的还可以,要是需要客户,我也可以给你介绍,去人床上唱,一晚上五六万呢~”
落什月冷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夜蝶笑:“别装了,你在这里混,没跟人沾点儿皮肉关系,骗鬼呢?”
落什月:“行了,知道你是鸡了,鸡眼看人肯定都这样。”
夜蝶嘴角有点儿僵硬。
她拿下三路毁她不顶用,又转而攻击她的事业,“对了,你的乐队呢?不会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吧?”
落什月拇指往后一指,把身后看热闹的两位也拽进了战场,“我这不还有两位搭子嘛。”
这两DJ是在陈尔三手下工作多年的固定员工,夜蝶见过她俩,她现在和许围生搭上勾了,自然看不起陈尔三手下的人。
“陈老板把酒吧开到中心街也不怕惹许总不高兴。”
瑶姐摘了电子烟,嘴下丝毫不留情面,“那你还到这儿来卖唱,你贱不贱啊?”
夜蝶把美甲上的水晶竖在灯光下欣赏,“论经济实力他是比不过许总,但听说陈老板长的挺帅,我特意来瞅瞅,要是他比许总有魅力,我姑且和他玩一玩儿也行。”
她还挑上了?
瑶姐向天花板上狠狠翻了个白眼。
果然贴吧里的传言不虚,夜蝶其人,自恋,愚蠢,贱,坏,骚,丑。
听她讲话就跟看狗血垃圾小说似的,倒胃口。
阿成也露出嫌弃的神色,嘴角一通下撇。
两边人马势同水火,实在不能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瑶姐索性拉了阿成和落什月去隔壁的茶水间里辟邪。
半个小时后,管事的代理老板红姐电话通知到舞台上彩排。
先上的必然是DJ,阿成和瑶姐在台上试机器,激烈的重金属乐断续地轰入耳里。
落什月独自站在台下,和夜蝶隔开一大段距离。
她今晚在这里见到她,估计明天,她在夜场唱歌的消息就会传遍中音的校园论坛。
届时必然会有各式各样的谣言传出来,说她出道失败后下海的,被大老板当情妇包养的,总之,什么样的脏话这女人都能编排上。
落什月深吸了一口气,她早知道会有这天。
富裕和贫穷,得势与失势,就好比是感冒打喷嚏,藏不住的。
DJ试演完后,是夜蝶的乐队,她的风格还和以前一样,柔媚复古的演唱方式,掺和一些涩情的舞蹈动作与眼神,歌唱技巧稀烂,但胜在她的大胆与风情,台下的工作人员看得目不转睛。
试演完后,夜蝶身边的三个男人和音响沟通效果。
她则走到红姐身边,柔柔地问了一句,“红姐,你们陈老板呢?”
蛇一样的女人,有一双目的明确的眼眸。
欲望,金钱,名气,睡到优质男人,踩坏美丽女人,破坏,毁灭,得到,成为,她统统都要拥有。
红姐只看了她一眼,便望到了底,她客气地说,“他晚点儿过来。”
夜蝶笑得眯了眼,睫毛像一把垂弯的羽扇,媚眼如丝,“好,期待今晚上能见到陈老板。”
话音落下,她趾高气昂地从落什月面前经过,像是对她接下来的试演不屑一顾。
落什月上台后,也没费力唱,只简单地熟悉了一下流程,红姐看着她的眼神却有点认真。
一遍彩排过,瑶姐和代理老板红姐提话道,“姐,咱能多个休息的房间不,那个叫夜蝶的,我实在没法和她待一个屋子里头。”
“我真是,她刚刚还说要是我们老板长得比许总帅,她勉强和他玩玩也行。”
“笑死,能得她,陈哥能看上她啥,假鼻子还是假胸?”
红姐没搭腔跟着她骂人,只淡淡的说,“那你们去化妆间待着吧,那边今晚没什么人。”
红酒看起来四十出头,利落的短发,眼神疏离而冷。
她是个话少的人,似乎也很少会站在某一边说话,不喜欢掺和这些年轻人的恩恩怨怨,而只是镇定果断的解决问题为先。
瑶瑶:“行,那我们去那边了。”
说是化妆间,其实和夜蝶所在的休息室正面对面。
瑶瑶把门关紧,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临近八点,他们收到红姐群发的工作安排。
八点到九点DJ热场,九点到十点蝶乐队,十点到十一点落什月,依次轮换上场,通宵直到酒吧闭店。
按这个时间算,落什月要到十点才登台。
瑶瑶和阿成掐着时间走后,她兀自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外面的舞池热闹异常,隔着幽长的廊道与隔音墙壁,人们的嘶叫与狂乱的舞曲依然热燥入耳。
九点十分,瑶姐在群里发消息@她「陈哥给订了卡座,可以过来玩!」
落什月回了一句「我想休息一下。」
瑶姐又说「那你可以唱完过来转转,这边有吃的有酒,还有帅哥!」
落什月嗯了一声,回复敷衍。
一会后,她强迫症一般又刷了一遍校园论坛,没看到自己的黑贴,她闭上眼睛,神游太虚。
夜十点。
蝶乐队最后一曲落下,夜蝶背对观众,夸张地扭着屁股,流苏裙摆左一荡右一荡地慢慢走远,消失在烟雾幻灯中。
下面的男人口哨四起。
气氛已经炒到火热,在卡座的瑶姐和阿成都不禁为落什月捏一把冷汗。
这丫头是从时酒吧调过来的,在清吧里唱歌的人能驾驭得住这场面吗?
而且,落什月也不像夜蝶骚里骚气的,小姑娘化个亚比妆就想混夜场,真替她忧心。
“你说小落落能行不?我去隔壁听歌的时候,她唱的可都是慢摇民歌。”
瑶姐虽然讨厌夜蝶,但要比和夜场舞台的适配度,她还真说不好。
两个人正在聊天,不速之客就到了。
夜蝶领着她身边三条狗二话不说往他们的卡座里坐,
她还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捏着高脚杯,高跟鞋也得意的翘着,姿态如女王一般。
瑶姐刚要骂人,“你…”
夜蝶打断她的话道,“这可是红姐叫我来的,说陈老板今晚给订的卡座,我们也有份。”
“怎么,我好不容易把你们俩弄冷的场子又炒热了,连句谢谢都不会说还要赶人?”
瑶姐气得肺里燃火,就想把她脑袋按着往地上砸。
身边的阿成轻轻肘了她一下,望去舞台上,落什月已经独自站在了聚光灯下。
有过比较后,瑶姐才能更直观的感受到,四个人站在舞台上的冲击力远比一个人要大。
蝶乐队有符合夜场的气质,他们有大胆骚媚的主唱,有风格狂暴而张扬的吉他手,还有技术扎实的贝斯手,和长相漂亮精致的鼓手。
相比之下,瑶瑶和阿成更加担心接下来的表演。
怕落什月只有一个人,她会紧张出丑,严重点可能还会被台下的人喝倒彩。
背景乐曲慢慢淡去,空气凝沉。
落什月闭上眼,轻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她似乎又在祈祷。
隔壁卡座,几人调笑的话语飘过来,清晰入耳,
“不知道唱的好不好哦,小姑娘看着像来玩的,神经兮兮~”
“还不如找点儿跳脱衣舞的,这种一个人唱的要是唱不好,都不如干放音乐带劲儿。”
“是了,刚刚那个乐队至少还带点骚劲儿~”
诸多不看好的视线里,落什月慢慢地睁开眼。
交错的光线模糊了视野,仿佛把她带回第一次登台的那一刻。
兴奋,疯狂,紧张,急于想要表达自己的欲望,膨胀到身体快要爆炸。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与手,心脏是在失去重量,疼痛,麻痹,与狂喜里无缝切换的。
耳麦里,提示音响起,一下一下,像她在练习时预演的一样。
手指与电音琴弦碰撞,自如熟练的动作将炸开的音符宣泄而出,仿佛一座巨大的机械人在像他们挪动脚步。
金属碰撞的声音,震撼而强大,一步一步地踩进舞池,碾压过每一个人的头顶,好像要踩碎人类的头骨。
瑶姐和阿成双双呆怔住了。
挖槽,这开场。
比夜蝶的艳舞强一万倍。
前奏利落的带过后,落什月一开嗓,沉低的黑嗓轰然而至,竟比电音吉他更令人震撼心燥。
隔壁卡座的人话风突转,
“哇靠,牛逼啊!”
“这是真高手了,她去开演唱会都没问题。”
“这酒吧哪儿挖来的宝贝?厉害着了。”
舞池的人合着节奏癫狂摇摆,比刚才夜蝶的靡靡之音反响更盛大热烈。
看这演出效果,一直替落什月担心的瑶瑶顿时长舒了一口大气。
阿成也在真心感叹,“她那么小小只的,我听她唱歌唱的像一个两百斤的大汉。”
这可能才是陈尔三想要的新式酒吧的路子,在灯光音乐里,歇斯底里纯粹的癫狂,没有涩情杂糅,虽然是夜场,却是另一种模式的高端娱乐。
瑶姐意味深长地看向夜蝶,她的表情有些阴郁又鄙夷。
看到落什月出风头,她自然不爽。
其实她早已经见过落什月的乐队表演,在大三的校庆上。
那时候落什月唱歌的风格就很明显,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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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劲劲儿的,粗野有味道,可却远没有现在这样,张力如此强烈到令人窒息。
说她不嫉妒那是假话。
有些人生来就有独一无二的艺术天赋,不像她,音乐学院是父亲托关系进的,跑演出也只能靠搞色情博出位。
不过,胡心蝶也想的开。
就算落什月的演唱再怎么震撼人心,现在的她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沦落到在夜场卖唱。
一个小时高强度的演唱过去,舞池里的人几乎癫狂到像磕了药。
瑶姐又开始替接下来上台的自己捏一把冷汗。
她能不能接得住落什月的场子啊?
“……”
起身刚准备要上台,瑶姐撞见人来,立刻又站定下来,笑逐颜开道,
“陈哥你来了,我这儿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今晚辛苦了。”
瑶姐笑:“没事儿,反正有酒喝,有加班费拿嘛。”
夜蝶注意到和她对话的男人,她只能看见一个被卡座挡住的半身侧影。
男人看起来非常高,低头正听瑶瑶讲话。
他咬着烟管,黑短袖牛仔裤,身材是一流的迷人,宽肩,肌肉很紧也结实,看侧脸的骨骼线锐利俊帅,唇角一点笑意。
周身气质不是死板周正的,身上有些自然的痞气,坏坏的,是成熟性感的男人味,但长的又很年轻。
…这就是陈尔三?
chaos酒吧和黑街区的陈老板?
夜蝶眼神火热直勾地盯着他。
她的判断直接了当,这男人是极品。
瑶瑶还在说话,奉承老板新酒吧今天第一日开张,生意火热。
夜蝶不知道何时,闪现到了他们身旁,还用特别腻歪的声调和陈老板搭话,
“陈老板,要不要来喝酒啊~”
瑶瑶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胳膊。
陈尔三低眸瞥了她一眼,是蝶乐队的主唱,红姐请来热场的人。
夜蝶视线挪不开地死钉在他身上,意味太明显。
陈尔三却神色淡薄疏离,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喜欢,厌恶,被吸引,色心作祟,目光不受控制飘向她的胸,什么都没有。
有些奇怪。
他刚才和员工聊天时,热情圆滑,此时却连回答也没有。
他撇开脑袋,往舞台上瞅了两眼,过了片刻后,他才客气地道,
“不了,刚和客人喝过几轮了,你们玩吧,要什么酒尽管点。”
夜蝶刚要说话,人已经走远了。
鼓手:“姐,你不会又看上新男人了吧?”
“你和许围生才搭上不到一个星期诶,而且他俩最近关系很不好。”
夜蝶主动出击却被人无视,正火气上头。
面对鼓手的调侃,她怒声吼过去,“滚!老娘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鼓手:“…”
吉他手:“喜欢你就追过去呗,像陈老板这种男的,钱又多,长的也帅,这么高质量的男的你不去抢,还指望随便说句话就把他拿下?要是我有他这条件,眼睛得长脑袋顶上。”
鼓手:“咳,不过我有个疑问,姐你是打算玩一玩还是…?”
夜蝶:“开玩笑,老娘当然是玩一玩而已。”
鼓手:“那你赶紧去追吧,咱们一个小时后才上场,你现在去睡他,时间刚好够。”
夜蝶喝了几口酒,刚才陈尔三去的方向是一楼的后台廊道。
夜蝶今晚被落什月压了风头,心情正极度不爽。
她心想,要是能和陈老板在休息间里刺激一回,勉强弥补一下她今晚的不悦,似乎也不错。
廊道里灯光昏暗朦胧,地上铺了柔软的暗色地毯。
夜蝶踩着高跟鞋,脚步轻然地往休息室走。
刚一进门,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奇怪,这条廊道尽头可没有后门,前面是配电室和杂物间,陈老板去哪儿了?
她离开休息室,对面的化妆间漏出一条光缝。
她过去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惊诧万分。
落什月正睡在沙发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男人坐在沙发前的椅子上,深黑的眼低俯着,安静地看着她。
夜蝶慢慢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手腕抬起,一寸一寸地落近女孩的脸,似乎想要抚摸她。
却又只是在接近后,轻飘地挑开了落什月眼下的一缕乱发,指腹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分毫。
和他八面玲珑的客气痞样,对谁都不走心的浪荡性格相比,那动作竟然是无比的认真温柔。
一个混夜场的男人会这么克制地对待一个女人,这比和她一夜情更稀有可贵。
夜蝶的心酸透了,像是泡进了醋缸里。
她的欲望与嫉妒是赤色的眼珠,从二十岁后,一直在红色的海水里飘摇,无边无际。
凭什么,所有她看上的好东西都是属于别人的?
曾经这些好的东西也属于过她,却都被拿走了,她想再次拥有,就只能靠抢靠夺。
凭什么?
13. 危险梦眠
从舞台上下来,背着电音吉他回到化妆室,落什月的喉咙里如同经历了一场熊熊火灾,耳朵也嗡嗡的叫唤不停。
她喝了几口水,卸力倒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
在时酒吧唱情歌把人都唱废了,今晚一下正经起来,她的精神和身体都要被榨干了似的。
十一点场结束,两个小时后,才需要她去赶下一场。
化妆室安静无人,落什月合着眼皮,没一会便累得昏睡过去。
意识滑入昏聩,可她的潜意识里却还记挂着两个小时后的演出,害怕自己会错过。
她绷着这一根琴弦,没睡多久,又忽然惊醒了过来。
模糊视野里,某人的高皮靴,大长腿印入眼帘。
她迷迷糊糊地往上看去,是一张熟悉的俊脸,眼神正淡冷慵懒地盯着她。
是陈老板。
落什月有气无力问,“你怎么在这儿,现在几点了…?”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右边手臂整条麻掉了,她捏着指尖来回地揉。
陈尔三看着她,说:“陪客人陪累了,过来歇会儿。”
可休息室不是在隔壁吗?
落什月有些奇怪却没多问。
她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时间,还好只睡了半个小时。
化妆室里的灯管明亮通彻。
落什月注意到他的皮肤比往日要红那么一点,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暗沉迷离。
看来确实喝过酒,而且还不少。
他说的“陪客人陪累了出来歇会儿”不是假话。
落什月不喜欢跟喝酒的男人靠的太近,有味道不说,照电视剧来讲,好像还会有危险。
虽然陈老板说过对她没兴趣,但是饥不择食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好。
“你就算过来休息,也不用坐在我对面吧,还坐得这么近…”
陈尔三眼神浓沉低暗,轻声喃,
“因为想看着你啊…”
他确实醉了,一嘴骚话。
落什月今天穿的连身裙裙摆挺长,胸前也不露。
以防万一,她还是警惕地问了一句:“我刚才睡着的时候,你没干什么吧?”
陈尔三盯着她,抿唇不语。
看他的反应,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事。
不然,他一定会坏笑着说出来,再看她的反应取乐。
是的,陈尔三就是那么恶趣味的人。
落什月捏着右边肩膀,礼貌地对他道,“我还想再睡一会儿,您方便换个位置休息么,比如对面的休息室或者你的vip包厢?”
他说,“不方便。”
落什月:“为什么?”
他语气霸道地回,“因为这是我的酒吧,我想待在哪儿就在哪儿。”
落什月:“那你进女厕所试试?”
“…”
安静片刻后,他又说,
“今晚和你待在一起安全些。”
落什月不理解,什么叫做“和她在一起比较安全”难道外面有牛鬼蛇神索他的命?
…咳,还是说外面想睡的女人太多,所以这里才更安全?
以落什月对陈老板女人缘的了解程度,答案大概率是第二个。
落什月喃喃自语:“…我以为你应该有个女伴什么的。”
陈尔三挑了下眉,“女伴?”
落什月:“固定伴侣,但没有定关系那种。”
她是想说炮友吧,酒吧的人都知道陈尔三身边没有女友。
但落什月又觉得,他这种人身边一定有女人,看起来像还不止一个的样子。
所以,她委婉地使用了女伴这个词,暗示他有床上伴侣。
陈尔三玩着打火机,直说:“没有。”
落什月表情敷衍地哦了两声,满眼不相信。
就他这浑身荷尔蒙充足的状态,骗鬼呢?
陈尔三笑哼看她的反应,循循善诱道,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么?”
“…嗯?”
“因为我很难接触到正常人。”
他说的是正常的,不混夜场的人吗?
落什月非常贴心地提议:“其实你可以去街上转转,应该搭讪你的美女也不少,那不都是正常人嘛,你想接触就能接触到的。”
当然也可以,但他也不喜欢主动的。
挑剔,精神洁癖,颜控,各种理由叠加,总之他确实身边没女人,酒吧里来找他喝酒调情的女人倒是有不少。
陈尔三直勾地看着她,忽然说:
“其实我看你也挺正常的…”
“……”
我看你就是酒喝多了发情。
落什月把自己往后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一点,“不要开玩笑了陈老板,你要是对我有意思,至于一个月工资给四千吗?”
陈尔三思索了片刻,竟然认真地接了一句,“也是。”
喝醉了真好哄,指哪儿打哪儿。
落什月偏头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临近十二点,这一夜还很长,据瑶姐和阿成说,往年情人节一般通宵到凌晨四五点才散场。
她有些饿了,正好大款在身边,他乐意请他们开卡座喝酒,也肯定愿意请员工一顿夜宵吧?
“陈老板,你知道最近新出了一种东西叫外卖吗?”
“知道。”
“你看我今天唱歌这么累,你不给我点点好吃的犒劳一下?”
陈尔三摸出手机,打开了点餐页面,大大方方地问,“你想吃什么?”
落什月一直看网上说外卖,却没真的点过。她好奇地凑过去,挨在他旁边看他手机上的订餐页面。
两个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布满新奇与渴望,像个布偶猫一样。
陈尔三低眸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低柔:“别光看不说话。”
落什月:“我要吃炸鸡。”
“喝的呢?”
落什月:“就点可乐吧,你要不要,咱俩可以一起吃。”
陈尔三婉拒:“你吃吧,大半夜吃炸鸡良心过不去。”
落什月:“为什么,你也要保持身材?”
他反问,“有问题?”
落什月:“可是你又不胖。”
“油炸食品吃多了,肌肉会融化的。”
他说得这么形象贴切,落什月忍不住笑。
陈老板平常看起来帅得轻轻松松,原来私下也会苦心练肌肉啊。
陈尔三见她笑成那样,吐了一口烟,认真地说,“保持身材对男人很重要。”
落什月作势点了点头,“那女生呢?”
陈尔三闻言,带着热度的视线在她身上游弋了一圈。
落什月是典型的小孩身材,一米六出头,细胳膊细腿,该有肉的地方没啥肉,看着挺纤瘦单薄。
陈老板也不好直接说她就算想保持,其实也就这样。
他只盯着她,意味深长讲了句,
“…女人的身材嘛,得看天赋。”
落什月没回过味来,还追着他问:“你是不是还会搭配衣服,一直搭到合适再出门。”
陈尔三笑:“不然像你这样把全身家当都套身上?”
俗人哪里懂她的美学,落什月懒得和他辩驳。
不过跟老板聊天,还是得嘴甜。
落什月夸他:“您真是个体面人,脸帅就算了,身材衣品还那么好。”
陈尔三扬唇笑着,果断付了款,
“点好了,半个小时后到。”
落什月美滋滋地盘算时间,刚好吃完十二点,再睡四十分钟起来上台表演,回来后再继续睡。
看她笑起来眼睛弯亮,单纯得像个得到玩具的小朋友。
陈尔三在她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良善,不用多想也知道,落什月必然是被家里当小公主宠着长大的,心思干净。
陈尔三认真地盯着她,忽而问了一句,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落什月愣了下,呆呆地:“就普通职工,问这个干嘛?”
陈尔三,“没什么,只是好奇你父母居然舍得让你住地下室。”
他们当然不舍得,前提是他们得知道。
落什月:“是我没跟他们讲,觉得有点丢人吧,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还以为陈老板心生同情,落什月趁热打铁,立马把加薪的事摆上台面:
“所以,陈老板看我过的这么辛苦,没考虑给我加点工资吗?”
他一撇头,冷冷地,“没有。”
落什月:“……”
那你问个屁啊!!
万恶的资本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狗!
“不过,你今后想吃夜宵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可以给你点,午饭也可以,早餐也可以,直接送到你家。”
落什月愣了一下,随后,在心里把骂出去的话默默往回收。
要真能给她点餐,相当于一个月涨了三千工资,蚊子再少也是肉,她不要白不要。
落什月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加个□□吧,这样我直接给你发消息也不用短信钱。”
看这架势是要把一日三餐都点满。
她拿出手机,加上他的账号后,她顺其自然地翻了翻他的空间。
然而陈尔三的空间里面很空荡,几乎什么也没有,账号等级也不高,这应该是他刚新建不久的小号。
以落什月和陈老板的关系,介于雇主员工,债主债务人与朋友之间,他用小号加她也正常。
落什月不在意那么多,只要能点外卖就行。
“陈老板,你说句实话,我今晚表现得怎么样。”
落什月一直惦记着面试的时候,陈尔三嘲讽她唱的不好,说风格造型不符合场合,还说她自恋自大。
这话虽然有点道理,但落什月一直记在心里,像记仇似的成了一个小小的心结。
今晚她唱的这么卖力,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得到他的认同与赞赏。
陈老板,“还行吧。”
“……”
落什月又问,“那比蝶乐队怎么样?”
“风格不一样。”
“你喜欢哪种风格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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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
他要是回答喜欢夜蝶的风格更多一点,从今往后,落什月保证见到他就在心里啐他下流。
当然说句实话,男的好像是喜欢夜蝶那种型比较多,而且是年纪越大越喜欢她那样的。
陈尔三却没犹豫,直说,
“你。”
幸好没输给夜蝶,不然今晚又结一个心结。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低声说了几句,
“一楼,化妆室…”
没一会,门外有人敲门。
来人拎着一个大大的外卖袋探身,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落什月赶紧去接,沙发前没有桌子,她就换到化妆镜前去吃。
第一天开业,桌面上干净空荡,一点杂物都没有。
她打开外卖的盒子,扑面而来炸鸡的油香,酥酥脆脆的金黄外壳惹得她直吞口水,
“…我起码半年没吃过炸鸡了。”
陈尔三咬了根烟,不知何时换到了她睡过的沙发上躺着。
他悠闲地和她聊起了天,“你不是说毕业后才穷么。”
落什月:“去年年底进的唱片公司,她们对体重要求很严格,所以不准吃这些。”
陈尔三吐了一口烟,“你很瘦了,多吃点儿。”
“嗯…”
不用他说,这一大桶炸鸡她一个人也都要吃完,吃不完也得打包带走。
落什月:“…新酒吧今后就开始营业了吗?”
“下个星期五正式开业,今天是试营业。”
落什月:“哦…”
“这几天忙,只能让司机送你回家了。”
落什月:“嗯…”
“有想过到新酒吧驻唱吗?”
落什月:“你说加工资,我就想。”
“工资一样,但这边可以包住,三楼有员工寝室。”
落什月一听到包住,来了精神,扭头看着他:“几人一间?”
陈尔三比了个一给她。
落什月:“有独卫?”
“嗯。”
“一共几间员工寝室?”
“两三间吧。”
“挨得近吗?”
“一条走廊。”
条件挺好,关键是员工寝室的面积肯定不怎么大,她放在地下室的那些乐器也不能拿到这边来,位置不够。
所以,想要靠住在这里省一笔房钱其实是不现实的,只能说晚上工作太累,下班后可以直接上来睡觉,多抠点休息时间。
落什月,“我考虑一下吧。”
说完,她就专心致志地啃起了炸鸡,再没讲过话。
陈老板也没再和她搭过话。
落什月的胃口不小,吃东西却慢,五十到的外卖,十二点十分她才吃完。
吃的饱饱实实的,正要回沙发上补觉。
回过身来,某位没良心的大佬已经占着她的沙发睡着了。
他的胳膊挡着眼睛,另一只手搭在沙发边,垂在地板的烟灰缸上。
烟灰缸里堆着烟灰,与他抽完的一个烟头。
他的腿太长放不下,还伸出去了一截在外面。
落什月坐在沙发前叫他,
“陈老板…陈老板…?”
没有反应,喝醉酒的人只要一睡过去,很久都醒不过来。
落什月又开始上手推他,
“陈尔三…陈老板…”
还是没有反应。
落什月无奈伸手捏着他的耳垂,又狠狠地掐了一把。
耳朵上的神经最敏感,正当落什月以为他要醒来时。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脖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凶狠地掐紧了,她的呼吸瞬间被截停。
身后是坚硬的烟灰缸,硌在她的背心处,好痛。
眼前是肃杀狠戾的他,凌厉猩红的双眼如嗜血的野兽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撕扯得粉碎。
落什月被吓得,直愣愣地看着他,脸色惨白。
陈尔三热烫的气息拍在她唇前,重重地粗喘了好一阵,他才撤开手,
“…你刚刚咬我了?”
他对疼痛的反应太过敏感。
夜里睡觉时,如果感到疼还不醒过来,他可能就会死。
这是在家暴家庭里长大,多年形成的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落什月看着他,身上都是凉的。
她刚才还和他聊天来着,气氛那么愉快融洽,像好朋友一般。
这时她才清醒过来,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陈老板时的压迫感。
她不该忘记的,陈尔三是从最脏最乱的黑街市井混出头的,他没有背过人命,也一定伤过不少人。
他们不会是一路人,更不可能变成朋友。
“我没有咬你,沙发给你睡吧,我先出去了…”落什月惶然地说着,拎上吉他,着急要走。
下一秒,陈尔三攥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他眼帘微暗,沉声说,
“你睡这,我出去。”
14. 落雨的夜
独留在化妆室里。
落什月摸着脖子黯然愣神。
半分钟后,大门被轻悄地推开。
瑶姐与阿成从外面踱步进来,满眼揶揄地看着她。
几分钟前,他俩刚从舞台上下来,想回到休息室里歇一歇,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里面天人交战。
又是掐脖子又是牵手的,实在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瑶姐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挑眉就问.
“怎么样,爽不爽?”
想被陈老板强制爱的女人可太多了,别说是暗恋他已久的火姐,就连瑶瑶有时睡前做梦,偶尔也会代陈哥那张痞坏的俊脸,幻想自己被他壁咚强吻。
偏偏现实里,他这人不爱主动,跟他讲几句调情话,喝点儿酒可以,可要再往前多进一步,想都别想。
落什月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断定他们肯定误会了什么。
她刚才可是差点被他掐死。
“我刚才都要窒息了…”
瑶姐笑,“这样才刺激嘛。”
落什月实在怕这两个八婆回头一传十十传百,传得三家酒吧里的人都知道这事。
她无奈解释道,“陈老板刚才在沙发上睡觉,我叫他叫不醒,就拧了他的耳朵,可能…拧得有点重了,他突然醒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还把我压住了。”
“我和你们打保票,他刚醒过来那个眼神,是真的想把我掐死的眼神。”
瑶姐抿着红唇,静静看着她。
落什月的脖子上,一圈醒目的淤红,这确实不是正常的力度能掐出来的痕迹。
他们俩也终于反应过来情况不对,这不是奸情,是案情。
“我的天,你还好吧,宝贝~”
阿成赶紧关切地问了一句
“还好。”
瑶姐也叹了口气,替陈尔三说话,“可能是陈哥以前经常在外面跟人动刀动棍的…留了点儿警惕心,成条件反射了。”
“你别怪他,他对我们自己人都挺好的。”
落什月当然不怪他,毕竟也不是有意之举。
只能说,他身上有许多她不了解的阴暗面,她今后要更注意一些,还是别自作多情地和陈老板走得太近。
她想把陈老板当朋友,人家对她可不一定。
说不定,他潜意识里还拿她当外人,敌人。
她是欠债不还的老赖,又不是他认识多年的密友同僚。
到凌晨四点半,酒吧里的人渐渐少了。
落什月和瑶瑶阿成拼车回了家,他们也住在黑街附近,正好顺路。
回家简单洗漱后,落什月倒下去,便一觉不醒。
次日一早,她收到了臣送的打款,一千元演出费。
中午她奢侈地下了一趟餐馆,还点了三菜一汤好好犒劳自己。
校园论坛里,关于她没有出道,而是在酒吧卖唱的消息果然已经火上了顶楼。
不用猜,肯定是胡心蝶放的消息。
落什月点进去看了几眼,帖子里居然还有视频,是她在台上唱歌的一小段录像。
底下的评论,她忍不住地翻了翻,简直一言难尽。
「真的假的?落什月不是进唱片公司了吗?居然没出道?」
「哪儿的酒吧啊,我有空也去捧捧场,对了,她接不接别的活啊~」
「校园女神堕落成夜场头牌,到底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缺失…」
「落什月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混成这样了…」
「以为学校里要出一个大明星了,结果还是没出道就砸了。」
「爽!以前在学校就看她那副清高得意的样子不顺眼。」
「好得很,好得很,这地方配她得很~」
「听说她还和夜场的人混一起了,估计过一阵就未婚先孕了~」
本来挺让人悲哀感慨的一件事,落什月看得发笑。
都说她现在是夜场专业户,有夜场专业户一个月只赚四千的吗?
吃完饭,刚回到家。
一个电话跳进来,是冷烟打来的,当初乐队解散,其他人是精神上支撑不住要走,只有她是因为意外事故,小腿骨折,不得不回家静养治疗。
冷烟是乐队的大脑,之前和唱片公司签约的事,几乎是她一个人谈下来的,她稳重细致,有强大的责任感,只有这一次,她算得上是时运不济。
如果说落什月独自留在北城是茫然与孤独,那背着遗憾与伤痛回家的冷烟,心里就是无尽的自责与不甘。
“喂…”
“帖子我都看了。”
“嗯。”
“你真是疯了。”
落什月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摸着额头,像被家长训斥的小孩似的,有点心虚但又觉得委屈,
“抱歉烟姐,但我确实没办法了。”
“我只是驻唱,没干她们说的那些事儿,我保证。”
长久的寂静后,对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在那里安全么?”
“你放心,我很安全,我说的都是实话。”
冷烟:“我下个月月底应该可以回北城,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别的打算,我们可以重组乐队。”
“当然,在这之前,你如果找到了更好的出路,我也祝福你。”
“你不要因为我们不在身边束手束脚的,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
电话挂断后,眼前的视野变得有点儿模糊,心里一团滚烫。
泪没掉下来,落什月也不再刷校园论坛自怨自艾了,她爬起来练琴唱歌,一直到深夜都不停。
——
又是一周一次的工作例会。
落什月最近和酒吧里的人熟悉不少,除开在迷酒吧的DJ瑶瑶阿成,疾南风火姐,她还认识了时酒吧的兼职驻唱甜猫和二柱。
臣送汇报过往一周的工作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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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下周的工作安排,当然他讲的最重要的还是新酒吧的事情。
那边下周五正式营业,现在急需要人,所以要从这里抽一批人过去。
曲火当然是陈哥在哪她就在哪,他现在重心放在中心街,她自然也得跟过去。
瑶瑶和阿成也乐意去,流水多他们工资也更高。
大多数人都愿意,只有少数人包括落什月还没有表态。
落什月去新酒吧驻唱,免不了房租钱,还涨不了工资,又要被拍被造谣,而待在小小的时酒吧里唱民歌,至少安宁干净。
要选的话,她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她,应该留在这里。
但想要享受舞台与尽情歌唱的欲望又促使她不能立即做下决定。
回忆在chaos的那一夜,必然是疲累的。但舞台那么大,一流的灯光音响一搭,爽也是真的爽。
臣送看向她,“你怎么选?留下来还是调过去。”
落什月:“我还要考虑一下吧。”
臣送抬了下眼镜,“可以,你考虑到开业后都行,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嗯。”
——
夜晚。
北城落了一场很大的雨,大风把街上行人的雨伞刮得七颠八倒。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像鞭炮的声音连绵不绝。
夹杂着轰然巨响的雷声,落什月待在淋不到雨的酒吧里,感到一阵安心与舒适。
印象里,北城上一次落这么大的雨还是两年前。
雨落得大,酒吧里的客人接连离去,过了十一点后,吧里冷清得竟然只剩两三个人。
落什月坐在台下的角落,调吉他的音准。
甜猫在台上唱着歌,她是最近新来的兼职驻唱,是附近北城音乐学院大二的学生,长的挺可爱,唱起歌来嗓音也清灵甜软。
夜晚凌晨两点,下班时间,雨势仍然不见小。
甜猫和落什月推门出酒吧,站在屋檐下,大风把她们的头发刮得凌乱。
甜猫是北城本地人,家里富裕殷实,每晚下班,都有专门的司机来接。
今晚,她的专车却来得晚了些,“王叔还没到,是路上雨太大吗?”
她四下看了看,入目一辆大G停在酒吧的侧前方,这车靓得甜猫眼睛直冒光。
“我去,这车保养得好干净啊!”
落什月盯着那辆车,却没有露出新奇的表情。
这是陈尔三的爱车,不是平常木叔来接她的那辆黑色越野。
他似乎也不许其他人开他的爱车。
…所以今天,是陈尔三来接她了?
脖颈上的淤红已经变为了皮下淡淡的血斑点。
说句实话,想到要和他再次打上照面,落什月竟然有几分抵触的情绪。
手机响了一声,她低眼看去。
是陈老板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
——上车。
15. 地室淹水
豆大的雨点打在紧绷绷的伞面上。
地上积水不浅,步落成花。
看着落什月上了那辆她方才大加赞赏的黑车,甜猫不禁目瞪口呆。
小月姐平常不都坐越野回家的吗?
这…又是从哪儿蹦出的新专车啊?
难道月姐是隐形富豪?
上车后,落什月收了伞,半边衣服和鞋都湿透了,脚像泡在水里似的,身上也黏黏糊糊的不舒服。
雨大得吓人。
落什月抽了纸巾搽身上的水。
车辆缓缓地前行,雨水像瀑布一般浇灌在前方的玻璃上,刮雨刷开到最大都来不及清理,前方的视野是极度受限的状态。
“为什么是你来,木叔呢?”
“他今晚有事。”
“雨太大了,你开慢点吧。”
陈尔三单手握着方向盘,沉声应,
“已经最慢了。”
落什月看向车窗外,树枝被刮的像折弯的老人腰,
“其实你可以不来的…”
“我直接走回去也行,这么大雨,流氓都要回家待着。”
“…”
陈尔三没讲话,过了一会,他忽然问,
“你脖子还好么。”
这直截了当的问法打得落什月一怔,她抬腕抚了下颈口,
“还好,没什么事…”
“抱歉,伤到你了。”
“你要是想还回来,可以打我。”
他忽然这么客套温柔,还真有点不适应。
落什月心里的抵触情绪在不知不觉地变淡。
前两晚她还想着自己和陈老板不是一路人,今后最好少接触。
今天一听到他道歉,马上又没那么抵触他了。
她这人就这样,一会晴一会阴。
“先欠着吧,我改天打。”
她低笑着,狡黠地说。
陈老板也扯唇一笑,痞痞道,
“行,等你。”
落什月:“你的新酒吧是下周五开业吗?”
“嗯…”
“我想问问,酒吧的固定工作人员里会不会有蝶乐队?”
“你好像很关心他们,问了两次了。”
“因为主唱和我是同班同学,我跟她关系不太好。”落什月大方坦白道。
陈尔三不清楚她们间的恩怨,只以他对落什月的了解来讲,
“你确实挺容易和人结仇的,遇到不顺心,浑身是刺。”
蒋总那次是,他找她还钱那次也是,她塞假票给他,也有些报复他扯她衣领的意味。
落什月表面上一副能屈能伸的模样,其实比谁骨头都硬,自尊心也强,性子烈得很。
疾南风曾说她像一只漂亮可爱的小鹦鹉。
陈尔三倒觉得落什月是一只极有野性的野猫,尤其在唱歌的时候,浑身的力量感能迷死人。
这其实不是坏事,某些时候,利益受到伤害时,她有这性子去应对,甚至可以说是好事。
落什月:“陈老板,如果我去你的新酒吧唱歌唱久了,会不会…”
“…嗯?”
“算了,我还是在想一下吧。”
反正臣送和他都没催,她还可以再考虑一阵。
陈尔三:“这几天,你都没让我给你点外卖。”
落什月:“……”
“你是不是在心里和我绝交过一次了。”
他看人就像会读心一样,落什月这几天还真打算和他断关系。
她脑袋抵着车窗,小小声地说:“感觉陈老板以前砍过人,我一个小姑娘怕你不是很正常吗?”
陈尔三笑:“只要你不在我没意识的时候弄疼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下流。
落什月:“我这不是一直叫不醒你么。”
“所以你就咬我耳朵?”他扬了下眉,质问着她。
落什月拿指甲掐人的感觉就像被牙齿咬住一样,是一种尖而锐利的疼,他会混淆也很正常。
落什月解释:“我那是拿指尖掐的。”
陈尔三玩味感叹,“狠毒的女人,还不如咬我。”
落什月微啧了一声,“没你掐的重,粗暴,野蛮。”
她恶狠狠地骂出来,反倒把心头这一股憋滞许久的负面情绪都冲洗掉了。
陈尔三笑着,懒声全盘认下,
“是是,我野蛮粗暴。”
落什月:“等我哪天打你耳光…”
“……”
落什月见他没反应,立刻问,“打耳光不会还手吧?”
陈尔三:“当然不会,别留印子就行,朋友看了笑话我。”
以前砍过人还这么礼貌,落什月由衷地夸赞他:“您真是太体面了,我有时候都感叹,你像好人又像坏人,一会特有礼貌,一会又特野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陈尔三:“正常,前半辈子砍人过来的,后半辈子正经做生意,改动脑子了就文明些。”
落什月只是讲着玩,没成想他还真承认了,“你真砍过?那不会有人找你寻仇吧?”
他轻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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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写地说,“也许吧。”
“……”
“怎么了?”
陈尔三挑了下眉头,看她神色几分忧虑,似乎后怕他真被人报复。
落什月却遗憾地说,“你这张脸死了有点可惜。”
陈尔三,“那给你个机会多拍几张?”
“……”自恋狂。
车已经开到黑街三区,密厚的雨帘重重叠叠,阴黑潮湿的街道空荡无人。
北商超市的标牌被刮起了一块,像翻卷的红色书页,突兀地在风里招摇。
落什月艰难地撑开伞,下了车。
她推开矮门,水流如瀑布一样顺着楼梯激烈地淌进下方的地室里。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地下室里大概率会积水。
但她却无处可去,只能一直往下走。
下去后,还没开门,混浊的雨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膝盖。
不用说,现在地下室里肯定是一片狼藉。不开门也许能拦些积水,开门后只会更糟糕。
她站在水里,天花板就在离头顶不足一臂的地方,没有灯,只有手机电筒的光,水还在不停地往地下室里涌。
幽闭,阴暗,涨水,深夜,雷鸣。
落什月的心底一股恐慌升起,来不及思索离开这里后,她今晚要睡在哪里,她拎起裙摆,立刻就要从这个压抑逼仄的潮湿地室里出去。
她抓着栏杆,小腿顶着从上面急泄而下的雨水,一步一步往上爬。
爬到地面时,那辆黑车还停在矮门前。
他举着黑伞站在车前,就像是知道她会回来一样。
落什月用手扶抵着矮门,风卷动着她的长发,发丝不停地摇摆,拍打着她的脸,又阻乱视线。
她看着他。
干爽的衣角未沾雨,阔大的黑色伞面稳稳地立在风里。
那一双深黑冷俊的眼瞳里是镇定的情绪,让人感到莫名的平静与安全,却又让她有一种一脚踏入柔软的网中,被算计被预判到的危险感。
这里是他的房子,黑街三区的地室不少,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会导致地下室里根本无法住人吗?
过两天新酒吧要开业,他为什么偏偏挑了今晚来接她回家,也没有提前说一句,雨太大,地下室里可能会积水,让她早想办法。
他甚至让她下楼自己看,再于她最无可奈何,最无助惶然的时刻,让她看见自己正安静地等着她回来。
蓦然,她的心一阵轻颤,
她只听见陈老板低声说了句:
“今晚去我家么…”
16. 寄宿一夜
“……”
去陈老板家借住一晚,是可以解决今晚她没有地方住的问题。
但安全性方面…
就刚才那些巧合与猜想,她很难说这人对她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就算精神上他对自己真没好感,但听冷烟说,正常男人没感情也能和对方发生关系。
陈尔三见落什月的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转,似乎什么阴暗邪恶的猜测都往他身上套,防他跟防小人一样。
他嘴角牵扯得有些无语,笑哼了声,
“先上车吧,外面风大…”
在他的伞面遮挡下,她慢慢上了车,车里好闻的松木香薰味掩盖了大雨天的潮腥臭气,让她心口一阵平和。
陈尔三点了一支烟,手搭着方向盘上。
被冷风吹过,他的指关节好红,有一种像雪被火烤过的温度感,
“不想去我家也行,我可以送你去附近的酒店。”
说的倒轻松,她哪里有钱住酒店,而且还是北城的酒店。
“你为什么今晚来接我?”
他撇了一句,“刚才说过了,司机今晚上没空。”
落什月,“那为什么我进地下室之前,你不和我说里面有积水。”
“说了你又不信邪,不如让你自己看。”
“…”
“…你问这么多,别是怀疑我故意想带你回家吧?”
他斜了她一眼,吊儿郎当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正经和疑惑,好像她才是恶意揣度他的罪人。
落什月眯了下眼,朝他看去,直挺挺问,“你没有这样想?”
陈尔三幽灼自然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巡视一圈,随即冷笑蔑然道,“你长这样,有什么值得我费心思的吗?”
落什月:“……”
这人眼光到底是多高,她在中音不说是公认的校花,好歹也算得上系花,他却几次三番对她表达不屑。
陈尔三颇为无奈地诉苦,“我带你回家,还得承担你扑倒我的凤险,难得一番好心,真是…啧…”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大的人…
落什月眼角抽搐了几下,一阵无语。
不过想想,陈尔三身边那么多身材顶好脸也漂亮的莺莺燕燕围绕,他不缺市场,应该还不至于对他的员工下手。
落什月一改口风,立马把自己摘得清清白白,“我没怀疑你啊,只是随口一问。我知道陈老板眼光很高的,肯定看不上我。”
陈尔三也不和她打嘴仗,直截了当地问,“那今晚去我家?”
落什月硬声说,“是…”
这不是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了吗?
车开出黑街,道路两旁的景色一直在变化,仿佛浓缩成了一副北城的社会阶层图画。
从破落废旧的城中村区,到老旧的筒子楼和商业地带混驻的近中心地带,再到完全恍然一新,干净整洁,高楼大厦密布的市中心区。
怪不得陈老板要把新酒吧开在中心街,繁华地带的舒适是黑街的混乱肮脏无法比拟的。
车开进了北城最高档的小区之一。
落什月有幸听冷烟唠叨过这里的房子,一套房九位数上下,能在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
然,已经这么有钱,陈尔三却抠着她四千块的工资不放。
落什月在心里嘀咕他,万恶的资本家,记仇的坏男人。
电梯通往十九层,廊道里,通彻明亮,落什月背着吉他往里走。
门打开后,又是一段幽长的门廊,光线比外面幽暗一些。
落什月探头探脑地往里望去,拖着湿漉漉的脚步刚进门几步就被陈尔三拦住。
他低着漆黑的眼瞅着她,身高的巨大差异给她带来几许威压,并在独属于他的领地里无限放大,
他看着她,坏笑着,忽然来了一句,“先洗澡吧?”
背后是紧闭的大门。
落什月仰着脸看着他,一丝惊异与惶恐一道从眼眸流露而出。
他在说什么…?
洗澡?
下一秒,他抬手拉开了左侧的门。
里面是一间白色的浴室,空间很大,一尘不染,所有的洗漱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先洗澡再进门,你身上脏。”
“……”说话就别大喘气。
落什月顺道低头瞅了自己几眼。
鞋就不说了,跟淤泥地里拔过藕似的,连汤带糊,干净的地板上已经被她踩出一个小泥潭,蓬蓬的裙摆湿了大半,头发也是粘糊带水的。
陈老板单纯有些洁癖,忍受不了她现在这一副狼狈样进他的家而已。
看他这地板和墙壁的干净程度,他的洁癖估计也到了强迫症的级别。
亏他今晚上还让她坐了他的爱车,一路上看到自己的车被弄脏,心里肯定难受得不得了吧?
落什月把吉他取下来放在一边,正好她也想泡个热水澡。
“有衣服吗?”
陈尔三:“有浴袍,衣服换下来可以放那边第二个洗衣机,那是给客人用的。”
落什月虽然理解他对自己的嫌弃,但听来又有几分不爽,
“真严谨,我要是用了你的洗衣机,你是不是就要把洗衣机扔了?”
陈尔三笑说,“不至于,顶多供起来上柱香。”
落什月抬脚进了浴室,啪的一声合上门,把他讽刺刻毒的嘴脸从自己眼前屏蔽掉。
陈老板说话真不讨喜。
浴室里,靠着浴缸的墙上有一面很大的镜子。
落什月走到镜子前,慢慢拆着身上的各种首饰,配件。
镜子里的她跟个落水的猫似的,脸上的妆也花了。
她把脏衣服丢进蓝色的洗衣机。
好久没在这么大的浴室里冲浴,热水细密的淋在身上,冰冷的手脚有肿胀发热的感觉。
一点一点把粘腻潮湿的头皮与皮肤清洗得干干净净,舒爽的滋味让她身心通畅。
冲完澡后,她把头发包起来,进浴缸里泡温水浴。
水雾缭绕中,那面镜子中的倒影模糊迷蒙。
落什月看着镜子中糊成一团的自己,突发奇想,陈老板在正对浴缸的墙上安这么大面镜子干什么?
该不会是一边泡澡一边欣赏自己的身材吧?
“……”
咳,以他自恋的程度,倒也不是不可能。
落什月泡了二十分钟后,从浴缸里出来。
洗衣机叮了一声,她把洗好的内衣内裤先挑出来放进烘干机里烘干。
吹干头发十分钟,贴身衣物烘干十分钟,时间卡得正好。
落什月穿好内衣裤,再套上浴袍,对着镜子看了半天。
浴袍宽大也够长,只差一点就能遮到她的脚踝。
她把领口弄得很紧,力求做到不暴露,不涩情,像道袍裹在身上一样保守安全。
收拾妥当后,落什月确认自己看起来非常正常,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穿浴袍诱惑人的妖艳贱货,她安心地出了浴室。
客厅里,陈尔三也洗漱过了,身上换了一套更慵懒舒适的衣服,白短袖,牛仔裤子,懒懒散散地乍一看像个大学生似的。
他一边抽烟,一边支着脑袋看电视。
脚步声从浴室方向过来,他细微地转了下眼瞳。
只见她纤白泛红的脚一步一步正往他这边挪动步伐。
身上还携带着一股热暖的沐浴露香味,隐隐约约地飘过来,不着痕迹地游进肺腑里,盖过了苦烈的香烟味。
什么都没露,浴袍穿法也很警惕。
陈尔三缓慢地移回了视线,眼神却有些聚焦恍惚。
冷白的手背上青筋隐然跳动,烟头持续的燃烧,像是一团无比灼热的暗焰。
落什月坐在他斜边的沙发上,电视上正在播放夜间新闻。
落地窗外,大雨落个不停,一瞬间的恍惚,这里竟有种家的感觉。
“你跟我爸一样,也喜欢看新闻。”
陈尔三有点不走心地答:“…关心国家大事嘛。”
落什月看了看他的衣着,“你也洗了吗?”
陈尔三嗯了一声。
落什月朝着卧室的方向看去,在他的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个独立浴室。
她四下张望着,问出了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我今晚上睡哪儿啊?”
他说,“沙发。”
“……”
真是一辈子睡沙发的命。
不过,说到底借宿别人的家,落什月也不好意思再提要求,能睡沙发总比灌水的地下室好。
“沙发也行,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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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挺大的,也好睡。”
陈尔三瞅她念念叨叨着,打量沙发的大小形状,还真盘算着今晚睡在这里。
他唇角弯起,露出兴味疑惑的笑意,反问道,“你居然不跟我抢床?”
落什月:“你不是有洁癖么…”
陈尔三:“你不是洗干净了么?”
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落什月:“我就睡这里吧,反正一晚上,明天放晴了就好了。”
陈尔三吐了一口烟,青云白雾里,他锋利俊朗的轮廓有点模糊,眼神也有些淡了,却是一种更加迷蒙慵懒的欲。
他告诉她,“不是一晚上而已,地下室进水后,你的那个破烂沙发会彻底泡烂的,今后都没法儿睡人了。”
落什月听到陪伴她已久的沙发阵亡的恶讯,心冷了大半截。
要真是这样,她明天晚上怎么办,总不会又要寄人篱下一晚?
或者,住进新酒吧的员工寝室?
那不就直接默认她要从时酒吧调去他的新酒吧工作了吗?
她还没有考虑好。
“那明天…”
陈老板盯着她,有些期待与目的玩味地沉淀在他漆黑的眸底,“…”
他的心思比一般深,也比一般人绕。
他喜欢让人知道自己身处困境,又喜欢让人知道他是对方可以尽情依靠的男人,但他又不爱主动开口,偏要对方主动乞求,开口了又推开,把原因归结到对方身上,给对方选择的自由与权利,看似是把选择给对方,实际上却还是单选题。
陈尔三很少主动,只有女人主动逢迎。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命题真伪如何,是要看对象的。
但落什月误判了她和陈老板的关系,她从不觉得自己可以体面地求助他。
单以陈老板让她进门前先洗澡,洗衣服用专属洗衣机的嫌恶态度,她感觉自己要再多住一天,对方会嫌弃死她。
她拉不下这个脸,喃喃自语,
“算了,明天我还是出去住吧…”
陈尔三认真地看着她,眸色在一点点变冷,而后是随性的一句,
“那随你吧。”
落什月:“话说都几点了,你还看新闻?”
“这个点,距离我睡觉的时候还有四五个小时。”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五个小时后是明天早上七八点钟,他的时程表果然是日夜颠倒的。
落什月再困也只能刷手机等他,毕竟,她也不是房屋的主人。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落什月已经困到睁不开眼。
她仰倒在单人沙发上,不知道何时就这么眯睡过去,嘴唇边上一溜银色的水线,睡觉还在淌口水。
宽大的浴袍遮住了她全部身体,只露出纤细的脚踝和手腕,还有一截莹白的脖颈。
在一个成年的男性面前完全失去意识。
即使衣服够大,她也太没有防备心了吧?
陈尔三按灭了烟头,火星散落在烟灰缸里,如碰倒的火焰。
他关了电视,起了身。
昏暗的壁灯下,他停在了单人沙发旁,静静地垂眸看着她。
脱去花里胡哨的妆容,她素净的脸蛋就像一张细腻的白纸,眼皮薄薄的,能看见青紫色的毛细血管,嘴唇很小,嘴角不翘不撇,如一朵圆圆的淡粉色花苞。
她的脖颈上有一些浅淡的瘀血点,是他几天前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痕。
陈尔三有些忘神,垂低的眼瞳晦暗空涣。
浅淡的淤伤,细腻泛红的皮肤,一寸一寸游移着…
不知怎么,就超过了只是抚慰伤痕的界限。
指节触碰到她衣领口时,他这才恍然初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顿停片刻后,他发泄似的转而狠弹了一下落什月的耳尖。
尖锐的疼痛惹得落什月惊吓般醒来,双手捂住左耳。
在她哀痛的哼叫声里,陈尔三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冷冰地喃喃低语,
“…傻,沙发睡不了,不知道先到卧室抢床睡吗?一点儿戒备心都没有。”
落什月压根没分清此刻是梦还是醒。
她弯着腰,痛的胡乱呓语,
“啊…痛…痛死了…”
“…谁咬我耳朵?!”
17. 员工寝室
落什月站在不断灌水的地下室里,摇晃的灯泡在她的头顶悬挂着,要坠不坠。
她的脚步重的像灌了铅一般,扎根在混浊冰冷的雨水深处。
她看着冷烟的贝斯,阿尔的架子鼓,木头的吉他,都在慢慢地被水淹没。
还有她破烂的红皮沙发,被浸泡得如一块肿胀的海绵,漂浮在水面上。
她出不去,无法离开这里。
一种浓烈的寒凉包裹了她的全身。
忽然,她轻颤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眼。
落地窗外的阳光正浓稠地裹在她的身体上。
眼前的一切都是明亮温暖的,仿佛昨夜那个飘摇在大雨雷电中的北城不曾存在过一样。
她闭上嘴唇,伸手摸了一下脸颊,嘴角处一片潮湿。
原来是口水流太多,把脸打湿了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落什月赶紧坐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搽脸,顺便把沙发上的口水痕也搽拭干净了,以免被某位洁癖狂魔看见。
摸起手机瞅了一眼时间,可能是这沙发又大又软,可以让人不用蜷着腿睡觉的缘故,她竟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从昨晚凌晨三点睡到今天下午五点。
落什月打了个哈欠,赶紧去浴室,把已经烘干的衣裙换上。
整个房里静悄悄地,没有人一样。
落什月脚步轻然地在陈老板家里转悠,昨晚上太困也没顾得上看的地方,今天她特意多看了几眼。
果然,不止是浴室,陈老板家里其他地方也一样整洁干净。
酒柜里整齐排放的名酒,吊置的高脚酒杯没有一丝灰尘,书柜里满满当当的书籍,从金融经商到文史哲一应俱全,且都很利落齐整,分门别类摆放清晰。
他还会看书?
落什月转了一圈,新奇的东西还真不少。
就是不知道陈老板现在是在睡觉,还是已经出门了,她晃晃悠悠地到了他的卧室门前。
她把耳朵往门上贴近,里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手贴放在门上使力一推,也推不开,房门是锁着的。
难道他还在睡觉?
或者已经出门了,但怕她进他的房里所以反锁了房门?
不论哪种,她也不好再打扰他。
落什月本来还想着在走之前当面和陈老板道一句谢,现在也说不成了。
她背上吉他,坐地铁回到了黑街三区,她的地下室里。
里面跟经历过世界末日一样。
地板一层厚湿的淤泥,上面还浮着一层浊水。树叶,塑料袋,还有乱七八糟的虫子尸体都在水面上飘着,散发着一股臭腥的潮味。
落什月的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平常都放在两个半人高的行李箱里。
还有一些穿过没来得及洗的,就随意地挂放在墙上的挂钩处。
此时,行李箱一半淹在水里,里面的衣服和东西肯定也都进水了,挂在墙上的东西万幸逃过一劫。
她的旧皮沙发本来就是皮开肉绽的状态,再一泡水,跟昨晚噩梦里梦到似的,像极度膨化的一整块爆炸海绵。
落什月哭笑不得,果然如陈老板所说,这状况,这可不是外出住一晚就能解决的事。
整间地下室要打扫干净,她命都要走半条。
现在,她想不换个房子都不行了。
之前和中介沟通时,附近的大单间价格是在两千八左右,只不过要跟人合租,面积也不如这里大,优点是房间里家具齐全,有阳光,还有公共厨房可以用。
问题是,租房需要押一付一才能签合同,现在的落什月兜里可就一千现金,更不用说她有欠债不还的黑历史。
难道,只有去员工寝室这一条路了?
难道今后,她真的就要去夜店卖唱了?
落什月还在思考,手指已经拨通了臣送的电话。
原因无他,眼前的现实压迫,再怎么样,她也需要一个能让她睡觉的地方。
现在不是臣送的上班时间,他接电话很慢。
好一阵后,听筒里才冒出他的声音,“喂…”
“喂,臣哥,我想调去新酒吧驻唱了,可以今天就住那边的员工寝室吗?”
臣送:“我把红姐电话给你,你跟她说吧。”
上次情人节新酒吧试营业,落什月和红姐接触过,印象里是个精明话少的女强人。
电话拨通后,她那头有点吵闹,似乎还挺忙,过了一会安静下来,她才说话,“我红英,有事吗?”
“我是落什月,我想调去你那边的酒吧驻唱,今晚可以住员工寝室吗?”
落什月拨弄着手指尖,像等老师回复一样,有点紧促。
结果她轻飘飘地说,“当然可以,你要来,我现在叫几个人去帮你搬行李。”
住的地方有了着落,落什月安了心。
“员工寝室大吗?”
“三十个平方左右吧,放个架子鼓,贝斯吉他什么的,没问题。”
“好,我住在黑街三区,012地室,辛苦你们搬东西了。”
“没事儿,你试营业那晚表现不错,我对你印象很深。”
落什月:“嗯。”
“可惜…”她话没有说完,顿了片刻,又转开话头,“那就这样了,我叫人过去,一会记得接陌生电话。”
电话撂下后,红姐幽幽地吐了一口烟,对着从包厢出来的,靠在她身旁抽烟的男人说,“你介绍的小姑娘要来这儿了,今晚就住过来。”
“嗯…”
“我想不通,你怎么只给她开这点儿工资。许围生现在到处挖人,要是他知道你有这么好的宝贝,他肯定下重金请过去。”
男人沉默半晌,意味深长地说,“…许围生给她钱,她会离开,我给她很多钱,她照样会离开,结果都是一样的。”
红姐听不懂他的话,低着眼暗自琢磨,“……”
“她注定不会在这里久待。”
“不如少开工资,多榨点儿钱呗。”
听上去,他在把那个小姑娘当成是他的赚钱工具,没心没肺的,玩冷血资本家压榨员工那一套。
但那一句“她注定会离开”红姐却从中捕捉一丝微妙的情绪。
陈尔三从没有在一个普通员工身上投入过主观性这么强的复杂情绪,这很不像他。
夜晚,八点一刻。
落什月在几位丰神俊朗肌肉健硕的帅哥帮助下,和她的全部家当一起抵达了chaos酒吧的三楼员工寝室。
这边的走廊和三楼包厢是隔开的,电梯都不一样,安全性可以保证,室内的环境也很舒适干净。
进门右手边是浴室,左边的台子接了天然气可以烧菜做饭,往里走是一个小而规整的客厅,里面则是她的房间,衣柜书桌床,最需要的家具都很齐全。
落什月把自己洗了个干净,躺在舒服的床垫上。
什么校园论坛造谣贴,校花夜场堕落,卖唱讨生活,她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名声算什么,有舒服的地方住才是最扎实可靠的。
躺了一会儿后,她爬起来收拾东西。
行李箱里脏掉的衣服进洗衣机,被水泡过的东西不能用丢掉,能用的也一一清洗。
从八点多忙到晚上十一点多。
落什月累得坐在地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胃在叫,她打开了外卖页面,迫切地想吃一顿油腻腻的麻辣烫。
点好单后,她把截图发给了陈老板,让他付款,顺便也能跟他聊两句,说一下她现在已经搬到员工寝室,今后也会在这边工作的事。
然而一刻钟过去,陈老板没回。
酒吧正式开张,按理来说他忙也正常。
落什月切了软件,躺在床上看视频等他回复。
这里虽然是酒吧三层,但隔音效果还挺好。
饿到快转钟,某人才给她回了消息,说外卖点了,一会就到。
落什月:「我到你新酒吧来工作了,现在住在员工寝室」
陈老板:「知道」
应该是红姐和他汇报了,落什月估摸着他现在忙,就没再发消息。
二十分钟后,外卖到了,落什月出门去接,正看到对面寝室的瑶瑶从外面回来。
“欸,你也调过来了啊,怎么都没跟我说啊?”
她自来熟得很,说着话的功夫就进了她的屋,还顺其自然地坐上了落什月寝室的沙发。
“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呀,还能点外卖了。”
落什月打开盖子,扑面而来的麻辣香,“你吃不吃?”
瑶姐婉拒:“不了,刚喊了好久的麦,嗓子疼。你是今天才调过来的?”
落什月点了点头,装作随口一问,“你来这边涨工资了没?”
瑶姐盘腿坐在地上,“那肯定的啊,我在迷酒吧一个月九千的样子,这边涨到一万一,还包住。”
听到这个工资差距,落什月嘴里的牛肉丸子都尝不到辣味了,全是苦涩。
果然是陈老板故意针对她。
瑶姐:“欸,你多少,我猜陈哥肯定给你给的多些吧,试营业那天你的场子最热了。”
落什月老实说:“就四五千。”
瑶姐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这么点儿钱你晚上还点外卖呢…”
“……”这是重点吗?!
瑶姐琢磨了一会,“你是不是跟陈哥有点儿过节啊?”
落什月的脑袋里滑过无数过往的画面。
拖欠三个月房租不还,塞假票包十几层报纸糊弄他,送他廉价巧克力还不是独一份,砸了他vip客户蒋总的脑袋,毁他的生意。
这一桩桩一件件,何止是有一点儿节,是有很大的过节啊!
落什月属实感觉自己有点儿后知后觉了,竟然还揣测陈尔三对她有非分之想,他根本是对她厌恶有加。
不然给这点儿工资是要干嘛?
落什月:“可能有一点儿吧,瑶姐,你在酒吧待的时间长,能不能给我点儿建议,我急需要钱。”
瑶姐笑:“想涨工资是吧?”
“我跟你说啊,陈哥这个人其实很心软的,你真心对他好,他不会记仇的。”
很心软?不记仇?
这是在说谁?陈尔三?
“而且我总觉得陈哥对你有点儿不一样。”
落什月冷笑,“是,除了我,还有谁能享受到差点被老板掐死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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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姐把手搭着她肩膀上,亲昵地和说,“姐跟你讲,你待在这种地方,想快点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最短时间捞最多的钱,捞完赶紧抽身。”
“这场子的人就喜欢会说话的,漂亮的。”
“男人嘛,但凡你夸他几句他都能上天了,别想的那么复杂。”
“你回头遇到陈哥,也多说几句好话,跟他送点儿烟啊酒啊的,保准,今后什么好事都能轮得到你。”
说白了,就是要对老板溜须拍马。
落什月也不是没干过,只是不幸拍马蹄子上了。
“你能说具体点吗?”
瑶姐拿出她多年看古早玛丽苏的经验,悉心传授她知识,“我告诉你,你要想攻略一个人的心,就得有地放矢,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关心。”
“陈哥晚上经常陪客户喝酒,他胃不好,你就给他带点儿解酒养胃的东西。”
“他还老抽烟,你可以给他送点儿对肺好的糖果,水果什么的。”
“哦还有,他还经常熬夜,日夜颠倒…”
落什月听得都替他捏把冷汗,“陈老板要不然还是先去医院体检一下吧…”
“他这个作息和生活习惯,还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了。”
瑶姐笑:“他身体好,天生的,一般能干出一番事业的人精力都好。”
“总之这个道理你懂就行,要无微不至的关心他,温暖他…”
落什月听她越讲越偏,有种从职场据歪到爱情剧的趋势,她掐断了瑶姐的絮叨,把对话拉回她最关注的核心问题,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先把工资差距摊开来问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然后再想办法…”
瑶姐:“也行吧,你要找他现在就可以去,我刚上来,他在酒吧外面抽烟呢。”
落什月的麻辣烫只吃了几口,撂下碗就走了。
从侧门绕半圈,酒吧外的长椅上,某人正姿态懒散地躺着,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截烟管,手腕快要垂到地上。
周围人来人往,他却完全没有老板的架势,跟个喝蒙了的社会哥似的,兀自睡在长椅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
…又是陪客户醉成这样吗?
天南地北的富商阔少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喜欢找陈老板喝酒。
落什月大步走到长椅前,直愣愣地叫他,“陈尔三。”
有点模糊的视野里,落什月俯视着他。
一张白皙小巧的脸,有点圆钝的粉唇,还有那双亮得难以逼视的眼睛。
他用手背搭了下眼,反应很缓地坐了起来,低着脑袋,拇指在眼皮上搓了两下,才不耐烦地抬眼看向她,
“夜宵吃饱了?”
落什月才不接他的话,万一掉入吃别人嘴短的道德陷阱里,她还怎么问工资的事,要问就单刀直入地问,
“我的工资为什么和瑶瑶差那么多?”
此时此刻,陈尔三的脑仁里有点抽疼。
其实他的作息远没有昨晚他说的那么夸张,平常下班凌晨两点多,他三点左右睡觉,到上午十点醒,日常七个小时睡眠。
可昨晚上却是个例外。
他心燥,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到。
今天又跟几个老板喝酒,灌得他胃里烧疼。
这人还逮着这时候跟他扯皮。
酒吧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不舒服的时候,可是很容易发疯的。
“因为她是老员工…”
陈尔三姑且编了个理由,糊弄她。
落什月不听,执意道,“新员工的工资我也问了,没有像我这么低的。”
“你下个月给我加工资。”
陈尔三抿唇默了一阵子,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他的眼神黑湿如墨,幽暗而涣散。
透着一点醉酒后压抑的疯狂,低眼看着她。
落什月被他这样盯着,也有些压抑。
“你非得找我胃疼的时候加工资么?”
倒不如说找这个时候,更好让他妥协。
“这只是你一句话的事。”
陈老板笑哼了声,“行,你想加工资,这得看你的表现…”
“什么表现?”
落什月正疑惑着,太阳穴一阵突突的抽搐。
因为他俯低了身,手掌按住了她的肩膀。
耳边热暖的气息扑近,他微微牵扯的嘴角,说出口的话都透着冷冷的坏意,像是被惹恼的男人,在报复她无视自己疼痛的不悦,
“你对我好点儿,我就给你钱。”
瑶姐还真没说错,老板不论大小,都喜欢笑脸逢迎,溜须拍马的员工。
落什月看他表达得如此直白,她也问的直白,“你要我怎么对你好点儿?”
落什月的眼神很单纯,完全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歪,只一心纠结她那几个破钱,
如猫咪的尾巴不经意撩过皮肤,它不自知自己的撩人之处,人却酥痒烦躁,难以自拔。
正如昨夜,正如她一无所知的纯粹,只是本能的惧怕。
陈尔三的笑意从唇角弯起,低沉语调里有一丝克制不住的疯意,
“那…先撒个娇来听听吧。”
18. 耳边呢喃
落什月撇开了视线,一时无语。
撒娇是她的技能盲区,虽然她长的挺可爱,但却不是会撒娇的人。
不过为了工资,为了尽早摆脱夜场堕落校花这个难听的名号,落什月也愿意拼这一把。
她深呼一口气,用手指尖拽住了他的衣角,学着电视剧里小孩撒娇的模样摇了几下,又把嗓音调软调娇了几个度,
“陈老板~”
“晚上少喝点酒嘛,胃会很疼的哦~”
陈尔三别开了脸,“噗…”
落什月见他竟然笑出了声,脸唰的一下热了。
他是不是想死!!
落什月一把撒开了手,有种被他耍弄的感觉。
陈老板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冷白脖颈间的血管浮涨着,指间的烟灰都在抖,碎散在风里。
笑声越来越大,落什月咬牙切齿地说,“不许笑了!”
刚刚陈尔三脑袋里抽痛,这会儿又笑得头脑发热。
“哎…我酒都醒了…”
落什月:“……”狗男人!
冷静半晌后,两个人坐在酒吧门前的长椅上。
夜风滚过,她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烟酒味道,苦烈浓稠。
落什月闻着这味儿都烧心,皱了皱眉,她放下讨工资的事,正经关心了他一句:
“你就不能请个人帮你挡酒么,天天自己喝不累吗?”
“一般都不累,今晚上累是拜你所赐。”
陈老板没来由地把罪名又栽在她身上。
落什月眉角挑起,疑惑,“我干嘛了?我昨晚上也没抢你的床睡吧,你洁癖到家里有个人都忍不了了?”
陈尔三幽幽地说:“不知道是谁口水都流到我沙发上。”
落什月怔愣须臾,立刻瞪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
等等,昨晚她似乎是在单人沙发上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大沙发上。
“难道你…”趁人之危?!
陈尔三的手臂懒懒地搭在椅背上,从身后看去,像是环抱着她一般。
他很认真地说,“其实你应该睡卧室的,那里可以锁门。”
这是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口吻啊!
落什月脑袋里不断回忆着今早醒来后的所有细节。
她的衣服并没有异常,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干了什么?!”
陈尔三看着她有些惊恐尖缩的瞳孔,停顿了须臾。
有必要怕到这种程度吗?
他眼神带笑,漫不经心地道:“也没干什么,拍了你流口水的丑照,打算等你当了明星拿去讹钱用。”
落什月:“真的?”
只是这样?没对她动手动脚?
他作势摸出手机,“要看吗?”
落什月:“……”
陈尔三看她仍然怀疑,非常夸张地说,“你口水都流到脖子了,我恶心都来不及,能干什么?”
可以,他这嫌弃的口气,倒是非常让人安心。
落什月松了口气,“好吧…”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帮你。”
陈尔三把头往后仰了一点儿,闭上眼睛,眉间几分倦意,
“再跟我撒个娇吧,我要自然点儿的。”
落什月:“……”
所以刚才那个是很做作吗?
“成功了可以涨工资不?”
陈尔三:“当然了。”
落什月正要鼓起勇气再试一次,一声热烈的招呼倏尔荡进耳里。
“陈哥!听曲火说你今天不舒服,我特意过来看你了。”
疾南风骑着他的小摩托,如风一样出现在两人面前。
自从新酒吧开张后,迷酒吧的大小事宜都是由他来接管。
有臣送帮忙,还有陈尔三远程联络,他管起事来难倒是不难,只是酒吧里一多半的老员工都转到了更热闹繁华的中心街,他们几个留在黑街里,总觉得无趣寂寞。
陈尔三扯开眼皮,眼里情绪淡淡地,看着他也不讲话。
疾南风说是来看陈老板,一见落什月也在,立马先关注她,“小鹦鹉!”
“来新酒吧怎么样,累不累?”
落什月笑得礼貌疏离,“还好,我今天刚搬过来,还没上班呢。”
疾南风还惦记着她送他情人节巧克力的事儿,虽然只是她随手送的,但疾南风却很心动,一直想着要再做点什么。
就算落什月和陈哥的关系暧昧不明,他也想再多争取一下。
“你饿不饿,我请你吃宵夜吧?”
落什月婉拒道:“不用,我今晚吃过了。”
疾南风又问,“那明天怎么样,请你吃龙虾?”
落什月悄默声地瞄了一眼身旁的人,继续婉拒,
“…明天工作完想直接睡了,还是算了吧。”
疾南风不死心,一直要约到她有时间为止似的。
但下一次开口之前,落什月掐了他的话。
毕竟,这边还有个醉酒头疼的大老板,她在这里聊和人约会吃龙虾。
陈老板的面子和地位哪里搁?
她求涨的工资还怎么伸手讨?
“哦对了,你现在有空吧,可以帮忙去便利店里买点酸奶,或者蜂蜜水吗?他醉了,不舒服。”
疾南风微妙的小眼神飘去陈尔三身上,反问道:“哥你还会醉啊?我好像第一次见诶。”
陈尔三一片眉间寒凉,沉沉盯着他的好兄弟。
落什月替他解释,“他昨晚没睡好。”
疾南风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在我家呗。”
陈尔三忽然很坏地撂了一句,跟开玩笑似的,却莫名带着股子横冲直撞的攻击性。
疾南风的脸上瞬间骇然失色,
“…”
他的小鹦鹉已经…被陈哥抢走了吗?
落什月吓得赶紧解释,“咳,借宿,我睡的沙发。”
疾南风看了看陈哥又看向她,眼里仍然不掩失落,
“啊…睡的沙发啊…我说呢…”
“那我去转转附近的便利店啊,看看有没有蜂蜜水。”
落什月感谢道,“嗯,麻烦你了。”
小摩托携着发动机的轰鸣,一溜烟消失在马路的尽头处。
长久的死寂让空气里充斥着僵硬。
落什月自认刚才的表现还不错,既拒绝了约会,又托疾南风给他买了解酒的东西,怎么气氛却还是这么尴尬呢?
“疾南风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他今年二十一。”
“……”
他怎么忽然提起年纪,难道是想撮合她和疾南风?
正思及此,陈老板的下一句话就是,“其实你们也很合适。”
落什月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反感。
别说她最讨厌被人撮合着介绍对象,就是正常谈恋爱,疾南风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我可不喜欢弟弟。”
陈尔三扬眉,“那你喜欢比你大的?”
落什月从小时候看古早玛丽苏小说和台湾偶像剧开始,她喜欢的类型基本上都很固定。
清一色是成熟腹黑,长的又比较偏痞帅的哥哥类型。
“应该是吧,小时候暗恋的都是学长来着,虽然是很小的时候了。”
陈尔三撇了下头,嘴角不自觉地扯动,悠然感叹道:“这么看来,我们家南风没戏了?”
“……”
他怎么还有种辛灾乐祸的感觉?
落什月懒得说他,看他现在精神头好了许多,“你头还疼吗?”
“还好,只是好久没有熬过通宵了。”
落什月在酒吧工作也快两个星期,每天晚上两点多睡觉,早上起来身体都感觉左右晃影。
她才工作半个月,还比他睡得早,精神状态尚且如此,陈尔三比她工作更卖力,外加抽烟喝酒的恶习,完全日夜颠倒的作息。
她忍不住念叨:“你不能少赚点钱,多养养身体么,万一…”
陈老板可不喜欢别人劝他尽早养身体,又拿今后的健康要挟他,说得他多年老体虚似的。
“我好得很,不用你说。”
落什月:“…”
“不早了,我送你上去吧。”
落什月:“可是你们家南风还没…”
陈尔三咧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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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坏到极点似的说,“别管他,你跟我的撒娇还没听呢。”
落什月忽然不知道怎么,她想到自己刚才透露她的理想型画像,比她大几岁,哥哥类型,成熟腹黑,长相是痞帅风。
就以这些标准来看,此刻坐在她身旁的陈老板不也很符合吗?
落什月以前面对他,满脑子都是欠债,工资,卖唱,工作,危险,自保,甚至还没想到这一茬。
人的思想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没转到那里去,满脑袋空空,迟钝得不行,一想进去,再想清空回档就很困难。
至少在现在的落什月眼里,陈尔三的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独属于男性的性吸引力。
落什月越看他越烦躁,烦躁里又有一丝感叹,这人坏得是真帅,讲话也是真撩。
她在心里一边给自己翻白眼不屑,一边恍恍惚惚地跟着他上了酒吧三层。
她寝室的大门是半开的,瑶瑶已经走了,茶几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已经放到温凉。
落什月扶着门框,微低着眼帘。
他冷黑幽灼的瞳也定在她身上。
两个人一高一低,正如他们的身量与投影在地板的阴影。
对面房里的瑶瑶听到脚步声,本来只是隔着猫眼好奇地瞅了一眼,却看见陈哥在落什月的门口。
她撅着屁股整个人贴在门上一般,竭力想听见他们俩的对话。
其实今天她和落什月讲的那些掏心窝子的建议,一多半是因为她想看热闹才会和她那样说的,不是真的为她对症下药。
她说,陈老板好说话心也软,那只是极少数时候对待老员工会如此,但对不熟的新员工,陈尔三一般都挺警惕戒备,对陌生些的人更不用说,摆脸刻薄,极尽嘲讽。
而且,他平素最讨厌手底下的女员工勾引到他头上,一旦发现,保不了被他开除。
曲火还算是特例,她虽然有心,但工作能力优秀,管理人有一套,她在陈尔三面前也很少表现出强烈认真的感情,有所表现,也是针对他身边那些个莺莺燕燕。
有人说,人的本质是幸灾乐祸。
瑶瑶此刻兴奋地不得了,不论是看落什月向他示好后吃瘪,还是看陈哥对她嫌恶发火,今晚这个热闹都一定精彩!
陈尔三瞅着她,眸里带懒笑,低声催促,“还没酝酿好呢?”
落什月:“你再笑出来我真的会打人。”
陈尔三混不在意她的威胁,寥寥一句:“打呗,随便打。”
落什月被撩得心热,也许是出于报复心,或者是对金钱热切纯粹的需求,她的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领,往下拽。
她力气用的很轻,但陈老板却很配合地俯低了身子。
他直直地看着她。
落什月白皙的脸上飘起一抹很淡的红,她在强撑。
她笨拙地学着他的模样,靠近他的耳边。
落什月唱摇滚,所以嗓音比一般女生要低一点,钝一些,并不是甜软清灵的声线,所以说些撒娇的话更加反差感拉满。
她鼓足信念感,挨在他耳畔,轻轻地喃了一句,“哥哥…”
陈尔三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垂低的眸子一点点转暗转浓。
一句不够,她又低低地唤他,
“尔三哥哥…”
时间顿停。
落什月抿了下唇,松开了他的领口。
她自己现在脸热得不行,尴尬得想死。
她都没问“我撒完娇了能不能加个工资?”慌乱地就把他关在了门外。
合紧的门隔开两人。
被锁在门外的陈尔三此时浑身都是热的,嘴角有荒唐笑意,血气在脑袋里发涨,颈边的血管也突突的跳。
没记错这人几分钟前还和他讲自己喜欢比她大的哥哥,不喜欢弟弟。
这会儿撒娇,她就叫他哥哥了,还他妈叫的尔三哥哥?
陈老板脑袋里一抽一抽地促疼。
疯了。
真他妈疯了。
同一时刻。
楼下。
好不容易买了一大袋酸奶回来的疾南风看着空空如也的长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人呢…?”
19. 生日宴会
回到寝室。
落什月坐在沙发上,捏着筷子的手垂在碗边。
她的眼神聚焦涣散,像在发呆。
脑袋里却跟电影卡壳似的,重复地回放着刚才的一幕。
她的唇靠在陈老板耳边,亲昵地叫他,
尔三哥哥…
尔三哥哥…
“啊啊啊…”
如同想起不堪入目的糗事一般,她手捂着眼睛低哼出声。
幸好她门关的快,不然陈老板又得笑出声了吧?
落什月像散烟似的把脑袋里的记忆拼命耍散。
好一阵后,她才缓过来,热着脸,低头心不在焉地吃她的麻辣烫。
她默默把碗里的东西吃完,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一点半。
手机后台里有消息跳进,她心收紧,滑开屏幕看到是瑶瑶发的,才松了一口气。
「你俩刚刚调情,我可都看见了!」
瑶瑶趴在门上,透过猫眼目睹了全过程。
她看他们不仅没起争执,反而跟接吻一样,两个人挨得那么近。
她小手捂着心口,震惊得不行。
这两个人果然有奸情!
落什月谨防谣言流布,又糊弄她道:「是老板威胁我呢,说就不涨工资,再提掐死我!」
瑶姐哪里能信,上次没看清,脖子上还有伤痕为证。这次她可是亲眼近距离地看见了,那黏糊糊的气氛,说耳鬓厮磨也不为过。
不过,瑶瑶倒也能猜到落什月怕惹麻烦的心思。
「是是是~」
「毕竟曲火也在新酒吧盯着呢,确实得小心点儿,免得被她拉去厕所扇耳光」
「……」
以为聊天结束了,落什月刚要放下手机,一条新消息又跳了进来,是陈老板发来的。
她拇指僵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两秒后才点开来,
陈老板:「工资下个月涨五十」
落什月:“……”您真大方。
撂下手机,落什月在心里算了笔账。
叫两声哥哥涨了五十工资,钱虽然少,但她每天叫几声,积少成多起来却也不是一笔小钱。
她愣愣地,明明在想钱,神思却又情不自禁地走偏。
那双幽深灼热的视线像利刃贴着脸颊般危险地盯着她。
仿佛置身在摇滚癫狂的舞台上,有种脱离控制的刺激与疯狂。
落什月看到他的眼神,有时就像看到自己在舞台上唱歌时的眼神一样。
该说不说,撩这么帅又带劲的老板,还有钱赚,想想其实倒也不亏。
——
酒吧的工作日程表一周一排。
落什月来的晚,暂定下周三正式上班。
她在寝室里歇了两天,歇到入住第三日晚上实在无聊,落什月背着吉他,在酒吧吧台叫了杯酒。
她酒量不好,但一杯两杯比较轻度的调酒喝起来倒也无妨。
刚坐了一会,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她以为是有人搭讪,转头一看却是曲火。
自从上次她让落什月去给蒋总销酒一事后,她一直对这女人警惕心拉满。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晚压根不是要帮她赚钱,就是想整她而已。
至于原因,她也猜到了,和陈老板有关。
“怎么样,要不要去卡座一起玩?”
曲火热情地问她,沉重的睫毛垂弯,像洋娃娃的假睫毛一样骇然诡异。
落什月满眼抵触戒备,脸上一副“我还能再上你第二次当吗?”的表情。
曲火啧了一声:“疾南风和臣送也在呢,别误会,今晚没别的意思,只是陈哥的生日快到了,大家聚一起想商量下给他办个宴会。”
落什月半信半疑:“…真的?”
去到卡座,果然是同事局。
不止是疾南风和臣送,瑶姐红姐,野叔,还有在时酒吧长期兼职的甜猫也在。
基本上酒吧里比较眼熟的人都在这儿了。
落什月挨着甜猫坐下,这局子上人均三百个心眼,跟着小姑娘坐至少她心安一些。
甜猫看到她,也跟看到救星一般,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和她说悄悄话,
“落姐,你调到这边之后,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我跟你说最近北城在办一个…”
疾南风看到落什月来了,视线就跟开了瞄准似的黏在她身上,嘴还不忘继续说正事,
“生日宴要不咱们就包个场地办派对怎么样,泳池派对,正好最近天气也热了,还能整点烧烤冰啤啥的。”
曲火点了根女式香烟,拇指和食指妩媚地捏着烟管吸了一口,吐气缓缓地,声音也带着烟嗓,
“我都行,反正人多热闹就行,陈哥也不喜欢那些有的没的。”
臣送一推眼镜:“我也没意见,你们定下来我就负责去找场地。”
疾南风和多人聊天的话语体系里就没有定下来这一说,他从来是想到一茬说一茬,思绪漫天飞,
“欸,你们去年生日礼物送的什么啊?”
“我他妈送的名牌袜子,陈哥都跟我甩脸了,今年有没有好的点子快给我推荐一下?啊?”
臣送话还没讲完就被他打断,他忍不住叹气,兀自喃喃,“那我就去找场地了,带泳池的别墅,租金先从公费里扣…”
火姐想到去年,不禁语气伤感:“我去年送的高档香水,送完之后我每天还特地去闻了,想到都伤心,陈哥连一次都没用过…”
“陈哥本来就不喷香水吧。”
瑶姐顺势也插话进来,“我去年送的烟,看着他的烟牌子买的,陈哥应该是抽了。”
疾南风:“送烟酒肯定没错,就是太没意思了,整的跟跟同事一样。”
瑶姐没他们几个跟陈老板关系好。
她来酒吧工作两年半,算半个老员工,工作上和老板的接触也比较少,熟但远没有他们那么熟。
所以,她送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就好,也不必谈多用心。
“反正我今年还送烟了,几百一条又便宜又不至于送了当摆件。”
疾南风撇头,“臣送,你怎么说?”
“还没想好,我还需要考虑…”
他讲话吞吞吐吐地,三思太过,不适合酒局这样的快节奏谈话,疾南风都懒得听完,又问上其他人:
“火姐呢?”
曲火挑眉:“情趣内裤?”
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骚。
疾南风笑喷:“噗…你送吧,保准我哥黑脸。”
瑶姐看着落什月,抱着暧昧的眼神忽然问到她,“小月呢?打算送什么?”
疾南风听问到了落什月,眼睛虚飘了一下,替她说话,“小鹦鹉才来酒吧几天,跟陈哥又不熟,随便送点吃的喝的不就行了。”
瑶姐笑得意味深长,“也是,反正她随便送点儿什么老板都会喜欢的。”
疾南风:“…”
曲火:“…”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落什月这时才吭声,她非常正经地问了一句,
“陈老板的生日是几号啊?”
众人:“……”
臣送扶了一下眼镜,一本正经告诉她:
“下个星期二,算上今天还有三天。”
落什月上回送的巧克力送砸了,这次不论如何,她要用心选礼物。
——
翌日下午,仍是休假时间。
落什月出门采买食材和生活用品,顺便想给陈老板挑个生日礼物。
从昨晚的酒局出来,落什月意识到,做为一个和陈尔三交情尚浅的普通员工,她不需要买很贵的东西,只要能像瑶姐送的烟一样派上用场即可。
当然,她想买很贵的东西实际上也负担不起。
推着推车在超市里闲逛,落什月拿了一些米面鸡蛋。
路过衣服区时,她又看到了特价标牌,下面一排都是打折的短袖上衣。
印象里,陈老板好像经常会穿纯色的上衣,黑色无袖衣或是短袖。
他身材高瘦,肩膀也宽,随便穿一下就好看。
落什月想着,不如干脆买一件短袖给他,做睡衣或者随便穿一下就行。
落什月刚思及此,手已经捞了件衣服放到了自己的推车里。
是一件黑色打底,胸口有小熊图案的短袖,简单里带一点俏皮的设计。
她这次的要求放的很低,也没想说一件杂牌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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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能让陈老板多高兴,至少别像上次那样就行。
时间一转,来到生日夜。
根据过往几年的经验教训总结,这次的生日宴会,筹备的众员工特地省去了惊喜撒花环节,生日蛋糕吹蜡烛环节,生日歌演唱环节,等一系列均被陈尔三明确拒绝且被赐予过幼稚评价的老套路部分。
今年的生日派对将完全按照陈老板的取向,采取一个随性自由的原则。
市中心别墅区,落什月到的时间迟了些,派对早已热闹得不行。
一层室外,烧烤架已经支上了,几个男生捏着串串,扇风撒调料,其他几人在旁边喝啤酒说笑。
泳池里,还有漂浮的大型垫床。
穿着火辣比基尼的几个辣妹躺在上面喝香槟,还有男人趴在垫边和她们聊天。
二楼是露天平台,慵懒的歌曲声从楼上飘飘荡荡地荡下来。
落什月见到不少生面孔,她提着礼物袋,一时竟然有些认生起来,站在草坪上看着他们融洽一团。
“落姐,快来快来…!”
落什月抬头看去,是甜猫趴在二楼跟她打招呼,让她赶紧上去。
二层露天台,半圆形的台上坐着一对男女抱着吉他唱情歌。
二楼也有小型游泳池,旁边还有环形围绕的沙发。
落什月一眼就看到某人懒在沙发上颓颓地抽烟。
黑色的无袖衫,露出左侧上臂的刺青图案。
烟雾迷蒙里,他神色有点恹懒,但那双沉醉在微醺醉意里的眼瞳却又格外的吸引人,像夜里的刀锋染了迷蒙的霜雾,收敛的是肃冷,放纵的是欲望。
趴在泳池边上的泳衣辣妹被他迷得,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奈何又不能真坐到他身边去,因为疾南风在他旁边坐着,正和人吹牛喝酒,曲火又虎视眈眈地占着另一侧的位置,虽然隔了点距离,却惹得人不敢上前。
落在落什月眼里的就是这样荒唐糜乱的一幕。
酒,烟,红色比基尼,摇晃的胸脯,看的眼前发晕。
怎么说呢,落什月有点儿想走。
甜猫拉着她,往沙发那边去。
她今天为了下水,还特地换了一身泳装。
上面粉色的小吊带,下面是同色系的小粉裙子,她皮肤白身量匀称,这样穿起来既清凉又可爱。
她拉着她坐下,疾南风看到小鹦鹉来了,立马丢下身旁的美女,调换位子坐到了落什月旁边。
阔大的茶几上,随意摆放着几个礼盒,应该是他们送的生日礼物,有的拆开了,有的还原封未动。
落什月留心多看了几眼。
看起来很贵的表,最新款的相机,奢牌西装,这些也就算了…
居然还有人送了玉雕?还那么大一个?
落什月默默地把礼物袋子收紧了些。
她心说,不是,昨晚上说要送情趣内裤的人呢?送烟的人呢?
他们今天都送这么好的东西,这让她情何以堪!?
周围的人除了疾南风他们,其他人还没太注意到落什月。
因为她在员工里还是新面孔,而且大家今天都穿得比较清凉开放,个个火辣亮眼。
相比较而言,她的牛仔裤与短吊带就显得有些厚重黯然。
疾南风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烧烤?下面还有两个空闲的烧烤架,我带你…”
话还没说完,本想先自然隐身的落什月很不幸地发现,某人浓烈黑沉的视线已经不动声色地锁定了她。
而且,还非常刻意地看了看她手旁的礼物袋子。
落什月脑门上冒冷汗了。
这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上手工课,老师通知第二天带绘画工具,同学们都说随便带根铅笔带个草稿本就行,结果到第二天,大家都带着漂亮卡纸和三十六色油性彩笔全套来了,可她却只有一张白纸一根铅笔。
这世界上还有比“我真的没复习”和“大家一起跑慢点儿”更可恶的谎言吗?
陈尔三盯着她,带着让人很有压迫感的兴味眼神步步逼近,像是老师要来检查学生的作业一般,他直截了当地问到她头上,
“落什月,你给我的礼物呢?”
20. 桌上游戏
落什月瞬间面色僵硬。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齐刷刷地盯着她。
他们刚才听见了什么,陈哥竟然主动找人要生日礼物?
今晚来的人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这待遇。
要么是,大家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陈老板,他随口道一句谢,然后往茶几上一搁就算完。
要么是,有些热情的人自己主动把礼盒拆开,向他展示。
陈尔三也只是反应平淡地听着,回个不走心的轻笑就算。
然而,向来对生日礼物如此不屑一顾的陈老板,现在居然主动向人讨?
众人的视线不禁打量起落什月。
这小姑娘一看就不像混夜场的人。
衣服穿的不露,化的妆也挺偏门,身材看着一般般,瘦得像根竹竿,脸长的漂亮是漂亮,就是纯得让人没欲望。
陈哥难道偏好这一挂?
在视线焦点下的落什月已经冒了满头冷汗。
不敢想象,在一堆名贵礼物里冒出一个小熊短袖会是什么画面。
曲火盯着他们两,陈哥的眼睛就跟扎在落什月身上一样,直勾勾的,她心里头一阵一阵地泛酸。
本来以为他们私下里应该没什么发展,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别人的东西他都无所谓,偏偏对她这么在乎,指名道姓要她的,这跟调情有什么两样?
落什月咳了两声,尽量镇定地说:“我一会儿单独给你吧。”
陈尔三挑眉打趣:“送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么。”
落什月:“…”
“别是情趣内裤吧?”瑶姐压着一抹奸笑,开玩笑似的接了一句嘴。
火姐看他俩眼神拉丝本来就烦,又听人起哄就更烦,她冷啧一声:“别学我说话!”
疾南风看气氛不好,赶紧提议道:“要不咱玩点儿游戏吧,小鹦鹉也到了。”
在座的人都是混夜场的,玩桌上游戏没一个会怕,尺度越大他们反倒越刺激。
有人提议道,“玩传纸巾怎么样?”
落什月没听过这游戏名,一头雾水。
旁边的疾南风看着她眼里露出迷茫,他想到自己可能也要和小鹦鹉传纸巾,脸上已然红的发烫。
他小声和她解释:“传纸巾…就是一个人嘴里咬着纸巾,传到下一个人嘴里,纸巾会越扯越小,传到没法往下传了,输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落什月脑袋里顿时浮现了两个人嘴对嘴撕扯同一块纸巾的画面。
要是纸巾不断的撕传,传到最后只剩很小一点,传纸巾的人大概率还会碰到彼此的嘴唇。
嘶,这样一想,这游戏确实有点刺激。
落什月刚寻思着,和不熟的人玩游戏到这程度就已经很惊悚了。
立马又有人说,“输的人脱一件衣服啊~直到脱完为止。”
落什月,“……”
这场子真不该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只一件吊带衫,脱了就只有内衣了。
更不用说某些人还穿着比基尼,一脱就是直接走光的程度。
然而,坐在沙发上的一圈人,大家个个神情淡定,眼里还隐隐地透着一股期待。
显而易见,他们在渴望这样让心跳颤抖紧缩的刺激游戏,虽然低级却也是获得愉悦最简单的方式。
缩在落什月身边的甜猫也有些被吓到,但年轻人没尝试过,总有些好奇心,想试一次看看。
甜猫:“那我和落姐坐一起吧,至少左边有个女生了…”
疾南风:“要不就玩三盘吧,免得有些人回头真输光了。”
“可以啊,游戏一旦开始就不能退出,现在在这儿的人一个都不许跑。”
落什月:“……”她刚才真想跑来着。
疾南风看她脸色不好,低声安慰她:“没事儿,我在你旁边呢,你要脱衣服我可以替你,这游戏都是熟人,不会真玩那么大的。”
曲火做为陪酒领班,可没少玩大尺度的桌游,她语调热络娇媚地掌控着游戏的节奏,一步一步地逼着人愈发紧张,
“现在可以换一下座位,大家尽量都男女交叉着坐。”
甜猫把落什月的胳膊死死缠着,因为现在是男少女多的局面,她想着至少左侧可以有一个让她安心的同性。
疾南风也坐的一动不动地,面色凝沉,生怕有人来抢落什月身边的位置。
陈尔三身旁倒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他左侧是稳坐泰山的曲火。
她在酒吧里做领班,性格强势,朋友也多,所以没人敢去叨扰她。
右边空了一大块地方,几个穿比基尼的辣妹便眼红起来,几个人争位子争得火热。
不说有心没心,唇对唇的亲密游戏,当然还是和帅哥玩才更带劲。
“这我先坐过来的…”
“什么先后,我愿意坐哪儿就坐哪儿…”
“…”
你争我夺中,一道冷沉微哑的嗓音打断了喧闹。
“落什月…”
“坐我旁边来。”
一抬眼,陈尔三正盯着她,那双幽深眼神一瞬不瞬地钉在她身上。
落什月忽然想到前几天夜晚叫他尔三哥哥的事,她视线不自觉地飘开。
她不太想和他传纸巾。
因为会忍不住地想,这样继续下去,还得了?
疾南风脸色微变,“哥,这玩游戏呢,你让人自己选呗。”
陈尔三利眉挑起,“那你自己选?”
这个反问句透着一种你敢不选我试试的胁迫。
反正三局而已,和他玩跟和疾南风玩比,好像还是他比较好。
疾南风看到落什月起身去了陈哥身边,眼里顿时一阵失落。
甜猫立刻黏着落什月一起也换到了对面座位。
曲火看人调动得差不多了,她也挨着陈尔三,正准备宣布游戏开局。
陈老板又发了话,“南风,坐我这边来。”
霸着他身边位置的曲火脸上霎时晃白。
疾南风正难受着,他哥这时候叫他像是要给他一点安慰似的。
女人没了,至少兄弟情还在。
疾南风才不要什么社会主义兄弟情,他只想要小鹦鹉的喜欢。
不情不愿地,他苦着一张脸坐了过去,正夹在脸更苦的火姐与痞笑着的陈尔三之间。
“那从我这边开始传吧,传到接不下去算是一局。”
沙发最右侧,第一个女生说完开局,从纸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咬住,此时它还是一张很正常的纸巾,大约四个巴掌大小。
她传给左边的男生,男人咬住另一头撕开,刚好一分为二。
之后又传了三个人,到疾南风这里就只有一个手掌心那么大。
甜猫看得心惊胆战,隔她只剩下两个人,要是输了游戏,她身上就两件泳衣。
要么裸露上半身,要么露下半身,光是想象一下那情景,甜猫背心都是一片冰冷。
疾南风淡定地咬住又撕开纸巾。
传到陈老板,纸巾只剩下更小一块,小到只有两个硬币大小。
甜猫紧张的呼吸都在打颤,她吓得说:“怎么办,落姐你留多一点给我啊…”
落什月已经没有心思听她说话了,周围的人在低声起哄。
因为,下一个要传纸巾的是她和陈老板。
他懒懒地靠坐着,上半身微微后仰,幽深的黑眸,压着一星半点放浪的笑意。
他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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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的游刃有余,慵懒安静地等待着她来勾走他含在唇心的钩。
他既不害怕输掉游戏会脱衣服,也不尴尬要与她唇对唇的亲密接触。
这过于直白无所谓的姿态让落什月浑身的皮肤都在走电似的,又麻又紧。
她的视线在他的唇下停留,微微湿润的纯白纸巾被咬在他薄软的唇间,好罪恶,这得靠多近才能撕下来一块。
“再不传,一会直接算输的啊~”
旁边好事人在催促,伴随着低低的笑声。
落什月下了决心,决定速战速决。
她手撑着椅背,一寸一寸地向他靠近,快要碰到纸巾时,她偏了一点脸,微微张开唇要去衔,然而,她却没咬到。
温热的鼻息在交融,落什月继续往前近。
张嘴,再咬,再落空。
陈尔三低眸看着她无声发笑。
有明眼人看出了端倪,戏声调笑,
“陈哥你往后躲什么,再躲人都要扑怀里了!”
他在故意逗弄她。
不知道是觉得戏耍她好玩还是怎么。
落什月顿时火冒三丈,又急又燥,索性一把拽住了陈尔三的衣领,把他往回拉,正一口咬过去。
力道却使得有点大了,隔着纸巾,她倏地撞到了两片软软的东西。
意识到是什么后,落什月的耳朵瞬间烧起来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陈尔三也正低眸看着她,眼瞳幽暗微眯。
落什月的心跳如鼓,慌乱地赶紧咬走一小片纸巾,转头去找甜猫。
“握草,还能这样?!”
四周此起彼伏的低呼,大家都在起哄,关于落什月霸道的拉拽,和陈老板对她故意的戏弄。
落在疾南风的眼里,却是一片格外刺目的画面。
落什月的头顶热得都要冒烟了,整个脑袋里都是一团混乱的线头。
甜猫抓着她的胳膊,还在为难指尖这么大片的纸巾要怎么撕走一部分。
好不容易,她还是咬走了一小块。
纸巾已经湿透了,下一位男士实在下不了口,自动认输,把上衣一把脱了下来。
他做调酒多年,手臂上有点肌肉,腹部一圈是青色的蟒蛇纹身,肤白脸帅,脱了上衣看着还挺涩气。
周围有他的熟人在拍掌大笑,还有地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落什月视线落在调酒师身上,心却回不过神。
而曲火的注意力一直在陈尔三身上,从始至终。
陈哥不喜欢酒桌游戏,如果不是陪客人的局,他一般不参加,今晚是例外。
他讨厌生日蛋糕,生日惊喜,对别人送的礼物也不感兴趣,因为不是他挑选的东西却要放进他家里,是一种麻烦也是负担,不送对他反倒轻简。
可今晚,对那个小姑娘伸手要礼,于他而言仍然是一个例外。
他不喜欢和女人有特别亲密的接触,因为洁癖,皮肤碰触是极限,而唇对唇的亲密接触更是极限中的极限。
然而,此时此刻。
在热闹喧嚣中,他兀自安静,低着脑袋,眼神有点虚眯。
纸巾早已不再他嘴里,他却抬起手臂,用拇指摸着唇,那感觉就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曲火的心刺刺的作痛,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陈哥或许真对那小姑娘有些别样的感情。
但曲火又不觉得,那会是爱情。
她认为,那只是□□作祟罢了,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对于干净年轻的美丽身体的一种渴求,是在肮脏堕落的夜场混迹多年,见惯了财色酒气熏染的世俗人类,偶尔看见纯粹干净的眼眸时,一种新奇与玩味的探究。
对,就只是这样而已。
曲火对自己这样说道,
21. 深夜暗房
第一局结束后,第二局刚一开场,调酒师就故意仰着脑袋,把大半的纸巾往嘴里面吞,只露一点儿边角料给后面的人。
“握草,你恶不恶心啊?!”
旁边人嫌弃调笑。
他身边的女人也笑得无语。
由于纸巾在开局就被大量消耗,所以只传到第三个人就早早地结束了。
万幸中招的女生穿了一条游泳短裙,脱下来里面还有一件热辣的比基尼三角裤。
大家调笑嘘声,甜猫都替她捏一把冷汗,她居然还大大方方地抖了个电臀舞。
第三局玩起来,后面的人有样学样地吞纸巾,故意推拉,只传了四个人便结束了游戏,没再传到落什月这里。
传纸游戏刚一结束,甜猫立马拉着落什月逃也似的离开,生怕他们再玩更刺激的局,她招架不住。
一层,游泳池旁。
甜猫坐在烧烤架边上,一手拿着扇子给火炭扇烟,一手捏着串儿,眼睛聚焦却有点散漫无神。
“落姐,你调到新酒吧,那边都是这种酒局吗?”
落什月还没正式入职,但她在酒吧里喝过酒,也去卡座待过,周围玩桌上游戏的尺度比起今晚,她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吧…不过我还没正式上班。”
甜猫摇摇头:“有点吓人了,还好我在清吧唱歌,上下班还有司机接送。”
肉串烤得焦黄冒油,飘出令人垂涎的肉香味儿,甜猫最后又撒了一把孜然增香,烤好的四串分了两串给落什月。
“我都忘了问,你以前在清吧唱歌,每天下班接你的是谁啊?是朋友吗?”
甜猫也没那么蠢,落什月在酒吧工作比她久,长得还好看,她不是本地人,经济状况看衣着打扮也能推测到,不会是家里的车。
她实在免不了乱想。
特别是刚才目睹了混夜场人士的大尺度游戏后,世界观仿佛都被染脏了几分。
落什月怕她想歪,干脆和她老实说:“陈老板的司机接送的,我住的地方不安全,所以拜托他接送我。”
甜猫眉头一跃,“陈老板?就是刚才和你传纸巾,找你要礼物的?”
甜猫在时酒吧工作,接触更多的人是臣送,她对陈尔三很陌生,这次来生日派对也完全是跟着落什月和臣送来凑热闹的。
落什月:“嗯。”
甜猫:“你和他关系很好么,感觉他确实对你比较在意哦。”
落什月低哼了声:“那是的,我欠他钱,还耍过他,在意是正常的。”
甜猫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快,和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落什月只简单地把欠房租的事情和她讲了一下,后面的部分,也没透露。
甜猫听完她被人讨债,又压低工资到酒吧驻唱,八卦的心变成了为她忧心,
“那你得小心点儿,万一是什么高利贷,回头越滚越多,让你去陪酒就完蛋了。”
落什月对陈老板的了解确实还停留在比较表面的层级。
她知道他这人嘴毒,喜欢耍人,但做生意有两把刷子,本质也不坏。
但更深层的东西她还没看清,就比如那晚被掐脖子的那一瞬,他眼里泄露出的凶狠嗜血,以及后来闪烁眼里的懊悔。
落什月看不清陈老板的全部,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真正的朋友圈是怎样的。
但至少有一点她可以确认,他不会让她去卖身陪酒。
落什月捏着签子,咬了一口微焦的牛肉,甜猫烤的牛肉串火候正好,外焦里嫩,汁水丰沛。
她说,“不会的,他还不至于。”
甜猫:“你确定?我看他们都不像好人的样子,除了臣送哥还好点儿…”
落什月:“他也不见得多好。”
甜猫瞅了一眼时间,苦兮兮地说,“现在才刚过十二点,听他们说今晚要通宵了,唉,早知道不来凑这个热闹,亏我还细心地准备了礼物。”
落什月的礼物还没找到机会送,她瞄向甜猫,低声打探,“你送了什么生日礼物?”
甜猫说:“玉雕。”
落什月:“……”
合着那块玉雕是你送的!
甜猫也是一脸无奈,哭笑不得:“我爸让我送的,他说给老板送礼就应该大方点儿,别扣扣搜搜的,今后出了社会有个朋友也好。”
“我今晚上打车过来,一路抱着那个盒子重的要死,又怕摔坏了。”
在北城有房有车,一个玉雕送的跟一束花一样轻松,甜猫家里的资产少说是过亿级别,落什月才是真的应该交她这号富婆朋友。
“今后咱多联系啊。”
落什月默默地把自己的手盖在了甜猫手背上,一脸真诚地说。
甜猫也乐得高兴,笑眯眼地看着她:“好啊好啊,对了,我跟你讲,最近北城有娱乐公司在海选练习生,咱俩要不要去试试?”
娱乐公司,偶像练习生,男团女团,这些字眼都不是落什月感兴趣的词汇,也从来不在她的人生蓝图出现。
但是,按照解约他们的CEO预测,这些,却将是未来娱乐圈里大火的流量密码。
落什月看她也是真想去试试,没有直接拒绝,只模糊不清地喃了句,“再说吧…”
吃着烤串,陪甜猫玩水,室内打游戏,待到很晚,大家才陆陆续续地消停下来。
别墅一二层都有房间,可以休息。
到凌晨三点左右,大半的人都去了房间睡觉,还有一小部分在外面继续浪,打台球,泳池调情,缩在沙发上看电影。
落什月也是其中一位,窝在小隔间里和甜猫看电影。
这里没有床,十平米的小隔间里只有一个小沙发,甜猫困得不行又认床,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和落什月说要到隔壁睡觉。
门一关,人一走。
只剩落什月一人待在闭塞幽暗的电影房里。
她看着礼物袋子有点愣神。
要送生日礼物的话也只有现在了,没人起哄,就算只被陈老板一个人嫌弃她也认了。
落什月握着手机,发了条消息给陈尔三。
「你到一层的电影房来一下吧。」
然而,消息发出去后好久也没回应。
落什月看着屏幕。
这人别是被灌醉了吧?
她拎起礼物袋正要直接出门去找他。
吱呀一声门开了,她要找的人就站在房外。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他衣服几乎湿透了,头发也是湿漉的,像是被酒淋过。
落什月的视线忍不住地跌在他身上。
湿润紧贴的上衣,让他的身体的轮廓格外凸显。
腹肌和肩膀的肌肉线条清晰,板正宽阔,一股强烈的荷尔蒙味缠着他精悍结实的身体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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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冷白的手腕上还卡着一副拆不下来的银手铐。
侧脸到脖子,许多红印残留,似乎是马克笔画的花和爱心,又被他粗暴地蹭掉了。
…咳,他们这是到底玩了什么,把陈老板玩成这样?
不过看着还挺涩的倒是。
身材也是真好。
落什月神思飘荡着,方才与他唇对唇传纸巾的一幕又情不自禁地闪回到脑海中。
落什月又像扇烟似的,在脑中把它飞快扇走。
“咳,你这是…”
陈尔三没特意解释,反倒先问她,
“你找我有事儿?”
落什月默了一会,把手里的礼物袋子递给他。
“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看了一眼礼物袋,伸手接过去。
落什月以为他会调头走掉,然后把礼物随便搁下,等一个没事儿干的时间点再顺手拆开。
没成想这人立马就拆开了,当着她的面。
落什月想拦都没来得及。
“喂…你好歹等我走了再…”
陈尔三撕开袋子,捞出衣服看了看,竟然也没说风凉话,而是莫名其妙地来了句,
“正好。”
话音刚落,衣服被塞回了她怀里。
落什月正奇怪他要干什么。
只见他手交叉捏着衣服下摆,利落地往上一扯,一截结实雪白的腹肌就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昏暗的光,他小腹上还有凸起的青筋,令人血脉喷张的轮廓蜿蜒到皮带以下。
落什月顿时像看见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一般立刻移开了目光,一张小脸皱巴巴地,眼盯着墙面,视线僵硬地钉在墙上。
陈老板把湿衣服脱了下来,又去拿她送的衣服。
落眼一看,这人却用侧脸对着他。
呵,别人想看他还不给看,她居然这么嫌弃。
陈尔三把干衣服换上,痞笑着说,
“换好了~”
落什月慢慢挪回目光。
那件最大号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尺寸稍微有点奇怪,肩膀刚好,但腹部一块又很松垮,版型看着一般般,套在他身上整体效果却出奇的帅气,就连胸口那只可爱的小白熊,都衬得挺潮。
落什月打量着,“好像还不错欸,布料舒服吗?”
陈尔三:“还行,就是后面的商标硌的有点痒,你帮我剪一下吧。”
她说好。
门不知不觉地合上了。
陈老板顺其自然地坐在了电影房的小沙发上,落什月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串,捏着指甲刀单膝跪在沙发上,一只胳膊还撑在他肩膀上。
捞出后衣领,落什月用指甲刀的尖头挑线,挑开后,她把商牌撕了下来,顺手的功夫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好了,剪好了。”
她坐回去,电影还在放,旁边人没动,本就狭窄的沙发一时变得很拥挤。
落什月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异常,她眨了眨眼,侧过脸看向他,“你…不出去吗?”
生日礼物也送了,衣服标牌也剪了,穿上身后满意度也不错,继续滞留在这里,难道他还有别的事?
陈老板看着她,手懒懒抵着脑袋。
那卡住腕骨的银色手铐泛着一圈冰润冷冽的光。
他眼神暗暗地,低声说,
“今晚,我最想和你待在一起。”
22. 电影暗房
这话里尽是侵虐感爆棚的情绪,一丝一毫地涨满这密闭的空间。
落什月盯着他。
心在急速地跳动着。
不过,她还是保持着某种清醒。
陈老板是混迹夜场的人,他的调情当然要当玩笑话听。
落什月扯着唇,移开视线,“怎么,外面有人追着你玩游戏,你躲他们?”
陈尔三盯着她,玩味地说,
“可不是外面的事儿。”
落什月继续装傻,不接他话茬,
“哦…”
他身上的酒味闻多了有点发晕,熬夜又让她思绪滞塞。
看他是真不乐意出去,落什月也懒得和他打嘴仗,索性往旁边挪了一截给他让位置。
“你手铐怎么回事。”
陈尔三:“他们给铐的,钥匙丢泳池里了,懒得捞。”
到底是玩了什么劲爆游戏,连手铐都用上了?
落什月看了看电影屏的右下角,此刻时间,三点过一刻。
她本来想送完礼物就把电影房的门锁上,一个人蜷在这张小沙发上凑合一晚,反正她也习惯了在沙发上睡觉。
可现在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她倒不知道今晚该如何自处了。
这人不会一直赖着不走吧?
落什月缓了几秒后,她非常礼貌地对陈老板说,“要不然你出去吧?”
陈尔三眉尖挑了一下:“我去哪儿啊?”
落什月:“应该还有房间可以睡觉的。”
两层别墅,十个房间,他们二十来人除开还在外面通宵的朋友,完全足够用。
而且甜猫刚才去了隔壁的房间,还给她发了消息,说房里只有她和一个调酒师姐姐,大床房两个人睡起来刚刚好。
她那里空荡,其他房间应该也不挤。
陈尔三支着脑袋,不屑一顾地说,
“别的房间没什么意思。”
落什月:“…”
合着你待在这里熬一个困得要死的人就有意思了?这是要熬鹰啊?
落什月回想今晚生日宴,忽然觉得陈老板对她的针对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明知道她经济状况不好,买不起贵礼物,在其他人都送贵重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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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下,还当面向她讨要生日礼物,有故意让她难堪的嫌疑。
刚才传纸巾也有意耍弄她,一直往后退。
现在她送完礼物,又赖在她的小影房里不肯走,熏得满屋子酒气。
落什月嘴没把门地丢了一句,
“可我要睡了啊陈老板,你待在这里回头又掐我脖子怎么办?”
话音刚落,落什月原本只是口头玩笑一下,陈尔三的表情却瞬间有了变化。
他神色沉郁地,死寂的双眸看着她,像是回忆到一些让他很不愿意回想的事,
落什月见他这样,刚要说她只是随口一讲,其实没放在心上,也知道他那晚是无意之举。
陈尔三却把手伸了过来,金属手铐相碰发出细细的脆响,他的嗓音低沉缓慢又透着某种强势,
“你要是怕我掐你,可以把我的双手都拷上。”
落什月反应慢半拍地看向他的手,腕骨硬紧,青筋浮凸,卡着铐子的那一截皮肤红红的。
不对…
他刚刚说啥了?
让她把他铐起来?!
—
23. 势在必得
落什月表情微妙地瞅着那副手铐,挺结实的金属,看上去确实可以把两只手都拷上。
不过,怎么感觉拷上之后,画风会更不对劲啊?!
电影暗房,孤男寡女…
酒醉,手铐,还湿身…
不对头,太不对头了。
不管落什月有没有这种特殊癖好,这paly还是别玩吧,感觉玩了之后更不对劲。
再说,她也不想折磨陈老板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还得在酒吧工作三个月左右,今天和他铐来铐去,之后上班她还怎么面对老板?
落什月遂顾左右而婉拒,
,
“算了吧,这样铐着一晚上你的手都要废了。”
陈尔三盯着她躲闪的视线,心知肚明她又在想什么。
他笑哼了声,“你还挺心疼我。”
落什月:“…”
谁心疼你了,自恋狂!
“…”
“你就在这里待半个小时然后就回去吧,我要睡觉了的,真的困了…”
陈老板没应,落什月就当他默认。
她捏着遥控器默默地把荧幕上的爱情电影换成了更加催眠的音乐文艺片。
声音也调到了最低,只能听见一点背景音乐的程度。
眼皮很沉,刚才甜猫在时她还没有这么困,全拜陈老板这一身的酒味,汽化酒精竟然也会有催眠的效果。
有气无力地,落什月跟他搭话,
“…我可以八卦一下你的过去么,陈老板。”
“为什么人睡着了,身体意识到疼,会忽然醒过来会掐人脖子呢?”
“……”
“你想知道?”
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想知道,这不是没话题聊很尴尬嘛。
她敷衍地回应他:“算是吧…”
静了片刻,一道低哑的嗓音忽然在她耳畔荡开,
“因为我以前是做卧底的啊…”
热稠的气息如丝绒撩过耳廓,落什月如惊弓之鸟般下意识地闪开了一段距离,捂着耳朵,虚眯眼睛。
她看着他,一副“你能不骗人吗?”的表情。
黑街上的流言都能整理出陈老板从毛头小子到发家立业的全部过程。
事实证明,他就是个提早辍学的街头小混混而已,怎么可能跟警察扯上关系。
他又抬了眉,反问,“不相信?”
咳,他想装逼的心情落什月也懂,但她可不乐意捧他。
“其实黑街区挺多关于你的流言的,我不想听也听了很多了,你司机也跟我讲过一些。”
“他们说,你压根就没上过高中,自己白手起家开的酒吧,何谈卧底警察?”
再说现在教育普及,当警察至少也得是警官学院毕业,更何况卧底刑警,要求只高不低。
电影中的场景切换到黑夜,一阵昏沉的光影模糊了他的眉眼,被戳穿谎言后忽然寂静的他,竟然让落什月感受到了一丝认真。
“……”
“其实以前是想当警察的…”
有点自嘲的语调,听的落什月有种压抑的感受。
混迹夜场多年,开了四家酒吧,在北城有豪宅有豪车,无所不能又一身戾气陈老板原来也有过这么干净的愿想吗?
那一副情趣手铐还铐在他的手腕上,却是他们玩游戏用来捉弄他的道具。
如果他说的都是实话,他是不是也曾幻想过自己穿上英挺帅气的警察制服的模样。
就像落什月也曾无数次想象自己出道成功,站在舞台上放肆歌唱,与队友们一起接受掌声与欢呼,沉浸在鲜花与聚光灯中。
而现在变成这样,是陈老板心中所愿吗?
“所以,你怎么没上完高中呢…”
落什月涌起一丝好奇,轻声问他。
普通的公立高中,学费应该并不贵。
而且他是北城本地人,就算家里没有赶上拆迁补款,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如果高考成绩优异,有些名校甚至可以破例免学费,还给奖学金。
陈尔三身体后仰了些,懒靠着沙发椅背。
“家里欠了钱,讨债的人每天都上门,上不了学。”
“上得了也不想在家里呆了,我爸会家暴。”
“那你妈…?”
“跟人跑了。”
不是故事的全部,只零星半点地说到这里,落什月已经感觉到窒息了。
即使过去了那么久,现在的他已然如此强大,但过去的陈老板却也只是一个想要成为正义警察的无助小孩。
而那些在睡梦里仍然会紧绷的反抗神经,只是长期遭受暴力而遗留下的病症。
她去过他家,客厅的书架上放了很多书,小时候的他也是在渴望学校和知识的吧?
“说起来有点可怜啊…”
一句惋惜,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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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从落什月唇间流出。
相似的话语,陈尔三也对她说过。
是在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开车送她下班回家,在她坦白自己经历了被唱片公司解约,乐队解散,独自留在北城三月存款全无还倒欠一万后。
那个瞬间,说出那句话的陈尔三是否有想到十五岁时从高中辍学,又独自离家的自己呢。
虽然苦难的重量无可比较,但遭受遗憾与落空后的哀伤,他们却是相通的。
他撑着脑袋,有点儿神奇地看着她湿漉亮润的双眼。
陈尔三知道她没有流泪,落什月也不会为他流泪。
她只是天生眼瞳湿润而已,但他的心口里却是一团滚热。
陈尔三和她一样,不喜欢顾影自怜,也不喜欢过度示弱而使他人同情。
他轻描淡写地,如她一般揭过那段过去,“那个时候是挺可怜的,当然也只是那个时候。”
落什月:“嗯…”
说起过去,他有伤感和遗憾,但提到现在,陈老板总是无限风光,嚣张得意。
电影慵懒的音乐在空气中流走,一会低柔,一会欢快,与起伏微妙的情绪共鸣着。
虚渺的光影在视野中闪动,也在他们身上交叠游动。
陈尔三今晚喝了好多的酒,但奇怪的是一点儿都不会困,也没有迷蒙的醉意。
做为一个有锋芒棱角,有喜怒哀乐,有过去有未来的自己被她认识到,他感到无比兴奋。
当然,他亢奋的也不止是头脑,还有身体的触觉。
她淡粉色的长发此时垂落在他的手腕上,如羽毛一般柔软,轻轻撩过,带着挠心的酥痒。
纤细的腿碰抵着他的腿,皮肤像是雪白的玉石,看起来很冰冷,却应该是温热的。
圆钝的唇心抿成一朵小花,柔软而执拗。
她有干净而善良的一面,也有倔强野性的内在。
他明白,这不是禸体的欲望,或是新鲜感作祟,他渴望的,是她从内到外整个人。
陈尔三沉静的眼瞳变得深暗而幽灼。
潮湿的眼瞳,纤白挺直的脖颈…
视线盯着还不够,他轻柔捻住了她的一缕发尾,拇指慢慢地摩挲。
声调是低沉地,他垂低的眸里暗黑深沉,
“过去是过得很辛苦,但现在好了,”
“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得到的。”
不论是金钱,还是女人。
24. 亦正亦邪
这一晚,某人被她连催了几次,结果硬拖到快四点才走。
落什月根本没睡几个小时不说,蜷缩在电影房的小沙发上也睡不熟,严重睡眠不足。
从生日宴回到了员工寝室后,刚好只剩一天休假。
落什月窝在她舒适的大床上死命补觉,一口气从早上八点睡到了下午四点,
刚醒没一会,摸起手机一看,甜猫打来的几通电话她都没接到。
今天下午她没课,落什月给她回了条消息报平安。
落什月:「我到家了,刚刚睡着了没看见电话」
她那头估计也正在玩手机,消息是秒回的。
甜猫:「哦哦,那就好」
甜猫:「我跟你说的海选的事,你要是有兴趣得赶紧了,下个星期就截止了。」
落什月随口问了一句:「哪个娱乐公司?」
甜猫:「MUSE」
这公司落什月倒是听说过,国内最早一批培养偶像练习生的娱乐公司。
MUSE也曾在国内办过几期选秀节目,掀起过一波不小的女团热度。
但选出的成员组成偶像女团后,她们不仅没有一路飙红,反倒走下坡路。
原因无他,公司全责。
MUSE给艺人的资源出了名的差。
基本都是线下商演或者小型活动。
正经的mv,歌曲,演唱会,代言完全没有,全靠艺人自己发展。
后来新出的选秀节目也是如此,团队成立后,基本原地消失。
MUSE的老套路就是玩流量。
高话题度,高讨论度,竞争机制带动节目流量热度,圈完第一波钱后,不管团队产出。
与其说它是个包装偶像的娱乐公司,不如说是专门制造选秀节目的公司。
而且,muse对自家旗下艺人的态度也好坏分明。
自己拼出头,有名气一些的艺人,就有分成收入,公司也还是会给资源和歌曲。
而没有名气的小艺人待在公司,就和打黑工没区别,收入极低,还解不了约。
这垃圾地方真没必要走这一遭,落什月正要劝甜猫别去。
甜猫却说:「去试一下也好,老待在学校里的话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人都懒散了」
甜猫:「落姐,咱俩要不就一起去吧,就当你陪我去,到时候下午海选完,我请你吃海底捞?」
落什月本来很坚定地想劝她别去,看见海底捞三个字,拇指在屏幕上僵住了。
吃多了面包泡面,廉价快餐,落什月对美食的渴望远超寻常人。
她转念心想,反正也只是海选而已,她既不会跳舞又不会卖萌,随便糊弄一下就会被刷下来,也无所谓。
到时候再当面和甜猫讲清楚muse的黑内幕,劝她远离黑工厂就好。
如此一来,一顿海底捞轻松拿下,还能和小富婆打好关系。
落什月飞快删掉旧消息,回了她一句新消息:「好,那到时候一起」
——
深夜,第一日上班。
落什月抱着电音吉他在台上狂吼三个小时,下面的人听到她唱歌,疯颠得不要命。
幻灭摇晃的灯线时而被她踩在脚下,时而从她身上一闪而过,透出她那双野性粗粝的双眼。
用行里的人说,她身上有股迷死人的星味。
九点半到十二点半,落什月今日的工作量结束,她把舞台还给DJ。
在新酒吧的演唱比清吧里更累,消耗极大,但好在工作时间并不长,比之前少一半。
刚下台子,落什月准备回寝室洗洗睡。
一楼靠南侧的卡座里莫名其妙地聚集了一堆人,像是发生了冲突一般。
“就是他们,快叫警察,都带走!”
“这是怎么了啊?”
“别是查到违禁品了吧…”
落什月站在员工廊道口,看着几个安保也冲了过去。
还有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举着工作证的警察,正大声地示意群众,让所有人安静冷静,且任何人此时不准离开酒吧。
“我的天,真有警察来了!”
“别真查出什么了吧?”
“真是糟心,今晚上卡座都两千了,闹这种事败兴…”
事态有些混乱,落什月靠着墙壁静静地看。
隔的太远,她也弄不清状况,只看到红姐和警察正在交涉,还有几个被铐起来的男人。
外面警笛声响,更多的警察涌入了酒吧。
落什月在被一位女警搜身加简单询问后才放离。
她背着吉他,往员工廊道深处走去。
做为酒吧里的普通员工,人都说做夜场生意水很深,可落什月不懂那些。
她只记得前一晚,某人和她说,小时候想当正义的警察,但他也说,今时不同往日,我想要的都会得到。
那一双在黑暗里仍然饱满欲望与野性的眼眸,深深印刻在她的脑袋里。
陈老板想要什么,落什月很清楚。
更大的产业,更多的财富,地段更好的豪宅,更加昂贵稀有的名车,名利权钱,无非就是那些。
人都想往上爬,这道理没错。
但路走正走偏,却各有说法。
过去的陈尔三,或许曾有一片赤诚的心,可现在的陈老板却绝不是个简单的主。
混社会,开酒吧的人能简单到哪里去?
昨晚对他的一时同情是真,可要是今晚警察查出他夜场生意下真暗藏什么非法勾当,落什月也不会吃惊。
商人逐利,她本就看不透现在的陈老板藏了多少城府。
回到寝室后,八卦王瑶姐还在下面工作没回来,没有消息来源,落什月只能合了门,瘫在床上。
不论如何,天塌下来有人顶着,警察枪口顶脑袋上,也一定先找有罪之人。
她关心是无用,可烦乱的感受却在落什月心底悄然滋生。
说实话,她还是希望陈老板的酒吧不会出事。
——
凌晨两点半,chaos酒吧闭店后。
臣送,红姐,曲火,还有管安保的野叔,齐聚一堂。
陈尔三懒坐在舞台沿上,指间里夹着根燃烧的烟。
他眉目沉冷,轮廓锐利,在暗光下的,整个人像一段刀刃闪着锋光。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给了他们一种背后有高山可倚的安全感。
“陈警官那边说了,查出来不是粉,就是假冒的白糖,这事儿估计是有人做局,砸酒吧名声来的。”
疾南风本来很急躁,有他哥在这里,他才压着脾气说话。
“查出来那两人是谁?”陈尔三问。
红姐说:“一个是叫孙科,附近网吧当网管的,三十岁出头,还有两个是他小弟,高中辍学,在厂里打工,几个人网吧打游戏认识的,警察局那边现在已经放人了。”
野叔愤愤不平地道:“我说就奇了怪了,消息是谁放给警察的,前脚那边刚闹起来,后脚警车就到了,要说没鬼,鬼才信!”
臣送推了下眼镜,理智分析,“确实是来的太突然了,跟预先排练好的一样。”
酒吧从试营业到今天,不足一个月。
酒水利润,人流量,热度却远超同一片街区的其他几家酒吧。
就连许围生新开的两家酒吧也比不过。
他们是外来客,抢了别人地主的生意,许围生能按耐得住?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事儿八成就是他干的。
想借非法药品的引子影响酒吧名声,阻断发展前景。
可每一片阴影上面都撑着一把伞,每一把伞下也一定会有阴影。
罩着这块阴影的人,就是许围生背后的人。
他能随心所欲地驱使警察来查他的酒吧,连时间点都卡得这么精确,就说明他背后的关系网深不见底。
陈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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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在阴影里绞杀罪犯,但绝捅不破他头顶上的那把伞。
许多年过去,他也学会了锋芒收敛与忍耐沉默。
“最近让人查严点儿吧,进酒吧的人都多搜几遍身。警察查错白粉的事儿,也让人多放点消息出去。明天往后三日酒水半价。”
疾南风一听他哥这意思是打算要息事宁人,不找他们算账。
他这火爆脾气上来,憋得满脸通红,“不是哥,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许围生闹得,为啥不直接干他啊?!”
红姐坐在高脚凳上,翘着二郎腿,缓缓和他说:“我以前跟过许围生,他酒吧里做了多少年那玩意儿的生意都没人管,上面的人心里明镜似的,也当看不见,你指望现在要弄倒他?”
疾南风也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红姐的意思。
许围生背后有关系,他们是商人,就算沾点儿黑,也摇不动一顶轻飘飘的乌纱帽。
可他太年轻气盛,实在不愿意认这个理。
“可是,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臣送把手放他肩膀上压了又压,叫他沉住气,别乱冲动。
陈尔三拇指搓了下眉心,认真地和所有人交代:
“就这样吧,今天散会了。最近大家都注意点儿,安全最重要,别乱跟人起冲突。”
疾南风:“哥,我最近也过来吧?我不放心你们。”
陈尔三从台子上跳下来,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黑街那边有黑街的事儿,除了你,我也不放心交给别人。”
——
夜场,Z03
“是了,事情也没闹大。孙科那小子临到头了,不乐意带真药过去,说怕到时候真连累到他。他也不信任咱们能摆平警察,说五千块太少了,回头咱把他卖了,贩du可是死刑起步的。”
“废物!”
“陈尔三可是块硬骨头,这次不把他的店揭一层皮下来,他是不会缩回黑街的。”
“这没法儿,这两人现在拿了钱,说什么也不再干了!”
许围生憋一肚子气,把手机摔得远远地,又怒声让人倒酒。
“许总,您要不看看这个人?”
一旁的助理递了几张照片过来。
相片里,是一位站在舞台上唱歌的粉发少女。
靓丽甜美,皮肤雪白,光看这气质长相也挺有个性和辨识度。
助理一本正经地介绍,“这妹子叫落什月,陈老板酒吧新招的驻唱。”
“试营业那晚上,酒吧的人气都是她炒起来的。”
“我和他们酒吧的DJ打听过了,她在对面酒吧一个月工资才四五千,咱们可以先把她挖过来啊。”
许围生捏过照片,仔细打量了一会,“这小姑娘有点儿眼熟啊…”
靠着他怀里的夜蝶可认出了她的老同学,她娇媚地低喃,
“是她啊…”
“许总,你要挖她可难了,陈老板可喜欢她了,当宝贝一样护着。”
许围生细细的眉毛往上拱了一下,额头上几丝干纹蹙起,为他斯文端正的长相增添了几分老气与阴险,
他咬着烟,阴恻恻地说,“这可有趣了,当宝贝护着就给人这么点儿钱?”
许围生显然不信夜蝶的话。
白茉又不是没去勾过他,陈尔三这人看着酒色染身,实际上清醒得很。
他一副什么都玩腻的样子,才不吃刮骨钢刀这一套。
女人于他而言,恐怕只分可以睡,和可以用两种。
他能把一个女人当宝护着,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夜蝶见许总兀自摇头讽笑,娇嗔着:“您还不信啊?”
许围生冷笑说:“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幻想根本不存在的爱情。”
夜蝶没说话,勾着他的领口玩。
许围生又讲:“就这女的,我出高价把她挖过来。”
“我打包票,他陈尔三保准就像今晚上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25. 人被带走
工作第四天。
刚从舞台上下来,落什月的嗓子连续高强度工作四个晚上,已经快到极限。
以前在公司里她随身都带着缓解喉痛,雾化湿润的药。
失业几个月以来,她也没顾上准备这些,就坐在吧台边要了一杯冰水先降温一下。
调酒师叫阿渡,是个长相有些英气清冷的大姐姐,和她也算认识。
她趴在柜台上带着笑问落什月,像问小妹妹似的口气温柔亲昵,
“怎么不点杯贵的,我请客怎么样?”
落什月摆了摆手,撕着嗓子和她说,“我喉咙疼。”
阿渡反应过来,“啊…喉咙痛应该喝热的啊,要不我给你弄杯温水。”
漂亮姐姐还挺贴心,落什月跟她连连说了几声谢谢。
温水递过来,喝了一口后,落什月干涸的嗓子仿佛被琼浆玉露浇灌一般舒润滑透。
阿渡撑着下巴笑看着她,“歇会吧~”
落什月:“嗯…”
阿渡继续搽她的酒杯,顺道看了看舞池里的人流:“这两天酒吧人都少了点儿,看来前几天那事儿还是有点影响的。”
落什月还没刻意打听消息,
“…到底怎么了?”
阿渡无奈地说:“有人举报说咱们酒吧查出违禁药品了,结果警察把人带走,发现就是普通的白糖粉,整的多大事儿一样。”
落什月听到只是白糖粉,不知怎么,莫名松了一口气。
阿渡也是普通员工,不是管理层,但她也算酒吧的老员工,对吧里的生意范围很清楚。
明面上违法的事,这里从没发生过,这是她可以肯定的。
“我都怀疑是有人故意砸我们酒吧招牌。”
落什月:“…砸酒吧招牌有好处吗?”
阿渡:“你没听说过同行迫害吗?”
“中心街这一片的夜场生意本来都是许围生的,咱们是后来者,而且还是后来居上的黑马,许围生肯定看咱们不顺眼啊。”
这道理倒是好理解。
落什月默默点了点头,希望别出更多事儿了,她可不想看陈老板破产。
落什月一口气把水喝完,准备下班回楼上去躺着。
刚走进一楼廊道,要坐电梯回寝室,却看见一对男女挡在了通道口的地方。
一般夜吧的客人看对了眼,要激情一把的时候,也会躲来这边卿卿我我。
落什月以为又是老剧情,她有点无语,正准备回到吧台再和阿渡唠一会磕。
酒吧闪烁的幻光切到了淡蓝色,迷蒙清透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让落什月恰好看清了那女人的侧脸。
是夜蝶?
落什月停下了脚步,眼瞳微眯泛凉。
女人一身红色的吊带裙勾勒她凹凸有致的傲人身材,细细的高跟鞋,摇摇欲坠,手指正勾着她身前男人的衣领说话。
她的表情依旧是柔媚地,诱惑的,两把如羽扇一般的浓密睫毛扑簌簌地垂下又抬起,眼瞳如媚丝。
而靠在墙上与她调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老板。
光映衬着他的冷肤与手背上黑色的刺青,耳边吵闹的人声与重金属乐,落什月忽然全都听不见了。
一股无名的情绪从心口蹿上来,她调头就往酒吧外走。
她明明和陈尔三说过的,她不喜欢夜蝶,也不想和她在一家酒吧共事。
他现在倒好,还和人调上情了?
落什月出了酒吧,十二点的中心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她坐在门边的长椅上,抱着吉他兀自烦燥。
要是陈尔三和夜蝶搞上了,成了她老板的女人,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一定直接离开这里,回黑街时酒吧,再住回她的地下室都行。
校园论坛的黑贴一天比一天多,她是因为谁才变成了这样?
生着闷气,回寝室的路也被堵了。
九月的夏晚热燥难挡,从空调房里出来,看着对面理发店的霓虹桶一圈一圈地旋转,她浑身像缠着火似的烦热。
“是落小姐吗?”
一道礼貌斯文的声音荡过来,落什月慢慢抬起眼,看到一张标志周正的脸。
这男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落什月挑眉:“你有事?”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白衬衫,西装裤,打扮得体面考究,不像是混夜店蹦迪的小年轻,倒像是去二三层开包厢叫陪酒的老板。
当然,穿成这样,也有可能是搞推销的。
“这是我的名片。”
落什月又看了看他,在心里念叨着,别真是卖保险的吧?
名片接过去一看,三个字很惹眼,许围生。
这个名字不是刚才阿渡和她说的,中心街夜场生意的龙头老大的名字吗?
还和陈老板是死对头来着。
“你有事儿?”落什月又问了一遍,语气从警惕戒备到冷漠不善。
看来这人大概率是认识她,而且还带着目的。
许围生坐在了她旁边,手插着口袋,脸上挂着和善的假笑。
他单刀直入地与她闲聊起她的收入问题,“听说你在酒吧驻唱,一个月才四千工资?”
“……”
落什月本来想发狠,一听到他提起工资问题,跟戳了脊梁骨似的静住了。
许围生挑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我那儿工作,我给你开一个月一万五。”
落什月随口问下去:“工作时间呢?”
许围生:“一周工作四天,每次工作两个小时左右吧。”
工作时间比这边少,工资还高出两倍,就算减去额外找附近房租的钱,也比四千多一倍工资。
可许围生在阿渡的嘴里不是什么正经商人。
她之前也被曲火骗过一次,面对花言巧语的诱惑,她也是该多个心眼。
陈老板这人,虽然抠门,工资给她开的低,但他人至少还行,不像这姓许的,阴恻恻地。
许围生看出了她的怀疑,还有她对陈尔三微妙的感情。
或许是女人对男人的情愫,亦或是潜意识里的信任,不论什么,他总有办法让人心生出嫌隙,
“其实你和陈尔三说白了也就是老板员工的关系,干这行咱就得认钱,什么关系都是虚的。”
“你觉得你和陈尔三关系好,他怎么不多给你点钱呢?”
“还不是想压榨你的剩余价值嘛。”
“你这工资别说驻唱,门口发传单的都比你多。”
“…”
“你刚来酒吧工作不久,混这圈子时间短,年纪又小,看见陈老板长那么帅,难免被他迷住,但他这人你可能根本就不了解。”
“他对女人可花了,早些年身边都不带重样的,几天换一个,现在是玩腻了身边才没人了的,你要是想跟他发展点什么,呵呵…”
他意味深长的笑意,和故作教导的口气让落什月很有些反感。
她否认得歇斯底里,“我没想!”
许围生看着她,眼神如蛇一般狡猾。
他知道她的动摇就是咬钩,“不管想没想吧,那些都是假的,你的前程,你赚到手的钱才是真的啊。”
要是落什月没有目睹刚才那一幕,她肯定听不进去许围生这番话。
可偏偏,她刚才又看见了陈老板和夜蝶调情,心里对他的偏向就朝外倾斜了几分。
也不是说她多信任许围生,只是想出去一次告诉陈尔三,让他知道,原来她靠自己可以赚更多的钱。
如果他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随身可以离开这里,有更好的发展。
许围生,“你要是怕,可以先去我酒吧先看看,就在斜对面,走路几分钟就到了怎么样?”
落什月把吉他背回肩上,“行,那我就去逛逛。”
吧台,阿渡正在整理酒柜。
夜蝶翘着高跟坐在高椅上,捏着一杯酒,猩红的酒液在杯里摇晃。
她和身边人说着话,手却不老实地放在身旁人的肩上,还不停靠近过去,低肩挤胸,刻意地露出那一片雪软风光。
这饥渴到要吃人的架势,连缩在一旁卡座的疾南风都忍不住赞叹,
“为了套点许围生的消息出来,陪这女的喝酒,陈哥今晚上是要工伤的节奏啊。”
那么吵的音乐,臣送此刻却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处理公务,一脸冷清无波地说,“不是让你别来么,怎么又跑过来了…”
疾南风:“我来消费都不行吗?”
臣送:“…”
疾南风:“再说你不也过来了?”
臣送:“时酒吧正常情况下本来就不需要老板,而且虽然我过来了,但是酒吧的管理,我没有丝毫懈怠,账都是我亲自对的,可不像你,把工作放下不管就过来了…”
疾南风:“行行行,你厉害行了吧?!”
两人絮絮叨叨地争执着,安保总管野叔从外面过来,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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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身边低声说了句,“刚才外面看门儿的跟我说,许围生把落小姐带走了。”
疾南风吓得顿时蹿了起来:
“什么!?”
“许围生这条疯狗,我现在就带人去…”
话没撂完,臣送十足冷静地问:
“带走多久了,是她自愿去的吗?”
野叔:“有十来分钟了吧,许老板给了落小姐一张名片,然后两个人聊了几句就跟着走了,去的方向是夜迷人。”
臣送对落什月的信任度本就远不如疾南风。
她自到酒吧以来,就对陈哥发给她的工资极度不满。且还有欠债不还的黑历史。现在她因为钱,想转头跳槽到许围生那边也是人之常情。
疾南风:“不是,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直接带人去啊…”
臣送双手交扣着,声音沉了几分,“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是她自己自愿去的么。就算不是自愿,就凭你,要去砸许围生场子?”
疾南风:“那怎么办…?”
臣送向着野叔挑了下下巴,“你现在去跟陈哥说一声吧,看他怎么说。”
“现在酒吧已经有固定客流量了,我估计他也不会很在意的,到时候真要跳槽,也随她去吧。”
疾南风虽然脑子不好使,也容易冲动,但直觉告诉他,陈哥可不会随小鹦鹉去。
臣送这点脑子全用在精明算计上,感性方面的东西他是真一点都看不见。
野叔得了话,随即去了吧台,跟陈老板报告:
“老板,落小姐刚才被许围生带走了…”
野叔本来以为,照臣送所说,老板大概率不会在意此事,会随落小姐去就是。
可他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几乎是瞬间,眼前人就变了一副表情。
夜蝶也听到了野叔的话,她看上去像知道这事儿似的,笑了笑,还是那副娇媚地语调,
“估计许老板看上她了,想挖过去呗。”
“良禽择木而栖,年轻姑娘嘛,找工资更高的地方也正常。”
一道冷沉的质问刺进耳里。
“…谁告诉你她工资多少的?”
夜蝶与他对上眼的一霎那,心脏狠狠地紧缩了一下。
她被吓到了。
陈尔三刚才对自己还是一副予取予求的痞坏模样,现在,他的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冷戾。
烟在燃烧,他阴冷的瞳孔微微尖缩,浑身的气场都跟扎了刺似的,硬冷硌人。
许老板把落什月带走,他反应竟然这么大吗?
大到夜蝶都能感受到,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在害怕什么?
怕落什月会被人欺负,还是怕她会离开他?
夜蝶有点儿眼红起来,可比眼红与拈酸吃醋更加骇然的情绪,却是此刻面对他的惶然慌张。
许围生曾说陈尔三是一路淌血过来的,她起初还不信,现在信了。
强大的威压让她退开了半步,她慌慌张张地说,“我跟她是同学嘛,我之前就…就问了一下…”
陈尔三冷声问野叔,“人走了多久了。”
野叔现在还摸不着头脑,臣送不是说,老板不会太在意吗?
怎么现在这氛围,感觉事情还闹大了呢?!
“额…大概十几分钟吧…”
陈尔三烦躁地用拇指搓了下眉心。
这或许是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唯一一点冷静思考的时间。
权衡利弊的话,他当然不该管。
可某些画面却如车祸般冲出脑海。
她脸上被划破的伤口,在渗着血珠。被人扯烂的衣服领口,露出染上红痕的苍白皮肤。她潮湿的眼睛,看着自己,有倔强,也有极力掩饰的恐惧与怕。
她在说着,
…我不会去坐牢吧?
…我不可怜,我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
…如果只是搂搂抱抱,我可以接受的。
完全没办法,只是想到一些碎片的记忆,他的头脑就无法冷静下来,尽是胡思乱想。
三秒不到,陈尔三沉声说,“把人叫上,跟我去一趟许围生酒吧。”
野叔立刻点头:“好的…”
他嘴上说好,赶紧去叫人。
脑袋里却都是疑惑不解。
老板前天晚上开会的时候,不是还交代了大家不能正面起冲突的吗?!
今晚上是什么情况?突然又要干架了?
就,为了一个小姑娘?!
26. 握住后颈
夜场。
落什月背着吉他,跟在许围生身后,大大方方地环视着他酒吧内部的环境。
该说不说,这里比起陈老板的新酒吧确实差的挺远。
且不说装潢风格是高档与艳俗的差距,灯光大屏效果也差距甚远,音响更是落时的老款,比不了那边酒吧的立体音响,舞台也更小更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里,不论台上的DJ,还是旋转小台上跳舞的女人,穿衣尺度都比陈老板酒吧更大,轻薄的衣服布料,看上去裸露得跟三点式差不多。
落什月粗略地看过一圈后,要说对chaos的满意度是百分之九十,这里姑且只有百分之四十。
许围生看出了她的失望,他也挺有自知之明,很坦白地说,“这里看着是不如那边,设计师的品味次了点。”
落什月默默点头。
许围生:“不过普通员工应该也操不到这份心,陈老板花那么多钱布置酒吧,人工费不还是只给这一点。”
落什月又连嗯了几声。
敷衍的意思溢于言表。
许围生,“要再去员工休息室看看吗?虽然我在酒吧上下的心思不多,但对员工的待遇绝对没得说。”
落什月跟着他,正要穿过一层舞池旁的卡座区。
忽然,她听见前面的座位区爆出几声酒瓶碎裂的声响。
落什月见过喝醉酒发酒疯的人,眼神迷醉的,身体有点摇摇晃晃,不受控制,浑身酒臭。
可迎面碎跑过来的男人看起来却更加异常。
他的眼睛完全是空洞地,像是透过眼前的世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黑色的眼圈,两颊微微凹陷,朝着廊道另一头的地方踉跄而去。
落什月赶紧侧开身子给他让路。
可男人还没走到她身前,身后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就把他架住了,动作粗鲁地把他往卡座里塞。
落什月奇奇怪怪地盯着他们,感觉很不对劲。
许围生镇定自若地和她解释:“我们这儿酒烈,时不时就有客人喝醉了发酒疯。工作人员都管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落什月经过那卡座时,不自觉地往里看了看。
男人被压在沙发的角落里,除开两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陪酒的女人和另两个男人在玩牌。
空气中一股异样的味道钻入鼻腔,落什月眼前忽地一阵晃影,像眼球坠进了万花筒,光怪陆离的画面充斥脑海,与眼前本就绚烂闪烁的灯光融合在一起,让人晕眩不适。
她捂了下鼻子,加快脚步,直到闻不见味道,她才稍微好一点。
夜场这地方是脏,但许老板的地盘怎么说,格外让人感到压抑糜乱。
来到员工室,此刻工作人员都在外面工作,里面空荡安静。
靠墙一侧是暗红色的沙发,另一边是安设的按摩椅。茶几长桌上摆着工作人员的奶茶零食。投影可以看电影。空调和茶水无限量供应。
环境总体来说挺不错的,空间宽阔,干净整洁,隔音效果也很好,很适合人休息。
许围生:“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
“有意愿到我这边来吗?你要租房,这附近的房源我也可以给你介绍,保证安全可靠。”
落什月还没缓过来,这会儿又开始想吐,“…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卫生间在哪里。”
她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落在许总眼里却像是在犹豫,想要借去厕所的时间,好好想想。
许围生也不着急,礼貌地给她示意方向:“走廊尽头,左转。”
落什月应了一声谢谢,出门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一层的卫生间里也是一股浓烈奇异的味道,香水酒精烟混合在一堆,还有一丢丢刺鼻的躁腥味。
落什月在化妆镜前干呕了好久,又漱了几口凉水才好起来。
她本来还想着来这边看看,要是可以的话跳槽也没所谓。
可转了一圈后,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地方有种说不出的抵触。
她现在也不想那一月一万多的工资了,只想回到她的小房间里躺着。
落什月抽了几张纸,对着镜子擦干脸上的水。
出卫生间后,她和一个艳妆打扮的女人擦肩而过,听到她对着手机慌张说,
“快来吧利哥,这边闹起来了,就一楼舞池这边…快点啊!”
落什月扭头看过去,一脸的莫名其妙。
前几天她们酒吧才出事,今晚上她刚到这里又出事了?
“……”
她最近别是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怎么走到哪儿哪儿都不太平?
落什月紧了下吉他的背带,回到员工室,里面竟然空了,许围生也不在。
她愣住了片刻,左侧的廊道口,吵嚷声刺进耳朵。
她似乎还听到了疾南风咋咋呼呼的声音,他不会是过来找她了吧?
以他那个随时冲动的毛头小子个性倒是很有可能。
落什月怕挑起事来,转身就往噪音源头跑。
后门是大开的,热燥的晚风穿堂而过。
廊道尽头已经聚集了一群人,落什月急匆匆地过去,艰难拨开人群,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大脑宕机。
刚才还和她谈笑风生的许围生此刻正跪在地上,被人拎着衣领。
他仰起的脸上是为难的尬笑,眼圈已经青了一边,鼻孔两汪血柱汩汩地淌。
衬衫在领口处纠成一坨,他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一边整个人如瑟缩鸡仔般颤抖。
落什月的视线挪移。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拽着许老板的衣领,像拖一条狗似的拎着他。
绷紧的骨腕和脖颈间微鼓的青筋,无不显示男人此刻不快的情绪。
他低俯睥睨的眉眼盯着许围生,一片寒冰。
动手的人,居然是不久前还在和夜蝶调情的陈老板。
看见是陈尔三来闹事,落什月蓦然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许围生的人不敢上前,怂包似的呆站着,四周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许老板在自己的地盘上,可谓丢尽了脸面。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么普通的一个夜晚。
没有任何商业算计,勾心斗角,他陈尔三居然敢直接带人来砸场子。
而且,他也不砸酒,不砸灯管舞台,就偏着他们许老板一个人打。
听说还不是为了上次放药的仇,是为了来找一个女人,叫什么…
“小鹦鹉…?!”
“你没事吧,我都吓死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
疾南风眼尖看到了落什月,立马蹿到了她身前,视线如扫描仪一般在她身上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事好,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
许围生看到落什月出现,刚才被暴力逼问的委屈顿时爆发出来,破口大骂,
“能出什么事?我他娘地都说了带她来看看环境,你们还非不信,人都在这儿了…你们咳咳…”
喉咙口的桎梏松开了,许围生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一旁的狗腿们立刻冲上来围在他身边。
许老板这次吃的亏真不小。
什么坏事儿都还没做,单纯要挖个员工过来,偏被硬扣上要占人小姑娘便宜的罪名。
他话都没说清楚,拳头先招呼了两下。
许围生这人心思深,但身体素质差得很,弱鸡一枚,被砸了两拳后实在受不住疼,说跪就跪了。
现在想想,真是奇耻大辱。
他知道陈尔三肯定是在借题发挥,使伎俩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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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给他难堪,他在报复他在酒吧里投假白粉又叫警察搜店的事。
许围生用手背蹭了蹭唇上的鼻血,扶着身边的人慢慢站起身。
他和臣送一样,爱用脑子精打细算的人,但也和他一样没有想到,今晚的导火线不是线头,根本就是火药本身。
“……”
落什月看到某人朝她逼近,想起刚才许围生说的,陈尔三是来找她的,她自动往后退了一小步。
手腕上却忽地一紧,巨大的力道握住了她纤细的腕骨。
他冷白的指节上还沾了点鲜红血迹,点漆黑冷的眼神瞧得人心打怵。
疾南风都怕他哥这副样子吓到小鹦鹉,
“哥…”
被拉拽着往酒吧外走,落什月越想越不服气。
她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凭什么连到别的酒吧找新工作的自由都没有。
凭什么他要表现出一副救她于水火的模样。
他不是有很多女人吗?
何必对她控制欲这么强?
落什月使力地想抽回手腕,
“你松开我,陈尔三…”
他头都没回,把她拉出酒吧,直接扯到巷子里。
手腕是松开了,手却撑着她身旁,高大的身形倾压着她,威压让人皱眉侧脸。
落什月揉着自己右边手腕,没好气地开口质问他,“你有病?你拽我干什么?”
陈尔三口气也不太好,凶凶地说,
“你跟着许围生过来想干嘛?”
落什月直愣愣地说:“我要换酒吧工作。”
陈尔三冷笑:“你想换到他的店里工作?怎么,他给你出更高价了?”
落什月听到他的讥讽心里一阵不爽快,“是,他比你个铁公鸡给的多多了。”
陈尔三抿紧薄唇,工资上理亏,他不可否认,但他却依然梗着脖子霸道地要求她,
“你不能去他那儿。”
落什月顿时火冒三丈:“为什么,我又不是你酒吧的头牌,你离开我不能独立行走了?”
陈尔三握着她的后颈,这动作很有些强势,他挨在她耳边低声说:
“他店里卖毒,你要去哪种地方工作…?”
落什月串联起方才在许围生酒吧里看到的僵尸男人的画面,如果如他所说,那男人就是吸毒的。
可她到他的酒吧工作才不足一个月,
值得他今晚大动干戈?
只是怕她误入歧途而已?
非亲非故的,操心到这程度?
“就算是为了防止我误入歧途,你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我有那么重要么,你刚才不是还和夜蝶聊的很开心吗?把我跟你说的话都不当回事。”
陈尔三眉心蹙起,怔愣了几秒,一时没反应过来落什月在气愤什么,
“你看见什么了…”
他还装糊涂,落什月耍了冷脸给他,使劲推他的手臂,冷冰冰地撂狠话: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手松开我,不然我咬你了!”
陈尔三当没听见她的威胁似的,继续发泄着心头难以消解的情绪,
“你上次被人骗了去陪酒都忘了?就你那脑子,再被人骗一次也正常得很。”
落什月手指甲抠进他的肉里,喘着大气地与他作对,
“就算我被坑了,被占了便宜跟你有什么关系?!”
撇清关系的话听起来冷漠又扎人。
陈尔三盯着她,指节慢慢扣紧了她的后颈。
他指腹的温度与他的眼神一样灼烫,直烧在她的眼里。
落什月与他对视,蓦然呼吸停了一瞬。
因为他靠在她耳边,低声发狠地说,
“关系大了,老子就是不许别人再碰你。”
27. 一圈牙印
chaos,凌晨三点。
红姐靠着柜台,沉默地吸烟。
不久前发生的事,她并不在现场。
可听疾南风讲完事情头尾后,她却不禁有些讶然。
十年过去了,现在的陈尔三只是看起来凶戾嚣张而已,实际上比谁都理智。
照他说的话,现在的他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不该碰的碰今后再不想碰了。
而今天,直接带着人去砸许老板的场子,他为了一个员工不惜动用暴力,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看着电脑屏幕上没对完帐的表格,臣送的脑袋也在隐隐作疼。
不用想,惹了许围生,今后他们必然还有数不尽的麻烦。
红姐捻着手指尖磕了下烟管,幽幽地说着:“今后估计许围生三天两天就得来闹事儿了,他这人看着体面,实际上最爱记仇,心眼还小…”
“不过,他这人爱耍阴招,当面对着干他倒是怂得很。”
臣送,“唉,最近店里得更注意点了。”
疾南风坐在一旁,耳朵听着他们商量对策,眼睛则是看着他哥发呆。
他一门心思都在想,陈哥和小鹦鹉刚才到底是聊了些什么?
小鹦鹉现在是想跳槽去许围生那里,还是要留下来?
疾南风:“咳…陈哥,你和小鹦鹉说什么了?她今晚上真是自愿去的?”
陈尔三头微低着,咬着烟,嗯了一声。
红姐斜眼看向陈尔三,通彻的一双狐狸眼睛里泛出精锐的疑问,口吻直接了当,
“如果她是自愿去的,何必硬拉她回来呢?”
“尔三,你到底怎么想的?”
红姐比陈尔三大十岁,他们相识超过十年,她一直把陈尔三当弟弟看,早些年也帮过他不少,现在她从一线退下来后,又到他身边帮忙打理生意。
她平常话虽然不多,但看人看事却很准,这件事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没怎么想…”
陈尔三敷衍冷漠地回应。
红姐的目光留在他身上,若有所思。
疾南风急匆匆地问,“那她现在怎么说,不会还想着去许围生那边吧?”
比起后续与许围生的矛盾,疾南风现在更关心的是落什月的去向问题。
陈尔三:“没想了,她今后就待在这里。”
听到这话,疾南风才安来心,嘴角不自觉地绽开笑意,“那就好…许围生的酒吧乌烟瘴气的,她去那边肯定不安全,还是待在这里好。”
臣送抬了下眼镜,加班加点地继续赶今夜的工作。
红姐又吸了一口烟,视线巡视着,终于慢慢悠悠地落在了陈尔三冷白结实的小臂上。
她挑了一下细弯的眉梢。
因为一个深粉色的牙印落入了她的视野中。
那牙印深处还有点破皮的血色渗出,看着极其暧昧。
这么新鲜的痕迹,会是谁咬的呢?
——
夜深,三点半。
一盏床头小灯下,落什月抱着枕头看着灯壁上一圈的藤蔓图案兀自出神。
她已经刷了两遍牙,可嘴里依然有一股铁锈的血味。
浓烈,突兀,刺激,就和陈老板给她的感受一样。
她闭上眼,记忆倒回至酒吧旁的窄巷子里。
陈尔三的手握着她的后颈,一字一句地说,就是不许别人再碰她。
落什月盯着他深灼的眼瞳,瞳孔瞬间放大。
超乎朋友的控制欲和保护欲让她心里顿时一阵不爽利,像被什么巨大坚固的东西从四面八方紧紧地挤压住一样。
可能是从许围生那里知道过陈尔三的情史丰富,为人花心浪荡,所以听到他说这番话,愕然里莫名生出对他的抵触情绪。
陈老板能对她这样说,当然也可以对其他人这样说。
落什月想,是不是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其实都是他的消遣。
他仗着自己有好皮相的本钱,不用如何费心,她们就能很听他的话,主动迎合他,献媚他,没事撩来玩玩也有趣。
就像他对夜蝶一样。
落什月本来对陈尔三的态度就很矛盾,有时同情,有时又记恨,现在她对他的讨厌直接拉到了极点。
她挣扎着让他松开桎梏,陈尔三不理会。
落什月握着他的手腕,下嘴就咬。
他的手臂硬得跟铁似的,落什月故意咬了很大的劲儿才见了点血。
刺烈的疼痛刺激,他眉眼间都是被激到的亢奋与不解,复杂的感情矛盾地汇聚在他眼里,看着她时,跟疯子无两样。
“就这么讨厌我?我护着你也错了?!”
落什月的心跳得飞快,却强制自己镇定,“是你自己多管闲事。”
“如果像我这样的女生再多来几个,你得管多少闲事?”
“哦不对,应该已经有好多个了…”
她说的话简直莫名其妙,阴阳怪气,陈尔三皱眉,手臂被她推开,她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跑去。
落什月又想到当时她跑走时,陈尔三在她背后望向自己的炙烈眼神。
她感到神经战栗,睡不着觉。
她不好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该说自己被骗了感情吗,可仔细想想,她又好奇自己到底哪里有动过感情?
她到底在不爽什么?
落什月摸起手机看了看在线的好友,冷烟也没睡,她也是个爱熬夜的夜猫子。
落什月抱着随便聊聊的心态给她发了消息。
落什月:「睡了没」
冷烟那边是秒回:「没呢,最近腿痒得很,康复阶段」
落什月翻了个身,握着手机飞快打字:「那就好,说不定你在过一阵就能正常走路了」
冷烟:「嗯嗯,找我什么事?一个人待在那边还好吧?看校园论坛的视频,你最近唱歌状态挺不错的,而且仔细看酒吧舞台也挺漂亮,都不比商演差」
落什月看完消息,想了一会,还是决定把最近的事和她说说。
冷烟的脑子总是比她想的开也想得远一些,也许能给她一些建议。
落什月:「还可以吧,就是和领导关系奇奇怪怪的」
冷烟:「咋了,你老板男的女的啊?」
落什月:「男的,比我大四五岁」
冷烟:「怎么奇怪了,他性骚扰你啊?」
落什月夸大事实道:「他恶意压低工资,而且还性骚扰我」
冷烟:「……」
冷烟:「帅吗?」
…不愧是她会问出来的问题。
冷烟除了音乐就最爱帅哥。
她和感情一张白纸的落什月不同,一个大学下来,她谈了三个男朋友,还都是校草级别。
一遇到这种问题,她第一关心对方长相。
落什月诚实说:「特别帅」
要让落什月评价特别帅的人可不多,中音的两届校草,落什月最高评论也就是一句“还挺帅”而已。
冷烟敏锐地意识到,她家小妹可能不是被性骚扰了,而是单纯被帅哥撩到了,夜半心神不宁,搁这儿胡思乱想。
可惜,不是正经男人,她可不放心。
冷烟:「酒吧的老板啊…其实你和他玩玩也行,注意尺度就好。」
落什月:「玩玩…?」
冷烟:「不然呢?比你大五岁,酒吧老板,有钱还帅,他平常肯定还经常撩你吧,这不就是玩玩而已?你以为他能对你认真了?不可能的小朋友。」
落什月撇嘴:「我没以为」
冷烟:「最好是,不然你这个时候找我聊天干嘛?」
落什月:「只是不服气而已,压我工资,又喜欢控制我,身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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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女人。」
冷烟看她这用词,果然没猜错,什么性骚扰都是假象,被帅哥老板调戏到心乱了而已。
她家小月还是年纪太轻,接触异性又少,难免少女心性。
「浪子罢了,你别太上心,该咋样咋样,既然他只是玩玩,你也陪他玩玩呗,千万别认真了。」
「工资捞不到,你捞点值钱的也行,到时候我们重组乐队也有经费用」
说到重组乐队,落什月想起这周末还要去和甜猫海选偶像练习生。
因为断定自己也不会选上,所以她只在脑子里想了一瞬,也没和冷烟说起这事。
冷烟:「对了,到时候我回北城找你。我们的乐器还好吧?」
落什月看了一眼房间角落的吉他贝斯,进水的部分已经被她擦拭干净。
落什月:「在身边呢,帮你们保管好好的」
冷烟:「辛苦了,其实你说拿去卖了我们也可以接受的」
落什月:「算了吧,我还没那么丧良心」
冷烟:「本来还有点担心你在酒吧工作的安全问题,看校园论坛天天晚上放视频转播,你那个老板又挺关心你,我就放心了」
冷烟:「早点睡吧,记得和老板打好关系啊,你又不走心,他也只是玩玩,你管他浪不浪呢?」
与冷烟的夜间聊天匆匆结束。
冷烟对待感情的随意态度,却忽然让落什月想通了什么。
原来她讨厌的是与关系不符的控制欲,与感情不相称的亲密与关心,是名为随意玩玩的感情染身的抵触与恶心。
换言之,她讨厌陈尔三是花心浪荡的男人,讨厌他用撩别的女人的把戏随意接近她,控制她,撩到她的头上。
一个曾经受过家暴,梦想是当警察,辛苦白手起家的人,如果最后的结果只是这样酒色缠身,自甘堕落。
她只能说两个字,失望。
不过转念想想,什么时候她会拿这样的高标准去要求他了?
陈尔三只是她老板而已,她在额外要求他什么?又在自顾自的失望什么?
———
周六,十二点。
落什月从舞台上下来,来后台找红姐。
因为和甜猫约定了明天陪她去海选,她需要请一天假。
红姐靠着门边,捏着一根细细的女式香烟,缓声细语,
“什么事儿请假都得讲清楚。”
落什月编了个借口,“我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红姐瞅着她的脸,这年纪的姑娘不怎么化妆就很漂亮,没有皱纹,满脸胶原蛋白,稍微上点眼影口红,更是美的没了边。
她不了解落什月,单看她的脸,清纯干净,却化了个极有个性的烟熏妆。
这股子劲儿头,和那半圈牙印。
红姐想到什么,忽地一撇起唇角,跟她说了句,“稍等,我打个电话,请假的事儿过会说。”
落什月嗯了一声。
红姐的电话通了过去,对面是那人颓乏的嗓音,“有事?”
“我这边有个员工明天要请假,说去医院检查身体,要我批吗?”
“…你什么时候这点儿小事也要来问我了?”
红姐吐了一小口烟,烟雾混沌中,她精致的红唇一张一合,非常平静地说:
“是落什月要请假,也是小事吗?”
对面忽地安静,而后是男人的笑哼,
“别这么敏锐吧,红姐。”
红姐挑了下眼角,直白地道:“胳膊上那么明显一个牙印当我眼瞎了?”
“…”
“怎么讲?批假条的事。”
陈尔三捏了下眉间,眼神里透着一抹难以言说的烦躁。
好一会后,他低声道,
“算了,你让她来我办公室吧。”
“就现在。”
28. 办公室里
“你去跟陈老板请假吧,他批了我再给你签假条。”
红姐打完电话回来后,轻描淡写地与她说道。
落什月看着红姐冷然平静的脸,无语地在心里翻了下白眼。
她叨叨着,这又不是学校,怎么批一张假条还层层上交呢?
“他现在在哪?”
红姐:“三楼,左拐最尽头的办公室,如果他不在那里,你再回来和我说吧。”
落什月一声叹息,背着吉他从酒吧前侧的电梯上了三层。
这边是营业区,两侧都是VIP包厢。
隔音效果奇好的房门让她听不到半点靡靡之音。
只是廊道里偶尔有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搂着女人从她身旁经过,卷起一股酒臭腥味。
落什月一路走到最尽头,再左拐来到办公室门前。
这边安静许多,虚掩的门里透出冷白的光线。
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里面的格局。
沙发茶几,黑色系的软装,古板规矩,和普通的办公室差不多。
落什月抬起手,叩了叩门,没回应后,她直接推开了门。
男人正靠着电脑椅,叼着烟看电脑。
听到响动才掀起眼皮,倦怠寡淡地看向她。
“…”
咳,昨晚的事,落什月虽然不能像冷烟说的那样,像一个情场高手似的,和陈老板随便玩玩。
但是,她至少可以做到不放在心上,不想那么多,维护好正常的老板员工关系即可。
毕竟,陈老板身边一堆女人,撩一个撩不到,他自然就会换目标。
她也不是什么多特别的人。
只要他身边的人不是夜蝶,她都无所谓。
她之前确实对他有些多思,那些不必要的衡量标准,无疑是她幼稚的空想。
落什月沉住气往房里走了几步,到他的办公桌前,一本正经地说:
“老板,我明天要去医院,需要开一张请假条。”
“……”
他没动静,态度挺冷。
落什月继续解释:“我牙不舒服,想去检查一下。”
陈尔三轻轻冷呵了声,冷冰地道,
“…你昨天咬我的时候不是挺大劲儿的。”
那半圈牙印还在他胳膊上,冷白的皮肤衬托得血印子更加突兀。
他也不穿长袖的衣服遮一下,就这样明摆着,让所有人看见他身上有个牙印。
落什月听到他的刺声,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出于她跳槽失败,和陈尔三的雇主关系还要继续下去,她还是阴阳怪气地奉承了他一句:
“因为你肌肉练得太硬了,硌到我牙了嘛。”
“…”
陈尔三盯着她,不明所以地扯了下唇角,没接茬。
他扯了张支票一般的纸条,抽笔在上面随性飞快写了一行字。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纸条,
“嗯,你的假条…”
他坐在办公桌后,手臂都不伸过来一下,极其敷衍。
虽然他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好歹,还是没有为难她。
落什月又走近了些,走到办公桌旁边,正要伸手过去接。
下一秒,纸条飘落在地板上。
她的手腕却被他的大手攥住了。
落目一看,白纸上根本没有字,只是几条乱涂的凌乱线条。
他在骗她,他又这样。
为什么总是要耍弄她…
落什月使劲地往回抽手,他用的力气明明感觉不大,她的挣扎看起来却纹丝未动。
陈老板说,“老板和员工都是需要沟通的,有误会可就不好了。”
他语气很认真地和她讲,眼尾微微挑起的弧度却有些耐人寻味。
落什月扒拉他的手:“…什么说清楚不说清楚的。”
陈老板:“昨天你很生气,说说原因吧。”
落什月严重怀疑这人是被她咬了一口,记仇来的,非得要她个交代。
“谁让你抓着我的脖子不放。”
陈尔三扬眉,“所以…?”
“我觉得被冒犯了,所以咬了你。”
陈尔三否认她的说法,“从我拉着你离开酒吧的时候,你的情绪就很不好,这不是原因。”
落什月:“那就是因为你阻止我跳槽。”
陈尔三又说,“我和你讲过了,许围生的酒吧有问题,像你这种道德感过高的人是不可能留在他酒吧的,开多高的工资也不可能,这也不该是你生气的源头。”
他到底要问到哪里去?
落什月有点儿烦躁起来,“因为你说不让别人碰我,听起来莫名其妙的。”
这个由头倒让陈尔三静了几秒。
他察觉到落什月眼神深处的烦乱与微妙的抵触。
别说喜欢,她甚至是有些讨厌他的。
讨厌他的碰触,抚摸,保护。
亏他还说,想要的都会得到。
“…我保护我的员工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是疾南风出了事,我照样也会去。”
落什月愣了一下,他说的这么纯洁干净,仿佛昨晚上失控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如果是夜蝶呢?”
陈尔三笑,“夜蝶本来就是许围生的人,谈什么护不护的?”
落什月不知道这件事,但依稀记得瑶姐谈八卦的时候,提过夜蝶好像搭上了个有钱男人,她记忆有点模糊,不确定是不是许围生,但听陈老板的说法,应该是他。
“那你还和她…?”
落什月昨晚也是几次三番提到夜蝶。
陈尔三回忆了一下,昨晚和夜蝶聊天的情景。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扣着她腕骨的手默默地紧了几分,眼神含笑,钉在她身上,
“这才是原因吧?”
“我跟她聊了几句,所以你不高兴了…”
落什月坦白承认:“你明知道我讨厌她。”
即使知道她不是在嫉妒,只是单纯反感他和她讨厌的人接触,陈尔三看起来却比刚才心情好上许多,语气也低柔了几分,带着一点微妙的哄意,
“我们没聊什么,都是工作上的事儿。”
落什月:“你骗鬼呢?”
手都摸到领带上了!
他哭笑不得,“…你怎么还教育上我了?老子是单身。”
落什月偏开脸,“我有精神洁癖,不想和男女关系混乱的人交朋友。”
陈尔三盯着她心虚的脸颊,手又把她拉近了一些。
深暗的视线扑入她的眼瞳里,语调里浓稠的兴味,
“你老板干净着呢,你可以来检查啊。”
落什月呼吸紧然:“…许围生说你以前很花心的。”
剥开层层叠叠的外壳,她终于露出了她躁乱的内心。
这或许才是昨晚她不悦的真正原因。
跳槽的工资差是诱惑的引线,和夜蝶共夜话是火药桶的导火索,他越界的举动是燃烧的火苗,促使她最直接的反抗。
而许围生对他私生活的污蔑才是真正的根源。
落什月,是在拿择偶标准在要求他吗?
一想到她居然这么在意他的身心清白问题,陈尔三的心口瞬间烧灼得厉害。
他失笑一声,“夜蝶还说你被人包养了,我也可以信吗?”
简单的一句话,逻辑如此清晰。
既然是死对头,又怎么会讲你的好话,要讲肯定也都是谣言。
夜蝶之与落什月是如此,许围生之与陈老板当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落什月突然意识到,她可能确实误会了陈老板。
照这么讲,这人别是纯情老处男吧?
…奇怪,她怎么暗暗松了一口气似的。
落什月有点儿出神,手腕不知不觉被他拉得好近,进到他的脖颈边。
落什月稍微一倾身就要跌进他的怀里。
陈尔三:“我发现,你还挺操心我的感情生活。对我有兴趣…?”
落什月斩钉截铁地否认,“没,有。”
陈尔三似笑非笑地,也不恼,而是用一种可惜的口吻遗憾地说,“好吧…本来还想着你对我有兴趣,一片苦心也不容易,给你抬点儿工资的。”
落什月无语撇嘴:“不会就抬五十吧?”
她可没忘,上次撒娇叫了两声哥哥,结果才涨五十块。
咳,不过要是真涨五十,她也愿意再奉承他几句。
陈尔三说,“比五十多…”
落什月听到有钱,还比上次多,跪得飞快,不走心地立马说,
“其实我对你有点兴趣…"
她发丝垂乱,陈尔三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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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顺势捻起她的一缕淡粉色发丝,指腹轻轻地揉搓。
“说具体点儿,对哪里有兴趣,为什么有兴趣。”
“……”
落什月硬着头皮夸他,“因为老板身材好,脸帅。”
陈尔三摇摇头,一副不满足的模样,“太笼统了,没意思…”
落什月还真没怎么夸过人,回想起以前偷看冷烟的言情小说,她连忙搬出里面女主yy男主的台词,
“因为老板腹肌的形状很好看,让人想摸一把。”
陈尔三的心口又是一紧,嘴角按都按不住似的往上飘,他倒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指使她,
“嗯,再多说点儿…”
落什月现在尬得想死,死嘴却还要一直讲话,
“…肩膀看着也很宽,有点儿想靠。”
陈尔三:“嗯哼,继续…”
落什月说着说着,脑袋越来越低,头皮紧得邦硬,“老板的嘴唇软软的,像果冻一样光滑细腻…”
陈尔三被夸的满面春风:“继续说…”
落什月:“老板的眼神侵虐感好强,被盯着的时候,心脏会跳的很快…”
“嗯…”
落什月:“那我的工资…”
差不多也该得了吧!
被夸的心里极其舒坦的陈老板大方拍板道,“工资…加六十吧…”
“…”
她就知道他个铁公鸡又要来这套!
落什月暗自叹息,又问,“那我的假条呢?”
“你找红姐批吧,假条都在她办公室,我这边没有。”
落什月:“…”
合着这狗一开始就骗她呢?!
落什月急着要假条,她的手却还被他攥着,两个人的姿势,只差一步就跟搞上办公室恋情一样。
她扯了扯手腕,“你也可以松开我了吧…”
陈尔三的手没放,点漆黑瞳盯着她,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明天到底去哪?”
落什月:“我确实有事儿。”
“不会又要跳槽吧。”
落什月:“我没有…”
“你现在的工资,不用交房租,最多三个月,欠我的钱就能还清,只是三个月而已,就待在这里,又怎么样呢。”
他的拇指指腹温热细微地摩挲着她的腕口,撩起一团躁欲的念想。
嘴上说的话,是让她别走。
手上做的事,是越界的调情戏弄。
落什月呼吸颤紧,陈老板又来撩人了,真是死性不改。
“陈老板好像很怕我会走啊…?”
陈尔三笑,“嗯,这么廉价优质的劳动力确实不好找嘛。”
霎那间,情趣一消而散。
呵,男人。
落什月瞬间使了猛力,一把将手抽回去,一个字没说,侧身就往办公室外走。
她身后,陈尔三视线追盯着她,一瞬不瞬,眸里正笑意浓烈。
刚出了门,门边一个学生打扮的男生局促地看着落什月,手里还捏着一份简历。
新酒吧开张不久,听瑶姐说,最近招兼职的多,他多半也是来面试的。
可男生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应该是刚才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落什月都不乐意回想自己刚才讲了多少违心话,越过他,匆匆走掉了。
可少年的心里早已经埋下一颗溜须拍马的种子。
他从陈老板提涨工资时就在门外。
所有落什月夸赞陈老板的话,他一句不落听了个全乎。
肩宽,嘴唇软,腹肌漂亮想摸。
似乎这家酒吧的老板特别中意别人夸赞他的长相身材与性魅力。
少年头脑灵光,知道社会黑暗,钱难赚,屎难吃,想要多点工钱,当然他也可以有样学样地嘴甜一下。
于是乎,面试时。
“…老板,您的肩膀真是太平洋宽肩,练得太好了。”
“…老板,您的皮肤真是一点毛孔都看不出来,还这么白。”
“…老板,其实您的嘴唇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老板,您的纹身真的太性感了,比看毛片还带劲儿啊!”
“那个老板,我的面试结果是…”
陈尔三:“门在那边,滚。”
“…”
29. 偶像海选
周末,午后一点。
热空气浓稠不堪,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厚棉袄,层层叠叠地贴裹在人身上。
持续暴露在炽烈的太阳底下,高温促使终于进入MUSE大厅的落什月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还得是大公司,空调都比别的地方冷几度。
落什月进门后,站在一台立式空调下,猛吹冷气。
甜猫踩着高跟鞋去前台拿了她们的海选卡。
她平常一直穿的比较随意,今天却特地隆重地打扮了一番。
一身粉色的公主裙,小皮鞋,头发柔顺得像绸缎一样发亮,脸上的妆甜美可爱,眼尾还贴了钻石。
相比之下,落什月简直像是周末出来逛超市的。
她只穿了一条款式简单的黑裙子,脚下是最基础款的高帮匡威。
脸上妆淡,粉底只盖了一点眼圈。
最近因为工作的原因,落什月晚上带浓妆上班,她的皮肤状态变得很不稳定,经常泛红,起红血丝,化妆对她的皮肤是一种负担。
最关键是,她原来经常化非主流烟熏妆,化妆品消耗太大。
她又没钱买新的,所以现在,只要不是重要场合,落什月基本都淡妆,走节能模式。
就比如今天。
甜猫拿好了海选卡,回来递她,“这是你的。”
海选卡是淡蓝色的工作牌,后面还附带着编号。
“两点开始,咱俩编号都挺前面的,赶紧先上去看看情况吧。”
甜猫特别重视海选,她把工作牌挂在身上,又把贴纸认真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眼神隐隐的紧张凝重。
海选现场在十七楼的六号摄影棚。
候场区的房间里已经坐满了人,一眼望过去,清一色全是打扮靓丽,精致自信的美女。
甜猫和落什月捡了个空着的边角位子坐下。
刚一落座,周围无数道视线就像探照灯发现异常似的,齐刷刷地刺向她们。
甜猫有点紧张,极不自在地低头看手机。
2013年MUSE偶像练习生节目,一共在国内八个城市海选。
首批筛选是简历初筛,卡死的标准包括但不限于颜值,身材,年龄,专业,特长。
甜猫当初催落什月交简历时,刚好在截止时间前,交上去不到一天,她们几乎同时收到初筛通过的通知。
随后便是第二阶段,线下海选。
落什月当时看过甜猫发给她的节目规则。
海选是单人表演节目,然后评委给通过卡或者淘汰卡。
海选通过后,会留下一百人。
然后再有正式的录制,第一轮演出,淘汰,第二轮演出,淘汰。
以此往复,直到剩下成立女团的最后六人。
基本上,海选到第三四轮的时候,MUSE公司的人就会和有潜力的选手对谈,给不平等的合同让她签进公司,否则,就会被直接淘汰。
MUSE通过节目获取流量热度,截流人才,签黑合同压榨新人,大量下注,压紫微星,这黑幕加血汗工厂的阴暗程度可比陈老板厉害得多。
候场房间的大屏幕上,是海选的基本流程。
简短的自我介绍,一分钟自由发挥,看评委举牌后,要么领通关卡,要么淘汰,谢幕按原路返回。
甜猫刚粗略地看完规则后,一个女生恰好从门外进来。
她脸色灰败,拎起角落座位上的包包就匆匆离开,像是打了一场败仗一样,很丢脸。
一看就是海选没过,估计还被毒舌评委狠狠打击了一番。
甜猫盯着她,呼吸隐隐地缩紧了,
过了一会,又有人回来,脸上仍然是哀苦的神色,手里没有通过卡。
想也知道,MUSE是国内最一流的培养偶像的娱乐公司,也是头一批出练习生选秀节目的公司。
如此名气,国内今年通过初筛的人没有五千人也有两千人。
而要从这么多人里只选出一百人,通过率不过百分之二三左右。
也就是说,现在房间里的人,可能只有一两个能留下来。
兴许是这残酷的通过率让人太有代入感,甜猫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落什月想到自己当年去公司面试也是如此紧张,她安慰她道,
“放轻松点儿,你又不是必须要当明星。”
这话说来其实还有点儿讽刺,因为落什月进公司的目的就是想当明星。
她给自己选的路只有一条,所以滚石落下来时,她甚至逃无可逃。
做为比甜猫大几岁的音乐生前辈,她希望甜猫可以多给自己一些别的选择,别像她一样,一条路走到黑。
甜猫:“可是,还是好紧张啊…感觉我要是被评委骂了,会直接哭出来的。”
落什月:“评委是谁来着?”
甜猫:“去年是陈松,JDpark,王玲,还有许七,今年估计差不多吧。”
落什月虽然对国内的音乐人了解不多。
但该说不说,MUSE请的评委份量却不轻。
这几个人算得上是圈里人尽皆知,且有成名作的艺人,而且性格都还挺正常的,也没有艺术疯子。
落什月:“这几个人也不像会把人骂哭的样子。”
道理甜猫都懂,但是没用。
“说的再多,我还是紧张…”
落什月,“那你少说话养养嗓子吧,至少能平心静气一会。”
甜猫嗯了一声,深呼吸几次,闭上了眼睛。
编号越叫越近,落什月还在甜猫前面上场。
工作人员叫到她时,落什月把贝斯包一挎,大步就出了房间。
甜猫小声给她加油的声音,她都没留心到。
摄影棚有四间活动教室那么大,正中央是海选的舞台,对面是评委席,四周摆着聚光的灯箱,
人的视线,与灯的视线都在那台上汇聚,而她也将要站上那个被人审判的舞台,想想真让人兴奋。
“1244号准备,好,现在上。”
落什月一步一步按照地板上的箭头指示,从幕后走上舞台。
因为海选一般也不会放淘汰人的视频,她只报了名字和年纪,做了个最简短的自我介绍。
抬眸扫一眼四位评委,还真让甜猫猜中了几个。
陈松,国内知名的流行演唱歌手,地下乐团出身,后来乐队解散,他签给唱片公司单飞,十年前时最火,现在屈居二流。
王玲,女歌手,和陈松同一时代的艺人,经常为电视剧演唱主题曲,擅长的曲风偏哀婉柔媚,说歌知道人,说人不知道歌,二三线之间,一直不温不火。
黑木,国内第一批偶像明星,金发白肤,长相精致。和他同团的人很火,他本人一般,年近三十,做为偶像的全盛期已过,但死忠粉多,留在国内还能办小型演唱会和商演。
JDpark,MUSE超实力派制作人,擅长编曲作词,muse为数极少的一线艺人里大半的成名曲,代表作都出自他之手,可以说,他是今日海选最值得当评委的人。
JDpark扫了一眼落什月的硬件条件。
她并没有浓墨重彩的去装饰脸蛋,穿着也很随意,但她完全拥有做偶像的外貌条件,甚至可以说很出众。
当然,之前来海选的人里也不乏长相出众的美女,但没有出彩的才艺或是话题点,再漂亮也只是花瓶而已。
JDpark:“你要表演的节目是…?”
“自弹自唱,阶梯。”
这是一首后朋克风的摇滚,做为爱豆海选挑这首歌,实在愚蠢。
因为歌曲的演唱难度高,而且与她本人的甜美长相完全不符。
做为爱豆,应该最大潜力朝着符合自己风格的方向去发展。
就从选歌来看,她对自己的定位完全错误,对自己实力的判断也有偏差,对节目选爱豆的标准,更是一窍不通。
态度不可爱,硬邦邦地,和偶像形象极不契合。
这小姑娘,落选无疑。
几个评委在心里这样想着。
就在大家都不太看好的情况下。
低重的贝斯前奏响起,抓耳的节奏,她弹贝斯时野深的双眼,JDpark挑起了眉尖。
“Ивотэтаулица…”
“突然走进这条街…”
“Войдивэтотдом…”
“进入那栋建筑里面…”
“Поднимисьнавосьмойэтаж…”
“上到八楼…”
“Позвонивзвонок…”
“按下门铃…”
“Итебениктонеоткроет…”
“没有任何人为你开门”
……
“Позабытыенавсегда…”
“它们被永久遗忘…”
“Внизполестничнойклеткекакожогинапобелке…”
“沿着阶梯向下,墙上粉刷过烧伤的痕迹…”
“Непонятныкакия…”
“如我一样莫名其妙不被理解…”
“Внизполестничнойклетке…”
“沿着阶梯向下…”
“Игдетаулица…”
“那条街道在哪?”
“Игдетотдом”
那栋房子在哪?”
“Накакомэтажеждутнас”
“他们会在哪层楼等我们?”
……
不到一分钟的短暂表演,落什月只用了四成力。
她甚至故意演唱得无力虚妄,风格不符合,选曲不符合,嗓音疲软无力,这是她最近演出里,她自认为表现最差的一次。
然而,台下几人的表情却有些变样。
JDpark酷酷地抱着手臂,半低着眼,微微地点头,一副被打脸的模样。
他仿佛在心里暗自低语,
这么难的歌,居然还能唱好?
虽然不是匹配她甜美长相的曲风,但这种野蛮冰冷的风格,竟然也很有反差的吸引力。
其他几人也明显能听得出来她有功底,而且非常专业,台风漂亮,辨识度更是高得吓人。
几个人交换着眼神,JDpark最不掩饰他对落什月的欣赏,勾起的嘴角仿佛发现了晃眼的宝藏。
一个评委手上有二十五张通过卡。
JDpark二话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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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把他的卡举出来。
落什月看到不是淘汰卡,还有一瞬间的懵。
她寻思着,爱豆不都是擅长唱跳的可爱女生吗?
她都选了首这么死气沉沉的朋克曲,居然还能选上?
落什月有点儿愣,她走下台恍如梦境般接过了卡片,又被JDpark握手并轻轻拥抱。
然后,落什月有点失神地按照地板上的箭头一路走回候场的房间。
在这之前,所有人参赛的人都被淘汰了,只有她,手里的一抹红色如此醒目。
是通过卡,房间里瞬间沸腾起来。
“我靠,她过了!”
“这是今天第一个吧。”
“好像是唱歌过的,自弹自唱。”
“估计是看长的漂亮吧,感觉她的脸跟瓷娃娃一样。”
“应该是吧…”
甜猫看她拿到了通过卡,眼睛瞪圆了一圈。
没等她坐下来,就兴奋地挽着她的手臂,给她庆贺,
“我靠,你太厉害了,居然过了海选。”
“你快跟我说说,你唱的什么,有什么诀窍没?”
甜猫是真心替她高兴。
然,通过卡,却非落什月所欲也。
“…唱的朋克摇滚。”
甜猫:“你真是牛逼了,唱这种歌也能过。”
落什月撇下了嘴角,若有所思,
“是挺邪门的…”
甜猫:“还好你过了,这样就算我今天没选上,今后看节目也不至于太遗憾了。能在电视上看见你,给你投投票,我感觉也不错。”
她人是真好,换了其他人,同行的人选上了,自己没选上,难免会嫉妒心作祟。
落什月刚要鼓舞她几句,给她鼓点信心,工作人员叫号的声音传过来,正是甜猫卡上的编号。
“到我了到我了…啊…紧张死了…”
她背上吉他往门外走,扭头一看,落什月正给她招手鼓劲。
——
中心街地下一层,海底捞小馆。
通过海选的两人正在涮菜。
甜猫此刻高兴得,埋头吃着牛肉片都能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其实她今天能过海选也挺正常,毕竟是音乐生,有唱歌功底,而且她的长相风格也挺匹配偶像青春可爱的形象。
这下落什月也没有心理负担了,别回头陪朋友来参赛,只有她一个人通过。
距离MUSE的海选结束还有一个星期左右,然后便是正式舞台的录制。
去年一共有六期节目,每一期都有公演环节,她接下来恐怕还有的忙。
落什月和甜猫说,“如果有人和你提签约,你记得先和我商量商量,以免被坑。”
甜猫脸上的笑意敛成了疑问:“怎么了么?”
落什月:“听说muse的艺人合同很黑,一签五年十年解不了约,公司也不给资源,也没有制作班底给曲子,什么都没有,收入还都给了公司…”
甜猫淡然地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点着脑袋。
看她这眼神,也不是很抵触这些合同内容。
甜猫家里不缺钱,收入于她而言无所谓。
她现在还年轻,19岁的年纪,跟公司签个五年,她估计也不在意。
只要有MUSE的名头在,她就觉得了不得。
果然,人跟人的接受程度是不一样的。
也怪不得muse那么黑,可每年进去的年轻人还是一茬接着一茬不停歇。
落什月也不能硬劝她,毕竟muse也有博出头的一线艺人。
“不过,做决定还是靠你自己了…”
甜猫:“嗯嗯。”
“落姐,你说咱们到时候就要上电视了,你慌不慌啊?”
她其实是有点慌的。
因为在她的想象当中,自己第一次出现在电视上的场景,应该是以歌手的姿态出现的,演唱着属于他们的主打曲,而不是一个待价而沽的选秀商品。
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需要往最坏的方面做打算。
等到冷烟回到北城,乐队要是还能勉强重组,但没有唱片公司要她们,至少她上过选秀节目,有一点热度,利用这点名气,他们还可以接接商演,或是跑地下乐队。
总之,能在摇滚乐队这条道上继续走下去就行。
资源送到她手里,她都先吞下去再说,也别无选择。
“还好吧…”
甜猫:“估计过一阵,节目组就会发表演曲目和同组成员了。”
“我有个学长的女朋友去年参加了这个节目的。”
“评委说的是自己选组员,然后八个小时排练,其实根本没有那么长的录制时间。”
“都是录制前把分组和曲目都告诉大家,让人提前练习,到时候录节目的时间就短一些,节约成本。”
…像是muse能做出来的事。
甜猫:“落姐,你会跳舞吗?”
落什月:“…我跳健美操都费劲儿。”
甜猫:“其实我也…”
“……”
甜猫,“那咋办啊?”
落什月在脑袋里暗暗盘算。
要不然去报个舞蹈速成班?
学费再找陈老板借?
30. 借钱事件
海选结束后一周,落什月果然收到了节目组发来的录制通知,上面有第一轮公演的分组名单和表演曲目。
那歌儿选的,落什月看一眼差点撅过去。
…王心凌的《honey》
这风格跟她也差太远了吧!
落什月已经想象到自己在电视上唱跳这歌,被从前的队员还有同学凶狠嘲笑的画面。
她花了一点儿时间,极力地把弃赛这个念头从脑袋里踢走。
就这曲目风格,她现在想找瑶姐教跳舞都没用。
因为酒吧的DJ跳舞走的是劲爆性感路线的,和甜美可爱八竿子打不着。
录制时间在三天之后。
其他人现在肯定已经加班加点地练习了,落什月却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尝试着看手机跟跳,跳得还不如机器人练广播体操。
和甜猫通了电话,她拿到的曲目是蔡依林的舞娘。
家里人已经给她请了私人舞蹈老师,每天十小时,一对一在她家里进行教学。
啧,这该死的选秀,不仅拼颜值才艺,现在还拼上家底了?
落什月趁着徬晚时间,在中心街区转悠。
她找了好几家舞蹈机构,私教一对一的价格都在一百五一个小时左右。
她现在手里还有六七百块钱,别说要留一笔基本开销撑到发工资,就是不留,她全部砸进去,凭她的舞蹈基础,三四个小时也学不会一只舞。
落什月盘算着,她现在还是需要钱。
回到酒吧后,因为刚好快到工作时间,大家基本都在,落什月打算把她熟识的人都借一遍。
到化妆室里问瑶瑶借,她月光族只給借了两百,又问阿渡借,她说身上背着房贷,不方便再外借。
问了几个人,最后只借到两百。
落什月把眼光放到一层卡座,酒吧的管理层正在开小会,疾南风,臣送,红姐,曲火,还有陈老板都在。
臣送红姐她不熟,曲火肯定不可能借,陈尔三是个爱磨人的铁公鸡,她想借,估计也得付出点儿代价,不然先问疾南风借点儿?
她需要的也不多,一天五个小时学习,三天十五个小时,抛开她自己手头的钱,再多一千块钱就足够。
看他们会要开完了,落什月探身过去,眼睛撇向坐在角落的疾南风,轻声地说,“南风哥,我找你有点事儿,你有空吗?”
叫哥就算了,还他妈的南风哥,还他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疾南风瞬间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他慌乱地摸了摸后脑勺,又摸脖子,手乱七八糟地在头脸打转,
“有啊…有…我都有空的。”
开会的人兀自散场,臣送提着电脑离开,野叔往酒吧大门去,准备安保工作,火姐虽然有点儿在意,但她做为领班晚上还有工作,多瞅了几眼便也离开。
红姐却是坐着抽烟瞧热闹。
因为她看见本来要走的陈尔三忽然没走了,手抄兜里,黑沉的目光直直地投去某个方向。
红姐薄薄的红唇便带起一弯笑弧。
疾南风急匆匆地到落什月面前。
她今天还没上妆,仰着的一张素净白皙的脸蛋就像一颗小小的鸡蛋,线条柔和饱满,清透的眼瞳,唇瓣是自然的淡粉色,如一朵微圆的花苞。
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连她眼皮上的毛细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疾南风的呼吸放轻了,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才能把注意力从她清纯漂亮的脸蛋上撕开,放在她说话的内容上。
“你可以借我点钱吗?”
疾南风:“嗯…?”
落什月:“我现在需要钱,可以找你借点儿吗?”
疾南风虽然不像他哥一样富裕,但硬掏个几千上万出来给他喜欢的女人还是没问题的。
“你要多少。”他语气豪壮地问,一副自己有多少钱都可以给她挥霍的大男人架势。
落什月:“大概一千…”
疾南风愣了一下,皱眉想笑,“才要这么点儿吗?”
他还以为要借多少。
“额,你方便借更多?”
落什月的打算是撑到第三轮,如果每次录制前都要提前练舞,那她需要的资金恐怕还不止这几天学舞的钱,少说得五千起步。
能帮助她,让她依赖自己的感觉让疾南风无比满足。
他眼睛亮亮地,像金毛小狗一般热情而信誓旦旦与她说,“当然了,你要多少我都能借。”
落什月仔细地算着账,忽而,一只夹着烟的手忽然搭在了疾南风的肩上。
“借钱呢。”
陈老板冷淡玩笑地搭话。
落什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老板的手在疾南风的肩头懒懒地拍了两下。
他比疾南风高出半个头,这样讲话像极了黑老大在勒索钱财,语气也是冷冰蔑然地,听着让人极为不适,
“我记得南风最近不是刚付了首付吗?”
“这个月房贷还清了?买的手机分期付款还完了?”
疾南风确实有装的嫌疑,但掏个几千出来,对他确实不是难事。
他哥明显有种故意揭他老底,又让他丢脸的恶意意味。
疾南风心里火得不行,特别想直接翻脸。
但看到陈哥睥睨俯视的眸底深处,那股强势冰冷的威压沉重无声地碾过他的视线与头顶,疾南风又怂怂地憋了回去,反驳都无法说出口。
他知道,根本原因不在于他到底出不出的起这几千块钱。
而是在于,他哥不允许他和他抢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借钱的落什月倒被整的里外不是人。
继续说要钱吧,疾南风还有房贷手机贷,她这样多少有些不体谅人。
不借的话,她又请不到舞蹈老师,到时候公演,她肯定要出大丑。
落什月的唇角僵硬了,冷冷地,如看着仇人一般看向陈老板。
要不是他多嘴,她也不用被道德绑票,犹豫不决。
陈尔三,“你要钱做什么?”
“……”
落什月暂时不打算告诉身边的任何人她参加了偶像选秀节目。
尤其是,第一轮比赛还抽到了卡哇伊风格的曲目。
不敢想象,酒吧的同事看到她穿公主裙在舞台上跳honey的样子。
想一想,她都后背发凉。
“我最近想学拳击,报班需要学费。”落什月随便编了个理由。
疾南风:“…”
认真的吗?原来借钱是这个作用?
陈老板扯唇一笑:“你想打谁,跟我说说。”
落什月撇开眼,生怕陈老板误会她是想揍他,“…没谁,就是手痒。”
说起来,她做的每一件事陈老板都喜欢追根溯源,她亲爸都没这么“关心”她。
这么离谱的理由,陈尔三也没直接戳穿她说谎,而是不依不饶地往下问,“你借钱的原因可以和我讲清楚,理由正当的话,我可以替你出。”
“不是借,是出。”
疾南风:“…”
他哥真一脸狗相,想给人花钱就直接给呗,还拐弯抹角的,急死个人。
落什月细想了一会,“我想报个舞蹈班,今后离开酒吧,不能唱摇滚了,我可以试试往别的方向发展。”
这由头好,虚实结合,真假参半。
陈老板又说,“学跳舞也可以,那带我去一下你的舞蹈机构吧,老板亲自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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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交学费。”
落什月的手臂皮肤上,鸡皮疙瘩在一颗一颗往外跳。
他真是个变态。
怎么会这么喜欢渗入进别人的世界里,跟透析身体的精密仪器一样。
落什月抿了下唇,偏要与他作对一般,“我就不能找南风哥借吗?不找你不行?”
南风…哥?
叫第二遍哥了。
疾南风感觉他哥压在他肩膀的手臂好像有千斤重似的。
“你南风哥哥没钱,他的钱还都是老子给的。”陈尔三阴阳怪气地冷声。
疾南风现在是有钱也给不了,想走也走不掉,还得看他哥这么扭曲病态的跟人示好,七拐八拐地要把钱送出去,他还不乐意跌份,疾南风都替他累的慌。
疾南风叹息着,使了个坏心眼把脏水泼回去,“陈哥,就几千块钱而已,你别这么抠门嘛。”
疾南风刚讲完这一句,肩膀都快要被他哥给压垮了。
男人,果然在女人面前还是太好面子。
落什月:“…我不会带你去舞蹈机构的,如果你不借,我还是找南风哥借。”
陈尔三撤了手臂,忽然很利落地说,“行,钱我借你,要多少。”
落什月也没多要,给了他一个数:“五千。”
陈老板点了只烟,咬在唇间,越过她往酒吧大门的方向走,“跟我去取吧,就现在。”
落什月和此刻一脸苦相的疾南风对看一眼,随后追上了陈老板的脚步,跟在他身后。
酒吧外,漆黑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面上,晕湿成深色的海面。
街对面刚好有两台自助取款机,在霓虹遍布的街道上。
取款机隔间里温润的暖白光衬得那小小的空间像一个隔离世外的安全房,如此平静安宁。
陈尔三拉开最左边的取款机门,示意她先进,落什月也没多想,抬步进了门。
“请注意尾随…”
门扣落锁。
玻璃门上面一半是封闭视野,看不见外面,下面一半,却能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脚步。
优雅的红底高跟,青春的白色运动鞋,搽得油光蹭亮的黑皮鞋,来来往往都是行人。
陈老板靠着玻璃房的一侧。
他腿太长,如此窄小的空间,落什月只能重叠站在他的两脚之间。
“你不是取钱么。”
他光盯着她看,也不掏卡,落什月忍不住发问。
外面是冰凉的雨滴,把玻璃打湿,室内,两人交融的热烫气息把玻璃湿润。
陈尔三看着她许久,忽然有点儿烦躁的说,“你好像挺喜欢随便叫人哥。”
落什月:“…”
刚才在外面说的挺利落,直接给钱给她,现在临到头了,他又忽然找她的茬。
陈尔三这人,表面上看着敞亮圆润,兜里也有钱,原来心眼是真小,还记仇,还爱别扭。
看来今晚上这五千块又得靠她拍马屁说好话才能到手了。
落什月操一副无奈讨好的口吻和他解释,“我这不是要借钱嘛,总得先拉近一下关系。”
“其实我和疾南风没那么熟的,跟陈老板比差远了。”
陈尔三顺势说,“既然差远了,不如你叫我一句更亲的。”
落什月仿佛看到她的五千块在很遥远的地方向她招手,她绷着脸苦兮兮地问他,
“…那你又想听什么?”
可千万别又出来很肉麻的称呼,她能陪陈老板玩玩的尺度可不是无下限的,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尔三盯着她,慢慢倾身。
手不知不觉地撑到了她的耳边上,压低的嗓音低沉坏意说,
“就,叫一声宝贝?”
31. 一轮公演
话音落下,他喷洒的热息浇在她颈窝里,落什月左边颈子一片全麻了,酥软刺麻。
她低眼,脚还在他的两脚之间。
巨大的身高差,她的身体也像被他包裹住了似的。
雨点把外面的玻璃打湿,他们交融扑动的热息,把内壁一层的玻璃染湿。
提款机的屏幕亮着,监控的圆头对着他们。
这浓稠的暧昧,让她呼吸艰难,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刺激与迷醉。
落什月开口叫他,
“宝贝…”
陈尔三喉结微动,笑意闷在喉咙里,像是立体音响的振动。
他浑不知足,听了一声,又要,
“再叫一声。”
“……”
“宝贝…”
落什月几乎被挤进了角落,因为他在慢慢地俯身靠近。
快要越过那条界线时,她出了声,
“…这里有监控。”
她的唇息扑在他的鼻尖,像是微凉的风。
他手撑着她耳边顿了片刻,垂了头,恍如梦醒,
“不好意思。”
他直起身子,摸了钱包,抽出银行卡递进窄口,一分不错,他取了五千块交给她。
“我不是小气,也没有想故意折磨你。我可以给你更多钱的…”
他还惦记疾南风给他泼脏水的事儿。
落什月说:“不管可不可以,我的钱,我都会自己赚的。这五千,我迟早会还你的。”
她口中的“迟早”于他听来更像是一个未来的约定。
陈尔三有种满足感,至少自己现在还能让她依赖。
他扯唇低笑,
“行,那今后,记得还。”
———
星月舞蹈机构。
落什月交完三天的学费,在第二天正式上课前,私教老师和她先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会谈。
大面的玻璃镜,教室里还有人正在练舞,轻快利落的踏步声合着音乐的节奏。
落什月盘腿坐在木制地板上,看着远处大家熟练漂亮的舞姿,默然出神。
她请的私教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舞者叫rose,短红发,黑背心,一身漂亮紧实的肌肉,胳膊上有青色的字母刺青,一看就是个很有魅力和活力的女老师。
“早上九点开课到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四点,中间午休两个小时,OK?”
落什月:“嗯。”
rose老师:“你有舞蹈基础吗?小时候学过,或者…”
落什月摇摇头,“完全没有。”
rose老师:“这支舞难度不高,正常情况,三天应该能学会的。”
“你现在有空没,我教你一点练节奏的动作,顺便看看你的舞感。”
落什月手撑了下地板,慢慢起身。
老师就站在她的斜前方,她没有放音乐,而是用嘴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跟着节奏,她左右并步舞动。
镜子里的落什月,动作笨拙地试图模仿她的脚步。
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跟上。
老师又加上手的动作,左脚并去右脚,身体跟着微微律动,右手臂往下拉拽。
加上这个动作后,落什月只勉强跳了三四步就彻底乱了套。
rose看着她紊乱的手脚搭配,心里也算有了点儿谱。
节奏感有,律动感也有,身体统感稍微有点儿不协调,但起初跟上的几步说明她的身体不是完全不能开发。
只要稍加提点,再反复多次练习,应该没有问题。
“行,我了解了。”
“你今晚回家可以试着先做一下这个wave,然后练习摆胯。”
老师一边说,一边做胸口的wave和左右摆胯示范给她看。
这是honey里的两个基本舞蹈动作。
落什月和rose说过三天后她有演出,希望能把剩余的时间都利用起来,不上课的时候,她直接也能练习。
所以rose很贴心的先教了她一点,好让她今晚有时间自己跳。
落什月跟着做,她身体协调性实在太僵硬,做胸wave跟机械生锈似的。
rose走到她的身后,手顶着她的后背帮她找感觉。
“前左后右,对拱背,斜肩,挺胸,对再连起来,对对…”
落什月一点点找到了感觉,摆胯也是,rose扶着她的胯骨,帮她找发力点。
两个动作教完,半个小时也过去了。
落什月回到寝室后,也在一直练习,到凌晨一点才休息。
开课第一天,学了整只舞的三分之二,动作记住了,但跳起来却完全没有美感。
落什月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都能看到自己在慌张回忆动作的眼神,还有她不时地手忙脚乱,错过节拍后乱套的四肢。
这样的错误发生在舞台上,是重大事故的程度。
rose:“注意你的表情,要自信,动作错了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错了。”
“不知道你的演出是不是要上镜的演出,但摄影师是很聪明的,他察觉到你错了,镜头都不会带到你的,他只会找精彩夺目的画面拍。”
“所以,就算你跳不好,表情也一定要美,别可惜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rose还是太敏锐,她估计猜到落什月是要参加选秀类的节目。
毕竟,MUSE本部公司距离中心街不过几条街区,海选的事情她应该也知道一些。
落什月这张脸又这么出众,联想一下就能知道。
她特地提起镜头的事,教她扬长避短。
接下来的练习,落什月就把重点放在了表情管理上。
她唱摇滚的时候,其实还不用操心这些,因为沉浸在疯狂躁动的音乐里,她的眼神自然而然会带着一种嚣张野肆。
制作团队曾经夸赞过她,是天生的主唱C位,因为她的条件太好,从嗓音到神情颜值再到身体姿态都能与音乐完美融合。
但是现在,这个舞蹈的可爱曲风就更需要她后天的理解和努力。
rose:“你好像不适合做那种娇娇软软的可爱,你可以尝试一下,带点劲儿的,像猫咪那种甜拽一点。”
落什月正在舞动,听到她的建议,绕着指尖,顺势侧脸,轻轻地挑了一下眼角,她过甜过圆顿的五官一下便有了种勾人的劲头。
rose:“哦~可以可以,就这个路子好。”
疯狂练习整整三天,到最后一日的下午,落什月对舞曲的完成度不说百分之九十,也有百分之八十五。
虽然已经准备到了极限,但临录制的前一天晚上,落什月依然不安。
她翻来覆去地失眠到深夜,第二天一早,浓重的黑眼圈盖了两层她才出发去录制现场。
MUSE公司二层的录制现场。
比海选的舞台大上十几倍的正式舞台,明亮的聚光灯,还有舞台边上一圈严阵以待的工作人员。
落什月刚一进场,昨夜持续煎熬她的不安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亢奋。她对舞台的渴望是本能。
后台就在舞台旁的练习室,落什月去试衣间换完制服后,跟着工作人员进到练习室,地板上整齐地坐满了学员。
落什月拿到的编号是87,她刚找到位子坐下,隔了一排的甜猫扭过头跟她打招呼。
落什月也冲她招了一下手。
制服是淡蓝色的运动短袖加黑色的短裤,款式修身,布料柔软,穿在身上还挺舒服。
没一会,人到齐后,导演组便通知准备开拍。
落什月看到四周的女生都在整理头发和衣服,她有样学样地也拨了拨刘海。
“一镜,一场,卡。”
JDpark从练习室外进来,学员们似乎都是上镜老手,夸张地做反应。
“哦哦,muse的制作人…”
“好帅。”
JDpark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做在学员前的高凳上,宣读一轮比赛规则。
抽卡分组,拿到表演曲目,十二个小时准备时间,然后统一公演。
“十二个小时,这也太短了吧…”
“今晚上就公演…”
“好害怕好害怕,希望不要抽到很难的曲子。”
落什月也想学她们装一把不知情,但她又实在装不来,只得端着下巴发呆。
她现在只期待今晚上的舞台公演,其他的,一律不感兴趣。
抽卡环节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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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后,她和另外四人分到了同一组。
她们围成一个圈坐着,扎高马尾的女生提议大家先轮流做一个自我介绍,她第一个来。
“我叫月乐,第二个字读le,是音乐学院大二的学生,比较擅长流行演唱,如果大家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
人如其名,月乐长的也一副乐天派的模样。圆脸,大眼睛,高鼻梁,有种学生班长的感觉。
“我是宁儿,我是刚毕业的,原来是学播音主持的,不太擅长跳舞,唱歌还可以,希望能不给大家拖后腿。”
她说话有些轻声细语的,白白瘦瘦,五官纤柔,标准的娇软小白花。
“艾丽娜,我是娱乐公司的练习生,对唱跳都比较擅长。”
她的面孔是白亚混血,五官立体精致,普通话里带一点儿西方口音,比起其他人,她的专业性更强。
“我叫鸭鸭,我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然后还是月乐的学妹,比较擅长唱歌,跳舞嘛,就一般般…”
她说完俏皮地吐了下舌,这个动作一般人来做,会特别奇怪油腻,但她的脸做起来却甜度爆表。
毫无疑问,这是个现象级别的甜妹,和honey这首曲子的契合度也是最高的。
“落什月,我不太擅长跳舞,唱歌还可以。”
简单做完一圈自我介绍后,大家对彼此也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月乐:“我们要不先选一个队长出来,这样比较方便后面…”
鸭鸭:“要不就让学姐当吧,学姐在学校也是校学生会副主席。”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包括落什月。
于是队长的位子自然落在了月乐的头上。
月乐:“那我们先合一遍舞试一试吧。”
偌大的练习室里,大家都在紧急的排练,评委规则里说的十二小时,其实只有六个小时。
五人的队伍,前二后三,落什月站在第二排最角落。
舞蹈合了两遍后,大家的实力和口上说的相差无几。
艾丽娜算是第一梯队,舞蹈流畅有力,但她的长相又不符合曲风。
鸭鸭月乐和落什月算第二梯队,跳得不错。
宁儿是末尾挡,可以跳但能看得出来水平是一般偏下的程度,舞感也不太好。
月乐说:“不如我们现在就定一下队伍的位置和C位吧,有谁想当c位的?”
话音落下,五个人都举了手,当然也包括落什月。
既然是舞台,该竞争的她当然也要争。
鸭鸭看到宁儿和艾丽娜也举了手,表情有些微妙,“一般当c位还是得看综合实力吧。跳舞好很重要,长相表情也重要,还要选择和曲风合适的人。”
她这意思是点了宁儿跳舞不好,又点艾丽娜不适合可爱甜美的曲风,并隐约地举荐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音落下,很细小的火药味在空气中爆开。
艾丽娜冷脸看着她,宁儿低头没说话,手默默地收了回去。
月乐:“不然投票吧,我念人名就举手,一人一票,不能投自己。”
最终投票结果,得罪了宁儿和艾丽娜的鸭鸭只有一票,月乐一票,落什月安静躺赢三票。
这时摄像机不在她们这边,痛失c位的鸭鸭有点儿破防。
她从收到曲目的那一刻就认为自己得到了上天眷顾,居然抽到如此能把她优势发挥到极致的歌曲。
然而,现在她却没有机会表现。
鸭鸭把矛头调向落什月。
落什月当然没什么缺点可挑,脸漂亮,皮肤白,身材好,刚刚跳舞时的表情管理也很抓眼球。
她只好挑刺道,“这样投票不公平,落什月也不适合c位,她头发发根都长出来了,一半黑一半粉上镜效果也不好看啊。”
她这话实在无理取闹。
可有时候,管事的人不怕老实听话的人提要求,恰恰最怕无理取闹的人来提要求。
月乐做为鸭鸭的学姐,多少对她有些私心。
她看落什月一直沉默,以为她一定很好讲话。
她好声好气地说服落什月道,
“要不这次,你就让月乐当c位吧?”
“反正她的风格也挺合适的。”
32. 预订约会
落什月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故作委屈的鸭鸭,
“当然不行。”
“这是大家投票的结果,这都不公平,难道混搅蛮缠就公平了?”
落什月本来就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主,除非实在有难言之隐,不得不向人低头。
可现在情况却是,理所当然属于她的东西,鸭鸭却想只通过无理取闹来压制她交出,可能性直接为零。
鸭鸭:“你怎么这样啊…?”
“我学姐也只是替我说话,怎么就成胡搅蛮缠了?”
月乐叹息一声,落什月原来也是个难搞的角色。
她轻轻拍了拍学妹,小声说:“摄像一会儿要过来了,就定落什月c位吧,不争了。”
鸭鸭蛮不服气地看着落什月,确也没再吭声。
接下来六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她们一遍又一遍地跳。
刚开始宁儿的错误频率很高,大家时而也会有错拍的时候,到后面才越来越齐整。
镜子里飘舞跳动的粉发,甜劲勾人的眼神,自如驱使的身体,落什月甚至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了陌生。
最后一个小时,所有人提前到化妆室上妆造型。
落什月的黑色发根,造型师直接用一次性染发剂染成了粉色。
统一发色后,上完粉底,她整张脸白得通透莹亮,像能反光似的。
腮红眼影口红都是粉色系,再搭上粉紫色的裙子,她整个人就像一颗嫩滑水灵的水蜜桃。
“…”
这个妆容风格真是,萌瞎她的狗眼。
刚化好妆,跟着队友到候机室里。
大屏幕上,是尚且空荡的大舞台。
落什月默默地调整耳麦。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过头,是一脸笑容的甜猫:“怎么样,你们是第几个上场?”
落什月给她比了个八。
一共二十组人,她们算比较早登场的组。
甜猫:“我们是十二,在你们后面几个了,唉,我又开始紧张了,希望一会儿不会跳错动作。”
“对了,你们组c位是谁?”
此时还没开机,甜猫小声地问她,因为她们这一组颜值高的妹子还不少,论c位真不好说。
落什月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
甜猫:“哇,这么厉害,那你到时候票数肯定高。”
第一轮公演舞台结束后,会有一个投票环节。
排名前五十位的练习生才能进入第二轮公演。
所以,在一轮的公演舞台上镜头越多,表现越亮眼,票数就会越高,晋级的可能性也越大。
鸭鸭白了一眼咋咋呼呼的甜猫,似乎对于她口中的“厉害”二字嗤之以鼻。
甜猫:“你今天的妆也好可爱,跟平常在酒…”
落什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线,“别乱讲话。”
甜猫也知道她俩的工作确实有些争议,赶紧把话收了回去,“好的好的,不说了…”
所有人员到齐后,录制正式开始。
落什月调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安静地看着大屏幕上的主持人开场。
前几组上台表演,落什月有特意观察,果然摄影头会刻意避开失误的地方,而只挑出彩的部分。
轮到第八组上场,落什月的心跳得无比癫狂,当然不是紧张,而是兴奋,每当这个时候,她对舞台的亢奋和渴望会远超过她心里的不安。
灯光暗下。
一簇聚光随着前奏打在她们身上。
落什月高高的粉色马尾弹跳着,她手指比成枪,指尖相对,冲着镜头飞wink.
“honey,你把爱放进我的心里!”
“关上耳朵我用心在听!”
“你用爱为我打造贴身耳机!”
她的嗓音开场,是娇憨有力道的一记honey,像高冷傲娇的布偶猫竖起了猫爪,飞来一掌,很有劲道的可爱。
候机室里。
甜猫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落姐卖萌,双眼瞪得浑圆,嘴里一直哇个不停。
候机室的其他学员也在讨论着此刻舞台上最亮眼的落什月。
“c位好漂亮,像猫咪的感觉,有点像梅花鹿又像猫咪。”
“她到时候票数肯定高。”
“这组确实,好有感觉。”
“…”
一曲落幕,六个小时高强度不间歇的训练,和最后舞台的全力呈现,她们几人已经是筋疲力尽的状态。
落什月气喘吁吁地,上气难接下气,不用腮红,脖子一块都通了血气似的飘红。
评委点评阶段对票数也有影响,得到特别好评的学员,观众投票时就会有所偏向。
jdpark做为第一位评委发言:
“c位是你们选的,还是…”
月乐:“我们投票选的。”
jdpark看着落什月,满眼认可与赞赏:
“可以,选的很好,非常抓眼,而且也很有自己的风格。”
海选时,他对落什月就印象深刻。
唱后朋可的摇滚女孩,那时没看过她跳舞,今晚的新风格她居然驾驭得也不错。
“其他人表现得也很好,整体效果很棒。”
一通发言下来,两位评委提到了落什月,其他的评价都是大而化之。
一直没被提到名字的其他人,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第八组舞台部分录制结束,她们换完衣服,卸完妆,工作人员还给了她们一人两百的劳务费。
时间太晚,身体太累,落什月也没再抠门,打了个的士直接回酒吧。
下车时刚转钟,落什月晚饭还没吃,她去了最近的便利店里挑了一份关东煮,外加一袋冰的青汁牛奶。
热气腾腾地往外冒,熏湿她干涩的双眼。
冰冷的牛奶先把冒火的喉咙浇灌一番。
大玻璃窗上投影着她微微有些倦怠的脸颊,和格外瘦削的肩膀,苍白空灵的像女鬼一样。
不出意外,第一期节目会在三天后放映。
她还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会怎样。
———
三日后。
夜晚十一点半。
落什月下班到吧台叫了一杯柠檬水,无酒精。
节目播出的时间是今天晚上九点,算一算现在已经播完了,可她有点不敢去看评论,怕看见恶评或者造谣的声音,但心里又特别好奇投票情况和多数观众的反响。
烦躁。落什月闷了一口冰柠水,冰块撞在玻璃杯里,像牙齿相撞的声音。
阿渡:“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落什月:“…”
阿渡:“要不要和姐姐说说,感情问题,家庭问题我都可以帮你提提建议,而且保证不外宣哦。”
可能是阿渡的姐姐形象确实让落什月感到心安。
落什月刚要开口跟她说,下一秒就猛遭一记熊抱。
两条软软的手臂锁在她脖子上,落什月差点把刚喝的柠檬水喷出去。
“落姐,你看节目了没!?你的排名老前面了!!”
阿渡:“嗯?什么排名?”
落什月一把封了甜猫的嘴,拉着她赶紧往后面走廊里去。
幽静明亮的廊道里空无一人。
甜猫扒开她的手,“哎呀,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的,你还怕什么?”
落什月:“先跟我说排名。”
甜猫:“你排进前十了,反正下期肯定稳。”
“喏,你看,刚开始投的时候还是十二,十三,后面一路飙涨到第六。”
“估计今晚过了你就第五了。”
甜猫举着手机屏幕,落什月看着排名列表,自己的位置在很显目的前列。
“你呢?”
甜猫:“我在下面,现在是十九左右,应该进下一轮也不难。”
“我估摸着,明天晚上票数就会定下来了,到时候节目组又要发新曲目过来,要是能和落姐分到一个组就好了。”
落什月盯着排在她前面的人名出神。
沈玉儿,梦娇娇,许棋,全都是她不认识的人。
特别是这个沈玉儿,票数竟然比第二名还多两万,断层领先。
可惜昨晚上落什月走的太早,也没看到这个女生表演节目。
只看投票上的小头像,她属于极致的清纯系美女,乍一看还有六分像刘亦菲。
不过,这些人应该也和她没关系了。
落什月顶多撑到第三轮,要么就会因为拒绝签约被黑幕,要么就被爆出在酒吧驻唱,票数一落千丈自然淘汰。
要她来选的话,前者还体面一些。
——
同一时刻,三楼包厢。
近来,许围生手下的人经常到酒吧来找茬,不是醉酒闹事,就是找中心街区的条子来串门影响生意,弄得人心惶惶。
“他俩关系是好,许围生十年前到中心街发展,就和胥局长勾搭上了,这根绳子绑的太紧,解不开的。”
“而且胥局长上头还有人,要不是有关系,他能比我早那么多年升到这个位子?”
男人闷闷地饮了一口白酒,他穿着笔挺的黑色皮夹克,浓眉大眼,身形健硕,一看就不像混迹夜场的人,反倒像是编制内的工作者。
陈尔三手指搭着烟管,悬在玉缸上,他语气不痛快地笑道:“照这么说,老子还只能忍着了?”
“也不是没法子,局长现在五十多了,家里就一个宝贝女儿当掌上明珠似的宠着,前年和许围生他弟结婚了,结果那小子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他老婆岳丈都还不知道呢。”
虽然只是家事,但胥局长是个女儿奴,脾气又硬,又爱护短,闹起来恐怕嫌隙还不小。
转移注意力后,他们这头至少能消停一阵。
陈尔三笑:“你消息还灵通嘛。”
陈局原本是负责黑街区治安的警察局局长,早些年和陈尔三有些交情,特别是他刺头惹事那一阵,陈局没少被他气得肝疼。
这几年过去,毛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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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有了自己的产业,他也调到了更繁华的北街区工作。
有事没事,他还会到陈尔三这儿来叙叙旧,蹭点酒水喝。
陈局:“事儿我都告诉你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应该清楚。”
“啧…”
“你别跟我说你不会煽风点火?发点儿照片给他老婆不就完事了。”
挑拨离间,陈尔三还真没做过这种事,
“照片呢?”
陈局掏了个牛皮信封给他。
陈尔三抽出几张看了一眼,全是男女亲热的裸露照片。
而且每张的女人还都不重样,有包厢陪酒的亲密照,也有从酒店窗户视角拍到的亲热照。
陈尔三才托他帮忙不到一星期,这男的出轨女人的频率简直高的离谱。
富二代,玩得是挺花。
他把照片搁回去,看了那么多涩情画面,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起伏波动,反倒是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谢了。”
陈局,“帮了你这么大忙,不表示表示?”
桌面上摆的都是名贵烟酒,平常有这些,陈局可满意地不得了,今儿是额外想要点什么吗?
“刚舞台上唱歌的那个美女能叫过来不?”
陈尔三直接跟他说:“她下班了。”
陈局:“我以前要人,你可没这么说。”
陈局是找陈尔三要过人,不过不是陪酒,是审讯。
他这人怕老婆得很,平常根本不敢有异心。
他人品也好,早些年看见人打孩子,冲上去就干,路边小车不礼让老人,他看到也得骂几句。
当警察的,现在老糊涂了?
陈尔三冷了他一眼。
陈局,“咳,想歪了吧,我叫她过来唱歌的,一首歌我给一百怎么样?”
陈尔三摸出手机,利落地给了落什月去了一条消息。
刚和甜猫聊完,准备回寝室的落什月收到消息后,立马回了可以。
原因无他,她后面还有比赛,请私教需要钱,加班有外快,陈老板还在现场有何不可。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也没有陪酒的人,就两个大老爷们坐在茶几前喝酒抽烟。
光影晦暗,陈老板叼着烟,手臂搭着椅背,歪在红皮沙发上。
一身黑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冷白结实的胸膛,和漂亮的锁骨,还挺性感。
他旁边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挺特别,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神,身材健壮,和酒吧里多数一身赘肉,满脸油腻的大龄男客人比,他显得有些正气凛然。
这两个人是在谈啥呢?
陈局,“…咳,先给我唱个游击队之歌吧。”
落什月:“…诶?!”
陈老板看她脸上惊诧的神色,憋着笑,起哄道:“一首歌一百呢。”
于是乎,这一晚上,落什月连唱了七首红歌。
陈局听得心满意足,直说她唱的红歌特别有劲。
红歌会散场后,落什月感觉自己都被榨干了,录节目也没那么费神。
然而这七百块钱,恐怕还不够付她下一期舞蹈的培训钱。
借过一次钱了,落什月很顺其自然地伸手找他借第二次。
“陈老板,能再借我点钱吗?”
陈尔三:“可以,不过…”
落什月掐了他的话,“不过麻烦你提点正经要求吧。”
“我可不乐意再喊那些奇奇怪怪的称呼了,肉都是麻的。”
“那明天跟我出去玩一天?”
这说法更奇怪。
落什月问,“玩什么?”
陈尔三:“吃饭,逛街,看看景点。”
跟普通约会差不多,这次玩上女友扮演了?
落什月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她担心这只铁公鸡坑她的钱包,
“不会是aa吧陈老板,我可吃不起北城的餐馆。”
还真把他当成抠门男人了,陈尔三啧了一声,“我付钱。”
落什月看着他,摇头感慨,
“真是不可思议。”
陈尔三:“……”
“你明天想要买什么我都可以付,不过不许折现,让我发现了的话…”
“发现了的话…?”
落什月刚刚还真想过折现的。
“被我发现了的话,当然后果很严重。”
他的眼神是深黑的,安静专注地垂视她。
“作践别人的好意的人,都是坏人。”
陈老板这话可真重,隐隐还有股子让人心紧的深意。
他就这么在意她的态度吗?
就这么怕他送给她的东西被随意对待吗?
还是说,他真正怕的,是她没法给他,他想要的那份心呢?
落什月视线闪动了一瞬,心也在跟着摇颤起来。
她跟他保证道,
“行,不管陈老板明天送了我什么,我都当宝贝供起来行了吧。”
“保证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33. 约会篇上
陈尔三:“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落什月其实不太爱逛北城的景区,人多到爆炸,又热又挤。
她还是最喜欢去二手市场淘乐器,或者慢悠悠地看场音乐剧,和朋友一起野餐,喝个下午茶。
小的时候也喜欢游乐园,奈何北城的游乐园票价太高,她一直没舍得去。
“我的想法是上午去二手市场转一转,然后中午吃过饭,下午去看音乐剧…”
陈尔三挑了眉,“…二手市场?”
“又不让你出钱,干嘛逛二手的。”
落什月:“因为会有绝版的乐器,你懂什么?”
陈尔三:“我是不懂,音乐剧更看不懂。”
外行人看音乐剧确实乏味无趣,既然陈老板乐意出钱,要是能去游乐园,当然更好。
“下午去游乐园也可以,就是去半天有点儿划不来。”
她在他面前一直算来算去的,好像铁公鸡这顶帽子已经搁他脑袋上扣实了一般。
陈尔三:“能别老给我省钱嘛,你老板兜里有的是钱。”
呵呵,加工资的时候如果他也能这么说就好了。
落什月何至于当着他的面精打细算地给他省钱。
“你想去哪个游乐园?”
既然不省钱,那就卯着劲花。
“最贵的那个。”
“行。”
翌日,清早六点刚过,睡眼惺忪但急着想赶紧出去玩的落什月摸起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猛给陈老板打电话。
然而,他似乎是还没睡醒,落什月连打了几通都没人接她只好先起床洗漱。
她今天穿的比较利落,短牛仔裤,马丁靴,流苏吊带衫,搭双马尾辫加大圈耳环,对着镜子一照,妥妥的千禧辣妹。
因为还是在节目播出期间,落什月还特意戴了副黑色口罩。
她怕万一被人认出来,惹麻烦。
收拾完后,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某人才慢悠悠地开车到酒吧门口来接她。
落什月背着包,一手打开车门,白花花的细腿伸进来。
陈尔三支着脑袋,慵懒惺忪的眉眼瞧着她的腿,从先映入视野的纤细脚踝到白腻的小腿,一寸一寸地往上看。
他只是在很普通地看,但黑沉幽灼的眉眼却带着一种让人心颤的侵虐感。
好像,他在用目光抚摸她。
“裤子真短。”
这是陈老板看完她穿着后的第一评价。
在他眼中,这牛仔裤的长度跟跳舞的女人穿的热裤差不多长。
落什月送他一句:“老古董。”
陈尔三:“呵。”
落什月坐进车里,抬手把口罩拉到下巴,她把随身的双肩包背在胸前,拉开拉链,捞东西吃。
“你吃早饭了没。”
她摸了一袋吐司面包,随口向他一问。
陈老板没好气地说,“没,你连打了十六通电话,我怎么好意思再浪费时间吃早饭。”
“我连头发都没洗。”
落什月偏头看了看他的头发,利落帅气,一丝不苟,她像安慰闺蜜一般安慰他:“你头发不是挺好的嘛,看着也不油啊。”
陈尔三鄙夷失笑:“我不像你,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的。”
真是热脸贴冷屁股。
落什月板着脸把面包怼到他脸旁,“吃早饭吧老板,希望你不会嫌弃我打折买的廉价面包。”
“开车在,你喂我。”
“……”
落什月撕开包装,放在他唇前,陈老板微微侧脸,张唇咬了一口。
很普通的吐司面包,落什月九块九买了一小箱,没有夹心,没有奶酪外皮,但偶尔充饥很好使。
她问,“好吃吗?”
答案当然是,“不好吃。”
“…”
落什月把面包收了回去,“看看你这态度,还是你约我出来的。”
陈尔三的眼底泛出一丝坏笑,他好像还挺喜欢看她有点儿炸毛的样子。
他单手转方向盘,“那也不用从六点开始打电话吧?又不是赶着早读。”
落什月:“……”着急嘛不是。
陈尔三:“老板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面包丢一边去吧。”
落什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
就要现在吃。
——
晨间露重。
墙壁上爬着丰蕴的绿植,青石板累积的巷道,一眼望不到头,巷子里全是卖中古商品的小摊。
陈尔三没来过这儿,不过他去过黑街的二手商店,困顿的时候,他也买过些二手家具。
不过,那也是十年前的记忆了。
巷道给人行走的空间很窄,落什月在前面走,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她平常穿衣服都不会这么紧身,今天却格外的紧。
一截细细白白的腿在他眼前招摇迈步,往上看去,又是一段曲线曼妙的腰臀线。
陈尔三就在后面,盯着她看,每一寸皮肤,每一寸弧度。
他本就是个小混混,哪有什么非礼勿视,他的眼神一直如此大胆直白。
“这把吉他可以看看吗?”
落什月来到一处二手乐器的摊位前。
她扫到一把绝版的电吉他,蓝白混色,漂亮酷飒,老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把吉他拿给她。
落什月挂在身上,试了试弦。
她灵巧的手指随便一拨,美妙的乐音便流荡而出。
她熟练弹奏的模样,不单单只是漂亮,更是一种游刃有余的魅力。
“不行,这里有点松了。”
老板:“那边是有点儿坏了,吉他虽然不能弹,但收藏价值一流啊。”
“姑娘要不这样,你给八千,我这还有换的琴弦,你都拿走怎么样。”
说的天花乱坠,不能弹的吉他落什月也不想要。
她把东西还给他。
陈尔三瞅着那把吉他,刚才她弹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喜欢,“不要么?”
她摇摇头,“调音弦的地方有点问题。”
虽然喜欢,但是实用价值为零。落什月还没那么多房间空位放它。
继续往里走,还有卖二手家具,旧数码相机,和中古衣物的。
走到一处卖绝版的黑胶唱片的摊子,她又停下了脚步。
落什月对黑胶一直兴趣浓烈,一看见就拔不开眼。
而且她家里也有唱片机,她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兼职赚钱,收藏了几碟。
她眼瞳亮亮地,直接蹲在了小摊前,本来就短的牛仔裤立刻缩上去一截,细白的腿极其惹眼。
来来往往的游客路过,都会扫一眼。
正坐在她身前的摊主,视线也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她的白皙大腿上。
陈尔三刚才还在欣赏她的身材,低眸瞧着摊主明晃晃的视线,也在打量落什月的腿。
独占的欲望就像破土而出的尖刀。
是的,他对别人冒犯落什月的视线总是极其不爽。
陈尔三把衬衫解了,另一只手握着她的上臂将她拉起来。
落什月还在奇怪,他要干什么。
抬眼一看,陈老板却把衣服脱了,露出里面一件黑色的无袖衫。
“你…”
他的右手拿着衣服,绕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接着袖口,打结一紧,把落什月的细腰系了进去。
衣服直接绑在了她腰上,过长的衣摆遮过了膝盖。
落什月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帮她挡腿,“…我穿了安全裤的。”
陈尔三说,“没看出来。”
落什月:“…”
他估计都不知道安全裤是什么吧。
落什月也不多说,继续蹲下来看胶片。
最后她挑了一张,还价三分钟,四百块成交。
继续往里逛,还有卖中古饰品的摊位。落什月偏爱亮闪闪的银制饰品,喜欢它克制低调又冷酷的质感。
她挑了一对耳环,往耳朵上比了一下,很合适。
深巷里还有分岔道,横竖成网,编织成一座巨大的二手市场集成地。
他们逛了两个多小时,落什月才罢了。
包里收获了几件饰品,和三四张黑胶,合心的乐器她倒一直没看见。
——
日上三竿。
某米其林餐厅内。
中式的亭台楼阁,汩汩流水从长满绿植的山石涧流淌而出,入目皆是一片翡翠绿绵。
餐桌边,主厨正在给他们介绍开胃菜的食材做法。
落什月听得心不在焉,只顾欣赏围栏外的景色。
介绍完食物,服务人员离开。
流水细腻潺潺,典雅的冷茶香在空气中浮沉。
落什月转回眼,一瞬,对上陈老板深黑安静的目光,懒懒地看着她,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
落什月下意识地闪开了视线,又缩了下脚。
刚一动,她才感觉到,他的腿就放在她的脚两边。
像上学的时候,情侣面对面吃饭时,男生把女生的腿关起来那样。
这饭吃的,还没开始就有种调情的味道了。
落什月咳了两声,捏起叉子。
这开胃菜摆盘还挺讲究,完全认不出来哪儿是食材,哪儿是装饰,
“…这从哪儿开始吃?”
陈尔三:“都能吃,随你从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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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落什月切了一点绿色的部分,用叉子送进嘴里。
奇异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好腥,像是海鲜,却又有蔬菜的质感。
落什月苦着脸把它吞进喉咙,感叹道,
“…我今后有钱了,肯定不吃这个。”
“…你经常吃这些么?”
陈尔三:“没,为了你特地订的,看来踩雷了。”
他确实不常来这种餐厅,从地头混起来的人,兜里有钱也不爱这些装腔作势的精致餐点,贵还不好吃。
但毕竟是和女孩子约会,他有考虑一下她的取向,但好像没有考虑到位。
落什月又叉了一块红色的不明物体:
“嗯…这樱桃还挺好吃,比超市卖的强。”
陈尔三:“……”
开胃菜上完,上第一道正餐,炙烤鸭肉,这道倒还不错,落什月终于品出了一点高级餐厅的味道,只是量太少。
她还在细细品味。
陈尔三却没动,直率地盯着她,她的头发。
黑色的发根上是艳丽刺目的淡粉色,像丰茂的土地长出了梦幻灵丽的樱花。
他自顾自地说,“你的发根都长出来了。”
落什月抬手摸了下,“染了半年了嘛,中间补了一次,后面就没管了。”
陈尔三:“喜欢粉色?”
落什月可不喜欢粉色。
“是公司要求染的,说我脸长的可爱,染粉色有人偶娃娃的感觉,正好和我唱歌的风格形成反差。我本人还是比较喜欢蓝色或者银色,改天有空再去染个银色吧。”
陈老板对发色倒没什么概念,只是想象了一下银发的落什月,好像也挺适合她。
皮肤白的人,什么颜色作配都好看。
没一会,服务员又上了第三道菜,是蔬菜汤,浓稠的绿汤,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泡沫和金色的装饰物。
落什月:“这可以吃吗…?”
她放进嘴里咬了一下,可以咬动,但很苦,比中药都苦。
她又把金色的装饰物原封不动地从嘴里退了出去。
陈尔三看着她,扯唇直笑。
落什月喝水解着苦在。
他冷不丁问了她一句,
“落什月,你有过男朋友没…”
忽然问到她的感情过往,落什月心头一紧。
活了二十来年,她真没谈过恋爱。
但在他面前说没有,好像又有些丢人。
落什月最后挑了个比较合适的说法,
“接触过,但没谈过…”
陈尔三:“遗憾了,大学是最适合谈恋爱的时候,你应该找个不错的男人的。”
他这调侃的口气太像朋友之间谈心。
落什月不知不觉放下了对他的戒备,继续和他讲起了她的感情经历:
“我大学是挺多人追的,但反正我没遇到过特别喜欢的。”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老板淡冷的眼瞳慢慢地变深,直勾勾看着她,仿佛一台仪器锁定了他想要的信息,
落什月考虑了一会,“像贝斯一样低沉性感,有男人味的那种,最好脑袋聪明点儿。”
陈尔三露出一抹淡笑:“跟我挺符合的,小月月别是暗恋我吧?”
落什月都呆住了。
她真没想到他一天之内还能自恋这么多次。
还有,谁是小月月?谁准他这么叫的?!
边想着…视线不自觉地巡视着陈老板宽阔的肩膀,紧实的手臂,黑色的刺青,冷白的皮肤,还有形状明显的血管,映衬着骨骼皮肉。
性感,低沉,脑袋聪明,有男人味。
落什月忍不住承认,其实是符合的。
“你确实也挺性感,不过…”
不过,她恐怕玩不起,而且现在关键时期,还是她的事业更重要。
落什月:“不过说真的,我没暗恋你。”
刚说完,她想起面前的人还是她老板。
这样讲,有点打击男性的自尊心,她赶紧说:
“不过陈老板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我在酒吧工作,经常听到来玩的女生聊起你的,你在北城是顶有名的富一代了。”
陈尔三笑了:“别紧张啊,我还能被你一句话打击到吗?”
落什月:“……”
说的也是,这人自信心爆棚了都。
陈尔三:“那你最近有看上谁么。”
落什月最近唯一比较上心的人还就只有陈老板一个,虽然可能是别种方面的上心。
她摇摇头,“那倒没有…”
陈尔三盯着她,扬唇深笑:“行…”
没有别人就行。